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灯录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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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集卷四 玉峰..." 玉峰樵客游虎阜题壁绝句并序

  玉峰樵客后游虎阜,拂拭新题,殊为惆怅,而芳迹莫可追矣,因和四绝:

  瑟瑟西风欲暮天,夕阳衰柳恼人眠。

  何堪更读秋娘句,许结来生未了缘。

  何事留题古寺前,万千情绪亦堪怜。  行云踪迹原无定,欲寄相思何处边。

  粉香虽淡墨香浓,遥想伊人去后踪。

  我已忏除情旖旎,为卿翻惹恨千重。

  兰思蕙怨两凄惶,念及当初欲断肠。  诗和涛笺留艳笔,从今深怕过山塘。

三集卷四 和张..." 和张少卿女史虎阜寺题壁诗原韵

  今春小住金阊,友人道及少卿校书,津津有味,因偕往访之。欢生却扇,韵度绕梁,遂深悦其丰姿,并倾倒其谈吐。况复弦歌之下,又工吟咏。近日吴下各姝,殆无其匹也。仆以徘徊未久,惜又言旋。复读《申报》,知清和之多情,喜云英之早嫁,窃为少卿幸也。今见虎阜题壁诗,并玉峰樵客和作,始知身虽跨凤,却又未能忘情于野鸳鸯;然与种情者,固应如是;而于薄幸者,又当何如耶?仆之用情,虽较异于玉峰樵客,然不忍其独枨触于怀,爰和原韵四章:

  薄游犹记暮春天,拥髻联吟夜未眠。  谁料销魂真个后,行云何处认良缘。

  想见诗题画壁前,慈云大士定相怜。

  珍珠字比相思子,红豆丛生佛座边。  不道吟情尔许浓,转来萧寺记芳踪。

  十郎薄幸孙郎密,一样蓬山隔万重。

  别时无语最凄惶,料得秋娘亦断肠。

  他日吴门重返棹,满腔愁绪在横塘。

三集卷四 和张..." 和张少卿题虎阜寺壁绝句并序

  吴门张少卿校书者,风情月貌,倾倒一时;蕙质兰心,流传七字。余初未见其笔墨也。及读十月上旬《申报》,有题虎阜寺壁四绝句,意甚凄惋,语极温存。虽使苏小复生,亦当首肯。并读玉峰樵客和韵,音节悲凉,令人呜咽。可知名士倾城,难于遇合,千载如一辙也。特少卿既捐旧好,用博新欢,今秋为清和观察携之归里。彼时芜香馆主,虽作《花烛词》八首,至拟以红玉之归韩元帅,盼盼之适张尚书,以志倾慕。想为观察者,自应白首相偕,不渝终始矣。兹又闻梦醒樊川,依然薄幸,则一寸眉峰,更不知愁添几许矣。余既爱其才,又惜其遇,因和原韵,以当长门之赋云。

  娲皇无计补情天,剩得花枝伴月眠。

  惆怅题诗分彩笔,当初一面竟无缘。

  拟嫁张星路不前,新怀旧梦总相怜。

  那堪回首长堤柳,万绪情丝绾两边。

  虎阜清流蠡水浓,画桡一去渺无踪。

  不知此后门如海,望断蓬山又几重。

  画眉无意更凄惶,令我同回九曲肠。

  一样天涯悲冷落,潇潇暮雨听横塘。

三集卷四 双龄小传

  双龄,邗江村僻女也。年十六七,秀骨丰肌,眉目如画,望之若神仙中人。家固贫,纺织自劬,依母为活。偶有龌龊隶见而悦之,欲娶以为妇,逼胁再四,女乃引刀自刺其臂,血溢襟袖,哭甚悲。有某绅怜其志,诉邑宰而惩是隶焉。

  时有越人张秋十者,游毗陵太守幕,过维扬。客中无以自遣,偕二三友人出郭翔步。野花蓬勃,好鸟勾,略一瞻顾,有女郎掩映竹篱茅舍。凝睇之,玉蕊琼英,未足方喻,盖女郎非他,即双龄也。生乃叹曰:“玉人如可购,何吝明珠一斛哉!”遽请邻媪,以意示其母,其母曰:“老身衣食,皆赖女十指,嫁之则残朽何以自存?若郎君果欲得而甘心,非五百金不可。”生检点囊资,十不及一。然思无术,嗒焉若丧。女知之,谓母曰:“睹郎君气宇不凡,必非长于贫贱者。儿若得所,母无忧矣。何求重值耶?”母不忍拂,廉其价而遣之。生遂献囊,载美而归。夫人贤且勤,见双龄妩媚可人,顿生怜爱,即典质钗钏,为女制衣履,令生抚么弦也。女事夫人亦良谨,不苟言笑。米盐琐屑,能代夫人经纪。夫人曰:“向道是画中人,不能操井臼,今若此,吾何虑焉?”田百亩,桑五十株,女缫丝织绢,光洁无匹,贾人踵门争购之,得其值,纳太平之赋有余。生由是名花相对,无志功名,亦不复出,游吴会。尝有一绝句云:

  琴剑飘零久惜身,温柔乡里作齐人。

  功名二字休提问,常对名花悟夙因。

  亦可想其闺房之趣矣。

三集卷四 泺阳..." 泺阳女子题壁诗

  泺阳女子雪侬,与西溪生有白头之约。西溪生固文士,因饥驱,橐笔出游幕府。日久未归,其母悔盟,鬻于豫客。客挟以偕,时寓中和店,临行,题诗于壁云:  征鞍欲上泣无声,意里连环绾不成。  此去死生悲异路,他年魂梦逐归程。

  琵琶有怨嗟鸳侣,翡翠无温听雁更。  试问天涯久游客,黄金何日赎残生?  词旨哀怨,恻恻可怜。惜乎胡笳蔡女,未知其果返汉关;而赵郡美人,亲见其拥归叱利。西溪生闻之,正不知何以为情也!

三集卷四 一度..." 一度风流千贯钱

  月老姻缘簿上,一曰缘,二曰貌,三曰财。有一于此,须天下之红粉青衫,无不可作有情眷属。然缘尽则止,虽白首曾盟,绿窗已字,成陌路也。试举一事以实之。

  浙宁望京门,有某氏女者,芙蓉出水,杨柳临风,阿环之苗裔也。芳龄十八,待字闺中,东李西张,肥钱瘦赵。得婿良难,迄无成说。一日宁之西门外天宝社演剧,菊部大佳。观剧者如火如荼,几几乎万人空巷,斗新妆也。女椿萱并茂,弟已成童,日罄室往,门加钥焉。场有纨绔少年某,观之,以为惊鸿游龙,不足喻也。眼溜眉波,色授神与,就女旁木立。向午,有飨女者,女出柔荑,春葱不啻。少年更魂魄都酥。女淡饼饵,腻流袖上,举手向后,舌舔油污,余食固犹然在玉指中也。少年见手泽口泽,惊喜欲狂。见其持饵向后肩,以为与己,因诵“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句,接而啖之,女回顾,红潮涨颊,怏怏特甚;于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挽母归。母兴高采烈,不能舍去,遣弟送姐,弟犹有童心,到门即去,不忘优孟衣冠也。

  少年尾女。启钥,弟去,窃喜。知屋内杳无其人,披帏入曰:“蒙卿惠赐,食德饮和,敬从鱼轩,乞卿教我。”女惊魄不定,半向无言。少年拥女求欢,女又愤又羞,乍惊乍喜。盖以少年,似曾相识,固宁城之多金季子也。卿须怜我我怜卿,半推半就间,已谐好事。嗣江上峰青,曲终人散,母拔关入,女正与少年酣睡未醒。殆两军对垒,主客皆疲;嗣息鼓偃旌,再图接战。不图为母氏所觉。时伊父尚道途仆仆也,少停,返,母迎问曰:“日之夕矣,亦作知还之鸟乎?倘女室有人,作韩寿之偷香,将何以处?”女父以语无伦次,姑漫应之曰:“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如男子未婚,女子未嫁,字之而已。”即告以情节,唤女起,跪而自投。备审少年邦族,知中馈犹虚,即妻以女,曰:“始乱之,终成之,唯子而已。吾不忍使中郎弱息,作春风别嫁也。虽然,必有以报我。”着少年书券三纸,共钱一千贯,俾作嫁资。一俟清偿,央媒行聘;三星在户,即妆女出阁时也。少年急于践约,今秋,已全行归楚。央媒作撮合山,则以齐大非偶,已别字乡人矣。

  某随得心疾,每咄咄书空,曰:“风流一度,出资千贯。”语不绝口。嗟乎!十年待字,缘深五百年前;一梦曾酣,缘了三生石上。前则交无一面,凤翥鸾翔;后而缔有百年,鸾离鹄别。主姻缘簿者,何尝不愿有情人成眷属,须天下士无别离也?然而各有前缘,不能强也。是则缘之一字,为不可诬矣。

三集卷四 天缘巧合

  严子卿乔居宝华坊,琴瑟情香。妻王氏,结缡两载,罹娩难。严不忍续娶,鳏厥居者六年。季夏,仲兄某自汉阳贾所归,谓之曰:“予漂泊半生,虽略有所弋获,而嗣续之计杳。然弟既丧偶,胡不早为胶续,虚此韶年?且情之所钟,原不在此。即《雉朝飞》曲,操之终生,而谓泉下人知之乎?又况舍宗祧大计,以尽闺房燕婉之私,泉下人有知,将必愀然不安其所。为子计,实宜早作后图。”严思先代,只传弟兄两人,兄久客无子,己苟不立继室,恐所谓百年未尽之计者,及身而见其尽也。乃寻媒氏露以意。

  媒陈媪,积年老滑也,而貌洵洵然如愚妇。今严命为之采访,骤无合式者。严促之曰:“婆子作媒半生,直尔如许柔缓。”陈媪曰:“君勿躁也。鲁莽而耕者,亦鲁莽而报。君既责以精选,而又促之以时日,天下容有是理乎?君能为市井子者,娶半截回头人,则老身早有以应命矣。”严笑曰:“此又不必拘也。八珍甫备,而厨者先膏;大厦未成,而匠人先坐。予只求人物中选耳,再醮何害。”媪曰:“君既不厌此,老身当为谋之,然不必另起炉灶矣。”严曰:“何如?”媪言:“南门里司后街,有新寡卓氏女,王姓子托老身执柯。男女业相会面,王子已中肯綮,而彼女嫌其不?,且性近佻,遂不就。君若及早谋之,事可图也。”严闻言,姑请媪引导一会。媪暗失笑,盖明知彼女高自位置,贵胄富商,多不入其目,何有于区区贾竖?特逗之以为戏耳。

  讵意缘之所在,一撮而露合机;引与相会,而女若甚殷殷著意者,嘱媪访其家世,媪诡言以应,且谓“此不过据彼言之,是否有参虚实,仍请察核”。女曰:“家资可不必论,只访其人耳。”媪虽不知女底细,而闻其颇有所蓄,又不意于严骤有垂成也。乃妒之,言于严曰:“此举若成,君之后福,实属不浅,君当何以报我?”严曰:“薄具钗金五两何如?”媪曰:“富家人出手太俭,质言之,聘礼多寡,尚可不拘,媒礼则非五十两不可。君能不靳此,老身与效奔走,即折胫曳踵所不计耳。”严言:“汝何索之重!”媪曰:“君勿靳此,亦抛砖引玉耳。彼女所拥,诚不可以数计,君亦何所靳,而不与老身乎?”严思其意装乔,不知葫芦中实卖何药,遂一笑置之。  至七月初旬,严婚事仍复低昂不就。有友人拟娶再醮妇。七月初五日,往丛桂南相阅,邀严为伴客。严初谢之,友曰:“闻君亦欲行此道,胡不同行?藉资法眼,或者天缘所在,我不就而君就,未可知也。”严笑诺之。比至,玉人缓步出。严讶为神女凌波。甫却扇,严惊不置,盖即前者司后街相阅之女。缘女以探访亲眷,就媒氏宅,为婚姻地也。女见严,亦错愕不已。旋入室,使佣妇出问严曰:“前既有约,胡久无音?”友不知其绪也,穷问之,严告以前曾相阅之故,且托佣妇覆女,言前某媪,勒索媒礼,且料其必无成意,故置之。女闻,复出帘下谓严曰:“彼妇诈殊甚。彼前言覆我,谓君无意采菲。讵知彼因诈君不遂,因而诈覆耳。今无意见君,始知前者,流水落花,均非无意,但为撮合山所阻耳。”友聆言深讶前谊,赞成之。

  十二日完娶,陈媪见严,无意作合,不胜妒恚,使人播扬于严,谓女前夫以疯疾下世。严闻,归而叩女,女曰:“此必妒君者之造言也。妾前夫乃豫章人,娶妾为路头妻,彼以年老返籍,薄有所遗,任我所适。妾以稚齿无依,故为择木计。”因出妆资示严。嗣密访,始悉谗言实始陈氏之口,遂亦一笑置之。观此可知天缘所定者,人事难阻其成,小人实枉作小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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