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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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例

  一、霸国有史,晋唐以来,述作纷纷,载籍极博。宋有天下几三百年,西夏、辽、金并雄西北,而辽、金有史,夏鲜专书。缘其地连沙碛,人半羌夷。元昊自造蕃书以纪国事,国亡之后,文义莫辨,遂至掌故失传,宋、辽、金三史有附传而弗详。广成谬辑是编,虽无当于参稽,或亦可以备残缺焉。

  一、梁萧氏方等《三十国春秋》、魏崔氏鸿《十六国春秋》、宋刘氏恕《十国纪年》等书,皆分纪列传,体拟正史。西夏事散见诸史者,不过朝贡、攻伐数大端,即历朝《一统志》、陕甘新旧《通志》、绥灵宁夏各州卫志,自拓跋启疆,职方失考,终夏之世,绝少人文。搜罗不易,纪传为难。惟于立国之始终,传祚之世数,以及夫朝政之理乱,主德之昏明,皆约而可稽,爰为件系条分,纲举目附,名之曰“书事”。

  一、继迁立国,元昊称尊,开国承家,几与有宋相终始。

  而西夏之称,亦始于宋,则书西夏当以宋为断。然溯契丹者大基习宇,志女真者盛始胡来。夏自思恭秉节,夏绥绵延五代,爵晋西平,拟之当时荆南、吴越诸国,无多让也。首卷追述中和,盖亦讨本寻源之意。

  一、朱子作《纲目》,凡正统未一天下,概不大书年号。

  明屠氏乔孙、项氏琳所订《十六国春秋》,悉将晋、宋正统系年,盖尊中国大一统,理固然也。李氏系出羌戎,称臣唐宋,故自始迄终,悉以中国冠元。至元昊僭号,始书改元某年,备列年数于后。

  一、《纲目》正统系年之下,分注僭国某年,所以别正伪、纪兴亡也。西夏自继迁请婚辽国,乾顺受地金源,玉帛、干戈,纷纭错杂,若不节注二国纪年,事难稽考。然俟互有关涉,方行附入,既便查核,亦免支离。

  一、元托克托纂修三史,惟《金史》列传年月稍详,余则叙事混朦,诠次颇难。是编分年析月悉遵三史帝纪、夏国附传,

  或遵王氏偁《东都事略》、李氏焘《通鉴长编》及薛氏应旂《

  宋元通鉴》、商氏辂《宋元续纲目》、王氏宗沐、徐氏乾学、

  毕氏沅《通鉴后编》、《续通鉴》诸书,其余稗官纪载,时日不同,亦必前后不相矛盾方始甄录。

  一、以宋、辽、金书借叙夏事,最易喧宾夺主。篇中纲主西夏,目则参引诸史,间有删节,乃以严主客之辨,非敢蹈割裂之愆。

  一、古史体例,一代之主必著论赞。西夏统系,绝续者三:自思恭至彝昌而一绝,自仁福至继捧而再绝,因其尚未成君,仅附总论。若继迁建都西平,传德明而封夏王,至元昊而称国主,自可即其行事,述其生平,偶附小论。余皆仿此。

  一、史以传言,亦以传疑。是编于宋、辽、金事稍涉西夏靡不收罗。然有时地不详及原委莫竟者,则于分条之后,或按时、或因事另立附例,概不混书,以示疑也。

  一、史各有志,如天文、地理、职官、选举、礼乐、兵刑,别类分门,务取该备。而霸史则杂见纪传中,以彰一朝治乱。

  西夏典策云亡,其文志不少概见,因就管窥所及,略志数条,姑存梗概,简漏之讥,知所不免。

  一、王氏偁《西夏事略》、刘氏温润《西夏须知》、孙氏巽《夏国枢要》及《夏台事迹》诸书,言人人殊,较之正史,不无舛错。至于前贤章奏、郡国图经以及家乘、志铭、丛谈、野说见有不同,词多相戾,窃附己意订正之。然必详溯根原,藉征确据,非敢凭空臆断焉。

  一、史文浩博,鉴体谨严,编辑诸家无不去复删繁,期于简核。夏事如争城、争地文略相同,贺节、贺正辞多不载,然亦正书附列,采缀靡遗,非故贪多务得,漫失剪裁,良因补罅订亡,无敢疏略。

  一、古来撰述,班固衍司马氏之文,延寿节南、北史之要,已足自名一家。其有专事网罗,不资蓝本,则亦文献具在,任吾取携。西夏去今,岁余五百,旧籍流传,率皆零茧棼丝,不入机杼,焉成经纬。书中所录,根寻散佚,参合异同,虽然菅蒯并收,窃幸条流粗贯。后有作者,请以为盘盂之助。

  一、宋元诸儒喜于论史,虽不能于圣贤作述深心吻合无间,然其讲明切究亦能抉奥探微。是编文冗事杂,未免显晦相参,窃于是非邪正之致,兴亡得失之由,间缀数言,以免牴牾。倘博雅纠其缪而赐正之,则幸甚。

  一、龙门作《史记》,班氏谓一人之精,文重思烦,其书多不齐一。矧广成拘墟谫陋,愧乏三长。赖诸同志参考互订,数载于兹,今幸观厥成,谨登诸君姓氏,以见他山之助,俾益良多。

卷一

  唐僖宗中和元年春三月,宥州刺史拓跋思恭起兵讨贼。

  拓跋思恭本党项羌,始祖赤辞,初臣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待之厚,与结婚姻。太宗时,诸羌归顺,拓跋氏不至。贞观八年,行军大总管李靖奉诏击吐谷浑,赤辞屯狼道峡抗王师。

  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谕以祸福,辞曰:“浑主以腹心待我,不知其他,若速去,无污吾刀。”洛生怒,引轻骑破之肃远山,斩首数百级,掳杂畜六千。太宗因其败,令岷州都督李道彦招之。赤辞从子思头潜纳款,其下拓跋细豆亦以所部请降。赤辞知宗族携沮,稍欲自归。岷州大都督刘师立复诱之,乃与思头俱内属。分其地为懿、嵯、麟、可三十二州,以松州为都督府,擢赤辞西戎州都督,赐姓李,遂职贡不绝。开元中,吐蕃浸盛,拓跋畏逼,请内徙。元宗诏庆州置静边等州处之,以赤辞孙守寂为右监门都督,封西平公。天宝之乱,守寂有战功,擢容州刺史,领天柱军使。广德二年,河北副元帅仆固怀恩叛,诱党项、浑、奴刺入寇。朔方节度郭子仪以党项、吐谷浑部落散处盐、庆诸州,恐其滋乱,表徙静边州及夏州、乐容等六府党项于银州之北、夏州之东。复徙宁朔州吐谷浑驻夏西,以离沮之。

  于是召大首领左羽林大将军拓跋朝光、拓跋乞梅等五刺史入朝,代宗厚赉之,使还绥其部。自后乞梅居庆州,号东山部;朝光居银夏,号平夏部。贞元中,有夏州刺史拓跋乾晖、银州刺史拓跋乾曜、拓跋澄等,俱官其地。思恭,乾晖裔孙也。据有宥州,称刺史。时冤句盗黄巢,由潼关陷长安。僖宗幸蜀,关中大乱。思恭纠合夷夏兵数万,约渭北鄜延节度李孝昌会于鄜州,誓牲讨贼,克日入援。

  按:礼莫重于君臣,事莫大于征讨。有唐中叶,太阿废锐,藩镇连兵。庞勋、裘甫之徒,乘机肆乱,殚财动众,祸难始平。

  迨乾符以后,贼陷两京,宰衡称疾,乘舆播迁。一时行间,将帅非畏贼托风涛之阻,即纵寇留富贵之资。虽有义成入援,凤翔传檄而有倡寡和,寇患益深。思恭,党项小羌,位卑力弱,独能会合邻道,举义勤王,较之代北朱耶、云州赫连,奉诏兴师者不加一等乎?书“起兵”,著其能为西州之倡。书“讨贼”,嘉其克尽人臣之谊也。

  夏四月,权知夏、绥、银节度事。

  长安陷,夏绥银节度诸葛爽屯军栎阳,巢将朱温诱之,爽降贼。僖宗遂以思恭为左武卫将军,权知夏绥银留后。胡三省曰:“此拓跋氏强盛,遂为跨据西夏张本。

  进兵武功。

  思恭兵进武功,与凤翔郑畋、义存王处存、泾原程宗楚、河中王重荣四节度盟,图复长安。

  战于王桥,不利。

  诸军进薄长安,黄巢东走,市民争出迎。程宗楚恐诸将分功,独夜入城肆掠。贼诇知官军不整,且诸镇不相继,引兵还袭之,宗楚死。巢复入长安。诘旦思恭与李孝昌来援,与贼遇于王桥,战不利,死伤甚众。

  秋七月,进军东渭桥。

  思恭闻忠武节度周岌、昭义节度高浔连复邓、华诸州,复与李孝昌引军进屯东渭桥,守水北垒以逼长安。贼遣伪中书令尚让、东面行营都虞侯朱温帅二万骑拒之。

  按:上书“不利”,兹书“进军”,嘉思恭志在灭贼,不因败而稍挫也。

  八月,授夏绥银节度使。九月,与贼将尚让、朱温战,弟思忠死之。

  朱温、尚让率众涉渭,思恭遣弟思忠迎击,战于东渭桥。

  桥表有铁鹤,思忠射之没羽,贼骇走。思忠逐北深入,殁于阵。

  僖宗赠宥州刺史,立祠渭阳。

  按:书“死之”,予节也。思忠为继迁远租,史不具官,谅非显秩。然当贼势鸱张,千里勤王,一死报国,非忠勇性成者不能。宜其庙食一方,祚传二百余年之久也。

  冬十一月,战于富平不胜,奔夏州。

  诸镇勤王,皆以师老迁延勿进。贼将知右军事孟楷袭思恭军于富平,思恭力不支,领残众奔归本道。

  按:《春秋》私逃书“奔”。奔者,匹夫之行。思恭兵败,不奉王命,擅回本道,书以贬之。

  十二月,夏州赐号定难军。

  思恭既回夏州,缮甲训兵,表请讨贼。僖宗嘉之,赐其军号定难,促兵入卫。

  中和二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拓跋思恭授京城南面都统,夏四月进军屯渭桥。

  宰相王铎见诸道无心讨贼,发愤请行。僖宗命铎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令夏、绥、鄜、延诸军会之,授思恭京城南面收复都统、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思恭复出兵屯渭桥,受铎节制。

  按:上书不名,此复名,重岁首也。后仿此。

  秋八月,授京城四面都统。

  思恭以锐士八千频与贼战。僖宗进为京城四面收复都统、权知京兆尹事。

  中和三年夏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拓跋思恭从雁门节度使李克用复长安。

  思恭奉诏从克用讨贼,连败贼将尚让、黄揆兵。进军渭南,与克用将杨守宗、河中将白志迁等击贼,一日三捷,贼众奔溃。

  诸军自光泰门入京城,黄巢焚官阙遁。

  秋七月,晋爵夏国公。

  僖宗以思恭讨贼功,加太子太傅,爵夏国公。

  按:此夏国得号之始。

  复赐李姓。

  自后,历世仍之。

  按:赐姓始于汉娄敬,至唐而盛。《纲目》书之不胜书,必甚美甚恶乃书。思恭之功,虽不及克用,然较全忠、茂贞辈不啻天渊矣,书以美之。

  光启元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合邠宁军讨河中。

  河中节度王重荣据盐铁之利。中尉田令孜恶之,建请领属以佐军食。重荣不可,据河中叛。令孜使邠宁节度朱玫与思恭合鄜夏军三万讨之。

  十二月,战于沙苑,败绩。

  诸军分壁沙苑,王重荣计诱河东李克用合兵拒战,玫不胜,鄜夏兵俱败。

  光启二年冬十一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奉诏讨襄王煴,次于绥州。

  朱玫耻为中人用,与重荣、克用连和,上表请诛令孜,大掠而西。僖宗幸凤翔,避之。玫与同平章事萧遘等奉嗣襄王煴权监军国事,据长安。旋立为帝,改元建真。僖宗诏山南诸镇及夏州兵讨之。思恭发兵次绥州,观望不出境,已,闻煴败,遂还。

  按:《春秋》伐而书“次”,其“次”为善;救而书“次”,其“次”为贬。是时,李煴据长安,田令孜劫帝如宝鸡,诸道贡赋不至,从官、卫士皆乏食,势不已孔迫乎?思恭顾观望不前,无复以国事为急,书“奉诏”以严其赴救之责,书所次,以著其怠缓之罪。

  文德元年,李思恭取鄜、延,以弟思孝知留后。

  中和中,改鄜延节度为保大军。以东方逵领节度使。逵病,去。思恭遣弟行军司马思孝袭取之,自称留后。思恭为请于朝,授鄜、坊、丹、瞿等州观察使、并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按:有唐末造,藩镇兼吞,始于韩简之攻河阳,继于秦宗权之陷郑州,极于朱全忠之并临淄、徐、郓,祸结兵连,至唐亡不解。思恭之取鄜延,所谓郑伯效尤也。宜后日克用表中以为口实乎!去官,贬之也。

  唐昭宗大顺元年夏六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偕保大军节度使李思孝,出兵会都招讨使张濬于晋州。

  河东李克用攻防御使赫连铎于云州,宣武节度朱全忠、卢龙节度李匡威奏讨之。宰相张濬请任其事。昭宗令将京军数万及邠、宁杂虏三万人抵晋州,思恭与思孝率鄜夏兵会之。

  冬十月,弃张濬军先归。

  官军出阴地关。李克用遣养子李存孝营于赵城,击败镇国节度韩建兵,乘胜抵晋州西门。张濬出战又败,入城拒守。思恭与保大、静难、凤翔诸军先渡河归。

  按:晋州之役,议者咸咎张濬小人浅谋误国。然将帅与其事者不当以是非论也。思恭既奉命兴师,败敌王之忾惟力是视,乃见败不救,弃帅先归,直书之,其罪自见。

  乾宁二年,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卒,弟思谏嗣。

  思恭子仁祐早卒,孙彝昌幼,军中立其弟思谏嗣为节度使。

  按:此李氏世袭节度之始。

  秋七月,保大节度使李思孝擒邠宁将王令陶于黎园寨。

  邠宁节度王行瑜求尚书令,不得,与凤翔节度李茂贞举兵犯阙,遣将王令陶据黎园寨。思孝与河东将李存信攻擒之,献于行在。

  八月,思谏、思孝充邠宁东北二面招讨使。

  李茂贞闻河东兵至,斩假子李继鹏上表请罪。王行瑜拒守如故。昭宗命思谏等为招讨使,从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李克用讨之。

  乾宁三年春三月,保大节度使李思孝致仕,表弟思敬自代。

  昭宗诏思孝以太师致仕,思敬为保大军兵马留后,旋授节度使,后徙武定军,附李茂贞。天复二年,西川王建攻之,思敬举洋州降。

  乾宁四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兼宁塞军节度使。

  中和二年,以延州置保塞军。是时李茂贞据延、洋、秦、陇诸州。朝廷命思谏兼宁塞节度以分其势,茂贞不奉诏。

  附:司马氏《通鉴》光化三年夏四月,加定难军节度使李承庆同平章事,而新、旧《唐书·党项传》思谏一生未尝离定难,何以节度忽易承庆?此或坊本有误,故从附书。

  秋九月,奉诏讨李茂贞,授凤翔行营四面副都统。

  当时兴元、邠、宁、鄜、坊、河中、同、华诸镇之兵,并起交争,惟夏州不为唐患。朝廷宠锡优异。时凤翔李茂贞复以兵逼京畿,神策诸军不能御。昭宗奔华州,诏加思谏副都统,命帅师与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孙偓会诸道军讨之。茂贞寻上表请罪,愿得自新。师不出。

  唐昭宣帝天祐三年秋九月,邠州李继徽将六镇兵攻夏州。

  冬十月,李思谏告急于梁,梁遣刘知俊等击走之。

  先是朱全忠攻邠州,降静难节度李继徽。继徽,茂贞假子也。全忠令镇邠州,质其妻、子于河中。已而,私其妻,继徽怒,遣使与茂贞连兵。茂贞令率凤翔、静难、彰义、秦陇等六镇兵围夏州。思谏告急于全忠。全忠使匡国节度刘知俊出兵援之。继徽以五万众阵于美原。知俊击破之,乘胜取鄜州等地,自是夏州服于梁。

  按:此李氏变节之始,去官,贬之也。自是,终梁之世皆不具官。

  梁太祖开平元年夏五月,李思谏加检校太尉兼侍中。

  梁受唐禅,遣使宣谕州镇,封两浙钱镠为吴越国王,如思谏等皆进秩。

  开平二年冬十一月,李思谏卒,思恭孙彝昌嗣。

  军中遵思谏遗命,共立思恭孙彝昌为留后。寻起复,正授旄钺。

  开平三年春二月,夏州将高宗益弑其节度使李彝昌。

  宗益官夏州都指挥,与其党谋据夏州,遂作乱,执彝昌杀之。

  按:前书李氏不具官,兹书“节度使”,何?正高宗益之罪也。夫彝昌为思恭孙,不能绳其祖武,屈首朱梁,固不为无罪,然以宗益戕之,则下犯上矣。《续纲目》书“杀”,此书“弑”,揆之尊卑上下之义,或倍谨严云。

  三月,夏州人诛高宗益,迎蕃部指挥使李仁福为留后。

  夏州将吏诛高宗益并其党,相率迎仁福于戍所,立为留后。

  仁福以闻,梁祖授检校司空、定难军节度。仁福,彝昌族父也。

  按:当时朝廷衰乱,方镇专恣,非以部民逐主帅,即以偏裨领军务,上下恬然,毫不知怪。夏州将吏独能诛讨逆贼,迎立故宗,其忠义之气有非他州可及者。书以嘉之。

  论曰:思恭之际,拓跋中衰,平夏势弱,而以区区一州之众,事十八叶天子于危亡之际,振数十世遗绪于颓废之顷,盖不特著忠于国,抑且垂裕于家也。虽其取鄜、延,弃张濬,事多可议。顾当邠、宁犯顺,岐、汴劫迁,方镇争衡,中原板荡,独不闻夏州一骑渡河,其保境息民,循分效顺为何如耶!思谏嗣职,庸庸自保。视椒兰之弑而不知援,见汴梁之篡而不之讨。

  略公义,重私恩,以视思恭殆有愧焉!然当授受之际,承兄继侄,为宋太宗、元仁宗所不能为,亦可谓善全同气者矣。彝昌立,甫逾年,身无失德,祸及閤门,以思恭亮节再传而嫡嗣云亡,殊可慨已!

  开平四年秋七月,晋师、岐师围夏州,李仁福城守,不下。

  梁忠武节度刘知俊,功名浸盛,见梁祖性日猜忍,内不自安,潜以同州附于岐王李茂贞。后兵败奔岐,茂贞无地处之,使将兵取灵、夏。知俊攻灵州,两月不克。于是茂贞与邠宁节度李继徽、泾原节度李继鸾,遣使太原,请会兵攻夏州。晋王李存勖令振武节度周德威,于是月合五万众,自麟府渡河。初,梁祖遣供奉官张汉玫、国礼使杜廷隐谕赐夏州,抵石堡寨,闻晋、岐军至,廷隐以防卒三百人星驰入城。既而围合。仁福兵力俱乏,偕廷隐、汉玫与指挥使张和、李君用率州民及防卒分陴拒,昼夜不少懈。

  按:拓跋与朱耶灭黄巢,赐国姓,同功一体人也。晋王志在灭梁。仁福若举四州之众,与之共扶王室,则扬刘夹寨诸战,仁辐身在行间,存勖何敢专为己功。从此共求李氏立之,何后唐之有哉?乃授甲登陴,誓为贼守,其有愧于沙陀之赐姓多矣。

  冬十一月,鄜延援师至,围解。

  仁福固守逾月,遣使告急于梁,梁祖遣夹马指挥使李遇、刘绾率鄜延师直趋银、夏,邀其归路,大破之晋、岐军皆解去。

  十二月,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

  梁祖嘉其却晋、岐师也。

  附:薛氏《旧史·梁纪》:乾化元年夏四月己卯,诏曰:“邠、岐未灭,关、陇多虞,宜择亲贤,总统戎任。应关西同、雍、鄜、延、华、夏等六道兵马,并委冀王收掌指挥”。是时,夏州奉诏出兵与否,考新、旧两史并不载。

  乾化二年春正月,李仁福加检校太尉。

  并益食户实封。

  梁末帝乾化三年春三月,李仁福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陇西郡王。

  按:此李氏封王之始。新、旧《五代史》乾化二年封高季昌渤海郡王,是荆南受封先夏州一载耳。后世史家顾以高氏备十国,置李氏不与,何也?

  龙德二年春二月,李仁福入献。

  晋兵围德胜,末帝征诸道军赴援。仁福闻之,贡马五百匹助战。

卷二

  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夏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晋朔方王。

  仁福闻庄宗灭梁,自以向拒晋师,中怀恐惧,首遣宥州刺史李仁裕奉表入贺。庄宗诏晋仁福爵。仁裕,仁福从兄也。

  按:前书仁福不具官,兹特具官者,殆以后唐继统嘉其反正乎?非也。盖朱梁为唐室贼臣,从之者皆贼尔。书法自不容稍假。若后唐与晋、汉、周,史臣称为乱世,例可从宽。昔朱子作《纲目》,于周室未亡,天子在上,则以王法正诸侯之称。

  迨周室既亡,上无天子,则诸侯悉任其所称。刘氏谓此《纲目》随时变通,不得己之意也。故自同光讫显德,李氏非大悖逆,不去官。

  后唐明宗天成元年,绥、银军乱,剽州城。

  夏俗喜复仇,然有凶丧者不伐,己负甲叶为记。仇解,用鸡、猪、犬血和酒,贮髑髅中饮之。祝曰:“若复报仇,谷麦不收,男女秃癞,六畜死,蛇入帐。”其力微不能复者,则集邻族妇女,烹牛羊,具酒食,介而趋仇家,纵火焚其庐舍。俗谓敌女兵不祥,辄避去,诉于官。故事:州刺史之下有和断官,择气直舌辨者为之,以理其曲直。杀人者,纳命价钱百二十千。

  绥、银为夏州巡属,两州兵以细故相仇杀,主者究诘之,遂哄而起,纵掠二州城市。银州防御使李仁颜与绥州刺史李彝敏讨定之。仁颜,仁福族弟。彝敏,仁福族子也。

  天成二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赐功臣号。

  与凤翔节度李从 严、朔方节度韩洙并加食邑。

  附:薛氏《旧史·唐纪》:天成三年秋七月,贬刑部侍郎马缟为绥州司马,曹州刺史成景宏为绥州司户参军,续流宥州。

  考河西自李氏世袭,绥、宥诸州不归十道,故终五代诸姓不复铨除。明宗此举,或欲示其威权。而李氏从违,《新》、《旧》两史并不载。

  天成四年冬十月,夏州进白鹰。

  枢密使安重诲拒不受,明宗密遣人谕使者纳之宫中。

  长兴四年春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卒。子彝超嗣。

  仁福追号虢王。

  三月,徙为延州留后,彝超不受代。

  先是,夏州党项寇延州,守臣击败之,追至贺兰山而还。

  于是边将多言仁福潜通契丹。朝廷恐其并吞河朔,南侵关中。

  会仁福卒,三军立左都押牙、四州防遏使彝超为留后。矫为仁福奏云:“臣疾日甚,已委子彝超权知军事,乞降真命。”明宗怒,命彝超移镇延州。以延州节度安从进为夏州留后。又命邠州节度药彦稠、宫苑使安从益帅师送从进赴镇。仍降诏谕之云:“近据西北藩镇奏,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薨。朕以仁福自分戎阃,远镇塞垣,威惠俱行,忠孝兼著。当本朝播迁之后,及先皇兴夏之初,爰及渺躬,益全大节,统领有术,远迩咸安。

  委仗方深,凋殒何速!突观所奏,深怆予怀。不朽之功,既存于社稷;有后之庆,宜及于子孙。但以彼藩地处穷边,每资经略,厥子年才弱冠,未历艰难,或亏驾驭之方,定启奸邪之便。

  其李彝超已除延州节度观察留后,便勒赴任。但银、夏、绥、宥等州,最居边远,多染夷狄之风,少识朝廷之命,既乍当于移易,宜普示以渥恩。其夏、银、绥、宥等州管内,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并公私债负、残欠税物,一切并赦;自刺史、指挥使、押牙以下,皆勒依旧,各与改转官资。朕自总万机,惟宏一德,内安华夏,外抚戎夷。先既怀之以恩,后必示之以信。且如李从 严之守岐、陇,疆土极宽;高允韬之镇鄜、延,甲兵亦众。咸能识时知变,举族归朝。从 严则见镇大梁,允韬则寻除钜鹿,次及昆仲并建节旄,下至将僚悉分符竹。又若王都之贪上谷,李宾之吝朔方,或则结构契丹,偷延旦夕;或则依凭党项,窃据山河。不禀除移,惟谋旅拒。才兴讨伐,已见覆亡。何必广引古今,方明利害;只陈近事,聊谕将来。彼或要覆族之殃,则王都、李宾足为鉴戒;彼或要全身之福,则允韬、从 严可作规绳。朕设两途,尔宜自择。或虑将校之内,亲要之间,幸彼幼冲,恣其荧惑,遂成骚动,致累生灵。今特差邠州节度药彦稠部领马步兵士五万人,送安从进赴任。从命者秋毫无犯,违命者全族必诛。先令后行,有犯无赦”云。已,彝超上言:“臣奉诏授延州留后,已迎受恩命。缘三军百姓拥隔,未遂赴镇。”明宗复遣閤门使苏继颜赍诏促之。彝超不纳。

  按:李氏自知留后三世矣,兹军中已立彝超,不书官,未王命也。特书“徙”何?李氏世居夏州,明宗特诏移之,于此可以觇乾纲,于此可以观臣节。

  夏四月,发兵守青岭门。五月,袭芦关,不克。

  彝超闻从进军至,遣兄阿罗王守青岭门,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药彦稠等进屯芦关,彝超遣党项抄掠粮运及攻具,官军自芦关分兵,退保金明。一夕,夏州城上举火,比明,杂虏数千骑突至。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之,虏骑败走。

  秋七月,官军攻夏州,拒却之。

  从进乘胜进攻夏州。州城为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官军穴地道至城下,铲凿不能入。彝超兄弟登城,谓从进曰:“夏州贫瘠,非有珍宝蓄积可充朝廷贡赋,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蕞尔孤城,胜之不武,何足烦国家劳费如此!幸为表闻,若许其自新,或使之征伐,愿为众先。”时四面党项万余骑,抄掠粮运,官军无所刍牧。山路险陕,关中民输斗粟束藁,费钱数缗,困敝不能供。明宗遂命班师,从进等还,军伍不整。彝超令部下逐之,官军遗戈弃甲,失亡甚夥。其后,有知夏州阴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扬言结契丹为援,契丹实不与之通也,致朝廷误兴是役,无功而还。”自是李氏益轻朝廷。

  按:此李氏显据夏州之始。

  冬十月,遣使请罪,仍授定难军节度使。

  彝超上表请罪,求昭雪。明宗授定难军节度、检校司空、加检校司徒。彝超修贡如初。

  后唐废帝清泰二年春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超卒。弟彝殷代。

  彝超奏己疾病,以弟行军司马彝殷权知留后。彝殷遂代为节度。

  晋高祖天福二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晋祖以皇基初造,诏彝殷与湖南节度楚王马希范、凤翔节度西平王李从 严并加官及封邑,示普恩也。

  晋出帝天福八年春三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检校太师。

  时以楚王马希范守尚书令、兼中书令,彝殷亦加官。

  按:李氏自后唐入晋,非有大功可纪,而晋爵拜官,书不胜书。前贤谓乱世之爵赏不足以服人,适足以骄人,其以此夫。

  秋七月,绥州刺史李彝敏作乱,奔延州。

  彝敏结夏州衙内指挥拓跋崇斌袭州城,事泄。彝殷擒斩崇斌,出兵袭击。彝敏败,与弟彝俊等五人弃州挈骨肉二百七十口奔延州,当州押送赴阙,称与兄彝殷偶起猜嫌,互相攻击故也。

  八月,彝殷表李仁裕知绥州。

  仁裕在宥州多战功,西羌服其威猛。彝殷以绥州新乱,奏使权知州事。出帝从之。

  九月,李彝敏伏诛。

  彝殷表奏彝敏作乱状。出帝谕:“彝敏潜结凶党,显恣逆谋,骨肉之间,尚兴屠害,照临之内,难以含容。”命执送夏州,令彝殷斩之。

  按:彝敏执送夏州,彝殷奉王命斩之,用以警蕃部之不靖者。揭书“伏诛”,则贼臣之罪正,而天讨之严著矣。

  天运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起兵助攻契丹。

  契丹自后魏始见中国,至唐而盛。其地北接室韦,东邻高丽,西界夷国,南至营州。种分八部,部有大人,常推一大人为王,建旗鼓统之,三年则以次相代。唐末有阿保机者,灭七部一之,僭称帝号。阿保机死,子德光嗣。后唐清泰二年,晋高祖起兵河东,遣使求助,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为谢。德光亲将兵五万会之,遂灭唐社。终高祖世,奉事不衰。出帝立,从天平节度景延广议,称孙不称臣。契丹遣使责让,延广以言触之,契丹主怒。会平卢节度杨光远叛,引契丹兵由马家口入寇。彝殷合蕃、汉兵四万自麟州渡河侵契丹西境,以牵制之。

  按:《纲目》书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侵契丹以救晋。夫“救”,善词,亦急词也。当契丹入寇大河以南,诸镇袖手,独彝殷侵入其境以挠兵势,故书以善之乎?然考晋自延广挑衅,北虏南牧,一败于鸦鸣谷,再败于戚城,三败于马家口。即无彝殷之众,晋力尚足相当。迨开运二年,滹沱师溃,将帅北降,此时望救孔殷,不闻夏州一卒渡河。何耶?兹不书“救”而书“助”,以见彝殷此举无关于晋之缓急,然仍不没其善也。

  西羌 夜母族乱,绥州刺史李仁裕击之,败死。

  羌性强悍,帐族有生熟户:连接汉界,入州城者谓之熟户;居深山僻远,横过寇掠者谓之生户。其人多有世仇,不相往来。

  遇战斗,则传箭相率,其从如流,俗尚然也。 夜母乃西羌熟户。仁裕在州颇事威福,蕃性不便。 夜母举族谋乱走南山,仁裕率所部追击,战败,为所杀。

  夏四月,授彝殷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出帝以彝殷协助有功,故有是命。

  汉隐帝乾祐元年春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兼侍中。

  隐帝以登极恩命,彝殷与湖南节度楚王马希广并进秩。

  三月,请讨西羌。

  彝殷上表贺,请讨叛羌 夜母族,为李仁裕报仇。率众屯境上。庆州请益兵为备。隐帝以司天言今岁不利先举兵,逾止之。

  夏六月,河中李守贞遣使夏州,乞援。

  护国节度李守贞久蓄异谋。是时汉室方新,嗣君才立,自谓举无遗策,发兵扼潼关,称秦王。遣人赍蜡书、重币至夏州求援。

  秋八月,彝殷出兵次延州。

  彝殷闻凤翔王景崇、永兴赵思绾与守贞连衡,陕州节度白文珂攻之不克,乃亦出兵逼延州,为守贞声援。已,隐帝遣枢密使郭威赴河中节制诸军,掘长堑、筑连城困之,彝超遂抽师回。

  按:《纲目》书汉护国节度使李守贞反。“反”者,逆词也。出师以援逆,是亦反而已。然书“次于延州”,“次”者,缓词。何氏休曰:从义兵缓而后者功薄,从不义兵缓而后者恶浅。是则彝殷之罪,可从末减,故不书“反”而书“次”,以原之。

  冬十一月,上表自陈。

  延州节度高允权素与彝殷不协,夏州兵虽退,允权以闻。

  彝殷上章自诉,纷然互讦,隐帝赐诏和解之。

  乾祐二年春二月,以静州隶定难军,李彝殷上表谢。

  彝殷见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藩镇有叛者辄以兵阴助之,邀其重赂。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泽羁縻之。史臣曰:“拓跋据银、夏,是时渐以桀骜,遂成宋朝继迁之乱。

  按此定难军属有五州之始。

  秋九月,赐兼中书令。

  隐帝因河中平,命彝殷与两浙节度吴越国王钱宏俶、湖南节度楚王马希广并加官。

  周太祖广顺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复封陇西郡王。

  陇西本仁福旧封。是时周祖新立,复封荆南节度高保融为渤海郡王,彝殷亦复旧爵,然彝殷未尝表贺也。

  夏五月,遣使附于北汉。

  周祖杀湘阴公刘赟,夷夏胥怨,赟父钧起兵太原,称北汉。

  彝殷遣使奉表附之。

  按:夏州当五代之时,自开平讫显德终始五十三年,暮楚朝秦,充然无复廉耻。然其表附北汉,则有可取焉。盖郭威篡夺汉祚,弑湘阴公,四方藩镇靡然从之。于时北顾太原,危如一线,彝殷独以边方慕义,力扶孱弱,是真不以成败利钝之见存于中者也。

  广顺二年冬十二月,北汉麟州刺史杨崇训求援于夏州,不应。

  初,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受命于周。信卒,子崇训嗣。

  同彝殷以州降北汉。至是,为郡羌所围,乃求救于夏州。彝殷不赴。

  显德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加太师、侍中、兼中书令、同平章事李彝殷晋西平王。

  周祖以疾祀圜丘,改元,大赦,内外职官并加恩。于是荆南高保融封南平王,彝殷亦封西平王。

  按:五代之际,篡乱相仍,豪杰蜂起,称帝、称王不可枚举。后世史臣,摭其遗事,特于纪、传、表、志外立为世家,盖尊之也。李氏坐拥河西,自思恭至彝殷已传六世。使其先妄自称尊,谁得禁之。乃于朱梁始膺王号,后唐继进朔方,迨周显德改元爵晋西平,遂得与吴越、荆南并列。夫律以《春秋》之义,李氏固未得为纯臣。然与五代诸世家较,不特遥遥华胄足以推重当时,即其服事中朝,保辑境内,归往之谓王,当之庸有愧乎!故具官书封,以见有土、有爵、有世系,若列入世家,可谓名称其实矣。

  秋七月,加守太保。

  世宗新即位,覃庆诸侯,彝殷于是月辛巳,与南平王高保融并进秩。

  周世宗显德二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以兵塞府州路,既而罢之。

  夏州为缘边大镇,李氏世秉节旄,素自贵重。元年五月,府州防御使折德扆入朝。世宗置永安军于府州,即以德扆为节度。折氏晚出,彝殷恶其职与己埒,以兵塞路,不许通诏使。

  世宗谋于宰相,对曰:“夏州边镇,朝廷每加优恤;府州偏小,得失不系轻重。且宜抚谕彝殷,庶全大体。”世宗曰:“德扆数年来,尽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绝之,何能为!”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诏责之。彝殷惶恐,撤兵谢罪。

  按:昔刘平谓:五代之末,中国多事,惟制西戎为得之。

  中国未尝遣一骑一卒远屯塞上,但任土豪为众所伏者,封以州邑,征赋所入,足以赡兵养士,由是边鄙安宁,表献不绝。今观彝殷兵塞府州,世宗以一诏撤之,于兹言益信。

  显德四年冬十一月,李彝殷叛北汉,诱杨崇训归周。

  彝殷计诱崇训归周。与永安节度折德扆上言:“河东麟州刺史杨崇训,屡被蕃部攻围,乞归。”世宗诏曰:“据夏州节度使李彝殷奏,崇训等拒命吾朝,被蕃部侵迫欲归,备睹变通之意,特用宏纳之仁,宜分析名衔申奏,加恩酬赏。”遂授崇训本州防御使、检校太傅。

  按:彝殷既事北汉,又复臣周,已属守义不固,而又计致崇训,乃情之无可原者,书“叛”、书“诱”,深罪之也。

  秋七月,加太保。

  益食邑六百户,实封三百户。

  周恭帝显德六年秋七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太傅。

  史臣曰:拓跋氏考诸前史可见也。自赤辞纳款于贞观,守寂立功于天宝;中和初,思恭以宥州举义,秉节夏、绥。厥后子孙历镇五代,地逾千里,爵进西平,供赋不入公朝,巡属惟其除授。盖夏虽未称国,而自王其土久矣!

  论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自古未有为国守土,为民惜命,而其后不昌者。试观唐季,鸦军赴难,肇启后唐。负玺从行,遂开前蜀。射潮保境,吴越历有百年。伏甲诛残,南汉祚传五主。积功食报,自古为昭。拓跋自思恭举义,思谏讨李茂

  贞,思孝破王行瑜,有征必至,无役不从。当是时,中原鼎沸,阐帝图者,八姓十三君;郡邑瓜分,秉节旄者,九州数十主。

  闾阎多诛求之困,行间切锋刃之忧。独银、夏、绥、宥、静五州,兵不事战征,民不睹金革,休养生息,几及百年。西夏之昌,早基于此。而欧阳《五代史》,列南平高氏于《世家》,置西平赐姓于《杂传》,例不尽符。故余叔西夏事自中和讫显德,历书其颠末,以补《新史》之阙云。

卷三

  宋太祖建隆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李彝兴加太尉。

  彝殷于显德中虽受恩秩,贡奉甚稀。闻太祖受禅,遣银州防御使李光 严奉表入贺。避宣祖讳,改名兴。太祖嘉之,使守太尉。光 严,彝兴族子也。陈师道曰:宋初职备三公者,内则赵普,外惟彝兴。彝兴以藩镇领之,尤异数也。

  三月,遣部将李彝玉御北汉兵于麟州。

  北汉主刘钧,结代北诸部侵掠河西。太祖诏诸镇会兵御之。

  彝兴遣彝玉进兵抵麟州,北汉引去,遣使告捷。彝玉,彝兴从弟也。

  按:此李氏立功宋室之始。

  建隆三年夏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兴贡马。

  宋初市马,沿边陕右诸州最盛;河东、川峡仅居其半,如

  麟、府、丰、岚、益、文、黎、雅及唐隆镇、浊轮寨、岢岚、

  火山、永康等军未入版图,场市甚隘。彝兴闻北汉兵常扰麟州,知中国需马,遣使以良马三百匹入献。

  五月,赐玉带。

  太祖嘉彝兴,命玉工治带,亲临视之。召夏使问曰:“汝帅腰围几何?”使言:“彝兴腰腹洪大,如合抱之木。”太祖叹曰:“真福人也!”带成,遣使赐之。彝兴感服。

  按有宋幅员之广:东南至海,西尽巴、僰,北极三关,疆理几复汉、唐之旧。其未入职方者,止燕、云十六州及西夏五州耳。然燕、云为北门锁钥,石晋失之,遂开契丹入寇之径。

  若银、夏诸州,羌戎瘠壤,得其地不可耕,抚其众不可守,非若吴越、荆南近在肘腋,势所必争也。太祖有见于此,因其贡献,厚加赐赉,以服其心,而羁縻之。诚得柔远之道哉!

  秋九月,夏州蕃尚波于以伏羌县地入献。

  初,秦州西北夕阳镇连接山谷,林木所出,夏人久擅其利。

  尚书右丞高防知秦州,建议置采造务,辟地数百里,筑堡要害,募卒三百人为戍。自渭而北,夏人有之;自渭而南,秦州有之。

  岁获大木万章,给京师。夏属酋长尚波于率蕃部千余人,涉渭夺木筏,杀兵役。防与战,败之,俘其属四十余人以献。太祖不欲边境生事,遣使至夏州谕彝兴约束之,悉归其所俘,赐以锦袍、银带。尚波于感恩,遂以所居伏羌县地诣秦州献。

  按:《纲目》攻取之际,地有关于成败之大者,必特书重之。于时,尚波于献伏羌县地,宋与夏未交恶也,何以书?盖伏羌据西北险要,为秦、渭屏藩。异时,继迁频犯泾原、延庆,不入秦州;即元昊再犯渭州,亦信宿即去,地势使然也。兼以壤接吐蕃,潘罗支、唃厮罗之属,全倚秦、渭声援,乃敢与夏州抗。若伏羌不通二族,何恃以建功?可不谓重乎?况继迁未生,伏羌先入,更若有天意存其间焉。

  乾德元年春二月,银州防御使李光 严生子继迁。

  光 严,赠宥州刺史思忠后。祖仁颜以长厚称,仕唐为银州防御使。父彝景嗣于晋。光 严嗣于周。宋初,曾奉彝兴表入贺,循谨有礼,太祖赐赉甚厚。至是,与妻罔氏游无定河生继迁。继迁生即有齿,见者咸异之。

  按:王侯子生无故,不悉书。继迁,州将子,曷以书?以其厄宋也。然继迁不厄宋,则李氏将不存。是又西夏之兴亡系焉,故书。

  夏四月,彝兴献犛牛一。

  犛牛生西羌,似牛而尾甚长,毛可为翿,异产也。彝兴得之,遣使以献。

  乾德五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太尉,兼中书令、西平王李彝兴卒,子光睿权知州事。

  彝兴嗜货财,识机变。五代时,虽向背不常,然未尝显与中国抗。入宋后,贡奉惟谨,征调时应。北汉刘钧累遣使持币由间道约以兵助,彝兴不纳。太祖闻,厚赉之。至是卒,太祖废朝三日,赠太师,追封夏王。子行军司马光睿自权知州事。

  附:《宋史·刘平传》:平献攻守之策,言“太祖有天下,惩唐末藩镇之盛,尽削其兵柄,收其赋入。边方世袭,宜异于此,而误以朔方李彝兴、灵武冯继业一切亦徙内地。自此灵、夏仰中国戍守,千里运粮,兵民交困。”《张方平传》:太祖不勤远略,如灵、夏、河西,皆因其酋豪,许之世袭。及太宗谋取燕、蓟;内徙李彝兴、冯晖,于是朝廷始旰食矣。考《夏国传》及李氏《长编》,彝兴归宋无内徙事。

  冬十月,光睿授定难军节度使。

  加检校太保。

  开宝元年冬十月,夏州属蕃扰边。

  太祖以夏州近边,授董遵诲为通远军使。遵诲至镇,召绥、夏夷落,谕以朝廷威福,众皆感悦。至是,未数月,夏州蕃族扰边,遵诲率兵讨定之。光睿遣使谢。

  开宝三年秋九月,绥州乱,故刺史李光琇子丕禄讨平之。

  绥州羌族强悍,易于骚动。刺史李光琇在州缮完城堡,训约戎夷,一方安之。及卒,羌人乘隙为乱,丕禄捕首事者诛之,余党遂散。

  开宝四年春正月,李丕禄授绥州刺史。

  绥州定,光睿令丕禄权知州事,表闻于朝。太祖诏授本州刺史。

  开宝五年春三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请入朝。

  光睿闻太祖解诸将兵权,罢藩镇节度,内不自安,遣使贡献,表请入朝。诏不许。

  开宝七年,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以李继迁为管内都知蕃落使。

  继迁善骑射,饶智数。尝从十余骑出猎,有虎突从山坂下,继迁令从骑悉入柏林中,自引弓踞树巅,一发中虎眼,毙之。

  蕃部由是知名,光睿爱其勇,遂授以官。

  开宝八年夏五月,北汉兵侵银州。

  北汉刘继元数出兵寇宋,不克,遣使招诱夏州,光睿不从,继元怒,遣兵万余渡河掠银州。光睿御却之。

  开宝九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率兵伐北汉。

  北汉兵既却,后复数使诏谕,光睿并以闻。太祖以江南既平,命侍卫都指挥使党进、宣徽北院使潘美率兵伐汉,分五道入太原;又命兵马监押马继恩进河东界,焚荡堡寨。光睿亦率所部次天朝、定朝两关,遣使表言伺黄河冻合进兵。

  冬十月,攻吴堡寨,破之。

  斩首七百级,获牛羊、铠甲数千,俘寨主侯遇以献。

  改名克睿。

  时太祖崩,太宗即位。“光”字,避帝讳也。

  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十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克睿加检校太尉。

  太宗即位,嘉克睿击北汉功,晋秩褒之。

  太平兴国二年冬十一月,夏人掠灵州进奉使。

  羌人素不知教养,自彝兴归宋后,蕃部数犯西鄙。庆州刺史姚内斌号武猛,在镇十余年,西夏畏伏,不敢犯塞。及内斌卒,羌族复肆。时灵州贡使回,夏人游牧过境猝遇之,悉夺其鞍马、器甲去。知通远军、兼灵州巡检董遵诲移檄夏州欲讨之,克睿惧,执送作过蕃酋,尽归所掠,请罪。

  按:前书“夏州属蕃扰边”,兹书“夏人掠灵州进奉使”,西羌鸷悍,易肆难驯。异日继迁之乱,其端已见。

  太平兴国三年夏五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克睿卒,子继筠嗣。

  克睿驭下宽和,属下有小过,辄不较,故终其世羌人感悦,无携贰者。太宗闻其卒,废朝二日,赠侍中。子衙内都指挥使、检校工部尚书继筠自权知州事,旋授检校司徒、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后。

  太平兴国四年春三月,定难军留后李继筠出兵讨北汉。

  太宗亲征北汉,继筠表率所部进讨。因遣银州刺史李克远、绥州刺史李克宪率蕃、汉兵卒缘黄河列塞渡河,略太原境以张军势。

  按:汉、周世为仇雠。广顺、显德中无岁不扰。宋有天下,余忿未消,犹以兵寇麟、府诸州。李氏自归宋以来,频与汉战,累立大功,其效顺之心可谓城矣。

  太平兴国五年冬十月,定难军留后李继筠卒,弟继捧嗣。

  继捧本衙内都指挥,嗣为留后。

  太平兴国六年秋八月,银州刺史李克远袭夏州,不克。

  初,继筠卒,子幼不得嗣。继捧以季弟袭职,失礼诸父,宗族多不协。克远素暴悍,与弟克顺等率兵袭夏州。继捧侦知,伏兵以待。克远兵至,入伏败死。

  冬十一月,继捧以银州变闻。

  太宗诏令抚绥属族,无使滋乱。

  太平兴国七年春二月,月犯井、鬼。

  掩鬼之西南星入于井。

  按:月犯列宿,其国主兵。夏州将乱,乾象先示其咎。孰谓天道与人事远哉!书西夏天象始此。

  三月,绥州刺史李克文请诏使谕夏州入觐。

  自克远死,李氏宗族携贰。绥州刺史,西京作坊使李克文上言继捧不当承袭,恐生变乱,请遣使偕至夏州谕令入觐。克文,继捧从父也。

  按:节度使入朝,自是常职。夏州历唐、五代未尝亲觐。

  宋初,光睿表请不许,以其边方重镇,故弗深求也。克文因骨肉微嫌,首请诏使,其心之为公、为私,皆不可知。然肇西边十余世兵燹之患,贻有宋二百年征讨之劳,皆此一请致之。书以志乱始。

  夏五月,继捧入朝,遂献银、夏、绥、宥、静五州地。

  夏州入中国有三路:一由绥州历丰林县苇子驿,入鄜延东北;一由夏州越五百余里,至芦关出蕃界,入金明境,为延州正北;一从夏州经四百里,至宥州入洪门,由永安城历万安镇,抵延州西北。此三处皆土山、柏林、溪谷相接,径路仄狭,驼马不得并行。故李氏自上世以来,未有亲觐者。克文表至,太宗遣中使持诏命克文权知夏州,以西京作坊使尹宪同知州事,召继捧来京。继捧有难色,克文与诏使并促之,不得已率家属入朝,见于崇德殿。太宗大喜,赐白金千两、帛千匹、钱百万。

  祖母独孤氏献玉盘一、金盘三,亦厚赉之。继捧感谢,自陈诸父、昆弟多相怼,乞纳境内五州八县地,留居京师。

  按:继捧既与宗族相怼,复为诏使敦迫,束身归命,势固难已。然留其图籍,任克文辈推择贤能权知留后。宋以夏州沙漠,或未必为籍土之谋,乃欲快己私,顿遗先业,遂使继迁忿不思难,骚动西陲。是肇祸者克文,致乱者继捧也。《公羊》谓:遂者,生事之辞。书“遂”献地,与前书尚波于献地异。

  论曰:继捧之祖仁福素鲜大勋,系居疏族,特以夏州弑乱,将士乐推。思召伯者,爱及《甘棠》;戴羊公者,碑传“堕泪”。况思恭遗泽孔长,仁福为其族子乎?顾当梁、唐之际,自知异姓孤臣,功不足以服朝廷,力不足以胁诸镇,假结胡虏,冀免除移。遂使边吏震惊,王师薄伐,负其隅固,要索宠荣,事则成矣。如名不正,何自是以后,以擅知留后为常经,以阴援叛镇为能事?彝超碌碌,固无足称。若彝兴,兵扰契丹,力援国难,表附刘汉,念切故君,而向背不常,缓急难恃,无非色厉,岂是壮夫!宋兴太祖,即西平王爵,荣加太尉,继以克睿忠贞,继筠克肖,贡礼无缺,汉寇频摧,盖天下之统一,而反覆之心定矣。迨继捧嗣立,不为刘钧守土,遽效钱俶归朝,岂兄弟阋墙莫御其侮耶?何后复合继迁臣契丹也?噫,此天所以启思忠之后欤?

  六月,定难军都知蕃落使李继迁奔地斤泽。

  继迁时年二十。自兄继捧入朝,与克文议不协,自率故部居银州。会诏使至,护送李氏緦麻以上亲赴阙,始知五州地尽归朝廷。继迁不乐内徙,与弟继冲、亲信张浦等谋曰:“吾祖宗服食兹土逾三百年,父兄子弟列居州郡,雄视一方。今诏宗族尽入京师,死生束缚之,李氏将不血食矣!奈何?”继冲曰:“虎不可离于山,鱼不可脱于渊。请乘夏州不备,杀诏使,据绥、银,可以得志。”浦曰:“不然。夏州难起家庭,蕃部观望,克文兼知州事,尹宪以重兵屯境上,卒闻事起,朝发夕至。银州羌素不习战,何以御之?吾闻小屈则大伸,不若走避漠北,安立至家,联络豪右,卷甲重来,未为晚也。”继迁善之。诈言乳母死,出葬于郊,悉以兵甲置丧车中,挈其家族数十人出奔蕃族地斤泽,泽距夏州三百余里。继迁出其祖思忠像,以示戎人,戎人拜泣,从者日众。

  按:此李氏异宋之始。

  秋九月,权知夏州事李克文入朝。

  克文性恭顺,既权知夏州,与尹宪谨饬封堠,抚安蕃族,以待朝命。太宗遗使召之,克文应诏挈其家属入京,以唐僖宗所赐其祖思恭铁券及朱书御札献。太宗宴之崇德殿,嘉奖备至,授澧州刺史,赏赉无算。

  绥州刺史李克宪拒命,通事舍人袁继忠谕降之。

  初,克宪恃略太原功,跋扈不顺命。李继筠奏罢之,授克文为刺史。及克文移驻夏州,太宗以戎人易乱,绥州无主,命仍以州事委克宪。已诏赴阙,克宪偃蹇不肯行,克文请以尹宪兵讨之,太宗不欲用武,遣袁继忠持诏往谕。克宪谓继忠曰:“李氏何负于朝廷,不能以一州相假乎?”继忠曰:“天子以夏州归顺,锡以车旗,予以银币,将擢其诸父、昆弟并居方面,宠荣极矣。绥、银僻在羌夷,民贫地瘠,朝廷召公等入京,共享富贵。今克文诣阙,绥州孤立无援,若犹怀顾望,一旦兵临,羌人嗜利忘义,势涣心离,悔何及耶!”克宪迟疑久之,乃随继忠入京。授单州刺史,与克文并赐第京师。

  冬十月,夏州乱,李克文复权知州事。

  克文入京,戎人相率蠢动,尹宪发州兵讨击,斩首数百级,获牛羊万计,遣使以闻。太宗以戎人不忘李氏,复命克文权知州事,赴镇以安抚之。

  十一月,李继捧授彰德军节度使。

  自夏州归顺,蕃部酋豪乐于内附者凡二百七十余人,族种五万余帐;十年以来,戎人所掠生口、牛羊数万计,悉还其主。

  太宗以为继捧功,特授彰德军节度,并官其诸父克信等十二人有差。尝宴群臣于苑中,谓继捧曰:“汝在夏州以何道制诸部?”对曰:“戎人鸷悍,但羁縻而已,非能制也。”

  十二月,李继迁攻夏州。

  继迁闻戎人不靖,自地斤泽率众攻夏州。尹宪使请济师,太宗诏引进使梁迥领兵往护银、夏诸州事。继迁闻之,退。

  按:此继迁构兵之始。

  太平兴国八年春三月,继迁入贡,内侍秦翰赍敕招之,不听。

  继迁闻继捧等俱受恩命,遣所部诣麟州贡马及橐驼等物,奉表言:“世泽长存,祖功未泯,人心思旧,蕃部乐推,不望通显皇朝,但假余生戎落,克遂肯构肯堂之志,常为不侵不叛之臣”云云。太宗使秦翰赍敕谕曰:“朕恭迓天庥,懋昭皇极。

  山陬海澨,尽一车书;日照月临,罔非臣庶。尔河西李氏,世分旄钺,久任边疆,忠节著于前朝,丰功彰于昭代。属兹家庭多难,几化参商;幸逢恩诏曲全,无亏棣萼。业经同族共列王朝,何忍一夫远居荒俗!况夷落之内,或有跳梁;亲近之间,岂无煽动?敢行旅拒,难逭天诛,不特宗祀忽焉,抑且身名两败。细维善后,合念归诚。宠秩有加,不失当躬富贵;恩荣勿替,永贻奕世箕裘。祸福分途,从违早计。”继迁留翰宿帐中,出入无疑间,翰思手刃之,不得,乃还。

  夏五月,战于葭芦川,不克。

  继迁数寇河西,银、夏诸州无宁日。太宗令银、夏、绥、宥都巡检使田钦祚与西上閤门副使袁继忠率兵巡护。继迁从槅柞岭引众拒之,战于葭芦川,不胜,弃铠甲走。

  秋九月,犯三岔口,又败。

  继迁闻田钦祚、袁继忠屯兵三岔,控扼夏州要害,潜率众攻之,不胜,退入狐狢谷。钦祚等出万井口逐之。继迁请战,麾众围雄武军千人于后。继忠命龙卫指挥荆嗣往援,列阵格斗。

  继迁始却,失人马七百余。已,钦祚军还,依山为营,继迁亦寨其下。钦祚与嗣募劲卒五十人,乘夜纵火击之。继迁不及备,营栅悉毁,军士死者千余人。

  冬十二月,以西戎兵攻宥州。

  初,太宗诏绥、银、夏等州官吏,招引没界外民归业。继迁见部下携贰,谓张浦曰:“我宗社久墟,蕃众饥敝。今中国以财粟招抚流民,亲离众散,殆不可支。”浦曰:“宋兵遍驻银、夏,势难与争。宥州富庶,恃横山为界,若诱诸部并力图之,扼险观变,亦克复之策也。”继迁乃诱西戎众,合二万人攻宥州。巡检使李询率所部蕃、汉卒击走之。

  按:继迁兵力未足,而使戎落之众悉为己用,是弱能假强,寡能假众也。书以著其始大之渐。

卷四

  雍熙元年,继迁匿地斤泽。夏五月,党项咩嵬族请附。

  继迁攻宥州不胜,仍驻地斤泽,地斤善水草,便畜牧,生聚渐众。令弟继冲煽诱诸蕃。咩嵬酋领魔病人乜崖素与南山诸族结党为乱,率其所部请降,继迁遣张浦往受之。

  秋七月,掠王庭镇。

  镇在夏州西北,蕃部所聚。继迁引众袭之,俘掳万计。尹宪自夏州赴援,不及。

  九月,知夏州尹宪、都巡检使曹光实袭破地斤泽,继迁弃母、妻走。

  继迁集众万余,令张浦、李大信等四出俶扰,蕃、汉苦之。

  尹宪与曹光实计曰:地斤四面沙碛,兵难骤进。潜使人侦知所在,于是月发精骑数千,夜袭之,再宿而至,大破继迁众,斩首五百级,焚千四百帐,获牛羊、器械万计。继迁与弟继冲弃众走,妻与母罔氏皆被获。

  按:《续纲目》书:知夏州尹宪袭李继迁,破走之。议者谓其擅兵生事,违命邀功,致有后日银州之败。然除君之恶,惟力是视,未可以兵行诡道遽斥之。故书“袭”、书“破”,以见宋室未有之捷;书“弃”、书“走”,以见继迁未有之衄也。

  冬十二月,聚兵黄羊平。

  继迁既败,惧官军追袭,转徙无常处。而西人以李氏素著恩德,悯其穷蹙,稍稍赈给之。继迁因语豪右曰:“李氏世有西土,今一旦绝之,尔等不忘先泽,能从我兴复乎?”众曰:“诺。”相与屯黄羊平,平在夏州北。招来蕃众,兵势复振。

  于是羌豪野利等族皆以女妻之。

  雍熙二年春二月,继迁诱都巡检使曹光实杀之。

  初,继迁弃银州,蕃部拓跋遇入诉本州赋役苛虐,乞移居内地,太宗不许,遂作乱。夏州巡检梁迥率兵讨破之。遇等散居山谷,遣人说继迁曰:“银州地据四塞,西接夏、绥,东邻麟、胜。公家先泽未远,若潜师以来,遇以蕃众济之,城可得也。”继迁问计于众,从弟延信曰:“地斤之役,乃备御之疏,非战斗之罪。漠北不足以立室家,今遇众来归,天假之便,失此不图,后悔何及?”张浦曰:“时不再来,机不可失!但曹光实老将知兵,若不诱之离城,攻其无备,我军大创之余,鹤唳风声,难保必胜也。”于是令弟继冲纠合蕃族,自与豪酋破丑重遇贵及张浦、李大信等赴银州,绐曹光实云:“我数奔北,势窘不能自存,公许我降乎?”因致情款陈讲甥舅之礼,期日会于葭芦川纳节。光实信之,且欲擅功,不与人谋。及期,继迁设伏,领数十人近城迎光实。光实令从子克明护辎重在后,自从百骑先赴之。继迁前导北行,将至其地,忽举手挥鞭,伏兵起,杀光实,歼其从骑。

  按:《春秋》书楚子诱蔡侯般杀之,曰“诱”者,恶其谲也。然战争之际,身居将帅而为人所诱,独无责乎?是时,继迁以诈降之计杀光实,虽继迁之谲,亦光实之愚有以致之。不书战死,而书“诱杀”,交讥之也。

  遂入银州据之,自称定难军留后,以张浦、刘仁谦为都押牙,预署诸州刺史等官。

  继迁既杀光实,假其旗帜,袭破银州,获军资器械无算。

  于是,蕃族附者日众。李大信等议推继迁为定难节度、西平王,号令蕃众。张浦曰:“自夏州入觐,无复尺疆,今甫得一州,遽尔自尊,恐乖众志。宜先设官授职,以定尊卑;预署酋豪,各领州郡,使人自为战。则中国疲于备御,我得尽力于西土矣。”继迁曰:“是我心也。”遂称都知蕃落使、权知定难军留后;以浦、仁谦为左右都押牙,李大信、破丑重遇贵为蕃部指挥使,李光祜、李光允等为团练使;复署蕃酋折八军为并州刺史,折罗遇为代州刺史,嵬悉咩为麟州刺史,折御乜为丰州刺史,弟廷信为行军司马,其余除授有差。

  三月,焚会州城。

  银、夏夷落,散居川谷,平时虽各有鞍甲,并无魁首统摄。

  继迁自得银州,乘胜攻会州,直抵城下,纵火焚毁城郭,吏民死者千计,会州由是沦陷。太宗遣知秦州田仁朗、閤门使王侁、副使董愿、宫苑使李继隆驰传发兵讨之,并赐敕书与麟、府、银、夏、丰州及日利、月利诸族,谕之并力。

  按:会州地居四塞,银、夏有警,秦、泾援师皆得赴此。

  为战守计:今继迁取之而不能守,火毁其城,以绝中国驻兵之所;异时银、夏数州失而不复,非职此故耶?

  进攻三族寨,寨主折遇乜以城降。遂围抚宁寨。

  继迁连取二州,益以强大,率兵掠银州,巡属之未下者。

  攻河西三族寨三日,寨将折遇乜杀监军使才,与之合。继迁乘势抵抚宁,围之。

  按:降者,胁服之词。谓敌力强,己力屈,有以致之。遇乜杀使献城,非力屈比也。书以罪之。

  夏四月,扼浊轮川,与官军战,败绩,弃银州走。

  田仁朗行次绥州,请益兵,留月余。闻继迁兵攻抚宁,喜曰:“戎人常乌合寇边,胜则进,败则走,不可穷其巢穴。今继迁啸聚数万,尽锐以攻孤垒,抚宁小而固,非浃旬可破。我俟其疲,以大兵临之,分遣强驽三百,邀其归路,必成擒矣。”

  部署以定,故示闲暇,纵酒摴博。副将王侁等媒蘖之。太宗闻三族陷,征仁朗还,下御史狱,劾问请益兵及陷三族状。仁朗对曰:“绥、夏二州兵,皆以城守为词,不依调遣。所部千余人,皆曹光实旧卒,器甲不完,故请益兵。三族去绥州远,非元诏所救也。臣已定擒继迁策,会诏至,不果。”因言:“继迁得羌戎情,愿优诏怀来,或以厚利啖部落酋长令图之;不尔,他日大为边患。”太宗特贷死,流商州;命侁等进兵。侁率所部,由绥州至浊轮川。继迁撤抚宁围,拒战,丧失五千余;麾下没邵浪、悉讹及兔头川东、西诸族皆破,遂领蕃部弃银州遁。

  按:戎人乌合,厚利可啖。当日宋廷之上,计中敌情者,仁朗一人而已。使果用其谋,则抚宁一战,应有全功。乃王侁小人,忌能误国。战虽幸胜,而自浊轮之役,继迁请婚以结强援,伪降以款兵势,寇环州则大合戎类,取灵武则先据山川,秘计深谋,历久愈熟,故银州之弃,塞翁失马,未足为继迁忧也。

  署代州刺史折罗遇战殁于悉利寨,降将折遇乜被获。

  继迁既败,王侁收复银州,率兵出州北,至悉利诸族,署代州刺史折罗遇与弟埋乞迎战败死。侁复由开光谷西趋杏子坪,败保寺、保香诸族首领埋乜已等兵,斩五十七人;又破保、洗两族,俘三千人,降五十五族;擒三族寨叛将折遇乜,诛之。

  于是,三族豪酋折八军等三千余众皆遣使献马首罪,愿改图自效,为国进讨。

  夏州岌伽罗腻等族附继迁。六月,内客省使郭守文击之,诸族皆破灭。

  继迁浊轮之败,蕃族虽破而本部未溃。夏州盐城镇岌伽罗腻十四族俱党项种落,继迁诱之合,遂与吴移、越移等族结党应援。守文奉诏自三交乘驿趋夏州,偕尹宪引兵至盐城镇。吴移、越移四族请降,岌伽等不应,宪与守文合击之,擒斩千百,焚千余帐。银、麟等州诸部一百二十五族合万六千一百八十九户皆内附。三族寨酋豪折御乜穷蹙,弃继迁归命,守文置之部下。

  雍熙三年春二月,继迁初降于契丹。

  契丹西境直对夏州,党项东山诸部臣事者多。李氏自思恭赐姓,未尝外附。继迁见诸部溃散,谋于众曰:“吾不能克服旧业,致兹丧败,兵单力弱,势不得安。北方耶律氏方强,吾将假其援助,以为后图。”乃遣张浦持重币至契丹请附。契丹主隆绪意未决,西南招讨使韩德威言:“河西为中国右臂。向年府州折氏与银、夏共衡刘汉,致大兵援应无功;今李氏来归,国之利也。宜从其请。”契丹主纳之。

  按:此西夏臣契丹之始。李氏自彝殷救晋,未尝与契丹相通。今继迁称臣事之,书“初降”,以著其去夏就夷之罪。

  夏四月,契丹授定难军节度使、都督夏州诸军事。

  契丹主以继迁效顺,遣侍中萧里得持诏授继迁定难军节度、银夏绥宥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继冲为副使。

  冬十二月,如契丹请婚,契丹许之。

  继迁既受契丹官,兵势稍振,自以五百骑款契丹境,言:“愿婚大国,永作藩辅。”时契丹将耶律盼与宋战于泰州,不利。契丹主欲使继迁牵制宋兵,许以公主归之。

  雍熙四年春二月,继迁侵夏州,败知州安守忠兵于王庭镇。

  继迁兵掠夏州,徘徊不遽进。知州事安守忠率众三万击之。

  至王庭镇,继迁设伏诱战,大败守忠兵,追及城门而止。

  按:书“侵”,是掠境,未攻城也。《春秋》兵诡道而胜之曰“败”,如“隐十年,公败宋师于菅”是也。继迁设伏以致守忠,掩而覆之,较之薄未阵者,其计更诡。

  遂围夏州。夏四月,麟州援师至,乃还。

  继迁进兵围夏州,逾两月不解。知麟州韩崇训领大兵赴援,乃退。

  夏五月,李继捧出为崇信军节度使。

  继迁数为边患,有言其悉知朝廷事,盖继捧泄之。乃出之于外,并改其从父澧州刺史克文为博州,单州刺史克宪为道州防御使,并遣之任。宋制惩五代藩镇之弊,特制诸州通判,凡知府公事必长史、通判签议连书方行。时太宗亲选常参官为二州通判,以专郡政。

  秋八月,屯兵黑水河,邀击银、夏、绥、府都巡检使石保兴兵,败绩。

  继迁居沙漠,逐水草,便于攻掠。是时屯黑水河侧,据险自固。石保兴方巡按罨子寨,继迁以数千人攻之,见保兴所部不过二千人,遽渡河决战。保兴伏兵河浒,俟半渡击之,继迁众乱,大败。

  冬十一月,党项咩兀等族谋杀继迁,不果。

  继迁凶忍,虐用其属,宥州党项咩兀等族首领,都指挥遇乜布九人谋诛继迁。时继迁克期攻银州,会诸族于无定河侧。

  遇乜布等以暗箭射之,中其鼻,创久不愈,师期乃缓。遇乜布以闻,太宗赐敕书安抚之。

  按:此党项异继迁之始。

  端拱元年(契丹统和六年)春二月,李继捧迁感德军节度使。

  初,继捧出为崇信节度。崇信,地狭境偏;不得专郡政,心怏怏。佯上言:“继迁凶顽少智,朝廷若遣其亲信以恩礼招徕之,可不烦兵致也。”太宗用其言,徙陕西路感德军节度,以招继迁。

  三月,继迁遣牙校李知白贡于契丹。

  继迁以契丹许归公主,逾年不见真命,遣知白表献请之。

  按:此李氏事契丹之始。书“贡”志始,且备事也。

  夏五月,继捧复为定难军节度使,赐姓名“赵保忠”。

  朝廷数以敕书谕继迁及同叛蕃部,继迁佯遣都押牙张浦诣知环州程德元所,陈归顺意。然终不出降,侵扰益甚。诸将用兵皆无功,宰相赵普言:“继捧所镇随州,与继迁声问辽远,不若委以银、夏故地,令图之。”太宗因召赴阙,赐姓名,亲书金花五色笺赐之,授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使及银、夏、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赐黄金千两、银器万两、锦彩二千匹,并赐所管五州钱帛、刍粟、田园。保忠辞日,太宗宴之长春殿,赐袭衣、玉带、银鞍、马及副马百匹,谓之曰:“若继迁归款,当授以官也。”保忠荐内殿崇班张继能材武,乞为副。乃命继能同经理西事,遣都虞候王杲领兵千人护送赴镇。杲还,保忠赆以方物,杲不受。张溥曰:继捧懦而不制继迁,狡而得众。彼惟为昆弟、诸父所怨,祈留京师。乃令其归招继迁,无论继迁不肯下,反失一继捧矣。

  冬十二月,赵保忠言继迁降。

  保忠至镇数月,上言继迁已悔过归诚,乞赐官职安之。

  按:继迁实未请降,保忠妄奏以示己功。诳君固位,其罪大矣。

  授银州刺史,充洛苑使。不受。

  太宗允保忠请,授继迁官。继迁不受。

  按:宋信保忠之言,授继迁官,而继迁未降,肯遽受命耶?宋于此犹不悟前言之妄,真为保忠所愚矣!

  端拱二年春正月,继迁上表契丹,请与继捧通好,不许。

  继迁自言与兄继捧有怨,乞与和好,契丹主知其非诚,不许。

  三月,贡于契丹,契丹以义成公主嫁之。

  契丹主封王子帐节度耶律襄女为义成公主,下嫁继迁,赐马三千匹。

  夏四月,赵保忠言降宥州御泥布、罗树等族,加特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保忠表言:“臣遵诏市马三百匹,宥州党项御泥布、罗树二族党附继迁,不肯卖马,臣领兵掩杀三百余人,擒百余人,其族即降。”太宗奖谕之,加保忠特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按:特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衡职也。保忠空言得之,宋君臣不察授之,书以交讥也。

  秋八月,赵保忠言夏州马生二驹。

  在州民程真家,保忠以闻。

  按:马,兵象也。继迁寇势方张,二驹之生,天示之兆,保忠藉以献瑞,妄矣!

  九月,党项慎州节度使佶移附继迁,其子突厥罗请内属。

  初,继捧入朝,党项诸族渠帅半请内属。青岗岭、三角城、龙马川兀泥中族大首领佶移首先归附,授慎州节度。继迁知佶移为大族,使张浦等数诱之,遂复叛降。其长子突厥罗率千余帐,使人至府州折御卿军前请内属,御卿以闻。

  附:刘涣《西行记》:“贺兰山西北回鹘麽罗王子、邈拏

  王子部落甚盛,向无统属。端拱中,李继迁破灭之,其地遂成荒碛。”考《宋史·回鹘传》:“端拱二年九月,麽罗王子,

  邈拏王子及回鹘都督石仁政、越黜黄水州巡检四族来贡,宋赐以锦袍、银带。”不言继迁攻灭。疑《记》有误。

  冬十月,攻熟仓族,首领咩 悉出兵击之,走还。

  熟仓,会州蕃族,首领咩 悉素恶继迁。继迁以兵攻之,咩 悉合来离诸族兵掩击,继迁不胜,走还。

  十二月,掠西蕃贡使于橐驼口。

  灵州橐驼口,夏州入中国要路。诸蕃由此贡马京师,继迁兵扼之,不得达。环州右班都知周仁美率骑士赴援,继迁兵乃退。

  淳化元年春三月,继迁贡于契丹。

  初,继迁流离沙碛,虽臣事契丹,贡不成礼。及契丹妻以公主,羌部慑服,输牲畜者日众。继迁遣使如契丹谢,献良马二十匹、粗马二百匹、驼一百头,锦绮三百匹、织成锦被褥五合、苁蓉、 甘石、井盐一千斤,沙狐皮一千张、兔鹘五只、犬子十只。自后,每岁八节贡献。

  夏四月,赵保忠言:“破继迁于安庆泽,继迁中流矢走。”

  继迁驻兵碛中安庆泽,数与沿边熟户构难。疆吏以闻,保忠上言:“遣使谕之,不听,已将兵讨击。继迁拒战,不胜,中流矢遁去。”

  冬十月,攻夏州,赵保忠乞济师。

  继迁谋取夏州,遣破丑重遇贵等至州诈降,谓继迁创甚,不能军。保忠信之,不设备。继迁阴合诸族渠帅,突攻州城。

  保忠出兵拒战,重遇贵等从中起,保忠仅以身免,遣使上表乞援。

  冬十一月,献捷契丹。

  继迁攻夏州,月余不能破,休兵王庭镇。遣张浦至契丹,以大败宋军告。

  十二月,契丹封继迁为夏国王。

  时契丹败于徐河,大将耶律休哥创甚,国中夺气。遣使促继迁进兵,加以王封,令益困中国。张齐贤曰:“契丹与中国为难,虑继迁感中国之恩,断右臂之势,署王爵以縻之,遣戎使以镇之。王爵至,则刺史之命轻矣;戎使至,则动静皆伺之,向背之心异矣。夫夏国王之称,虚名也。而在契丹,命之于彼国无损,与中国为敌,其谋不甚深哉!

  按:此李氏称夏国王之始。书“契丹封”,恶其煽乱也。

  附:《辽史·圣宗纪》及《西夏传》:“统和八年十二月,李继迁下宋麟、鄜等州,遣使来告。”考是时继迁未得银、夏,焉能越取麟、鄜?《宋史》纪、传并不载。

卷五

  淳化二年春正月,商州团练使翟守素将兵援赵保忠于夏州。

  太宗命守素率大兵援保忠。赐保忠茶百斤、上酝十石。

  附:《辽史·圣宗纪》:统和九年二月,夏国王李继迁遣使献捷。考是时继迁无与宋交兵事,意即告下麟、鄜等州之伪词耳,故不书。

  夏四月,谢契丹封册。

  继迁遣杜白至契丹谢,并请合兵入寇。

  秋七月,由赵保忠请降,授银州观察使。

  继迁走漠北几十年,阻兵嗜杀,蕃部被役属者胥怨。夏州之战,虽败保忠兵,部下指挥朗吉等潜相携贰。时闻翟守素至夏州,恐兵力不敌,诈遣人由保忠奉表谢罪,朝廷信之,遂授以官。

  按:此继迁受宋命之始,书以为后日书反张本。

  赐姓名“赵保吉”。

  弟继冲,赐姓名“赵保宁”,授绥州团练使;母罔氏,向为曹光实所获,封西河郡太夫人,留养京师。命知制诰王禹偁草制赐之,保吉馈良马五十匹为润笔,禹偁不受。

  按:此西夏受宋姓之始。

  八月,赵保吉上所授敕命于契丹。

  保吉先以复绥、银二州告,至是复上敕命。

  按:《宋史·夏国传》终继迁身不书“赐姓名”,兹书“赵保吉”,恶之也。宠以天潢之属,不能易其倔强之心,是宋欲愚继迁,而适为继迁所愚矣。

  九月,赵保忠言:“破保吉于王庭镇,保吉走铁斤泽。”

  王庭镇为夏州外蔽,地连沙碛,向有寨栅可守,保吉于雍熙中焚毁之。是时,将兵据其旧址,以窥夏州。保忠上言,帅众乘夜击败之,熟户貌奴、猥才二族以兵邀截,夺牛畜二万余,保吉复弃银州,奔入铁斤泽。

  冬十月,出攻熟仓族。

  熟仓大族,东西蕃部五千余帐,皆保聚岩谷,为环庆藩篱。

  保吉不得熟仓,不能入环庆。遣使诱之曰:“身已归朝,赐国姓,今后请勿相拒,共禀朝命。”诸酋勿应,保吉由铁斤泽引兵攻之,咩 悉复率来离诸族拒战,保吉始退。

  赵保忠复言破宥州御泥布、罗树二族。

  保忠奏:二族既降,阴使人朋附保吉,已率兵袭破之,并其众。

  十一月,赵保忠叛,以夏州降契丹,封西平王,复姓名李继捧。

  初,保忠归朝,非其本意。及受命,图保吉,阴与之通。

  保吉复使人以契丹命诱之,许以重复王爵,永镇夏州。保忠心动,遣使表附契丹,契丹主授推忠效顺启圣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封西平王,复本姓名。吕忠曰:“保忠之再入夏台故地,赵普之谋也。而保忠反与保吉合为边患,附契丹。普能知符彦卿之不可与以兵权,何不能知保忠之不可复归其州耶?”

  按:《春秋》例,凡叛,贱者不书。故成十七年,齐高无咎之子以卢叛;襄二十九年,齐高比之子以卢叛,不书。必卿

  佐而后书。襄二十六年,卫孙林父入于戚;定十一年,宋公弟辰入于萧;十三年,晋赵鞅入于晋阳;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

  此四者则书“叛”。夏州虽保忠旧业,然纳为王土,身为王臣,一旦据以外附,非叛而何?《宋史》遗其事不书,兹特补之,以正其罪。

  淳化三年春正月,保吉复入银州,契丹兵至大掠。

  保吉既诱保忠臣契丹,复引兵入银州据之,遣使由保忠请命入贡。契丹主闻其怀二心,遣西南招讨使韩德威率兵持诏诘之。德威至银州,保吉托以西征不出见。德威怒,纵兵大掠而还。

  夏四月,请通陕西互市。

  保吉自婚契丹,岁时贡献悉取资于蕃族,财用渐乏。时陕西尚严边禁,碛外商旅不通,保吉上言:“王者无外,戎夷莫非赤子?乞通互市,以济资用。”太宗诏从之。

  冬十月,复贡于契丹。

  保吉以德威侵掠告契丹,契丹主赐诏拊谕之,于是复遣使贡。

  十一月,赵保忠贡白鹘。

  保忠既臣契丹,与保吉谋益密。朝廷未悉其奸,谓银、夏安静,优其俸给,岁终赐予并加等。保忠遣使献白鹘,号“海东青”。太宗诏以久罢田猎,还赐之。

  淳化四年夏四月,保吉反,寇庆州。

  保吉虽复绥、银,犹以未得宥、夏等州遣使入请,太宗不许。保吉怒曰:“五州故地,先业留遗,拓土展疆,是诚在我。”乃令于众曰:“身虽薄德,承累世之泽,抚诸族之豪,安能迷运守常,没身沙漠?诸君其努力图之。”遂以李大信为蕃部都指挥使,率众犯庆州。州北直接沙漠,地形漫衍,无险可恃。

  时以保吉纳款,战守无备。兵至,人情骇惧,知州刘文质以私钱二百万给赏,于是士皆奋斗,大信不能胜。

  秋八月,入原州。

  陕西岁比不登,加以馈饷劳扰,民不堪命。保吉侦知虚实,率兵入原州,围牛栏寨,与团练使石保普相持数日,乃还。

  冬十月,围环州,除盐禁。

  西羌部落种艺殊少,惟用池盐与边民交易谷麦。保吉自银州入扰,朝廷震怒。陕西转运副使郑文宝建议以为“银、夏之北,千里不毛,但以贩青白盐为命,请禁之,以困戎人,保吉可不战屈也。”数月,西人大困,沿边熟户无以资生,皆叛归保吉。保吉合四十二族首领盟于杨家堡,引兵万三千人寇环州石昌镇,屠小康堡,知环州程德元击之,不退。太宗诏知制诰钱若水驰驿诣边,弛其禁,抚慰诸羌,乃已。

  按:青白盐为西人生计之原,自保吉兵起,一再禁止,历德明、元昊,遂失其利,夏国缘是终臣。文宝之策,未为过也。

  但太宗既从其议,宜令边臣豫为之备,保吉虽强,岂能肆逞?

  乃戎人扰动,遽而改图,是朝廷之禁令凭敌势为转移,岂谋国之计哉?

  淳化五年春正月,保吉徙绥州民于平夏,牙将高文岯反攻之,遂弃绥州。

  保吉兵至绥州,令保宁徙民归平夏。牙将高文岯,唐刺史思祥后也,世官绥州,因众不乐,率羌酋苏移、山海夜、母驮香等反攻之,保吉兵败弃城走,文岯举绥州降,太宗诏授绥州团练使,苏移、山海等为怀化将军。

  按:徙民,大举也。平素恩义未孚,鲜有不败事者。况保吉以兵威胁之,不特众叛且亲离矣。绥州之祸,乃其自取,于文岯何诛?

  三月,赵保忠出次于野,保吉袭败之,并其众。

  初,保吉攻围诸寨,侵掠居民,肆焚积聚,灵州及清远军以闻。太宗命马军都指挥李继隆为河西都部署,尚食使尹继伦为都监讨之。保忠闻继隆兵至,挈其家人、吏卒壁于野外,遣牙将李光祚告保吉。保吉欲并其众,缚光祚帐中,以轻骑乘夜袭保忠营。保忠方寝,闻难作,散衣披发,单骑走还,资财器用悉为保吉所夺。会继隆前部金明镇使李继周兵至,保吉令蕃部数千邀之石堡寨,不克而退。

  按:保忠节度五州,当大军将至,储糗粮,具卒乘,以效前驱,分也。顾乃挈其母、妻、壁于野外,何耶?想其内不自安,择营利便,缓则出迎王师,急则走依保吉,甚则叛投契丹,狡兔三窟,情或有然。即其被袭走回,焉知非赚入夏州,以为内应计耶?奸雄之智,真愈久愈幻矣。

  夏州将赵光嗣执赵保忠幽之。保吉复弃银州走漠中。

  保忠尝遣其牙内指挥李光嗣入贡,光嗣潜输诚款,太宗赐国姓,授供奉官,寻迁礼宾副使,使还镇,凡保忠动静必以闻。

  既而保忠阴通保吉,光嗣尽出家财散士卒,誓效顺。及李继隆奉命讨保吉,保忠犹献马五十匹,上言已与保吉解怨,乞罢兵。

  太宗怒甚,诘保忠云:“不斩继迁,开狡兔之三窟;潜疑光嗣,持首鼠之两端。”立遣中使督继隆移军击保忠。师压境,保忠已为保吉败回,光嗣执之,幽于别室,开门迎继隆。裨将侯延广、监军秦翰议诛保忠,继隆曰:“保忠机上肉耳,当请之天子。”乃执送汴。保吉闻保忠被执,遂弃银州走漠中。

  按:观于此而知夏州之乱保忠成之,即保忠甚之也。当其入朝伊始,憾诸父之相怼,愿献五州以图荣宠;及夏台再镇,则与保吉通连,任其反复,借以煽动戎人,留资富贵。盖两人谋虽同而心自异也!迨事机败露,身为光嗣所幽,保吉闻之亦去,岂非内援既除外望自绝耶?然而七载无功,五州终失,名居叛逆,身作俘囚。噫,若保忠者,真李氏之豚犬,有宋之蟊贼矣!

  夏四月,削所赐姓名。银、夏帐族皆内附。

  太宗下诏削保吉姓名,复为李继迁。又以夏州深在沙漠,常为奸雄窃据,欲隳其城。宰相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世为关右之患,若遂废之,万世利也。”因尽迁其民于绥、宥等州,以官地给之。于是银、夏州管勾生户八千帐族俱弃继迁内投。

  五月,赵保忠至阙,赐爵“宥罪侯”。

  保忠至阙下,白衫纱帽,待罪崇政殿廷。太宗诘责数四,保忠不能对,但顿首称死罪,诏释之,赐冠带、器币,并赐其母金银等器,寻补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使之就第。

  宋制:诸卫上将军及大将军等衔,并环卫官,无定品,惟宗室为之。保忠虽责降,太宗犹以赐姓待之也。

  按:书“赐爵”,讥宋失刑,且失赏也。昔东汉彭宠据渔阳叛,苍头子密杀宠以降光武,封为“不义侯”;北魏宦官符承祖坐赃应死,孝文原之,封“佞浊子”。斯二者,史臣犹议其非,况保忠身为叛逆,罪又甚焉。而宥之侯之,是叛逆可宥,何罪不可宥?叛逆可侯,何人不可侯哉?紊刑赏而坏名器,太宗此举所失多矣!

  继迁母罔氏羁于延州。

  罔氏,即曹光实所获者。参政寇准请斩于保安军北门外,以儆凶逆。宰相吕端曰:“昔项羽欲烹太公,汉祖曰:‘遗我一杯羹!’未举大事者固不顾亲,况继迁悖暴之人哉?且今日杀之,明日继迁可擒乎?不然,徒树怨仇,而益坚其叛心。宜置于延州,使善视之,以招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其心,而母之生死在我矣。”太宗从其策。后罔氏病死延州。

  六月,继迁屯橐驼路,熟藏族首领癿遇击之,走还平复。

  继迁既遁,李继隆遣弟洛苑使继和入奏,请于银、夏南界山中增置堡戍,断敌粮运,且为诸敌熟蕃之蔽。继迁闻之,先率兵扼橐驼路,胁两州内属戎人及橐驼等物归平夏,党项熟藏族首领癿遇率所部反攻,继迁败之,其弟力战而死,遇内归,太宗诏授会州刺史。

  秋七月,遣牙校贡马。

  继迁数寇夏州,尝与神卫指挥使许均一日十二战,不能克。

  乃遣左都押衙张浦、指挥李光祚诣绥州,见内殿右班张崇贵,伪求纳款。会于石堡寨,崇贵椎牛酾酒犒谕之,给以锦袍、银带。浦等回,继迁遂遣牙校以良马入贡,且谢过。

  八月,遣弟廷信入朝。

  继迁知中国恩礼未衰,遣从弟廷信贡橐驼、名马,入朝谢罪,且言:“违叛事出保忠,愿赦勿诛。”太宗召见廷信,面加抚慰,厚赉遣还。

  附:《辽史·萧挞凛传》:统和十二年,夏人梗边,皇太妃受命总乌古及永兴宫分军讨之,挞凛为阻卜都详稳,凡军中号令,太妃悉委之。师还,以功封兰陵郡王。考《西夏传》,是年书“夏国入贡”,而《圣宗纪》不载梗边事。

  至道元年春正月,继迁遣左都押牙张浦入贡,被留不遣。

  继迁叠次进献,太宗遣张崇贵赐以器币、茶药、衣服,持诏谕之云:“既除手足之亲,已失辅车之势。”继迁见之惶惧,复遣张浦、李光祚以良马、橐驼入贡,太宗令卫士翘关、超乘、引强、夺槊于后园,俾浦等观之。初,李廷信还,赐劲弓三,皆力及一石六斗,继迁意上欲威示戎裔,非有人能挽也。至是,浦见士皆拓两石弓,有余力,大骇。太宗笑曰:“羌人敢敌否?”浦曰:“羌部弓弱矢短,但见此长大,人已遁矣,况敢敌乎?”太宗谓曰:“戎人贫窭,饮食衣被粗恶,无可恋者,继迁何不束身自归,永保富贵?”浦顿首谢。太宗以浦为继迁谋主,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本州团练使,留之京师。

  三月,献马契丹。

  继迁闻宋留张浦,遣使献马契丹,以自结。

  夏四月,请禁边军盗掠。

  太宗诏令谨守疆场,以所盗物还之。

  六月,表乞夏州。授鄜州节度使,不受。

  继迁遣使奉表言:“怀携柔远,王者之洪规;裕后光前,子臣之私愿。臣先世自唐初向化,永任边陲;迨僖庙勤王,再忝国姓;历五代而恩荣勿替,入本朝而封爵有加。德并戴天,情深拱极。兹以家庭多难,骨肉相仇,遂致帐属流离,箕裘陨越。庭坚之宗,忽焉不祀;若敖之鬼,嗟其馁而。臣虽拓跋小宗,身是荩臣后裔。十世之宥,义在褒忠;三代之仁,典昭继绝。聿维夏州荒土,羌户零星,在大宋为偏隅,于渺躬为世守。

  祖先灵爽,应恋首丘;明发私怀,敢忘宗土?恭惟皇帝陛下,垂天心之慈爱,舍兹弹丸;矜蓬梗之飘零,俾以主器。诚知小人无厌,难免僭越之求。伏祈圣主宽仁,远降哀全之诏,曲成靡既,再造莫酬,臣不胜惶悚恐惧”云云。太宗览奏,知其诈,遣閤门制使冯讷、中使贾继隆持诏拜继迁为鄜州节度使。鄜州去延安止二小程,其城周围二十里,二土山在其中,正当狗道岭,灵、夏并隔沙碛,川原平坦,继迁以易受中国控制,不奉诏。

  秋七月,逐党项睡泥族于萧关。

  西界蕃部不下数十万帐。始犹互相捍拒,及继迁兵势浸盛,自灵州北河外、镇戎军、环州至鏊子山、贺兰山西、陇山内外、

  黄河以东诸族,无不帖服,独睡泥族首领 岸逋不肯下。继迁以兵掠七百余帐, 岸逋兵溃奔萧关,副首领你乜逋遣子诣灵州请救,太宗诏以资粮助之。

  还袭都钤辖刘用兵于乌白池,不克。

  刘用驻兵乌白池,扼盐、夏要路,继迁轻兵袭之。用设伏以待,斩首数千级,夺马五百余匹,继迁大败还。

  八月,夏州献嘉禾。

  赵保忠被执,李继隆选夏州家户为厅子军送京师,请授赵光嗣为夏州团练使守其地。光嗣献嘉禾一函。

  按:西陲俶扰,民不卿生,何瑞之有?此书“献嘉禾”,下书“寇清远”,比事以观,其义得矣。

  九月,讦奏转运副使郑文宝寇清远军。

  继迁数窥灵、夏,太宗议城古威州拒之,遣内侍冯从顺访于转运使郑文宝。文宝言:“威州在清远军西北、乐山之西,水甘土沃,有良木薪秸之利。约葫芦、临洮二河,压明沙、萧关两戍,东控固原,北固峡口,城之诚便。然自环州至伯鱼,伯鱼抵青冈,青冈距清远,已皆两舍,而威州更去清远八十里。

  缘边有警,继迁引平夏胜兵三千,据清远之冲,乘高守险,数百人守环州甜水谷、独家原,传箭野利十族,胁从山中熟户,党项谁敢不从?又分千骑守碛北要路,则自环至灵七百里之地,非国家所有,岂一威州可御哉?请先建清远城,为顿师归重之地,则朔方可安。”太宗从其议。文宝至清远留屯数千人,亲督其役。继迁亲信酋长嵬罗嵬悉俄,文宝诱以金帛,与手书要约,留其长子为质,令阴图之,事成当授以刺史。又豫漆木函,以备驰献继迁首。亟发民夫曳古碑石诣清远,图纪功。而嵬罗等悉以情告继迁,上表请罪,寻以千余骑攻清远,文宝与守将张延拒却之。

  熟藏族首领癿遇复击继迁,继迁诱之降,不听。

  癿遇数攻继迁,夺牛马三千余。继迁使人诱之降,癿遇曰:“吾一心向汉,誓死不移。”延州以状闻,太宗授遇检校司空,赐帛五十匹、茶五十斤。

  复削所赐姓名。

  继迁虽叛,连次入贡,犹称所赐姓名,中国答诏,因仍不去。会寇清远,太宗下诏严责,复削之。

  冬十月,攻兀泥族,首领黄罗悉其族帐北走。

  党项兀泥族首领黄罗尝以兵败契丹,继迁诱与之合,不得。

  淳化末,偕兀泥中族首领佶移子突阙罗内属,授怀化将军,领昭州刺史。继迁举兵攻之,黄罗不敌,悉其族帐北遁,数年不敢入贡。

  十一月,遣使献捷契丹。

  献清远军及兀泥族捷也。

  十二月,诱契凡兵犯府州。

  先是,契丹招讨使韩德威率数万骑诱党项勒浪嵬族犯府州,观察使折御卿败之于子河汊。夏州逼近麟、府,德威既败,继迁为之气丧。会御卿病,继迁牒告契丹,诱之入边,许以兵助。

  御卿舆疾出御,德威闻之不进,继迁兵亦不出。

卷六

  至道二年春正月,继迁贡于契丹。

  继迁事契丹谨,岁时进奉及贺正、生辰使不绝于道。

  三月,邀官军于浦洛河,夺其粮运。

  自清远至灵武中,有浦洛、耀德二废城,为河西饷道。继迁西掠诸戎路率由此,惧有兵扼其要害,辄扬言曰:“中国如修浦洛城,我必力争之。”常以蕃族驻其地。时洛苑使白守荣、马绍忠护刍粟四十万赴灵州。太宗命将辎重先后作三队,丁夫持弓矢自卫,士卒布方阵为护,遇敌则战,可以无失。复命会州观察使田绍斌率兵应援。绍斌抵盐井,继迁遣三千骑从枝子平截之,且行且斗,至耀德,部下死者千人,仍尾绍斌后,至浦洛河,绍斌复将骑三百、步弩三百搏之,乃退。既而转运副使卢之翰令守荣等并辎重为一运行。继迁初见绍斌旗,不敢击。

  已,绍斌与守荣议不合,引所部去。继迁先设伏桑乾河,以羸骑诱战,俟官军逐入大阵,麾众围之,击败守荣兵,尽夺粮运。

  夏四月,侵吐蕃折平族,首领握散请会师讨之。

  吐蕃自唐季衰弱,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凡仪、渭、泾、源、环、庆、镇戎、秦州、灵、夏皆有之。太平兴国中,诸族以良马入献,自后进奉不绝。时折平族蕃部卖马过灵州,党项杂部诱继迁夺之,表诉于朝,继迁益侵其种落。于是首领握散上言:“久苦侵掠,愿会兵灵州,以备讨击。”太宗赐币答之。

  按:此吐蕃请讨继迁之始。《纲目》蛮夷借兵之辞五:曰致助,曰请助,曰入援,顺辞也;曰发兵,曰征兵,尊辞也;曰遣使以某兵至,敌辞也;曰乞兵,卑辞也;曰求救,急辞也。

  吐蕃苦继迁侵掠,愿会兵灵州,应书“请助”,兹书“请讨”,以存中国而恶继迁也。盖继迁既降复叛,则夷夏之防,君臣之义两不容恕。故凡与继迁难者,微书“击”,甚书“讨”、书“伐”,后仿此。

  攻西凉府。

  西凉本吐蕃凉州地,周围二千余里,东界原州,南界雪山、吐谷浑、兰州,西界甘州,北界吐蕃,领姑臧、神乌、番禾、昌松、嘉麟五县,户二万五千有奇。宋初置府,淳化中殿直丁惟清奉诏往西凉市马,比至而境大稔,因为所留。至是土人请立帅,太宗即以惟清知府事。继迁知西凉强盛,进攻府城,押蕃落副使折逋喻龙波御却之,与吐蕃都部署没 叚于入朝献名马以告。

  五月,合党项诸族,兵围灵州。索使人张浦。

  先是,兵马都部署侯延广知灵州,部下严整,戎人悦服,继迁不敢犯其境。及延广病去,继迁合党项兀泥中族首领佶移、

  女友杀族首领越都、女女梦勒族首领越移、女女忙族首领越置、

  女女籰儿族首领党移、没儿族首领莫末移、路乜族首领越移、

  细乜族首领庆元、路才族首领罗保、细母族首领罗保保乜等众

  数万,围灵武,索取张浦。守吏遣使告急,继迁获其使,知城中危窘,遂顿兵城下。四方馆使曹璨自河西入朝,悉以状闻。

  太宗诏宰相谋之,吕端请发兵出麟府、鄜延、环庆三道,会兵直捣平夏,覆其巢穴,继迁必怀内顾忧,如此则灵武围自解矣。

  或云:塞垣表里沙碛,三道兵从何处会合?况盛夏涉瀚海,水泉乏绝,粮运艰辛,未见其利,不如静以待之。太宗不听,赐敕书招谕诸族,命十州都部署李继隆出环州,容州观察使丁罕出庆州,殿前都虞候范廷召出延州,殿前都指挥使王超出夏州,西京作坊使张守恩出麟州,五路进援灵武。

  八月,回师援平夏,与官军战于乌白池,败绩。

  继迁据瀚海险要,久围灵武,城中粮糗俱竭。供奉官窦神宝潜遣人市籴河外以济,间出兵击之,继迁不能克。既闻诸将分道出塞,知兵势大,恐平复有失,解灵州围退走。时李继隆违旨不救灵州,由青冈峡橐驼路径趋平夏,兵行数日,与丁罕合,又行十余日,无所见,引还;张守恩遇夏兵不敢击,率军归本部;独王超与范廷召由铁门关遇蕃兵,一战破之,抵无定河,水源涸绝,军士渴乏,会河东转运使索湘辇大锹千枝至,凿井得泉,遂赖以济,进师乌白池。继迁列阵据险,兵锐甚。

  超持重不进。其子德用请为先锋乘之,转战三日,继迁败。米幕军主、吃罗指挥使等二十七人皆被执。德用曰:“归师迫险必乱。”领兵距夏州五十里,先绝要害,下令曰:“敢乱行者斩!”一军萧然。继迁蹑其后,见队伍严整,不敢逼。

  冬十月,夏州地震。

  继迁将寇夏州,会地震百余日,城郭庐舍多坏,不敢驻营,去。

  按:夏州地自唐末入于李氏,太平兴国中始沾王化,于是马生二驹,地产嘉禾,方以为休征可喜。乃至是而地震,是变也;震而坏城郭庐舍,是大变也。不二年,其地复赐继迁,沦为异域,几三百年,岂非豫为之兆乎?书西夏地震始此。

  十一月,复遂党项泥中族于黄河北。

  泥中等族,旧皆内附,继迁诱之叛,不从,数以兵侵掠。

  其大首领名悉俄与首领皆移、尹遇、崔保罗、没佶诸族帐,徙居黄河北避之。

  十二月,攻石堡寨。

  石堡属延州,距夏州三百里。淳化中,赵保忠被擒,壁垒残破,边臣议修葺之,量置戍守。继迁遣兵数千,四出攻掠,以扰其役。麟延巡检张思钧率众奋击,继迁不胜。

  至道三年春二月,继迁将史癿遇以兵扼橐驼口,败死。

  继迁以西部内属者众,遣军主史癿遇率兵屯橐驼口西北双堆,以遏绝之。熟藏族蕃官癿遇以告,都部署李继隆遣副部署刘承蕴、田敏会癿遇兵击之,斩首数千级。史癿遇战死,失牛、马、橐驼万计。

  夏四月,献捷契丹,契丹封为西平王。

  继迁以大败宋兵告契丹,契丹复其西平王爵,继迁寻遣使谢。

  五月,围保安军。

  保安为鄜延外障,继迁围其城。副都部署曹璨同巡检张思钧引兵赴援,继迁解围走,璨等追奔三十余里,至木场而止。

  冬十月,纳灵州叛人郑美,遂攻州城,不克。

  灵州屯戍军校郑美违主将令,惧罪叛投继迁,说以灵州可取状。继迁授指挥使职,令为前导,率兵攻灵州。与都部署杨琼战于合河镇北,大败,失人畜无算。已,以骑五百掠城下,又败,退走五十里乃免。

  十二月,复上表请降,授定难军节度使,复姓名赵保吉。

  淳化中,保吉纳款,议者以保吉怀恋父祖旧基,别无他望,授以银州观察,冀满其意。自后攻劫不已,尽降麟、府州界八部蕃酋,又胁制东山诸部、党项及南山、野利诸族,其势益张,嗣兀泥等十族皆奉敕书归顺。咩哺族开道使泥埋与其弟屈子、子成逋数以兵攻继迁,继迁战不胜。会太宗崩,真宗即位,遣使赍诏谕之。继迁举所部大临缟素发哀,遣牙校李光祚至京修贡,表求蕃任,意不得夏州不已也。真宗方在谅阴,姑从所请,命内侍右班都知张崇贵赐以诏曰:“先皇帝早深西顾,欲议真封,属轩鼎之俄迁,筑汉坛之未逮,故兹遗命,特付眇躬。尔宜望弓剑以拜恩,守拜疆而效节。”特授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复赐姓名,加食邑千户,实封三百户,益功臣号,赐赉甚厚。

  按:此复受定难节度之始。保吉复之,德明继之,绵延四十余年而后称帝,盖其图度经营匪伊朝夕矣。

  张浦还。

  真宗以继迁既臣,加浦郑州防御使,遣还。

  宋真宗咸平元年春正月,保吉遣使表让恩命。

  保吉使押牙刘仁谦奉表请让恩命,略曰:“天子宅中,声教讫于海澨;王者无外,怀柔溥及戎方。恭维皇帝陛下,恩深断绝,度豁包荒。垂念祖祢之功,俾承堂构之旧,全家细小,均沐鸿慈,合族豪酋,同游化宇。从此,以享以祀,在天对越堪依;斯哭斯歌,没世首丘可乐,皆出于皇帝至仁之所赐也。

  惟是臣远处夷落,贱属草莽。初无汗马之劳,克勤王事;继肆凭城之技,屡扰边陲;虽蒙圣主施仁,神武不杀,自念渺躬负罪,梦寐何安?谨遣下臣,拜上恩命。敢尘旒冕,窃冒殿庭。

  望垂日月之明,使图蚁效;俯鉴狂瞽之渎,藉展葵忱。元造曲全,天恩莫报,臣不胜悚惶待罪之至。”盖张浦谋也。真宗见表不允,赐仁谦锦袍、银带,遣回。

  按:让,美德也。此书“表让”,讥伪也。继迁表乞夏州,表求蕃任,屡言之矣。兹忽“表让恩命”,将谁欺乎?《纲目》封拜书“让”者三:曹操、司马昭、刘裕,皆著其伪而已矣。

  二月,以得地告契丹。

  以得银、夏、绥、宥、静五州告。

  夏四月,遣弟继瑗入谢。

  保吉归顺,真宋谕陕西,纵绥、银流民还夏州,家给米一斛。保吉遣弟继瑗献马入谢,授亳州防御使。封保吉生母卫慕氏卫国太夫人,子德明定难军节度行军司马。

  五月朔,日有食之。

  食将既。

  按:日食为阴胜阳。食既,则臣叛主,兵大起。其保吉复叛之兆乎?

  秋九月,袭绥州熟户李继福,败之。遂寇鄜延,复寇石州,不克,勒兵据贺兰山。

  保吉受节钺,复姓名,气日骄肆。知集贤院田锡上言:“继迁不合与之夏州,又不合呼为赵保吉。虽赐姓与名,已自先朝,然羁縻无用,恐关辅劳扰从此生,国家耗费从此起。”已,与绥州熟户李继福构衅,纵所部攻败之。因扰鄜延,与钤辖张崇贵、都监王荣战,失具装马数十匹。转攻石州,知州韩崇训率兵拒之,保吉大败,尽弃辎重退屯贺兰山,勒兵据险守。

  咸平二年夏六月,保吉掠河西,杀指挥使李璠.保吉引万余骑掠河西,与虎翼指挥李璠遇于隘口,挥众围之。璠力战,手格杀数十人,身披数枪,马中矢仆,遂死。

  秋八月,河西羌导攻麟州,援将折海超等战死。

  麟、府缘起,失于抚御,其大族蕃部多投保吉。河西黄女族长蒙异保、府州蕃部啜讹诱保吉曰:“麟、府为河东要地,攻易守难,若以盛兵乘之,唾手可得,得麟、府则岢岚、火山诸军皆可图矣。”保吉遂以蒙异保为前部,啜讹佐之,率众攻麟州,由万户谷进至松花寨,府州将洛苑使折惟昌与从叔同巡检使海超、弟供奉官惟信率兵赴援。保吉挥众丛射,惟昌中矢已坠马,忽摄弓起,得裨将马突围出,兵众不能御,乃击海超、惟信于阵,杀之。

  附:《宋史·韩崇训传》:咸平二年,再知麟州,继迁来攻,败之于城下。考此事与折惟昌事不合,且无月日可据。

  九月,进犯府州,败还。

  戎性往来飘忽,势难久持。然其民皆兵居,易于点集。保吉前围麟州不克,令部下万私保移埋纠合蕃族犯府州境,与守将折惟昌、钤辖刘文质、驻泊宋思恭战于埋井峰,败还。

  夏州言石陨有文。冬十二月,出兵攻延安。

  保吉驻夏州,声言石陨帐前,有文曰:“天戒尔勿为中国患”,蕃汉争传之。右班殿直卢鉴入奏事,真宗问之,鉴曰:“此诈也,宜益为备。”未几,保吉以万骑围延安,陕西转运副使张佶督兵御却之。

  按:书“石陨”,记异也。《春秋》书石陨一,《纲目》书石陨一十二,无书有文者。惟秦政三十六年,石陨东郡,或刻之曰:“始皇死而地分。”越明年,其言果验。兹言“石陨有文”,言有未必有也。书以著其诈。

  夷镇戎军。

  至道中,都部署李继隆于古原州城镇戎军,当回鹘、西凉、六谷、吐蕃、咩逋、贱遇、马臧、梁家诸族要路,为环、庆、原、渭、仪、秦北面捍蔽。嗣保吉纳款,不复置守。保吉率众夷其城址,掠定军界蕃族。南至渭州安国镇北二十里,西至南市界三百余里。

  附:《宋史·石保兴传》:咸平二年,知威虏军,夏人入抄,保兴发帑钱数万分给战士,主者执不可,保兴曰:“城危如此,安暇申覆?事定,覆而不允,愿以家财偿之。”夏人退,驿置以闻,真宗贷而不问。考威虏军属河北路,在镇、定二州北,距银、夏辽远,中隔契丹,夏兵岂易到此?疑《传》有误。

  咸平三年春二月,保吉兵屯萧关。

  萧关,唐武州地,襟带泾原,咽喉灵武。保吉令万子、米逋、西鼠等族三千骑屯聚萧关,以图原、渭、灵、环诸路熟户。

  夏五月,攻浊轮寨。

  浊轮寨属麟州,钤辖刘文质击走之。

  秋九月,复邀灵州粮运,杀转运使陈纬。

  灵州粮运,路由瀚海,自冬至春,刍粟始集。保吉侦得,辄夺之。朝议于秋凉解运,令庆州发兵护诣灵州。殿中丞郑文宝素知西州形势,言西人必复邀夺至积石。保吉以所部康奴等族万余众夜截之。纬与知灵州李守恩拒,战死;邠宁副都部署王荣率师赴援,亦败。保吉尽得粮运,遂顿兵于积石河。

  按:灵州介在河上,敻绝一方,保吉制瀚海之冲,断飞挽之路。关右二十五州之民,为转输死者十余万人,而刍粮二十五万,到者不十之三。昔张鉴谓灵州为西陲要地,实中国蠹区,旨哉言也!议者犹以咽喉重地、西北要冲为惜,致粮运一失再失,岂谋国之道乎?

  冬十一月,契丹授德明朔方节度使,使取灵州。

  契丹闻保吉频掠粮运,阻绝翰海,遣使授德明朔方节度,促保吉取灵州。

  按:书“契丹授”,斥煽祸也。朔方以灵州为镇治,未得其地,先授以官,非教之肆兵乎?

  十二月,使如契丹贡。

  契丹自保吉归附,诸夷皆从,特重所遣人使,令礼臣议进奉朝见仪,班在宋、高丽之次。

卷七

  咸平四年夏四月,保吉谋攻西州回鹘,回鹘请兵于朝。

  回鹘自唐末浸微,散处甘、凉、瓜、沙间,各立君长分领族帐。时保吉犹驻积石河,将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然后长驱南牧。西州回鹘可汗禄胜知其谋,遣枢密使曹万通入贡,言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精习,愿朝廷命将统领,使得缚继迁以献。真宗嘉之,赐以诏曰:“夏、绥抗命,神人所弃。卿世济忠烈,谊笃舅甥,继上奏封,备陈方略,且欲大举精甲,就覆残妖,拓土西陲,献俘北阙。可汗功业,其可胜言!嘉叹所深,不忘朕意。今更不遣使臣,一切委卿统制。”特授万通左神武大将军,优赐禄胜器服。

  按:此回鹘请讨保吉之始。

  吐蕃六谷都首领潘罗支以兵来讨。

  知镇戎军李继和言,六谷都首领潘罗支愿戮力讨夏州,请授以刺史。廷议罗支已为酋帅,授刺史太轻,乃以为盐州防御使兼灵州西面都巡检使。于是罗支遣部下李万年率兵进讨,贻书继和请师期。

  掳羌嵬逋走回。

  嵬逋乃保吉扰河西时掠得者,乘间率属千余内投,保吉自万户谷追之,不及。

  秋七月,以下恒、环等州告契丹。

  保吉遣李文骥献于契丹,因以下恒、环、庆三州告,契丹主赐诏褒之。

  按此与前告下麟、鄜同伪词耳。何以书?罪其妄也。伪妄之词,一之为甚,可再三乎?

  八月,遣使献马。

  犹称所赐姓名,然寇掠边鄙益甚。

  攻灵州不克,田其境地。

  灵州居平夏西北,南去镇戎约五百里,东去环州六、七日程,中隔瀚海,数百里乏水草,烽火、亭障不相望,若聚众急攻,早已不守。保吉欲俟中国财用关辅民力尽耗,然后取之。

  是时以五万骑攻城,城中兵少不出战。据其山川险要,凡四旁膏腴之地,使部族万山等率蕃卒驻榆林、大定间为屯田计,垦辟耕耘,骚扰日甚。真宗谋之参政李至,至言:“灵州虽西北要冲,今援绝势孤,不能不弃。若移朔方军于环州,保固边境,亦一时之权也。”乃遣宰相张齐贤行边。齐贤上言:“灵武孤城,必难固守,徒使军民六、七万陷于危亡之地。”知制诰杨亿亦言弃之便。辅臣咸以灵州及必争之地,苟失之,则缘边诸郡皆不可保。宰相李沆曰:“继迁不死,灵武终非朝廷有。莫若遣使密召州将,使部分军民空垒而归,如此,则关右之民息肩矣。”真宗不从,以王超为西面行营都部署,将兵六万援之。

  九月,袭定州及怀远镇,镇将李赞自焚死;连取保静、永州;攻清远军,破之。

  清远据积石岭,在瀚海中,去灵、环各三、四百里,四面悬绝。保吉攻灵州不克,复遣牙将赵光允贡马,潜以众袭破定州,围怀远。李赞兵不满百,拒战累日,力尽积藁自焚。连破保静、永州,攻清远。知军刘隐、监押丁赞分兵拒守,走间使诣庆州请援。都部署杨琼遣副部署潘璘、都监刘文质率兵六千赴之,且曰:“俟吾继至。”已而,迁延不进。保吉自鼓兵攻南门,令子阿 移督精甲攻北门,堙濠断桥以战。七日,城中力竭,兵马都监段义启门降。保吉兵威益炽,逾支子平,直薄青冈城下。阿 移,德明小字也。

  按:保吉攻城夺寨,未有如此详书者。缘河外五城乃灵州肩背,而清远据积石之冲,屯粮置守,以通环、庆援兵,尤为要害。自保吉取清远,灵州遂失声援矣。

  冬十月,升保静县为静州。

  按:此李氏更改郡县之始。

  徇唐隆镇,与麟州兵战于柳拨川,不胜。

  保吉既得清远,以兵徇唐隆镇,谋从萧关、武延、石门路攻麟、府。麟州副部署曹璨出蕃兵邀之镇西柳拨川,保吉战不利,退走三十余里。

  十二月,攻河外寨,降守将李琼。

  自清远军陷,尽焚青冈峡诸寨,环庆、鄜延、麟府以外近河之地,皆属保吉。真宗诏:西蕃诸族有能破夏州者,当授节度使,赐银、彩、茶六万;举族来附者,给田宅。于是蕃部阿药、讹猪、讹遇等皆内属。保吉谓中国诱之,率兵攻灵州河外寨。寨主李琼拒守旬余,保吉知其困,遣人招之,琼举城降。

  部将卧浪己内降。

  真宗命补军主,赐之田宅。

  咸平五年春正月,保吉置市于赤沙、橐驼等路。

  赤沙川、橐驼口两路,为灵、夏二州蕃族屯聚处,保吉各置会贸易,以诱熟户。于是归者日众,中国禁之不止。

  三月,取灵州,杀知州事裴济,改州为西平府。

  河外五城相继陷没,灵州孤堞仅存。关陕之民困于转输,陷锋镝填沙碛者不下数十万。岁荐饥,城中斗米价至十贯。裴济至镇,甫二载,谋辑八镇,大兴顿田,民间稍有生色。保吉集蕃部并力攻之,济被围两月,饷援并绝,刺指血染奏乞救。

  保吉遣兵断瀚海要路,王超大军不得进。别将张煦出镇戎军,入夏州界,由白豹镇抵柔远川,戍兵七百骑邀战,煦击败之,星夜赴援,未至而城陷,济死焉。济在镇有声望,及没,夏人惜之。保吉以世爵西平,又受契丹西平王册典,遂改州为西平府。

  夏四月,使清远蕃酋伪降,邀环、庆官军于白豹镇,不胜。

  灵武路自清远军入青冈峡数百里皆蕃部所居,汉人使旅经由,并在熟户安泊,所求赂遗,谓之“打当”,习以为常。保吉闻援将张煦引兵将抵清远,使新降蕃酋伪为熟户,以甲骑三千约降,愿给资粮,为饷导。煦察其诈,亟严军待。会环庆路部署张凝率师按部还,保吉遣兵邀之,凝将败,煦领锐卒赴援,一矢殪一大将,乃解。

  五月,以下灵州告契丹。

  初,保吉遣使契丹贡马、驼。至是又使刘仁勖告下灵州。

  六月,围麟州,知州事卫居实击败之。

  保吉声言欲取仪州制胜关,将由此大入,谍者以告,真宗诏徙老幼、刍粟内地避之。知仪州卢鉴曰:“此奸谋也!徙之,适以示弱。”不奉诏。保吉知不可动,突于是月以二万骑入河东,围麟州。副部署曹璨请济师,真宗阅地图曰:“麟州依险,三面孤绝,戮力可守,但乏水可忧耳!”命金明巡检李继周部兵星夜赴援。未至,保吉据水寨,负板四面薄城者五日,势将陷。知州卫居实出奇突击,又夜缒勇士袭之,城上鼓噪,矢石如雨,夏众披靡走,自相蹂践,死者万余人。

  夏州旱。秋七月,筑河防。

  黄河自积石经河州,合洮河水东北流至兰州,过鸣沙河、应里州,北绕灵武,由怀远县入夏州。向有古渠二:曰汉源,长袤二百五十里;曰唐梁,长袤三百二十里夏州自上年八月不雨,谷尽不登。至是,旱益甚。保吉令民筑堤防,引河水灌田。

  役人有小过,辄系头投之河,使人就下流接视,蕃人则出之,汉人则沉之。

  按:书西夏河渠始此。

  渡河攻党项庄浪族,不克。

  庄浪族数万帐,居黑山北,广袤数千里,东接契丹,北邻塔坦,南至河西大凉、小凉诸族,中隔银、夏,道路辽绝。其首领龙移、味克,或称庄浪、昧克,素不与保吉合,常以马附藏才族入贡,颇勤外御。真宗授龙移为安远大将军,昧克为怀化将军,以褒之。保吉恶其不附己,举兵渡河袭之,大败而回。

  八月,大雨,河防决。

  雨九昼夜不止,河水暴涨,防四决,蕃汉漂溺者无数。

  按:黄河源远而高,流大而疾,历代为中国患。惟灵、夏诸州,咸受其利。昔太史公《河渠书》言:朔方、河西、酒泉等郡,皆引河水及川谷,顺其趋下之性,入渠溉田数万顷,故旱涝不能为大害。今保吉逞其小智,劳民动众,妄事曲防,宜其溃不可支也。

  九月,破浊轮寨,党项折勒厥麻诸族皆内奔。

  保吉以澍雨弥旬,田稼尽没,谋取粮于缘边诸寨。会部下教练使李荣挈族内投,保吉愤甚,复入麟州,攻浊轮,破之,杀掠甚惨。党项折勒厥麻等三族恐被侵夺,率属千五百帐越河请内属。真宗命分处边境,边臣言折勒厥麻向为保吉党,恐复叛去,乃徙置宪州楼烦县地。

  进围府州。

  麟府路钤辖张佶率兵拒战,酋领中矢死者二人,余众退还大寨。

  冬十月,遣使诱六谷诸蕃,首领潘罗支执之。

  六谷分左右厢,左厢副使折逋游龙钵实参罗支军事。真宗方务绥怀,命龙钵领宥州刺史;其六族首领褚下箕等皆为怀化将军。保吉用兵买马,必由西凉,惟恐梗塞,遣人以铁箭诱六谷诸蕃叛附,罗支戮一人,絷一人,表闻候旨。真宗褒谕之,听自处置。

  十一月,泾原官军袭康奴族,援之不及。

  康奴恃其险众,桀黠难制,屡导保吉抄掠灵州粮运。泾原部署陈兴与副部署曹玮率众潜行,直抵巢穴。康奴出不意,人畜、窖粟悉被擒获。保吉闻之赴救,兴等已退。

  十二月,与贺兰山大、小凉族构兵。

  二族居贺兰山北,部众甚盛。初,合于保吉,继有隙,迭相攻掠,咩逋族首领遣使以闻,真宗特诏使者激二族兵讨保吉。

  咸平六年春正月,保吉建都西平。

  初,保吉居夏州,修复寝庙,抚绥宗党,举族以安。及得灵武,爱其山川形胜,谋徙都之,弟继瑗言:“银、夏系累世经营,祖宗灵爽,实式凭之。今恢复未久,遽而迁弃,恐扰众心。”保吉曰:“从古成大事者,不计苟安;立大功者,不徇庸众。西平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若缮城浚壕,练兵积粟,一旦纵横四出,关中将莫知所备。

  且其人习华风,尚礼好学。我将借此为进取之资,成霸王之业,岂平夏偏隅可限哉?”遂令继瑗与牙将李知白等督众立宗庙,置官衙,挈宗族建都焉。

  按:此西夏建都之始。

  尽复绥、宥诸州地。

  保吉虽授定难军节度,而绥、宥诸州尚属中国,及建都西平,兵力日盛。真宗遣张崇贵、王涉议和,尽割定难军州地与之。于是,保吉尽收缘边七镇东西二十五驿南北十余驿地为己有。寻葬其祖于红石峡。障水别流,凿石为穴,既葬,引水其上,后人莫知其处。

  按:此复全定难五州之始。宋以灵武不守,并弃绥、宥,保吉从此据朔方,并西凉,丕基式廓,宋实有以成之。呜呼!

  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二月,出驻鏊子山,复以铁箭诱六谷,首领潘罗支不答。

  初,罗支遣咩逋族蕃官成逋至镇戎军,请会兵讨保吉。边臣以无文牒疑为诈,护送部署司,成逋惧而逸,马蹶坠崖死,真宗令渭州以礼葬。保吉闻之,引众自灵州出屯鏊子山,放还六谷投去蕃部,遣人复送铁箭罗支,称已纳款朝廷,愿与结好,罗支不答。

  潘罗支谋取西平府。三月,请兵,使还,遣人夺其告敕。

  潘罗支数与继迁战,夺人畜甚众。时以灵州无备,遣蕃官吴福圣腊入贡,言感朝廷恩信,愤保吉倔强,已集骑兵六万,乞会王师收复灵州。真宗以保吉常在地斤三山之东,每来寇边,师出则遁,使六谷部族近塞捍御,与官军合击,亦国家之利也。

  遂加罗支朔方军节度、灵州西面都巡检使,赐铠甲器币。又以吴福圣腊为安远将军,次首领兀佐等七人为怀化将军,使出兵共图保吉。吴福圣腊还,过西平,保吉遣人邀之,尽夺罗支牌印、官告及所赐衣服、器械,吴福圣腊仅以身免。

  牛羊、苏家等族袭夏州,族帐二百人被杀。

  自灵武失守,绥、银割弃,中国所得役属者,不过河外诸小羌,余皆心怀去就,叛服不常。牛羊、苏家二族,恃其险远,尝与保吉数入边,边吏招谕,不听。时河西蕃族拽浪、南山及叶市族罗埋同弟罗胡率百余帐,持保吉署牒请内附,真宗授以本族指使等官。二族心艳之,反,兵袭夏州,杀族帐二百余。

  环庆部署上其功,真宗诏厚赐之。

  吐蕃者龙族与潘罗支攻夏州,拒却之。

  者龙族居移卑陵山,首领厮敦琶与潘罗支协力攻夏州,不胜。已,遣使入朝,称集本族骑兵,愿随大军西讨,真宗优赉之。

  银、夏、宥三州饥。夏四月,徙其民于河外五城。

  三州荒旱,饥殣相望,保吉籍州民衣食丰者徙之河外五城,不从杀之。于是蕃、汉重迁,嗟怨四起。

  按:书西夏灾祲始此。

  攻环州,围洪德寨。

  保吉前掠环州,掳虎翼军士魏琼等四人,置之属下,至是逃归。保吉逐入环州,攻洪德寨,蕃官庆香与癿《者多》庆族合势接战,寨主段守伦率兵策应,保吉败,首领被擒者四十九人,坠崖堑死者甚众,悉弃旗鼓、铠甲走还。

  攻白马族,破之。

  白马亦环州蕃族,其首领与保吉斗,不胜,徙帐避之。遣使入告,真宗赐以廪粟。

  五月,聚兵浦洛河。

  环、庆二州,川原平直,两边虽有土山,山外皆高原、川谷。内属戎人与西界蕃族错居,保吉屡经胁诱。环庆副部署张凝领兵由木波镇直抵八州原,下寨招降岑移等三十二族;又从淮安镇入分水岭,降麻谋等二十一族;柔远镇降巢迷等二十族;遂攻业乐镇,降《者多》树罗家等一百余族,合四千八百户,银、夏大震。保吉与子阿 移集兵屯浦洛河,护卫诸羌。西面部署以闻,真宗诏镇戎军洪德寨严斥堠,整军旅,互援之。

  六月,驻东关镇,掠河东。

  东关镇在灵州东三十里,保吉以部下饥乱,挈其族党三万人树栅居之,分掠河东边境,与丰州蕃瓦窑、没剂、加罗、味克等族兵频战不胜。于是陇山西延家族首领秃逋内附,折勒厥麻暨西蕃八部二十五族皆愿出兵会图灵、夏。

  按:于时银、夏饥荒,灵州残乱,保吉至于野次,可谓穷矣。宋不因陇山诸族之附,乘其敝而图之,非其智力有不足,实天之默相李氏者深也。

  秋八月,攻麟州,败于屈野河。

  麟州数受侵掠,常屯重兵境上,而输馈悉仰河东,中隔河津之阻,粟价贵贱不常。真宗命河东转运使郑文宝于府州、定羌军置浮桥通之,人以为便。保吉拥众入麟州,谋夺饷道,八族都校明义潜兵伏屈野河侧击之,保吉大败,丧失甚众,自是不敢犯麟、府。

  九月,夏州教练使安晏内附。

  晏与其子守正俱内属,授殿直,赐衣服、缗钱。

  冬十月,袭西凉府,破之,杀知府丁惟清,改府为州。

  保吉尝言:“我与西凉自来无事,向为万山等族所诱,与之构隙。今六谷众盛,难以加兵,不复进取。”蕃部信之。是时,境内日窘,抄掠鲜获,尽籍五州丁壮,大会诸族于盐州,声称分屯橐驼、车箱峡两路入攻环、庆。而潜移兵取西凉,袭破其城,执惟清杀之,悉逐居人城外,据其府库,复府名为州,兵势复振。

  按:于是西夏势成而灵州永固矣。盖平夏以绥、宥为首,灵州为腹,西凉为尾,有灵州则绥、宥之势张,得西凉则灵州之根固。况其府库积聚,足以给军需、调民食,真天府之国也。

  嗣后保吉身亡,德明终能保守灵、夏,岂非凉州畜牧甲天下,借以养成锐气哉?

  还自西凉,战于石门川,败绩。

  保吉以西凉卤获运回西平,抵石门川,镇戎军知军曹玮伏兵川侧邀之。保吉麾众迎战,不胜,尽弃所俘走。

  夏州蕃官刘赞、时乂内附。

  保吉虐用蕃族,部下突阵指挥使刘赞与银州牙校时乂率族内奔。真宗授以官,赐器甲、粟帛慰抚之。已而,曹玮移书银、夏诸蕃,谕以恩信,于是豪酋《者多》移等族皆弃保吉,由赞等请附,保吉禁之不止。

  十一月,有星孛于井、鬼。

  大如杯,色青白,光芒四尺余,贯五诸侯。

  按:孛为兵凶之象。保吉君臣寡学无术,不能鉴此,宜其及也。

  出兵攻六谷,朔方节度使潘罗支以者龙诸族众击败之,奔还西平。

  初,保吉夺罗支牌印、官告,知中国已授朔方节度,心恶其逼,举大众往攻。罗支见势盛,伪使请降,保吉坦受之。张浦曰:“兵务慎重,贵审敌情。罗支倔强有年,未挫兵锋,遽尔降顺,诈也。不若乘其诡谋未集,一战擒之,诸蕃自伏。若悬军孤立,主客势殊,未见其可。”保吉曰:“我得凉州,彼势已促,力屈而降,何诈之有?况杀降不祥,尔勿疑,以阻向化之心。且先返西平,我当抚安余党,以免后患。”浦怏怏而回。于是罗支阴集六谷诸豪及者龙族兵数万,合击之于三十九井,保吉大败,中流矢,奔还灵州。

  按:保吉叛乱几二十年,诸蕃相角不能稍挫其威,罗支累请讨击,至是竟伸其志,故六谷、者龙合兵破敌。特书“罗支以“者,所以归功于罗支也。

  十二月,复聚众浦洛河。

  声言攻环州,以创甚不果。

卷八

  景德元年春正月,保吉卒。

  保吉创势日增,自度孤危,嘱德明曰:“尔当倾心内属,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又谓张浦曰:“公等并起等夷,谊同兄弟,孺子幼长兵间,备尝艰苦,今俾以灵、夏之众,虽不能与南北争衡,公等戮力辅之,识时审务,或能负荷旧业,为前人光,吾无憾矣!”言讫卒。时月之二日也。年四十一。

  按:《纲目》去官书“卒”,多贬词。保吉去官,明其不得为宋臣也。不得为宋臣,曷不遵盗贼酋帅例书“死”而书“卒”,何则?以保吉为西夏之祖,传祚继世,要非隗嚣、公孙述等无成者比也,故以僭国创业例书。

  论曰:继迁生而英奇,长而剽悍。方其任司蕃落,地据银州,当继捧入觐之初,鲜引义力争之举,盖怼其兄也素矣。迨诏使护送诸父昆弟连袂归朝,方始奋其雄才,策其群力,激羌戎以先烈,约契丹为强援。遂使关右震惊,中朝旰食。控弦灵武,扼平夏之要冲;驱马凉州,成河西之右臂。于是五州尽复,诸族慑从,逆者攻以兵,顺者役其众。卒之暴戾速亡,骄盈致败,不死于天讨而死于流矢,“佳兵不祥”,理固然耶!然夏、绥倾覆,沙碛流离,田少一成,卒无一旅,终能恢万里之基,创累世之业,亦可谓“有志者事竟成”也。

  子德明嗣。

  德明,保吉妻野利氏生,深沉有器度,多权谋。时年二十三,嗣位于保吉柩前,称定难军留后。以左都押牙张浦兼行军左司马,绥州刺史赵保宁兼右司马,指挥使贺承珍兼左都押牙,刘仁勖为右都押牙,破丑重遇贵为都知蕃落使,白文寿、贺守文为都知兵马使,何宪、白文赞为孔目官,郝贵、王旻等为牙校;复以李继瑗为夏州防御使,李延信为银州防御使,其余升赏有差。

  二月,告哀于契丹。

  契丹主赠保吉尚书令,遣西上閤门使丁振吊慰。

  三月,麟府兵袭神堆,御之,失利。

  夏州蕃部寇洪德寨,閤门祗候段守伦率兵拒之,力战三日,擒获甚众。事闻,真宗谕缘边部署钤辖,乘保吉死,速图攻取之策。于是,麟府路出兵攻神堆,夏兵战不胜,营栅尽破。

  始遣使如鄜延。

  鄜延钤辖张崇贵移书德明,谕以朝廷恩信。德明遣使报称:未葬难发表章,请俟释服禀命。崇贵请遣使吊问,令大臣至边,召其亲信张浦等议之。

  夏四月,夏州蕃部指挥使都尾走降于洪德寨。

  环庆边臣皆以德明初立,乞行招抚。知镇戎军曹玮言:“继迁擅河南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国有西顾之忧。今其国危子弱,部族离心,不即乘此捕灭,后更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轻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阙下,复河南为郡县,此其时也。”真宗欲以恩致之,诏德明审图去就。并谕蕃族万山、万

  遇、庞罗逝安、盐州李文信、万子都虞候及都军吴守正、马尾

  等,能率部下归顺者,授团练使,银万两、绢万匹、钱五万缗、茶五千斤;其有亡命叛去者,皆释罪甄录。诸蕃以保吉残暴,久不聊生,闻诏书招抚,争观之,无不泣下。于是,夏州蕃部指挥使都尾率属入降。张溥曰:“西事自灵州之陷,夏乃日逞;迨继迁死,德明初立,斯时国危子弱。真宗不从曹玮之请恢复河南,至元昊习兵,而宋重困矣。但慕春秋不伐丧,而不知“卧榻鼾睡”,太祖有明戒也。讥宋亡者云:声容盛而武备衰,议论多而成功少。于夏事已见之矣。

  五月,子元昊生。

  德明三娶:一卫慕氏,次咩米氏,次讹藏屈怀氏。卫慕氏,银州大族,尝与德明游贺兰山,夜梦白龙绕体,遂有妊,怀十二月,至是月五日生,啼声英异,两目奕奕有青光。德明爱之,字为嵬埋。国语谓“惜”为“嵬”,“富贵”为“埋”也。

  凉州乱,遣兵攻之,不克。

  西凉自保吉死,与兰州、龛谷、宗哥、觅诺诸族谋拒夏州。

  德明遣兵攻掠,朔方节度潘罗支率蕃众御之,夏兵不胜而还。

  赵保忠死。

  保忠状貌雄毅,居环列,奉朝请,常怏怏不自得。咸平中,丁内艰,以本官起复,迁金吾卫上将军,判岳州,移复州。至是病剧,上言有子永奇凶恶,不受教训,乞配隶春、梅州。真宗以戎人犷悍,且病语不实,授以永州别驾,使监军察之。保忠寻卒,赠威塞军节度使。天禧中,录其孙从吉为三班奉职。

  按保忠臣于宋,殁于宋,何以书于夏编?终其入朝献地事也。去官书“死”何?恶反覆也。反覆,虽王侯之贵,与蛮夷盗贼同书,所以诛奸顽于身后而立名教之防也。

  六月,发兵攻者龙族,杀朔方节度使潘罗支。

  初,保吉死,潘罗支使其甥厮陀完献捷。已,遣兄邦逋入奏,欲更举部族及回鹘精兵直抵贺兰山讨除残孽,请发大兵援助。真宗诏泾源部署陈兴鼓众赴石门策应。兵未发,保吉故党迷般嘱及日逋吉罗丹二族亡归者龙,共图罗支以报仇。者龙凡十三族,其六族附迷般等。迷般阴请德明遣兵攻者龙,罗支率百余骑赴援。议事间,二族猝起戕罗支于帐下。事闻,赠罗支武威郡王。

  复取凉州。

  潘罗支死,西凉大乱,六谷诸酋共推罗支弟厮铎督为首领。

  德明乘人心未定,率兵复攻西凉,取之。

  秋七月,葬保吉于贺兰山。

  在山西南麓。宝元中,元昊称帝,号为裕陵。

  八月,万子军主以兵寇永宁寨。

  万子军主与万山、万遇等族同附保吉,数为中国患。鄜延钤辖张崇贵筑台于保安军北,召戎人所亲信者与定盟约,归顺者日众。万子军主不应,率属犯永宁寨。知镇戎军曹玮与河西药令族合苏合击,败之,斩首百余级。于是蕃官茄罗、兀赃、成王等皆献马赎罪,请内附。

  九月,使如契丹谢吊赠。

  并以保吉遗物献。

  冬十月,银州属蕃侵麟州。

  银州蕃族乘潘罗支身亡,聚众攻麟州。西京作坊使李继周率兵会永宁军主李继福击退之。

  十二月,孔目官何宪走降于邠州。

  宪,灵州人,保吉破州城时得之,爱其才,使掌兵数事。

  德明立,授孔目官。尝劝德明勿杀潘罗支,以为后日纳款计,不听,乃挈家乘间走邠州请降,部署以闻,真宗诏令乘传赴阙。

  景德二年春正月,德明遣赵保宁如契丹请封。

  德明嗣职期年,未膺封册,蕃族多怀观望。行军司马赵保宁言:“国家疆宇虽廓,自西凉扰乱,先王被害,蕃众惊疑。

  若不假北朝威令慑之,恐人心未易靖也。”德明遂遣保宁献方物契丹,以请封册。契丹主曰:“此吾甥也,封册当时至。”

  待保宁加礼,遣回。

  二月,以下青城告契丹。

  契丹自澶州之败,虽与中国讲和,其戎心未尝一日忘故,许德明封册,以为臂使之需。德明欲臣中国,虑其见疑,乃以兵下青城告。

  按:青城之役,宋辽二史不载,亦伪词也。德明嗣位未几,诈伪一如乃父,洵乱世奸雄哉!

  出兵寇环州,破旺家族,执首领都子。

  蕃部累奏德明迫胁攻劫状,真宗命安抚使向敏中谕之。敏中言:“掠去蕃口,势不能给还,惟令自作要约以绝后犯。”

  德明不听,举兵入环州境,攻熟户旺家族,执都子等去,都子所部亦获德明军主庆吉以献。

  附:《宋史·吐蕃传》:景德二年,厮铎督遣甥阿昔来贡,且上与德明战功状,并言蕃帐周斯那支有智勇,请授六谷都巡检使,上从之。考李氏《长编》载此事于是年二月。其战在何时,《真宗纪》及《夏国传》皆不书。

  夏六月,遣牙将王旻入贡请降。

  德明闻石隰部署耿全斌率兵入伏洛关招诱蕃族诸部内附者

  数千人,禁之不能止。谋之,张浦曰:“先王遗命,应即表闻,缘降之太易,彼将轻我。今兵复西凉,国威已振,请之,此其时矣。”乃遣王旻以保吉遗言奉表入献,略曰“同轨同文,王者大车书于一统;至神至圣,远人瞻天日于无疆。臣父承阃边陲,蒙恩优渥。方且心乎王室,拱北极而抒诚;靡意难起同袍,纠西蕃而生事。遂致鞠躬尽瘁,赍恨莫伸。然而恋阙深情,平时恳切;作忠遗教,垂没叮咛。臣赋性颛蒙,素怀恭顺。向居苦块,欲进表而无由;今属禫除,敢请臣之或后。恭维皇帝陛下,德超邃古,道建大中。海不择乎细流,朝宗者必纳;山岂遗乎土壤,环向者咸依。伏望俯鉴孤忠,得尽小心翼翼;垂怜微末,克遵先训谆谆。存没衔恩,子孙感德”云云。真宗见表,赐旻锦袍、银带,遣侍禁夏居厚持诏答之,赏给甚厚。已,遣閤门通事舍人焦守节谕张崇贵:以保吉昔时变迁之状,今当使德明自为誓约,纳灵州土疆止居平夏,遣子弟入宿卫,尽散蕃汉兵,送还掠去官吏及质口,封境之上有侵扰者禀命朝廷令旨,凡七事;则许德明以定难节度,予岁赐,给内地节度俸,听回图往来及放行青盐,凡五事。崇贵等呼旻示之,如能顺命即降恩旨。继而德明使张浦诣崇贵面议,但多邀求,不肯自为誓约也。

  秋七月,契丹册为西平王。

  契丹主使北院枢密副使萧承德持节封德明西平王,复姓李氏,赐车、旗、衣、币等物。

  九月,都知兵马使白文寿入贡。

  真宗以德明誓约未定,命枢密使向敏中自永兴军赴鄜延经略之。敏中使人招谕,德明乃遣文寿入贡。

  冬十月,赵保宁如契丹谢封册。

  义成公主无所出。契丹册德明时,谕以善事公主,克光先烈。德明遣保宁往谢,且曰:“恪遵谕诏,未敢有违也。”

  十二月,教练使郝贵入贡。

  中国答赐甚厚。

  博州防御使李克文卒。

  克文在镇,恭谨守法,保吉之乱,口不言兵。卒,赠岳州防御使。大中祥符中,子继元为閤门祗候,上表言已于继迁本五从兄弟,名同上字,心甚耻之,愿改名守元。真宗诏从之,擢供备库副使,厚其廪给。

  按:具官书“卒”,录贤也,克文实启夏州之祸,然非其意料所及,况入朝以后,颇称恭顺,即博州之置,亦不闻稍有怨悱。较之保忠,可谓李氏贤裔矣,故仍得书于夏编。

  景德三年夏四月,德明妙娥等族走降于镇戎军。

  夏州妙娥、熟嵬数大族,见德明孤弱,以蕃书移镇戎军,请拔帐自归,诸将犹豫不敢应。知军曹玮曰:“德明野心,不折其翮,后必飞扬。”即日将兵出石门,薄天都山,受降者内徙,诸小族皆望风纳质,德明不敢拒。

  遣使贡马,表乞恩命。

  德明先遣左都押牙贺承珍献马。已,遣兵马使贺守文入贡。

  先是,向敏中、张崇贵屡与德明书,议立誓约。德明迁延其辞,于七事未肯承也。表文但云“乞先赐恩命,余徐议之”。

  六月,周伯星见,遣使入贺。

  德明闻中国司天奏周伯星见,复遣贺承珍入贺。

  秋七月,献马谢赐。

  德明献马五十匹,谢连次赐答之物,真宗复赐袭衣、金带、器币,并谕自今答赐,忽复谢恩。

  熟户叶市、潘、保、薛等内投,表请诛之,不得。

  保吉曾掠延州蕃部叶市、潘、保、薛四族安置绥州。已而,挈族内奔,镇戎军钤辖秦翰出兵应之。德明诉于朝,愿举刑章。

  翰言四族本延州熟户,兹还旧居,非新有招纳也。真宗诏张崇贵移报德明,自今勿复侵预境外。

  八月,谋侵麟州。

  河东蕃落诸将因德明信约未定,皆训练士马,科率器械以待。德明谓其图己,点集诸族戎人,谋入河东掠麟、府诸州内属蕃户。侦知以报,向敏中请命帅臣镇之。已而,德明兵不出。

  按:谋侵,未侵也。何以书?诛其心也。于是抄掠之计,集议已定,特因事机泄露,闻有备中止耳。书以罪之。

  斩渭州叛卒于境上。

  渭州戍卒十余人叛入夏州,德明纳之。侦者以告都钤辖曹玮,玮方与客奕,佯怒曰:“我固遣之,汝显言之,何也?”

  德明闻,即斩叛者,投其首于境上。

  九月,遣使进誓表。

  先是,真宗诏许德明毋纳灵州,止遣子弟入宿卫,及毋得攻劫西路进奉蕃部,纵有争竞,并取朝廷和约,他约悉除之,然犹不听回图往来,禁放青盐。至是,河西诸羌多请内附,真宗因德明归顺,下诏谕止,令其各守疆场。德明感恩,遣右都押牙刘仁勖奉誓表请藏盟府,且言父有遗命,永无贰心。又言所乞回图及放青盐禁,虽宣命未许,然誓立功效,冀为后日赏典也。

  按:此西夏进誓表之始。

  行牒索降蕃于鄜延。

  景德初,绥州蕃部指挥麻结内附,真宗命给府州地居之。

  德明行牒鄜延,请还本道。朝议以麻结降在进誓表前,谕止之。

  按:此西夏行牒之始。

  冬十月,复受定难军节度使,爵西平王。

  真宗嘉德明降,授特进、检校太师兼待中、持节都督夏州诸军事、行夏州刺史、上柱国,充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管内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爵西平王,食邑六千户,实封三千户,又赐推忠保顺翊戴亮节功臣号。遣内侍左右班都知张崇贵、太常博士赵湘充旌节官告使,赐袭衣、锦带、银鞍勒马、银万两、绢万匹、钱三万贯、茶二万斤。刘平曰:“赵德明僻守一隅,畏王师问罪,数驰驿奏,愿备藩臣。于时朝廷若止弃银、夏、绥、静四州,限山为界,则德明远居漠北,可无后日患矣。乃以灵、宥两州及山界人户并授之,山界蕃、汉劲勇善战,使德明得畜甲治兵,渐滋边患,此鄜延、环庆、泾原、秦陇诸州终不能弛备也。”

  按:此李氏复王爵之始。

  责子弟入质,不遣。

  诏使数责子弟入质,德明以入质非先世故事,不肯遣。惟献御马二十五匹。散马七百匹、橐驼三百头谢恩。

  十一月,使请俸赐。

  德明使至京师,特请俸予,因市禁物,隐关算为奸利,朝议听之,自是岁以为常。

  十二月,环州降酋苏尚娘叛,执之。

  西界蕃部奔投内地者,德明辄入境追逐,久之不止。乃表言:“臣所管蕃族,近日多投镇戎军,盖曹玮等招纳不已也。

  今臣已受朝命,乞赐晓谕。”真宗以表示边臣止之。环州酋苏尚娘曾御保吉有劳,屡告夏州机事,授临州刺史。已,叛投德明。至是,复求内附,部署以闻,廷议以尚娘反复无信,特恐狙诈以误边吏,又使德明缘此为辞,不可纳也。德明闻,遣兵执尚娘归。

卷九

  景德四年春三月,德明使谢廪俸。

  宋制:节度使俸给钱四百千、粟一百五十石,春冬加绢各百匹、大绫各二十匹、小绫各三十匹、罗各十匹、绵各五百两,惟诸王皇族充节度及藩镇管军节度则有之,外蕃遥领者不与焉。

  真宗赐德明廪俸,悉与内地节度同,德明感恩,遣使奉表自称草土臣,献马五百匹、橐驼三百头以谢。故事:赐物谢恩,止给来使缗帛,真宗以德明进奉频数,加赐袭衣、金带、器币。

  请于京师市易。

  德明表请进奉使至京师,市所需物,诏从之。

  夏四月,建馆舍于绥、夏二州。

  德明以中国恩礼优渥,天使频临,遂于绥、夏州建馆舍二:曰“承恩”,曰“迎晖”。五百里内,道路、桥梁修治整饬,闻朝使至,必遣亲信重臣郊迎道左,礼仪中节,渐有华风。

  五月,母罔氏卒,遣使告哀。

  德明嫡母罔氏卒,遣都押牙贺承珍诣京师告哀。真宗命殿中丞赵稹为吊赠兼起复官告使,授德明镇军大将军、右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余如故。德明以鼓乐迎至柩前,明日衣禫衣受赐,泣对使者曰:“蕃夷母丧,蒙天子吊赠、起复,宠荣极矣。”及葬,请修供五台山十寺为母祈福。真宗遣閤门祗候袁瑀为致祭使,随护送德明所供物至五台。

  按:此西夏告哀中国之始。

  契丹使来吊祭。

  且赐起复。

  行牒延州,请止保安军修驿。

  自德明纳款,真宗令缘边城池依誓约应行修葺外,自余移徙寨栅,开复河道,无大小悉禁之。时保安军起葺驿舍,德明移牒延州,言边民扰惧不安,愿罢其役,从之。

  六月,贡马助皇后园陵。

  章穆皇后初葬,德明献马五百匹,助修园陵。真宗嘉纳之。

  索夏州民刘岩等不得。秋七月,请置榷场于保安军。

  先是,夏州民刘岩等二十余人内属,给以延州旷土耕之。

  而所居当绥州要路,德明部族出入多为擒戮。及德明归顺,移牒求岩等复还,真宗难之,颇严边禁。德明请置榷场于保安军,许蕃汉贸易。朝议从之,令以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易缯帛、罗绮,以密蜡、麝香、毛褐、羚角、碙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易香药、瓷漆器、姜桂等物,其非官市者,听与民交易。

  按:此西夏复互市之始。

  九月,出兵攻六谷,不果行。

  六谷诸酋,久推忠顺,自潘罗支死,折逋游龙钵等尽归德明部下,惟罗支弟朔方节度、西凉府六谷大首领厮铎督犹与德明抗。德明以六谷世仇,意将阻绝使人,使不得列于缘边属户,侵掠无虚日。厮铎督潜以蕃书入诉,真宗令张崇贵谕之,德明不听,率兵屯境上,谋取六谷,厮铎督援结回鹘为备,德明兵不出。

  冬十月,请行“仪天历”。

  宋初用周时旧历,建隆三年,始命司天少监王处讷别造新历,命名“应天”。太平兴国中,改为“乾元”。真宗嗣位,命司天监史序考验前法,研核旧文,取其枢要,成“仪天历”。

  时咸平四年三月也。西夏自保吉俶扰,羌戎不知正朔几二十年。

  德明遣贡使表请,真宗以新历并冬服赐之。初,诏延州牙校赍往,比闻德明葺馆舍、修道路以待朝命,乃命閤门祗候往赐,德明受而行之。

  按:此西夏受历之始。

  十一月,请于麟州置榷场。

  真宗以延州已置,不许。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德明赐“守正功臣”号。

  益食邑千户,实封四百户。时天书降于承天门,故有是赐。

  守正,乃赐中书、枢密号也。

  出兵侵甘州回鹘。

  回鹘有甘州、沙州、西州、新复州数种,而甘州地逼西夏,其可汗夜落纥尝与沙州可汗禄胜数出兵为保吉难。保吉死,德明思报怨,遣将张浦率骑数千,抄掠其境,夜落纥出兵拒之,浦不能胜。

  三月,复遣万子等族袭甘州,大败。

  张浦兵还,德明遣万子等四军主悉其族兵取六谷,进图甘州。万子军主至西凉,见六谷兵盛,不敢攻,径趋甘州,袭回鹘。回鹘侦知设伏,示弱不与斗,俟其过,奋击之,剿杀殆尽。

  军主挺身走免,其被擒者,因鹘驱坐于野,悉以所获资粮示之,曰:“尔辈狐鼠,规求小利,我则不然!”尽焚讫,乃杀之。

  夏四月,请市青盐。

  盐乃中国利薮,盐州五原县乌、白池所出青、白二盐味胜解池。边人商贩者多,西戎久擅其利。自保吉骚动,禁止入塞。

  德明初附时,力请放行,不得。是时见朝廷恩礼日隆,致书于鄜延部署张崇贵请之,崇贵以闻,真宗以德明所纳誓表付崇贵谕之,盖向未载放盐事也。

  五月,夏州属户扰泾原。

  泾原向少藩篱,保吉时,钤辖秦翰规摩要害,尝以三十万工凿巨堑,数年而成,保吉遂不能入寇。时夏州属户以德明纳款,辄越堑侵掠泾原,德明不禁。真宗遣翰巡视边部,夏人闻翰至,惧而退。

  六月,绥、银、夏三州旱。

  绥、银以大理、无定两河为灌溉,近甘、凉间则又有居延、鲜卑沙河诸水襟带回环,故岁无旱涝之虞。是时,天时亢旱,黄河淤浅,诸水源涸,居民惶乱,边臣以闻,真宗诏榷场勿禁西人市粮,以赈其乏。

  秋七月,太白犯舆鬼。

  入积尸。

  八月,自将侵甘州,不克。

  甘州兵乘胜追逐,德明不能拒,越黄沙走免。可汗夜落纥上言,乞朝廷署孔目官一员至本道,以抚纳羌众,真宗慰谕之。

  九月,灵、夏饥,表求粟百万,未得而罢。

  西北少五谷。军兴,粮馈多用大麦、荜豆、青麻子之类。

  其民春食豉子蔓、咸蓬子;夏食苁蓉苗、小芜荑;秋食席鸡子、地黄叶、登厢草;冬则畜沙葱、野韭、柜霜、灰 子、白蒿、咸松子以为岁计。时绥、银久旱,灵、夏禾麦不登,民大饥。

  德明遣使奉表求粟百万斛。廷议不知所出,或言德明方纳款而敢渝誓,请降诏责之。宰相王旦曰:“第语德明:尔土实馑,朝廷抚驭荒远,固当赈救,然极塞刍粟,屯戍多,不可辍易。

  已敕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可遣众来取。”德明得诏,惭且拜曰:“朝廷有人,臣不合如此。”遂止。

  按:救患分灾,礼也。春秋之世,岁饥告籴,何国蔑有?

  求粟百万则异矣,未得而罢则尤异矣。

  冬十月,遣使入献,赐兼中书令。

  德明闻中国封泰山,遣使入献。真宗令西京左藏库使阎承翰为加恩官告使,赐德明兼中书令,益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承翰因德明于绥、夏各建馆舍恭伺王人,使还,亦请于浦洛河置馆以待夏使,诏以荒敻劳役,不许。

  大中祥符二年春三月,德明移牒鄜延,请罢庆州浚濠。

  德明遣人辄由间道赍违禁物窃市于边,环庆都钤辖曹玮发兵浚庆州濠堑遏之,德明牒鄜延钤辖李继昌言其事,中朝方务招纳,遂罢之。

  夏四月,遣兵攻甘州,败还。

  夏俗以不报仇为耻。德明与回鹘世仇,愤其兵数败,遣张浦将精骑二万攻甘州。可汗夜落纥拒守经旬,伺间遣将翟苻守荣夜出兵袭之,浦大败还。夜落纥令左温宰相、何居录越自秦州献捷,表陈兵败德明,其立功首领请加恩赏。真宗诏给司戈、司阶、郎将告敕十道,使得承制补署。

  六月,谍者卢蒐入环庆,被获。

  逻卒捕得之,法当死,真宗诏械送夏州,令德明自处之。

  冬十一月,使请市弩。

  德明进奉使白守贵请市弓弩,朝议以旧制弓矢兵器不入外夷,不许。

  十二月,复出兵侵甘州,恒星昼见,惧而还。

  德明精天文,通兵法。夏俗出兵先卜,其法有四:一炙勃焦,以艾灼羊髀骨;一擗算,擗竹于地以求数,若揲蓍然;一咒羊,夜以羊焚香祝羊,又焚谷火布静处,晨屠羊,视其肠胃通则兵无阻,心有血则不利;一听弓,以矢击弓弦,审其声,知敌至之期与兵交之胜负,及六畜之灾祥、五谷之凶稔。是时,德明自出兵攻回鹘,恒星昼见经天,卜之不吉,大惧还。

  按:德明甘州之役四书矣,兹书“复”,甚之也。然能因星变而惧,则犹有畏天意焉。

  契丹使来告哀。

  承天皇太后丧也。

  大中祥符三年春三月,德明母野利氏卒。

  野利氏,德明生母。既卒,鄜延路以闻,宰臣曰:“德明顷年以告母丧,朝廷锡以命典。蕃戎之俗,诸母众多,必俟其有请,别加商议。”既而德明不告哀,中国亦置之。

  按:书“卒”不书“告哀”,著夷俗也。夷俗诸母众多,使不胜告。然以生母并略之,亦成其为夷而已矣。

  夏六月,攻河州诸羌,破之。出大理河,筑苍耳平栅。

  德明境内荒歉,与邻近族帐争博粜量斛以平物价。又点集所部广作炮楼,西攻河州宗哥诸族,破之,尽掠其货财。出大理河,至苍耳平筑栅戍兵,与永平界蕃族日相劫杀。

  遂寇延州。

  德明遗鄜延都钤辖张崇贵书,称遣牙校贡马,并言延州熟户明爱侵其绥州地。崇贵疑其诈,潜遣兵戍境上。德明果以兵三千入寇,兵未发,先遣所部缘边贸易,潜觇虚实。俄而众突至,戍兵出不意逆击,大败还。

  按:此德明扰边之始。前书“侵麟府”,伐其谋也;兹书“寇延州”,实其事也。

  秋七月,蕃族万子太保掠西蕃贡使于天都山。

  吐蕃部署绰克宗向属西凉府,咸平中为赵保吉所破,徙居龛谷。至是,闻夏州归顺,以马三百匹入贡,过天都山,德明属下万子太保见而夺之,得至京师仅二十余匹。

  按:上书德明,兹书蕃属,上尤下效,势固然也。

  九月,契丹封德明夏国王,遂建宫阙于鏊子山。

  契丹主隆绪以德明朝贡时至,遣使持册封为夏国王。德明益自大,役民夫数万于鏊子山,大起宫室,绵亘二十余里,颇极壮丽。山在陕西延州境西北,德明驻军于此,盖欲窥中国也。

  按:《春秋》遂者,继事之辞。德明因朝廷姑息,桀骜渐形,然未敢显逞也。迨契丹予以国号,加以王封,遂敢建宫阙,窥边境,大起僭端。德明之跋扈固可诛,而契丹教猱之罪其又奚辞?比书以交恶之。

  冬十二月,奉表自陈。

  德明表诉明爱侵耕绥州界,乞遣使按视。真宗诏张崇贵详度。令明爱等还居内地,然实未侵其界也。

  大中祥符四年春二月,德明遣使入贡。

  德明贡使所过,州军官吏犒设颇简。真宗以远人慕义,接不以礼,恐生慢心,特诏戒之。

  夏四月,贺祀汾阴,进中书令。

  德明闻中国祀汾阴,贡马称贺。礼毕,赐德明衣带、鞍马、器币,宾佐将士锦帛、茶荈.时贡马子弟或与京城民争殴,折其齿,开封府言当杖脊,真宗诏付鄜延路,令移文德明,就彼裁处。寻遣勾当皇城使韩守殷、作坊使张佶为官告使,进德明中书令。

  秋八月,掠回鹘贡奉使,西蕃宗哥族发兵援之。

  甘州数与夏州战,夜落纥所遣贡使过境,德明遣人抄夺,吐蕃宗哥族感中国恩化,发兵护送,方得至京师。

  九月,攻凉州样丹族,不克。

  样丹,西凉大族,自作文法,素不属夏州。德明遣军校苏守信领蕃骑袭击六谷,大首领厮铎督会诸族御之,大败守信兵。

  守信,西凉人也。

  大中祥符五年春正月,德明入贡。

  夏州贡使在道市物,颇扰民。真宗诏所在有司严示约束。

  三月,诱延州蕃落不得,遂以侵黑林平地入奏。

  鄜延钤辖张崇贵卒,德明益逾轶,常令所部酿酒招内属蕃户饮之,诱其叛附,饮者多不如约。延州黑林平地,向与夏境邻,德明诬为熟户侵占。真宗令陕西转运使薛奎按验,奎阅郡籍,得德明尝假道黑林平文移,录示之,德明乃伏。

  献马契丹。

  契丹畜牧之法,西夏与室韦例进马三百匹。是时,德明以良马二百匹、凡马百匹献,契丹主优赐之。

  夏四月,表乞绥州土田、人户。

  德明上表请以绥州土田、人户割隶本道,边臣争之,不许。

  德明复使诣阙上诉,真宗诏陕西转运使取德明元进誓书,与边臣详定报之。

  冬十一月,中国禁使臣造军器。

  德明供奉使至京,辄仿中国制潜造军器携归,真宗下诏禁之。

  十二月,加太保。

  圣祖降于延恩殿覃恩。

  大中祥符六年春二月,德明如鏊子山。

  德明虽臣宋与契丹,而僭拟日甚。是时,由夏州如鏊子山,大辇方舆、卤簿仪卫,一如中国帝制。

  按:此德明僭帝制之始。

  夏五月,党项曷党等部来投,不纳。

  东山党项诸部皆顺契丹,因困征发,悉遁黄河北依模赧山以居。惟曷党、乌迷两部尚居故地,遣使约归夏州,德明不敢纳。

  秋七月,以兵从契丹攻党项。

  契丹主闻曷党等西归,遣使抚谕不听,赐诏德明曰:“党项叛我,今欲西伐,尔当东击,毋失犄角之势。”德明出兵境上应之。

  八月,契丹使赐车马。

  契丹主以夏兵助讨党项,遣引进使李延宏赐德明及义成公主车马。

  九月,旺家族首领都子走还环州。

  随之走者又三族。

  大中祥符七年春二月,德明遣使入朝,加“宣德功臣”号。

  “宣德”,赐皇子、皇亲号也。德明闻车驾谒太清宫,遣使诣行阙朝贺,献方物,特加赐号,宠异之。

  秋七月,张浦卒。

  浦,银州人,事保吉、德明两世,忠诚练达,知无不言。

  及卒,德明临其丧,哭之恸,赠“银州观察使”。元昊僭号,追封“银川伯”。

  按:书夏臣卒始此。

  冬十一月,遣使入贡。

  德明进奉使每挟带私物,规免市征,鄜延路钤辖张继能奏请条约。真宗以戎人远来,获利无几,命第如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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