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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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

  嘉定二年、夏应天四年春二月朔,太白昼见。

  其光经天。

  三月,蒙古兵入河西,大都督府主高逸死之。

  金叛人李藻、田广明等劝蒙古伐金。蒙古主恐夏国议其后,先举兵出黑水城北,由兀剌海关口入河西。安全遣世子承祯为主将,以大都督府令公高逸为副元帅,督兵五万御之,大败。

  逸被获,不屈死。

  夏四月,兀剌海城降。

  蒙古兵围城,丰州人谢睦欢劝守将出降,太傅西璧氏率兵巷战,被俘。

  秋七月,破克夷门。

  克夷为中兴府外围,两山对峙,中通一径,悬绝不可登。

  曩霄时,尝设右厢朝顺监军司兵七万守之。安全闻蒙古兵深入,遣嵬名令公复率兵五万以拒。蒙古兵至,嵬名令公自山坂驰下,击败之。相持两月,备渐弛,蒙古主设伏以待,遣游兵诱之入伏获之,遂破克夷。

  围中兴府。九月,引河水以灌城。

  蒙古主引兵薄中兴府,安全亲督将士登城守御,蒙古兵不能破。会大雨,河水暴涨,蒙古主遣将筑防,遏水灌城,居民溺死无算。

  冬十月,遣使乞援于金。金人不应。

  中兴受围月余,安全遣使至金乞援。金群臣皆曰:“西夏若亡,蒙古必来加我,不如与西夏首尾夹攻,可以进取而退守。”金主曰:“敌人相攻,吾国之福,何患焉?”遂不出兵。

  按:是时蒙古兵三入夏矣。夏弱则蒙古强,于金亦有不利焉。乃金主以两国相争为福,是岂知唇亡齿寒之义哉!不特启夏人之构怨,而金之亡于蒙古亦于是决矣。

  十二月,河堤决。蒙古遣使谕降。安全纳女请和。

  河水久灌,城址将圮。会外堤决,水势四溃,蒙古兵不能支,遂解围退。已,遣其太傅讹答入城谕降,安全乃纳女请和。

  嘉定三年、夏皇建元年春三月,嵬名令公自蒙古还。

  太傅西璧氏病死,嵬名令公被囚。蒙古主数使人谕降,不听,日居土室中,蓬首垢面,食惟粗粝,志不稍屈。及安全请和,闻令公未死,遣使以礼请,乃纵还。

  秋八月,攻金葭州。

  金陇外十州地介宋夏之间,与诸蕃杂处,素无重镇戍守。

  安全怒金不发援兵,遣万骑攻葭州,以报之。

  嘉定四年、夏皇建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夏使朝辞,金主赐衣带外,又赐貂裘二,无则使者代以银三锭,副代以帛六十匹。至是,金主并削之,礼臣请,不许。

  三月,有黑气起北方。

  广若长堤,内有三白气贯之,如龙虎状。

  夏五月,黑塔坦国攻河西,御之,败绩。

  塔坦之先与女真同类,有黑、白二种。时黑塔坦王白厮波强盛,兼并诸族地,起兵攻夏河西州郡。安全亲率兵拒战,大败,失其公主,遣使请以臣礼事,塔坦方退。自是国势益衰。

  按:黑塔坦为西蕃别种,乃蛮夷之最贱者。安全既失其女,复乞为臣,辱国甚矣。

  秋七月,齐王遵顼立,改元光定。

  遵顼于是月三日立,时年四十九,改皇建二年为光定元年。

  史臣曰:“遵顼之立也,较安全卒前一月,安全有子承祯,不得嗣。金卫绍王无实录,莫得其故也。”

  按:遵顼之立,史不详其故。然前安全死一月,安全有子不得立,是可疑也。故书“立”、书“改元”,与安全文不甚异,以见安全之位如是得,亦如是失,出尔反尔,徒受大恶之名而已。

  八月,安全死。

  年四十二,于是月五日卒。在位六年,改元二,谥曰敬穆皇帝,庙号襄宗,墓号康陵。

  按:安全书“死”,不书“卒”,篡逆之人不得正其终也。

  与前书赵保吉同。

  论曰:“安全派惟支庶,爵重宗藩,妄肆奸心,篡夺君位,律以天讨,罪岂容诛!况在位六年,无善可纪。见蒙古之强,纳以女;背金源之德,加以兵。鲜耻寡恩,曷足挂齿!然止能及身,而不能传世,则有天意存焉。”

  遣兵犯金东胜城。

  金界西出天山,外包东胜,直接夏境。遵顼遣万骑围之,势危甚。金西南路马军万户纥石烈鹤寿救之,突围入城,乃解。

  按:书“犯”,罪遵顼也。夏与金构兵,莫甚于遵顼。观于嗣立伊始,即启争端,何怪后日纷纷乎?

  冬十一月,侵金泾、邠二州,围平凉府。

  庆阳、德顺、平凉皆陕西重地,金人恃西邠为厄塞。自夏兵屡至,诸州皆缮城积粟,团结土兵为备。遵顼闻蒙古兵直入中都,以兵万余扰邠、岐。金陕西安抚使檄同知转运使事韩玉募兵万人赴援,夏兵不胜。时遵顼围平凉,闻玉引兵抵北原,疑金军大至,遂解围。

  附:《金史·蒲察郑留传》:大安二年,知庆阳府,三年,夏人犯边,击走之。考《卫绍王纪》,夏人犯庆阳在至宁元年六月,不在大安三年。疑《传》有误。

  嘉定五年、夏光定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遵顼遣使如金贺正。故事:夏使至金,互市于会同馆。时金有贵戚与使人贸易,监察御史聂天骥奏其事。金主禁之,令夏使速回。

  按:西夏贺金正旦止此。

  三月,金使来赐封册。

  金兵与蒙古战,败绩于渭河堡。遵顼乘其败,频侵边境,而金封册使仍至。

  攻金葭州。

  金延安路兵马总管完颜奴婢却之。

  冬十二月,遣使如金谢封册。

  遵顼志与金构难,受册久之,始遗使谢,而贺正使仍不遣。

  嘉定六年、夏光定三年春三月,太阴与太白并见。

  相去仅尺余。

  夏六月,侵金保安州,破之,围庆阳府。

  保安既破,获州刺史杀之;又犯庆阳,杀其同知府事等官。

  知庆阳府蒲察郑留出兵力战,乃引归。

  秋八月,破金邠州,降其节度使乌林答琳。

  答琳尚金郜国公主,为静难军节度。夏兵攻城,答琳中风,不能战,遂降。金主遣通事张福孙来视答琳,公主以其状付福孙。福孙还以闻,金主谕夏国善视之。

  冬十一月,攻金会州,败于窄土峡。

  遵顼知金主永济被弑,国中大乱,出兵突攻会州。金都统徒单丑儿引大军拒战于窄土峡,副都统乌古论长寿先登陷阵。

  夏兵不支,走东关堡,再战复败。

  十二月,破巩州,执节度使夹谷守中,杀之于平凉城下。

  夏、金接壤之处虽多沟坂,并无长河大山为屏蔽。金人向恃陕西弓箭手善战御敌,夏国畏之。及徙屯他所,遵顼以数万骑攻破巩州,执守中,胁降,不屈,载而西进。围平凉,使其至城下谕降,守中呼城上曰:“夏人矢尽且遁,慎勿降!”夏兵交刃杀之。按察副使卢庸登陴拒战,矢尽,募人取夏兵所射城上箭以济,夏兵不能克。

  附:《金史·蒲察郑留传》:至宁元年,知平凉。是时,平凉被兵,夏人复来攻,郑留收溃卒为拒守计,夏兵乃退。

  按:至宁尽九月。平凉被兵,在《夹谷守中传》已云“至宁末”,此更不知何时。

  嘉定七年、夏光定四年秋七月,遣使人西和州,请会师图会。

  左枢密使吐蕃路招讨使万庆义勇遣蕃僧减波把波等赍蜡书

  二丸,至西和州之岩昌寨,议夹攻金人,图复侵地。制置使董居谊初入蜀,恐其诈,不报,迅遂中绝。

  按:夏自安全衔失援之憾,构怨于金,遵顼继之。平凉、巩、会间无岁不拢,而又力弱势衰,不能得志。因思假宋兵威以逞其忿,何尝为中国计哉?况戎性轻忽,胜则争趋,败则四溃。观后日巩、秦之役,进退无恒,夏可用宋,宋不能用夏,绝之未为不是。《续纲目发明》以夏之请师为“向义”,宋之不报为“失策”,是徒论其理,尚未揣时势立言也。

  八月,攻金庆原、延安诸州。

  初,遵顼令归国人乔成赍书于金,言边吏侵掠,乞加禁戢。

  金主知其饰辞,不答。遵顼率众攻掠诸州,金主令有司移文责之。

  冬十一月,援金叛人程陈僧于兰州。

  金兰州译人程陈僧聚众叛,败金人于龛谷,遣伪统制董九招西关堡都统王狗儿。狗儿杀九,起兵拒。陈僧来乞援,遵顼以兵三千应之。

  嘉定八年、夏光定五年春正月,攻金环州,金使来谢,不可,进围积石州。

  先是,夏兵掠武延川,金边吏亦稍侵夏境以报。遵顼怒,遣兵攻环州。金主命治边吏罪以谢,遵顼不可,进围积石,为都统姜伯通所拒,不克而还。

  二月,破安乡关,复攻环州。

  金都统曹记僧、万户忽三十御之,不得进。再攻环州,刺史乌古论延寿及斜卯毛良虎败之境上。

  秋九月,金讨叛人程陈僧,复以兵援。破西关堡,围第五将城。

  初,金主议伐夏国,陕西宣抚使奏:“往者夏人侵我环、庆、河、兰、积石,及出兵应之,悉遁去,盖为我有备也。今兰州溃兵犹未集,军实多不完,沿边地寒,春草始生,未可刍牧,两界无烟火者三百余里,不可轻举。”金主从之。遣河州提辖曹记僧、通远军节度完颜狗儿讨陈僧,以绝内援。遵顼以师赴救,与金兵战,互有胜负。已,以轻兵袭破西关堡,围第五将城,与金万户杨再兴相持数日而解。

  按:“讨”而书“援”,罪援者也。

  冬十月,攻金保安、延安,不克;围临洮府,破之。

  夏兵攻保安,与都统完颜国家奴战,不胜。再攻延安,又为戍将所败。乃合右厢精兵八万围临洮,金陕西宣抚副使完颜胡失剌来援,夏兵伏渭源堡击败之,执胡失剌,遂破临洮。

  攻熟羊寨。

  夏兵侵金不已,金主以空名宣敕付陕西宣抚使:夏人入寇,有临阵立功者,五品以下并听迁授。于是,金兵皆力战。夏众数万攻绥德之克戎、绥平,皆败;又攻熟羊寨,陕西副统军移剌塔不也以兵万人拒战,遂却。

  十二月,合金叛将程陈僧兵攻临洮府,败绩。

  初,遵顼破临洮不守,金将陀满胡土门修复其城。陈僧遣使请攻,遵顼遣兵数万,合陈僧兵复围临洮,扼渭源堡,内外不通者半月,城中粟不支,众心危甚。胡土门日勉以忠义,皆自奋,侦城中为夏内应者二十人,悉斩之,掷首城下。夏兵四面力攻,胡止门缒壮士夜袭营垒,夏兵乱,金兵乘之,大败。

  围定羌州。

  为金防御使纳合蒲剌都所败。

  嘉定九年、夏光定六年夏四月,葩俄族都管汪三郎叛降于金。

  葩俄向属夏国,金陕西行省都元帅仆散端遣纳兰伴僧赍谕招之,汪三郎与临洮菰黎五族都管青觉儿、积石州都管章罗谒兰冬、铎精族都管阿令结等相继叛附于金。金主命优给之,赐汪三郎姓完颜氏。后力御夏兵,为金名将。

  五月,修河桥以窥来羌城。金兵焚之。

  遵顼潜于来羌城之界河起修折桥,以通兵路。金元帅右都监完颜赛不遣兵焚毁之,俘斩甚众。

  谍者陈岊入金被获。

  遵顼复图临、巩,进取长安,使岊入金界探事。来远镇将获,以闻,金主命陕西行省严备之。

  秋,闰七月,金兵袭阿弥湾。

  夏与金屡启兵端,而奏报尚用金号。是时,移牒尾署“大夏光定六年”,鄜延路上之,金主封还原牒,命庆阳总管庆山奴出第三将怀安寨,环州刺史完颜胡曾出环州,两路进攻。遵顼点集诸军,戒不与战。金主恐有诈,谕诸军勿轻进。惟提控完颜狗儿兵由兰州西关堡招降旧部曲九人,掩袭阿弥湾,杀将士数百人。

  八月,攻金安塞堡。

  金元帅左监军乌古论庆寿自延安遣军援之,夏兵败。复战于鄜州之仓曲谷,亦不胜。

  掠结耶觜川,不克,勒兵据车儿堡。

  金右都监完颜赛不拒之。退据车儿堡,再战,又败。

  九月,连蒙古兵攻金延安府及代州,遂破潼关。

  遵顼数战不胜,遣人与蒙古连兵攻延安、代州等郡,杀经略使奥屯丑和尚,进犯潼关。金西安军节度使尼庞古蒲鲁虎战殁,关遂破。

  按:蒙古,夏之仇也;金,夏之邻也。与邻为仇,而与仇为比,书以见其不智。

  冬十一月,围金定西城。

  遵顼既破金兵,复遣兵四万余突围定西,辇致攻具,志在必取。金提控赤盏合喜与节度使杨斡烈率兵鏖战,夏兵被斩者二千余级,失马匹八百,器械无数。

  十二月,金兵攻盐、宥、夏诸州。

  先是,金主与皇太子议伐夏,以右监军陀满胡土门、延安总管古里甲石伦攻盐、宥、夏诸州,庆阳总管庆山奴、知平凉府移剌塔不也攻威、灵、安、会等州。遵顼分道出兵拒之,金兵不能进。

  杀金守臣刘德基。

  德基,金贞祐初进士,守官边邑。夏兵攻其城,德基坐厅事,积薪其旁,谓家人曰:“城破即焚我。”及城破,家人不忍,遂被执。遵顼胁之跪,不屈。有故人从旁解曰:“此人病狂,故敢如此。”德基曰:“为臣子当如此,吾岂狂耶?”系诸狱,他日召问,德基终不屈,大骂曰:“吾岂苟生者哉!”

  遂杀之。

  嘉定十年、夏光定七年春正月,从蒙古兵侵金,败于守州。

  遵顼以三万骑从蒙古兵自三门、析津北渡犯金平阳,金尚书右丞胥鼎檄绛、解、隰、吉、孟五州经略司合兵夹攻,蒙古大败,夏兵走还。道经宁州,庆阳总管庆山奴伏兵邀击,又败。

  金右都监完颜仲元请乘此兵势,出夏国不意,诸道并进,必克兴、灵。金主命尚书省议之,不果。

  按:上书“连”兵,犹夏为政;此书“从侵”,则权在蒙古矣。自古己力不足,求助于人,未有不为人役者。况强如蒙古乎?夏之不智,洵不诬矣。

  蕃族福山以俘户叛降于金。

  金除福山为同知泽州军州事。

  夏五月,围金大北岔。

  金都统纥石烈猪狗掩击,败之。

  六月,复援金叛人李平于兰州。

  兰州当金、夏之冲。金水军千户李平苦提控蒲察燕京贪暴,杀之以叛。遣使至夏,陈可取状,遵顼令兵应之。已而,平胁其徒张扆俱行,扆以计执平等,夏兵乃还。

  秋七月,犯羊狼寨。

  先是,金主欲与夏国议和,右都监庆山奴言:“夏国必不肯和,徒见欺耳。”遵顼闻之,戒将士无犯金境。久之,不果。

  率兵攻黄鹤岔,金右都监完颜闾山拒却之。转围羊狼寨,与都统党世昌战,提控完颜狗儿遣都统夹谷瑞乘夜斫营,遂解围,驻兵扼险以待。左都监白撒发定西锐兵及龛谷副统包孝成绯翮翅军合击,不支而退。

  九月,攻克戎寨。

  金安定堡总押李公直袭夏兵于马家平。遵顼怒掠绥德之克戎寨,都统罗世晖率兵拒之。

  月犯东井。

  西扇北第二星。

  冬十月,金兵袭盐井,杀戍卒三百人。

  金人伐宋,观察使杨沃衍、左都监白撒将兵五千出巩州,至盐井故城。夏兵三百据其地,沃衍等袭之,尽歼焉。

  十二月,蒙古围中兴府,国主走西凉。

  夏与蒙古自纳女请降,合兵攻金,遂为役属。继征发日多,不堪奔命,礼意渐疏。蒙古主怒,渡河来攻,列城不能御,直抵中兴府围之。遵顼命太子德任居守,己出走西凉。已而,遣使请降,蒙古兵退,始还。

  按:国君播越之辞三:如,缓辞也;奔,急辞也;走,贱辞也。遵顼以一国之主,不能发愤自强,又不能效死勿去,其尚有君道乎?

卷四十一

  嘉定十一年、夏光定八年春二月,以秘书监苏寅孙为枢密都承旨。

  寅孙风姿奇爽,少力学,善属文,以世荫授秘书监,刚正不挠,遇事敢言无所忌。见遵顼与金构兵,数劝修好,共拒蒙古,至以涕泣争。遵顼知其忠,擢之。

  三月,遗金书,请复互市,不许。

  遵顼遗书金之绥德、葭州,乞复互市,以寻旧盟。庆山奴以闻,金主不许。

  按:金、夏祸结十余年,两国之信使不通,边民之市易俱绝,其害可胜言哉!幸而遵顼厌兵,愿通和市。金主苟允其请,从此讲好释怨,互相为援,蒙古不敢轻视夏,且不敢正视金矣。

  顾失此不图,后虽悔之,不可及已。

  夏五月,攻金鄜、延二州。

  遵顼因互市不许,以步骑三千引蒙古兵由葭州入鄜延。金元帅左都监庆山奴自鄜州发兵,逆战于马吉峰,夏兵被斩数百级,失首领二人。

  秋七月,侵龛谷寨。

  金提控夹谷瑞率副将赵仿拒战,不胜而还。

  冬十一月,败于质孤堡。

  夏国与质孤接壤,遵顼遣兵久屯其地以窥龛谷,金夹谷瑞潜兵击败之。

  嘉定十二年、夏光定九年春二月,复遣使入四川,请会师图金。

  金主议迁都长安,先遣左都监赤盏合喜以重兵备巩州。遵顼畏其逼,令枢密都招讨使宁子宁、忠翼赴四川,请兵夹攻秦、巩。制置使聂子述俾利州路安抚丁焴答书许之,饬将吏严军以待。子述寻罢去,不果。

  闰三月,复请和于金,不许。袭葭州之通秦寨,破之。

  通秦寨,旧名升罗岭。本夏国地,神宗元丰五年收复,靖康中没于金。遵顼复令统军司移文金之保安诸州,有保境息民语。庆山奴上其辞,金宰臣言:“镇戎、灵平近耗,夏人数犯疆,此文正缓我耳,宜严备以破奸谋。”遵顼见金不答,以兵袭破通秦寨,杀剌史纥石烈王家奴等,旋弃之归。

  按:书“复请”,见改过也;书“不许”,讥失策也。夏人悔祸,再请息兵;金疑其诈,置之不答,遂使葭、秦之间兵戈涂毒。谋国如是,不亦拙乎!

  夏四月,取通秦堡,金都总管庆山奴复之。

  通秦堡旧名精移堡,在通秦寨北。遵顼以二万骑破之。庆山奴遣提控纳合买住赴援,夏兵逆战不胜,弃堡走。已,复进兵取之。庆山奴自将兵来攻,夏兵被斩五千级,余众由葭芦川遁回。

  五月,金人侵隆州。

  夏兵屡犯通秦,金鄜延路兵马都总管完颜合达侦知国中无备,出兵由安塞保袭之。至隆州,城中步骑二千出战而败,合达进薄城下,破西北隅。会日暮引退,城得全。

  按:前书“伐”,兹书“侵”,不予金之伐也。夏人两次请和,金人不许,反肆攻围,岂义兵乎?

  六月,攻金威戎寨。

  金陕西黑风昼起,有声如雷,地大震,民居坍损,威戎寨城圮更甚。遵顼乘隙袭之,知威戎事商衡率蕃部土豪夺御甚力,攻七日,不能克。

  冬十一月,归金岚州仓使张祐.金明昌中,夏破岚、石诸州,获祐,胁之降,不从,羁于衙头。至是求归,遵顼纵遣之。

  按:“归”者,顺词也。夏自请和不许,中间虽启兵端,然归其所俘,则犹有修好之念焉。书以予之。

  嘉定十三年、夏光定十年春正月,复遗书四川,请会师图金。

  丁焴两以书来许合兵攻金,而师不出。宁子宁遗书复申前说,责以失期。

  二月,攻金镇戎军。

  先是,金主令有司移牒诘责,遵顼答语不逊,金主又令词臣草牒折之。遵顼怒,以兵围镇戎,数日而解。

  三月,岁星犯舆鬼。

  入积尸气。

  夏四月,攻金新泉城,败绩。

  遵顼遣兵千人驻鹿儿原,金左都监赤盏合喜遣提控乌古论世显率偏师逐之。已而,以千五百人攻新泉,又为都统王定所败。

  金兵入宥州,围神堆府。

  金庆山奴兵侵宥州,守将御之败,退守神堆府。金兵穴其城,方登陴,遵顼遣援师至,与庆山奴战,不胜,被斩二千余级,金兵获杂畜三千余而去。

  五月,四川宣抚使安丙使以书来。

  定议夹攻金人,使以书报。

  秋八月,破金会州,降其将乌古论世显。金遣使议和,不可。

  遵顼遣万众围会州,主兵者人马皆衣金碧,出入阵中。金同知平凉府事郭禄大引矢一发殪之,又一矢贯人两手于树。夏兵愤,并力攻之,城遂破,擒禄大,怜其技,囚之,守将乌古论世显降,关右大震。金主命陕西行省与夏国议和。遵顼不从。

  按:金人此举,辱国甚矣!遵顼两使议和,金不一答,直待名城屡破,兵力难支,方思修好。无论夏人不从,即幸而肯从,其与《春秋》“城下之盟”相去几何耶?

  进围定西州,与节度使乌古论长寿战,不克。

  遵顼以兵三万复犯龛谷,为夹谷瑞所却。乃从高峰镇围定西,环城为栅,执乌古论世显至城下,谓长寿曰:“若不速降,即杀汝弟。”长寿不顾,偕刺史爱申阿失剌、提控温敦永昌分兵出战,夏兵退走,失马仗甚众。

  九月,破西宁州,再围定西。

  夏兵略绥平寨、安定堡,进攻西宁,金行元帅府事赤盏合喜发兵救未至。夏移兵临洮,乌古论长寿先伏兵五千于定西险要间。夏兵逆战不利,会西宁已破,并攻定西。长寿力击不退,攻益急。长寿乘城拒战,矢石如雨,夏兵死者数千,被创者众,乃解。

  侵金巩州,战败,会四川都统程信军攻之,不下。

  大将你思丁、兀名二人献计曰:“巩州,帅府所在。破巩州,则临洮、积石、河、洮诸城不攻自下。”遵顼从之,遣枢密使宁子宁、嵬名公辅率兵二十万攻巩州。金行元帅府事赤盏合喜遣兵拒敌,一日十余战,夏兵退回南冈。寻以精骑三万傅城,合喜出城奋击,夏兵败,副将刘押、甲玉等被擒。子宁遣使入四川趣师,宣抚使安丙命利州副都统程信督诸将张威、王仕信分道进兵,克来远、盐川两镇及定边城,会于巩州城下,约以夏兵野战,宋师攻城。既而合攻不克,杀伤者万计,遂焚攻具,拔栅自安远寨退师。合喜先伏甲要地邀击之,夏兵失亡甚众。

  冬十月,程信约攻秦州,不从。

  子宁既退,程信邀之共攻秦州,不从。信自伏羌城引回。

  按:呜呼!观于巩、秦之役,窃叹夏智而宋愚也。巩州自古用武地,东上秦、陇,则雍、岐之肩背竦,南下阶、成,则梁、益之咽喉坏,西指兰、会,则河、湟之要领举。是故唐入长安,即遣军徇定陇右,而秦、凉之藩篱予以摧破;宋人议复河、湟,置通远军以经略之,熙河遂为内地,盖陇右之都会,关辅之要冲也。而其地又北界大河,直接贺兰山后。金贞祐中,夏得之不能守。至是,以二十万众会合宋师,志在必取,然取之宋不能有也,为其邻于夏也。若巩既不克,则秦州隔在东南,与宋之川蜀相接,夏人何取乎?信等见其自安远退师,欲邀之共事,不智甚矣!虽然,是役也,幸而师出无功,假令巩、秦并下,则夏与宋且以兵争,西土之忧方大耳。

  十一月,杀金会州刺史郭禄大,弟虾蟆逸还。

  禄大兄弟被擒,誓死不屈。已而,同谋归金,自拔髭须以改状貌。事觉,禄大被杀,虾蟆逸还。

  十二月。攻金绥德州。

  夏兵攻绥德,大军驻拄天山。金知延安府事完颜合达将兵来援,别遣先锋提控樊泽等各率所部分三道会于山巅,夏骑数万傅山而阵。合达纵兵分击,泽先登,夏左军退,右军亦败。

  嘉定十四年、夏光定十一年春二月,侵金搜嵬堡。

  金人议取会州,尚书右丞把胡鲁力谏。兵未发,夏兵已由会州入境,陕西行省元帅白撒设伏险要以拒,鄜延元帅府亦伺便出兵缀于后。夏众不敢进,旁攻搜嵬堡,为宁远节度夹谷海寿所败。

  三月,破来羌城,金人复之。

  遵顼因金叛人窦赵儿之诱,遣兵破来羌据之。金将孛术鲁合住以重赏诱胁从人为内应,督兵攻拔之。夏兵不能争。

  蒙古将木华黎渡河而西。秋八月,遣将犒之,属以兵。

  木华黎引兵由东胜州涉河,而西夏河西诸堡悉降。遵顼惧,遣监府塔海宴之,河南使塔哥甘普等以兵五万属焉。

  夏五月,吏部尚书权鼎雄卒。

  鼎雄,凉州人,天庆中举进士,以文学名授翰林学士。安全篡逆,弃官入青岩山不出。遵顼立,召为左枢密使。尝奉使谢金横赐,与接伴争相见仪,金人服其论正。及进吏部,气宇肃然,抑侥幸,拔淹滞,虽在乱离中,无敢干以私者。

  秋九月,纵兵入凤州,请会师伐金。

  自安丙纳夏国之请,会攻秦州,夏国不肯共事,遂有皂郊之败。后丙回利州,安抚使崔与之戒边将自后毋轻纳夏使。是时,遵顼遣百余骑突入凤州,邀守将请兵伐金。与之使都统李冲来答曰:“通问当遣介持书,不当遣兵径入。若边民不相悉,或有相伤,则失两国之好,宜敛兵退屯。”夏人知不可动,乃不复言。

  按:会师伐国,大事也。不以使通,而以兵胁,书以见遵顼之无礼。

  冬十月,复遣将会蒙古兵于绥德州。

  木华黎与塔哥甘普引兵取金葭州,进攻绥德,破马蹄、克戎两寨。再使征兵,遵顼遣大将迷仆帅众会之。迷仆使问木华黎相见之仪,木华黎曰:“汝主见吾主,即其礼也。”迷仆曰:“未受王命,不敢即拜。”引众先进。

  十一月,攻金安塞堡,败绩。

  迷仆兵至安塞堡围之,金知延安府事完颜合达与征行元帅纳合买住谋曰:“今先破夏人,比北方兵至,则易为力矣。”

  于是潜军裹粮倍道疾进,乘夜袭之,夏兵无备,溃走四十里,坠崖谷死者不可胜计。已,木华黎引大军至,迷仆贽马而拜,合围延安,合达等力拒,不能克。

  十二月,侵金龛谷寨及定西、积石诸州。

  初,金主议合诸蕃族兵讨夏国,令临洮路总管女奚烈古里间、左右司都事赵梅等抚谕。于是,乔家丙令族、溪哥城诸蕃与先降族酋愿助兵十万,西取兴、灵。遵顼闻之,先发兵数十万,分三道以攻诸城,金之边境悉为残破。

  嘉定十五年、夏光定十二年春正月,破金大通城。二月,金兵复之。

  大通邻接夏境,遵顼遣兵攻破之,起浮桥通兵以窥鄜延。

  金主令河西蕃部寺僧入城为内应;召陕西行省元帅白撒授以方略,命发兵袭浮桥,出镇戎,直趋西凉;知延安府事完颜合达出环州;别遣将取大通,出溪哥路,略夏地,以报三道之役。

  白撒同总管女奚烈古里间、积石州刺史徒单牙武率兵入境,夏兵千余遇于踏南寺,败走。遵顼急分大通守兵七千扼浮桥与白撒战,大败,溺死者几三千人,余众焚桥退。金兵还攻大通,城守单弱,内应中起,遂为所克。

  三月,与金兵战于永木岭,败绩。

  夏兵数千骑入金界,至永木岭,遇金将李师林,兵败还。

  夏四月,河西将甘卜叛降蒙古。

  甘卜,张掖人,姓野蒲氏,为夏国世将。见蒙古势盛,率所部走降蒙古主,以其兵隶蒙古军籍,仍以甘卜为千户主之。

  六月,蒙古来假道攻金。

  蒙古木华黎同右都监石天应图金陕西诸州,遣使假道。遵顼许自东胜州渡河进兵。

  秋七月,金积石州蕃族来附。

  积石诸蕃族见金兵屡败,求附夏国,遵顼受之。

  八月,彗星见。

  出西方,两月而灭。

  九月,攻金德顺城,破之,大掠神林诸堡。

  积石州蕃族既叛,金使巩州提控尼庞古三郎率兵讨击。夏兵赴援不及,遂攻德顺,破之,进掠宁安寨及神林诸堡。

  冬十一月,蒙古约取金延州,不果。

  初,木华黎渡河取金葭州,令石天应以劲兵五千守之。天应欲乘势定关右,发国书约夏国取延州。自移军趋河中。已,为金兵所败,天应死,复兵不出。

  十二月,从蒙古兵攻金,败于质孤堡。

  蒙古约夏兵由河中葭州攻金陕西,至质孤与兰州提控唐括昉兵战,不胜。

  嘉定十六年、夏光定十三年春正月,遣将从蒙古围金凤翔,不克,引众先归。

  遵顼起步骑十万合木华黎兵围凤翔,东自扶风、岐山,西连汧、陇,数百里皆立营栅,攻城甚急。金行元帅府事赤盏合喜与同知临洮府事郭虾蟆登陴捍御。夏首领共据胡床坐濠外,指挥自若。虾蟆持弓矢伺一将举肘时,一发中腋下甲不掩处。

  诸将大骇,知不能克,遂不告木华黎,引众先归。

  按:夏为蒙古前驱,书“会”、书“从”,不一而足。兹书“先归”,志隙也。自是以后,夏不复与蒙古合,而蒙古灭夏之志亦于是决矣。

  夏四月,幽太子德任于灵州。

  遵顼欲使德任率师侵金,德任谏曰:“彼兵势尚强,不若与之约和。”遵顼笑曰:“是非尔所知也。彼失兰州竟不能复,何强之有?”德任固谏不从,乞避太子位为僧。遵顼怒,幽之灵州,遣人代将出兵。

  按:太子,国之储副,非大罪不轻幽废。德任见父穷兵,固谏不听,乃乞避位,非欲以身感悟其父乎?遵顼不以为贤,反以为罪。呜呼!秦政逐扶苏而二世乱,隋文废子勇而一传亡。

  拓跋氏之衰,讵有异耶?

  五月,大旱。

  兴、灵自春不雨,至于五月,三麦不登,饥民相食。遵顼点兵不能遽集。

  六月,侵金陇安军。

  夏国连年用兵,金延安、庆原元帅府欲乘敝伐之,陕西行省元帅白撒以为不可,惟宜缮兵为备。会陇安节度使完颜阿邻日与将士宴饮,不治军事,遵顼遣万骑攻之十余日,掠人民五千余、牛羊、杂畜无算。

  秋七月,破金积石州,降其羌界寺族。

  遵顼令亲军万人攻积石,破之,羌界寺族多降,惟桑逋寺僧看逋、昭逋、斯没及答那僧奔鞠等拒而不从。

  八月,荧惑入舆鬼。

  掩积尸气。

  诱金阴坡族叛。

  阴坡族之骨鞠门等,遵顼遣人诱之叛附。金元帅夹谷瑞发兵讨破之,夏兵不能救。

  九月朔,日有食之。

  食既,色淡无光,兴庆府城外大风拔木。

  冬十月,蒙古兵围积石州,五日而解。

  蒙古以凤翔之役恶夏无礼,遣将攻积石州,四出抄掠。逾旬,闻金人图其后,解围去。

  罢御史中丞梁德懿。

  蒙古兵虽退,国中荒羸殆甚,遵顼犹集十二监军司兵图金巩州。德懿上言:“天人之道,理自相通。国家用兵十余年,田野荒芜,民生涂炭,虽妇人女子咸知国势濒危,而在廷诸臣清歌夜宴,舌结口钳。太子以父子之亲,忧宗社之重,毅然陈大计、献忠言,非得已也。一旦位遭废斥,身辱幽囚。宜乎天垂变异,岁告灾祲。臣望主上抚恤黎庶,修睦邻邦,召还青宫,复其储位,庶几臣民悦服,危者得安。”遵顼恶其言直面诘之,令致仕。德懿虽世胄,性恬,退归后十余年,逍遥山水而卒。

  十一月,金人取会州。

  金巩州元帅田瑞与通远节度郭虾蟆议复会州。虾蟆亲率骑兵五百,衣皆赭,蔽州之南山而下,城上猝见,惊以为神。有举手于悬风板者,虾蟆射之,手与板俱贯。凡射死者数千人,兵民震恐,出降。

  十二月,国主传位于子德旺。

  蒙古数遣使谯让。遵顼惧,逊位于次子德旺,自号上皇。

  按:昔唐元宗之禅位太子,假鸿名以维系人心,正国本以号召天下,实势所不容己者。今遵顼未闻有是,徒以蒙古兵,深思委责于子。直书其事而不足,取意自见。

卷四十二

  嘉定十七年、夏乾定元年春正月,裕陵、泰陵灾。

  草木皆流血,德旺遣官禳之二十日止。

  二月,结漠北诸部兵以拒蒙古。

  德旺闻蒙古王征西域未还,遣使结漠北诸部为外援,阴图拒守计,诸部出兵应。

  夏五月,蒙古兵围沙州,不克。

  蒙古主自西域还,闻夏国有异图,自将兵由河外攻沙州。

  逾月不下,遣部下兵夜穴城以入。守将籍辣思义纳火穴中,蒙兵多死,思义城守如故。

  秋九月,蒙古破银州。

  蒙古久攻沙州,恐银、夏出兵赴援,遣大将孛鲁、黑马等分兵攻银州。监府塔海出战,兵败被俘。斩首数万级,获生口牛羊数十万,银州遂破。

  按:蒙古之强,非夏力所能制。德旺嗣立之初,即诱诸部使为我用,可谓得胜算者。乃事机不密,反为所乘,是天祐蒙古耳?岂谋之不臧耶?书以惜之。

  冬十月,奉表修好于金。

  夏自宣和末臣金八十余年,鲜兵革事。自蒙古之围,金人失援,以致构难十年,一胜一负,两国精锐俱尽。至是,蒙古势益强,夏国西北疆场日削,德旺用右丞相高良惠谋遣使如金,请修好。

  按:睦邻修好,《春秋》善之。况夏与金世为与国哉!然当金兵未弱,己力未衰,合之则可以捍蒙古,乃于困敝之极,方始请和。鹬蚌之争将解,两虎之力已伤,卞庄、渔人旋制其后矣。呜呼!若德旺者,智胜其父而生不遇时,良可惜已!

  十一月,遣使蒙古请降,沙州围解。

  德旺闻银州不守,漠北诸部溃散,遣使诣蒙古军前请降,许以质子为信。蒙古主始解沙州围,城中坚守半载,军民困乏,食牛羊马驼殆尽。

  宋理宗宝庆元年、夏乾定二年春三月,蒙古使来责任子,不遣。

  蒙古遣其臣孛秃至夏国责遣质子,德旺犹豫未决。右丞相高良惠言:“两国相交,忠信为主,彼强吾弱,势难背言。宜择宗室之贤者,加以王号,锡以车旗,俾结蒙欢,庶几稍纾国患。”德旺曰:“我方修好金源,共支北敌。任子一往,受其束缚,后悔何追?”枢密使李元吉曰:“蒙古虎狼,虽恭顺不违,犹恐咆哮其性。若反覆无恒,是自启兵端也。况金势浸衰,自守不支,焉能济我耶?”德旺不听,谢孛秃遣回。

  按:自古会不信而有盟,盟不信而有质。许以质而不遣,则降亦不足信矣。德旺不慎许于前,而轻悔于后,不适以速之祸哉?

  夏六月,太白昼见。

  与日争明。德旺求直言,殿中御史张公辅疏陈经国七事:“一曰收溃散以固人心。自兵兴之后,败卒旁流,饥民四散,若不招集而安抚之,则国本将危。臣愿劳来还定,计其室家,给以衣食,庶几兵民乐业,效忠徇义,靡有二心。二曰坚盟信以纾国难。蒙古孛秃去时,坚请三思再议。今为时半载,未见兵临。或者尚深观望,急宜遣使纳质,以示忠诚,使彼师出无名,我得徐为善后。臣知言而无补,然非此无以弭患也。三曰修城池以备守御。银州失守,河西诸隘与敌同之,千里之内,楼橹、斥堠荡然无存。宜乘北兵暂去,缮隍浚濠,无事则安堵堪资,兵至则扼险可守。若任其如入无人,岂不殆哉!四曰明军政以习战守。国家向有绥、宥诸羌,藉以立国。嗣为宋、金控据,兵势浸衰。今惟料瓜、肃精强,兴、灵劲勇,明赏罚,计功能,委之宿将、亲臣,量敌为进退,视地为攻守,或者积衰之后,可冀振兴。五曰联烽堠以立应援,自金源开隙,使介不通,往来禁绝,越人视秦,肥瘠无关。致蒙古乘隙,屡肆兵凶。今宜遣使与金约和,两国各置边烽,设侦候,此举彼应,彼困此援,我兵气壮,敌亦不敢正视矣。六曰崇节俭以裕军储。

  国经兵燹,民不聊生,耕织无时,财用并乏。今将官中、府中浮靡,勋臣、戚臣赏赉,去奢从俭,以供征调之用,则粮足而兵自强耳。七曰观利便以破敌势。蒙古距国千里,初来不拒,继与连兵,俾其险阻既明,道路尽熟,若不出奇奋击,何以示我兵威?议者以王城可守,任其连破州郡,是犹心腹之疾先起手足,可不急为疗救乎?今聚境内精兵,犹可数十万,果能鼓励士气,效命一战,客主势殊,应无不胜。若孤疑满腹,首鼠两端,亡在旦夕矣!”德旺善其辞切,擢为御史中丞。

  秋七月,宗室李桢入于金。

  桢为国疏族,其父因国乱不仕,挈桢入金,应经童试中选。

  八月,遣使聘金,且议和事。

  德旺遣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李仲谔、南院宣徽使罗世昌、

  尚书省左司郎中李绍膺聘于金,请以兄事金,各用本国年号。

  金主谓群臣曰:“夏国从来臣事我朝,今称弟以和,吾不以为辱者,冀得通好,以息吾民耳。”遣翰林待制冯延登、行台令李献甫为馆伴佥议岁赐。仲谔等多口辨,延登不能折。献甫曰:“夏国与本朝和好百年,今虽易君臣之名为兄弟之国,使兄而输币,宁有据耶?”仲谔曰:“兄弟且不论,宋输吾岁币二十五万,典故具在,金朝岂不知之。”献甫正色曰:“使者尚忍言耶?宋以岁币饵君家而赐之姓,岸然以君父自居,夏国君臣无一悟者。倘如宋旧,本朝虽岁捐五十万亦可。”仲谔等语塞,遂定议。

  附:《金史·交聘表》:正大二年十月,遣聂天骥、张天纲使夏议和事。考《哀宗纪》:秋九月,夏和议定。十月无遣天骥等事,而二人本传亦不载。

  九月,蒙古仇人赤腊喝翔昆来奔,纳之。

  赤腊喝翔昆,乃蛮部屈律罕子。蒙古灭乃蛮,屈律罕走死契丹,蒙古主索其子,赤腊喝翔昆走投夏国。德旺以其同仇纳之,给以粮糗。

  冬十月,南院宣徽使罗世昌罢。

  世昌自奉使回,见金势日蹙,每言金援不足恃,劝德旺为自强计。及纳赤腊喝翔昆,力谏不听,遂乞休,三请方许之。

  世昌,世居银州乡里,已破,流寓龙州,知国且亡,谱《夏国世次》二十卷藏之。

  十一月,金使来报聘。

  金主遣礼部尚书奥敦良弼、大理卿裴满钦甫、侍御史乌古

  孙宏毅来报成,书称“兄大金皇帝致书于弟大夏皇帝阙下”。

  自是,夏与金修好。

  十二月,复与金互市。

  德旺遣徽猷阁学士李弁请互市,往返不能决。金主命礼部尚书杨云翼议之,始定。

  遣使贺金正旦。

  夏自兵交后不复贺金正旦,德旺始遣精鼎匦押使武绍德、副仪增、御史中丞咩元礼如金行贺正礼。金主命礼臣定拟使者见辞仪注,特厚之。

  宝庆二年、夏乾定三年春二月,蒙古攻黑水城,破之。

  蒙古主积怒夏国,亲将兵十万来攻,至秦川,德旺遣人撤桥梁拒之。蒙古宣抚使王楫夜督士卒运木石,比晓,桥成。遂进兵,度沙碛,入河西,击散撒里特勒赤闵诸部,攻黑水城,破之。蕃部死者数万。

  三月,策士,赐高智耀等进士及第。

  智耀,右丞相良惠孙。见国事殷,不愿受职,后隐贺兰山。

  河西旱。

  河西诸州草木旱黄,民无所食。

  夏四月,蒙古兵驻浑垂山。

  浑垂山在肃州北,蒙古主驻兵避暑。兵士四出抄掠,民间窖积皆尽。

  五月,屠肃州。

  肃州守将乃蒙古千户昔里钤部兄,坚守不下。蒙古主遣钤部谕之降,不听,及城破,军民尽屠之。

  故主遵顼卒。

  年六十四,在位十三年,改元一,谥曰英文皇帝,庙号神宗。

  论曰:“遵顼才堪魁士,时际承祧,以序以贤,史不详载。

  然当蒙古浸强,国兵衰弱,计惟寻金旧好,遣使连盟。虞、虢合而夏阳无虞,赵、魏交而秦兵自退。否则保境息民,练兵积粟,不惟可守,亦足自强。乃约宋之使三行,援叛之师再出。

  始而失之蒙古,取偿金人;既而欲厄金人,转从蒙古。岂知佳兵不祥,黩武自及,北兵再至,束手无谋,仓卒出奔,遑遽内禅。幸而天不永年,父子同殒,不然徽、钦五国,是其前车也。”

  六月,蒙古取甘州,副将阿绰等死之。

  甘州守臣曲也怯律,蒙古将察罕父。蒙古主遣察罕射书招怯律,且遣使谕城中降。怯律将应之,副将阿绰等三十六人合谋,杀使者及怯律全家,并力捍拒。蒙古主亲将兵攻之,城破,阿绰等皆死。

  秋七月,蒙古破西凉府。

  蒙古主进兵攻西凉,宿卫官粘合重山执大旗指挥六军,手中流矢,不稍动。守臣斡紥箦力屈,率父老启门降。于是,搠罗、河罗等县皆不守。

  国主德旺卒,弟子睍立。

  蒙古兵深入,城邑尽溃。德旺忧悸,不知所为,发病卒,年四十六,在位四年,改元一,庙号献宗。国人立其弟清平郡王子南平王睍,遣使报哀于金。金遣中奉大夫完颜履信、昭毅将军太府监徒单居正吊奠。

  论曰:“德旺身当末造,时值艰危。受命之初,念生民之害,首罢用兵;纳忠谏之言,专寻盟好。交邻不屈,经国有谋,可谓能干蛊矣!无如积衰难振,小善莫支,戎马满郊,财用困竭,在位三年,竟以悸卒。滕文恐而国亡,简文危而身弑,知忧患而不生,亦可悯已!”

  八月,蒙古兵破应里等县。

  应里与兰州接境,西据沙山,东阻大河。蒙古主逾沙陀,至黄河九渡,攻破之。

  九月,金还所掠人口。

  夏国营田,实占正军,一有征调,辄妨耕作,所以土瘠野旷,兵后尤甚。金主闻国事日蹙,以前取会州时所掠人口悉纵还之。

  冬十月,蒙古破夏州,州人术速忽里降。

  蒙古主选居宿卫,使掌膳事。

  十一月,蒙古取灵州,克兀纳剌城,故太子德任死之。

  睍遣大将嵬名令公以十万众救灵州,蒙古兵渡河邀击,夏兵败走,领军佐里等战殁,遂取灵州。进克兀纳剌城,德任被执,不屈死之。有子惟忠,方七岁,求从死,蒙古将异而执之。

  按:书“故太子”,悯其废也;书“死之”,嘉其节也。

  倘其时德任不废,纂承夏绪,虽未必有补于亡,而守国君、死社稷之义,较睍之降不有光史册耶?

  十二月,蒙古兵次盐州川,大杀居民。

  蒙古主既破诸城邑,以大兵久驻盐州川,四面搜杀遗民。

  民至穿凿土石避之,免者百无一二,白骨蔽野,数千里几成赤地。

  按:书“大杀”,著蒙古暴也。国以民为本,取其地而歼其民,与不取何异?噫,以蒙古之强,不再传而遂乱,岂非天道恶杀而降之罚哉!

  进围中兴府。

  蒙古主遣大将阿鲁术督诸军趋中兴府,睍驻兵于合剌合察儿地拒之。阿鲁术兵至,拒战不克,奔回。阿鲁术遂作长围困之。

  遣使如金,请停使聘。

  以蒙古深入,兵事方殷也。

  宝庆三年、夏乾定四年。

  睍以国势濒危,即位不改元,仍称乾定。

  春正月,金使贺正旦。

  金主遣翰林学士李蹊、大理卿裴满钦甫持国书来贺,时军务旁午,馆燕皆不成礼。

  二月,蒙古取积石州,谋以兵袭之,不果。

  夏国春寒,马饥人瘦,兵不堪战。蒙古主率众渡河,径攻积石。千户按竺迩先登,破之。驻兵城中,军士多患疫。睍闻,谋以兵袭之。初,灵州破,蒙古诸将争掠子女财帛,独耶律楚材取书数部及大黄两驼。是时,病得大黄辄愈,所将数万人皆无恙。夏兵遂不敢出。

  三月,蒙古破沙州。

  蒙古主遣忽都铁穆儿招谕州将,州将伪降,以牛酒犒师,而设伏以待。忽都铁穆儿至,伏发马踬,几被获。千户昔里钤部授以所乘马,还兵击败夏兵,遂破沙州。

  夏四月,右丞相高良惠卒。

  良惠忠恳,有经济才。遵顼时数论事,不见信。德旺立,首进和金三策,两国遂修好。及德旺不遣任子,力谏不纳,退谓人曰:“祸在是矣。”已,遵顼、德旺相继卒,元兵至,主睍不能措一谋。良惠内镇百官,外厉将士,日夕拒守,自冬入夏,积劳成疾。僚佐劝自爱,良惠抚膺叹曰:“我世受国恩,不能芟除祸乱,使寇深若此,何用生为?”遂卒,年六十七。

  吏民悲泣,主睍哭临其丧三,城中夺气。

  闰五月,蒙古遣使谕降。

  天大暑,蒙古主自龙德州避暑六盘山,见夏援兵四绝犹不出降,遣御帐前首千户察罕入城谕祸福,睍不听。

  六月,太白入东井。

  地大震,宫室多坏,王城夜哭。

  国主睍出降,蒙古执以归。

  夏兵坚壁半载,城中食尽,兵民皆病,睍率文官李仲谔、武臣嵬名令公等奉图籍出降。蒙古主系以归。

  秋七月,至萨里川杀之。

  睍举族随蒙古军次萨里川。蒙古主卒,诸将恐为变,执睍杀之。睍立凡二年,国亡。夏自思恭节度夏、绥至德明封夏王,凡十一世,合一百五十四年;自元昊称帝至睍亡,凡十主,合一百九十六年。

  论曰:“睍嗣立逾年,设施少见,岂史文之失载或时势之难为?然蒙古世仇,先君赍恨。当其兵困兴州,民艰穴处,计惟收合余烬,背城借一。胜则国之福也,不胜则以身殉之。汉之北地、秦之佛念且然,况有社稷之寄者乎?奈何志甘屈膝,愿作俘囚,偷生而卒不得生。以视德任之死,洵有愧已。”

  绍定四年夏四月,夏故臣王立之隐于申州。

  初,夏主睍遣精方匦匣使王立之聘于金,未复命而国亡。

  金主赐立之京兆安置,充宣差弹压,主管夏国降户。是时,立之妻子三十余口至金环州,金主赉以金帛归之立之。立之上言,先世本申州人,乞不仕,退居申州。金主如所请,以故官主管唐、邓、申、裕等处降户,仍赐上田千亩及牛具农作。立之自耕食,终其身焉。

  按:古言“岁寒知松柏,风疾识劲草”。夫天地有劲草、松柏,则真气常伸;国家得义士、忠臣,则余芬不尽。盖血性所贯注,实可以维国脉而系人心。故晋之亡也,不亡于零陵禅位,而亡于陶潜之卒;隋之亡也,不亡于炀帝东阁,而亡于君素之殒。由是而降,昭宣被弑,唐未亡也,至承业身死而宗墟;帝昱自沉,宋未亡也,必信国殉难而祚绝。不然,姓既更矣,物既改矣,之数人者,史册犹系以晋、系以隋,系以唐、宋,何为者?既系之以晋、隋、唐、宋,即谓之晋、隋、唐、宋未亡也可。今考夏国之亡,宗室如李桢,屈膝降矣;世将如甘卜,率属归矣;贵胄如高智耀,亦始拒而终臣矣;他若豪士谢睦欢、术速忽里辈,莫不攀鳞附翼以就功名。独立之身辱下僚,心怀故国。迹其桑梓贫居,耘耔自食,与晋处士夫耕于前、妻锄于后,高风同千古焉!西夏小邦,具此亮节,向非乾顺、仁孝重学尊儒遗泽所留,焉能致此乎?呜呼!宗社可夷,版籍可归,惟斯忠义之气不可以一朝灭。是则强敌为之气索,故国藉以生光者也!余特书其事于篇末,以见弱主虽亡其国,孤臣未没其心云尔。

  论曰:“夏自思恭定难,肇锡军名;汉隐酬勋,大启土宇;子孙更臣五代,夏绥抚有百年,盖李氏之造邦归矣。宋兴以后,历彝兴、克睿、继筠,屡建肤功,频膺宠秩,允兹卜世,永作西藩。迨继捧归朝,西平失绪,拓跋之鬼不其馁。而继迁奋袂穷荒,称戈漠北,既恢旧物,复创新图,虽系雄谋,聿由先烈。

  德明貌称恭顺,而窃帝国中,追尊父号,已非纯臣。元昊幼具枭姿,长隆凶绪,始为逆子,继作贼臣,人尽得诛,法岂容贳?禄山肠溃于床,全忠刃出于背,君子谓其有余辜焉。谅诈弱而能强,秉常失而旋复,天固未欲乱夏国也,斯强臣悍后不使长其奸乎?乾顺享国最长,拓地最广。然臣宋、臣辽、臣金,一身而事三姓,高无赖、冯长乐其先导与?仁孝文治有余,武备不足;纯佑秉姿忠厚,处事优柔。一见胁于权奸,一受戕于宗室,夏业中衰于是乎始。安全亲为大逆,妄窃鸿名,毒甚楚围,恶弥周带,又复私怀小忿,寻难同盟。遵顼承之,祸连不解,殚其民力,竭其资财,两世穷兵,干戈自及。天道好还,理固然耶。德旺时移势去,灾害频仍,虽有良谋,难回积弱。

  睍也立,甫逾年,身旋为虏,洵乎天之所废,人不能兴已。考其立国三百四十余年,专事诈虞,不崇信义。然能周旋五代,终始辽、金,岂瞬息之萤光,乃霸图之翘楚。倘有良史,悉其遗事,勒为成书,果纪、传、表、志俱详,则礼乐,典章俱在,容可作千秋之法戒,岂特备列国之史乘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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