熙朝新语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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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乾隆九年,重修翰林院落成。十月二十七日,圣驾临幸,送两掌院大学士入署。御书匾额二,曰稽古论思,曰集贤清秘。

  赐宴赋诗,以唐张说丽正书院诗东壁图书府五律四十字为韵。

  御制东字音字韵,敕诸臣各分一字。是日,与宴者一百六十余人。燕次,中和清乐奏玉署延英之曲,令伶人演唐沈佺期、宋之问昆明赋诗故事,更仿柏梁体联句。召至御前赐酒者,大学士而下十三人。上谕大学士、掌院诸大臣曰:“政治当崇实政,为学当务躬行,勿专尚文词。我君臣所宜共勉。”燕毕,复拜御集文绮彩笺之赐,并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贮院中。是日,上御清秘堂小憩,复得七律一章,亦宣示诸臣。翰林院宴毕,驾幸贡院,周览号舍,轸劳士子辛勤,御制七律四章,勒石至公堂。自古帝王未有之盛举也。

  乾隆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奉上谕:“圣贤之学,行本也,文末也。而文之中,经术其根柢也,词章枝叶也。翰林以文学侍从,近年来因朕每试诗赋,颇致力于文章。而求沉酣六籍,含英咀华,究经术之阃奥者,不少概见。岂笃志正学者鲜欤?

  抑有其人而未之闻欤?夫穷经不如敦行,然知务本则于躬行为近。崇尚经术,良有关于世道人心。有若故侍郎蔡闻之、宗人府府丞任启运,研穷经术,敦仆可嘉。近者侍郎沈德潜,学有本源,虽未可遽目为通儒,收明经致用之效,而视獭祭为工,翦彩为丽者,迥不侔矣。今海宇升平,学士大夫举得精研本业,穷年矻矻,宗仰儒先者,当不乏人。奈何令终老牖下,而词苑中寡经术士也。大学士、九卿、外督抚其公举所知,不拘进士、举人、诸生以及退休闲废人员,能潜心经学者,慎重遴访。务择老成敦厚、纯朴淹通之士,以应精选。”嗣内外所保举四十九人。十六年,谕大学士、九卿再行虚公核实,确举以闻。如果众所共信,即不必考试。于是公同会核,得陈祖范、吴鼎、梁锡玙、顾栋高等四人。上谕:“既众论佥同,其平日研穷经义,必见之著述。朕将亲览之,以观实学。在京送内阁进呈,在外行督抚取。不必另行缮录,致需时日,启剿袭赝鼎之弊。”

  于是吴鼎进《象数集说》一部、《集说附录》一部、《易问》一部、《春秋传选义》一部、《易堂问目》一部、《考律绪言》一部,梁锡玙进《易经揆一》一部。吏部带领引见。奉旨:俱以国子监司业用,各赏纱一匹。召对勤政殿。上曰:“你们以经学保举,朕所以用你们去教人。但穷经不在口耳,须要躬行实践,方能教人。”寻将进士陈祖范、顾栋高俱授司业职衔。

  鹤山梁兆榜,乾隆庚午辛未联捷。场前梦神人告曰:“汝三甲二十八名也。”及殿试榜发,竟得三甲第八名。上以二甲人数过多,命将二十卷分置三甲,于是仍为三甲二十八名。始信数由前定也。

  秦涧泉大士,乾隆壬申状元,散馆前求签于正阳门关帝庙,有“静来常把此心扪”之句,疑己有隐慝而神儆之云。然时自讼,终不解也。及试,钦定赋题“松柏有心”,以题为韵。第四段忘却心字本韵,阅卷大臣俱未检及,上指出笑曰:“状元有无心之赋,主司无有眼之人。”始悟神已先示之矣。

  卢学士文弨有张迁碑,拓手甚工。涧泉爱而乞之,卢不与。

  一日乘卢外出,入其书舍攫取而去。卢归知之,追至其室,仍夺还。未半月,秦暴亡。卢往奠毕,袖中出此碑,哭曰:“早知君将永诀,我当时何苦如许吝耶?今耿耿于心,特来补过。”

  取帖向灵前焚之。颇有延陵挂剑之风。

  乾隆己未,新进士朝考题:“赋得因风想玉珂。”袁简斋枚有句云:“声疑来禁苑,人似隔天河。”诸总裁以语涉不庄,将摈之。尹文端公力争曰:“此人肯用心思,必年少有才者,特未解应制体裁耳。此庶吉士之所以必需教习也。倘进呈时上有驳问,我当独奏。”于是群议始息。简斋馆选后乞假归娶,朝士赠诗甚多。毗陵程文恭公景伊一绝云:“金灯花下沸笙歌,宝帐流香散绮罗。此日黄姑逢织女,漫言人似隔天河。”盖戏之也。

  费云轩元龙,乾隆丙辰进士。知四川绵州时,有恶棍为地方害,费廉得其罪状,杖毙之。阅三日,复活。后殴其母,母持一坛来控曰:“此逆子藏魂坛也。先将生魂炼藏此坛内,官用刑乃血肉之躯,以久炼魂治新伤体,三日即平复如故。求先毁其坛散其魂,庶逆子可除。”如其言,果毙杖下。传言晋杀秦谍,七日而苏。此种事自古有之。然邪不胜正,况又逆伦,天壤间岂容枭獍漏网哉。

  阳湖蒋太史麟昌,乾隆己未进士,馆选时年甫十九。生时,其祖梦异僧担《十三经》至其门,俄而长孙生,故小名僧寿。

  及长,自梦一僧画麒麟一幅与之,故名麟昌。二十五岁卒。卒后三日,其孤甫三岁,牵帷见其父僧衣冠端坐其中。人以为戒律僧托轮回者,然生平又痛诋佛法,不可解也。

  连江胡给谏鹏南巡视中城,一日闻姊病,往视之。姊已昏迷,闻胡至,耸然起曰:“弟来省我,甚善。然弟宜速归。”

  胡不肯,姊起用手推之,家人不解其故。胡既去,姊语家人曰:“我方死去,押差将我送至城隍庙。路遇一役曰:‘旧城隍升去,新城隍将到任,汝且暂候’。问新城隍何人,即鹏南也。我惊醒,不意鹏南恰坐我床上,故劝令回家。汝等可往探之。”

  如其言觇胡,则已沐浴朝服而逝矣。

  史文靖公馆课庶常,出春日即事题。管水初一清诗中有一联云:“雨三点雨逢寒食,廿四番风到杏花。”文靖叹赏,拔置第一。时人以管杏花呼之。

  杭州有负贩者,目不识丁,而酷好度曲,与人言往往五七言连属若歌谣然,人笑之而已。其母死,哭曰:“叫一声,哭一声。儿的声音娘惯听,如何娘不应。”一字一泪,出于至诚。

  真天籁也。

  储宗丞麟趾,庚辰奉命祭告岳渎,宿邮亭。一夕灯花散采,倏忽变现,喷烟高二三尺,有风雾回旋。呼家人聚观,共相诧异,戒勿动。比寝,梦仙人五六辈,招至一所,上书赤云冈三字。呼储为云麾使者。诸仙列坐联句,有称海上神翁者首唱曰:“莲炬今宵散瑞芝。”次至五松丈人续曰:“群仙佳会飘吟髭。”又次至东方青童曰:“春风欲换扬柳枝。”旁一女仙曰:“此云麾过凌河句也,奈何窃之?”相与一笑。忽灯花如爆竹声,储惊醒,亦无他异。

  尹文端公总督江南时,年才三十,人呼为小尹。海宁杨次也守知,康熙庚辰进士,以道员候补南河,年七十矣。文端知为老名士,所以奖慰之者甚厚。杨喜,自指其鬓曰:“蒙公盛意,惜守知老矣。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文端应声曰:“不然,岂不闻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乎?”杨骇然,出语人曰:“不谓小尹少年科甲,竟能吐属清新若此。”

  乾隆八年十月十六日,上自盛京还,道入榆关,登澄海楼望海。雪霁千峰,波明万顷,天容海色,洵属奇观。时张文敏公照、梁文庄公诗正侍从,因奉命联句,凡字画涉水部者概不用,仿欧阳咏雪禁体也。十九年秋,上自吉林至盛京,恭谒三陵。礼成旋跸,以十月二日入关,再登澄海楼。距癸亥前游周一纪矣。星霜亟易,风景犹新,爰举成例,命汪由敦、刘纶用禁体叠前韵,既畅登临,并志岁月。洵升平佳话也。

  庄滋圃有恭,乾隆己未第一甲第一名进士,历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官浙江巡抚时,乾隆二十七年,圣驾三次南巡,过嘉兴。侍上游鸳鸯湖,登烟雨楼。楼中旧有钱陈群书赵孟頫《耕织图诗》屏,并敬书御制镈钟特磬二铭于壁。上指陈群所书以问有恭,奏言:“臣目近视,实不能见。”上大笑,随召有恭联句,用石鼎体。自来上联句皆召扈从诸臣,未有独命大吏者,真异数也。

  罗江李石亭化楠,乾隆壬戌进士。为浙江余姚令,民有犯窃者,讯系初次,即喟然曰:“此良民也,为饥寒所迫,坐无业故蹈此耳。”捐俸钱构屋三十椽,令居其中。募城中技能之师,假官钱为资本,授以所业。业成,其师具保状领出,习其业以糊口,终身不再犯。化莠为良之法,莫妙于此。人性本善,谅哉。

  钱稼轩维城,乾隆乙丑四月梦见天榜,状元为金溪李建中,己为探花。及榜发,钱竟为状元,李乃在二甲三十名。谓梦为无据耶?何以姓名巧合。谓梦为有真耶?不应前后颠倒。岂临期亦有更换耶?

  王司农际华,年十七入钱唐学,偶游湖鸣寺梦影堂,老僧以线香五十四枝与之,曰:“汝乃我弟子也,官刑名后当来归。”后中乾隆乙丑探花,由编修累官至户部尚书,兼署刑部。寿五十四而终。

  长洲蒋时庵元益,雍正己酉科乡试。人头场之日,其祖母顾太夫人梦天门开,一星冠羽衣人自日中出,手持黄纸一卷,冉冉而下,自言:“我斗府真人也。”太夫人笃信二氏,亟拜之。因问:“我孙乡试有名否?”真人不答,展手中黄纸示之,乃“第一名蒋元益”六字。及榜发报至,乃中九十五名。方讶名次之不符所梦,至乾隆乃丑,竟中会元。始知前所梦见者会试榜也,相去十六年,早经注定耶。与稼轩事又适相反矣。

  李尚书宏总督南河,尝有句云:“过颡应知因搏致,彻桑须及未阴时。”二语隐括治河要指。凡从事河工者,当有味斯言。

  漳浦蔡相国新,乾隆丙辰传胪,改庶吉士,累官至礼部尚书大学士。年八十,予告。上优崇故旧,御书“盛世耆英”四字以赐之。初,公以康熙己丑年十二月初五日生,有日者推之曰:“福星也,位极人臣,寿享大耋。”已而果验。

  乾隆九年,舒少司马赫德上废科目疏。其略云:“科举凭文而取,案格而官,已非良法。况积弊已深,侥幸日众。古人询事考言,其所言者即其居官所当为之职事也。今之时文,徒空言而不适于用。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一。墨卷房行,辗转抄袭,肤辞诡说,蔓衍支离,以为苟可以取科第而止。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二。士子各占一经,每经拟题多者不过百余,少者仅止数十,古人毕生活之而不足,今则数月为之而有余。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三。表判可以预拟而得,答策就题敷衍,无所发明。此其不足以得人者四。且人材之盛衰,必于心术之邪正。今之侥幸求售者,弊端百出。探本清源,应将考试条款改移而更张之,别思所以遴拔真才实学之道”云云。奉旨饬议。时鄂文端公为首相,力持议驳云:“谨按取士之法,三代以上出于学,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

  科举之法,每代不同。而自明至今,则皆出于时文。三代尚矣,汉法近古而终不能复古,自汉以后累代变法不一,而及其既也,莫不有弊。九品中正之弊,毁誉出于一人之口。至于贤愚不辨,阀阅相高,刘毅所云‘下品无高门,上品无寒士’者是也。科举之弊,诗赋则只尚浮华而全无实用,明经则专事记诵而文义不通。唐赵匡举所谡习非所用,用非所习,当官少称职吏者是也。时文之弊,则今舒赫德所陈奏是也。圣人不能使立法之无弊,在乎因时而补救之。苏轼有言,观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道在于责实。盖能责实,则虽由今之道而振作鼓舞,人才自可奋兴。若专务循名,则虽高言复古,而法立弊生,于造士终无所益。今舒赫德所谓时文经义以及表判策论皆为空言,剿袭而无所用者,此正不责实之过耳。夫凡宣之于口,笔之于书者,皆空言也。何独今之时文为然。且夫时文取士,自明至今,殆四百年,人在其弊而守之不变者,非不欲变,诚以变之而未有良法美意以善其后。且就此而责其实,则亦未尝不适于实用,而未可一概訾毁也。盖时文所论皆孔孟之绪余,精微之奥旨,未有不深明书理,而得称为佳文者。今徒见世之腐烂抄袭,以为无用,不知明之大家如王鏊、唐顺之、瞿景淳、薛应旂等,以及国初诸名人,皆寝食经书,冥搜幽讨,殚智毕精,殆于圣贤之义理心领神会、融洽贯通,然后参之经史子集,以发其光华,范之规矩准绳,以密其法律,而后乃称为文。虽曰小技,而文武干济英伟特达之才,未尝不出于其中。至于奸邪之人、迂懦之士,本于性成,虽不工文,亦不能免,未可以为时艺咎。

  若今之抄袭腐烂,乃是积久生弊,不思力挽末流之失,而转咎作法之凉,不已过乎?即经义表判策论等,苟求其实,亦岂易副?经文虽与《四书》并重,而积习相沿,慢忽既久,士子不肯专心肄习,诚有如舒赫德所云数月为之而有余者。今若著令为甲,非工不录,则服习讲求,为益匪浅。表判策论皆加核实,则必淹洽乎词章,而后可以为表。通晓乎律令,而后可以为判。

  必有论古之识,断古之才,而后可以为论。必通达古今,明习时务,而后可以为策。凡此诸科,内可以见其本原之学,外可以验其经济之才,何一不切于土人之实用?何一不见之于施为乎?必变今之法,行古之制,则将治宫室,养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将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终身不齿。毋乃徒为纷扰,而不可行。又况人心不古,上以实求,下以名应。兴孝,则必有割股庐墓以邀名者矣。兴廉,则必有恶衣菲食、弊车羸马以饰节者矣。相率为伪,其弊尤繁。

  甚至借此虚名,以干进取,及乎莅官之后,尽反所为,至庸人之不若。此尤近日所举孝廉方正中所可指数,又何益乎?若乃无大更改,而仍不过求之语言文字之间,则论策今所见行,表者赋颂之流,是诗赋亦未尝尽废。至于口问经义,背诵疏文,如古所为帖括者,则又仅可以资诵习,而于文义多致面墙。其余若三传科、史科、名法、书学算、崇文、宏文生等,或驳杂芜纷,或偏长曲枝,尤不足以崇圣学而励真才矣。则莫若惩循名之失,求责实之效,由今之道振作补救之为得也。我皇上洞见取士源流,所降谕旨,纤悉毕照。司文衡职课士者,果能实心仰体,力除积习,杜绝侥幸,将见数年之后,士皆束身诗礼之中,潜心体用之学,文风日盛,真才日出矣。然此亦特就文学而言耳。至于人之贤愚能否,有非文字所能决定者,故立法取士,不过如是。而治乱盛衰,初不由此。无俟更张定制为也,舒赫德所奏应毋庸议。”奏上,奉旨依议。科目之不废者,文端之力也。

  齐次风少宗伯目力过人,尝消夏万松山中,见云起处必牵一缕如丝,系于峰颠。踪迹之,获石数枚,有文印之成书画形。

  后积聚渐多,因以作谱。用东坡石鼓韵题长歌纪之,一时名流咸属和焉。

  乾隆甲戌科,首题:“唐棣之华,至未之思”也,场中文有用“肠一日而九回”句者。上以言孔孟言,不应袭用《汉书》语。先是,命方苞选录《四书》文颁行。至是,命再颁礼部,顺天府外帘存贮,俾试官知衡文正鹄。并严重磨勘,以下科为始。磨勘试卷俱于卷面填写衔名,以向来磨勘俱视为具文,是以特派大臣详加校阅。除试帖初添可稍宽,至制艺既经人彀,不应复有疵谬也。二十四年,秦司寇蕙田进呈磨勘顺天等省试卷。上阅顺天第四名边向禧文,有“饮君心于江海”之语。上云:“揆其命意,不过如饮和食德常言。而芜鄙杂凑,遂至不成文义。此岂字句小疵?虽不宜以一语摈弃,亦何至滥厕前茅?著将该士子及主考官交部随义。”边向禧罚停会试五科,主考官夺俸。并谕嗣后定议叙议处例有原勘京堂等官全未磨出,经覆勘大臣指出者,交部严议。有原勘出一二,经大臣覆勘尚多挂漏者,亦交部议。有能悉心检阅、秉公举出,覆勘无遗者,交部议叙。于是乎磨勘始严,而场层之文斤斤绳墨矣。

  蒋编修士铨修南昌府志,夜梦一伟丈夫来见,兜牟戎服,叉手不揖,自批其颈曰:“吾头岂白斫者。”蒋惊醒,知有冤抑。查旧志有段将军,乃史阁部麾下副将,死于扬州者。新志并无其人,亟为载入《忠义传》中。

  南康谢蕴山启昆知扬州府时,修葺明史阁部祠墓毕。梦阁部来见,因问为公修葺祠墓,公知之否?曰:“知之。此守士者之责也。然要非俗吏所能为。”问己官阶,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问“将来有子否?”曰:“与其有子而名灭,不如无子而名存。”因问公祠中尚少一联,应作何语。曰:“一代兴亡归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谢为书丹泐石,今存祠内。

  嘉定秦簪园大成,乾隆己卯举于乡。断弦续娶,婚夕,新妇悲啼不止。问之,曰:“妾幼许邻村李氏子,父母嫌贫,逼休改嫁。窃念身更二姓,名节有乖,是以痛耳。”秦闻之悚然曰:“何不早言,几成吾过。”乃趋避外舍。命仆召李,李至,语之故。且曰:“今夕良辰,可于敝庐合卺,所有奁资举以相赠。”李感激涕零,莫知所对。三朝后,夫妇叩谢而去。癸未会试,秦中第三名。殿试前,梦至文昌宫,适关帝至,问今岁状元何人,文昌以某对,忽见一妇人跪帝前云:“某为我夫弟,夫死后某凌虐备至,忧郁致死。”文昌曰:“此人短行,安可大魁?为期已近,谁可易者。”命吏查后科状元何人。吏捧册呈阅,文昌曰:“秦大成本以孝行,该中丙茂状元。查伊又有还妻一事,擢早三年亦为允协。”帝曰:“然”。秦遂寤。是科竟大魁天下。

  《历代帝后图像》向贮内库。乾隆十四年,命工重加装潢,移藏于南薰殿。自太皞伏羲氏而下,为轴者六十有八,为册者七,为卷者三。《先圣先贤图》册五,详定位置,次第甲乙。

  岁以盛夏曝而庋之。扃钥惟谨。又《明诸帝玉册》向贮工部外库,今附藏殿之西室。仰见我国家优礼先朝,随在尽其诚敬如此。

  乾隆癸酉科,江西分宜县知县天门陈大经分校乡闱。入帘前一夕,梦迎天榜。鼓乐甚盛,送一匾额至其家,书曰三元及第。己而本房取中工人,内三人为乐平胡羽尧翘元、大庾戴筤圃第元、南昌彭芸楣元瑞。后皆登进士第,所谓三元及第也。

  胡官至光禄寺卿,戴官至太仆寺卿,彭官至协办大学士。

  乾隆壬申会试,榜发后,恩命落第举子年逾耄耋者给与职衔。当涂徐位山文靖年逾九十,钦赐翰林院检讨,著有《山河两戒考》、《禹贡会笺》、《皇极经世考》、《管城硕记》,又尝以“之乎者也矣焉哉”七字冠首,为七言长句十章。奇才赡思,为前人所未有。其仲子应枢博求故实,逐句为训,亦佳士也。

  向例礼部会试,榜发后呈进《会试登科录》,内俱有恭进皇太后及皇后各一本等语。乾隆二十八年,奉上谕:“此系沿袭具文,非事关典礼者可比。况我朝官闱肃穆,不惟一切政务从不与闻。即寻常细事,亦无丝毫干预。似此相沿相套,徒费抄写,自应停止。以后著为令。”

  梁阶平国治,父官刑部司狱。向诣狱者,司狱官辄有所索,梁独屏不受,督狱卒洁蠲惟谨,一切可以方便者多方调护之。

  二十年如一日,擢刑部主事。卒后阶平大魁天下,官至大学士。

  人谓阴德所致。

卷十二

  康熙间,特恩开千叟宴。自王大臣以及士庶,年六十以上者皆预。乾隆间,高宗复举行旷典。与宴人数视昔加倍,年九十以上者,召至御前侍食。天颜和煦,恩赉优隆,一时杖朝而出,感颂皇仁,欢腾闾巷。又乾隆四十八年,普宴宗室于乾清宫。自王贝勒至四品顶戴者一千三百八人,有事不与宴者五百六十九人,各赐如意、朝珠、文玩、绮帛、银两有差。国家养老亲亲至意,实为旷古所未有。

  乾隆三十八年二月,命开四库馆,校定永乐大典。访购天下奇书,著各省督抚探访汇集上于朝。仍命翰林注明月日,俟呈乙览。办竣后乃给还本家领回。书进时,派总裁总纂等官办理。书成,钦定为《四库全书》。此汉唐以来未有之盛举也。

  于时在朝诸臣及各省绅士纷纷奏进,惟鲍士恭、马裕、范懋柱、汪启淑四家多至六七百种,上嘉之,赐内府《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其朝臣黄叔贤、励守谦、纪昀,绅士周厚堉、蒋曾莹、吴玉墀、孙仰曾、汪汝瑮等,各进呈一百种以上,赐内府初印《佩文韵府》各一部。

  昌乐阎怀庭循观少颖敏,读书过目不忘,年十八举于乡。

  其学一以程朱为宗,而孝行尤笃。少而孤,及长,每承祭,哀慕累日。其父母墓卑湿,值霪雨,众水交汇。每夏秋之交天将雨,辄不食,绕墓哭,以是致羸疾。后行营乞假,卜吉兆而迁焉。后登乾隆己丑进士,官吏部主事。

  滋阳半真谷运震,雍正癸丑进士。乾隆初荐举博学鸿词,廷试未取。后官陕西秦安、平番等县,有政声。尝与人书云:“仆为县官有三字,曰‘俭简检’而己。俭者,薄于自奉,量入为出。所谓以约失之者鲜,此不亏空不婪赃之本也。简者,令繁则民难遵,体亢则下难近,一切反之。母苛碎,母拘执,母听陋例,母信俗讳。仪从可减则减之,案牍可省则省之。检者,天有理,人有情,吏部有处分,上司有考课,豪强将吾伺,奸吏将吾欺。入一钱乙诸简,将毋纳贿。施一杖榜诸册,将毋滥刑。此捡字诀也。”后年五十三,无疾而殁。殁之前数日,屡梦游金碧楼台,醒语家人曰:“吾将寻吾好梦,设不醒,慎勿惊。”果唾去。岂慧业文人赴玉楼之召耶?抑醇儒循吏殁而为神耶?未可知也。

  纳兰慎斋峻德诗格幽秀。尝寓盘山天城寺,与水月庵僧然西以诗往还,系于小犬之项,云:“相望一峰隔。相呼恐不闻。

  寄诗凭小犬,好去度深云。”僧答诗有“昔有鸿传信,今凭犬寄书”之句,盖不知陆机黄耳、千岁宝掌白犬故事也。但犬寄诗则古所未有,可为廖融添一诗奴。

  金匮梅里黄氏女,年十九归同里吴希言。三年生一子,甫三月,希言与其子相继殁,姑以哭子及孙亦殁。翁名德星,故疏旷,不善治生。黄哭慰之,尽卖嫁时衣以供甘旨,且买妾进焉,翁怜其诚许之。妾入门五月,甫有身而翁又死。黄仰天呼曰:“吴氏之祀斩矣,天若闵子志,夺子算而畀吴氏以男也可。”既而妾果举子,不三月妾复去帷。黄自抱翁子于怀,哺以糜,啼则以乳就之。时黄已丧儿两载,乳绝潼矣,无何乳忽至,遂终乳之。人谓黄氏一女子,于翁为忠为孝,丁夫为节,于翁子为慈,其行卓有可传者。观于绝乳复生,不可谓非诚之所感也。

  昆山曹孝子起凤,父子文,贾于蜀,岁寄金银归,俄而耗绝。孝子年十六,遇蜀客云其父已死,然弗知死所。孝子大恸,将往求父骨,贫不能行。长洲潘君为缙赠以百金,遂就道陆行,由豫入秦至蜀,南抵滇界,西达金川。书牒于背,逢人辄哭,诉所由,久之无知者。金尽反成都,乞于乡人之为客者,合助之,又得数十金。孝子大哭曰:“此行不得父骨,金无由再致,吾亦不复生还矣。”乃祷于诸葛武侯祠,神示令东向行。失道,七日无人踪,及酉阳,积雪盈尺,足趼不能前,踣土穴中两日。

  有士人项生、许生过之,郡鸦绕穴而呜,异之,见僵尸气微属,视背牒诧曰:“孝子,孝子。”掖以归。灌之苏,问故止宿,进酒肉。孝子弗食,曰:“不见父棺,不食此矣。”其夕梦经荒原,一老父与数人坐林中,见孝子至,抚掌大笑,语曰:“月边古,蕉中鹿。两壬申,可食肉。”觉而志之,遂辞去。两人留之,不可,偕送之行数里,不忍别。忽经荒原如梦所见,白杨下有棺累然。孝子心动,泣不止。两人问故,语之梦。两人曰:“有微人胡姓者居此日久,相距不远,盍往询之?”从之。见胡生,良久曰:“噫!信,颇记十年前,乡人曹姓客死,殡于是,以所遗牙牌纳棺中,其殆是乎?然非自诸官莫验也。”

  遂引诉之酉阳巡检,白州牧,饬里长,察诸棺多有主名,而一棺独无。启棺见骨,孝子渍血验之,没骨,棺有牙牌,文曰:“蕉鹿。”孝子曰:“是矣。月边古胡也,蕉下鹿牌也。何疑乎?”遂抚棺大哭。收骨行,项生,许生为设祭,祭毕以馂肉食孝子,曰:“向子之不食肉者,以未见父棺耳,今则既见矣。

  忆与子遇十穴中日在壬申,今六十有一日,又值壬申。梦尽验矣。岂非天哉?”孝子再拜,谢两人交馈之赆,遂负骨归。过洞庭湖,风作,两日不得渡。同舟者疑之,且大索。孝子恐,祷于洞庭君,风立止。既归葬其父,庐墓以终。乾隆四十九年卒,寿七十二。长洲庄太守学和作《曹孝子纪略》。

  李眉山锴,正黄旗汉军人,官笔帖式,少司寇辉祖之子,祖国索额图之婿也。家世贵显而性耽清寂,偕其配隐居盘山鹿青峰下,号“鹿青山人”,又号“焦明子。”喜行无人径,尝历溪谷中,犯雨雪遇蛇虎不顾也。岁一至教郡,留一二日辄归,人罕见其面。时谓有静癖。诗文古奥峭削,自辟门径,视世之以笃花为国妆,以红粟为法物者。超然远矣。

  丙辰词科之征,有祖父以己未鸿博起家,而其后人复膺荐辟者三人:秀水朱竹垞检讨孙稻孙,华亭王文恭公孙祖庚,宣城施愚山侍读孙念曾。两世俱应大科之召,亦盛事也。

  西人测算之法本于《周髀》自中士失其传,西人改易名目以衍其术,世遂奉为绝学。余姚邵子政昂霄通中西之术,推测布算,细析豪芒,手制仪象,西人见者咸服其精巧。著有《万青楼图编》十六卷,专论天文算数之术,分十有四目,皆援引汉晋以来天官家言,及欧逻巴之说,颇为精密。

  归安沈东甫炳震世居竹墩,为东南望族。东甫少时即淬厉于学,为诸生有声,屡困场屋。遂谢举子业,专攻古学,于经史子集多丹黄钩纂,考订博辨,而《新旧唐书合钞》二百六十卷,尤生平注力,积十数年而成。丙辰应召试不遇,归。后钱香树司寇以《唐书合钞》奏闻,奉旨付词馆采取刊刻,颁布天下。时东甫已殁,可谓郁于生前,荣于身后者矣。

  绵州李雨村调元,乾隆癸未进士,改庶吉士。至丙戌春,同年崇庆何希颜明礼计偕入都。抵寓甫一日,即梦见李端坐堂上,然烛翻书,书中所载隐约皆官爵姓氏,煌煌大书,旁若有神护持之者。意此中秘书非人间有也。已而李散馆,改吏部主事,始悟何梦中所见乃铨部官册耳。

  仪征张孝女巧姑,父曰天相,病痹不能起立,两兄佣他所,孝女独与父居。乾隆九年正月十八夜,比邻不戒于火,火延及门。孝女狂号负父出,未及门而仆,与父俱死,年甫十四。明日,出其尸灰烬中,犹肩承父尸,握父手弗释。邑人建石幢,书孝女死父状,志其处。谨录之以俟采风者(按:孝女事,于嘉庆三年,县丞申淑泮浚渠得石幢,闻于邑令,申大吏入奏,得旌曲。都转曾公燠为文记之,并系以诗。后邑令屠琴呜倬亦书其事,并作歌焉)。

  长清曾孝女衍纶,宗圣裔也。父尚增以庶吉士出为知县,累迁知郴州。衍纶年十一,从父于官。母病痿不能起,衍纶侍汤药,凡四载不少休,衍纶惫甚。一夕,母谓衍纶暂假寐,命老妪秉烛侍帏侧。火然及帏,老妪突出呼救,衍纶突火入抱母号。父自外闻之,趋至,亟呼救者挟衍纶出。衍纶啮其手至骨,挟者痛释手,衍纶大呼曰:“速救夫人,夫人出我乃出。”已复突火入。而烟幕床,救者不得入,遂与母俱烬。既灭火,衍纶身覆母,挛结不可解。此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乙亥事也。巡抚闻于朝,得旌如制。郴人为祠祀焉。

  乾隆二十九年,苏州乐桥有李氏子,每晨鬻菜于道,得钱以养母。一日,拾遗金一封,归而遗其母。发之,内题四十五两。母骇而却之曰:“汝一窭人,计力所得,日不过百钱,分也。今什伯之不祥,且彼遗金者或别有主,遭鞭责死矣。”促持至其所。遗金者适至,语以故,还之。其人得金立驰去,市人怪其弗谢也,聒之,令分金酬卖菜者。其人不肯,诡曰:“矛金固五十两,彼已匿其五,又何酬焉?”市人大哗。有司过而讯之,佯怒卖菜者,鞭之五而发金。指其题谓遗金者曰:“汝金故五十两,今题四十五两,非汝金矣。”以授卖菜者曰:“汝妄得吾鞭,以是偿汝。且而母所谓不祥者验矣。”促持去。

  一市称快。

  宣城汤鹏千伟,康熙二十九年领乡荐,至乾隆初始得选江宁教谕。年已七旬,天真烂漫,若童子然。夏月葛衣摇扇,与群儿嬉,或上树扑枣,童子环啖之。汤曰:“盍留苦败者偿老子劳耶?”其风趣如此。时学舍穿漏,每大雨,汤辄持伞坐承溜下,白发淋漓。客骇问之,则蹙然曰:“大成殿未修,先圣露居,某敢即安乎?”绅士闻之肃然,未几,争相营构,宫墙焕然。

  乾隆四十三年夏,刘文正公为东阁大学士,早朝至东华门,在肩舆中端坐而逝,鼻垂五箸长尺余。户部尚书额驸福公隆安奏闻,高宗震悼辍朝。即日,圣驾亲至东直门阳邸临其丧。时文正子墉官江西按察使,未归,上抚其孙慰之。诸大臣劝上回跸,上哭至乾清门,流涕谓军机大臣曰:“朕失一股肱矣。”

  可想见圣主贤臣,明良契合之盛。

  乾隆三十一年,吴县张酉峰书勋以举人就挑得知县,行捧檄出都矣。及会榜发获隽,廷对竟得大魁。以知县中状元,奇遇也。相传是年酉峰公车未发时,资斧无措,商于至戚某翁。

  翁故盛德,然力无以应。吴中有所谓七贤会者,每人各出金若干,以六赤置盎中,覆而三摇之,彩胜者先收金,而后称息以偿。数月一举,遍七人而止。翁有会已两举,尚未得彩。是月值会期,私念若得之可百金,足以济张用矣,然得失未能逆料也。届期,因伪为疾,而约同会五人饮于其家,酒半将卜彩,令老妪传语曰:“主人畏风卧帏中,可延客至卧榻前夺彩乎”

  客曰:“诺。”传筹至翁名,遽呼持盎入帏中,客静听三响毕,持盎出帏外揭视之,六子皆赤。皆大笑曰:“得彩,得彩,勿药,有喜矣。”客既散,翁蹙然曰:“余生平不作欺人事,今为张孝廉计,不得已出此。可愧耳。”盖翁预置琼畟与盎各两,先列上彩色样,易以示客,计在必得也。已而笑谓:“所卜之彩究竟何色?”揭盎试观,亦六子皆赤。是年张捷南宫,人谓文星所照,神或助之。若某翁之不惮自污,以济人急,其高谊不可及也。

  钱塘王文庄公际华,乾隆乙丑一甲第三人及第,通籍。三十一年,蒙恩赏福字二十四幅,乙未冬重加装潢,悬赐第之东,颜曰二十四福堂。

  太常寺署中,有蝴蝶黄色,大如茶碗。吏人欲见之,呼曰:“老道。”则飞至掌中。有欲害之心则飞去,相传自明嘉靖至今三百年物也。乾隆戊申冬,高宗斋宿郊坛,询太常寺卿,乃以盒盛进,有《御制太常仙蝶诗》,命仍送归寺内。

  米万钟得异石于大房,束牲载书以告甬东薛冈。见之,复《代石报米书》。二书当时传诵,以为韵事。此石弃置良乡县多年,乾隆间命运至昆明湖之乐寿堂,赐名青芝岫,有御制诗。

  当日委诸榛莽,一旦托足蓬瀛。士之愿致青云者,观此可以兴矣。

  赣州邓慕濂元昌,为诸生有声。年二十五,得宋五子书读之,遂屏弃举子业,一以理学为归。慕濂有长兄瞽而顽,大小事必禀而后行,后母性琐刻,每怒,慕濂必长跪请罪,得解乃已。后母弟早夭,弟妇有子,请于慕濂曰:“感伯之德,愿留守待儿之有立也。”慕濂泣拜之。自是遂不入处室,挟其子与弟之子寝于堂,课督之。慕濂有田在城南,秋熟视获,挟小学书坐城隅,见贫人子拾秉穗者,招之曰:“来,汝母然,近吾。

  吾教汝读书。能背诵者量谷与汝。”群儿争昵就之。慕濂始则使识字,既使讽章句,既以俚语譬晓之。群儿踊跃受教,既卒获,群儿嗥曰:“获卒,先生且归奈何?”有泣者。自是每秋获,群儿辄就学焉。城南人无少长智愚,皆曰:“我邓先生。

  见有衣冠问邓先生者,则曰:“是我先生客耶?”渴则进饮,饥则进食。市井人见慕濂过,必起立如弟子之敬师长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此其验矣。

  长洲沈立方执中,邑诸生,屡试不售。年五十余,弃举子业,循览儒先传注,旁通内典。久之有省,题其室曰:“心太平居。”作《太平吟》四首,以恬淡虚无分属焉。其一曰:“国太平,境无虎。家太平,人安堵。身太平,扬蹈舞。心太平,去城府。艺砚田,逃税户。抱遗经,唾尘腐。山水缘,月三五。

  胡蝶梦,日卓午。四海大,胥乐土。三万场,毕吏部。子孙鲁,笃斯祜。天甚普,人何苦。”其二曰:“国太平,烟无堠。家太平,蔬满囿。身太平,随左右。心太平,泯声臭。一瓢饮,安且富。五柳风,入宽袖。繁华梦,牛马走。锦绣林,严霜帚。

  醉山水,不在酒。淡荡友,对清昼。疏松奏,长眉寿。石可漱,居何陋。”其三曰:“国太平,圣神代。家太平,高曾在。身太平,退藏会。心太平,绝瑕类。一炷香,无晨晦。半轮月,空罣碍。几点烟,渺泰岱。想非非,梦环珮。耳到顺,通天载。

  原出峡,放宇内。云可栽,镜相对。纷藻绘,休滓秽。其四曰:“国太平,巍荡天。家太平,宁谧边。身太平,无事仙。心太平,不二禅。仰碧落,识太元。俯混茫,忘鱼筌。浮云去,何处牵。清虚来,自在眠。绘声手,不在川。忘言诗,不著篇。

  浮沤幻,月轮圆。看转旋,识几先。”颇有康节行窝、伊川击壤之乐。

  吴县周景曾圣与,每以尽伦为穷理之实,尝榜其室曰:“学吃亏,寻快活。”

  长洲何沤山灴,邑诸生,常佩一囊一筴,途中见字纸粒米必拾取之。家贫,课徒自给,而性好放生。有余辄济亲友,人以穷孟尝目之。晚耽禅悦,八旬外犹健饭,日行五六十里不知疲。时高宗诏锡老榜官,沤山年例应得检讨。人劝之试,曰:“吾福相薄,骤邀恩赐,恐生灾患耳。”嘉庆初,奉诏举孝廉方正,当道将以沤山名应征,辞曰:“扪心自问,字字负疚,何敢冒为?且不就老科,而就制科,更折福矣。”年九十有七,无疾而终。

  长洲余仲林萧客,与汪竹香元亮、周定生琳以道义文章相切劘。所著《五经钩沉》,彭大司马采以进呈,奉旨入四库全书,儒林重之。

  昆山张潜文予焯,早岁有至行。父疾,刲臂肉和药以进。

  父殁,终身孺慕弗衰。性好施,出私财为族人亲戚营葬不计数。

  漆工祁天章者,年四十,贫不能娶。张与金劝令娶,祁诺受金去。明日过祁,察其容甚戚,诘之,不肯告。询其邻,曰:“是以金归而道遗。”张反其金如前,往语之曰:“尔有遗乎?”

  曰:“否。”如是者三。张曰:“尔欺我。”出金袖中曰:“此非尔遗乎?”祁大喜,以为诚然。张又尝遇卖菜佣失百钱,忿欲死。张呼至家,令家人平菜而阴纳钱菜甲中。钱堕地,张佯惊曰:“尔钱乃在。”用是家中落,而施不衰。人呼之曰张善人。

  江州崔进士念陵需次京师,聘某姓女鸾媖为妾。崔故贫士,归家省亲不能俱载,寄媖于其母家。母强售之于千户某,媖求死不得,入门展拜,即呼千户为父,而诉以故。千户义之,不夺其志,仍以归崔。人颂千户之高义,而媖之急智亦不可及也。

  靖逆侯张仁宗之配高夫人,诗才清绝。张侯家财数百万,以好客喜施,不二十年而罄。薨逝后,其子谦袭职,贫不能支门户。太夫人示以藏镪处所,发之得三十万,赖以资用。盖侯在时,太夫人已逆料之,而预为地也。其识力有过于丈夫者,岂复寻常闺阁中所能知?

  六安夏秀才宝传,少任侠,出雅雨卢公之门。卢谪戌,僮仆无肯从者,夏奋然往。居三年,卢蒙赐镮,始与俱归,厚赠以报之,不受。人以此高之。乾隆庚子科,以年过八十,钦赐举人。

  杭州吴修撰鸿视学湖南,壬午科典试者为嘉定钱竹汀大昕、韩城王伟人杰,三公皆衡文巨眼也。诸生出闱后,各以闱卷呈吴。吴所最赏者丁甡、丁正心、张德安、石鸿翥、陈圣清五人,曰:“此五卷失一,吾此后不复论文矣。”榜发之日,吴使人走探。俄而钞榜来,自第六名至末,仅有陈圣清一人,吴旁皇莫释。未几五魁报至,则四生已各冠其经矣。吴大喜。一时省下传为佳话。

  乾隆五十二年,贵筑李尚书世杰督蜀,令民沿城皆植芙蓉垂柳。今皆合抱,花时烂若云锦,人比之召伯甘棠云。

  往在成都见三异人。其一曰卖回子,系西域回鹘人。童颜鹤发,类有道之士。住礼拜寺,冬夏不设茵席,以小石子堆一炕。夜则兀坐,日则闲游街市。出言玄奥,人莫能晓。馈以食,有受有不受。其一曰徐疯子,语音类秦人。疥癣满身,行乞于市,夜则栖身东洞子门。途见所弃死猫鼠,则携回烧之供飧。

  病者向索药,徐随手拾土石与之服,无不立愈。其一曰笑和尚。

  终日不言,见人惟一味憨笑。喜吸烟,向人索之,其人必多吉利事。故人争与之,转有固却者。居宝光寺,寺僧恶其懒,故迟其饭,或未明即食,及举箸,笑和尚辄在。邻有张裁缝者,讶其非常人,俟其出游,必瞷之。一日,笑和尚忽谓张曰:“尔寒暑无间,俟吾六载,必有所欲。但吾性懒,不耐为人师。

  有徐瞷疯者,道行高,堪为尔师。我当送尔至彼。”即偕往。

  适徐爇火炙死鼠,饮白醅,遥见之,责笑和尚曰:“尔不耐为人师,又何苦拉别人乎?”言讫大笑。时朔风正劲,城门外寒气更甚,笑和尚与徐皆赤足露顶,将及三鼓,徐脱身上破衲与张曰:“服之可御寒。”张披之,奇暖而香。后徐张与笑和尚同日不见,惟卖回子至今尚存。

  长白那兰长海,父为镇安将军,以恩荫宜得官,引疾不赴补。爱易水之雷溪,筑室居之,自号雷溪居士,吟讽不辍。尝袭裘吊所亲丧,见其贫不能办,即解裘与之归。中途见异书,亟欲买之,又解其衷衣以质焉。由是得寒疾,伏枕夷然。李眉山尝赠诗云:“二月轻寒拥鹿皮,人间独有马卿痴。夜来灶底无烟火,自咏梅花绝调诗。”可想见其人矣。

  奉天于紫亭宗瑛为襄勤公之孙,乾隆甲戌进士,改庶吉士,历官至御史。性简淡,不趋荣利,所在扫地焚香,似韦左司之为人。诗笔冲淡,亦酷似左司。著有《来鹤堂集》。

  胡恪靖公宝 臬世居徽州,父官松江府教授,遂家焉。生公之夕,教授公寓居王文成公祠,梦文成手一金轴曰:“五十年后烦送吾乡。”乾隆十六年,恭扈圣驾南巡。至会稽,御祭王文成,命公赍金軕读祝堂下,方知前梦之征也。

  恪靖公未遇时,赴礼部试。有友人托其代赍文书投部者,为奴子误事,致愆期。其人不得与试,公知之曰:“吾累吾友不得入闱,吾安忍独试?”遂不入闱。寻考授中书,历官巡抚。

卷十三

  乾隆三十六年,皇太后八旬万寿,赐三班九老:宴游香山。

  次日,命画工艾启蒙绘图。文职九老显亲王衍璜、恒亲王崇志、大学士刘统勋、协办大学士官保、吏部尚书托庸、户部尚书素尔讷、刑部尚书杨廷璋、刑部侍郎吴绍诗、工部侍郎三和。武职九老:都统四格、曹瑞,散秩大臣国多欢、甘都,副都统伊崧阿、萨哈岱、李生辉、富僧阿、色瑞察。致仕九老:刑部尚书衔钱陈群、内大臣福禄、礼部尚书陈德华、兵部侍郎彭启丰、礼部侍郎衔邹一桂、副都御史吕炽、内阁学士陆宗楷、詹事府詹事陈浩、国子监司业衔王世芳。此国家崇禧之旷典,亦山灵未有之奇遭也。

  乾隆十三年九月,上御集凤轩,集侍卫于大西门楼校射。

  上亲发二十矢,中十九矢。有《集凤轩纪事诗》勒石。《齐召南大西门观御射恭纪诗》云:瞳昽初日照西山,百尺楼开紫翠间。御苑经寒欣草浅,秋风讲武值农闲。虎熊的画君臣鹄,鸿鹭墀分左右班。何幸此时叨侍从,大弓亲睹至尊弯。侍臣如堵并呼嵩,巧力分明不可同。容节中和天子射,弛张高下圣人弓。

  曾闻作赋夸双免,更说题词数六熊。何似我皇能百中,闲临矍相教群工。”

  御园十种蒲桃:一伏地公领孙,二伏地黑蒲桃,三伏地玛瑙蒲桃,四哈密公领孙,五琐琐蒲桃,六哈密绿蒲桃,七哈密红蒲桃,八哈密黑蒲桃,九哈密白蒲桃,十马乳蒲桃。翰苑诸臣时蒙恩赐,恭纪诗甚多,不及备录。

  康熙中,钦定《古今图书集成》一万卷。凡三十二典,曰乾象典、岁功典、历法典、庶征典、坤舆典、职方典、山川典、边裔典、皇极典、宫闱典、官常典、家范典、交谊典、氏族典、人事典、闺媛典、艺术典、神异典、禽虫典、草木典、经籍典、学行典、文学典、字学典、选举典、铨衡典、食货典、礼仪典、乐律典、戎政典、祥刑典、考工典,每典复分门类,共六千一百九部。计书五百二十函,又目录二函。年久,铜字残缺过半。

  乾隆三十八年易以木字,印四库书应刊样本,赐名聚珍板。有御制诗。

  乾隆三十八年,奉旨特开四库全书馆,翰林院为办理处,武英殿为缮写处。自殿板馆书外,诏征天下遗书,共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五种。旧存明代《永乐大典》残缺几半,命词臣分类纂出整书八十五种,散片二百八十四种,分存书、存目二项。

  纂辑提要,以该一书大旨。按期轮进书之佳者,皆蒙御制题词以冠简首。其四部条目与前代稍异。经部十类,曰易、曰书、曰诗、曰礼、曰春秋、曰乐、曰孝经、曰四书、曰总经解、曰小学。易类别卜筮入子部术数,礼类别历代仪注入史部故事,乐类别宫调丝竹谱、小学类别八法,俱入子部艺术。史部十五类,曰正史、曰编年、曰诏令奏议、曰别史、曰杂史、曰传记、曰史钞、曰载记、曰故事、曰时令、曰地理、曰职官、曰政书、曰目录、曰史评。杂史类别琐碎记录,入子部小说杂家。子部十四类,曰儒家、曰兵家、曰法家、曰农家、曰医家、曰天文算法、曰术数、曰艺术、曰谱录、曰杂家、曰类书、曰小说、曰释家、曰道家。集部五类,曰楚词、曰别集、曰总集、曰诗文评、曰词曲。其编录叙次遵奉谕旨,经首《易注》,史首《史记》,子首《老子》,集依时代。而圣祖世宗皇上《御制集》冠于本朝集首。每库缮写四分,仿浙江范氏天一阁式,建文渊、文源、文津、文溯四阁贮之。并有御制记。又择其精醇为《荟要》,计全书三之一,缮写二分,一藏大内,一藏圆明园。

  凡编录十三年竣事,四库共存书三千四百六十种,计七万五千八百五十四卷。辑简明目录以便稽览,底本仍贮翰林院内。此古今来未有之大观也。

  乾隆甲子《御制贡院诗》有“从今不薄读书人,言孔孟言大是难”之句,一时士林传诵,为之感泣。张南华鹏翀和诗云:“添得青袍多少泪,百年雨露万年心。”盖纪实也。

  乾隆二年,命易盖国子监大成殿,屋瓦改用黄瓦。乾隆三十年,钦颁礼器牺尊一、雷纹壶一、子爵一、内言卣一、康侯鼎一、明簋一、雷纹觚一、召仲簠一、素洗一、牺首罍一,皆周时法物,命陈设殿庭。

  乾隆五十年,建辟雍宫于国子监集贤门内。宫四面出向,周以环池,有桥四,前有碑亭二。是年二月上丁,高宗亲行释奠,临雍讲学,举行盛典,有《御制国学新建辟雍圜水工成碑记》、《御制上丁释奠后临新建辟雍讲学诗》四首、《御制三老五更说》,皆勒石。诸臣皆有《圣主临雍礼成恭纪诗》。

  乾隆九年,诏编内廷秘笈为《天禄琳琅》。乾隆四十年,重为补缉,以经史子集为纲,以宋金元明刊版朝代为次。其一书而载数本,用《遂初堂书目》例,详其题跋、姓名、收藏印记;兼用《铁网珊瑚》例,至各冠御题,品评甲乙。则自来册府储藏,未闻斯盛矣。

  袭封简亲王德沛,贝子福存之子。应袭封镇国将军,让与从子,而己托疾入山读书。世宗朝召见,问所欲。曰:“愿得侧身孔庙,分特豚之馈。”世宗重之,授兵部侍郎。高宗登极,迁湖广总督。调任江南,寻内擢尚书,袭封简亲王。常诣成均讲《大学》,桥门俯听者千余人,皆悦服。助教河间王仲颖之锐前曰:“犹未尽。”王请益,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节,圣经毕矣。其本乱以下数语,乃重申之。以见吾儒所以异于二氏之义。”王欣然揖谢。贤王之虚己好学,从可想见矣。

  昆山朱以载厚章天资超绝,五官并用。尝于座间手录《孝子传》,而令二人左右隅坐,各操纸笔,口授令书,一成骈体序文,一成长律。已而各书竟,合座传观,诗文俱工,所录《孝子传》精楷,无一讹字,真奇才也。著有《多师集》。

  丹徒余文圻京,工诗植品,沈归愚宗伯与订车笠交。伯乡魏念廷观察爱其诗,欲令往见。文圻曰:“往役义也,以诗为羔雁,非礼也。”卒不往,以布衣终。著有《江干诗钞》。

  元和蒋震牧曾荦有至性,父子宣病肢体卷曲,中夜含泪拊摩,跪中庭吁天求代,风露所侵,得湿气病。又迎医至数百里外,触炎暑,犯霜雪,如是者数载,竟以瘵疾卒。士林以其少年死孝,咸惋惜焉。

  钱唐诸生徐尔炽之配汪氏,年二十二归于徐,事舅姑以孝闻。甫七月而夫卒,汪誓欲殉,雉经者再,绳辄中断。将自刭,小婢瞷知之,以告舅姑,亟救之。时汪已孕四五月矣,舅姑谕以宗祀为重,乃泣受命。阅五月,遗嗣维康生。及长,躬亲课读。维康有声庠序,娶妇蓝氏。七年甫有娠,而维康遘疾。蓝祷于神,请以身代,剜臂肉以和药,卒罔效,蓝绝粒欲死。姑从容谕之曰:“余延未亡之命以至于今,为遗嗣故也。汝归我家七年未生子,今复有娠,若男也,则徐氏血食又绵延矣。”

  语未竟,妇姑皆哭失声。逾三月而生子承恩。家益落,蓝养姑训子,衣食膏火之资,尽给于十指间,因积劳成疾。汪六十六岁卒,守节四十四年。蓝五十八岁卒,守节三十年。承恩既成立,白于有司,请旌如例。杭人至今称,徐氏两世遗腹,不绝如线,实有天幸。传曰:“明德之后,必有达人。”吾知其嗣之必昌矣。

  会稽吴鉴南璜,征士朴存之子也,少负诗名,力学不倦。

  乾隆庚辰成进士,榜下授主事。改官四川重庆府通判,殉木果木之难。箧中有《黄琢山房集》,令家人怀之脱出,曰:“我死,弗令此诗失。”其同年友毕制府沅为序而刻之。

  汜水县东南四十里,有山名曰五云,高绝千寻,形势嶕峣,与三峰兰若东西相峙,中忽耸起,关一邑旺气。上有古清凉观,汜水人士或读书其中,每见白云入户,因名五云观。有浮屠九级,不知建自何代。明宣德中,有雷姓者利其砖,毁之以为观中阶基。其中得石径尺,泐曰:“逢雷必破。”土人神之。至今以塔山名。绝顶有泉曰野狐窦,水从石罅出,不溢不涸,宛转层崖怪石间,亦水之奇者。乾隆癸未,挑贾鲁河,查探水源得之,始纂入县志。

  打箭炉,在成都西南九百二十里。相传蜀汉诸葛武侯南征,遣偏将郭达造箭于此。山脊有郭达庙,极著灵应,土人敬奉维虔。天文分野并鬼之域,为中华之极西,西域之极东。天时多寒少暑,层峦峻岭,峭壁悬崖,中隔鱼通河,形势险峻。本朝添设军粮厅,分驻炉城,专司夷务,兼理五台粮运。明正土司甲克木参同驻于此,辖十二锅庄,约束新附土司。乾隆丙午,敕建惠远庙于城西山麓,金碧辉映,光照山谷。番民所居碉楼,亦极宏壮。炉定桥在飞越岭西南,六诏孔道,桥跨两山间,沪水经其下。不施梁柱,熔铁炼为桥,每炼重二千四百斤,长二十四丈有奇,阔六丈,以九炼为桥身,四炼为护栏,栏穿小炼如□字形。略铺薄板,以济行人。每板离尺许,满则恐为狂风鼓荡。两岸埋铁柱四,横木以绾铁炼,每柱镌炼柱斤重,每柱重四万八千斤。天全州有王姓者,世业锻,能悬炉于炼,鼓鞲施锤,名曰飞火。遇有损坏,辄召令兴修,他姓不能办也。

  巴塘沃野千里,水泉环绕,日丽风和,豁人心目,物产类中土。西行十里,有河曰竹巴龙,即金沙江之上游,北通孔宣土司,南与滇之丽江接壤。有土司二以辖番众,前明授以宣抚司,敕秩二品。长曰阿什错,副曰阿什滚,曾随嘉勇公福渡台征林爽文,屡立战功。乾隆丙午,台湾平,论功入奏,赐“奇勇巴图鲁”名号以宠荣之。临阵用鸟枪,能及远,二百步内击人无不中者。捷如猿猱,所向披靡,夷民慑服。暇则邀汉官大贾至寨宴饮度曲,恂恂儒雅,不类夷产。

  西藏古曰乌斯藏,即唐古忒。前藏名曰布达拉,距京师万里,乃坤维极远之地。天文入井三十度,四时观北斗祇见其半,南极出地十六度。唐高宗以宗女文成公主妻其国王,始封为海西郡王。康熙五十九年,平定西藏,敕封康济鼐为贝勒,阿尔布为贝子,隆布鼐为公颇罗。鼐以军功叠邀恩命,封至郡王,领藏事,子孙世袭焉。乾隆十五年,谋逆伏诛,藏王之爵遂除。

  高宗以其地赐达赖喇吗管辖,以后藏属班禅额尔德尼佛管辖。

  国人酷信佛法,自改封后颇称宁谧。班禅住紥什伦布,距前藏一千余里。乾隆四十五年入觐,高宗纯皇帝赐四体字玉册玉印。

  五十九年,仍还紥什伦布驻锡。其地与廓尔喀接壤,故贸易多西洋货物。行使银钱,每枚重一钱五分,面铸乾隆藏宝四字。

  五十八年,奏准在藏议局鼓铸,赐名宝藏局,由四川总督派员往董其事。

  乾隆四十一年,奉敕撰《胜朝殉节诸臣录》十二卷,凡三千六百余人,分专谥、通谥、祠祀三等,人各录其事迹为传。

  仰见圣人之心大公至正,视天下之善如一,不以异代而岐视也。

  乾隆四十三年,奉敕撰《西清研谱》二十四卷。凡陶之属六卷,石之属十五卷,共研二百,为图四百六十有四。附录三卷,则今松花、紫金、驼基、红丝、仿制澄泥诸品,共研四十有一,为图百有八。每研皆正背二图,亦间及侧面,凡御题及诸家铭识,一一钩摹精好。自有研谱以来,无如此之全备。

  乾隆丁未,庶常散馆。钦定赋题太液池人字柳赋,以题为韵。谨按:人字柳在太液池。乾隆间风吹一枝著地,本株倾欹欲倒,命以折枝撑拄,既而成活,与本株作人字形。因以名之。

  有御制赋并诗。伏读御制句云:“借问人称谁氏,依稀彭泽先生。”可想见此柳之风致矣。

  陶南村《辍耕录》载:黑玉酒瓮,玉有白章,随其形刻为鱼兽出没波涛之状。其大可贮酒三十余石,径四尺五寸,高二尺,围圆一丈五尺。至元二年告成,敕置广寒殿。由元迄明至本明,垂四百年,此瓮委弃人间久矣。乾隆十年,重进于朝。

  奉敕建石亭于承光殿之南以贮之,御制《玉瓮歌》镌于瓮内。

  内廷翰林恭和诗甚多,秀水郑吞松虎文诗云:“天启圣瑞玉瓮出,惟圣克受昭声歌。臣愚未睹法宫宝,伏读睿藻心为摹。瓮文三尺容五石,随形凹凸浮圆荷。刻画类铸鼎象物,长风蹴踏万里波。腥涎怪雾走蛟蜃,呀呷睒瞲腾鼋鼍。阳冰不冶阴火间,怪变灭没吞江河。伊谁铲削运鬼斧,或巨灵掌吴刚柯。吾思此玉当在璞,块然万古藏嵯峨。百灵孕合胚太极,润及草木辉岩阿。原为圣役剖凿出,宛转人世袭臼窠。那知德薄不能有,供玩耳目羞媕婀。如延津剑泗水鼎,神物终化理不讹。于时恭承陛下圣,万方献瑞声猗那。八无遗贤物鲜弃,希世宝肯终烟萝。

  熊熊龙气光烛夜,乃迹而得归搜罗。转敕内府输朽贯,千金易致驷马驮。陈之广殿重图训,奠如金瓯无倾颇。龙翔凤翥发天唱,四十八人鸣相和。呜呼隐见会有遇,委弃道院岁已多。冬菹实腹泥没足,学士凭吊资吟哦。拂拭偶及光万国,经天不掩同羲娥。甄幽拔隐寄深慨,谁其会者空摩挲。异物且贵况奇士,努力盛世无蹉跎。”此诗奉敕镌勒石亭楹柱。

  长白祥药圃鼐,乾隆丙戌进士,由工部主事累官至布政使。

  尝作《酒帘诗》云:“送客船停枫叶岸,寻春人指杏花楼。”

  都下盛传,戏呼之曰祥酒帘。

  满洲烈妇希光,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永贵之媳。员外郎伊嵩阿之宝也。夫病,割股以疗不验,矢以死从。因女弱无依,恐诒舅姑累,苦守十年。女嫁之次日,赋七言律诗二章见志,自缢死。翁录其诗奏上悯之,特予旌。遗稿多有可采。铁尚书保选入《熙朝雅颂集》中凡二十首。其《烈妇叹》二首,为大学士舒文襄子妇栋鄂乐作。盖自伤同志也。

  长洲黄协周林事亲至孝,母病祷于北斗,愿以身代。积四十九日,方假寐,忽闻异香,幡幢蔽空下,中拥神人如世所肖斗母状,呼其名曰:“尔诚孝,柰尔母数尽何?”黄搏颡哀求,神曰:“怜尔孝心,当延尔母数旬寿尔。”已而果然。

  长洲林煜奇蕃钟少孤,嗜学,年十八补诸生,乾隆戊子举于乡。性恺悌,族人有亲死不能敛者,与之钱为具棺木。同年生死,遗寡妻贫且病,贷金周之。交友以急告者,倾囊与之,不足则出所藏卷轴,使质钱为用。久而不归,亦未尝往索也。

  与人同行,人指所识妓门曰:“吾故人家也。”牵之入,见粉黛者,觉其绐,辄引去。或招饮于舟,酒半呼妓至,则辞以溲,登岸脱归。其任恤狷洁如此。后谒选得教谕,年三十九卒。长子衍潮,敦行力学如其父。甫得一衿,遽婴瘵疾以卒,年仅二十六。天之所以待端人者顾若是耶?

  吴县顾童子,年九岁,遘母病且殆,药不效。童子窘,从邻家赁剃发刀归,止户外,爇火煮汤,持刀割肱肉投铛中。会母呼汤,倾盏中以进。母饮之,病良已。童上袖间血漉漉出,恬然无所苦。母病起,童子创亦合。上海曹御史鸿书为之记。

  赵云松翼未第时,其戚张某为女鬼所祟,医祷罔效。赵往省之,坐其榻上,张恍惚闻小语曰:“赵探花至矣。姑避之。”

  及赵出,祟如故。张家苦求赵补被宿其处。旬日,颇安。赵归家,祟大作,而张竟不起。赵登乾隆辛巳一甲三名,官至迤西道。

  吴县诸生陈和叔黄中,少通敏,长于史学。深究前代治乱往复所由,以达于当世之务,发为文,磊落不可控制。乾隆丙辰应博学鸿词科,廷试未取,客游燕、齐、豫、楚、闽、浙间。

  时高宗纯皇帝登极之初,中外大臣仰承圣意,延致天下豪俊,虚衷谘访。和叔故善海宁陈相国,因上书论用人、理财、治兵三大事。其条用人之目有十,曰分科取人、曰慎择举主、曰重名节、曰辨邪正、曰加俸、曰汰冗员、曰宽法网、曰核名实、曰惩贪、曰酌道里以铨选。条理财之目有六,曰定旂制、曰权钱币、曰兴西北水利、曰轻征榷、曰减漕粟、曰定盐政。条治兵之目有六,曰谨边防、曰严海禁、曰练士兵、曰修军器、曰简帅臣、曰加月饷。相国韪其言。会诏求骨鲠质朴之士,相国欲举之,和叔辞。已而倦游归里,下帷著书,成《宋史藁》一百七十卷。又著《新唐书刊误》、《国朝谥法考》、《殿阁部院年表》、《督抚年表》十余卷,《诗文集》四卷,贫不能付梓。年五十九卒,不能治丧具。亲友以金赙者,妻张固却之曰:“奈何以贫故,伤夫子义?”遂粥居以葬,其展氏之风欤?

卷十四

  乾隆十六年三月初十日,奉上谕:“朕时巡至杭州,禹陵在望,缅惟平成之德,万世永赖。皇祖圣祖仁皇帝曾亲祀焉。

  爰东渡浙江,涉会稽,式遵皇祖旧典,躬荐馨于宇下。厥有姒氏子姓世居陵侧,应世予八品官奉祀。该督抚择其有品行者一人充之,以昭崇德报功之至意。钦此。”钦遵,由阁部移咨督抚,行据司府县结报详题,请将姒恒甸世袭八品官奉祀等因到部具题。奉旨准行。

  乾隆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奉上谕:“朕昨至浙江省城,礼部未奏请遣祭已故大学士徐本。询其故,则以未入贤良祠例不致祭为对。徐本历事两朝,宣力多年,勤慎懋著。即如前者过常州时,已故巡抚潘思榘,礼部尚犹奏请。徐本视潘思榘为何如耶?朕巡幸所经郡县,名臣旧辅皆即致祭,乃国家念旧酬功之典。该部自当慎重办理,何得胶柱鼓瑟乃尔。徐本著入本省贤良祠,并著该部奏请遗官致祭。钦此。”仰见国家眷念旧臣,有加无已之至意,凡在臣工,宜如何感激奋兴耶?

  乾隆十六年圣驾南巡,进治河方略之生员俞堉,赏缎一匹、貂皮二张、大荷包一对。进诗赋之吴楷、顾于观、姜抡元、王世球、于尧臣,各赏缎一匹、大荷包一对。其余王新铭等十五人,各赏大荷包一对。原任太仆寺卿张映辰、编修梁启心,各赏缎一匹、貂皮二张。续进诗赋之魏近思等二十名,各赏缎一匹、荷包一对。严长明等五十二名,各赏荷包一对。二十二年圣驾南巡,进献诗赋书画人员,进一册者赏缎一匹,进二册者赏缎二匹。其进《万寿生生图》之罗学旦、进《苏诗补注》之查开,各赏缎四匹。二十七年圣驾南巡,进献诗册之胡绍鼎、李宗袁、王诚、吴灿英,各赏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二个。进献《黄山图》之员外郎许荫材、进献《龙井见闻录》之举人汪孟鋗,各赏缎二区。进献画册之临生朱方蔼、童生吕师说、言世永,各赏缎一匹。进献《唐诗》之李清馥,赏缎二匹。三十年圣驾南巡,进献诗赋之汤世昌等三十人,各赏缎一匹。承办《金山墨刻》之程堂、姚思康,各赏缎二匹。江广达,赏貂皮四张,大小荷包各一对。以上俱见《南巡盛典》。后自庚子至甲辰,銮辂经临,行庆施惠,不胜殚述。

  乾隆二十七年,李鹤峰因培督学江苏,按试淮郡。方唱名时,地忽震,西风大作,辕门外旗竿被风刮入云中,不知所往。

  时河湖盛涨,水与高家堰平,西风加劲,淮扬危在顷刻。河督以下各官面色如土,方恐怖间,忽转东风,天低若盖,见有黑龙在云中,修尾下垂,湖水上吸。一炊许,逻兵来报,消水三尺,众心大安,与试诸生欢声雷动。石埭县教谕沈公目击其事。

  纪文达公昀,中乾隆丁卯顺天解元。二场表题,拟“乾隆十一年,上特召宗室廷臣,分日赐宴瀛台,赋诗联句,赏花钓鱼,赐赉有差,群臣谢表。”纪作高华典贵,进呈御览。其词曰:“伏以皇慈雾洽,雅叶夫酒醴笙簧。圣渥天浮,道契夫赓歌扬拜。秋深桂苑,蓼萧沾浓露之华。日丽缯峰,葵藿依太阳之照,集公姓公族以式燕。玉牒生光,合大臣小臣以分荣。冰衔动色,灵槎八月,真同海客之游。广乐九成,似返钧天之梦。

  屏藩有庆,簪组腾欢,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窃惟世道升平,著太和于有象。朝廷清暇,敷恺乐以无疆。鼓吹休明,必有咏歌之作。润色鸿业,爰申燕乐之文。故象协凤梧,志卷阿之雅会。兴传鱼藻,留镐邑之遗风。《鹿鸣》以下共六诗,君歌臣答。《白华》而后为一什,谊美恩明。天王燕则诸侯毛,司仪夙传其职掌。正歌备而太师告,礼经亦著为典章。在先王皆具有明征,及后世乃别名曲宴。柏梁台上,藩封以迨于郎官。

  葡萄宫中,宰执兼随以学士。五王共宴,花萼楼头。三等分评,曲江亭畔。咸亨之会,二王同太子俱从。丽正之筵,两相暨礼官咸在。情契荆枝之句,兴庆移銮。诗吟花柳之天,乐游置酒。

  莫不燕衎于暇豫,用以祝颂夫太平。然而大陵享神,归藏既诞。

  洞庭张乐,庄叟尤夸。汾水新词,不入西山之录,瑶池旧事,浪传汲冢之书。虽有其文,盖无足道。至于宁哥喷帝,黄幡绰于以解嘲。婉儿评诗,宋之问斗其警句。 牙光帽小,汝阳旋舞以簪花。飞白书成,常侍登床而乞字。每嫌轻薄,岂曰风流?未有沐浴深仁,醉以酒而饱以德。昭宣盛典,礼同节而乐同和。如今日者也。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虹璧当阳,龙图启运。

  泽洽四表,薰风入舜帝之琴。德讫八荒,瑞露浮高辛之瓮。云生牖,松生栋,无为宰万化之原。乐为御,德为车,有道识一人之庆。固已民康物阜,不殊华胥之游。远乂迩安,宛似春台之乐。九年耕而三年食,世登含哺鼓腹之天。十日雨而五日风,人识位育中和之化。史官载笔于玉署,频登大有之书。天颜有喜于瑶阶,爰下推恩之典。用相交于上下,务兼备夫情文。乃移法驾之清尘,焚香洒酒。聿举趯陂之高会,鼓瑟吹笙。乘泰运者百三年,再行旷礼。过中秋者十二日,先及懿亲。或庆衍于螽斯,或派分于麟趾。文昭武穆,尽周家子姓之班。东平河间,皆汉室宗盟之望。昔年故事,曾裁桐叶以分圭。此际遭逢,更叶棣化以待宴。未央二十万之赐,方此未多。唐皇十六字之荣,觉其尚陋。迢乎翼日,遂及群臣。落望后之仙蓂,尚余两叶。问重阳之瑞菊,尚隔十朝。则有辅弼依垣,列三台以拱极。

  卿士惟月,分九道以从星。鹓鸾集藜阁之英,鳌峰日晓。犭解鹿映柏台之绣,乌署霜寒。官司盐梅,俱陪嘉会。班联槐棘,咸预清行。职尽清华,郑鲜之未容启事。人兼风宪,李栖筠亦得从游。仪肃冠裳,列分左右。时乃仙车九九,降来五色云中。

  玉佩双双,随过百花桥上。参差贝殿,疑浮弱水之三千。隐见珠楼,似见昆仑之十二。沧洲晓气,化为宫阙之形。阊阖秋风,吹入金银之树。舟浮太液,惊黄鹄以翻飞。帐启昆明,凌石鲸而问渡。指天河之牛女,路接银潢。搴秋水之芙蓉,域开香国。

  寻芳曲径,惹花气于露中。垂钓清波,起潜鳞于荷下。檀林瑶草,似开金谷之郁芬。桂饵翠纶,喜看银盘之拨剌。大官赐膳,图云刻雷之尊。光禄传餐,渍桂酿花之酒。青龙布席,白虎执壶。四溟作杯,五岳为豆。琳琅法曲,舜韶奏而凤凰仪。浑穆元音,轩乐张而鸟兽骇。红牙碧管,飞逸韵以干云。羽衣霓裳,惊仙游之入月。莫不神飞色舞,共酌太和。咸觉心旷神怡,同餐元气。遂乃集枚马,呼应刘。歌咏清平,揄扬盛美。天章首焕,落一串之骊珠。御笔高标,扛百斛之龙鼎。葛天浩唱,不推羲绳以前。丛云奥词,漫道娲簧而后。因之句成七字,仿汉事以联吟。人赋五言,分唐诗而探韵。宫鸣商应,俱协和声。

  璧合璋分,细裁丽制。歌叶八伯,盈廷依糺缦之华。颂出九如,联袂上冈陵之祝。当此扬言以拜手,弥增嘉慰于宸衷。鸳绮七襄,抽仙丝于香草。鸾笺十色,分妙制于桃花。织天女之金梭,名高蜀郡。砑吴都之银粉,价压胶东。玉井波寒,濯瓜桃于悬圃。铁舡渡远,分莲藕于华山。带去归鞍,香拂青丝之笼。传来中使,光摇赤玉之盘。皆得携出人间,争识来从天上。西苑赐游之佳话,曾何足云?北门侍宴之恩荣,无能过此。笑贞观丰年之庆,筵启丙辰。陋开元麦秋之登,樽移端午。千秋旷礼,万古奇逢。洵哉游豫之风,允矣泰交之象。臣等才同樗栎,器谢栋梁。藻有愧于掞天,赋未堪以掷地。滥列金章之宠,叨分玉局之班。簪白笔而莫效涓埃,侍黄门而多惭献替。六鳌双凤,知点窜之难工。九几五筵,属遭逢之有幸。得与鹿苹之会,弥增凫藻之思。伏愿化洽郅隆,治超皇古。无逸而乃可以逸,常轸夫康功田功。已安而益求其安,每惕夫一日二日。抚池台之胜概,则思灵囿之子来。对鱼鸟之亲人,则思姒王之咸若。观九族之燕笑,则思自亲睦以至平章。顾千官之肃雍,则思正朝廷以及邦国。赏花而念贡花之非礼。勿信其小忠。垂饵而知食饵之不情,务察其大伪。供来芳馔,莫忘东作之耕人。捧出霜绡,当廑西江之浣女。乐谐韶灌,致戒夫琴瑟之专。诗被管弦,务亲夫风雅之正。则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音有五而协气长调。肃时雨、乂时旸、哲时燠、谋时寒、圣时风,畴次八而休征咸应。银绳玉检,不数夫七十二君。玉烛金瓯,永固于百千万世矣。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按文达公其时年甫弱冠,场屋中乃有此赡丽之文,洵不愧一代作手。

  蔡葛山相国奉敕校四库全书时,其幼孙误吞铁钉,医家以朴硝等药攻之不下,奄奄就毙。适校至《苏沈良方》,见有《误吞铁物方》云:“剥新炭皮为末,调粥三碗与食,其铁自下。”依方试之,果炭屑裹铁钉而出。乃知方技杂书俱有用处。苏沈者,苏东坡、沈存中也。宋人集其所论为此书云。

  曹来殷仁虎由召试中书,登乾隆辛巳进士。在京师时,昼寝,梦一伟丈夫来拜,自称黄昆圃。偕至一处,宫殿巍然,中有尊神,面正方,著本朝衣冠。请曹入见,曰:“吾三人皆翰林衙门官,只行后辈礼,不行僚属礼。”坐定,目曹曰:“卿十一岁时行一大好事,上帝知之。故特召卿到此受职。卿可即来。”曹茫然不记幼所行何事,惟力陈家寒子幼,不愿来。尊神意不怿,向黄曰:“再劝掖之。”语毕而入。黄笑谓曹曰:“翰林衙门甚苦,何恋恋不肯来耶?”曹又哀求至再。黄曰:“我姑为卿说情,或者可免。但卿以后逢火日不可出门,慎无忘也。”曹唯唯。因问尊神何人,曰:“张京江相国。”问此间何地,曰:“天曹都察院。”曹惊醒。后每出门必避火日,虽庆吊亦不往。数年后,渐不记忆。乾隆三十三年腊月二十三日,严舍人长明邀曹至程太史晋芳家作诗会。俗以此日礼灶,遂以为题。席间酒数巡,曹伏案睡去,摇之不醒。客大惊,疑诗中有侮灶神语,故神示之谴,乃群向灶神礼拜祈请。至三鼓,曹始苏。自言恍惚出门,如行泥沙中,身不知所泊,亦了无恐怖。忽见黑袍神迎面拦阻去路,因送之归。次日,取时宪书阅之,二十三日乃火日也。曹后官至侍读学士,卒无他异。

  乾隆甲寅,四川解元黄多益,场前梦人示以题,为益者三友章,因改名应之。榜发,果得榜首。

  乾隆三十年,高宗纯皇帝巡幸江浙。训导王世芳接驾,时年一百七岁,奉旨赏给匾额并赏缎二匹。三十六年,入都恭祝皇太后万寿。时世芳年一百十三岁,赐翰林院侍讲衔。还乡与第三子同行,白发飘萧,背转伛偻,不似乃翁之矍铄。问其年,曰:“八十五岁。”又乾隆辛未,圣驾南巡。有湖南汤老人来接驾,年一百四十岁。上赐扁额云:古稀再度。皆熙朝人瑞也。

  无锡王晋川会汾,乾隆丁巳翰林,官至吏部侍郎。家故贫,刻厉读书,馆选后犹键户下帷,勤读无间。人以为难。癸亥御试翰詹第一,一岁三迁。洊陟卿贰,立朝蹇蹇,有古大臣风。

  上方倚重,将畀中枢,会京察自陈,举侍讲学士齐召南自代。

  推贤让能,朝野重之。

  南丰李恭毅公湖,乾隆己未进士,由知县累官至广东巡抚。

  时番禺茭塘湾为盗薮,出没数百人,劫掠官民无数,大吏不敢问。恭毅下车,即硒访得实,商之巴总督延三,委汪臬使新、广州李知府天培率兵千余人捕之。四面设伏,夜半鼓噪而入,直捣直巢。巢名老鼠山,三面临海,其贼首梁亚香,闻风即率其丑类拒捕。官兵踊跃争先,擒其贼百余人,亚香见势不敌,即遁至海边,扳倒枯树掷之海中,腾身抱树而逃。汪命善泅者驾小舟,追至海中擒之。奏闻,上嘉之,命严鞫其党。匝月狱成,共审得首从一百八十人,所劫数百案,磔于市。令铸大铁猫于老鼠山以镇之,盗风始息。粤人为之歌曰:“广东真乐土,来了李巡抚。”圣眷正隆,而积劳成疾,遂卒于官。敛时见其面目手足作黄金色,光耀照人,亦一奇也。

  刘文定公为相时,王司寇述庵以公事诣邸第商酌。时夜半,天寒甚,公呼三公子具酒脯,而厨传已空,仅得白枣数枚以侑酒,公自愧其陋。然俭德如此,不可及也。

  丙辰征士武林桑■甫之父文侯,家贫,性至孝。父病膈,医者云须羊脂和粥以为饵,文侯每日侵晨市脂煮粥以供父。父殁,文侯抱铛以哭,若孺子然。里人为绘《抱铛图》,作诗纪其事。万光泰一首最悲切,云:“羊脂数合米一掬,病父在床惟啖粥。父能啖粥子亦甘,粒米胜于五鼎肉。升屋皋某无归魂,束薪断火铛寡恩。床前呼父铛畔哭,抱铛三日铛犹温。呜呼!

  恨身不作铛中米,临殁犹能进一匕。谓铛不闻铛有耳。”

  高邮夏醴谷之蓉,雍正癸丑进士,由教谕膺荐举入翰林,典试闽中,督学粤东。于治经外示以古文之学,两省文风因此蒸蒸日上。星轺所至,综所见闻,系诸篇什,著有《駪征集》。

  归田后,仍日事丹铅,手不释卷。耆德盛名,学者以为矜式。

  会稽周学士长发,雍正甲辰进士,改庶吉士,散馆以知县用,寻改教职。乾隆初,由荐举重入祠馆。奉命祭告嵩华、江淮、吴山等处。乞假省母,恩赐内缎丰貂,令归为母寿,极儒臣之荣。

  华亭王 厉斋祖庚,为相国文恭公长孙。幼颖异,公爱其类己,且生同甲,故名曰祖庚,字曰生同。雍正丙午丁未联捷,榜下选山西闻喜县,调兴县。岁旱,申请开仓平粜,不待报,即令民赴仓买谷,民赖以安。乾隆丙辰荐举,应召试不售,寻奉旨纂修经史。出知隰州,卓荐升顺德府,调保定府。恭逢圣驾巡幸及秋狝木兰诸大典,屡荷召见,奏对悉称。在任八年,卓荐者再,然终以未得入词馆为歉。两子绍曾、显曾皆膺馆选,而意终不乐,亦见文人结习未忘也。

  山阴胡雉威天游,两中副榜。乾隆丙辰荐举召试,因持服未与。次年补试,又以污卷见遗。居京师,馆任宗伯兰枝第,晨夕商榷读书,未尝挟一刺以干公卿。公卿慕其名者,欲一见而不可得。每广座作文,落纸辄数千言,见者嗟服。骈体文得唐燕许二公之遗。会《一统志》成,当进御,鄂文端、张文和两相国属齐检讨召南作表,齐推稚威。文端欲招之,卒不至。

  其任气不肯下人如是。

  桐城张文和公七十寿辰,高宗赐对联云:“潞国晚年犹矍铄,吕端大事不糊涂。”

  常州陈文恭公薨,赐对联云:“执笏无惭真宰相,盖棺还是老书生。”

  钱唐梁文庄公乞假养亲,赐诗云:“翻祝还朝晚,卿家庆更深。”天语之肫挚如此,知明良之契合深矣。

  吴县陶部郎筱之妾李氏,年二十四而寡。抚所生子望潜甫弥月,教养成人,为之授室。媳陈氏有娠六月,而望潜又殁。

  时陈氏年甫十七,痛不欲生,勉从姑命,以待生男延宗祀也。

  已而举一女,孀姑恐伤寡媳心,亟请于族党,公议以犹子绪澧为嗣。又十年而李氏卒,计守节二十九年。陈氏命绪澧循例请旌,建坊墓道,绰楔巍然。工费不赀,典质簪珥殆尽,亲族贤之。乾隆壬子,陈氏年四十一岁,西邻不戒于火,延爇将及卧室。举家徙避,陈氏守伯姬之戒,端坐不出。时西风大作,火势忽迎风返转,阖门得免于厄。天之厚待苦节,此其显而易见者也。闻绪澧之子亮采,已有声庠序,陈氏犹及见其孙之成名,食报正未有艾耳。

  长洲蒋重光女,有至性。父病痪日久,女随生母晨夕侍。

  会天暑,蚊集嘬遍体,婢媪辈欲挥之,女不可,曰:“蚊得一饱,便绝他噬,宁使噬吾肤,毋令再噬吾亲也。”婢媪为之泣下。其感人如此。女年十四,字同里陈珏,未娶而夭,女誓不再字。父母不忍夺其志,遂归于陈。持服如制,立嗣娶媳。而嗣子又殁,乃与孀媳抚遗腹孙廷椒,以养以教,守节三十余年而卒。廷椒呈请详题,得旌典焉。

  程香岩荫贵中乾隆己卯举人,授四川大竹令。有政声,公余以诗画自娱,翩翩一书生,绝不料其有干济才也。金川用兵,上官察其能,委办南路科多站,程以其子烈随行。西军失守,贼势方张,渐及科多。程下令籍隶役兵夫,尽力死守,数月贼不得逞。黠者教以火攻,贼乃积薪纵火。既炽,程身先出战,手刃二贼,遂遇害。其子亦不屈死。事闻,赠道衔,祭葬荫赉如例。若程君父子,可谓忠孝萃于一门矣。

卷十五

  高宗纯皇帝御极六十年,寿寓宏开,笃生人瑞。各直省奏报耆民五世同堂、亲见七代八代者,屡见邸抄,然未有如长洲蒋氏之盛者。乾隆丙寅春,内阁中书应焻之祖文源年九十,配张氏年八十九。翰林院编修元益之祖文涵年八十九,配顾氏年八十八。俱五世同堂,亲见八代。应焻、元益同日给假,回籍祝寿,海内荣之。时徐雨峰士林为巡抚,制联称祝云:“登甲登科,五代儿孙绕膝。难兄难弟,九旬夫妇齐眉。”洵为熙朝盛事。

  乾隆庚戌,恭逢高宗纯皇帝八旬万寿。先期有诏,以戊申乡试己酉会试为正科,己酉乡试庚戌会试为恩科。己酉典江南试者胡阁学高望、贺考功贤志选士公明。闱中向例,于万寿节将各房考首先呈荐之卷,取中一名,名曰恩卷。然间有二三场疵累或事故不到,不能入彀者。是科金山令奉天于沧来鳌图房中首荐一卷,主司亟加称赏,即时批中。及填榜,拆阅弥封姓名,乃知是卷为元和王寿祺。主司监临及监试帘官辈,无不额手称庆。圣天子寿考作入,髦士嘉名适符瑞应也。

  长洲钱宫声中谐,康熙己未博学鸿词科,官翰林院编修。

  时汤文正公为江苏巡抚,赠以题额曰“奎壁凝晖”。乾隆己亥,宫声元孙棨以第一人举于乡。辛丑公车北上时,梦五色云自空飞下,中有苍龙直前蟠舞,因以左手持龙角,右手取笔,大书“奎壁凝晖”四字于龙头上,龙即腾空去。寻中会状。自前明正统商文毅公辂后,三百三十六年来一人,自唐元和张公又新至是,九百七十六年中第八人也。高宗纯皇帝御制三元诗赐之,有“王曾如可继,违弼我心存”之句。草茅新进,而简在帝心如此,岂非厚幸与?

  乾隆甲辰,余在四川成都府城隍庙见一道士,清癯如鹤,发半白,问其年,曰:“不知也。”因言今岁圣驾南巡,惜未得瞻仰天颜。余异其言,因问:“吾师曾至江浙否?”道士备述圣祖六幸江浙诸庆典,并沿途景亭名胜所在,历历如绘。非躬逢其盛者不能道,殆二百岁人也。

  崇化屯属之刮耳岩,为大金川要道,蜿蜒线栈,约长三里。

  山岩如削,石壁崚.,俯耸作欲堕状。下视大江,苍茫无际,涛声雷动,往来者扪壁附石,转侧伛偻,势与俱倾,苟一瞑眩,颠蹶无底。王师平定噶拉依,循岩筑石为栏。行人过此,咸诵阿文成公之伟烈。北行七十里,名龙登碉,即福贝子驻兵处。

  福贝子康安,后追封郡王,大学士傅忠勇公次子。年十九,以头等侍卫统兵,随定西温将军福征大金川叛酋莎罗奔,进驻龙登碉。木果木兵溃,贝子以众寡不敌,且战且退。行至刮耳岩,痧胀坠马,家人恐惧,委之而遁。重庆营战兵王贵见贝子呻吟草中,奇其状貌,负而疾驰七十里,抵沃什站。适阿文成公自西路撤兵至沃,一面饬令随营太医诊视,立遣将备以安舆,送入关。五十年,贝子节制全蜀,阅兵至渝,忆及王贵刮耳岩之功,立谕镇将查访。时王贵辞粮已久,孑然一身,补履为业以自给。贝子既悯其迈,又感其劳,欲官千夫长以酬之。王因年老力辞,贝子知其性耽麹蘖,为置千金之产,俾得醉饱终其身。蜀人咸称王之淳朴,而多贝子之勇于报德也。

  乾隆辛未四月,圣驾南巡至山东,抚臣准泰奏称:“山东之沂州府,旧为琅琊郡地,嗣号临沂,本朝因之曰沂州,寻升为郡。考之《通志》,该地为汉臣诸葛亮及晋臣王祥、王览,唐臣颜杲卿、颜真卿故里,是以城内旧有景贤祠,为合祀亮与祥、览及杲卿、真卿等五臣之所。及忠孝祠专祀亮、祥于内。

  今各祠宇虽皆年久堙圮,而志乘载之,里民思之,并有诸葛城、孝感河诸遗迹存焉。此五臣者,如诸葛亮之鞠躬尽瘁,殚忠汉室,伟业丰功,史册炳然。至如王祥之纯孝格天,王览之友于感母,洵皆至性出于醇笃,非仅为一代名臣已也。若夫颜杲卿、颜真卿之节烈萃于一门,孤忠标于千古,尤为正气凛然。是亮等不独学术事功,彪炳载籍,且其忠孝友悌,实为千古人伦坊表。今事远年湮,各迹虽沈榛莽,然里民之怀想芳徽,犹昭昭可考。兹当我皇上翠华巡狩,聿修庆典。可否仰恳天恩,将此五臣,或赐匾额,或赐诗章。一经圣主褒嘉,则五臣之忠孝亮节,既得上随奎藻天章,永垂不朽,而圣主表忠教孝之化,益觉光昭万祀矣。”奏上,蒙赐七言诗一首,旷典也。

  浙江萧山张氏观五、采五昆仲,俱以资入为郎,出宦山东、福建。乾隆丁未岁,其家后园荒地上忽出大竹两竿,枝叶凌霄,诧为奇事。是年秋,观五擢东昌府知府,采五擢汀州府知府。

  乾隆辛丑十月,萧山陆敬轩为永城尉。署中旧有柳树一株,年久半槁,命工伐之。锯板,见天然画一幅,如淡墨写成。左右峰石峻削,悬崖上有松一株、老树一株,枝叶倒垂,松上缠藤累累。下有一叟扶杖立,高冠长袖,须眉宛然,左手纳袖中著胸前,右脚前行,露其舄,左脚隐衣下,回顾若听泉状。虽妙手写生不是过也。造物之巧,真有不可思议者。

  毕秋帆沅为陕西巡抚时,曾上华山顶宿僧舍,梦有人长身玉立,著古衣冠,拜之曰:“某居此山中已及千年。近有僧人以大铜钟挂吾左臂,吾甚苦之。乞为解释。”明日入寺,果见有钟一口挂大银杏树上,因命山僧移钟别置他所。

  秋帆先生,生平于古人中最服膺苏文忠公,每于十二月十九日,辄为文忠作生日会。悬明人陈老莲所画文忠小像于堂上,命伶人吹玉箫铁笛,自制迎神送神之曲,率幕士及属吏门生衣冠趋拜。拜罢张晏设乐,即席赋诗。秋帆首唱,和者积至千余家,当时传为盛事。

  浙江金华吴紫廷凤来,乾隆庚辰进士,任广西象州知州。

  境内有山,山上有龙潭,旱时祈雨甚灵。吴不信,尝带从役数十人入山祷雨,初见潭水甚清,一无鳞介,俄顷忽见有红白鱼数头出没其间。从者罗拜曰:“龙神见矣。”吴不信,引弓射之,一鱼血淋漓带箭去。众惶惧不知所为,吴大言曰:“果系龙神,当现真相,吾始信耳。”言未毕,四山昏黑作云雾,对面不辨人,潭水决起数丈,龙头仰浮水面,其状如牛,双角有须,两眼若漆,而所射之鱼仍带箭游泳于龙之左右,若侍从然。

  吴始信服,再拜谢过。未几,大雨如注。

  琵琶亭在江西九江府浔阳江畔,题咏甚多。乾隆间,唐蜗寄英司榷九江,置纸笔于亭上,贾客能诗者辄令赋诗,开列姓名,交关吏投进。唐读其诗,分高下以酬之。投赠无虚日,坐是亏累,变产以偿,怡然绝不介意。去官后,过客思之,为建白太傅祠,肖唐公像于旁,至今尚存。

  江阴李芥轩崧,隐居不仕,与其配薛素仪更唱迭和,有前明赵凡夫、陆卿子之风。一日夫妇对酌,偶以瓜子仁排作数行,芥轩云:“细剥瓜仁排雁阵。”素仪应声云:“轻移杯底印连环。”一时传为佳话。

  歙县程道平坦,少习制举业,不售,去而学贾。生平敬惜字纸,每行街市,辄注目四顾,恐有字纸弃地也。人以为痴。

  程乐此不疲,倡惜字会,雇人拾剟,砌炉焚之,灰则附客舟载至江而沉之。如是者五十年。年八十余,无疾而终。殁后旬日,示梦于其子曰:“我前身乃文帝坐下白骡也。夙根不昧,惜字一生。今往浙江托生为士人,早掇科第,食其报矣。”此乾隆五十九年事。

  常州孙氏祖茔,在府城西门外十里。乾隆间,茔上忽生连理木二本,上合为一,枝干拳曲,人所罕见。至丁未科,裔孙星衍中进士第二人,由翰林累官至山东督粮道,曾作记刻石墓间。

  乾隆己丑殿试,进呈十卷中,吴县潘榕皋弈隽名列第七,以得信迟误,保和殿御试不到,改为内阁中书。一日,刘文正公指潘笑谓同列曰:“此天子呼来不上船者。”

  吴县潘芝轩世恩,生于乾隆己丑十二月。诞生前一夕,其祖贡湖赠公梦一玉麒麟自空降于庭,赠公取置掌中,宛转化为婴儿。比长,天姿聪颖,器宇端凝。中癸丑进士第一人,历践清华,年四十官至尚书。

  乾隆癸酉,太仓王生赴省试,有同乡友三人托预定寓定,恐临期仓猝也。王因为之税屋三椽,而己下榻于其房屋内。越数日,王卧病,恍惚见吕祖入门,手持香圆三枚。王起迎之,吕祖摇首微笑曰:“到口乃可吞耳。”王不解所谓。翌日,三人来,王亦病瘥。场事毕,三人皆捷,一解元吴溶,一第八名吴一桂,一十一名吴锷也。

  长洲蒋氏族最繁衍,其先世光禄公可竹墓在娄门外坝基桥。

  五年合族会祭,于舟次肆筵宴剧,观者如堵。乾隆壬辰二月,届会祭之期,黎明有一白鹤舞于墓前,旋绕者再,四围喜鹊结队相随,逾时始散。是年,少司马元益膺覃恩一品封诰,四世俱仙鹤补服。阅二年,奉命典浙江乡试,撤闱后,得旨给假回籍省墓,里人荣之。

  蒋参议祠在虎邱,祀明天津兵备参议灿,孙赠兵部右侍郎之逵配焉。乾隆乙酉,高宗南巡至虎邱,见参议祠前斗标林立,上曰:“这是那一家?”时扈跸大臣以山东学政蒋元益家祠对。

  上曰:“原来是念书人家。”胜国名臣重邀温谕,尤为异数。

  迄今里人尚呼为旗杆场云。

  蒋佚圃赠公旧第,在郡城福济观西,门首贞节坊,为赠公嗣母盛太夫人建。自康熙初至今,绰楔巍然,左右屡遭回禄,坊独保全。乾隆五十年间,邻近大火。太夫人元孙媳陈氏,亦节妇也,居第内后楼,望见火势方炽,一星冠羽衣人凌空指挥,若保护此坊也者。因得无恙。陈氏夜梦太夫人语曰:“上帝嘉我生前贞节,故临灾之际,神明庇佑。”今吴县节孝祠中,木主首列者即太夫人也。后裔成进士者十二人,登贤书者三十余人,其食报如此。

  高邮州廨东有状元墩,祀文昌神。神前有一骑,裕呼曰白特,甚著灵显。王文肃安国、夏筠庄之芳、夏醴谷之蓉三公为诸生时,会文于此。文肃尝夜入文昌祠,祠前故有一小桥,履桥上软如绵,初不觉也。既至,祠僧惊曰:“桥圮矣,君何从来?”文肃茫然。次早见神前白特,四足泥淖,尚津津然,疑夜所履者即此也。后三人皆成进士入翰林,惟文肃官至尚书。

  俞贞女名杏贞,金匮人,翰林肯堂女弟也。许字高邮明经金兰,未嫁而兰卒,女闻,绝食死。女能诗,尝过露筋祠作诗曰:“遗烈传千古。闻名似读铭。噬肤空幻相,屹石护贞灵。

  未见野莲白,惟伤沙草青。崇祠留砥柱,多少女郎经。”时人以为诗谶,所著有《杏轩集》。

  苏州周勖斋明德,官蜀中最久。尝随福郡王入西藏,见唐古忒风俗,人死即脔割以喂鹰犬,谓之天葬地葬。又割天灵盖作盂,贮酥油供佛。明德乃禀驻藏大臣,出示禁止。其略云:

  “钦差驻藏大臣示,为禁止脔割死尸,以重人伦,以厚风俗事:照得天地至大,凡一切知觉运动之类,惟人最灵,惟人最贵。

  无论山陬海澨,但系人类,莫不有父母焉。但有人性,莫不有不忍之心焉。既有此心,则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俱至亲至爱之人,生时团聚欢乐,死后哀戚悲恸。人有同心,理固然也。乃唐古忒欲崇佛教,赋性愚顽,积习相沿,无情无理之事不可枚举。即如人死残割,与鹰犬掠食,谓为天葬地葬,竟与禽兽无异。本部堂奉命驻藏,治理斯民,蒿目疚心,不忍不广为训诲,俾佛地番民,共晓圣教而遵王法。从此养生送死,伦纪无乖,乃至愿焉。查律载笞杖徒流斩五等,所以治罪人也。

  至于剉尸枭首,尤为极重之刑。其谋反、叛逆、弑父、杀兄、妻杀夫,乖乱伦常之人,方予凌迟处死。今唐古忒民人,各有父母、兄弟、妻子,在生极其怜爱。迨其死后,即将尸碎割以喂鹰犬,其子其弟其妇在旁观瞩,不以为惨,反谓得受好处,有是理乎?试思尔之父母,生而获罪,为王法所加,或斩或剐,其子尚为哀痛。或尔之父兄,为仇人残害,其子弟尚欲报复。

  焉有一生无罪,幸得善终,反被自己妻子凌迟,残忍凶恶,一至于此。虽日夜诵经忏悔,何能消罪于万一耶?尔将父母尸身残毁,喂鹰喂犬,故尔之子孙,亦将尔尸照样割裂,此即明示报应,可不猛然省悟乎?嗣后人死,概不许残毁以喂鹰犬。自己有庄田者,于庄田内埋葬。如无庄田之贫民,现由达赖喇嘛拨出荒山,立为义冢公地,报官即与掩埋。倘有无知番民,仍不遵奉,即治以不孝之罪,凌迟处死。母贻后悔,特示。”自示之后,唐古忒民人感化凛遵,顿改恶俗。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山东庠生张大美,素奉关帝甚虔。乾隆乙亥,张患病甚剧,恍惚间梦至关帝庙,见帝方升殿理事。著本朝衣冠,威仪严肃,张怵息不敢仰视,有顷闻呼张名,张匍匐至阶下。帝在殿上语之曰:“吾庙中楹柱对联,肤泛俚俗,甚不惬意。尔与吾有香火缘,其为吾改之。”张跪诵一联云:“数定三分,扶汉室削魏伐吴,辛苦备尝,未了平生事业。志存一统,佐熙朝伏寇降魔,威灵丕振,只完当日精忠。”帝深加叹赏。曰:“此四十二字,尔来岁当知好处也。”张叩谢出,遂寤,不解来岁何云。

  次年乡试,首场,张坐矮屋中构思未就,倦而假寐。梦帝肘之曰:“起,起,尔忘对联字数乎。”张惊醒,文思沛然,援笔立成三艺,如宿构然。是科中式第四十二名。

  苏州府城圆妙观之东,为临顿里。有钱某者以卖药为业,谨愿性成,市价不二,里人重之。一日,钱方据柜板修治药料。

  忽有一癞道士,抱一臃肿幼童置柜上,抚弄之间,三遗其矢。

  店伙大恚,将加诟谇,钱谕止之。道士曰:“居士善人,吾令吾徒自己收拾可耳。”即呼童俯拾所遗矢纳口中,钱察其异,亟夺之。道士已肩此童去,步如飞,遥望之,所负非幼童,乃一葫芦耳。因悟此道士必吕祖也。柜上遗矢之处,异香经月不散。人有异疾不能瘳者,试刮板屑少许,和药以进,病良已。

  不逾月,柜板洞焉。时人咸以钱家药店吕祖曾到,利市三倍云。

  梁溪俞蓉汀大鸿幼警悟,嗜学工诗画,得唐宋人意。及长,循例入太学肄业。岁需膏火,自顾弗遑也。有吉水某,与俞素相善,游学至都,遘疾不起。俞经纪其丧,尽罄己资,且抚育其十岁孤儿。延师课读数年,学大就。适俞以考职发河工,将出都,以某尚未归葬,其子不能独留都下,急托其乡人,给资令扶榇同归。其子旋游庠食饩,感俞高义,至今尸祝之。俞年四十九,无疾卒。著有《蓉湖吟草》。

  定州唐河近村,为西山众水所归,骤长丈计,依阜而居者时遭水厄。有王某者耕于田,见水忽至,急趋至家,遇妻在户,即负之走。妻大声呼止之曰:“母在内,何先顾我也。”某舍而负母,置之阜。归救妻,则水已及丈,居毁而妻无迹矣。奔告母,母痛甚,望水泣不已。寻见一尸浮近阜,某力挽出之,即妻也。母痛益,抚尸大恸,某亦视而泣,妻忽苏,张目如梦醒然,形气无恙。母子告以故,始觉再生。未几水落,仍安居如故。盖造物嘉其孝,特活之数外也。

  容城张进士南川,父某以岁贡铨恒山学博,食俸十二年,积金八十。孺人以公年届六旬,己年亦五十有七,子嗣无望,力劝归田。公从之,乞休返,行装萧索,不及一肩。次保阳旅邸,闻邻妇老少相泣,异而询之。知老妇有子,为催科役,亏官粮三十余金,限甚追。其妻计无所出,将自鬻以偿,是以悲耳。公恻然欲解囊以济,虑孺人中沮,太息不止。孺人先亦询知始末,亦以力薄,敛容不敢请。公会其意,以告孺人,慨然如数代偿,全其骨肉焉。次早,车过西城旧石坊下,闻空中云:“该死者至矣。”又有人云:“昨以积善免,且有一子登第。”语甫毕,石坊崩,去车尾仅尺许。既归,孺人以车中所闻语告公,曰:“一念感天,君或者其有后乎?”劝之置妾,不可。

  未几,孺人信水复至,居然生子,即南川也,远近闻而异之。

  南川幼聪颖,年十七成进士,出宰百里。二老人就养任所,俱享大年,积善之报也。

  江北张某为人经纪,收债于江宁。岁暮将归,黎明肩行李出城,门未启,立市檐以待。倦甚,以置金之布搭坐身下,方闭目,城遽启,忘携身上布搭,仅肩行李趋出。行里许,始觉,急返觅旧所,已各肆俱张,人如云集,而布搭不知去向矣。于此愁眉观望,徘徊不已。一老者询故,以实告。邀张入曰:“今早启门,得有遣物,未识相符否。”张曰:“为东人归者两大封,其小封则己物也,锭数分量各若干。”老者验系原物,即还之。张感泣,愿以己金奉。老者笑曰:“吾果爱财,顷则不言矣。君何不谅也?”张不敢强,因拜谢,各道姓名而别。

  张纸江待渡,而风大作,渡舟多覆,溺人无算。张恻然曰:“吾所携之金失而复得,吾命亦属再生矣。”悉出己金,买救生者操舟往救,立拯数十人。皆感谢,彼此通姓氏。中有一少年,江宁人,往江北贸易,回家度岁,即还金老者之子也。张异而告以故,闻者莫不叹息。后二氏结婚姻焉。可见济人即自济也。

  元和施季子漋,性至孝。父病目翳,以舌餂之,二十日尽去,目复明。母病痢,五月不止,割臂肉和药以进,病立起。

  母思食梨,时尚未有,忽来一老妪遗之。漋上有三兄,伯早卒,仲叔常客游,漋奉父母。索逋于东昌,一夕梦黄衣老人曰:“尔父病亟。”漋惊起,即刻束装归。至江口,阴云四合,将有大风,舟人相戒无渡。漋涕泣叩头,一老篙工哀其诚,渡之。

  中流舡几覆,忽闻空中语云:“谨护施孝子。”厥后其孙文燽举于乡,请旌如制。

卷十六

  歙县洪桐生梧,乾隆庚子,恭应南巡召试,钦赐举人。后中庚戌科进士,散馆授职编修。嘉庆元年正月,太上皇帝授宝礼成,群臣上表称贺,翰苑诸臣各进持赋词章,俱蒙睿赏,颁赉有差。桐生独出机杼,敬撰《万全全韵颂》进呈,洋洋万余言,导扬盛轨,无一肤泛语。圣心嘉悦,拜蟒袍文绮之赐。是年冬,简授山东沂州府知府。先是,桐生之兄名朴、名榜者,俱以召试邀恩,历官至知府。后先接踵,若合符节,亦见文人遭际之隆也。

  嘉庆九年八月,奉上谕:“朕兄成亲王,自幼精专书法,深得古人用笔之意,博涉诸家,兼工各体,数十年来,临池无间。近日朝臣文士之工书者,罕出其右。早应摹勒贞珉,俾广流传,而王捴谦自矢,不肯遽付钩镌。昨特命军机大臣传旨,谕令将平日所书各种,自行选择刻石。始据王具摺陈谢,遵旨于回京后觅工摹刻。著照所请,以诒晋斋名颜其卷帙。王即缮朕此旨,勒冠简端,以当制序。本日王所奏之摺,亦著另书一通,附刊于后。以志一时翰墨欣赏之盛。钦此。”王遵旨泐石寿世,艺林宝贵,珍若球琳。洵熙朝盛事也。

  钱唐钱声谷槐,弱冠游庠,屡困场屋。尝祈梦于忠肃祠,梦忠肃示一纸,大书十六字曰:“尚早尚早,来不凑巧。若问功名,绿衣人小。”醒而不乐,谓中期尚远也。然绿衣句不解所谓。嘉庆甲子,潘芝轩司农典浙江试,声谷始领荐,年已六旬。谒见座主,询及入学年岁,具以实对。潘拱手致敬曰:“前辈前辈,是年家大人入学,某尚未生也。”因悟梦兆之巧。

  此事与刘子壮梦出朱之弼房中相似。

  嘉庆辛酉,郫县天后宫紫橦花盛开,花类牵牛。有小鸟翔鸣其间,丹喙金距,文彩遍体,形似凤而小,群鸟随之不可胜数。居人以得见为祥,不能比岁然也。石门顾辑五述。嘉庆乙丑三月,简州徐刺史鼎奉檄赴嘉定催铜。夜梦五人从东来,自称行疫使者,将赴成都。问何时回去,曰过年看龙灯方回。后徐回省,适见瘟疫流行,忆及所梦,告之总督。令府县晓谕民间,以五月朔大张灯火,如元宵故事。自锦江门以达盐市口,金鼓震地,灯火烛天,花炮烟火彻夜不绝。各官复捐俸,延僧道设坛诵经。如是者五日,时疫遂平。岂厉鬼亦可以术绐之耶?或曰,是良有司恫■在抱,足以感嘉祥而消沴气也。

  播州老瀛山之白瀛观,志称老君修炼于此山。门前石梯百余级,水经石窦中,淙淙可听。崖上镌“梯步鸣琴”四大字,笔力苍劲。山门之左,瀑布千尺从崖泻下,仿佛庐山面目。观之南,两峰夹峙处跨以石桥,势若飞虹,下临绝壑,名曰飞仙桥。桥南石笋一株,峻削直上。石下一洞,内供大士像,题曰“卧云枕月。”石笋稍南有玉井焉,甃以白石,覆以松桧,相传饮此者多寿。棋盘崖石几石椅,状皆极肖,远望之如悬峭壁间,崖路一线,猱援而上,山上异景颇多,不能殚述。其最奇者莫如香碑,削壁万仞,崖际忽吐一石如舌形,大似三间屋,围以石楠。香碑嵌石壁上,字类古篆文,模糊不甚可辨,游人以绢拭之携归,其香经月不散。从玉井左转,以铁链承木架浮梁,以达香碑。余于甲子春过播州,游白瀛观。见一老道士,类百余岁人,操秦音,喜著高脚木屐,其行甚捷。问其年,笑而不答。或曰明季避流冠时即居此,国初时尚与乡先生赋诗赠答,年来益与世俗相远。观中住持即其徒孙,年亦九旬矣。盖道士皆饮玉井泉者,故多寿云。

  邛州火井,槽产盐而乏柴草,灶户全赖井火以煎熬。色类萤火,以猪尿胞吸其气,能携之远方。用大针刺一孔,以火爇之即然,光大如豆,终夜不灭。余过邛州时曾亲试之。

  余幼时读《庄子》“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以为庄叟寓言,未必实有是物也。后阅《南汇县志》载,国初时有大鱼过海口,其高如山,蠕蠕而行,过七昼夜始尽,终未见其首尾。嘉庆甲子,山东登州府蓬莱县滨海处,一日忽有大鸟从空飞过,两翼垂天,昼为之暝。城内外人观者亿万,咸恐惧罗拜。逾时始不见。岂即《庄子》所谓鲲鹏耶?

  嘉庆丙子十月,江苏海州据报沿海有大鱼一头,两目已剜去,计长三十六丈,目背脊至腹,高七丈有余。居民咸脔食之,其肪甚厚,腥不可闻。较诸《南汇县志》所载,渺乎小矣。

  嘉庆丁巳,南康谢蕴山启昆为浙江布政使。辟署中园屋,得永平砖八块。大喜,以为晋惠帝时物,遂名此室曰“八砖书舫。”赋诗纪之,一时和者百余人。或以为明永平厂所造,非晋砖也。方伯曰:“区区瓦砾,何足深究?”尝见鉴古家每得一物,龂龂聚讼,甚至穿凿附会。何不如方伯之见超也?

  无锡唐孝女素,少有至性。慕北宫女之为人,居惠山之麓,卖书画以养父母,至老不字。士大夫重其人,往往函金购尺帧,视若奇珍。嘉庆初,邑绅请于有司,详题得旌典。闻今尚健在,年近七十矣。

  长洲张孝女寿姑,居浒墅关,有殊色,尤精女工。髫年丧母,其父为之择婿某,喜狭邪游,染恶疮,溃烂无人理。舅姑不得已,央原媒退婚。女父本窭人,心窃喜,盖关部丁胥艳女久,争欲聘之,千金可立致也。女持不可,曰:“儿一人宁字两姓耶?”父曰:“吾小家,何所忌?”女曰:“家有大小,礼无大小也。儿愿终身事父,十指足以供甘旨矣。”父悯而从之。后父病,奉侍四十余日,目尽肿。夜祷天,愿以身代,刲臂肉以进,病良已。阅三年,父又病,奉侍吁祷如昔,仍刲肉以进,愈匝月而殁。女出衣饰,尽鬻之以治丧具。既葬归,自沉于宅后尤家浜。时六月盛暑,殓之日面色如生,异香喷溢,闾里咸为叹息。嘉庆甲戌,得旌如制。

  嘉庆甲戌春,潞河白洗马镕督学安徽。幕士吴秋舫潮访知青阳徐孝子事,闻于使者。使者曰:“表微励俗,余之责也。”

  按试日,询诸生,皆曰信。遂表其庐曰:“至性感人。”并为之传,其略曰:孝子姓徐氏,名守仁,世业农。孝子四岁而孤,未尝读书。事母孝,晨昏视问悉如礼。为人佣,得值则市酒肉归奉母。母呼孝子共食,辄以持斋谢,盖不忍分其甘也。母年七十六而终,孝子哀慕若孺子。既葬,孝子露处墓侧,号泣十余日,蛇虺附体不顾也。乡人怜而为之庐,且饮食之。孝子乃并奉其父木主以居。有吊问者,镪楮外悉不受。既免丧,或劝之归。孝子曰:“必俟母过八十寿而后归。”于是守墓凡四十有二月,归时则鬓发垂一尺许矣。使者闻而叹曰:“吾人自束发受书,少而负笈,长而服官。大抵奉亲之日少,而违亲之日多。及抱恨终天,又或牵于尘累,求如孝子之尽礼者终不可得。

  乃致父母有富贵子不如有贫贱子。可胜痛哉。”

  昆山徐孝子者,轶其名,大司寇乾学之玄孙也。父某为邑诸生,放诞不善治生,家赀荡然,生徒亦散尽。孝子年十三,学未竟,即为县胥钞写,得值以奉父母。父故嗜酒,每饭无三爵不能举箸,孝子力不给,贳于肆。久之不能偿,恐市侩之怒之也,日过肆中,学柳敬亭,抵掌谈《三国》、《随唐演义》,声色俱肖。市人悦之,竟不问酒值。已而遂佯狂歌唱,藉此易酒肉,甘旨幸无阙。父殁母病,孝子又苦目眚,不能作书,居然抱弦索弹盲词,以为故业矣。昆邑于雍正十年分设新县曰新阳,另建城隍庙于城东之罗汉桥,即叶文敏家半茧园故址也。

  孝子每日歌于斯,听者云集,日将午辄告归,强留之则泣下。

  众异之,或尾之去。则以所得金钱市饮膳归,母食已馂而后复来,率以为常。或询其家世,则伪为聋状,憨笑而已。盖以操术既卑,不欲污先人门阀也。其母死,孝子遂不见。或曰自沈于河矣。众呼之曰“徐痴。”呜呼!是真痴也耶?是孝子也。

  亟书之以寤世之不痴而痴者。

  嘉庆庚申恩科,浙江解元崔懋骃,嘉兴人,江南解元崔锡华,荆溪人,系近族分居,占籍两省,同时领解首。次年辛酉正科,江南解元崔暄,即锡华一家。同族两科三解元,古所未有。

  山东诸城刘沁芳尚书祖母颜太夫人,前相国文正公之继配,文清公之母也。嘉庆辛未,尚书督学江南,迎养太夫人于江阴使署。值太夫人九十诞辰,文清公恭奉恩命,前赴江南为母介寿。天章炳耀,锡予便蕃,朝野荣之。公卿大夫各有嘏辞联句赠行,记其一联云:“帝祝期颐,举朝祝期颐,合三代之门生,亦共祝期颐,八座恩荣昭海内。夫为宰相,哲嗣为宰相,备六官之文孙,又将为宰相,九旬福曜荫江南。”一时传诵,洵古今所罕有也。

  嘉庆丁巳,忻州崔酉山映辰令山东兰山时,署中有老民池姓者,担水夫也。相传自康熙间受雇供役,其时年已四旬,生平无所嗜好,亦未有室家。所得佣值辄分给其曹偶,人咸昵之。

  历任县令亦知其愿自勤,令督率诸夫,俨然颐指气使,不徒恃力作矣。乾隆三十年,年逾九十,循例宜邀粟帛之赐。令欲为之请,池坚辞曰:“小人薄福相,天特予之寿,幸矣。一旦廖膺恩锡,恐折将来寿算。盍少留之,以绵未尽之年乎?”令韪其言,事遂寝。至是,酉山为之详请题咨,蒙赏六品顶带,时年一百二十六岁。余在兰山亲见其人,体癯而神清,声啾啾如婴儿,隆冬常科首,汗气蒸蒸上腾。庶几其能葆真者。

  四川松茂河,水湍急,力如劲弩,不宜舟楫。乃施石柱于两岸,绳亘其水,上系木莆,其名曰橦.欲渡者以绳自缚于橦,两手缘索而进,即至彼岸,复自解之。嘉庆甲子,蜀人张远峰言,其曾祖某弱冠时过此河,缚甫竟辄解,身已离橦,瞑眩欲堕,恍惚中似有人为之维系,又从而推挽之者,因得渡。后生八子二十孙,及见曾孙十一人而殁,寿八十有九。谚云:“大难不死,必有大福。”不其然乎?

  嘉庆庚午四月,高邮州西门外监湖石堤倾圮,河帅委员修筑。有州署幕友夏友香者,督工役往来于堤上。曰将暮矣,忽见湖中城市显然,林木繁茂,断岸一带小桥亘之。桥旁有斥堠,列栅、拒马咸备,桥上有人持破伞,作迎风急走势。而柳阴之下,二驴龁噬于其间。其时落日沉山,暮霞四起,适当湖中城门隙处。金碧万道,沿堤水纹如縠,与夕阳相激荡,光怪陆离,不可名状。城中炊烟缕缕,人影幢幢,杰阁嵯峨,浮图高耸,钟声如在耳也。晚风乍起,而所谓城市、林木、桥亭斥堠者,渐淡渐远,然已数刻矣。尝闻山东登州莱州有海市,四川青城锦城有山市,今高邮更有湖市,亦奇观也。

  长洲蒋竹浦封翁,以厚德推重乡里,督课子侄,期望甚殷。

  嘉庆戊午八月初八日,封翁长子云{??甚}名泰阶赴秋闱。封翁诣关旁庙祈签,得四句云:“万人丛里逞英豪,便欲飞腾霄汉高。争奈承流风未便,青灯黄卷且勤劳。?笔强圃汽{??甚}中式第四名,首句之验。己巳捷南朕笔。己巳捷南宫入薇省,次句之验。中间三荐春闱,一取誊录,一挑教职,三四句之验。

  云{??甚}座师为万和圃侍郎,名承风,姓名悉见于签。尤奇。

  嘉庆戊辰七月望日,蒋竹浦封翁诣关帝庙祈签,首句“羡君兄弟好名声。”末句“巍巍科甲两同登。”是科乡试,封翁仲子琴史名庆均与堂弟莼汀名庭芝同榜。阅六年,甲戌会试,琴史又与堂兄建堂名元封同榜。甲戌殿试前,封翁诣吕祖庙祈签,有“衣冠身惹御炉香”之句,琴史果馆选。又琴史公车至都,在正阳门关帝庙求签。有“彼此怀疑不相信”之句,果以提塘报条错误,家中迟报十日。又琴史祈签,有“萱堂快乐未渠央”之句,时封翁母陈太恭人尚在堂,亲见两孙联登馆阁。

  一时称为盛事。

  封翁宅在郡城西花桥巷之东,巷西有张氏旗杆,年久溃烂倒地。嘉庆癸酉秋大雨,积潦盈尺,旗杆顺流浮抵蒋氏门首而止。明年,琴史入翰林。盖已为之兆矣。

  岭西蓝祥善绘事,年一百四十四岁,犹能画大幅人物。嘉庆初,恩赐六品顶带。壬申年,钱唐梁侍讲同书得其所画寿星一幅,为之题识泐石。时梁亦年至九十矣。国琛人瑞,此之谓与!

  吴县城西北有桃花坞,方志称为宋枢密章楶别业。唐解元寅筑居于此,有梦墨亭。有祠祀六如居士及祝京兆允明、文待诏征明。天启时,杨端孝大溁改为准提庵。国初,宋中丞荦重加修葺,增建才子亭。百数十年来,行就隤废。嘉庆六年,善化唐观察仲冕和吴县事,因拓庵东别室,移祀唐祝文三君像,颜其室曰:“桃花仙馆。”且访得六如居士墓在胥门外横塘王家村,封植而题识焉。并赋七律八首,一时和者如云,不可胜记。记其原唱云:“绮罗弦管总成尘,一种才华阅世新。纵酒地为浇酒地,看花人是种花人。可怜谢客无遗宅,何必逋仙有后身。燕麦兔葵芟剔尽,绛桃依旧占芳春。第一风流自爱名,佯狂独得圣之清。奏书不逐严夫子,挝鼓真同祢正平。半偈悟惮空电逝,小楼读画尚花明。饶他文洒求余韵,三百年来识此生。吾宗衢后数尤奇,牢落悲深旷代知。司马青衫同洒泪,尚书红杏旧题词(谓宋商邱中丞)。衔碑土近要离冢,拾翠人归短簿祠。

  千古英豪齐下马,况传华胄备官司。荒烟蔓草剩寒灯,仙馆重开问寺僧。五十步分樵采路,三千界埽辟支乘。乞花好句留楹帖(近得居士真迹一联,刻之祠楹)。梦墨遗编付剡藤。

  表墓式闾吾岂敢,名流好事写韩陵。白玉楼成隔两尘,水村山郭几番新。未知若个眠云处,想见当年荷锸人。兰若旧藏题后碣,菰芦雅称梦中身。横塘十里秋声馆,合与芳园一例春。荒邱冥漠不书名,访到山桥涧水清。指点青磷孤月出,侵寻黄壤乱云平。一抔马鬣新封大,三尺鸡碑小记明。过客莫歌蒿里曲,早归兜率悟无生。菱芡重重鼎俎奇,横阡设祭暮雅知。唐风剩有毛苌传,楚些曾无宋玉词(崇祯甲申,毛子晋尝封表之,置墓田丙舍,纪以碑。今荡然无存,惜商邱中丞未曾议及)。地以沧桑沈断础,人于伏腊走丛祠。秋来雁税从新占,凭仗村翁社媪司。文人慧业照元灯,(墓前碑仍题明唐解元)。烟穗前生记老僧。花坞吟樽延客赏,石湖钓艇沛吾乘。城开更注十年漆,松茂长搴百尺藤。疑冢却嗤铜雀伎,空教卖履望西陵。

  新进士释褐后谒国子师,大司成例得坐受,无少逊,且当新贵展拜时,戒不得动。若头动,则于一甲第一名不利。左右手动,则于一甲二三名不利。俗说如此,然辄有奇验。嘉庆辛未,天门蒋丹林祥墀为祭酒,一甲一名蒋修撰立镛即祭酒子也,父子行此大典,莫不羡其遭际。有朝士赠诗云:“回忆趋庭学礼时,国恩家庆喜难支。阿翁不敢掀髯笑,怪底郎君拜起迟。”

  诗近谐,亦佳话也。

  苏州府城东史家巷蒋氏有二第,门首俱竖旗杆。一为庸德堂,乾隆癸巳夏,雷震旗杆木。明年甲午,肯庵明府基顺天中式,乙未联捷会魁。一为亦政堂,嘉庆丁巳除夕,邻家祀神,爆竹火爇旗杆上,光烛通衢。明年戊午,云{??甚}主事泰阶中乡魁,己巳恩科成进士。识者以为雷震、火炎,皆文光腾上之征也。

  苏州府城阊门外南濠之黄家巷,古名雁宕里,相传都少卿读书灯,即其地也。明时尚系近城旷地,烟户甚稀。至国朝生齿日繁,人物殷富,闾阎且千,鳞次栉比矣。巷内何姓,素称积善,数十年来耆瑞屡征,天之所以待之者亦厚也。乾隆壬午,何厚斋名麟之妻周氏,年八十八,以五世同堂,有司上其事于朝,得旌如制。乾隆壬寅,厚斋之子何墨耕永钜,年八十二,又以五世同堂得旌典。至嘉庆丙寅,墨耕之子何勉耘涟,年八十四,又以五世同堂请旌。邀恩赐“八叶衍祥”匾额,闾里荣之。祖孙相继三次以五世同堂得旌,世所罕有。

  淮安太守赵公名璠,因公赴徐州。途次见推小车者,将客人行李抛掷路旁,怒形于色,不愿推送,客错愕无所措。赵停车问之,车夫乃言曰:“小人自徐州受雇,推送此客,行三日矣,尚不知其姓。今日偶问及,知伊姓秦。小人姓岳,安能为仇家作仆御耶?”赵大笑,因谕之曰:“秦岳之仇,乃六百年前事尔。何憾于客耶?”车夫乃悟。赵与之钱二千文,命仍送客往。此与皮匠杀秦桧事相类,真赤子之心也。

  乾隆甲辰岁,潘树庭世荣与其弟芝轩世恩同游于庠。有梅溪居士者,为作《棣萼联芳图》以贺之。三十年来,芝轩官至尚书,树庭以中书引疾归里。嘉庆丁丑,树庭两子曾彦、曾锜亦同游泮宫。居士又作《紫薇双照图》为赠,系以诗云:“棣萼才名本出群,一枝先发上苍雯。惟君独享山林福,不作人间出岫云。三十年前事偶同,秀才原是旧家风。春来第一开心事,又见双双入泮宫。”可添入《玉堂佳话》。

  元和俞冠三濂于乾隆戊寅年入学时,有白鹤翔于庭,咸以为瑞。至嘉庆丁丑,冠三年巳八十,矍铄异常,又见白鹤来翔。

  拟于戊寅秋应恩科乡试,是冬,循例应得重游泮宫。亦熙朝人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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