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尊得道罗汉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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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眉罗汉

  商那和修尊者,姓毗舍多,摩空罗国人。在母腹数年,不行分娩。胡人貌虽古怪,言虽侏离,而心性则一。父母亦兢兢惶惶,莫知所为。有一比丘善人抵其家提化,盖亦西方有道僧也,夫妇性极慈悲,待之非假情,施之无吝色。比丘问曰:“施主几位善人?”夫答曰:“山妻怀孕数年,现今一胎男女未见分娩,何言几位。”比丘曰:“阿母产之艰,阿郎生必伟。”其妇问曰:“汝方外人,闻见博洽,定知休咎。世间未有妇人怀孕弥月不行分娩之理,亦未有儿在母腹中存留得四五年之理。”比丘曰:“四五年不为多,独不闻太上李老君,八十年在母腹非耶。”妇曰:“彼异人自宜异产,如长老言,妾腹中复一老君耶?”比丘曰:“无定论,但老君之母感火星入怀而孕,或云天之精魄、元始炁化听储也,阿母所怀,安知非元精耶?”妇曰:“妾某年某月某日夜,亦梦见一星坠入怀中,如火燻灼。今日闻长老言,唤醒我昔日梦占,毋亦符老君之母所感耶?”比丘曰:“施主夫妇貌非凶狠,心甚慈祥,既有梦占,应生伟器,符彼所感,亦未见得。”其夫曰:“世间人孰不喜生育,似我夫妇难产如此,不如孤独过此浮生也罢。今若此,意者妖魔作祟,意者冤债索命耶?”比丘曰:“积善人家,必有馀庆,二者均非公庭所有也,汝施主自今日后,一味斋素修行,管取分娩平善。贫僧得异人传授‘瑞应先声咒’,将来教汝,谨当佩之:

  真如真如,非是凡躯。

  事同捕影,行若筌鱼。

  杖头挑月,髻内藏珠。”

  又五言诗:

  蚌蛤壳中宝,骊龙颔下珠。

  沙泥沉不得,什袭待时沽。

  当日比丘善人写了数言,即辞别而去。夫妇二人追悔,未曾问得姓名,但今日听他慰我教我之言,分明是过往神仙,指出津头渡处,俾我辈知所行走也。我等当从其指引,一味持斋把素,布钞施钱,以作后人因果。子虽未必长大,何如且保眼前诞生安乐。夫妇如此修行一年,母腹满了六载,尊者一旦降生,初产之母,不坼不副,无灾无害。英儿下地,硕大声宏,双手即能合掌作礼佛状。其父呵呵喜曰:“此我夫妇唱和修行之报也,”遂取名商那和修。夫妇数年惊怖,生此一子,爱之不啻珍宝。只犯夜啼,室中灭烛,常有红光灿烂。夫妇忧喜相半,谓曰:“此儿以为凡胎,不应有此红光,以为馨儿,不应犯此夜啼。未满百日孩儿,废寝伤神,如何奈得此啼叫,合求巫医调理。”次日早,其夫正欲出门觅巫医调理其了夜啼,忽见一僧人颜容苍古,身披衲襖,手执麈尾,口念弥陀,来家抄化。见施主匆匆有行色,问曰:“布施不用请求,钱钞信凭多寡,城中善人,君家当在一类,今日恁般行忙,莫非为室中夜啼郎耶?”其父惊问曰:“上人来此几日矣?”僧人答曰:“今日。”曰:“今日何为知我子夜啼声也?”僧人曰:“财之施舍,虽出于心之自然,而行之匆忙,实属于情之切至,是以知之。”其父曰:“不二沙门,至诚至明,故事必先知之也。小老月前哺育英儿,委犯夜啼,夫妇忧其废寝伤神,正欲出门觅巫医调理。高人入门,不待发声,即能洞烛我心,必有奇方针砭此疾,愿和尚明以教我。倘小儿不呱呱夜啼,而食息有常,当奉千金为寿。”僧人曰:“巫医不用觅,千金不索酬,我有神咒数言,书之贴于卧室,贤郎啼声自止。”其父大喜,即忙奉纸笔,僧人援笔书云:

  也有胎卵湿化,也有菩萨那吒,洒水含月影,说法坠天花。

  父恳切,母咨嗟,且存灵性,莫费呕哑。伎俩君须会,灵山有祖爷,来意元如此,菩提早发芽。

  僧人写了数言,自后尊者夜啼果息。父母善为抚养,其妇谓其夫曰:“异哉此子!前番未产遇一僧人,遗数言经咒,果产之善。今番夜啼,遇一僧人,遗数言神咒,果啼之息。”其夫曰:“此僧未必非前僧,只幻形尔,此咒未必非前咒,只幻意尔。”日往夜来,尊者骎骎年已成长,每堂中嬉戏,好为佛事,所谓不学而知,不虑而能也。且谓父母曰:“儿本欲济渡群生,大施愿力,今日且为汝二人诵经设法,布福田而修善果,以为老父母后日受用。”父母奇而问曰:“嗟嗟小子,口尚乳臭,如何为我诵经设法?”尊者首诵云:

  也不剩,也不少,信手拈来恰使好。拙非拙,巧非巧,分付芦花秋月皎。

  次诵云:

  天职覆,地职载,清宁默相亲康泰。寿岐嶷,福澎湃,双双达览乾坤隘。

  父母见夹囟孩儿所谈吐者,俱佛语禅机,相谓曰:“此子天性颖异,甫生即能礼佛,稍长多为佛语,乃如来传灯嫡子也。明日不如令出家,宣扬佛化,更是我等百世修缘。”其子闻父母言,即大声曰:“前村茂盛青林,正如来建刹之地,亦孩儿明心见性之所,莫若在此处开辟创立山门,俾该儿得来演化。”父母叹曰:“异哉此子!未出门前三五步,就知村内有青林,殆天授,非人也。”遂从其言,捐家财为劝首,募众力以赞襄,费数年料理,即构成一栋寺宇,取名青林。逮子弱冠,令住持其中,宣扬佛化,四方多从游之,称为少年佛子。先是,数十年前,一释家如来同弟子阿难经此提化,见青林枝叶茂盛,顾盼良久不去,徐谓阿难曰:“此地百年间,当有比丘善人在此开创转妙法轮,吾老不及见,汝当见之。”至是,如来已圆寂数年,阿难弟于行年亦将满百,复从此经过,见昔日茂盛青林,鼎新创建院宇,闻有一冲龄比丘住持其中演教。阿难叹曰:“如来之言验矣。传灯舍此其谁?盍入寺谒之。”阿难行至法堂,见尊者正在坐禅入定,不惊动之,不扰乱之,但持木鱼敲曰:

  宾中之宾,人中之人,主中之主,尘中之尘,一片云横谷口。莫惑尘随马走,休疑水逐波流。

  八万那吒唤处,一条索系乌牛。乌牛乌牛,何时改变毛色,早晚不用人收。

  阿难诵毕,尊者跃身而起,俯拜其前曰:“弟子少室打座,俺耳偷铃,人中有镜,镜中无人,丛林多少客,哪个是知音,愿高人为弟子金绳开觉路,宝筏渡迷津。”阿难曰:“凡圣本来不二,悟迷岂有殊途?终日吃饭,未曾咬着粒米,一世穿衣,未曾挂着丝头,如此妙悟,方能变大地为黄金,搅长河为酥酪也。独不闻老佛有言:

  出圣超凡行,离缘济海舟。

  菩提真觉性,□在布毛头。”

  和修尊者出家证道,得了阿难点化,亦欲行化四方,以传衣钵。晚年游至吒利国,得一优婆毱多为行童给侍,此时和修尊者多历年数,眉长数寸,发白如霜。优婆毱多年方少壮,欲窦方开,尊者因问毱多曰:“汝年几何?”对:“十七。”师恐纯一之心困时变迁,遂问曰:“汝十七,性亦十七耶?”毱多恐师皓首穷年了所得,反洁之曰:“师发已白,果发白耶?抑心耶?”师曰:“我但发白,非心白也,宛然见已于有默契也。”毱多亦自鸣曰:“我年十七,非性十七也,毅然见已于道有定主也。”一答一对,是沙门妙悟。

  尊者知毱多可为法器,遂以授之云:

  非法亦非心,无心亦无法。

  说是心法时,是法非心法。

  优婆毱多得了和修尊者点化,遂奉法至罽宾国聚徒演教“此时和修尊者幸如来衣钵传寄有人,本生父母早已逝化,不复转摩空罗国,亦投罽宾国南象白山中归隐,一则终其修养之功,一则验其传灯之化。慈悲可以化物,尊者在山中数年,每遇讲经,诸象亦驯驯伏阶下下去,若有听讲之意。周宣王二十三年,尊者亲见优婆毱多五百从游之徒,兢兢依教奉行,又见己功成缘满,先化成一条神龙,飞腾汉表,瞬息又化为三昧真火,用焚其身而逝。有诗为证:

  行满功完道有传,象山归隐不多年。

  神龙变化空中跃,瞬息真身用火焚。

伏魔罗汉

  马鸣尊者,忘其姓氏,不知何许人。初闻富那夜奢得佛法真传,在波罗国设教,弟子纷纷宗其法旨。亦促装往拜其门,愿受戒披剃。夜奢见其远来意诚,遂纳为门下,教之云:“方法本闲群生自闹,二能于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上施功,则如来宗旨思过半矣。”尊者在夜奢门下,不恃寸长,不矜片善,只一味将师道心解力行。积久扁有妙悟。

  一旦辞师求去。夜奢问曰:“青冥罔象意何如,无影无踪见也么?”马鸣答曰:“土人会吸三江水,木女能吹六段歌。”夜奢闻言叹曰:“不意此子勘破真宗,度越寻常万万矣。所谓雪中月色天然妙,霜后芦花分外奇也。”又曰:“离朱有意,白浪徒尔滔天,象罔无心,明珠忽然在掌,此子是也。”

  尊者得了夜奢禅师法旨,径至华氏国聚徒演教,转妙法轮。尝谓弟子曰:“满眼见色,满耳闻声,不堕不坏,方成声色。”又妙诀曰: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

  此景此时谁会得,白云深处坐禅僧。

  一日,尊者正在登坛讲经,忽见一皓首老人头戴员巾,身穿素服,手执扶筇,远来相谒。行至经坛,即仆地不见,俄顷,地皮迸裂,突兀,其中涌出一个金人,叉手向尊者作礼,不霎时,金色人又化成一娇女子,袅娜经过经筵而歌曰: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

  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女子歌毕,飘然而去,只馀香馥馥袭人。尊者见其动静如此,谓弟子曰:“此怪也。抱有神通,少顷必来与我比较法力,汝等且坐以待之。”不移时,只见天地晦冥,风雨大至,空中现出一条金龙,奋发神威,震动山岳,前来摇撼尊者。众徒惊怖,措躬无地。尊者曰:“无畏汝也。我自能降之。”尊者只巍然经筵端坐,眼中不知天地暗,不知空中雨,亦不知龙飞山岳震。习定有常,故投之至变不惊,扰之至繁不乱也,不必诵经作法。卒而魔事息灭,不能损尊者分毫。

  怪物灵通伎俩多,金人变幻作娇娥。

  飞龙矫矫惊山岳,尊者神翔宇太和。

  越七日,前怪变作一小虫,伏形于尊者座下。尊者知是魔之小变,遂以手取之,示众弟子曰:“此魔本欲窃听吾法,以私淑其身,故初变为金人,为女子,再变为震憾神物,三变为潜形小虫,谲诈如此。”众人兢欲祛灭之,尊者曰:“不可。彼来本为听经,非为嫁祸,汝辈必欲祛灭之,是待物不洪而阻其向道之机也。”徐谓小虫曰:“吾不伤汝生,不灭汝形,放汝回去。汝若诚心归依三宝,吾为汝说法,即得超悟,何乃自苦如此?”魔闻尊者言,驰出门外,现出本形,进曰:

  脱下白狐袄,重穿花鹿裳。

  外仪新改换,唯命可升堂。

  叉手向尊者作礼,忏谢前过,尊者欣而受之。问曰:“汝名为谁?”答曰:“我名伽毗摩罗,华氏国经年修持,未得上人指点,今闻禅师远来开讲,故来听受,求为脱化。”尊者曰:“汝既有心听经,何为幻形三变?”伽毗曰:“弟子粗知神通,但未得如来正法。闻释家之道,以习定为入门,目中不见外头景物,太宇忘却面前变态,始为真定。弟子初见禅师,必如此三变者,非为絮长较短,试尊者素养禅心何如耳。经云:见五蕴皆空,与□□般若,得一心寂灭,始大涅槃。”尊者曰:“假饶当时心动,汝则何为?”伽毗曰:“动则修养未至,于玄关尚隔几重,彼方师人不暇,何能师我,未有明心见性掸师,悟超上乘,远游四方演教,而返受变于物者也。”尊音曰:“恐汝口不符心,倘技得逞,将肆害不赀矣。”伽毗曰:“某若肆害,何在言修,师若受害,不足言佛矣。”尊者曰:“汝夏有何能?”对曰:“无能。”尊者曰:“佛从无中来,灭向无中去,太宇既无能,住了真无处。汝既是佛,何消问我?”伽毗曰:“弟子片长,能化巨海。”尊者曰:“此水底蚊龙事也。化巨海则伤损物业必多,吾如来慈悲大愿,专喜普济众生,子能虽高,吾不取也。且问汝能化海,亦能性海耶?”伽毗技能化海,自谓伎俩称奇矣,及闻尊青所不取化海之故,觉己所长卑卑不足论矣。乃弃其所能,请问性海之旨。尊者曰:“涵弘有容者,海也;翕顺有常者,性也。吾所谓性海者;岂有他哉,能令山河大地三昧六神皆由此发现是也。”伽毗殷殷求教,正愤之可启,悱之可发者也。及闻尊者性海一点,即心领神悟,器理融而力一,觉昔日所长,仅仅水皮击棒,冷火熔金者也,遂恳求剃度。伽毗能于言语外觅神理,象数外悟真诠,儒者所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之也。马鸣尊者遂以如来正法付之行持,所谓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也。其偈云:

  隐显即本性,明暗元无二。

  今付悟了法,非取亦非离。

  尊者说偈毕,即挺身跃入空中,现出一轮红日,照耀大千世界。所谓本来面目认真放大毫光是也。次后复降经筵,众弟子拜求普济,尊者为说数言曰:

  见道方修佛,不见复何修。佛性如空虚,空虚何所有。

  遍现修佛者,拨火觅浮沤。但看弄傀儡,线断一齐休。

  弟子闻言,未及称耐,尊者已奄然圆寂,周显王三十七年也。有诗为证:

  性灵见了行完成,备作西方伟圣人。

  三尺灵光驰汉表,阎浮遗下一委形。

聪耳罗汉

  陀难提尊者,姓瞿昙氏。生时顶有肉髻,相貌殊常,父母已奇其为发家伟器,不意长成为出家法器也。中华有一云游道士抵其家,精风鉴,见尊者与群儿戏,初阅之,疑其贵;复阅之,见其杀气太重。谓尊者曰:“凭贤郎相貌,恐不利于二老,越十五岁,不绍父事,自当崛起为一班人。”父母曰:“即如先生所鉴,此儿后日能卓荦自立,双亲中间虽有伤破,亦数也,慰也。”

  道士曰:“汝第验之。”尊者冲龄,神识日启,不学不虑,自知皈依佛道。及长,即用货财,自架一草庵,喜与四方僧侣相交游,日夜明心见性,欲参契如来法旨。有诗为证: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嚣关锁。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垛。

  又七言诗:

  一重山尽一重山,坐对孤峰仔细看。

  云掩雾收山岳静,楚天空阔一轮寒。

  尊者在草庵中修养,不数年,父母双亡,果不绍父事。削发为僧,专意修行,口诵佛经,身穿佛衲,心参佛旨,脱落俗虑。闻演教寺有一悟空长老精通如来秘诀,遂拜游门下,以求印证。悟空长老云:“佛不在人,心即是佛。心思严师,古有明训,故能与人规矩者,师也,不能使人巧者,亦师也。得意忘象,不在子之自悟乎。吾有一偈,子味之,自有馀师:

  日用无非道,心安即是禅。

  幽楼云壑里,梦寐雪莲边。”

  尊者在寂灭路上用功,浸浸机将有得,及悟空和尚时雨一点化,觉自己形色象貌皆空。凡见花香草色,会作明心生意,闻莺啼燕语,悟为见性天机。日用无非道,看来触目皆真,现前即是佛道,冥在日用间也。且曰:“至道无难,惟嫌探择。桃花红,李花白,谁道融融只一色。紫燕语,黄莺鸣,谁道关关只一声。”尊者悟后之言,历历沙门要旨。有诗为证:

  得意相关属道机,色声不堕孰能知。

  达观收敛归灵府,不觉神飘天外飞。

  尊者卓庵中尝偃蹇独坐,每将消息聪耳。或曰:“无壅汝聪,欲新妆听欤?”对曰:“新耳易若新心,耳听莫如心听。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者,以天聪不为物所壅耳,休养之功一息,摄持少间,则奸声投间抵隙。吾人缉熙迭迭,正欲听于无声也。”有诗为证:

  偃蹇常将耳窍聪,不令缘业障真空。

  修行李用儒家术,六十依稀耳□通。

  尊者长于言语,凡与释家辩论,宗旨简捷,不伤交诞,达顺无所窒碍。

  从游之徒,兢羡尊者赋性颖异。于牟尼之道见之真,故能辩之捷,守之信,故能达之顺也。化言语文字为真诠,尊者盖沙门折衷之准矣。有诗为证:

  降生岐嶷迈凡庸,欲为如来觉瞽矇。

  便捷敷陈无窒碍,巍巍名望十山崇。

  尊者草庵中讲经设法,无几何,作行化僧遍游境内。至提伽国城毗舍罗家提缘募化,罗家一长者名完性,年跻耄耄,持斋念善,出堂隆礼相待。问曰:“和尚远来提化,所须何物?”尊者曰:“贫僧出家人,遗忘俗虑、故饿其体肤,不愿肥甘适口,空乏其身,不愿孔方盈囊,惟来四方善信人家,抄化一侍者作伴侣耳。”长者曰:“抄化侍者,须得伶俐清俊,乖觉聪明,异日可为传灯法器,如愚呆痴蠢跏跤跎■,定是来不得的。”尊者曰:“贫僧求侍者,在性不在形,假饶貌诚迈众,性不悟空,虽伟亦徒也。吾释家人物,难得全备,苍古丑陋之人,专超悟上乘宗旨,故千巧不如一拙,千疑不如一决。”长者曰:“既如此,小老有一子,名唤伏驼密,年已五十,至今口不能言,足不能步,和尚适云择性不择形,此子假之声,假之步,不致废弃,堪充为门下给侍否?”尊者曰:“耳闻不如目见,贤郎既有此恙,愿一见便决巧拙。”长者令人拥出与之见,尊者问曰:“老丈目贤郎为何加人?”老者曰:“五十不言不步,愚呆痴蠢人也、跏跛跎■人也。伶俐清俊,乖觉聪明,均非所望矣。”尊者曰:“老人误矣,伏驼密非凡间废齐者流。所以不言不步者,有故也。此子昔受灵山佛祖法戒,悲愿广大,只虑汝二人年老,情爱难舍。一启口不忘父母,恐言则机泄,故五十不言。一举步不忘父母,恐行则事睽,故五十不步。彼虚中灵性,拔萃出类,今特韬藏其言与步耳,岂待僧假之声与步哉?”有诗为证:

  韬藏声步为双亲,情爱依依不忍分。

  况受如来亲法戒,慈悲大愿意谆谆。

  伏驼密见尊者漏泄其机,遂跃身而起,低首向尊者之前,作礼曰:“无量功德,愿求济度。”长者见子一时能行能言,又闻了和尚说明前世因果并今生废弃行实,遂骇而言曰:“良壁认为燕石,精金误作废铜,释家法器,等闲视作庸流,真老夫过矣!老夫过矣!适禅师云,此子悲愿广大,必须普济四方,愿始获酬,不当因我二人情爱羁留,不得偿其广大悲愿也。情愿将此子出家,跟随禅师四方行化,俾普天率土得蒙其悲愿之惠也。”尊者遂受之。将拜别启行,罗长者拳拳致嘱曰:“出家人以慈悲为念,以济渡为心,化人强梗,拯人厄难,视四海犹一家,万众犹—人,阎浮行一分善念,即庭帷笃一分孝思也,修百念令德,即显父母百世令名也。有怀二人情爱扩为千万人情爱,则祖佛之戒不虚而广大悲愿获酬矣。”又曰:“汝游此上人门下,书曰:‘太上师意,其次以言。’沙门正宗须悟之,牡牝骊黄之外,得精遗粗,得神遗肉也。”伏驼密曰:“谨受命。”尊者听老者临行之言,叹曰:“我佛如来传灯秘言不外是矣。道不在远,悟之即是,岂欺汝哉!”

  长者戒子诗:

  嘱咐兢兢结善缘,拯人厄难化人顽。

  眼前了却慈悲愿,情爱双亲寿百年。

  尊者闻婆须密尊者在罽宾国兴慈寺面壁十年,遂同伏驼密离了提伽国,径至罽宾国参见须密尊者。须密尊者曰:“咄!难提子,汝来何暮,规规点化一行童,即以为功行满耶?钵罗国答罕庙众生沉溺苦海,未登彼岸,果能一济渡之否耶?”尊者闻言,即起身告行。须密尊者曰:“弟子远来,意有所求,且还坐,吾为汝说偈:

  佛与群生共一家,一般树上两般花。

  休乘寤寐来参佛,但会淘金胜煮沙。”

  次日,尊者辞了须密禅师,同伏驼密径往钵罗国来,济渡苦海众生。询问土人答罕庙下落,土人曰:“妖庙,已将火焚,问之可为酸鼻。”尊者曰:“造妖何如?”土人曰:“妖能食人,凡从庙前经过者,只一阵冷风,须臾人俱不见,数日后惟有血水流出。前一望之遥,峰峦之下,非其故址耶。”尊者得了土人指示,直至峰峦之下,见一平旷地基,并无庙宇神像。尊者将慧眼一看,见庙后空基掩覆一井,井内阴风飒飒,井外怨气腾腾。即谓弟子伏驼密曰:“祟在此中,吾为之说法。”井上周围行了数次,伏魔经咒诵了几遍,布下网罗,倏忽阴风解散,怨气消除,伏驼密启土看时,见一轮红日烛照井中,井中白骨填满,惟一白净瓶血荫遍体。尊者叹曰:“此苦海也。及今不治,众生沉溺宁有极耶。”伏驼密取上来,将真火一炼,现出青面厉鬼一个,哀求释豁。尊者取药饵食之,用法典羁其手足,仍锢之净瓶之内,令司案头香烛。

  周景王十三年,尊者同伏驼密转回故国草庵中休养。一日,知己将圆寂,遂以正法授伏驼密云:

  虚空无为外,心法亦如此。

  若了虚空故,是达真如理。

  言毕,嘱曰:“如来正法付汝行持,汝承吾志,当好为之。”遂复本位,严然逝化,弟子为建塔于提伽国。有诗为证。

  诸佛无为用,众生岂易知。

  圣凡相间处,来去一毫厘。

抱膝罗汉

  伽难提尊者,□筏城国王子也。国王初亦艰于嗣息,祷求神明,布施功果,历历为觅儿计。祖佛如来奏过天曹,始抱尊者送国王夫人投胎。尊者一离母腹,即能言尘世中事,国王惊疑不敢近。夫人曰:“子生能言,馨儿也。或者上帝格尔宰制得理,布施有功,降此英物,以拓大汝之统绪,也未见得。

  妾观古典,人家早言之子,钟问气所生,祥瑞也,后来果有大用。汝子生而能言,安知前身非圣贤耶?吾与妆善抚之,坐观他后来作用。”国王曰:“善,形生肖鬼,此异也,言早肖人何足异哉?梓童之言,大快予心,予于此子有厚望矣。”

  英儿甫产即能言,秀气钟来不偶然。

  天为如来绵道统,卑卑黎庶大殊悬。

  尊者在母襁褓中,服饰玩好,无不俱备。二人心笃爱之,凡物足以投儿之欲、寄心之爱者,无不为子致之矣。七岁能行,出入仪卫,宛若王者仆从,席间有奎壁金珠以娱目,侍右有萧琴竺竿以饰听。冲龄赤子,未受傅训,以为必耽此乐事矣。尊者悉厌薄之,食惟菜茹,甘肥不入于口;衣惟布素,锦绣不御于身;寓目者,惟取经文,奎殊金珠,不供于御;赏心者,惟取释典,萧琴笙竽不设于旁。时常只爱一人出入,扈附仪卫悉斥去。不令伺候门墙,惟抱膝独坐斋中而已。国王东宫太子,肃然一布衣风味。国王夫妇谓曰:“富贵,人所欲也,而此子不处之;贫贱,人所恶也,而此子不去之。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者矣。”富贵、贫贱,不淫、不移,则威武不屈可知矣。孩儿如此,则长成可知矣。异日不为天地间一大丈大乎?”有诗为证:

  厌薄王家乐事浓,潇然韦布一家风。

  匪为波靡回澜柱,自是真如色相空。

  又曰:“圣人云:‘少年之子,事有父兄专制,其行不可见,惟观其志向何如。’彼对父难于言,母子懿亲,可探之以窥其意向。”母因问曰:“汝幼小孩童,诸事厌薄繁华,父王令我问汝意何所欲乎?”尊者曰:“知子者莫若父母,赤子有欲为,父母在上,难于言,望父母猜度之。”母曰:“难言之欲,莫非早欲克绍父事耶?”尊者曰:“六尺之孙,难理几务,儿去六尺尚远,何能镇服人心?以是求欲,奚止千万。”母曰:“莫非金屋阿娇耶?”尊者曰:“佳冶,伐性之斧。况儿欲窦未开,何遽及此?以是求欲,奚止什百。”母曰:“莫非辟门纳士为逸游计耶?”尊者曰:“放旷游逸,终非端士。男虽骨格未成,岂甘为天下轻薄儿?以是求欲,奚止无算。”母曰:“不为此三者,毋亦艳慕西方圣人耶?”尊者问曰:“何为西方圣人?”母曰:“披缁削发,悟道传灯,以寂灭为教者也。”尊者曰:“出家此途,儿诚愿之矣。儿适所谓父母在上而难于言者,正为情爱恋恋,一时出家难也。”有诗为证:

  英儿之欲甚难言,情爱双亲乞见原。

  逸欲总非儿所欲,如来一路意悬悬。

  国王曰:“千乘之子,承大统,主大祀,弘大化,当顶天立地,启后承前为乾坤。肖子何得忘君亲而不忠不孝,避租税而游手游食,儿志虽端,孤甚不敢也。痴儿,何人引道,卓年即恋及佛事,吾不信浮屠诳诱,今后慎勿再萌此念。”母曰:“吾素布施祷求,为汝父承继统绪,非为如来承继衣钵也。汝若出家,则父母乏祀,祖宗血食从此斩矣。怀抱抚育,只为释家觅后嗣,汝父定是不肯。汝年尚幼,又非早年议舍,又非飘泊无依,假令修得佛来,不过是一大雄宝殿,令众信礼拜慈容,众僧诵读经忏而已。汝父巍巍,现为一国人主,端拱九重金殴,称孤道寡,丹墀下舞蹈礼拜者,俱济济缙绅,不啻众信。御座前诵读表章者,俱师师科甲,不啻众僧。且冕旒壮首岂如削发?龙衮荣身岂如披缁?乘舆出外则千夫拥、万骑随,非若行脚僧独行独往。圣驾入内,则三宫接,六院迎,非苦出家僧寡侣寡俦。此现成活佛不做,到来思量做杳冥无形无影、不可凭信之佛,吾儿所见左矣。书云:‘幼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愿吾儿莫错认定盘星,当舍彼而就此也。”有诗为证:

  灭伦绝祀效披缁,欲觅巍巍宝殿居。

  国父现今为活佛,如何错认定盘珠。

  尊者曰:“似母提衡,佛不如富贵,以儿提衡,富贵不如佛。父母欲儿享一时逸乐,儿欲父母享万年逸乐也。人生世间,少者必老,生者不能不死,理势然也。不出家为佛,父母数劫,儿纵孝不能遏其日之不西夕;孩儿数劫,亲纵爱不能止其水之不东流。儿若出家,得为释家弟子,子贵亲亦贵,子仙亲亦仙,男既备员为佛,未有生我父母等为路人而不得逍遥于灵山会上者也。天不朽,二人寿算亦不朽。穹隆之表,独不有殿宇?独不有礼拜?独不有传诵?老娘适谓众信不如缙绅,众僧不如科甲,父母得到天上,亿万绪绅科甲,卑卑失其贵且荣矣。儿之提衡,达观万世,非仅仅一时提衡者也。初心已定,父母勿阻之,变之。”有诗为证:

  灵山会上好风光,不似阎浮一国王。

  济济神明相拥护,齐天寿算永无疆。

  国王曰:“新君继体,明能理民,使老幼得所,幽能把神,使怨恫罔生,此便是修行。明无人非,幽无鬼责—,即此便是成佛。流芳万代,形朽而名不朽,即此便是长生不老。持循—作为工夫,正儒者中正之道何如?色相皆空,意识俱忘,入定于寂灭之地,面壁于杳冥之乡,在人民不称惠,在社稷不归诚,一日圆寂,神魂漂散,绝伦灭祀,负天地所生,辜祖宗所望,九泉之下,尔本来性灵问汝阎浮一生行实,汝则何辞以对?岂不愧汝神耶?且佛在西方,左道害民,未见彼今日现出真身,明日现出真身,吉人云:我是某人,因某年修缘得超度为佛者也。佛无定名,由人自主,我老父于百年之后,即诈称为佛,千世之下,人谁不信之。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只愿汝为承家孝子,不令汝为上乘禅师,纵汝母割舍恩爱。为妇人之仁,我心耿耿铁石,欲息邪说讵诐行,不令汝不父其父而冒认他人为父者也。敢有再言出家者,老父必唾其面。”有诗为证:

  不负形来不愧生,胜如为佛得升天。

  克家孝子惟承继,冒认他人色愐然。

  尊者见父不令其出家,默默无言,终日不食,惟抱膝长叹而已。母劝之曰:“佛以见性为本,不食则灭性,遗下臭皮囊,何能成得佛也。”尊者勿听。母又曰:“未为吃素佛,先为辟谷仙,儿今日欲不为佛而变为仙耶?何为不食?”尊者勿听。母又曰:“释家只教人戒酒断荤,恐荤酒昏秽其灵性也,未曾云不用修行,仅仅一不食成之也,何为不食?”尊者又不听。母曰:“儒乃释道折衷之准,儒之教人为圣为贤,只曰:终食不违,食无求饱而已,未闻亚圣、群贤均自绝食中出也。汝烦恼障未除,何能顿效得无烟火气味。”母三四劝尊者食,勿听。

  饭僧供佛载经书,不食如何饿体肤。

  儒者教人非辟谷,止缘恼障未能除。

  夫人乃谓国王曰:“此子灵性已入佛门,现今只留下皮囊还我父母,不如遣之出家,偿所夙心,免得遗笑四邻,谓我国中有逆命子,有枵腹佛也。”

  国王曰:“善。朕闻国中禅利多性见心明,可为沙门师表,明日遣子事之,令之投大遗艰,责备不堪,或得其回心亦未见得。”次日,令人送尊者至禅利多寺中为门第。禅利多领了国王言,命寺中事务一一责之办理,尊者亦粗能办应,无遗漏脱。晚间卧不贴席,惟抱膝嵬坐,冥悟佛教而已:

  令子从师入寺门,遗艰投大奠容存。

  若能回得见心意,胜过灵山转法轮。

  一日,利多出外行化,尊者独在僧房修养,忽见天上一道毫光,炯然下瞩,光中露出一条坦平大路,尊者依神光徐行十里,到一大石岩,崔嵬惊人,岩前有一石窟,深广可居。尊者遂燕寂其中,性灵参见如来。如来遂授法旨,且为之授记,令其还生行化。经十年,其尸宛然如昨,未有朽坏。尊者醒来,如熟睡初觉,目能慧照,非十年以前之目,心能超悟,非十年以前之心。有诗为证:

  窟中燕寂不逡巡,不觉阎浮已十春。

  祖佛悉将真窍授,责令行化满乾坤。

  尊者回见国王父母,父母惊而问白:“闻汝为佛所误,燕寂石窟已经十年,安得复返?”尊者曰:“男身寂非心寂也。性灵直到灵山,参见如来世祖,世祖为男设法受记,在天上未几,回来阳世已十年矣。看来佛不误人,人自不为耳。”母曰:“汝十年复返,真西方圣人也,今子之来度我等赴灵山耶?”尊者曰:“父母其一者也,更欲普渡众生,父母时今须如此如此修行,男行化回来,即当脱化。”

  汝往西天见圣人,灵山脉衍行同伦。

  责令行化乾坤内,何况双亲不辟门。

  尊者辞了父母,行化至摩提国,普渡众生。一日,见山舍一童子名伽和舍多,手持圆鉴,直造尊者之前,欲求济度。尊者问曰:“持鉴童子,汝年几岁?”童子曰:“百岁。”尊者曰:“冲年童子,何得诳言百岁。”童子曰:“我不理会,正满百岁耳。”尊者曰:“聆汝之言,善悟佛机耶?”童子曰:“佛言人生百岁,不能理会佛机,未若生一日得秘诀,而了完佛事者也。”尊者又问:“汝子中所持之鉴当何所表白?”童子曰:“此鉴非仅仅儿童戏具,诸佛大圆鉴,内外无瑕翳,两人同得见,心服皆相似,此数言乃鉴之所表,汝和尚以为何如?”尊者曰:“如来之道,授教于我,令吾返世,以行此如笺之绪,今城中人谁能撤去内外障翳,求其能了了会悟,为沙门法器者,非子而谁?”遂为之说偈云:

  心地本无生,因地从缘起。

  缘种不相妨,叶果亦复尔。

  尊者说偈毕,即攀树而化,汉昭帝十三年时事。

劝善罗汉

  阇夜多尊者,中天竺国人,钟秀气所生,质极聪慧,良知所启,闻一即能知十,举始即能见终,心无翳障,理无遗明,生在中国,加之学问可与超凡入圣矣。天赋维均,不因夷有限不益信哉。竺国之人,俱称为姻冲大士。其家世代钦祀如来三宝,不惟不能脱化作佛,其祖与父每每患瘵疾而死。闻大月氏国婆罗门之子鸠摩罗多传如来衣钵,在天竺国讲三生过去未来,谈作善造恶因果。阇夜多尊者年方幼冲,径往演教寺中谒之。鸠摩罗多闻其神识,且能托吾徒而请谒,仍以大士礼待之。夜多怀疑而问曰:“善恶之报,各以数应,理乎?”有诗为证:

  世家祀佛获非灾,心下怀疑未遣排。

  闻有讲谈因果客,故趋请问业何来。

  鸠摩答曰:“理也。”夜多曰:“果有凭准无毫发爽乎?”鸠摩答曰:“毫发若爽,因果不足谈矣。”夜多曰:“举远无凭,稽近有见。我家素奉三宝,宜三宝在堂善应亦在堂矣,乃祖死于瘵疾,父死于瘵疾,则作善因果不足凭矣。邻人之家,久为旃陀罗行,宜不善积躬恶应亦在躬矣,乃天不啬寿,地不厄养,而身尝勇健,则作恶因果不足凭矣。彼邻人何幸,我家世代何辜也?愿高人发明,眼前差爽何如合得有凭准之故。”有诗为证:

  报应看来没准凭,我家奉佛瘵重临。

  邻人不榖身康泰,乞为疑人一发明。

  鸠摩答曰:“论善恶之报非若契券瞬息收效者也。舒徐有三时焉,虽经百千万劫亦不磨灭,汝无谓报应无凭准也。”夜多尊者闻鸠摩两言指点,即冰释所疑曰:“我家瘵疾,邻人勇捷,值数之寄耳。而三时之报,固自在也,安得不坚意为善以待其天定之数。”鸠摩又曰:“汝虽已信三业,而未明业从惑生,惑困识有,识从心起,心本清静,无生成,无造作,无报应,寂寂然一切善恶有为无为皆如幻梦。儒者纯心为善,初不望报,亦犹是也。”夜多领旨,即发宿慧,恳求出家。鸠摩为说偈曰:

  性上本无生,为善求人说。

  于法既无得,何怀决不决。

  夜多传了宗旨,即克绍师志,在天竺国讲谈因果发明、三时报应之理,劝人纯心为善。国中之人,师师从其化导,功德无量,俱称为劝善大士。夜多曰:“行化一国,而不及于邻封终隘,而未弘释氏博爱之心,不如是也。”于是,又往罗阅城敷扬顿教,盖思以其道化天下也。彼方风声习俗,师之所训,徒之所学,一片尚口中辩论,以为佛在明理,辩论得理无遗明则佛无遗理,何必于探讨之外求佛心,上会悟工夫悉置之不讲。婆修盘头乃罗阅城众学教首,以辩论得为人师,彼所谓豪杰之士也。

  释家色相尽归空,辩论如何觅旨宗。

  但自一方人品论,依稀豪杰迈群踪。

  夜多尊者知是法器,将欲度之,但从言语文字上觅宗旨,则博而寡要,泛而无实。必言语文字化而不有,乃为真诠。儒者高坚前后之妙,亦从会心处得来也。故问彼所从之众曰:“遍行头陀汝师也,与汝等终日辩论不辍,毋谓藉此可得佛道乎?西方圣人之道,固有讲经时,亦有面壁时,不去性灵上会悟,规规在文字上打点,是若行历于尘劫,皆虚妄之本耳,何益于佛。诗不云乎:

  何须炼矿与淘金,自有骊珠隐在心。

  不在言语文字上,总来只是少知音。”

  众弟子闻尊者言,心殊不悦,作色言曰:“有善于己,然后可以求人之善,无严于己,然后可以非人之恶。汝和尚蕴何德行,敢对门人讥讪我师?”尊者曰:“我不求道,亦不颠倒其求道之序。我不礼佛,亦不轻慢其礼佛之仪。于妙道固不知止足,于外物亦无所贪欲。灵台湛然,无所希求,庶几于道,敢云德行。”

  求道如何序可颠,慈悲礼拜教为先。

  悟来妙道无穷尽,灵府澄然寡欲牵。

  时遍行头陀在座,闻夜多尊者与众徒所谈之言,不觉心旷神怡,发为赞叹之词曰:“旨哉师言至矣,尽矣!正唯弟子所不能学也。”遍行头陀见夜多尊者对其徒以讥之,其心喜,直其道以正之,其感深,正不自满足,乃虚心求道人也。故尊者复告之曰:“某适凭管见,向彬彬众门下出数言抑挫仁者,仁者得无恨乎?”遍行曰:“某于释道,非敢好为人师,第未得大方质正,似以为至,亦仅仅巨擘于罗阅城之士也。今闻上人所论,乃苦海登之慈航,迷途出之明径,绝似饮无上甘露,顿解腹中烦渴者也,敢反生热恼耶?惟愿上人大其慈悲之量,公其妙道之传,悯吾昨日之非,取吾今日之悟,进而教之,万幸万幸!”

  上人赐我指南车,若饮甘霖热病酥。

  惟愿大开公物量,获登彼岸出迷途。

  尊者曰:“尔不闻道辩论障耳?剖破藩篱即成大家。吾道必择人而传,吾统必得人而继,汝久宗佛道,久植众德,博观汝徒,尚隔几尘,难语法器,其求足以绍吾事者,舍子其谁?”遂为说偈云:

  言下合无生,同于法界性。

  若能如是解,通过事理竟。

  言讫,即奄然归寂。乃后汉明帝水平十七年也。

捧经罗汉

  尊者姓首陀,名优婆毱多,周时人,生吒利国。人物伶俐,智慧聪明,在提抱时闻人诵读经典,即能晓解其义。六七岁孩童,尝为乡中香老讲明如来妙旨,乡中称为神童。老年出家之人,经义有不解处,亦往拜其门,求其解说。真纯赤子,且多独得之见,凡被其容接者,俱曰:“在儒为天纵之圣,在释为活佛重生。”父母亦奇,以为灵秀之所钟也。西夷酋长闻其名,亦召而宾礼之,月给廪禄以养之。年十七,闻和修尊者至所生之国行化,尊者敬往谒之。和修器之,纳为门下给侍,事之数年,得传其宗旨。有诗为证:

  天生聪慧迈夷常,释典精通见性良。

  十七投师为给侍,获闻宗旨上慈航。

  尊者年二十,终了师制,遂奉教随方行化。至摩突罗国大显慈悲,广行劝喻。凡度一人,石室中即添一筹,后来其室盈满,摩突罗国男女得其济度者凡二十万余人。邪正不容并立,人心既知佛化为是,必知邪魔为非,所德既此,所怨必在彼。魔王之宫业业震动,波旬之神兢兢恐怖,招集鬼众谓曰:“首陀化洽将不利于三子,彼来此未几,所济度不减二十万人,吾经年在此,所伤损不止二十万人,二者相形,民方叹逢彼之晚而怨去我之缓也。其势不绝我行祠,不去我遗像不止矣。故召集汝等商榷,从长作何计议。”

  佛以慈悲作号头,殃民妖祟不容留。

  近来心内多惊怖,召汝诸人问策谋。

  鬼卒曰:“人情厌常喜新,吾等习惯在此,即有德不德。彼初来济度,即有怨不怨。彼不过簧鼓一时众信耳目,不久将自去矣,吾等依然庙食,下民何能损得分毫,愚以为不较善。”一鬼卒曰:“人情舍旧迎新,非彼初来簧鼓之过,乃众民反复无常,向背不一之过也,愚以为咎民善。”一鬼卒进曰:“众信吾所赖,须供血食也,悉灭众民,独存佛子,则彼得恃其灵与吾角,吾不能歼乎彼,彼却能歼我。以报民愚,以为咎民,非计也。”最后一鬼卒进曰:“屏佛乃所以安魔,安民即所以存祀。众民所以怨我而德彼者,以彼杯水之仁,形出我车薪之恶也。书云:止浊澄源。必欲魔官不震动,主帅不恐怖,非屏逐此人不可矣。”波旬曰:“善。”遂谋与竭其魔力,以害正法。时常统集鬼兵伺候毱多演教之所,瞰有魔力得逞处,将不惮为之矣。有诗为证:

  鬼卒胸中各吐奇,欲为主帅镇惊危。

  波神毕举群臣策,伺候门墙便设施。

  一日,波旬见尊者坐禅入定,波旬密持璎珞一条,直进法堂摩之于尊者之颈,束缚之使不得脱也。尊者出定,知波旬璎珞之害,若出不知,仍取人、狗、陀三尸,化为花鬘一条,持而渭波旬曰:“适承卿过爱,惠我璎珞,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倘不鄙微薄,敢以花鬘相谢何如?”波旬以尊者堕彼术中,真为出花鬘相酬,遂大喜,引颈受之。璎珞不能縻毱多之颈,而花鬘却能毒波旬之项矣。璎珞能变,毱多制之,令不为变。花鬘能变,波旬制之,其变莫测矣。颈受不移时,花鬘即为三种腐尸虫蛆,秽烂波旬项颈。有诗为证:

  妄将璎珞系如来,花鬘相酬解不开。

  腐烂虫蛆忧恼大,害人未害自为灾。

  波旬大生忧恼,竭己神力,不能解脱出。谓众鬼曰:“前与汝众求长策,汝等各持一己见,令我如此如此,今我从汝等之见,尽我之长,聊欲中伤尊者,未能害人而自反受害,为之奈何?”一鬼卒曰:“彼花鬘能腐烂主帅之颈,汝璎珞独不能经缢彼之颈耶?”波旬曰:“璎珞不灵,在尊者之颈,全然无恙。吾颈秽烂,痒痛难当,莫奈此花鬘何矣。”一鬼卒曰:“花鬘非生成之物,主帅素有法力,彼既以此加我我亦以此加彼,使返火自灾可也。”波旬曰:“吾璎珞可脱,此花鬘不可脱,有若生成一样,吾平昔法力逢着对头,一毫也施不得。”鬼卒曰:“法中有法,人上有人。昔日对众信则魔王高,今日对释家则魔王卑矣。尊者慈悲化海,本无害主帅之心,主帅先有戕尊者之志。今日之事,责在主帅,非臣等建议之过也。”最后一鬼卒进曰:“佛教喜人自新,容人悔过,主帅能皈依投诚,尊者必矜悯解脱,毋自苦肢体为也。”波旬回意,遂入法堂,伏见尊者,哀求忏悔,誓钦遵佛道,不敢扰害佛道。有诗为证:

  主公魔力素称雄,今日何为落下风。

  百计千方无与敌,不如顶礼乞优容。

  尊者曰:“汝能逞璎珞之害,何不能解花鬘之害?汝今欲脱去花鬘,汝自脱之,非我所能脱也。”波旬曰:“自如何解脱?”尊者问曰:“汝心归佛道、口归佛道?”波旬曰:“心口合一,何分内外。”尊者曰:“口者心之声,汝既云心口合一,可口自唱言归依佛道者三,则花鬘尽得脱除,我所谓汝自脱之者,此也。”魔王闻言,即合掌大声三唱:“归依佛道,颈脱花鬘。”果一时解脱无恙。波旬大喜,踊跃向尊者前拜谢。尊者戒之曰:“汝宗佛教,当体佛心,烷洗昔年肠胃,广存今日慈悲,民不以汝为厉,则魔宫容汝居之。倘原恶不俊,故态复存,皮外花鬘虽脱,皮内花鬘犹存。腐秽蛆虫,能识人心臧否,心稍不臧,不惟外食汝体,且能内食汝心也。”波旬闻尊者言,恐怖愈盛,谢曰:“公真圣人也。某输诚归命,今后不敢为祟矣。”遂同众鬼拜谢而去。有诗为证:

  浣汝波旬旧胃肠,魔宫悲愿布慈祥。

  无形花鬘仍前在,违戒须臾命即亡。

  尊者在摩罗国所渡虽众,不过化人强梗,拯人危难,济人疾苦,未有一人升彼之堂,入彼之室,可将如来衣钵授之者。尊者切切然优之,尝捧经叹曰:“泥纸上尘言比比皆是,会个中妙意戚戚无闻。手中法器,自我传来,不自我坠。意者经尘迷目,学者之明镜未拂拭乎?不然必六出飞花,未遇红炉所点化也。”正忧疑问,国中皓首庞眉之老有一子,名香众,特趋尊者之堂,礼谒尊者,求为出家,盖不安俗习而有志传灯者也。尊者问曰:“汝身出家?汝心出家?”香众答曰:“我来出家非为身心。”尊者喜曰:“出家人俱为身心,独此子不为身心,所亦不小矣。”遂授以偈云:

  心自本来心,本心非有法。

  有法有本心,非心非本法。

  说偈毕,即跃身虚空呈十八变,然后跏跌而逝。周平王三十一年,弟子提多伽收舍利建塔。

降龙罗汉

  尊者名迦毗摩罗,周赧王时人。初为外道妖魔,聚徒三千,作祟于华氏国。及马鸣尊者行化至华氏国,不敢率真相投尊者门听受法旨,乃屡变为妖异,以窃听之。马鸣识破,令归依二宝,始露真形,得传宗旨。马鸣圆寂,尊者始领三千徒众至西印度国行化,自作悟道诗云:

  此岸到彼岸,相离才一线。

  纤毫关捩子,谁解通身转。

  西印度国王太子名云自在者,闻尊者法有灵通,道有真传,欲授尊者室,给尊者养,以为国人所矜式。就见而请曰:“善人不鄙弃,我遐陬遍观四境域中,尽是我家荒服,无足可为善人驻跸。惟城北有一大山,山中有一石室,其山峻耸,四时鸟语花香,其室清幽,八节云屏雾障,几多比丘在此讲经伏虎,几多和尚在此设法降龙。也有补衲□□芳■,也有披经吸月高纵。老师远来行化,肯禅寂于此,亦流播万古真风。”有诗为证:”

  崒嵂崔嵬镇此邦,云屏雾障胜潇湘。

  高人室内多留记,才说花香迹更香。

  尊者答曰:“大邦有此胜地,私心甚愿居之,况国之储君能重吾道,能下吾居,上有劝首,国人不虞不矜式矣。吾道之行,讵不一大幸哉。”遂如太子命,径往石室中演教。登山数里,逢一蟒蛇,其大数围,其长数丈,头角肖龙,但未得脱化,迢迤前来,将尊者之身缠绕数匝。见者万夫辟易,三千从游徒众亦为却步。尊者神色自若,玩弄之若家中豢豚,从容谓众人曰:“此魔也,为获罪沦落在此。今知我能转法轮,故先来迎我,求解脱,非肆螫毒。汝等何忧何惧?谓予不信,但看吾为彼设法,彼即自解散逃去。”尊者即从途中为大蟒授三归依法,云:

  不从三心乱,无由一念迷,有无俱尽处,那里是菩提。

  何处入头,三千功行九年机,八万尘嚣一笔挥。

  “汝省得么?汝省得么?”其蟒听讫,即奔逃草中,逃去。众人惊心始安。有诗为证:

  大邦既有此名山,愿入其中讲涅槃。

  路上蟒缠求解脱,皈依散去等闲间。

  尊者又行数里,将至石室,又遇一老人合掌前来讯问尊者姓名。先直告曰:“愚老原系某处人氏,昔曾入沙门皈依佛法,为比丘善人,因五蕴未空,烦恼犹在,某年时分,嗔恨怀私,遇触忤之人,妄为生灭,造下欺心罪孽。前之恶贯既满,后之修省难偿,上帝见责,故堕落此山为蟒耳。自失人身为蟒以来,住是窟中,今已千年,不能脱化转还原身。上圣见责之时曾有遗言曰,‘业障恨嗔,堕为蟒身。令汝伏气,不令俱生。欲转为人,迦毗诵经,千年限满,复作原僧。’某在此适满千年,昨山神报我云,明日迦毗禅师来此讲经设法。愚老闻尊者名,适符了迦毗诵经之记,故远来迎接,恳求脱化。承尊者为我受三皈依法戒,得返为人,故复来相谢耳。”尊者曰:“我众徒为妆辟易,我明知汝为沦落,此来为求解脱耳。今既获转为人,已后烦恼业障悉宜除之。”老者曰:“受尊者法戒,日夜修省克责,再不敢为嗔恨事矣。”有诗为证:

  堕身为蟒已千年,解脱皈依幸有缘。

  嗔恨未除烦恼障,明师法戒斗山悬。

  尊者又问曰:“此山附近更有何人在此栖止?”老者曰:“北去十里,有大树龙王聚徒五百,尝在大树荫覆之下,为众龙说法。此山附近栖止,惟有此人。”尊者闻老人言,未入石室,托老人为导引,谒见大树龙王。老人曰:“禅师新来,有宾道也,大树龙王经年在此,主道也,待波先来相拜,然后答礼。”尊者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老人曰:“禅师既急亲贤,容某先去投刺,公辈缓缓而来可也。”尊者曰:“汝只管前去,我自有分晓。”老人领刺去见大树龙王,龙王见刺问曰:“此人行馆未定,先来见我,莫非欲图我所居耶?”老人曰:“云太子请彼演教石室,未入舍馆,先拜阁下,礼之盛耶,阁下何为出此言也。”

  龙王曰:“子为谁?”老人曰:“堕落山中蟒也。”龙王曰:“何人为转法轮,俾得复为人耶?”老者曰:“承此师解脱。”龙王曰:“汝得此师解救,无以为谢,故将我所居之地献耶?”老者曰:“尊者之来为传道计也,萌夺地之心,太子不与友矣。利己而非济人,岂释家法器。”龙王曰:“聆子之谈,悟超上乘,昔日不堕为蟒矣。”老者曰:“亦为有阁下嗔恨之心故也。”龙王曰:“予痼疾,无人针砭,今谢教矣。”复曰:“吾亦欲印正于有道之门,第所因贵得可宗之友,吾且试之,倘服得予心,甘心北面,不得予心,各立门户可也,子不必覆命。”龙王遂展其所长,飞腾空中,绕树数匝,转回本位。

  初疑来此为争山,疑什优将技演搬。

  总见龙王嗔恨在,老人勘破此机关。

  尊者见之,谓三千弟子曰:“此魔也,有疑而未释,有技而思逞也。”

  众弟子曰:“怀疑则不必见,挟技则不当见,吾师何术以降之?”尊者曰:“吾昔马鸣尊者之前,独不逞此技耶?”当时尊者惟静坐以待之,未闻麾之门墙之外不与见也。不候老人覆命,自同三千弟子来见龙王。龙王此时自恃其尊,见尊者来,不为降阶一接引,与尊者见,不为谦卑一逊让。偃蹇倨傲,明示己为堂上人,显待尊者为堂下人矣。且默默不交一言,只心念曰:“此师得决定性明道眼否?是大圣继真乘否?”盖疑尊者藩篱未剖,不足与上下其议论也。尊者应龙王曰:“汝虽心语,吾已意知,但辨出家,何忧不圣。”

  倨做龙王少养涵,何须心上问行藏。

  心声已入高人耳,勘破机关腆自颜。

  尊者数言,如见龙王肺肝,龙王至是知尊音是超悟上乘,为我所受教者也,非堂下弟子为我所教者也。遂降阶拜首悔谢前失:“待师长以倨傲之礼,徒为自闭之门,甘处于宫墙之外也,真自绝长者,非长者绝我矣,其罪将焉逃之。”遂与五百龙众斋戒沐浴,罗拜经筵,愿附三千弟子之未,以受戒命。

  尊者以龙王前虽倨而后则恭,始虽妄诞而终能悔悟,愤排有机而启发可通矣,遂纳为门下。弟子问曰:“龙王骄矜难御,吾师只两言服之,何也?”尊者曰:“彼恃所见,窥我藩篱,我从彼所见处一针砭之,自然心服,此至诚如神之道,得之马祖者也,汝自不觉尔。”弟子贴服。龙王自从游,尊者凡有言论指示,徒俱通晓,尊者知是法器,为说偈云:

  非隐非显法,说是真实际。

  悟此隐显法,非愚亦非智。

  言下,树龙王了了证悟,蛇长者尚隔一尘。尊青谓老者曰:“汝希顿悟,须索勒修。”又谓龙树王曰:“宗旨虽自我传,衣钵非由尔坠。”三千弟子、五百龙孙各俯拜筵前,求为济度。尊者曰:

  妙似潭澄月,玄如雪衬霜。

  虽然人不识,当与佛商量。

  休辜负、休辜负,三千五百同思慕。

  离心求至宝,弃体谩图珠。

  吩咐毕,空中现出多少神通,少顷,化火焚身而逝。周赧王四十一年也。

绯衣罗汉

  尊者名鹤勒那,姓婆罗门,年七岁不俣,出家为僧,受得道比丘点化,即能超悟佛旨。天性幼成,凡见乡间颠建无靠,即喜赒恤济,恶不才,即喜化导。尝游行聚落,见民间所崇奉淫祠,辄入庙中,指其神叱之曰:“汝妖神为谁?敢在此妄兴祸福,幻惑欺民,未见汝有何惠泽及民,惟见民四时殚膏祀汝。灾不能御,患不能捍,则将焉用汝神哉!汝所以得依依于此者,恃有庙宇为栖止也,吾将□其居,火其书,毁其遗像,俾汝祸福不得。民间所有,上得输国课,中得养父母,下得育妻子也。”手一挥指,鬼神护之,风雨飘摇,庙宇即为倾圮,昔年作祟之神,有若远遣,寂无动静。乡人见其力量如此,大惊讶曰:“幼小孩童,不惟明能济民,且幽能神。非人间圣子,何以其行卓荦如是。有诗为证:

  天性融通佛旨宗,济人无靠化人凶。

  淫祠叱去须臾事,圣子声名溢里中。

  尊者离了父母之邦,径至中印度国行化。闻中印度国王崇信佛道,凡有行化僧人辄隆礼待之,尊者亦往谒之。国王待为上宾,送至公馆居住,俾左右大臣、卿士大夫、齿德耆民各就公馆听其讲说。且曰:“佛喜人为善,若属听之,即不能人人为佛,第慈悲宅心,终兑错履之咎,是亦佛光之所照也。”中一臣进曰:“率民宗佛,本是不经,但主上欲吾辈去邪从正,矫在归中,法虽非良,意则甚美。上既示鹄的令人宗佛,臣等安得违之,从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非此之谓乎?”尊者曰:“此儒生确论,且坐,听吾说偈:

  诸佛能缘用,众生且易知。

  圣凡相间处,来去一毫厘。”

  尊者在中印度与国人讲经设法,手提面命,意甚剀切。一日有两绯衣童子不通姓名,直入馆中参见尊者,求其讲说经义。尊者明知是日月天子从众信中,特为讲经曰:

  罔象先天地,玄泉出杳冥。本刚非锻炼,元莹匪澄渟。

  鉴照崆峒寂,晨昏法界明。产光沉不灭,吐魄坠还生。

  尊者讲毕,二绯衣童子不问难更端,即跃身而去,众信未及问其姓名。

  门外报国王临筵听讲,众人接得,国王入馆,与尊者叙礼毕。国王曰:“朕闻有道禅师讲经降猛虎,说法坠天花,寡人不敢自异,斋戒沐浴,叨陪经筵,求为国中之人讲谈如来宗旨。”尊者曰:“贤王不为一家,专为一国,所志不亦善乎?第入道之门,须除事理二障,除障之诀,须用止观二法。非大观法,安能除得理障,非大止法,安能除得事障。”国王曰:“事理二障,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照忘二字奥义何如?”尊者曰:“心无不存之谓照,欲无不泯之谓忘,忘与照一而二、二而一。当忘之时,其心湛然未尝不照,当照之时,纤欲不留未尝不忘。照忘二字之义,汝属当心味之。”又吟数语曰:

  瘦竹长松滴翠香,流风疏月度微凉。

  不知谁住原西寺,每日钟声送夕阳。

  尊者吟声方罢,忽见二绯衣童子前来礼谢尊者。国王问曰:“二绯衣郎为谁?”尊者答曰:“此日月天子也。适来见我求解经义,我从众人中揭其旨归,为彼讲说,今特来相谢耳。”国王惊异,正欲请绯衣郎上堂相见,二绯衣郎忽然不见,惟留下异香馥馥袭人。国王遂欣然谓众人曰:“日月天子,悬像禅明汉表,在天谓之双眼,在人渭之双曜,尚且向禅师求讲佛法,恐昼夜运行或有遗明。况吾人生于照临之下,亿万人不值彼之末光,住百世不值彼之一瞬,何可不明佛道。”君言一出,群下效尤,遍国中共宗佛氏之教者,无贵贱长幼一也。有诗为证:

  绯衣天子讲如来,讲毕如来去复回。

  馥馥异香留得住,国王惊叹事奇哉。

  中印度师子比丘粗知佛法,亦在无妄寺坐禅习定,质极聪慧,凡诸书杂记,过目背诵如流,亦有意宗禅,第未得高人印正。至是,闻尊者远来行比,声名籍籍,遂离本山,敬趋尊者行馆,求为讲解印正。一谒见尊者,便启口问曰:“我欲求道,当用何心?”尊者曰:“佛法以无为宗。子欲求道,当无所用心。”师子比丘曰:“佛从心作,既无甩心,谁作佛事?”尊者指点之曰:“汝若有用,即非汝心,汝若无作,即是佛事。”师子闻尊者言,扞格俱化,如红炉点雪,即时融化。发叹口:“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海之深。”且吟诗曰:

  枯木岩前差路多,行人至此尽蹉跎。

  鹭鸟立雪非同色,明月芦花不似他。

  又曰:

  须弥山一掴掴倒,四大海一趯趯翻。

  佛祖终留不住,何须弄笛江湾。

  尊者与师子相处数年,及门之士惟此子足以继志行道,遂授以偈云:

  认得心性时,可说不思议。

  了了无可得,得时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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