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聊斋志异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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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琼奴

按《泾林杂记》:琼奴,姓王氏,字润真,常山人。二岁而父殁。母童氏,携琼奴适富人沈必贵。沈无子,爱之过己生。

年十四,雅善歌词,兼通音律。言、德、工、容,四者咸备,远近争求纳聘焉。时同里有徐从道、刘均玉者,请婚尤切。徐子苕郎,刘子汉老,皆仪容秀整,且与琼奴同年。徐华胄而清贫,刘暴富而白屋。犹豫迟疑,莫之能定。

一日,谋于族人之有识者,曰:“择婿为重教之治,具召二生而自试之。”乃于二月花晨,张筵会客,里中名胜,咸集于庭。均玉、从道亦各携子而至。汉老虽人物整然,而登降揖让,未免矜持,苕郎则衣冠朴素,举止自如。沈之族长有耕云者,号知人,一见二生,已默识其优劣矣。乃指壁间所挂“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四画,使二生咏之。汉老恃富,懒事诗书,闻命睢盱,久而不就。苕郎从容染翰,顷刻而成。其咏“惜花春起早”云:“胭脂晓破湘桃萼,露重荼蘼香雪落;媚紫浓遮刺绣窗,娇红斜映秋千索。”“辘轳惊梦起身来,梳云未暇临妆台,笑呼侍女秉明烛,先照海棠开未开?”“爱月夜眠迟”云:“香肩半軃金钗卸,寂寂重门锁深夜,素魄初离碧海壖,清光已透朱帘罅。”“徘徊不语依阑于,参横斗落凤露寒,娇娃低语唤归寝,犹过蔷薇架后看。”“掬水月在手”云:“银塘水满蟾光吐,嫦娥夜入冯夷府,荡漾明珠若可扪,分明兔颖如堪数。”“美人自挹濯春葱,忽讶冰轮在掌中;女伴临流笑相语,指尖擎出广寒官。”“弄香花满农”云:“铃声响处东风急,红紫丛边久凝立,素手攀条恐刺伤,金莲怯步嫌苔湿。”“幽芳撷罢掩兰堂,馥郁馨香满绣房,蜂蝶纷纷入窗户,飞来飞去绕罗裳。”

均玉见汉老一辞莫措,大以为耻,父子竟不终席而返。于是四座合词称美,而苕郎之婚议遂成。既纳聘,必贵以爱婿故,招置馆中。偶童氏小恙,琼奴方侍药,而苕郎入问疾,避弗及,乃相见于母榻前。见琼姿容绝世,出而私喜。封红笺一幅,使婢送于琼。琼拆之,空纸也。因笑成一绝,以答苕,曰:“茜色霞笺照面匀,玉郎何事太多情;风流不是无佳句,两字相思写不成。”苕郎持归,以夸汉老。汉老方恨其夺己配也,以白均玉。均玉不咎子之无学,反切齿于徐、沈,诬以阴事,俱不得白。徐戍辽阳,沈戍岭表,全家俱往。诀别之际,黯然销魂,观者无不下泪。自此南北,各不相闻。已而必贵谢世,家事零落。惟童氏母女在,萧然茅店,卖酒路旁。虽患难之中,琼奴无复昔时容态;而青年粹质,终异常人。有吴指挥者悦之。欲娶为妾。童氏以既聘辞。吴知故,遣媒谓曰:“徐郎辽海从戍,死生未卜;纵幸无恙,安能至此成婚乎?”琼不听,吴以势凌之。童氏惧,与琼谋曰:“苕去五载,音问杳然;汝之身事,终恐荒唐矣。矧他乡孤寡,其何策以拒彼彪悍乎?”琼泣曰:“徐本为儿遭祸,背之不仁,儿有死耳!”因赋《满庭芳》词,以自誓云:“彩凤分群,文失侣,红云路隔天合。旧时院落,画栋积尘埃。漫有玉京离燕,向东风似诉悲哀。主人去,卷帘恩重,空屋亦归来。泾阳燃悴女,不逢柳毅,书信难裁。叹金钗脱股,宝镜离台,万里辽阳,郎去也,甚日重回?丁香树,含花到死,肯傍别人开!”是夜,自缢于房中,母觉而解救,良久方苏。吴指挥者闻之怒,使麾下碎其酿器,逐去他居,欲折困之。时有老驿使杜君,亦常山人,必贵存日,颇与相善,怜童氏孤苦,假以驿廊一间而安焉。一日,客有戎服者三四人投驿中。杜君问所从来,其人曰:“吾侪辽东某卫总小旗,差往南海取军,暂此假宿耳。”值童氏偶出帘下,中一少年,特淳谨,不类武卒,数往还相视,而凄侧之色可掬。童氏心动,因出而问之。对曰:“苕,姓徐,浙江常山人。幼时,父尝聘同里沈必贵女。未婚,而两家坐事谪戍,不相闻者数年矣。适因入驿,见妈妈状貌酷与外类,故不觉感怆,非有他也。”童氏复问:“沈家今在何处?厥女何名?”曰:“名琼奴,字润真。联姻时年方十四,以今计之,当十九矣。第知戌海南,忘其所寓州郡,难以寻觅。”童氏入语琼奴,琼曰:“若然,夫也。”明日召至室中,细问之,果苕郎,今改名子阑矣,尚未娶。童氏大哭曰:“吾即汝丈母。汝丈人已死,吾母女流落于此,出万死已得再生,不图今日再能相见!”遂白于杜及苕之伴。众口嗟叹,以为前缘。杜君乃率钱备礼,与苕毕婚。合卺之夕,喜不胜悲。琼诉其哀怀,因诵杜少陵“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之句。苕抚之曰:“毋伤,姑俟来年,挈尔同归辽东耳。”既而苕同伴有丁总旗者,忠厚人也,谓苕曰:“君方燕尔,莫便抛离;勾军之行,吾辈分任之。君善抚室,于此相待。”苕置洒饯别。诸人既去,吴指挥者缉之,愈怒。以逃军为名,捕苕于狱,杖杀之,藏尸于窑内。亟令媒恐童氏曰:“彼已死,可绝念矣。吾将择日,舁轿相迎,如复拒违,定加毒手。”琼奴使母诺之。媒去,谓母曰:“儿不死,必为狂暴所辱。将俟夜引决矣。”母亦无如之何。是晚,忽监察御史傅公到驿,琼奴仰天呼曰:“吾夫之冤雪矣!”乃具状以告。傅公即抗章上闻,得旨鞠问,而求尸未得。正谳讯间,羊角风自厅前而起。公祝之曰:“逝魂有知,导吾以往。”言讫,风即旋转,前引马首,径奔窑前,吹起炭灰而尸见。委官验视,伤痕宛然。吴遂伏辜。公命州官葬苕于郭外。琼奴哭送,自沉于冢侧池中。因命葬焉。公言于朝。下礼部旌其冢曰“贤义妇之墓”。童氏亦官给衣廪,优养终身焉。

虢国失人

按乐史《太真外传》:贵妃有姊三人,皆丰硕修整,工于谑浪,巧会旨趣。每入宫中,移晷方出。天宝七载,封大姨为韩国夫人,三姨为虢国夫人,八姨为秦国夫人。同日拜命,皆月给钱十万,为脂粉之资。虢国不施妆粉,自炫美艳,常素面朝天。当时杜甫有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又赐虢国照夜玑,秦国七叶冠;盖希代之珍,其恩宠如此。

莫邪

按《吴地记》:阖闾使干将铸剑。采五山之精,合五金之英;使童女三百人祭炉神,鼓橐。金银不销,铁汁不下。其妻莫邪曰:“铁汁不下,有何计?”干将曰:“先师欧冶铸剑,不销,以女人聘炉神,当得之。”莫邪闻语,窜入炉中。

铁汁出,遂成二剑。雄号“干将”,作龟文,雌号“莫邪”,鳗文。余铸得三千,并号“干将莫邪”。

李氏女

按《搜神记》:东越闽中,有庸岭,高数十里。其正北隰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大十余围。土俗常惧。东治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祸。或与人梦,或下谕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并共患之。然气厉不息。共请求人家生婢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送蛇穴口。蛇出,吞食之。累年如此,已用九女。尔时复募索未得。将乐县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惟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济父之功,既不能供养,消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亡。卖寄之身,可得少钱。”父母终不听。寄自潜发,不可禁止。乃行,请好剑及咋蛇犬。先做数石米輒,用蜜灌之,以置穴口。蛇夜便出,头大如穂,目如二尺镜,闻輒香气,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噬咋,寄从后斫得数剑,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其穴,得九女髑髅,悉举出,缓步而归。越王闻之,聘寄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治无复妖邪之物,其歌谣至今存焉。

西河少女

按《汾阳县志》:西河少女,神仙伯山甫甥。汉遣使者经西河于城东,见女子笞一老翁。翁头发皓白,跪而受杖。

使者怪,问之。答曰:“此妾儿也。昔妾舅氏伯山甫,得神仙之道,隐居华山;愍妾多病,授以神药,渐复少容。今此儿不肯服药,致此衰老。行不及,故与杖耳。”使者问年。

答曰:“妾年百一十岁,儿年七十矣。”此女寻入华山。

木兰

按邹之麟《女侠传》:木兰,陕人也。代父戍边十二年,人不知其为女。归赋戍边诗一篇。君子曰:“若木兰者,亦壮而廉矣。使载之《列女传》,缇萦、曹娥将逊之,蔡姬当低头愧汗,不敢比肩矣。”按《风阳府志》:隋,木兰,魏氏。毫城东魏村人。隋恭帝时,北方可汗多事,朝廷募兵,策书十二卷,且坐以名。木兰以父当往而老羸,弟妹俱稚,即市鞍马,整甲胄,请于父代戍。历十二年,身接十有八阵。树殊勋,人终不知其女子。后凯还,天子嘉其功,除尚书,不受,恳奏省觐。

及还,释戎服,衣旧裳。同行者骇之,遂以事闻于朝。召赴阙,纳之宫中。曰:“臣无愧君之礼。”以死拒之。帝惊悯,赠将军,谥孝烈。昔乡人岁以四月八日致祭,盖孝烈生辰云。

王长卿妻

按《甲乙剩言》:长卿,新安人,能诗。其内人精于紩绣。

尝观其绣佛,纤密绚烂;而发丝眉目,光相衣纹,俨若道玄运管。余所见宋绣最多,此绣当不多让,即谓之针王可也。王行甫、汪明生诸君,多以篇咏重之。第性严妒,长卿往朔方谒周中丞,虑有外私,使向绣佛前,受邪淫戒而去。

张从恩继室某氏

按《洛阳旧闻记》:张相讳从恩,继室某氏,河东人,有容色,慧黠多伎艺。十四五,失身于军校,为侧室。洎军校替归洛下,与之偕来。至上党,得病,因舁之而进。至北小纪,厥病且甚,汤饮不能下。自辰至西,痢百余度,形骸骨立,臭秽狼藉,不可向迩。军校厌之,遂弃之道周而去。

不食者数日,行路为之伤嗟。道旁有一土龛可容数人,盖樵童牧竖避风雨之处也。过客悯之,为舁至土窟中。又数日,病渐愈。衣服悉为暴客所褫,但以败叶乱草蔽形而已。渐起行,至店中,日求丐余食,夜即宿逆旅檐下。一日,有老妪谓曰:“观尔非求乞者也。我处非远,可三百许步。”即携之而往。

姥为之洗沐,衣以故旧衣,日进粥饮蔬饭而已。不数月,平复如故,颜状艳丽,殆神仙中人也。忽有士子过小纪,知之,求见。赠姥彩绢五十匹,载之而去。偕往襄阳僦居。会襄帅安大王从进叛,左右杀士子,纳其妻。从进败,为乱兵所得,送至都监张相寨内。张相即从恩也。张相共获妇凡十余人,独宠待士子之妻。张之正室亡,遂以为继室。后封郡夫人。治家严整,动有礼法。及张加使相,进封大国夫人。寿终于洛阳第。

开元宫人

按孟蓕《本事诗》:开元中,赐边军纩衣,制于宫中。

有兵士于短袍中得诗曰:“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共著绵;今生已过也,重结后生缘。”兵土以诗白帅,帅进呈。玄宗以诗遍示宫中,曰:“作者勿隐,不汝罪也。”有一宫人,自言万死。上深悯之,遂以嫁得诗者,谓曰:“吾与汝结今生缘。”边人感泣。

采娘

《桂苑丛谈》:郑代,肃宗时为润州刺史。兄侃,嫂张氏,女年十六,名采娘,贞淑有仪。七夕夜沉香筵,祁于织女。是夕,梦云舆雨盖蔽空驻车,命采娘曰:“吾织女,祁何福?”

曰“愿乞巧耳!”乃遗一金针,长寸余,缀于纸上,置裾带中。

令三日勿语,汝当奇巧,不尔,化成男子。

经二日,以告其母。母异而视之,则空纸矣,其针迹犹在。

张氏数女皆卒,至娠,采娘忽病而不言。张氏有恨言曰:“男女五人皆卒,复怀何为?”将服药以损之。药将服,采娘昏暗之内,忽称杀人。母惊而问之。曰:“女若终当为男子,母之所怀是也。闻药至情急,是以呼之。”母异之,乃不服药。

采娘寻卒。既葬,母悲念,乃收常所戏之物而匿之。未逾,遂生一男子。或有动所匿之物,儿既啼哭。张氏哭女,儿亦啼哭,罢即止。乃采娘后身也,因名曰叔子。

后位至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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