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人轶事·文艺类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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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张南华吟诗

  张南华詹事,近代谪仙也。天才敏捷,诗具宿慧,兴到成篇,脱口而出,妥帖停匀。尝试保和殿,未停午,众方执笔著想,闻有投卷者,众曰:“必南华也。”与泾南司寇同奏事乾清宫门下,泾南携一汉制玉羊,南华曰:“咏此可也。”即口吟四十字,语未毕,殿角湱然声震,众惊顾,乃四阉举一大冰,绳断冰堕地,碎且迸。南华曰:“咏此可乎?”即复吟四十字,众惊叹叫绝。

  一日,午门送驾,馆阁诸公各喝一韵,应声立就,顷刻成数十首。喝韵诗,古人所未有也。南郊视坛,于斋宫补棕处候驾,因指棕字为韵,南华冲口吟数十韵,至“凤邸凝云物,霓帱属苑虹。山河扶栋宇,日月倚帘笼。天阙常依北,招摇渐指东”尤警绝,如河悬澜翻,不能自休。羽林期门之士,环绕耸听,诧为异人,会驾将至,始悚惕辍吟。噫!伎至此乎。南华少时,作回文赋八首,自然清丽,亦前人所无也。

  ◎高念东作诗

  高念东少牢珩,爱严濑山水,忽得句云:“愿作杭严道。”生平遇宴饮赋诗,必择坐客一人代书,歌行近体,冲口而出,如宿构,执笔者几腕脱。阅一过,辄弃之,稿不存,渔洋所谓“咳唾珠玉,而用如泥沙”也。

  ◎马世俊时艺

  马章民世俊,下第留京,落拓殊甚。以行卷谒芝麓司寇,司寇读至“而谓贤者为之乎题后后比,数亡主于马齿之前,遇兴王于牛口之下,河山方以贿终,而功名复以贿始,七十年以前之岁月已沦,七十年以后之星霜复变,少壮未闻谏书,而衰龄反同贩竖”云云。司寇泪涔涔堕曰:“季峤真才子也。”岁暮,赠炭金,章民得白金八百两。明年遂状元及第。贤哉司寇,非褊心者所能及也。

  ◎蒋山堂印侧刻诗

  杭州蒋山堂,乾隆中高士也,初名泰,后更名仁(有太平之人小印)。隐居艮山门郭外,署所居曰:“吉罗庵”,破屋数椽,不蔽风雨。性迂僻,寡言笑。生平书最精,由米南宫上窥二王,参以孙过庭、颜平原、杨少师,遇兴到时,若以墨沈倾纸,不能辨字,人益重之。有某中丞乞书,坚不应,后某以贿败,咸服其高识。间作小诗,旁及篆刻,皆古雅。尝见其自制小印,朱文四,曰:“蒋山堂印”,印身高今尺一寸五分,正方七分,四侧镌细字皆满,而波磔剥漫,颇难识别,穷一日之目力始辨,所刻为七古两篇,后款云:“右《自鸣钟》、《苗刀》二诗,岁久遗忘,庚子冬月得之败簏,因刻于此,山堂蒋仁记。”

  山堂摹印,笔力直追秦、汉,惜未可多见,诗亦不闻有传本。《自鸣钟》诗二十韵,有累句,且多脱字,故不录,亟存其《苗刀》一篇云:

  “吾闻群苗喜儿以铁贺,铸为长刀百炼过。君之所佩毋乃是,当轩拔鞘寒生座。气于虹霓利削铁,柔可绕身刚不折。旁行结人头名(人头应是头人误倒,苗人称酋长曰头人),迎刃殷红绣膏血。忆昔古州犯顺年,太平宰相轻开边。侵凌讵识嗟无告,焚掠宁关性本然。此刀斩马称难敌,苗平乃被吾人得。请论改土与归流,始恶凶顽终恻惜。五尺銛锋久不砻,光芒中夜犹惊梦。蒯缑岂有珠玉装,夫君宝此知何用。君不闻,昨朝库车捷音至,西方万里销兵气。不逢不若无所试,君盍卖之买犊从农事。”

  此诗词意激昂,笔力遒劲,直可摩唐宋作者之垒。宰相开边,应指鄂文端公平苗事;末云库车捷音,则作于乾隆十九年以后。戡定西域时,山堂尚在中年,故未尽忘世事也。

  ◎童二树画梅

  童二树画梅,少粉本,时于月下濡翰,纵横欹侧,皆成妙画,故所绘无一复者。铅山蒋心余太史士铨,见童画梅,寄以诗云:“我不识君见君画,每对梅花身下拜。”幼时友人刘凤冈,梦童化为梅二树,因以为号。生平题画诗,往往奇验。尝元旦为周进士世绩题画,有“第一朝开第一花”之句,是年周发解。汤容胃有仆僮乞画藕,因题诗曰:“具此清净姿,何为乎泥中。”僮数日殇。

  ◎窦东皋为和珅书扇

  秦少司寇瀛《小岘山人文集》中,《诸城窦公墓铭》后有少寇自记云:“公自浙江学政,以左都御史召还。一日,富阳董公手执公所书金字扇,大学士和珅见而语董公曰:‘写金字善用金,无如窦东皋者。’遂取一扇,属董公代乞公书。余适趋过,董公曰:‘秦君固善东皋先生者,盍属之。’因以属余。请于公,公书就,授余还之。书款称致斋相国,自称晚生某,盖遵旧例。致斋,珅号也。一日,和珅召见,出语余曰:‘子见东皋,告以有御制文,命其制序,散直后即来领。’是日,公随诣珅宅领归,撰序呈进。公没后,编修洪亮吉上书言事,以前在尚书房,尝被公指斥,附劾公交结和珅,书扇称师生,自称门生,其诬公实甚。此事关公大节,不可不辨。”云云。

  ◎纪文达生平不著书

  纪文达平生未尝著书,间为人作序、记、碑、表之属,亦随即弃掷,未尝存稿。或以为言,公曰:“吾自校理秘书,纵观古今著述,知作者固已大备,后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范围。其自谓过之者,皆不如量之甚者也。”我辈薄植,偶作一二短篇杂说,辄姁姁姝姝,有亟于表衤暴之心,读此能不颜厚。

卷九 

  ◎黄鹤楼三绝

  毕秋帆尚书,开府武昌,幕下宾僚,多一时方雅之士。会重修黄鹤楼成,江都汪中为之铭,歙县程瑶田书石,嘉定钱坫篆额。过客登楼,叹为三绝。

  ◎顾学士黄莺儿词

  卞雅堂光禄寺,常州门下士顾耕石学士元熙,时为馆客,嫌官厨酒肴恶劣,作《黄莺儿》词讥之曰:“蹄子小多毛。秤梗鳗,着腻烧。海参崛强蹄筋跳,鱼虾寿夭,鸡鹅寿高。冬春米饭黄而糙,最难熬。新萏水酒,故意满台浇。”光禄见之大笑。“海参”以下二十二字,自后传餐时,光禄亲自临视,见有不堪适口者,必诃责庖丁,令易精品焉。

  ◎翁学士异禀

  相传翁覃豁学士,垂老康强,目力尤胜,六七十时犹能于灯下作细书,阅蝇头字,不假靉靆。每岁元旦,必用西瓜子仁,书四楷字。五十后曰:“万寿无疆。”六十后曰:“天子万年。”七十后犹能写“天下太平”云,可谓异禀。按《翁氏家事略记》,载英和按云:“先生每于一粒胡麻上,作‘一片冰心在玉壶’七字。”则尤为神技矣。

  ◎吴南村御舟即事诗

  吴南村廷桢,博学多才,尝法少师赵董。馆于巡抚慕公天颜署中。南村故吴人,因冒陕西籍,中式北闱,行查斥革。康熙三十八年三月,恭逢圣祖南巡,廷桢献诗。四月朔日,上自浙江回銮,伏谒平望河干,上召见,命作《御舟即事》,韵限三江、一绝。吴援笔立就云:“金波溶漾照旌幢,共庆回銮自越邦。”正在构思,闻自鸣钟响,宋中丞荦奏曰:“将到吴江矣。”吴遂得续句云:“御幄裁诗行漏报,计程应已到吴江。”

  上得诗甚喜,称赏。次日引见,命廷桢写擘窠大字讫,问廷桢曰:“苏州民既庶矣,看来是庶而未富。”对曰:“并非不富,只因皇上视民如伤之心太切了,觉得如此。”天颜甚豫,遂命礼部注册,复还举人。其明年,会试中进士,入翰林,官至宫谕。

  ◎金冬心题画诗

  题画之诗,全要逸趣横生,清朝以金冬心先生农为最。其《题画马诗》云:“芳信传来第几番,双蹄踏遍杏花繁。怪他蹀躞春风里,骑过吾家两状元。”盖一谓金公德瑛、一谓金公甡也。因马而思及状元,奇矣;因状元而附入作者,更奇。又有《题老马诗》云:“玉辔金鞯锦作鞍,嘶风啸月渡桑干。而今衰草斜阳里,只作牛羊一例看。”言之呜咽。又有李鲜者善画,与冬心先生齐名,画水仙一帧,题诗云:“绝世风姿陈妙常,绝无脂粉杜兰香。最天然处难描画,愁煞苏州陆子纲。”别有风趣,可想其人韵致。

  ◎冬心征士之风趣

  冬心征士,以书画遨嬉名胜四十余年,所携仆从,亦各擅一艺。甬东朱龙,善琢砚;新安张喜子,界乌丝阑;会稽郑小邑儿,工钞书;吴趋庄闰郎,操缦能理琴曲;泾阳蔡春,解歌元白新乐府。自征士僻好画竹,长幅矮卷,日竟十数。兰陵陈彭,亦学画竹,竟可乱真。庸保都养,乃有如许雅材,征士之识趣可想。

  ◎吴山尊之敏捷

  山尊学士,天资敏捷,诗文有如宿构,视古人之对客挥毫、喝韵成句,当不多让,而所作或瑰丽铿锵,或奇倔排奡,无不各得其宜,洵异才也。惟以出之过易,不自爱惜收拾,后人又不能承家学,身后竟无专集行世,殊可慨然。昔闻全州伍松文司马家榕谈:嘉庆甲子,学士主试粤西,所得皆一时知名士。撤棘后,门生来谒者立书联句赠之,各肖其人,语无泛设。解元为临桂唐维钊,其祖某,以乾隆甲子举于乡;兄维锡,则甲寅解元也。学士赠联云:“祖德庆余先后甲;元灯分照弟兄明。”

  人服其制词之妙,可作科名佳话。抚军百公龄,宴两主试于七星岩,酒次索廨中楹帖,即书云:“地有七星拱北斗,人如二客侍东坡。”其措语雅切类如此。此于学士为末技不足道,然亦逸事之可传者。伍君即是科门生,所得联语亦工,今不甚记忆矣。

卷十 

  ◎邓石如之篆棣

  百年来谈篆隶汉分之学者,多首举完白山人邓石如(按:以字行)。山人少产僻乡,眇所闻见,游寿州,晤亳人梁巘,始究古法。至江宁,为梅文穆公季子客,获睹梅氏所弃藏秘府异珍,暨秦汉以来金石善本,笃志临摹,日尝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乃就寝,寒暑不辍。如是者八年,学益大进,顾知者犹罕也。一日访黄山,至歙,鬻篆于贾肆,张皋文编修方客授修撰金榜家,编修邃篆学,见山人书,归语修撰曰:“今日得见上蔡真迹。”

  修撰惊问,语以故,遂冒雨偕诣山人于荒寺,修撰即备礼延之金氏家。庙甚壮丽,其楹皆贞石而刻楹及悬额,修撰精心写作,盖百易而后定,谓莫能加于此也。及见山人书,即鸠匠斫其额,石楹既竖不便磨治,架屋而卧楹,请山人书之,刻成乃重建,其倾服至此。山人既交两太史,遂辗转与曹文敏、刘文清、上海陆副宪、镇洋毕尚书相周旋,举手而绝艺传矣。物登明堂,矞矞皇皇,士负不世才,岂不赖二三名公,出气力以提挈之哉!山人虽以一技名,其立品甚高洁。乾隆庚戌,曹文敏以祝厘入都,强山人同往。山人独戴草笠、ヒ芒鞋、策驴,后文敏三日行。文敏舆从,以山东发水转后,与山人相值于开山,时巡抚以下,命吏郊迎文敏。山人策驴过辕门,门者呵止之,文敏坐堂上望见山人,趋出延入,让上座,语诸公曰:“此江南高士邓先生也,四体书皆国朝第一。”

  诸公大惊,为具车从。文敏曰:“吾屈先生甚,乃肯来都,卒不肯同行,愿诸公共成其志。”乃率诸公送之辕门外,上驴去。后入毕尚书两湖幕,吴中名士多在节署,裘马都丽,山人独布衣徒步。居三年辞归,尚书留之不可,乃为置田宅,为终老计,而觞山人之行曰:“山人吾幕府一服清凉散也。今行矣,甚为减色。”四座惭沮。当山人初入都,都中作篆分者咸以覃溪学士为宗师,山人独不肯一谒,遂蒙诋其。归南中,则阳湖钱鲁斯、嘉定钱献之同负世誉,未免以私意相凌,山人不与校。然则书学虽小道,非有志节度量者,亦未能坐致千秋也。

  ◎金寿门口占七绝

  钱塘金寿门先生农,客扬州,诸鹾商慕其名,竞相延致。一日,有某商宴客于平山堂,先生首坐,席间以古人诗句飞红为觞政。次第至其商,苦思未得,众客将议罚,商曰:“已得之矣,柳絮飞来片片红。”一座哗然,笑其杜撰,先生独曰:“此元人咏平山堂诗也,引用綦切。”众请其全篇,先生诵之曰:“廿四桥边廿四风,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桃花渡,柳絮飞来片片红。”众以先生博洽,始各叹服。其实乃先生口占此诗,为某商解围耳。商大喜,越日以千金馈之。

  ◎陆白斋传略

  陆绍曾,字贯夫,吴县人。尝得神仙白玉蟾像,拜而悬之斋中,因以“白斋”自号,吴中无贤愚,皆称白斋先生。皙而髯,博物好谈论,广蓄古书名迹,有好之者辄举以相赠,越数年故物复见他处,又购之,モ者踵至,复举以相赠,终无所吝惜。自钟鼎古文,下及八分行楷,靡不研究,尤工八分。居恒溷迹市廛,不欲自暴其长,默默若无能者。及叩以古文奇字,古隶偏旁之正伪,沿流溯源,应之不穷,莫能测其蕴也。家计中落,往往携所作书入市得赀,可供数日餐,则楗户不复出,赀罄复入市。市人欲贬其值,妄訾其书为劣,怡然受之,无忤容。

  或具厚币乞书,则傲岸略不为意。知交悯其老病,劝以操行勿太峻,周游通显,不难致中人赀,白斋掀髯笑曰:“夫鼹鼠饮河,止于满腹。吾旦夕吮笔伸纸,以谋吾饔飧,是亦足矣。受千金之赐无以报,岂吾之志哉!”居则刻意临书,虽妻孥诟谇,晏如也。尤喜蝇头细节,有人泐之盘盂几研以进御,纯皇激赏之,一时声价大重,学八分者多师之,八分之为蝇头,盖自白斋始。尝自评曰:“吾书去古远甚,惟规矩不欲稍溢,今得精纸良笔而为之,其为工讵可量耶。”

  凡遇古碑,虽巉岩绝壑间,必携干糇,架木悬绠,手自拓摩,辨其漫漶。集汉魏六朝隶书碑文,依其行款写为缩本若干卷,校勘极慎,可补洪娄诸家书及顾氏隶辨之漏。晚年尤好飞白,有《飞白录》二卷。白斋家既贫,子又不肖,年八十余,顑颔以终。所集隶书数十册,在日为毕秋帆尚书购去,未及刊刻而毕氏籍没,书不知流落何处矣。

  ◎舒铁云和尚太守谣

  嘉庆年间,有和尚太守一案最为奇异。和尚姓王,名树勋,山西人。扬山盐贾王引长世仆,汪重光乳母之子,始在木兰院为道士,后至京师广惠寺为僧,号明心和尚。有口辩,多技能,兼挟异术,一时名动公卿,下而士庶商贾,上而达官勋卫,皆有皈依者。蓄积饶多,忽言尘劫且至,当留发蓄妻子。遂出都,依所善者某中丞作幕友,久之复入都。会开事例,乃捐通判,分发湖北。诸弟子左右之,补善缺,擢同知,晋知府,调补襄阳府知府。其幼主王六闻信往投,命为侄,乃留署中,旋以卓异赴部。御史石承藻发其奸,下刑部,讯得实,诸弟子复左右之,得从轻。比奏上,仁宗震怒,命发黑龙江编管,先于刑部前枷号两月,再行发遣。然其弟子总以为神奇,不可解也。舒铁云孝廉有《和尚太守谣》一篇,警炼奇诡,李长吉不可多也,或他日和尚竟藉此获传,则和尚之幸也。

  诗云:“弃民为僧如秃鹜,弃僧为官如沐猴,宦成黄鹤楼中住,事败黑龙江上去。南来初寂寞,骑上扬州鹤,北去尤萧条,冻煞纥干雀。无端忽慕竺法深,有时化为支道林,碧纱笼边钟悄悄,青莲钵底花沉沉。石塔寺,无一缝,金轮会,有万众,吴国铜瓶五色坚,赵州布衫七斤重。借得如意影,放下苕帚柄,或现宰官身,或佩国公印。两眼看天隽不疑,五体投地霍去病。岂知襄阳节度,乃有叙勋僧正。聚处禅师之斗场,住处终南之捷径。君不见南州传法唐慧能,又不见西蜀入赀汉长卿,料得清贫馋太守,依然天竺古先生。恒星不见官星见,不看僧面看佛面。匆匆一曲雉朝飞,哑哑三更乌夜啼。州亦不可添,诗亦不可改,白铜千上春如梦,黄金台畔人如海。珊珊者骨,种种者发,不须笑整冠,且与翻着袜。卿在雁门关来,师言石头路滑。铃音云何劬秃当,禅味如是干屎橛,赠君以绕朝之马挝,李斯之狗枷。峨峨御史府,堂堂司冠衙。五百劫,恒河沙,二千石,优昙花,纡青拖紫波斯匿,偎红倚翠摩登伽。于是乎始墨,于是乎始ヮ,汝受诸苦恼,何不出了家。吁嗟乎!天下虽大,难容其身,地狱之设,正为此人。今我故我,无臣有臣,束之高阁,问之水滨。初不若刘孝标,典校秘阁上;又不若扬法持,战胜边庭壮;爰有薛怀义,行军总管彼一将;复逮李罕之,中书门下此一相。韦渠既工古乐府,贾岛亦登进士榜。国子祭酒理又玄,合门祗候言非诳。冯延鲁去空遁逃,孙景元来曾供养。而况徐羡之爱汤惠休,阮佃夫荐茹法亮。青史十七部,白发三千丈,既已追度牒,何又进治状?君不见襄阳太守王和尚。”

卷十一 

  ◎瓶水斋诗

  大兴舒铁云孝廉,名位,字立人,寄居于吴。诞之夕,母沈梦一僧,手折桂花,从峨嵋山老,故小字犀禅。十岁,下笔成章。父翼,官广西河池州知州,南邦入贡,随父出镇南关,迓使者,赋《铜柱诗》相赠答。弱冠登贤书,屡游戎幕,以母老不屑就升斗,九上春官,不得志,遂绝意进取,奉母以居。母殁,以哀毁卒。与昭文孙子潇太史、秀水王仲瞿孝廉相友善。法时帆祭酒式善,尝作《三君咏》以赠之。著《瓶水斋诗集》,赵云松先生跋其诗云:“开径如凿山破,下语如铁铸成,无一语不妥,无一意不奇,无一字无来历,能于长吉、玉溪之外自成一家。”龙雨樵先生跋其诗云:“他人之诗有六家,铁云则兼有三长;他人之诗有四声,铁云则兼有五音;他人之诗有唐宋元明,铁云则兼有离骚八代。”

  其为前辈心折如此。诸体中七古为最,如《破被篇》、《张公石》、《任城太白酒楼》等作,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兹录其七言近体,如《落花》云:“珠玉九天残咳吐,江湖满地旧文章。碧憎霍霍双鹰眼,红踏荒荒四马蹄。”《曲阜拜圣人林下》云:“劫火红烧秦月令,史才青削鲁春秋。出家仙佛开生面,入彀英雄到白头。”《夷门怀古》云:“六国输赢归妇女,一关开闭老英雄。”

  《金谷园》云:“名士十年无赖贼,美人双泪有情侬。”《汴梁宋故宫》云:“湖上春寒天水碧,帐中酒热帝衣青。”《卧龙冈》云:“两表涕零前后塞,一公安乐老称藩。”《剑阁》云:“一枝草送姜维去,汪夜毡拖邓艾来。”《皋亭山》云:“一树凤凰收王气,半堂蟋蟀死秋声。”《书仲瞿经解各说后》云:“壁中丝竹红羊劫,殿上文章白虎通。”《书〈壮悔堂文集〉》云:“南部烟花歌伎扇,东林姓氏党人碑。”《仓圣祠》云:“从此□央多识字,只留獬豸与驱邪。”

  《赠吴谷人祭酒扬州》云:“残梦已赢楼薄幸,老成犹见殿灵光。”《屠琴邬大令〈贻是程堂诗集〉》云:“一官百里江淮海,三绝千秋书画诗。”《题蒋秋浦侍御诗》云:“三百里中黄歇浦,一千年后白香山。”《七夕》云:“岂有牵牛笑妃子,漫云顾兔悔嫦娥。”诸联戛戛独造,真无一语拾人牙后慧者。

  ◎陈司业别号舍文

  常熟陈司业祖范,屡困场屋。尝作《别号舍文》,颇极诡谲,是年竟中式。辞云:

  “试士之区,围之以棘,矮屋鳞次,百间一式,其名曰号。两廊翼翼,有神尸之,敢告余臆,余入此舍,凡二十四。偏袒徒跣,担囊贮糒,闻呼唱诺,受卷就位。方是之时,或喜或戚。其喜惟何?爽垲正直,坐肱可横,立颈不侧,名曰老号,人失我得,如宦善地,欣动颜色;其戚惟何?厥途孔多。一曰底号,粪溷之窝,过犹唾之,寝处则那,呕泄昏忄屯,是为大瘥,谁能逐臭,摇笔而哦。一曰小号,广不容席,檐齐于眉,墙迫于跖,庶为僬侥,不局不脊。一日席号,上雨旁风,架构绵络,藩篱其中,不戒于火,延烧一空。凡此三号,魑魅所守,余在举场,十遇八九,黑发为白,韶颜变丑,逝将去汝,湖山左右,抗手告别,毋掣余肘。”

  ◎梁山舟调陶篁村诗

  会稽陶篁村先生元藻,买墅于西湖葛岭之麓,名曰“泊鸥山庄。”六十余,娶一妾为□老计。梁山舟学士调以诗云:“病来久不见陶潜,隔着重城似隔天。昨夜中庭看星象,小星正在少微边。”

  “闻说蓉江泛橹枝,已成阴后未凉时。一枝椰栗无人管,付与樵青好护持。”

  “不是朝云侍老坡,恰如天女伴维摩。对门有个林和靖,冷抱梅花奈尔何。好将斑管画眉双,莫染星星鬓上霜。比似诗人张子野,莺花还有廿年狂。”

  此四首随园老人已采入诗话中。复有《再调篁村》二首云:“湖光如镜复如奁,中有飞来比翼鹣。恼煞画船楼外泊,红阑添上一重帘。”

  “一幅新翻秘戏团,海棠侧畔老梅株。问年三五盈盈月,不见犹怜况老奴。”先生没后,如君守志不嫁。后四十余年,梁竹晋与先生令孙春田学博轩游,询之,如君尚在,年已六十余,长斋绣佛,足不出户,每食则设于先生小像之侧,进酒侑食,如事生礼,亦一段风流佳话也。先生工诗古文词,兼长制义,顾南北十上乡闱,不得售。在京师有日者,兼精风鉴,谓之曰:“君命中金寒水冷,五分功名。虽然,骨格清奇,不名世,当寿世也。”使相诸郎,则曰:“皆科第中人也。”

  先生遂绝意进取。二子廷琛、廷琡,先后登甲科,出宰剧县。先生买宅湖山,徜徉诗酒。乾隆甲寅,春田以新补弟子员入场,先生见猎心喜,意欲重携铅椠,诸侄辈止之,不可;戚友咸止之,亦不可。于是春田来奔告于山舟学士,学士往谓之曰:“篁村,尔求死耶”何其老而无耻也。”先生曰:“吾文兴颇勃勃,故偶作是想耳。”学士曰:“是不难,俟首场毕后,君为拟程,吾来同作。”

  届期,学士偕先生至青云街陶氏书坊接考,知首题为“夫子之墙”一节,两公共砚凝思论题,举笔成文,皆清微淡远之音。比榜发,则是科中式之文,皆捃摭《尔雅》及《广雅》、《考工》、《三礼》而成者。学士谓先生曰:“此中须丹壁垣墉,吾与子黄土颓墙,复从何处讨生活耶?”相与干笑而已。

  ◎梁山舟轶事

  梁侍讲幼时,其父文庄相国犹未达也。居凤凰山麓,夫人夜织,儿嬉于旁,虎突入户,夫人惊绝,侍讲戏如故。问之曰:“有大兽来,四顾而去。”山舟侍讲,书名压一代,性独孤僻,作书喜用许虚白纸,夏岐山、潘岳南笔;刻石必陈云杓、陈如冈、冯鸣和。后虚白斋纸盛行,冯、潘、夏、陈因以致富。

卷十二 

  ◎荆轲诗

  金匮徐庆大令,诗才卓荦,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概,有《玉山阁稿》。洪稚存太史评其诗如“神女散发,时时弄珠”。

  记其《易水怀古》一篇云:“秦皇按剑吞诸侯,燕丹太子思报仇,荆卿慷慨以身殉,临行更请将军头。将军断头头不落,背有人头血漉漉,倒悬双眼看荆轲,不到咸阳不瞑目。咸阳宫阙郁崔嵬,列戟如山九殿开,一道白虹穿白日,荆轲含笑捧头来。将军头对秦王面,督亢图穷匕首见,此时秦皇手无剑,十万貔貅不上殿。殿下负剑频诏王,王却击轲轲八创,匕首不利药囊利,人术虽疏亦天意。鸣呼!天意帝秦不可回,君不见渐离之筑张良椎。”

  奇气郁勃,读之可下酒一斗。

  ◎山魈僬侥

  张船山太守有二仆,一曰刘升,甚长,名之曰山魈;一曰张芳,甚矮,名之曰僬侥。太守作诗合咏之云:“一僮短小如僬侥,一奴长细如山魈。奴能抄书僮识字,一屋高低有奇致。”

  先生或赋诗,僬侥磨墨,亦若有所思,诗成弃其草,山魈缮写,偷作《床头稿》:“先生燕居常闭门,僬侥侍立如无人;先生出游行颇速,山魈一过市人缩。先生醉后山魈扶,僬侥趯趯犹提壶。先生贫极僬侥瘦,山魈摇摇如学究。僬侥喜,山魈愁,笑啼幻作双猕猴。山魈立,僬侥坐,俯仰云泥人两个。山魈一嗷僬侥惊,忽如天半闻雷声。僬侥一怒山魈伏,左右如葵卫其足。吁嗟乎!先生无聊只好奇,僬侥山魈亦颇落落无威仪。无威仪,先生怒。山文僬,侥趣魈。”

  诗谑而隽。

  ◎愿为人妇

  船山先生诗才超妙,性格风流,四海骚人靡不倾仰。秀水金筠泉孝继,忽告其所亲,愿化作绝代丽姝,为船山执箕帚。又无锡马云题灿赠诗云:“我愿来生作君妇,只愁清不到梅花。”以船山夫人有“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之句也。其倾倒之心,爱才而兼钟情,可谓至矣。

  先生戏成二律以谢云:“飞来绮语太缠绵,不独青娥爱少年。人尽愿为夫子妾,天教多结再生缘。累他名士皆求死,引我痴情欲放颠。为告山妻须料理,典衣早蓄买花钱。”

  “名流争现女郎身,一笑残冬四座春。击壁此时无妒妇,倾城他日尽诗人。只愁隔世红裙小,未免先生白发新。宋玉年来伤积毁,登墙何事苦窥臣。”亦词坛一则雅谑也。

  ◎戴文节画谶

  钱塘戴文节公熙,夙工书画。道光辛卯,为乡人沈文忠公兆霖画双桂,题南宋词曰:“占断花中声誉,香和韵,两奇绝。”盖文忠方应举,写此作利市也。是岁榜发,文忠名在第二,同人以为画谶,文节贺诗遂有“桂林声誉原无比,悔写蟾宫第二枝”之句。

  后十年,文忠已叠秉使节。文节为人画月桂图,述及前事,自谓画不足藉人以传。比同治初元,文忠奉命,剿抚叛回,值秦中山水暴涨,没于王事。而前三年庚申,文节早殉难杭州。荩臣硕辅,先复骑箕,誉望馨香,两相辉映,则真所谓画谶矣。

  ◎戴文节画

  戴文节公熙,以书画供奉南斋。道光戊戌,被命视广东学,陛辞日,宣宗谕之曰:“汝画笔清绝,然胸中目中,只是吴越间山水,此行获睹匡庐、罗浮之势,巉岩演迤,雄丽奥曲,别有一种奇致,于画理当益进。汝品学朕素知,公余游艺,兼可成全老画师也。”公谢而出。途次遇名胜,辄研弄丹墨,自江右至岭南,一壑一丘,咸为写照。抵粤一载,装巨帙进呈御览,上奇赏之。今画家评公作,谓粤游后笔墨超特,若有神助云。

  ◎恨不见彭公叙

  康熙朝彭中丞鹏,号天下清官第一。钱塘冯山公景至撰《恨不见彭公叙》,略曰:

  “戊寅十月,予客天水方伯幕,古愚彭公来,客皆往观。予方浴,观无及,觖望累日,自景愿见公垂二十年。甲寅闽变,贼欲污公,公骂之,贼怒击齿尽落,吾以公为骂贼断舌颜杲卿。后宰三河,仁而廉,日餐齑粥,有时绝粮,吾以公为尘甑范莱芜。御前放鹰者至县,使来索饩羊,公鞭之,吾以公为强项令董宣。入为给事中,劾考官不公,至请斧劈臣头,悬太学以谢士,吾以公为折槛朱云、埋轮张纲。及出监河工,秋涛啮堤,公止宿其上,誓身同去留,吾以公为河溢瓠子,请以身填金堤如王尊。按察贵州,主仆行李裁二肩,吾以公为一琴一鹤赵阅道。凡此六七,公有一于今,必争先睹快,况忠清正直,全备乎一身者哉!思之二十年,一朝失之,是吾命之不辰,而抱恨无穷期已。”云云。

  予读是文,觉彭公之直节清声,固令人有生不同时之慨,而山公之风趣,亦藉可想见矣。

卷十三 

  ◎潘文恭铭砚

  潘文恭公初入翰林,以歙砚求铭于纪文达公,公为之铭:“棱棱有骨作作芒,取墨则利颖亦伤,繄包孝肃岂不刚,我思韩范富欧阳。”按文恭少年,浑涵端重,文达正当以风骨勖之,何反虑其过刚?殊不可解。

  ◎曾文正铭词结句

  曾文正公尝谓吴树敏、郭嵩焘曰:“我身后碑铭,必属两君共任捃饰,铭词结句吾自有之,曰:不信书,信气运。公之言,告万世。”又谓王闿运曰:“中兴功业,吾已幸之;文学之事,未有所属,敬以托君。”临终,又诫其子曰:“吾学未成,诗文但存示子孙,慎勿刊刻传送。”豪杰多讳言数,勋臣每耻无文,而公言如此,可想见其胸中浩落矣。

  ◎彭侍郎诗

  彭侍郎玉麟,丰功伟业,照耀寰区,而其吐属之名隽,有非他人所及者。《宿莫愁湖上》诗曰:“石涧泉声瀑布流,万竿修竹拥僧楼。我来睡入云窝里,晓起推窗白满头。”又题也园来雨楼联云:“把酒谩谈三代事,推窗好纳六朝山;隔岸莺啼春树绿,卷帘鱼唼落花红。”抑何风流旖旎乃尔也。

  ◎江忠愍旅舍题壁

  定海蓝少府居中,有《旅舍题壁诗录》数册、皆记历年南北往来所见也。中有七律一章云:“劳生无计了情缘,踏遍红泥意黯然。万里关河鱼腹纸,五更风雪马头鞭。浪游燕市悲前事,小别章台感隔年。寂寂晓风残月里,选词谁唱柳屯田。”后署“苍江懒樵草,丁未二月十八日识。”蓝君原注:“懒樵,新宁人,名忠源,姓江。”又注,书法极为苍秀。按江公以拔贡举孝廉,起家教职,作宰浙西,调起军营,带勇剿寇。南昌被围时,已官廉访,助守尤力。旋擢安徽巡抚,殉难庐州,赐谥忠愍。迹公生平,英风伟节,远媲张、许。雕虫小技固不足言,乃诗笔之工又如此,贤者洵不可测也。蓝君所录缘字韵七律凡数章,首唱者书贯城县谷疃集刘姓旅店,次河津吏韵,忠愍殆因计偕过此和题欤?又公在江西守城时,有感事一首云:“东望三城久未改,又闻鼙鼓入中州。孤城保障吾何敢,大局艰难剧可忧。前席每思廉李将,中兴谁是岳韩俦。时危多病宁天意,差幸甘霖兆有秋。”原注:“时方望雨。”

  此诗忠爱之忱,溢于言表,气格自胜题壁作。张雎阳围城闻笛之咏,卢建斗军中七夕之篇,遥遥千古,堪以鼎峙。名臣遗著,不可多得,谨录以资咏叹焉。

  ◎王闿运思归引

  湘潭王闿运,少负异才,为文章甚似司马迁。能以己意贯串,开合变化不蹈痕蹊,自然成法,侯魏弗如也。往来公卿间,多欲罗之者。闿运超逸,不乐仕进,尝游燕赵,将赴春闱,至清苑矣,意忽不乐,遂改辕归,作《思归引》,其序曰:

  “同治三年冬,余从淮沂,将游于燕赵,过桃园之镇,重访石崇旧河。朔风飞雪,ㄊ焉而叹,停车徘徊,感念伊人,咏其思归之篇,悲所志之不遂,重寻自叙,喟然而悟。夫以五十之年,居九列之尊,据河阳之园,有绿珠之丽,加以迈俗之志,身在乱朝,有一于此犹不可免,况其骄侈陵轹,多藏以厚亡乎!余少小钝弱,既冠始学,初览经史,未及该贯,而长沙有山寇之围,自此兵连,奄逾一纪,弛遁军间,稍习时事。当世名公卿,谬以文词相许,姓名达于六州,颇妄自矜伐,喜谈远略,视今封疆大臣,窃谓过之。值圣朝辟门求贤,开荐举之路,白衣而登大僚盖数十人。余周旋其间,年望相等,虽不必至督抚,其次亦差得之矣。游半天下,未尝困厄,然皆无一岁之留,望望而辄去,虑一牵絓为智者笑也。夫贤才有益于天下,天下诚有赖于贤者。非惟大名之不终,亦思虑之伤神也。是以孔子晚年,不梦周公;庄生论人,谓之不祥。且以七尺之身,乘百年之运,自奋于天地之内,董京所以颦蹙而去之者也。猥以孤茕之躯,无侍奉之祜,昊天隆格,慈德无报。然今年始过壮,未敢降志,稍闻古训,得其微义,凡有文章,一见通解。室有贤妇,高莱妻之节;女喜篆文,能写六经;大儿九龄,以《尔雅》解诂,往往合谊;小者六岁,识字形偏旁;有妾颇弹琵琶,能和箫笛;得屋三椽,弦诵其中,诚足以无闷矣。夫巢由不买山而隐,伯夷不树粟而食,吾生也有涯,而所待者难期。余尝游朱门,窥要津,亲见祸福之来、贵贱之情多矣,亦何取车登其阶,然后悔悟乎?昔人有言‘贫贱常思富贵’,尚子又云:‘贵不如贱,富不如贫。’若以物论之,齐化成亏之心,犹为蔽也。凡名皆假设,实亦终化,倘非善安其生,则出处之道殊矣。归欤!归欤!将居于山水之间,理未达之业,出则以林树风月为事,入则有文史之娱,夫读妇织,以率诸子。何必金谷为别业,乃后肥遁哉!既息骖于清苑,闲居无营,因作诗一篇,以明所怀,悼石生之空言,故仍题曰《思归引》云尔。”其诗曰:“思归引,悲朔方,长风驱霜雁南翔。眷伦匹,怀江湘,假余翼,谁谓河无梁。天地横,万鳞骧,群鱼煦沫劳相望。人生年,乐无方,何为多患自忧戕。盛名来,先受庆,欢娱未毕生旁皇。游天衢,归故乡,思古贤人心泰康。洞房云阁临朝阳,左图书,右姬姜,鸣琴音,金石锵,挹芬华,味元庄。”

  ◎王闿运挽张文襄联

  南皮晚年极疲苶,论者谓其有意避事,或亦有之。盖其阅历既深,觉无一人可靠,无一事可办,遂愤愤流于消极,亦理势然也。没后,南北士林多悼惜,挽章极多,惟湘潭王湘绮先生一联云:“老臣白发,痛矣骑箕,整顿乾坤事粗了;满眼苍生,凄然流涕,徘徊门馆我如何。”言之凄然,有余恸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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