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尊得道罗汉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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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珠罗汉

  尊者名般若多罗,宋时人,生东印度国。早年出家,有志克继佛事。始事一比丘,粗能料理支费,而于经义漠无知识。尊者曰:“此非吾师也。”遂舍之。继事一比丘,颇能训解文字,而于经义尚有依回,尊者曰:“此非吾师也。”亦舍之。三事一比丘,道超顿悟,可称上上乘矣,第相逢之晚,从游未几,师即逝去。尊者曰:“吾命真厄,吾数真奇也。自后一味自修自证。古人覆土成山,磨石作镜,皆有志成事者也。吾何不益坚乃心,高不陟颠,渊不彻底不止矣。”精思之极,神明通焉,梦寐之中,尝有得道比丘揭其奥妙以告之。尊者得梦中指点,有如扬辉秋月,万顷澄然者矣。遂作悟后之诗:

  藏身无迹更无藏,脱体无依便厮当。

  古镜不磨还自照,澹烟和露湿秋光。

  南印度与东印度乃西方唇齿之邦也。南印度国王素性好善,专意崇奉佛教,本国僧尼请建梵刹,不吝千金以鼎创之,外国比丘远来提化,不吝珠玉,以施予之,以故,国王奉佛之声洋溢中外。尊者以佛教信心于国王信耳,遂肩行李至彼国行化。入其疆,至一古寺投宿,其寺建在险峻岩上,每晚寺中灯明如昼。尊者自证得道,名誉未甚彰大,彼寺僧人亦未甚奇之也。尊者本晚在寺中,亲见彼僧每晚只哄闹道场,全不在宗旨上契悟,遂有感,作长短句,志一时经见之事。其言曰:

  不须惊,不须怖,走马临崖收不住。

  千年灯,万年烛,寸丝不挂全身露。

  有一僧人窃听尊者之言,知是得道比丘,特自延入僧房求济度。尊者不言,只吟一律云:

  夜来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忘。

  不是息心除妄想,都缘无事可商量。

  僧人闻言,遂悟道场闹哄皆粗也,愿北面受教,尊者纳之。次日入国中,同见南印度国王。国王曰:“水向石中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禅师远来能清寡人烦燥,馥寡人肠胃耶?”尊者曰:“要饮无上清泉也,须从石中流出。要披无上香风也,从花里过来。”国王闻言大喜,施以无价宝珠,愿奉国以听其教命。遂见其三子以从,尊者见国王三子皆奇伟可渡,欲试其所见,遂以宝珠玩弄掌中,戏问三子曰:“此珠圆明,有能及否?”长子、次子同声言曰:“此珠七宝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其尊固无喻也。”二子就珠论珠,不知会悟于性灵上论无价之珠也。独第三子名菩提多罗者曰:“此珠仅仅世宝耳,未足为上,必诸宝中无价无论,法宝为上。此光仅仅世光耳,未足为上,必诸光中不熄不灭,智光为上。若明是宝,宝不自宝;若辨是珠,珠不自珠。论心而不论物,惠己而又惠人,始足以阐此珠幽贲。”尊者曰:“二子之论,守经囿常,多罗之论,通变达权。经常不足,权变有余,与其守囿不化,宁通达无胶。多罗超出一家谈,其辨不亦慧哉!”遂作数言美之曰:

  美玉藏顽石,莲华出淤泥。

  须知烦恼处,悟即是菩提。

  复问曰:“汝明于论珠,必通于论相,世间于诸物中何物无相?”多罗答曰:“于诸物中不起无相。”尊者发叹曰:“三子一胞胎所生,胡智愚相?越之远。国王惠我以无价宝珠,物之美者也。我亦以无上宝珠惠施其子,人之美者也。物宝不如佛宝,珠明岂若性明,国王有子,可以不死矣。”遂将宗旨传示其子,且授以偈云:

  心地生诸种,因事复生理。

  果满菩提圆,华开世界起。

  言毕,即于座上张舒两手,放出二十七道光明,旋化火自焚而逝。宋孝武大明元年也。

飞锡罗汉

  宝志尊者,本姓朱氏,不知何许人。少年出家,止道林寺,从悟玄比丘修禅习定。悟玄比丘谓曰:“即入丛林,当知解脱。”问曰:“解脱有几?”比丘曰:“解脱有八:一是观内有色,外亦观色解脱;二是观内无色,外亦观色解脱:三是内外诸解脱;四是空无边处解脱;五是识无边处解脱;六是无所处解脱;七是非非想处解脱;八是灭受想定解脱。能知数者解脱,则修习有所待循矣。”尊者问曰:“何谓五戒?”比丘曰:“不淫一也;不盗二也;不杀三也;不妄四也;不饮五也。弟子受此五戒,则周旋中规,折旋中矩,分毫不敢违犯。”有诗为证:

  八解脱诗:

  解脱修持戒妄机,色空内外想无非。能于数者知提醒,见性明心上乘师。

  五受戒诗:

  杀淫妄盗饮流连,五者如来有戒言。遵了沙门严约束,从容得道上西天。

  尊者曰:“解脱受戒则吾既得闻命矣,请问六根六尘条目何在?”比丘曰:“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六者谓之六根。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六者谓之六尘。子既问及于此,毋谓细故,先斩断其根,次脱去其尘,则修持证悟无不了了矣。”尊者曰:“坐禅要术可得闻钦?”比丘曰:“坐禅之法,须于闭静处厚敷坐物,跏趺而坐。先以左足压右足,次以右足安左足;左掌安右掌,次以两手大拇指面相住;正身端坐,不得左偏右侧,前躬后仰;令腰脊颐,顶骨节相住,状如浮居,又不得耸身太过,令人气急不安,务要耳与肩对,鼻与脐对;舌住上腭,唇齿相着;目须微开,免致昏眊。若得定气,其力最胜。”

  领了尘根问坐禅,清规要求为君言。

  足安左右身端坐,气息调和失妄缘。

  尊者得了修持大要,即高师出外游方。居止无常,饮食无定,飘泊数年,发长数寸,不资展履,徒跣足而行,手中执一锡杖,杖头环或挂剪尺铜鉴,或挂数尺缯帛。声声不辄弥陀,念念劝人为善。虽旬日不食,亦面无饥容。或长篇短篇歌,或为五言七言吟,歌吟中词语历历皆未来谶记士庶先以其跣足漂蓬,不甚着意,及闻其歌吟古雅,谶记不诬,始敬事之,知其为笑傲烟霞、方外不羁之士。有诗为证:

  徒跣而行锡杖持,鉴铜剪尺帛缯随。

  歌吟词内多遗谶,士庶寅恭异昔时。

  士庶既翕然敬事尊者,维持世道君子一则恐其叛正,一则恐其生非,极力排之,又上章疏弹劾之。梁武帝素称好佛,此时亦钳于正议,谓尊者邪说诬民,左道乱众,捕下建康狱中。尊者不为辩,服法受治械。狱中数年,人有见其时常在市提化者,词控有司。有司曰:“惑众僧予心痛恶,严拘锢禁,安有在市上之理?”试检狱中,尊者安坐如故。未儿,市中人俱上执结,云:“志公僧逐日街心劝缘提化。”有司亲行按验,止见尊者正在狱中坐禅习定,询问同拘囚犯,对曰:“此僧自晨至夕,非诵念经文即跏跌坐禅,无时无息不在狱中居住。”有司曰:“人言误也,或相貌同也。”命狱卒械之、钳之。次日,卿士大夫来见曰:“志公僧超悟性灵,证果得道僧也。公所拘者,形也,非神也。昨日抵某等家持疏提化,某施若干,某施若干,凿凿俱有证验,市人执结不诬也。”有司曰:“昨命狱卒严为械钳,今闻诸公复有是言,则无疑之,衷不得不投抒矣。今日携诸公同至狱中一检何如?”尊者见卿士大夫同来捡狱,脱下械钳,不觉大言曰:“昨日承诸公提缘施予,容贫僧结缘日再来领受。”有司此时始信此僧修持得道,能幻形脱化,当为豁释。有诗为证:

  梁武拘提下狱中,市心募化有形踪。

  械钳不足为身累,当为条陈疏一封。

  尊者自建元中械狱至武皇晏驾,拘禁亦自有年。及高帝即位,建康有司为彼条奏一本云:“志公得道,能幻形脱化,非平常一等僧人,合行豁释,请旨钦裁。”高帝览表,即下诏曰:“志公迹拘尘垢,神通冥叙,水火不能焦濡,蛇虎不能侵害,岂以俗士常情空相拘制。仰建康有司即为豁释。自今已后,听其自居止。”有司得了明诏,狱中取出尊者,赐以衣食,慰问再三,听其居止。有诗为证:

  高帝承乾阅奏章,志公械禁非受殃。

  虎蛇水火无能害,释放须臾听主张。

  高帝下诏放了志公,复诏建康有司送得道志公进京,备左右顾问。志公缘此得面君谢罪。高帝下阙接见志公,待为上宾,赐坐,从容讲谈释道,自执弟子礼。左右侍臣,以国师称之。一日,帝问尊者云:“弟子一日万几,方寸内不能无扰无疑,多扰则烦,多疑则惑,莫说明心向佛,只此烦惑二字,何以治之?”尊者对曰:“陛下欲去烦惑,惟在十二,知此十二,则烦恼摇惑举不足为圣衷累矣。”尊者但浑言十二,未曾析言十二之实,高帝又不知复请,此十二所以终未解也。后世有识者曰:“志公当年答高帝十二乃释家十二因缘,治惑药也。”未知是否,有诗为证:

  志公诣阙谢天恩,赐坐从容讲佛言。

  拜问国师烦惑药,浑言十二可安全。

  尊者久从高帝左右,讲经问道,高帝欲另为尊者创建僧院,志公上表辞曰:“国家宜与民清静,不宜多事扰之,缮兴土木则劳民伤财矣。大凡为佛,只在新性新心,岂在新庵新寺,容臣居止仍旧贯定矣,毋劳另为创建。”高帝愈贤之。日,高帝问曰:“统观今日之域中,尽是我家之天下,四处名山,何者可国师之意?”尊者曰:“舒州潜山景色最称奇绝。而山麓迤胜,”时高帝亦敬礼白鹤道人,道人闻志公欲居止潜山,即对帝奏曰:“此山臣图之久矣,但义在辇毂,不敢辞去耳。”帝笑曰:“一奇绝潜山,二卿所见皆同。异日,朕当分处。有诗为证:

  潜山景色最称奇,可为高人驻足祠。

  僧道二家均有取,高皇大笑莫相持。

  齐高帝天监六年,志公上表辞君,欲往潜山居止。白鹤道人亦上表辞君,欲往潜山修炼。帝曰:“寡人山一不能裁处二卿,今二卿见同,平日所且美通皆同,寡人面前不必议论相持,今日各尽所长,但以物识其地,得者居之。”道人曰:“某以鹤止处为记。”志公曰:“某以锡卓处为记。”帝曰:“物所止即居所止,二人无异言,寡人自当画一也。”二人拜首曰:“诚如圣论。”本日道人之鹤振羽而飞,将至潜山之麓,忽闻空中锡声真,鹤遂惊止他所,而锡遂卓于山麓。二人始得遵先以,各从其所识之物筑室。有诗为证:

  白鹤翱翔至宝山,一声飞锡鹤惊□。

  胜中惟卓禅师锡,先入之言建塔□。

  志公在山麓聚徒演教数年。高帝有诏,则一乘锡一跨鹤,趋陪阙下。闲居无事,则一人明心见性,一人修身炼性,各在山中自精法术。高帝十三年冬,志公密谓门人曰:“菩萨住持多年,将舍此而去矣。”门人来之信。越旬日,志公果端坐山中而化,遍身香软如生,高帝诏厚葬之。

  山麓明心已数年,灵通菩萨满修缘。

  来朝舍此西归去,不得从容与帝言。

杯渡罗汉

  杯渡尊者,未详姓氏,亦未知何许人,那年投刺出家。慧性圆融,即会悟无上法旨。有识者曰:“此少年得道罗汉也。”人见其常乘杯渡水,非胸中具有灵通,何能利涉有此作用,故遂名曰“杯渡”。杯渡云者,神之也。尊者缘此知名,人争重之,弟子争从游之,尊者拒而不纳。有诗为证:

  慧性圆融悟法宗,乘杯渡水见灵通。

  少年罗汉人争羡,缘此名闻遍国中。

  尊者虽顿悟释氏正宗,其实不矜细行。幼年在冀州破戒不羁,好饮酒食肉,与俗人无异,人多轻慢之,谓其冒僧之名,破僧之戒,□□一下流饿夫也。有道行之僧方斥之,羞与为伍,何足与谈灵性。且有时着屐登山,有时徒行入市,负荷不离一芦圈子,身中更无别物。人徒见其踪迹无常,不知方外之僧不修边幅,自超出常情万万也。有诗为证:

  茹荤饮酒行无羁,玻戎嘐嘐论是非。

  着履徒行真自得,这般妙意少人知。

  尊者游方行化时,尝寄宿于念佛人家,窥见其家神座上供养一尊金佛,渡当此时,不知欲假此昭异于人,不知欲利此私惠于已,一旦出其不意,乃窃之而去。家主回看座上金佛不见,相疑议曰:“窃金佛者,匪伊异人,必寄宿杯渡也。”蹑其后而追之,果见杯渡手抱金佛,缓步而行,失主拍马迫之不及。失主曰:“疾驱不如缓行,此必神人,非亡赖之流也。”及至孟津,果不负桴筏,亦非乘风,便惟浮杯渡之,其疾如飞,失主始信曰:“彼窃像者,非为利也,以俗辈不知其异,故冒不洁之名,使人知其得道不凡也。”遂望杯百拜而回。有诗为证:

  盗窃金神缓步行,追之不及有通灵。

  乘杯渡水如飞轮,始信渠非亡赖群。

  尊者东游吴郡。一日,途中遇钓鱼渔翁,即向前问渔翁乞鱼。渔翁不谓其出家人不宜食鱼,不以罶中无鱼而吝于与,当尊者乞时,惠然以一尾施之。尊者得鱼,当渔翁前手弄反复,鱼儿于困不舒矣,及投水中,鱼复悠然而逝。及渔翁把钓江中,巨尾、细鳞、不用命者,其贪其饵而吞其钓。行江泽中,遇网师打鱼,尊者亦从之乞鱼,网师噌而骂曰:“出家人持斋把素,每食无鱼,今从我乞色,是名芳而行秽也。此江滜乃往来必由之路,假饶行脚僧人人似你乞鱼,我一日安得有许多鱼应其乞也。”竟不与之。尊旨见其不与,当时只拾二石子掷在水中,俄而水中有两头水牛斗入其网,网即破败,牛即不复见。此时网师来觅尊者,尊者隐遁不见,始悟彼非乞鱼,特试吾心耳,悔怨久之。

  钓翁乞鱼:

  钓翁惠与一鲜鱼,翻弄多回困未舒。投水焂然而逝也,市中村酿广鱼沽。

  网师乞鱼:

  行至江滜遇网师,乞鱼不与谇而呼。水牛斗破罗鱼网,物与工夫事事虚。

  尊者行化至广陵,遇见村舍李家有人阅斋宅舍,乃直入斋堂而坐、以所负芦圌置于中庭。李视圌中所有,惟一破衲及一木柄而已,李自举其圌不胜,唤数人举之亦不胜。李心知其异,敬请在家中内讲经说法。尊者在李家供侍一百日。异香飘闻,合境众人曰:“常时行化僧,也有从此直去者,也有羁留在此为众生普济者,不下千百。芳名流落人间有之,膻行番待万代有之,未有若此僧经月异香馥馥如此。古有香孩儿、□宁馨儿,此僧意者诉香如来也。”合境众信群群然尊敬之。有诗为证:

  芦圌负荷入斋堂,柄衲双双圌内藏。

  李氏延为供侍客,异香飘散百家□。

  尊者一日出外,至晚不返,李敬重之心始终如一,候之二日不回,令人觅之不见迹。次日,忽有人报云:“适见渡和尚在比岩下,就地敷一破袈裘,晏然而寂,渡前后座皆莲花,异香逼人。”李往观之,果晏寝宛然,呼之不醒,问之不言,越一夕而萎。李知其圆寂,遂用棺衾厚礼殡之。数日后,有人从北方来云:“途中遇渡,见其负芦圌望鼓城而去,李异之,启棺视之,不见渡遗骸,惟存靴履而已。有诗为证:

  比岩晏寂馥莲生,李用棺衾殡厝僧。

  数日北来有人遇,启棺留下履化解。

振铎罗汉

  普化尊者,未详名姓,亦未知何许人,从何时出家,从何师得道,俱失于查考。但尊者为人,不拘绳检,放荡于礼法之外,尝提化街中,佯狂无度,手中执持一铎,凡见人无高下,只振铎一声,乞求施予。时人见其所为如此,有似木铎劝化者然,故遂号普化和尚,尝居止无垢庵,作为证悟之言曰:

  佛体本无为,迷情妄分别。法身等虚空,未曾有生灭。

  有缘便出世,无缘佛入灭。处处化众生,犹如水中月。

  非明亦非幽,无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

  了见无心处,自然无法说。

  又七言诗曰:

  烛□无为□目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尊者整日沿街振铎,叫云:”明头来也打,暗头来也打。”人莫解其意。一日,临济禅师命从游僧徒捉住尊者问云:“汝说明也打,暗也打,不能必其常明,必其常暗,假饶不明不暗时如何?”尊者心忖曰:”莫道世间人睇朦,眼前便是赏音人。天道有明有暗,亦有不明不暗时分,明暗既打,不好说不明不暗不打,这禅机被人识破。只应曰:“不暗不明休妄说,来日大悲院有斋,任你来打。”只说此一言,相辞而去。有诗为证:

  沿街振铎暗明来,临济禅师识诈□。

  不暗不明何主意,无言只应大悲□。

  尊者一日暮至临济禅师院,手持一茎生菜啖之,临济师曰:“这汉粗大,酷似一头驴子。”尊者闻言,便作驴鸣数声。临济禅师笑曰:“此汉因人成事,碌碌无奇,何足弄哉。”乃休而不较。有诗为证:

  菜根生啖味何如,酷似昂藏一匹驴。

  尊者甘为驴自叫,济师大笑不图谟。

  尊者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在僧堂与众僧闲坐,讲论如来法旨。“某祖出自某人名下,某沮传自某人衣钵,某祖住世若干年,建立有几功果,某祖游遍若干,普济有几万众生。释家源流虽若灯之相传不灭,其实俱有个要机,吾为汝众人言之:认佛性,则沦于空,论佛心,则滞于实。有此实心,斯佛性不为顽空,有此空明,斯佛心不为着象。”又曰:“有力虽伪,弃之则佛道难成。无为虽真,执之则慧性不朗,此自古迄今,众生为佛真诀,汝等当识之。”有诗为证:

  闲坐僧堂论法门,源流历历掌中轮。

  要机不外明空实,自古流今所共闻。

  临济禅师又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私议云:“新来普化长老每日在街市中募缘提化,掣时掣颠,知此人是凡是圣?”众僧无以对。言未毕,尊者适从外来,普济问曰:“汝从何来?”尊者云:“汝性聪惠,知我是凡是圣耶?”临济禅师见尊者平日振铎颠狂,亦器重之,但不合以自圣为问,故大声喝之使退,无得乱说。尊者以己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临济颇具只眼,河阳木塔卑卑无足致矣。遂以手指谪之云:

  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

  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

  尊者指谪此言,盖右临济而左河阳木塔也。临济佯为不知而骂曰:“死贼驴。”尊者即应声云:“既是贼,便当出去。”二人对面谈禅,可为会悟者道,难与胶固者言也。所谓得意笑谈皆契友,知心妙处不须多是也。有诗为证:

  抚琴信是要知音,不是知音枉费心。

  临济与师相契合,一言解悟两情真。

  尊者又尝于阛阓间振铎唱曰:“觅个去处不可得。”人莫解其意。独道吾禅师中道遇之,闻其呼唱,问曰:“汝这和尚,终日云觅个去处不可得,且问汝欲觅甚么去处而不可得也?”尊者即反诘之曰:“汝问我欲往甚么去处去,我且问汝今从甚么来处来,知得汝来处,便知吾去处也。”道吾途中被尊者一驳,口若乞暗,莫知所对。尊者知道吾非是谈心之侣,遂不顾盼,掣手振铎,仍前呼唱而去。道吾深服其论,有诗为证:

  觅求去处竟难谐,且问渠从那处来。

  道友默然无语对,老僧掣手即离开。

  尊者功完行满,一日将示寂,乃振铎入市大呼,谓众曰:“穷冬腊尽,上下左右无衣遮护,乞坊厢施主为我舍个直裰。”俗人莫知此为示寂禅语,真以为寒冷无衣,有哀其穷,或与以披袄者,有矜其冷,或与以布裘者,尊者俱推辞不受。次日仍前振铎,市中呼叫,市人叱之曰:“此和尚好不知足,好难为人,不受披袄,不受布裘,二者之外,欲求绫罗缎绢为汝作直裰耶?”临济禅师知其主意有在,不向人泄漏其机,只背地令人以木棺遗之。尊者见棺木发笑曰:“可恶临济小儿,取来尊长面前饶舌。”遂对使受之。自后不复沿街呼叫。次日,自擎其棺,出城北门外,振铎数声,入棺,长啸一声而逝,有诗为证:

  乞施直裰寓禅机,裘袄相遗总不知。

  临济送棺无却阻,一声长啸即西归。

施笠罗汉

  步虚尊者,兰陵人,姓萧氏,父讳道显,母张氏,伯父道成,以不轨席有天下,得为九州帝王。初,尊者投胎,下符地瑞,夏五月间,伊母张氏因避暑凉亭,闻荷花馥郁,母命侍婢取而啖之,遂感而有孕。怀胎十月,常见祥云罩室,瑞气充庭。及弥月诞生,户中灿烨烨祥光,阁中散芬馥气,古之宁馨儿不是过也。父母心暗奇之,谓此儿降生殊常,日后长成,不是等闲人物。有诗为证:

  避暑凉亭啖馥莲,阿萱怀孕不徒然。

  祥云瑞气尝笼罩,诞日奇香绕膝前。

  尊者易为抚养,稍长能行,不离群索居,常与群儿嬉戏,尊者足不履地,每浮空一二尺,诸儿强之就地,不可得。身带异香,诸儿欲分其所佩,无所有。父母将儿阅过多少麻衣风鉴,虽惊羡异类,不知其所生之自。惟一演化胡僧见而讶之曰:“此儿前生曾笠我如来者也,今产公家,萧郎出三十,富贵不足言,公善抚之。”有诗为证:

  已往曾将笠世尊,只今步履亦浮空。

  胡僧一见加惊叹,富贵催人遇顺风。

  梁昭明太子承君父命令,开东阁,延揽天下贤士以为左右启沃,时诗人沈约、汪湛之等俱出其门下。太子好佛、好诗,胡僧不惟道有证悟,而且诗有节奏,故亦为太子所知遇。有诗为证:

  辟门延揽四方贤,沈约诸君侍侧筵。

  太子好诗兼好佛,胡僧亦获共周旋。

  胡僧在太子门下侍从日久,一旦辞谢太子,思北归冲玄寺,因荐尊者为门下宾客,尊者始得与沈休文诸君朝夕叨陪太子。尊者善谈老庄,甚当太子心,太子缘此日加眷爱。有诗为证:

  尊者何由遇嗣君,胡僧延誉意殷殷。

  言谈善解迎人意,故尔相孚宠渥深。

  尊者左右东宫数年,恃太子眷爱,恐来忌者之口,心甚不安,遂求外补。太子为请于上,得攫为幽州刺史,故尊者遂辞沈约诸君之任。时胡僧住持幽州冲玄寺,尊者未莅任之前,戒其居民曰:“洁尔街道,新尔公廨,某年某月某日,某贵人当为此州刺史。”居民自相议曰:“朝廷授官,先有刻报,今未有刻报,如何刺史只出自僧人之口,未可据以为然,且莫被其簧鼓。”又戒其左右行童曰:“洁汝寺宇,烹汝□□,某日,新刺史抵任,诸务未逞,先来寺中礼佛。”行童亦未之信。及尊者莅任之期,惟里老以胡僧之言为信,遂赍糇粮,不惮跋涉,趋而迎之。尊者行至中途,见里老来迎,怪而问曰:“吾促装夙驾,未遣一介报汝,未传一檄示汝,汝何以知吾抵任而迎接之远也?”里老曰:“日前冲玄寺僧人某戒其居民迎接,云某老爷某日抵任,故某等得及期迎接也。”尊者曰:“真异人也!吾抵任必首谒之。”有诗为证:

  获补幽州五马候,胡僧戒众远趋投。

  郊迎怪问先知意,报说趋迎事有因。

  尊者如期抵任,未回拜乡七大夫,即命仆从导引,先访谒冲玄寺僧人。未及山门,闻异香扑鼻,见四五个行童持香茗迎接于道。尊者问曰:“汝师何在?”行童对曰:“在方丈诵经。”尊者即同行童进了山门,见佛像果是庄严,殿宇果是幽洁,遂如仪参了三宝。行童引入方丈。见了僧人,请问先知缘故。僧人曰:“使君为孩提稍氏时,老僧曾对封君大人云:‘此笠我如来者也。’后备员太子宾客,讵非□□□□□耶?何谓无知?”尊者始悟冲玄寺僧人乃昔日侍从东宫胡僧也。益信佛果有灵,能修则验也,遂拜辞而别。

  下车首命访高僧,重汝天机预报先。

  宾主相逢无别说,如来曾许笠先天。

  尊者在幽州,官有余闲,事无丛挫,朝廷加其清静功成,转升为荆州刺史。尊者得转荆,则威权日重,士庶归心。从兄萧某,具文武全才,膺将相重任,朝廷恐其位尊有变,欲解去其权职,诏之归朝。伊兄以其事谋于尊者,尊者曰:“才高者必忌,权重者招危,吾兄挟震主之威,来谗邪之口,一释重权,其祸立至,弟恐吾兄首领不保牖下矣!如弟之计,勿释之,便。”其兄素秉忠直,不以尊者之言为然。盖愿为忠臣,不愿为叛逆意也。及归朝谢还权职,朝廷未几果听忌者之言,坐以不轨,诛之。其兄临刑叹曰:“某耿耿丹心,可盟天日,今朝廷诛赏不明,忠佞倒置,无辜受戮,心实不甘。吾弟在荆州,闻吾冤枉,必报此仇也。”朝廷闻知,诏籍其家。有诗为证:

  位重名高主必疑,恐谋不轨早羁縻。

  纯臣愿把兵权释,何事朝廷返籍夷。

  尊者在荆州,闻知从兄归朝,以忠直受戮,心甚不忿。况闻兄临刑有吾弟报仇之言,心甚不安,遂爱整其旅,精器械,张弓矢,为兄复仇。朝廷妄诛大臣,功臣解体,尊者抚爱士卒,人俱用命,旌旗所向,望风披靡,郡县无一人敢遏其师而与之抗者。大军遂渡河,直抵阙下,废其昏乱之君,立其闇弱之子。未几,又假太后命,废太子而主次子某为君,以主国事。未几,太后诏尊音进爵九锡。未几,诏即大子位。有诗为证:

  为报兄仇弄干戈,排山倒海若洪波。

  朝廷更变须臾事,史笔昭昭载得么。

  尊者前世因笠如来,今也获为天子,胡僧又为指点其事,始知前世一笠因果,今生得实受用也,遂深信佛法有灵验,薄施有厚报也。诏各处掌印富大发库藏,广建僧堂佛殿,又诏设斋粮供佛饭僧。所建寺院极其侈靡,宝殿悉用珠砌,栋楹纯用金装,非沉檀香木不克木工之选,佛像诏用金铸,不许泥塑木雕。又诏发供给工值,募天下儒生,缮写诸经亿千万眷,颁赐天下臣民,俾知共崇佛教。此时国帑钱粮,半为佛家靡费,绳民科条,一切以清净从事,以故,事多废弛,政胥丛挫也。有诗为证:

  悟却前生笠佛因,广兴佛殿铸金身。

  绳民清净无烦扰,不似儒家用九经。

  尊者为帝,专意乞灵于佛,堂堂天子,甘为厮役仆隶,舍金不足,而又舍身。左右大臣莫能谏止。将事启奏太后,皇太后莫能规帝以正,而议发金问佛赎还帝身。始舍之,以帝为出于暂耳,及舍之至再、至三,太后赎之亦至再、至三。一次赎之金,废千万亿,三次赎之金,费不货矣。梁武徼福心胜,媚佛心诚,舍之时,若有真佛受之,赎之时,若有真佛还之也。甚哉梁武之愚也!议者谓帝非卖童,舍之时从何人而受,赎之时从何人而还,见及此矣。据佛之设教,重在明心见性,区区皮囊且欲其脱化,方寸性灵且欲其归空,不能了悟真宗,而惟欲以肉身作佛,亦徒矣。有诗为证:

  舍身事佛意何愚,三受三还只自诬。

  借使舍身能作佛,世间黎庶尽如如。

  菩提达磨,南印度闰王第三子也,从游般若多罗门下,恭禀教义,服勤垂四十年,未尝废缺。多罗知是法嗣,授以如来法眼,达磨遂得其正宗。迨多罗殁,达磨继述其志,始演化本国,经六十余年,度无量万众,国人礼之若佛。达磨一日念行化时至,遂辞本国异见王,具大舟,泛重溟,三周寒暑,始得渡江而南也。梁武帝普通八年,广州刺史萧昂接见达磨,以为西天活佛降临,遂具表奏闻武帝。帝阅表大喜,谓左右大臣曰:“西方活佛降临,乃朕事佛之应也。”遂遣使至广州迎请,又诏萧昂具法乘护送活佛至金陵面驾。及至,帝躬迎接,送至开宝寺供养。有诗为证:

  达磨南渡演如来,刺史封章奏御台。

  梁武自矜能事佛,奉迎法驾早安排。

  次日,梁王亲就达磨,问曰:“朕奄有天下,教民清净,造寺写经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磨曰:“此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问曰:“必如何方是真实功德?”达磨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为之在心,不以世求。造寺写经,何足语哉!”帝曰:“此等功德,不过朕欲洁净斋素,禁制牲杀而已。”遂诏臣民妃嫔,戒酒断荤,毋得宰牲害命,有伤天地之和。又诏宗庙祭祀,用面为牺牲。议者谓以面代牲,乃宗庙不血食之兆。有诗为证:

  写经造寺自矜能,有漏之因不足言。

  悟了净圆空寂语,断荤戒酒作真缘。

  帝又问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磨曰:“圣谛奥义廓然,无朕而已。”帝曰:“流行对待,奇偶之数然也。请问与朕对待者谁?”达磨曰:“朕兆微妙,非吾所能识也。”大师欲启帝证悟真宗,梁武知皮而不知髓,会粗而不会神,机不契合,难以口舌净。遂潜回江北,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有诗为证:

  圣谛真经第一篇,其中奥义乞师传。

  规规朕兆求相对,精妙微玄不易言。

  达磨北去,梁皇亦不知慭留,不以达磨之谈吐为真诠,椎以洁净斋素为作用。皇后郄氏,不受约束,每对梁皇曰:“陛下贵为天子,享万方贡赋,岂袭祖宗遗泽?栉风沐雨,带甲披戈,出万千辛苦也。受如此劳苦,方抚有如此丕基,顾口体不能受用些享用,虽富贵亦徒也。田舍翁脐手胝足,尚欲饱暖其妻子,士君子淬精砺神,尚欲荣显其妻子,岂中国人主,奉养天下,玉帛天下,顾轻裘不足于体而惟布素,肥甘不足于口而惟蔬食?”帝曰:“朕非欲以苦节难卿,朕欲与卿共成佛果,故不置梓童于度外,卿不能勉从,朕亦莫之何矣,听卿受用。”有诗为证:

  贵为天子赋中邦,淡薄何宜享上方。

  一统丕基辛苦出,受此享用亦何妨。

  郄娘娘得了梁皇旨意,遂矫诏开荤,恣意宰杀以克饮食。又嫉妒妃嫔,希旨者则亲之,违逆者则衔之,六宫妃子受其茶毒,不可胜记。冥司见其在阳世害物伤人,全无阴德,遂啬其寿数。一日身沾重病,药物莫疗,遂尔告崩。有诗为证:

  闺阁何宜造恶多,损人害物戾天和。

  天公不富椒房寿,旦夕奄奄染重疴。

  郄皇后性虽忌害,其实伶俐乖巧,深为梁皇所钟爱,一巨病夭,帝深悼之,昼则忽忽不乐,宵则耿耿不寐,一则伤房帷失爱,一则伤内助无人。群臣多为劝慰,妃嫔多为逢迎,莫能得九重悦豫。有诗为证:

  国母崩摧动帝伤,几回机务悉荒凉。

  朝中臣妾多方解,莫得君王转闷肠。

  一日,帝居寝殿,思念皇后。忽闻殿外众声喧闹,帝出视之,见一蟒蛇盘躄殿下,张目向帝乞哀。帝惊骇逃遁莫能得,徐起谓蟒曰:“朕宫殿深严,非尔类所生之处,今盘躄殿下,意者妖孽之为祟耶?”蟒即为人语,以启帝曰:“妾前生即正宫郄氏也。以生在阳世,嫉妒惨害,损物伤人,冥司以是加罪,故谪为蟒耳。今无饮食以实口,无窟穴以安身,且鳞甲内多虫钻咬肌肉,痛苦如刺。感陛下生前眷爱之厚,故不避丑形,陈布情悃,乞求功德,为妾拯拔。”有诗为证:

  造恶多端谪蟒身,躄盘殿下诉来因。

  口无饮食身无穴,鳞甲虫钻痛不禁。

  帝闻后言,悽怆不止,盖缘差却生前一念毒害,故堕落轮回有如此。朕前造寺写经,尚为下民广布福田,况敌体皇后,不能拯救其堕落,何以为君!遂召集沙门僧众。访以拯拔轮回之故。宝志禅师对曰:“娘娘罪恶过多,非礼佛忏悔不可。”帝曰:“用何作为?”志公曰:“须陛下为娘娘陈布情款,向佛忏释。”帝然其言,遂亲抒睿思,撰摭诸经,洒圣翰,撰忏文,编成十卷,名曰:“梁皇水忏,”为郄皇后解释生前所作种种过恶。众僧遵教,如法行持,礼佛忏十数昼夜。有诗为证:

  失身为蟒复人难,梁皇搜经作忏文。

  为念椒房情义重,荐超幽滞出轮回。

  郄皇后得宝志公建了梁皇水忏数昼夜,前愆尽行解释,如来普渡,除却蟒形,复还人也,得转原质。帝一日在宫内饮宴,忽闻异香馥郁,良久不散。帝问妃嫔香从何来,妃嫔俱懵然莫知所自,帝因仰视空中,见一夫人仪容端丽,遥拜谓帝曰:“妥即蟒之后身也,感陛下忏悔功德,得世尊拯拔沉沦,转还人天世界,今日呈露本身,以为陛下作忏明验也。妾愿吾皇广修因果,早悟真宗,获入灵山之会,与世尊如来为朋侣,则妾之仰赖又无期矣。”言讫而去。有诗为证:

  异香馥郁出何方,仰见空中有艳□。

  妾本正宫都氏女,感君拯拔上天堂。

  梁武搜经作忏,天牖其衷,跃然证悟如来宗旨,觉昔日造寺写经,真是人天小果之因,活佛达磨之言不谬也。对左右大臣曰:“不陟巅,不知天之所以高,不入底,不知地之所以厚,不搜摭经文,不知人天有漏之因卑且薄也。”此时究问达磨,达磨已面壁嵩山矣。帝曰:“得道上人,不为利诱,不为势屈,昔既长往,今难复返。”遂下诏请冲玄寺僧人证修因果。胡僧见帝证修有得,异日可为西天罗汉,但须经侯景之乱,始得升天。遂劝之勿为富贵所羁縻,当摆脱以待时至。遗以隐语曰:

  猴子弄戈兵,台城见果因。

  诵经空自馁,脱化不逡巡。

  语毕,为帝取名曰“步虚”。武帝得了胡僧指点,遂弁髦富贵,不以天下国家为意,以致机务丛挫,威权旁落,跋扈强梁之臣,乘间窃发,天下遂多事。群臣有以尧舜仁义之道进者,有以汤武征诛之道进者,有以桓文功利之术进者,帝俱不听。曰:“彼二帝、三王、五伯旦夕道术耳,吾释家妙道,亘古不磨,卿策虽善,朕不取也。”有诗为证:

  梁皇事佛意何处,不用群臣纳牖言。

  未得如来长寿诀,台城枵腹亦徒然。

  强臣侯景见帝废弛无道,遂号召士卒以吊民罚暴为名,争取武帝天下。国中一闻侯景兵至,惊惶无备,俱倒戈归顺。武帝见景锋势英锐,遂迁居台城以避之,因悟胡僧隐语首句乃侯景跋扈之验,次句谓朕在台城征验昔日所为因果,末二句分明令朕清心诵经,纵有大难,如来当来救渡也。朕且将老子《北斗经》清心诵读。书云: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令彼苍即赋我以步虚之德,侯景莫能为矣。有诗为证:

  跋扈操戈逼帝京,谋夺天位收常经。

  梁王自信天生德,幺么如何敢妄侵。

  侯景兵入帝城,莫知梁王所在,闻帝避兵台城,遂统重兵厚围台城,节其饮食。意悟胡僧隐语,必经侯景之乱,乃得脱化,故枵腹诵经不辍。厚围士卒,本日见空中旗幡纷坠,鼓乐喧阗,又见紫云一朵,接捧梁王直上玉京金阙,俗人不识,乃谓梁武饿死台城者,非矣。侯景始信梁皇作佛有成,而已叛逆无道也。彼后偃居天位,为齐高祖,亦宗信佛言,良有感于此哉。

  梁皇枵腹毙台城,共睹空中坠紫云。

  将帝捧从天上去,喧阗鼓乐众知闻。

持履罗汉

  菩提多那尊者,姓刹利帝,南印度国王幼子。性极聪慧,质极纯笃,好善乐施,名闻里闬。早年有志沙门,第未得高人印正。及般若多罗远来行化,国王信佛,施以无价宝珠,因见其三子。尊者即出国王所施之珠,以观三子之见。彼二子皆囿于世味,独幼子慧辨超群,尊者深器重之,为改名达磨菩提。从游波罗,自谓所依得人,一味恭禀教义,服勤左右,垂四十年,未尝废缺。多罗选择于弟子中惟达磨一人堪作如来法嗣,悉将奥义对达磨传之。宋孝武大明元年,自放二十七道神光,现一十八变而逝,尊者为师建塔,始继其志,述其事,演化本国。远近众生,如尊者道有真传,皆靡然向风从之。尊者在本国演化经六十余年,所从游众生,大以成大,小以成小,窃隙光以自照,浚余润以自滋,得其济渡者,其丽不亿,其功无量。有诗为证:

  三子皆为帝裔苗,菩提慧辨寡为俦。

  多罗知是如来器,奥旨心宗向彼投。

  如来三宝之道,无一人不笃信,无一人不敬重。独达磨之侄异见王独立一门户,轻人之所罩,谓寂灭之教,当摈之宫墙之外。毁人之所信,谓虚无之道,不容于名教之中。异端横流之日,左道惑民之时,异见王欲辟其非,以矫其诞,可谓挺然独秀,不为习俗所移者矣。名曰异见,诚哉所见异也。尊者闻其轻毁三宝,发为叹词曰:“毁言出于一人之私,毋用毁也,佛道不可毁也。不知其是不必重,既知其非不必毁。眼前惟闻尊信者为神佛,不闻轻毁者为圣贤。忠厚长者,毁言不出于口,毁佛无法,只彰其薄也。存心凉薄者,明有人非,幽有鬼责,灾及其身,理势然矣。不忍异见王因轻毁二字来及身之灾,吾当何以救之?”因命弟子波罗提见异见王,为彼说法,解脱及身之灾。异见王怒而问曰:“子之宗佛,必以佛为是也、且问汝何者是佛?”波罗提答曰:“佛之教,虽不滞于有,亦不沦于无,惟见性是佛而已。”王又问曰:“师自见性否?”波罗提答曰:“我不见自性,惟见佛性。”王问曰:“性在何处为子见之?”波罗提答曰:“性在作用上见之。”王曰:“性蕴于中而难知,情露于外而易见,子从何作用上见性?”异见王此论岂好辩哉,正口欲言而未能,心求通而未得,其机有可通矣。波罗提即为说偈曰:

  在胎为身,处事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

  遍观俱该法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三魂。

  异见王闻波罗提所说偈言,方寸了然领悟,乃悔前日轻毁之非,而求今日逃归之是。遂问波罗提曰:“知辩出于师训,今日仁者谆谆智辩,从学何人得来?”波罗提答曰:“师不在远,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吾之师达磨,即王之叔菩提也。天潢有仁者,宗谱有禅师,大王悟后之问,徒能羡人之徒,不知宗自之叔,窃为大王不取矣。”异见王闻言惊骇,不知叔已超悟禅宗,遽敕近臣备法驾,隆礼迎请其叔。国王长子次子见菩提悟道而归,入宫谓其母曰:“吾弟素称慧辨,今日果为得道比丘,吾属终为劫数人矣。”尊者因王迎请,即随驾而至。王接见百拜,致词曰:“某凉薄无知,不当轻毁三宝,只种种自积愆尤。今日迎请叔父,为侄三宝面前忏除已往愆尤,大赐将来普渡。”尊者见王不禅改过,遂取其悔悟之新,悯其陷溺之久,即为忏悔前非。王因泣谢师训,誓愿钦崇三宝。有诗为证:

  菩提王叔某之师,超悟禅宗见性虚。

  敕使迎请求忏悔,钦崇三宝未犹初。

  尊者在父母之邦演教,依依不忍去。一日,念行化时至,戒弟子促装,吾将旦夕南渡。先辞了祖塔,以如来演教之身,归期无定准也。次与王诀别,以普济天涯之客,聚首难逆料也。王固留之。不能得,兄弟留之,亦不能得,乃具大舟,率臣僚,侈供帐,祖饯海壖而别。有诗为证:

  叔父宜留镇本邦,为何话别戒行装。

  海壖祖饯情难舍,回首天涯是异乡。

  尊者自西竺海壖话别,登大舟泛重溟,经几多风浪,值几多险怪,在舟中凡三更寒暑,始达于南海,时梁武帝普通八年也,广州刺史萧昂见西方达磨师渡江南来演教,遂迎至公馆供养。百姓创见西来佛,咸愿捐赀鼎建殿宇,以求福泽,萧昂不能禁,乃具表奏闻于上。梁武一生好佛,非舍殿宇,即舍自身,左右大臣为梁王奔走佛事,无有宁日。及见萧昂表奏达磨佛渡江南来,龙颜大悦,对臣子夸张曰:“此寡人诚心所感,事佛之报也。”遂遣使备法驾迎请,又着令萧昂护送祖佛至金陵见驾。帝一面发库藏鼎建壮丽宝殿,以作如来宅舍,一面诏中书生缮写经卷,以便如来讲解。及刺史护送达磨到金陵,梁王沐浴斋戒,旗幡鼓乐,灯烛香花,自出都城迎接,送至新佛殿安顿。武帝观见达磨慈容烨烨,宝像煌煌,踵旧日所为,仍愿舍身事佛,又出帑内金银,为建道场功果。君者民之表,一国人王,尚自舍身事佛,天下效尤,又孰不愿为佛事。有诗为证:

  过磨南渡阐如来,梁武殷勤建殿台。

  迎至金陵亲接见,舍身事佛见何呆。

  梁王一日问达磨师曰:“寡人宗信释教,平日在国中恐依佛无所,即为造寺,恐念佛无本,即为写经,如此之类,不可胜记,不知有何功德?”尊者曰:“佛家功果贵务其大者、实者。主上平日造寺写经,此人大小果,有漏之因也,何足以言功德。如影随形,虽有非实,以此为功德,多见其不知量也。”武帝曰:“必何如作为乃是真功德?”尊者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一味在灵性上体认,所谓大者实者。寺之创造,经之缮写,初不关于修持急务,纵不暇及,亦不言其证修有亏。”武帝又问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尊者曰:“廓然无圣是也。”帝问曰:“对朕者谁?”尊者曰:“不识。”帝不领悟。尊者叹曰:“浮慕好佛之名,中实无契佛之性,方履圆盖,其如不相合何!”遂潜回江北,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有诗为证:

  梁武夸功寺与经,人天小果有非真。

  智圆体寂真功德,不落人间色与声。

  某方一行化僧名神光者,平日博览经书,善谈玄理,闻西竺达磨尊者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乃亲往嵩山参谒达磨,求其教诲。此时尊者在少林寺面壁自若,不知身后有人参谒,缄默自若,不知左畔有人乞言。神光僧不以师为吝教,惟罪己力不诚,师坐终日,彼亦侍立终日,师面壁而坐,彼面师而立,师默默不语,彼迟迟不去,如此效诚者半月。时寒冬腊月,忽一夕,天大雨雪,光侍立尊者之傍,屹然不动,自宵达旦,雪积过膝,彼神与师游,不知肌肤着冷。尊者始悯而慰问之,然终无诲言。光曰:“得师悯念,而不得师教诲,无上至人必谓我志向迁移,不足与谈妙理。”乃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尊者之前,一以鸣己志向专一,一以白己乞教心诚也。尊者曰:“此子非好为是苦节,其志在欲为如来传衣钵也。倘非法器,前不能当飞雪,后不能断左臂,后日吾道之传,信非此人不可矣。”遂为其更名曰“慧可”,有诗为证:

  神光参谒意何诚,积雪侵踩动悯情。

  不是利刀伤左臂,达磨还不为更名。

  一日,神光从容请问尊者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尊者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光悟曰:人者郛郭,心者性灵,匪从人得,必从心悟可知矣。我心多震憾不宁,何以能超悟无上宗旨。遂问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尊者曰:“汝欲神宁,可将心来安,尤见其徒着于象也。”及光对曰:“弟子觅心了不可得。”尊者曰:“既不可得,与汝安心境而已。夫佛教虚无寂灭,吾徒必境象两忘,始为了证佛事。”尊者曰安心境,正欲神光僧化而进之也。神光僧得了师说,遂一味在虚无寂灭上用工,恐染着声臭色相,则此心终胶扰而不宁,所以与佛相背驰也。有诗为证:

  佛法相传总属心,虚无寂灭是金针。

  灵台染着些儿物,不是如来去后音。

  达磨师面壁少林九年,一日欲西返天竺,乃谓从游众门人曰:“时将至矣,我将西返。汝等游吾门下有年,我欲将正法付汝等行持,不知何人可继吾之大事。汝今日毋谓隔尘难言,试各陈所得,我将採而择焉。”一门人名道副者先以所得白于师曰:“如弟子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意者可以传正法乎?吾师以为何如?”尊者曰:“子之所见,徇外遗内,得吾之皮而已。”次一门人名尼总持者,亦白其所得曰:“某亦恶乎见哉!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固一见,更不再见,如此而已。意者如来正法,属我行持矣。师以为何如?”尊者曰:“子之见,入而未深,得吾之肉而已。”继二子之后,一门人名道育者,以己之所得进曰:“四大本空,五蕴非有,而我所见处,无一法可得。此可以传正法乎?”尊者曰:“子之见,非得吾之皮,非得吾之肉,乃骎骎得吾之骨者也。得皮者可与共学,得肉者可与适道,子之得骨,可与立未可与权也。”最后,达磨问慧可曰:“尔见何如?”慧可承问,默默不言,只礼拜其师,拜毕即依位而立。达磨本日见慧可所为者如此,三子哂之,且曰:”不白所得于言,惟示所为于身,吾等不知其何所见也。”达磨独大喜曰:“必如子见,始得吾之髓也。子达权人哉,吾与子矣。”遂以如来正法眼嘱咐慧可行持,且授以偈云:

  吾本来兹土,传教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达磨为慧可说偈毕,即端居本位而逝,后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也。其徒为之葬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越二年,魏大臣宋云奉使往西域回,遇见达磨师于葱岭,手持一履,翩翩独逝。云问:“禅师几时西归?”达磨曰:“归来数载。”云曰:“今欲何往?”达磨曰:“西天去。”遂茫然分袂而去,更不谈及南事。后宋云返国,对孝庄皇帝道葱岭遇见达磨,大臣曰:“达磨圆寂多年,何为今日复见,子误矣。”云曰:“昨见彼手持只履,翩翩独往,对臣道去西天,何为见误?”举朝惊异。孝庄令其徒启圹视之,圹中存一空棺,棺内留一革履。帝降诏取遗履,供养于少林寺。有诗为证:

  葱岭翩翩携履行,宋云会别事分明。

  归朝具奏开棺看,惟有当年革履存。

伏虎罗汉

  大梵尊者,庄严国人,一生好敬奉神明,宝鼎心香,四季氤氲不绝。初为敬国比丘,善谈如来妙理,此邦之人,宗信佛教,一闻演教比丘,视若活佛降生,相率从其法戒。此时尊者妙理虽谈,真心尚未超悟,但慈悲方寸,终是好普济众生。见人贫窘,则出所有以赈济之,见人疾苦,则出丹丸以针砭之,见人厄难,则竭才智以扶持之。制行端方之人,阳相阴翊,不夸其能。趋向奇伟之士,潜施默济,不矜其功;不分尔我,天下合为一人;不问亲疏,中国联为一体,恍惚太公气象。庶几,兼爱风声也,不特从游之徒沐其教,被其恩,异国他乡亦称其仁,颂其德也。有诗为证:

  敬国比丘好祀神,拯人厄难济人贫。

  潜施默济无矜色,遐迩人民悉颂仁。

  尊者道虽偏于老氏,心实向乎佛宗。故遇臣子,则为讲明忠孝之道,而又援古人以为证验。遇昆朋则为讲明悌友之道,而又稽往牒以为师资,禅师真墨名儒,行老氏而姬公者也。有时推墨以附儒,又恐墨道搀入于儒,有时援儒以入墨,又恐儒术混同于墨。身介于儒释之中,欲解脱为佛,又欲羽翼乎儒者也。有诗为证:

  比丘恍惚有儒风,臣子昆朋讲正宗。

  恐墨入儒儒混墨,大为区别两途踪。

  尊者一日出行坊郭,见道有死人,无人埋殡,大发叹曰:“惟予之辜,不能开觉路,出迷路,以至此也。”一日,泛舟胡海,见江有流尸,无人收殓,大咨嗟曰:“惟予之咎,不能出苦海,登彼岸,以至此也。”二者俱捐资以瘗埋之。如是之类,难以枚举,以故香名遍天下,阴德满乾坤。有诗为证:

  性地树菩提,心田毓紫芝。

  阳春真有脚,处处布光辉。

  尊者慈悲普济,修满功成,一旦得高人点化,超悟宗旨,遂领徒远方行化。尊者一日独自先行,众徒遗落在后,将过一高岭,山下土人止之曰:“高山有盗,巨魁雄猛,胁从猖狂,劫财伤命,一人不可往。”尊者曰:“贼势虽张,不杀慈悲之族,吾正欲化强暴为善良,何可却步不进。”遂登山,至半腰,果逢一伙喽啰下山打掳,问尊者讨买路金。尊者向喽啰躬身作礼,口念弥陀,问列位施主化缘。喽啰曰:“我等是有名活罗汉,正欲下山化缘,客旅谁似你无眼死秃驴,到来上岭与我提缘。天堂有路不去走,地府无门撞入来,想你在乡村城市,或假鼎建寺宇,因故或托修理桥梁,善缘诓骗富贵人家金宝成千成万,今日难逢难遇,且把此来转舍与我供养山中寨主,也是你今日不灭因果。一日生意,全靠你发个好市。”有诗为证:

  山巅有盗不堪行,客旅遭殃哪获宁。

  强暴不从尊者化,半山拦住索金银。

  尊者曰:“小僧日前在庄严国中讲经设法,承国王赐得些金宝,众徒负带在后,汝等必欲买路,可与后来众徒索讨。”喽啰怒曰:“不必推三阻四,后来人包不得你,从直献来,更见人情。新磨宝剑如霜,未得生人肉吃,你手持念珠会化人,我手持利刀会杀人,激发众人心性,一时噬脐无及。”尊者曰:“囊中实无买命之钱,项下原非祭刀之肉,汝等必欲索讨,我有金莲宝座一所,任你众人取去。”喽啰曰:“宝座何在?”尊者将手从平地一画,须臾,地中涌出金莲宝座,尊音跣足立于其上,周围烈火烘腾,落得旁边,一看不敢冒火去取,沃之不灭,扑之愈扬。寨主闻知,亦会同众头目下来取宝。尊者所从徒众,耳闻山中声喊,目见山上火扬,匆忙赶来,只见尊者立在火中。只说是贼人焚劫其师,各人抖擞精神,来与喽啰厮杀。斗了数合,喽啰抵敌不过,走回山寨。尊者自将无上甘霖灭了三昧真火,众徒弟恃勇欲赶入寨去,灭其群丑。尊者止之曰:“不可。彼之性盗,汝性亦盗耶?但此盗不平,终为路梗,吾自有平服之策,不须汝等杀戮。”只望山将手一画,其山破为两半,巢穴平空火起,烧得丑虏焦头烂额,无处安身,此时贼众良心悔悟,俱拜伏山巅,愿披剃为僧。尊者乃为之持斋受戒,带往四方行化。有诗为证:

  火里金莲实可夸,喽罗无计可搬拿。

  穴中火起无逃躲,俯拜比丘作伏命。

  尊者服了草寇,又欲越下岭岩,经游异国。众人禀曰:“崖下有虎,其势负隅,其声咆哮,牙爪大张,虽众不可行。”尊者曰:“吾自有术降之。”囊中取出丹丸,化石成羊,投之崖下以饲虎,虎食数口,负隅之势敛矣,咆哮之声息矣,牙爪不张,驯若圈中豢豚,望山巅首服者数次。尊者知是归依,遂为之受戒,带回本国听经脱化,有诗为证:

  服了强人服虎狼,出之苦海上慈航。

  山君兀自知回首,何况人心本善良。

  庄严国王相位久虚,梦卜来得其人,闻尊者普济功勋浩大,遂安车蒲轮,迎尊者归国,拜为摄政太师,以听庄严国事。尊者居了相位,国人见其慈和遍洽,功德弥天,举欣欣有喜色,相告曰:“国中相大梵矣,我辈少缓须臾之死,以观德化之成。主上虽不及紫极尧舜,相臣则依稀青槐伊周矣。昔者无位无时,尚且博施济众如此,况今日居有为之位,乘可为之时,运无为之德,其巍巍相业,荡荡德化,又当何如?”有诗为证:

  普济功勋荡且巍,迎居相位握纲维。

  欣欣喜色人相告,德化之成定可期。

  尊者承恩拜相,不以功高而骄,不以位尊而傲,日夜匪懈,虔恭下土,吐哺有之,握发有之,以致君泽民为心,以辅理承化为事。平明登紫阁,日晏下彤闱,气有沴戾,物有夭札,皆罪已参赞失职所致。运取心上经纶,建出擎天手段,古人济川舟楫,和羹盐梅,不是过矣。有诗为证:

  三聘迎归作相臣,兢兢保大与持盈。

  虚怀折节亲贤士,欲为君王建太平。

  庄严国王见尊者德深下士,功格皇天,上焉天命眷,下焉人心归,中焉鬼神享。天与人归,可膺帝王统绪,况已又承祧乏嗣,垂老倦勤,效揖逊之风,将先君所传国统禅与尊者。尊者自以臣子而一旦偃蹇为君,恐腾物议,遂西向让三,南向让再三,以国统逊还国主。欲妙选宗中贤者,以继承大统,不然推举朝中有德者君之。若己凉德不榖,居端揆,且负余愧,恐来天下伴食之讥,何敢妄自尊大,阇奸天位,而蒙垂涎睥睨之诮,仍效仿古人逃避,致还其臣而去。其徒闻风,相率而从之,喜其得终修佛之功也。举国之人,感其好生之德,沐其慈悲之化,亦相率而从之,宗之为佛教之师,是即戴之为德政之君也,不得已始转还国中,代摄国政,行国君之事,国王退乾清宫养老。有诗为证:

  偃蹇为君物论腾,让三让再杜邪萌。

  人归天与难逃避,始转中邦握化权。

  尊者涓取某年月日居了正位,兢兢业业,惟恐上负天心,下负人望,日不遑食,夕不遑寐,以综理万几为务。每夜且焚香告天曰:“某无似,一旦承君臣禅举,滥居九重宝位,负愧不胜,有如执玉捧盈,惟恐不胜恫也。倘皇天后土子我为君,愿玉烛调和,金瓯巩固,百姓享春台之乐,九重无四顾之忧,臣所愿也,天其渭何?”有诗为证:

  业业兢兢综万几,有如无力捧盈巵。

  愿调玉烛金瓯固,万户同春慰所私。

  尊者焚香告天之后,政不下移,权无旁落,日与二三大臣商榷万机,剖决庶政。以故天心用眷,时和年丰,民安物阜,人敦长青之风,家致可封之俗,民无吏扰,道不拾遗,春昼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黄昏,老有所终,幼有所养,虽偏安一隅,亦庶几富庶之效也。某年月日,始晏驾圆寂。

换骨罗汉

  慧可尊者,姓姬氏,取名神光,事达磨得道,改名慧可。尊者未生时,其母一夕梦见异光照窗,遂感而有孕,及生,遂名曰“神光”。自幼博览三乘遗书,以廓其胸,次又好游观四方山水,以宽其眼界。神识迈人,一览便能解悟,以故不局促于儒业,酷好如来左道。初年,别母出家,受戒于香山宝静禅师,终日只瞑目宴坐,不着声色,一味于虚无寂灭上用工。有诗为证:

  博览群书学问该,游观山水眼眸开。

  香山宝静曾遗教,默坐幽斋悟本来。

  尊者一日山中宴坐,神性欲飘,寂默中,忽一神人告曰:“子欲证果如来,何当滞此一山,苦此一坐耶!大道匪遥,汝其南矣,泥此欲何为哉?”尊者得了神人指引,次日欲治装辞师南行,陡然头痛如刺,叫苦不可当。宝静禅师欲用药物以治其痛,忽空中有人叫曰:“莫治!莫治!此为渠换骨耳。”不移时之顷,禅师视尊者之顶,果如五峰秀出。禅师大惊异曰:“此子骨格道异,慧质殊常,不是尘中侣,当为上界师,神且指引,我当曲成。”遂谓之曰:“达磨师泛江甫渡,神人命汝南往,其少林寺达磨师乎?天既为尔换骨,神又告尔向方,子当无失此机会也,盍从游达磨,以传其南来宗旨。”有诗为证:

  大道真宗现属南,五峰秀出骨巉岩。

  达磨面壁少林寺,子往从之可脱凡。

  尊者领了宝静禅师命,径往少林寺参谒达磨,达磨面壁自若,不交一语,积雪过膝,而尊者坚立不动,利刃断臂,而达磨始与更名。最后,达磨思归,令三子各言所得,有得其皮者,有得其肉者,有得其骨者,终不若尊者之得其髓也,遂得法授衣为达磨孝子。有诗为证:

  达磨南渡为传灯,超悟无如慧可僧。

  得肉得皮并得骨,何如得髓见真诠。

  达磨圆寂,尊者遂继其法门,为弟子讲法于少林寺。一日,上讲经台,为众生讲说如来宗旨,此时此境不惟众生倾听无言,虽山中鸟鹊亦飞集檐前静听无声也。且见空中逐队天女下来,为尊者缤纷散花也。尊者所传达磨之道,于此有证验矣。

  禅师才上讲经台,说得天花逐队来。

  不是如来宗旨妙,如何鸟鹊也驯阶。

  尊者讲经,虽为众生明佛性,其实亦为达磨阐玄风也。达磨之道,为我有志得来,我之道,又欲有志之人传去,博求门下,无一人可为法嗣。正忧疑间,有一居上年逾四十,不言名氏,径入山门参谒尊者,尊者与之坐,其人问曰:“弟子身缠夙恙,今不揣份量,径来山门,敢请和尚为某忏罪。”尊者曰:“夙恙为罪愆所积,理固然也。今既远来,不宜空返,汝有罪愆,可将来忏,便可解却夙恙也。”居士良久云:“我觅罪了不可得。”尊者曰:“罪不可觅,则汝之罪吾已与汝忏之矣。”尊者初见达磨曰:“我心未宁,乞师安之。”达磨曰:“将心来安。”尊者曰:“觅心了不可得。”达磨曰:“吾与汝安心竟矣。”同一流传心法也。有诗为证:

  欲为如来觅法嗣,博求门下寂然无。

  适然居士来参谒,求忏愆尤智慧殊。

  居士得尊者悟忏悔,复问曰:“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为佛法??从何修为异日得成罗汉?”尊者曰:“佛法总属一心,僧佛亦无二理,故外心求佛,其佛愈远,外心求法,其法愈离。子欲合僧佛为一,能于心上求之,则思过半矣。”遂为说偈曰;

  是心是佛,是心是法。

  佛法无二,僧宝亦然。

  居士闻言,即什然领悟,尊者深器重。曰:“此吾异日授衣宝也。”遂为更名曰“增灿”,因以正法授之。尊者传了居士正法,因记达磨遗言,谓己某时当有宿累,遂韬光敛迹,变易姓名,或隐入酒肆,使人不知为得道之僧,或寄寓屠门,使不知其为了证之佛,欲摆脱身中累,何妨混世尘。有诗为证:

  真宗授与赏音人,宿累思逃混世尘。

  酒肆屠门俱隐寓,姓名变易费经纶。

  从游门人不知师有所记念,有所逃避,见其晚节所为如此,以大义让之曰:“吾师向日天神已曾换骨,天女已曾散花,道行标致如此,及门弟子啧啧称叹,不能及得分毫。不为有道上人,甘为不道下品,弟子兹不悦。以师之道,无忝沙门标准,何必乃尔耶?”尊者曰:“我自调心,何关尔事。”

  弟子遂默而不言,后不逾时,果为同类所诬,讼于莞城邑宰。邑宰偏直诬者,不直尊者,遂坐以非法。尊者知宿累莫逃,不为分辩,怡然委顺而逝,享年一百零七岁,时文帝十三年也。有诗为证:

  尊者思将宿累逃,门人义让意戈矛。

  他年果为同侪蹜,非法怡然逝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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