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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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禹王伊水捉蛇怪 玄扈诸山服神妖"

  话说禹王乃黄帝的玄孙,姓姒氏,鲧之子。母名志,号修己,有莘氏女。修己未生禹时,见有流星贯昂,梦接而意感有孕。又吞神珠薏苡,至岁壹月——尧帝戊戌五十八年六月六日,修己胸坼而生禹于僰道之石纽乡,即今四川龙安府、石泉县石纽村,禹穴是也。禹生得身长九尺二寸。尧时,洪水滔天,鲧治水无功,被舜所殛。禹降在匹庶,舜举禹,使续父业。禹伤父鲧功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欲盖父愆。当时,他应帝命,去治水。

  禹始娶涂山氏之女,名憍,生子启。甫四日,禹往治水,别涂山氏而去。启呱呱而泣,禹弗视而去。帝舜又使伯益掌火,领朱虎,熊罴偕禹行水。禹又用方道彰、宋无忌二人为风火二将,道彰能降风百里,无忌能口吐烈焰。又用冯迟、冯修、江婔、江妃为水将,二冯多力善决,二江多巧善泪。又用禺强、庚辰二人为左右将,二人俱力举万钧,能鞭山凿石,驱凶捉怪。又用章亥、鉴亥为步将,日行千余里。这恰是天地合该成平,大禹合该有天下,故天降之多神人助他。因用禹治水时,不怕山灵水怪,深渊可以见底,幽洞可以开门,鬼幻可以使他,主形神异可以识他。性情行划几多奥妙,山川识尽几多幽玄。精物至德愈明,圣身无疠,所以叫作神。禹初治洪水,先观于河,见白面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也。”

  授禹河图而退,人于渊。

  且说神禹每行一地,先自己登高相视地脉。见有山林蒙翳,阴气晦昧,土脉难明。水势难通处,又见有川泽草莽多藏怪物,人民难到处,这原都是干地,被大水浸没久了,如此纷杂,因此人无行道,水愈不行。俱命伯益领风火二将方道彰、宋无忌放起一把无情火焚之,神鬼精怪、毒蛇猛兽奔窜而去。为祸者,命左右将擒之;不为祸者,驱逐他去便休。凡异禽奇兽,命伯益记其声名,异宝取供用。山川之神,用物祭祀之。水浅处,命二冯决去其壅滞;深处,命二江直穷到底。山石为梗处,命左右将攻去之。远近程途,使章亥步之。

  话说神禹治水,书所记始于壶口之山,其治龙门也。凿吕梁之石为砥柱,为三个门,以通水。南曰鬼门,中曰神门,北曰人门,是为禹门。闲话休题。

  且说治水在中山的事迹说起。你道先到哪一个地方?先到甘枣之山。这山,洪水所出处,其西流至于河。山上出些什么物件?出杻木,葵本而杏叶,黄花而荚实。又有个兽,生得如(虽犬)。有个老鼠,背上有文,名叫作(虽犬),被众人拿祝禹王却也不知,叫诸将来问:“这鼠叫甚名?这兽叫甚名?”

  诸将未及答应,不知这些兽皆自古至今成了精的,所以它会说话。那□精便道:“圣人,我名叫作虺,那文鼠叫作熊。这鼠,人吃它,可医治得病瘿的症。”

  文鼠在旁道:“你害杀人,若此中有人病瘿的,却不误了我性命?”

  禹王道:“勿惊,我们视众生如一体。你既不害生灵,我也决不杀汝。”

  虺又报了这些草名,禹王便发放虺、鼠二精去了。(虽犬)精去了又回,报禹王道:“蒙圣人赦宥,此去二十里,有个历儿山,其上有个木,名楝,又名枥。这木生得茎方叶圆,开黄花,结实似栋,如指头大,色白而粘,可以浣洗衣裳。人吃它不会忘记事。又东十五里,有个渠猪山,多豪鱼,生得似鳝一般模样,喙是赤的,尾是赤的,它的羽毛医得白癣。前去脱扈山,有草如葵,名植楮,鼠见它则惧。吃了这草,令人不昧。金星山多天婴,生得如龙,骨可以医痈玻牛首山有劳水,西注于潏水。这水里多飞鱼,生得如鲋。吃他可已痔衕之疾。我只晓得这些,其它不晓得了。”

  禹王道:“这也是你好意,前面也不劳你说。”虺精叩头去了。禹王历这几处,果如虺精所言。至了霍山,有个兽,生得似狐狸,是白的,有鬣,名朏朏。这朏朏养它在身旁,可以止忧闷。

  话说这狐狸性淫,见人便要搏,它欲与他交媾。它见治水有许多人,它性淫起来,手持木棍,跳跃向人前,两脚并立起来。禺强见了,呵呵冷笑道:“这狸精命蹇,遇着我。”

  举刀来杀,狸精全不惊惧,举棍相迎。战至二十合,却被禺强双手拿过身来,见丁禹王。禹王道:“你在此山多迷惑人,本当杀汝。第前面山中妖魔你是晓得的,早报与我知,我便饶你命。”狸精道:“前去五十二里,有山名阴山,多岩石、文石。这阴山中有小水出,中有草叶如柳,而四方结实,如赤菽,吃它,耳聋的便好。此去四百八十里田地,乃鼓镫山。山上有历儿冢庙,过它地,却要祭赛它。又此去八百里田地,有座鲜山,有个鸣蛇王。它生得似蛇,有四翼,声音如击磬,这是主大旱的魔王。鲜山去三百里田地,有座阳山,阳水出其中,北流注于伊水。其中有个化蛇王,生得面似人,身如豺也,生有双翼,声音如叱呼,这是主大水的魔王。它两个是相交的好朋友。大圣前去治水,却要防这两个。”

  禹王道:“我自理会得。”

  狸精叩首去了。于是禹王自霍山,北五十二里,至合谷山。又三十五里,至阴山。东北四十里,至鼓镫山。但见:金谷多薝棘,未审是草是木儿。阴山有雕棠,食之治聋,更为奇。砺石、文石皆所产,少水出兮无障陂。鼓镫赤铜,荣草地草,食治风,更足奇。迤飏来至冢儿庙,神灵显赫阻山崥。

  禹王与众兵将来至鼓镫山脚下,忽然烟雾四起,阴风飒飒,白日当天,昏黑不见路。众人皆道:“好怪!好怪!”

  禹王道:“这是冢儿庙里神来讨供献也。”

  出令道:“到庙查明邪正,备物奉祀。”

  此令一出,烟雾四散,阴风收了,时日正中天。

  禹王大众上山,果然有一所庙宇。时将黄昏,禹王下令安歇。

  自己与诸将安插庙内,独步回廊,静察气色,煞有清象。顾宋无忌、朱虎曰:“是非恶神,当用享祀。”

  二更时候,宋无忌、方道彰二人掩了阳气,同入庙后殿来。谒冢儿神。有青年童子守后殿门,道:“二位将军来此何事?”

  宋无忌道:“特来拜访尊神。”

  童子道:“容先通报。”

  顷刻,冢儿神头戴金冠,身被绿袍,迎二人进。分宾主坐定,道:“二位将军下顾小神,有何见教?”

  方道彰道:“特欲问前程路耳。”

  冢儿神道:“有大圣天威,百灵咸助,何所忌惮?特阳山化蛇,它好大水。

  诸君来治水,是彼对头矣!”

  无忌道:“有什么神通?”

  冢儿神道:“化蛇甚多,有神通者只是一个头目,它在伊水上三千年了。且与鲜山鸣蛇为友,彼必来相助,此在鲜山也三千年了。

  它鲜山多金玉,遍身玉饰金妆的,便是鸣蛇精;遍身用五色宝石妆饰的,便是化蛇精。擒化蛇则水势消矣。”

  方、宋二人道:“承教承教。”

  辞冢儿神,出祠前不提。次日,禹王设祭礼,和毛吉玉宰大牢为献,祭毕前去。三四日到了鲜山,不见动静。

  不两日到了阳山、伊水。

  话分两头,这化蛇精早已查得禹王来治水,却要分它水源,似不便它。它率了千千万万化蛇,各执兵器,在伊水上显起神通。禹王要将水壅塞不通处开导,它却壅起波浪令人掘不得。

  禹王道:“这是水里怪。”

  命婔、妃二人去捉它。江婔轮刀,江妃持戟,没水杀入。正逢化蛇王,果然遍身用五色宝石妆饰满身。江婔喝道:“妖蛇速退,免受分尸。”

  化蛇大叱一声,轮戟相迎。战了两个时辰,化蛇战两人不过,力乏而走,躲入伊水洞内藏了。二江上岸报知禹王。禹王道:“此小怪耳,且看它有甚伎俩。”

  禹王又一边令人治水,终日并不见化蛇一个影子。到第二日早,忽听得伊水下、阳山上喊杀连天。方道彰道:“此必是请得帮手来了。”

  宋无忌道:“必是邀那鸣蛇精来。”

  二人乃走上阳山一看,但见那鸣蛇遍身金玉,声如击磬地硁硁然响道:“你不该上门来欺人。”

  手持金剑一口,举起四翼,对宋无忌面上扑来,好不疾溜。宋无忌将剑拨开,方道彰拔刀相助。他四个翼搏来搏去,飞上飞下,翅阔膀大,收拾不来,被方道彰一刀砍下一翼。鸣蛇喊声救命,跌下地来。方道彰向前命众缚了。那化蛇精仗着鸣蛇威力,也蓦上岸,与江婔二人战。听得鸣蛇被捉,惊得脚酸手软,即忙举翼飞上云端要走。禺强见得明白,一箭向空射去,射中化蛇左翼,也跌下地来,被众人捆了,俱押来见禹王。禹王道:“一旱虐为灾,一拥水害民,罪在不赦。”

  发出斩首。下令道:“罪魁已除,其余饶它,再不许两家族类水旱害人。”

  众小妖各个唯唯,藏身而去。又二百里,至昆吾山,山多赤铜,有兽,生得似彘,有角,有音如人号哭。一般见人来,成群在那里踯躅。禹王见了道:“这物叫作讋蚔,人吃它心,不昧。”

  于是众人都去捉来烹吃,俱有百余斤重。又百二十里,至葌山。疏通葌水,北注于伊水。

  三百八十里,至蔓渠山,伊水从中出。禹王命众疏通蔓渠水,使东流于洛。忽山中跳出两个兽,人面虎身,叫声如婴儿,要来搏人吃。禹王见了道:“这兽名马腹,性好吃人。”

  命禺强、唐辰往捉之。禺强先往,唐辰也去。那马腹对面扑来,禺强侧身避过,马腹吓了一跳,被禺强拦腰一大木棍,马腹负痛,回身又对禺强一扑,禺强又闪在一边,亦被拦腰一棍。禺强力大,这两棍却够马腹受用。马腹腰疼,不能再扑,被禺强几棍完成了命。那一只也被唐辰打死。禺强、唐辰又寻上山去,撞着二三个人面鸟身的神。前相迎曰:“予三四人此山神也,二凶既已除去,幸勿杀别生灵。”

  献上金玉竹箭曰:“此蔓渠小山产也,”禺强、唐辰俱辞不受。禺强乃择用毛色禽兽,投一吉玉祀之,而不用糈奉供。

  又至敖岸山,破牝羊,祭熏地之神。至青要山,珍水出其中。禹命导珍水北流,注于河。有武罗神,名魈,生得人面豹文,小腰白齿,穿两耳戴金银器,他声如鸣玉。禹祀之,磔羊一头以祭,雄鸡一个瘗之,糈用稌米。东十里,騩山,正回之水出其中,禹亦命导,北注于河。回水多飞鱼,飞上则众网之,或杖击之,状如豚而赤文。禹王曰:“你们怕雷震,食此鱼则不怕雷,且可以御兵,不伤损也。”

  于是各取其肉而啖。又东四十里,至宜苏山,山多金玉,玉之水出其中。禹命导向北,流注于河。

  又东二十里,至和山,太吉泰逢氏所居地,九水所都处。

  这九水曲回五重,合而北注于河。泰逢氏没,遂为此山之神,生得如人而虎尾,好居于荀山之阳,出入有光。远语众将曰:“善扶大圣治水有功,生灵之幸也。”

  众人见之,望空而拜。

  禹王遂设牡羊一副,陈饰吉玉。又用一雄鸡瘗之,糈用稌以祭。

  曰:“此泰逢神,动天地气也。”

  又经鹿蹄山,山亦多金玉,甘水出其中,令北流于洛。又五十里,扶猪山,虢水出焉,令北流注于洛。又西一百二十里,有兽如苍牛,名犀渠,性好食人。正逢章亥、竖亥二将先行开路,犀渠施它猛力,见他二人来,喜不自禁,自如婴儿一般叫跳。章亥正到,犀渠从山冈上来,张牙露齿,不分好歹,向前便咬。章亥抡起铁锥来斗,你看它:犀渠性狠,劈头跳来,向人撩。将军威,大铁锥无情如风飘。犀渠道:“我山中兽王曾千载。”

  将军道:“我天上魁宿下九霄。”

  犀渠道:“货送上门难舍割。”

  将军道:“路逢不平怎相饶。”

  一往一来,一舞一跳,霎时间兽王力乏伏山冈,低头乞怜把尾遥那犀渠力怯,伏在路中,如婴儿叫得可怜。章亥说道:“不知你害了多少生灵,今撞着我,也是你命合该尽。”

  犀渠闻得此言,爬起便走。章亥赶上,又斗上半晌,被章亥几铁椎结果了。于是大众上山看水源,滽滽之水出其中,而南注于伊水。

  走出一个兽来,生得似獳犬,身上有鳞,毛如猪须生鳞间。大众喊道:“麟也!”

  禹王见了道:“此兽名(犭頡),非麟也。”离鹿蹄山,直抵立扈山。凡九山,一千六百七十里。玄扈之神生得人面兽身,人过此山者,神要索人肉供献。知禹王为此经过,他显起神通,半空里起了一阵旋风,霍的一声响亮,走石飞沙,钟伯敬有诗云:淘淘怒卷水云腥,黑气腾腾闭目明。

  岭树连根都拔尽,野梅带干悉皆平。

  黄沙迷目人难走,怪石伤残路怎行?

  滚滚团团平地暗,遍山禽兽发哮声。

  当时,开路前队将军章亥、竖亥,他二人见这风来得不善,按住脚步,只见空中一人面兽身的神道:“还我人肉供献来。”章亥对竖亥道:“原来是这个毛神,舞弄神通。”

  答道:“供献少不得,你要的人肉却是没有,我大圣志在安民,岂害生灵?”

  玄扈神道:“我这例却坏不得。”

  章亥道:“今遇大圣,必须倒了这例,还须送我们些过山钱。”

  玄扈神大怒,落下云头,手拿巨斧,拦住去路道:“谁敢过此?”

  章亥抡起铁椎来斗,斗上二十合,竖亥也持铖相助。玄扈神气力不敌,被章亥额门一椎,化作一道清烟走了。竖、章二人寻向清烟赶去,到山凹处一石洞前,神现出本像,入洞藏了,把洞门紧紧闭祝章、竖二人喊叫毛神出来,玄扈大惊道:“他如何寻上门来,却不尴尬?”

  叫两个小妖门内复道:“恁大圣过去也罢,莫上我门来索我的过山钱。我立扈不比柄山、白边山多金玉,熊耳山多水玉,牡山多文石竹箭,得把来送与大圣。我玄扈之水只出些马肠之物,不敢亵渎大圣,烦将军发慈悲方便吧。”

  章、竖二人闻得这言,笑道:“烦你对玄扈神说,不要你金玉文石,再不许吃人肉,我便休。”

  小妖走去,来回报道:“我家大王道‘遵命’。请将军过去。”

  章亥道:“这毛神胆吓破了。”

  回命禹王。禹王道:“一路有神便祀,莫缺它礼。”

  吩咐用白鸡,以彩衣衣鸡身上,而不用糈。曰:“只此也,强似人肉,祈祷以福民为事而已。”

  立扈神见禹王如此有礼,从后便不想人肉。禹王又自鹿蹄山至良余山,导余水北注于河,导乳水东南注于洛,导蛊尾山龙余之水注于洛,升山黄酸之水北注于河。

  凡十六山二千九百八十二里。至升山冢,祀升山神,礼用太牢,婴用吉玉,祀首山魈神。禹王曰:“此魈神十六山之总神也,祠用稌黑,牺太牢。”

  又用蘖作醴酒,令人舞干盾击鼓,婴用一璧玉,祠尸水曰:“此天神所凭,以肥牲祀之。”

  用一黑犬于上,用一雌鸡于下,刲一牝羊献血,婴用吉玉。又加绘彩之饰享之中。

  次平逢之山,南望伊洛,东望谷城。有一神最毒恶,生得如人,有两头,名骄虫,是螫虫之长,他的山洞是群蜂之庐。

  他知禹王至也,要来索供献。率了那螫蜂、蜻蜒各样草虫成了精的,变作小儿,百数十只,皆手持长枪,拦住去路。禺强、唐辰先行,众小妖道:“慢来慢来。”

  禺强看了道:“好笑。”干净都是小儿怪,长不满二尺五寸,重不满八九来斤,乱刺乱打将来。禺强、唐辰大吼一声,舞刀砍去,小鬼惊慌,各把身一抖,现出本像,飞将起去。须臾间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都变成无穷之虫。只见:满天飞促织,遍地舞蜻蜒。

  蜜蚂进头额,螫蜂刺眼睛。

  班尾前后咬,牛蜢上下叮。

  扑面漫漫黑,消消鬼神惊。

  纷纷的千千万万都向前,把禺、唐二人咬的咬,叮的叮。

  撇开百多个,便有万多个来。刀砍不着,椎拨不开,满身上缠绕了十数重。虽不到它伤了性命,却是上下前后咬得好生暴燥。两个被咬叮不过,在地上乱滚,再莫想它肯飞向别处。禹王大众到了,见这二人受此大亏,忙唤方道彰、宋无忌道:“可疾用风烟,才能够救他两个。”

  方道彰领命,呼起一阵大风来,吹向飞虫上去。宋无忌口里吐出一道火烟,随风薰去。风卷烟来,那千千万万飞虫被风刮上半空,四散不能相助。又被一阵火烟急得无门可躲,百儿十个小儿妖薰得泪流眼昏,咳嗽不停声,急急收了变化,躲向洞穴里藏了。骄虫见这光景道:“你破了我虫精,我也因计就计,来毒你。”

  吐出一阵螫气,杂向那风烟里面去。方道彰见小儿妖已走,不防它,把风一口收入,谁知风里有螫毒,宋无忌亦不防它,把烟一口收入,岂知烟里亦有螫毒。二人收了毒气,在腹里闹将起来,眼泪汪汪的抱住胸肚呕吐。禹王道:“二人中了螫毒,这毒只消用一雄鸡可解。”叫手下寻一个最大雄鸡来,约尺五寸高,十来斤重。禹王大喜道:“此斗鸡也。”

  叫拿在骄虫山上,替他二人穰灾。只见拿大雄鸡到山上,那雄鸡闻了螫气虫意,鸣了几声。骄虫头昏起来道:“鸡吃百虫,螫气却用不得了。”

  又只见方道彰,宋无忌二人口里吐出两个螫虫,却被大鸡一口吞尽,二人无恙。

  于是禹王率众过山。

  西四十里至廆山,交觞之水出于其阳,而南流注于洛;俞随之水出其阴,而北流注于谷水。又三十里,瞻诸之山,(氵谢)水出其中,而东南流注于洛;少水出其阴,而东流注于谷水,今之慈涧是也。又西三十里,娄涿山,瞻水出其阳,而东注于洛;陂水出其阳,而北注千谷水。又西四十里,白石之山,惠水出其阴,而南注于洛,其中多冰玉;涧水出其阴,西北注地谷水。又西五十里,谷水山,多谷,其下多桑,爽水出其中,而西北注于谷水。又二百四十里,谷水共出于嶓冢,而东流注于洛。橐水、淄水皆流注于河。三百三十里夸父山,今弘农湖县,湖水出焉,而北注于河。自平逢山制服骄虫到于华阳山,凡四十山七百九十里,西岳神在焉。禹王曰:“此西岳正神也,六月祭之如诸岳之祀法,冀天下安宁。”

  于是凡七经,至休与之山。这山有个神人,名曰帝台,性好围棋,常与仙神博奕于一大石上。当时留有仙迹,棋子五色而有文,形状如鹑鸟之蛋。

  帝台的博棋石,当时常祷百神于其上。东去三百里乃钟鼓之山,帝台神人觞百神的所在。禹王到了钟鼓山,只见那山上幽奇处可望而不可到的所在,见帝台在那里与众神棋酒。有一神女生得美丽绝群,正是:俨如西子离金座,娇似杨妃下玉楼。

  犹把琵琶半遮面,不令人见转风流。

  禹王叫过来朱虎、熊罴道:“你道那女仙是什么人?此东去二百里,姑媱之山,原日帝女死于此山,名叫女尸,其神为仙,她的委形化为窑草,草叶相重,花黄,实如蒐丝。这草叶人服之,最为人所大,又名荒夫草。此女子即帝女也。”

  朱虎曰:“我前日过密山,见密山之龟戏。间以前路,龟曰:“姑媱山去二十里有个苦山,内有一兽,名山膏,其形似豚,赤似丹火,其性孤独,好骂人。有堵山神,名天愚,居在其上。常好弄怪风怪雨。”

  禹王道:“山川之气,产物各异,无足怪者。”乃设祭祀,毛栓用一羊,为羞荐,婴用一藻玉,瘗埋之。禹王望帝台棋处拜祷,那各神与帝台、帝女俱遥答礼,帝女犹有环鯆之声璆然。

  禹王大众过苦山,见山膏,花山头詈人曰:“彼何人?斯到我山躯,令我饱闷唏唏嘘嘘。”

  于是过少室、太室之山。上有冢,禹王祀之,用太牢,婴以吉玉。此神状貌人面而三首,其余属皆豕身人面。不数日到了东北骄山,山有神兽围处之,生得人面羊角虎爪,常游于睢漳之渊,出入有光。此山去千里之遥有个光山,神名计蒙者所居,生得人身龙首也。常游于睢漳之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计蒙与神兽名下各有眷属,有神通不肯相让,屡屡相争。禹王到骄山时,两个各执长枪正在睢漳渊上斗,你看他:神兽展角露爪,统率魔属把威施。计蒙腾云驾雾,饶有神兵来支撑。神兽道:“你那恶风暴雨只好午夜枝上啼子规。”

  计蒙道:“你那妖光怪火不过檐前花下照飞蚳。”

  神兽道:“你说我怪,逞强上门煞相欺。”

  计蒙道:“我还属正,肯容下流不禁持。”

  闲话休说,有力暂施,手动爪应剑来隔,掀天覆地亦同伾。

  他两个各招动妖军神兵,在那里厮杀。禺强、唐辰开路先至,见睢漳渊里两个正杀得热闹处。禹强弯弓在手,大喝一声,从中射开,道:“两家且住,若违吾令者,看吾箭。”

  两个果然住了手。神兽一伙淬入渊中,计蒙大众拨云去了。禺强对唐辰道:“那拨云去的必是正神,入渊的想是邪怪。”

  次日,黄昏时候,睢漳渊上两家又在那里斗。禺强认定神兽,一箭射去,正中兽左膊,大叫一声翻下渊中,众妖走散。计蒙也吃了一惊,乘云空中道:“我汝无仇,幸勿害我。”

  禺强道:“我助你灭妖,我不害汝。”

  禹王乃祀之而去。

  至岐山,又把神涉兽,涉兽人身方面而三足。抵衡山,祠衡山之神。禹王夜梦赤绣文衣男子,自称道:“我是玄夷苍水使者,有简书,内备具导水之法,君治水欲得简书乎?”

  禹王曰:“愿闻教。”

  苍水使者道:“但虔诚斋于黄帝之岳。”

  禹乃退斋三日。登委宛,有青衣童子,捧一石匣,见禹王至,道:“苍水使者有命,候君久矣。”

  青衣忽而不见,发石匣得命简玉字之书,检阅乃科斗文,与伯益辨之,尽疏水法也。

  禹自景山至琴鼓之山,凡二十三山,二千八百九十里。琴鼓山神皆鸟身而人面,祀用一雄鸡。祈瘗用一藻圭,糈用稌。

  于是三百里至岷山。今汶山郡,广阳县西,大江水所出,从东北流注于海。又东北七十里,峡山,亦江水所自出。山有九折板,出貊。貊似熊,而食铜铁。历十一山至翌望之山,汤水出其上,而东注于济;观水出其上,而东南注于汉。又历八山至高前之山,上有水,寒而清,神人帝台所饮浆也。人饮之不心痛,葴山之中,视水出其上,而东南流注于汝水。又洞庭之山,有二江神湘夫人居之。二女神常游戏于江之渊府,她的灵响能鼓三江,令风波之气共相交通。江、湘、沅水共会于巴陵头,故号三江口,是在九江之间。九江今在浔阳,南江自浔阳而分为九,皆东会于大江。书曰:“九江孔殷是也。”

  你看这二女神游于潇、湘之上,她生得:比玉香犹胜,如花语更真。柳眉横远岫,檀口破樱唇。钗头翘翡翠,金莲闪缝裙。雨雨烟波外,双双云水滨。欲即城难即,欲亲那得亲。惟有潇湘水,长伴湘夫人。

  又有宫五门,东通林屋,西达峨眉,南接浮罗,北连岱岳。

  四山东有石楼,石楼下有两石。这块石扣之声清,越名作神钲。

  昔时,有一青童,秉烛飚飞车轮来至此山。又上有天帝坛山,禹王皆陟其地,记之。于是自洞庭山之首,历篇遇之山,至于荥余之山,凡十五山二千八百里,其神状貌皆鸟身而龙首。其祠毛刉,一雄鸡、一牝豚,糈用稌。凡夫之山,即公之山、尧山、阳帝之山,皆冢也。其祀陈牲玉五,后埋之。祈用酒,毛用少牢,婴毛一吉玉。洞庭,荥余山神也。祀皆陈牲玉五,后埋之。祈用酒、太牢。祀婴用寺璧十五,五彩薰之。禹王治水,经中山之大略,存此也。

卷二"神禹南山示白猿 黑水河射鯆鱼精"

  却说禹王当时治水南山,始经自鹊山。鹊山首曰招摇,临于西海之上,在西蜀伏山山南之西头,滨西海也。山上多桂,多金玉,有草如韭而青花。禹王命众采之,曰:“此祝余也,食之不饥。”

  丽麈之水出其中,而流注于海。又东三百里,堂庭之山,多白猿,多水精,多黄金。禹王大众夜宿山头,三更时分,但听得深林内有物呼鸣,好生凄惨。大众侧耳,远,但闻那:咿咿呜呜,满耳闻来非干竹。楚楚凄凄,悲音远聆,出于肉雨有何思?抱此疚怀鸣涧谷。我则忧煎,同彼謷謷愁经宿,莫是神嚎,莫是鬼哭。苍颉制字空碌碌,莫是规声,莫是鸠鹏。

  望帝化血曾衄衄,岂与金戈铁马同铿?北那秋声朔风更萧。

  众人闻之,不觉泪下。禹王心知众军人听此凄清之声,自然思乡起来,用力便懈怠了。次早禹王对众道:“昨夜深涧中,风送出一道悲声,你众人也闻得吗?”

  众人道:“闻得闻得,甚凄惨人。”

  禹王道:“有什么凄惨处?此白猿声也。猿似猕猴一般大,臂长,脚比猴更便捷,有黑、有黄、有白,白的声最哀。昨叫,有白猿也。”

  众心乃释然。又东三百八十里,至猿翌山。山中多怪兽,水中多怪鱼,多白玉,多蝮虫。蝮出,色如绶文,鼻上有针,大者百余斤。

  又多怪蛇,多怪木。人见此,多不敢上山。禹王曰:“此山虽多怪,只怪蛇能毒人。”

  命宋无忌遇有深草藏蛇处,吐火烧之,怪蛇躲入穴了。于是禺强、唐辰二人入山得怪兽,江婔、江妃二人没水得怪鱼。

  又东三百七十里,杻阳山,有兽生得如马,白头虎文,其音如人歌声。众人入山都道:“这个荒山幽径并无人烟,如何有人在山中唱,曲有多道,莫不是砍柴樵子在那里唱山歌?”

  禹王听得,曰:“此鹿蜀兽也,佩其皮毛,宜子孙。”

  又东三百里至柢山,又西百里至亶爰山。这两个山多水无草木,如何无草木?草木皆自尧时洪水浸坏,别山的水多退去,就干了。惟这两山多凹,水虽退,不尽退,所以无草木。有处没水,又极祟峭,人行走不上。禹王治水,有水处乘舟,陆地上乘车,泥淤处乘楯,高山处乘樏。两山凹凹凸凸,若有水可乘舟处,不半里却又撞着高山;有山堪乘樏处,不半里却又撞着泥途,也好受它气,禹王只得因高就低开通它。

  话分两头,忽然亶爰山走出一个兽来,似狸而有髦。禹王道:“简书有载,此兽名类,自为雌雄,食它肉的,不嫉妒。”众中有个道:“哪个阿婆吃醋的,好焙干一两腿去送她吃也,免得家中闹吵。”

  大家哈哈的笑。那类忽作人言道:世间恩爱出雌雄,人我恩分便不同。

  总为色心难制伏,空即是色色是空。

  解得其中最妙意,何劳薰焙我双敻。

  方道彰曰:“大众听之道理话也,因为记之。”

  禹王命众弗伤它而去。

  又东三百里,至基山。三百里,至青丘山,英水出其内,南流注于即翌之泽。其中多赤鱮,形如鱼而人面,有声如鸳鸯。

  当时治水的众军人受了显热气,十人中便有九个生疥。伯益识得这鱼吃得好,叫众获之,曰:“食之不会生疥也。”

  众皆网来煮吃,果然如俗语所说,一扫光了。各欢喜道:“省得整夜里爬痒。”

  又东三百五十里;箕尾山,其尾踆于东海,多沙石,汸水出其中,南注于济水。

  自招摇山至箕尾山,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生得皆鸟身而龙首。祀必择牲,取其毛色以祭。用一璋玉瘗埋,糈用稌,一璧稻米白菅为席。次,禹王首经柜山,西临流黄山,北望诸毗山,西望长右山,英水亦流其间,而西南流注于赤水。

  禹王曰:“此水多白玉。”

  熊罴曰:“何以知之?”

  禹王曰:“水之方折者有玉,圆折者有珠,岂必见珠玉而后识哉?”

  又东北四百五十里,至长右山。山无草木而多水,有兽生得如猴狲,生有四耳,其身如人,呻吟,名长右,盖以山为名也。见,则郡县多大水。禹王曰:“此恶兽也。”

  命禺强往射杀之。禺强领命上山,果见长右在那山凹里,手上拿一大树枝,在那里摘叶而食。见禺强来,它挺起身子,有丈来多长,迎风而啸,用大树枝劈头劈脑向禺强面上打来,禺强举枪架开。长右跳上跳下,蹲左蹲右,好似狮子滚球一般。禺强睁定眼睛,任它上下左右格架遮栏,浑如回风舞模样。长右一跳便有一二丈高,一蹲便有十来丈远。跳多时把力用尽,不奈烦,自去山埠上歇气打坐。禺强见了,一箭射去,长右接箭在手,回手一石头打来,禺强侧身躲过。长右却把箭只管在手拈弄。禺强又一箭向咽喉射去,长右用口衔祝禺强即忙又发第二箭,这支箭好利害,从长右衔住那箭竹中裂竹而入,正着喉咙,嗷然而倒。后人钟伯敬有诗云:神人怪兽不相饶,恨汝非猿又非猴。

  见则洪水人怎禁?呼如远呻神亦愁。

  恶同魃鬼分旱潦,湿岂天泽赖耜耰?

  青镞流来良弩急,右山从此断吟喉。

  禺强回见禹王,禹王道:“除了这怪也好。”

  于是历尧光之山、羽山、翟父之山,计一千九百六十里,至浮玉山。北望具区之水,东望诸毗之水。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水,多鮆鱼。又东五百里,成山,上多金玉,闲水出而南流注于雩勺水,多黄金。又东五百里,会稽之山,勺水出而南流注于泪。

  又东五百里,溴水出而南流注于列涂。又东一千四百里,淘山,洵水出而南流注于阏之浔。又四百里,滂水出而南流注于海。

  又东五百里,区吴之山,丽水出而南流注于滂水。又东五百里,鹿吴山泽,更水出而南流注于滂水泽。更之水有兽名蛊雕,生得形如雕禽,而有角,声如婴儿,而食人。又东五百里,漆吴之山,这山无草木,多博棋石,无玉。人在海上东望丘山去,有光载出载入,盖日景所次舍之处也。

  禹王自柜山至漆吴之山,凡十七山,七千二百里,其神皆龙身而鸟首。祀毛用一璧瘗,糈用稌。禹王首三经天虞之山,浪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又东五百里,丹穴之山,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风凰生于其上。又东五百里,发夹山,泛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又东四百里,至旄山之尾,南有一山谷,名育隧,南风自此谷出。一千四百里,至鸡山,黑水出而南流注于海,中有鯆鱼,生得如鲋而猪尾,音如豚,见则天下大旱。禹王国:“此长右之类也。”

  命江婔往射之。江婔至黑水河,但见那黑河里淄头上走一个团头老人,上岸自自在在的行走。你道这团头老人是谁?便是鯆鱼。它年久成怪,早识禹王要叫人捉它,它变作老人来打探。江婔见了,喝道:“你这魔头,我问汝若是山神,我自有供献;若是河里水伯,必是鯆鱼亲眷。那鯆鱼干旱为灾,我要索来作脔。”

  鯆鱼怪闻了,怒从心起,淬入水里,卷起一阵怪风。但见:当空一片炮云起,中流千层黑浪高。

  两岸飞沙迷日色,四边树倒震天号。

  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

  溪上海翁推罢钓,河间稍子怎撑篙?

  这阵风就是鯆鱼怪舞弄的,江婔被它吹得一个没奈何。待欲没水去看,这黑漫漫的水如何看得清楚?正在沉吟,只见那鯆鱼鳖头圆身,披挂一领猪毛蓑衣,手执爪椎,统了些水族,跳上岸来,寻江婔厮杀。江婔避在大树后,搭箭在手,认定鯆鱼射去。谁知它那蓑衣都是密密的滑溜猪鬃织就的,一般莫想射得入。鯆鱼见这支箭好生暴燥,如飞的赶至大树边,向江婔爪椎便打,江婔持画戟拨开,两个岸上好杀。正斗之间,江妃、章亥二人寻到,见在那里厮杀。章亥对江妃道:“你在上流候它,走时只消一箭成功,我去助助他来。”

  江妃道:“你去你去,我在上流等。”

  章亥向前猛力一铁椎,帮的迎风一下,打在猪鬃蓑衣上。这蓑衣不是别物,就是它的壳儿。章亥力大,壳儿险些粉碎,负痛而逃。正欲攒入上流,江妃当胸一箭射去,鯆鱼背上是壳,胸前却浑是肉,射入心膈,倒在岸边,众水族一个个跳下黑水河内藏了,鯆鱼垂死地下,口里吟道:九年洪水觅咎难,今欲安澜把我残。

  旱潦连数天有定,黑河徒碎我心肝。

  江妃听它这口气,代它拔出这箭,拨下河去。对江婔,章亥述那四句口吟,俱道也不干它事似的。

  又东三百四十里,尧光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金。有兽生得如人而彘鬣,穴居而冬蛰,名滑裹,声音如伐木,见则县有大摇役。禹王顾谓伯益曰:“为民上者不恤民,力役不已,故生此兽,穴居而冬蛰者,示上当休息民力也。声音如伐木者,示作役之声丁丁不休也。”

  伯益曰:“为民上者,当念之也。”

  又东四百里至令丘山,山无草木,多火。南有谷,曰中谷,东北风从中谷出。有鸟形如枭,人面四目,有耳,名曰颙。禹王曰:“此鸟出则天下大旱,与鯆鱼同罪者也。四目如火字,两耳扇风,风火动而天下旱矣。”

  命禺强射中其两目而去。又东三百七十里,仑者之山。又东五百八十里,禺橐山。又五百八十里,南禺山。山上多金玉,其下多水。有个石穴生得古怪。

  当春之时,天下那一处霡霂滂沱,这石穴却将水吞去,外面全无半滴,都并到夏时才汪汪流出,至冬连穴也闭了。特佐水出其中,而南注于涝。山产凤凰、鸡雏。凡南次三经之首。

  白天禺山以至南禺山,凡一十四山,六千五百三十里,山神皆龙身而人面。祀用白狗,祈祷,糈用稌米。至疏属之山,贰负之臣危危杀窫窳。禹王怒,命禺强将危危系在山一大木上,桎其右足,反缚两手与发。曰:“使号令后世也。”

  时窫窳被危危所杀,其神遂于弱水中化成一物,状如龙首而食人。嗟乎!

  窫窳之见杀也,亦必有由矣。于是禹王自南荒至海,外有火山,山上有个树,叫作不尽木,木中昼夜有火。去烧它,烧了又长,火却烧它不尽的。便是有大风,它那火也不见猛;有大雨,它那火也不见灭。这不尽木中有个老鼠,重有千斤,毛长二丈余,细如丝。它在火中洞赤,时时出在火外来,毛便是白的。人赶去以水沃之即死。众人不知,禹王曰:“此火鼠也,取其毛织纺绩以为布,用之若有垢腻,以火烧之复洁净。”

  今言外国有火浣布是也。南山东南,陬有结匈国,在其西南,其国人结匈。

  南山在其东,羽民国在其东南,其国人长头,身生羽,能飞,特不能远,卵生,尽似仙人。次至三苗,昔尧以天下让舜,三苗之君说他不该以天下让舜,尧帝窜杀之。有苗之民半叛入南海,成三苗国。禹王、伯益大众到其上,听他那里音语服饰好似我中华人。

  话说禹王使朱虎问他:“你这里叫做什么国名?”

  有一老人,庞眉白发,答道:“你好似我故乡人。”

  因备细说他来此缘故。朱虎道:“原来如此。令帝舜摄位,景星出,庆云与,凤凰来翔,四夷宾服,天下太平,你众人是自外主化也。”

  老人道:“我也闻得我有苗未来此的,今也格命了。不知众乡亲因何来此?”

  朱虎道:“尧帝为天下,生民常遭洪水漂没。今命大圣禹王治水,自南山至此。”

  老人大悦道:“我回报国主,来相迎接。”

  老人去了。不半晌,那三苗国主差众前来迎接禹王。禹王谓伯益曰:“此名海外之国,实吾民也。”

  遂与伯益、朱虎、熊罴、江婔等诸将各乘车马而去,见三苗宫室不改中华制度。三苗主闻禹王众至,即出相见,礼毕,命设宴款待,其各军校发民间供给。三苗席上多蛇鱼之物,禹王问道:“此蛇味何如?”

  三苗国主道“蛇出我三苗东载国,其国自然有五谷衣服。出蛇鱼,味甘美,其国人常操弓,射而食之。东又有个不死国,国人姓阿,黑色。”

  禹王道:“如何能得不死?”

  三苗主道:“其国有一圜丘山,上有不死树,人采其叶,食得不死。又有一口赤泉,国人饮之不老,我问邻国贯匈人,说他国也许多人得不死树叶与赤泉吃的,后来也会死。只他本国人食之方得不死矣!”

  禹王道:“大众住此几年?”

  三苗王道:“不上十来多年。”

  于是尽欢而散。

  次日,禹王等别三苗主而行,至不姜山。黑水出于昆仑,尽绕不姜。江婔、江妃、禺强一班人正来不姜山看河源,有两个鱼头巡海夜叉撞着江妃、禺强等,朝上跪着即头,口里只是一个不敢。禺强笑道:“有什么不敢?只管诉来。”

  鱼头夜叉道:“我们鯆鱼王名下小卒,前得罪大圣,被大圣背上一椎,那壳儿裂作似龟文一般,正待要回洞中养病,又撞着第二个大圣,当胸射了一箭。我们扶它归洞,自己怕死,曾往不死国求得几片树叶吃了,于今将近一年,莫想得安全。今我两个又在黑水南巫山,求有天帝神仙药在此,大圣莫打杀我两个,情愿把这仙药献上大圣。”

  禺强道:“不杀你,去也吧。”

  两个闻得一声“去也”,爬起慌忙走向黑河内了。

  又大荒之中,有青水出于昆仑,而尽于殁涂山上。又有云雨山,山有木,名栾,生赤石中。禹王命众槎伐赤石上林木,搭栈使用。顷刻间赤石上又生起那栾木来。众人回报伐木之事,禹王曰:“此木黄本赤枝、青叶,其树花实皆为神药,群帝皆药于此,盖此山精灵故能复变生矣!”

  此治水南山之大概也。

卷三"华山冢卖弄神通 昆仑穷鬼盗沙棠"

  话说禹王治水西经华山之首,曰钱来山,无水可导。次经松果山导濩水,经符禺山导符禺水。又经竹山导竹水,羭次山导漆水,南山导丹水。此五山之水皆顺流于渭水者也。

  计自钱来山,凡十九山二千九百五十七里,至騩山,即华山冢是也。这个冢乃鬼神所舍之处,知禹王至,恐禹王不来祀它。邀起一伙神鬼,约四五十个在騩山高处探望。见禹王众军人至,众神鬼弄个神通,用手指众人,初指一指,众人就在路上打一个寒噤。又一指,又打一个寒噤。一连指了数指,众人连打数个寒噤。大众都却头昏起来,爬不上山,都一蹲蹲倒山上睡着。惟禹王、伯益、朱虎、熊罴、二江、二冯、禺强、唐辰、章亥等诸将,是天生神人,不会打寒噤。头昏闷。禹王道:“这是小神卖弄,要我供献。我一路千山万水,那一山我缺它的礼。”

  命唐辰、章亥隐身去打探。唐辰对章亥道:“待我使路手段吓它,这个毛神看何如?”

  章亥道:“有手段只管用出来。”

  你看那唐辰把一枚枪向山上丢几个解数,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尽按黄帝、风后那八门遁甲擒蚩尤的法子,这叫做人心生一念,鬼神即皆知。唐辰心里存想八门阵法,门门俱有神将神兵,那空中便排列了伤、生、休、杜、景、死、惊、开八门。那华山一伙神鬼,在山顶上看见,惊得魂飞魄散。忽然失声道:“本欲图他供献,他名下有恁的神将,空中排下风云龙虎等阵,如天罗地网一般。若与他斗弄神通,反落他手,时不当稳,便罢。罢收了法术,让他过去。”

  猛欲腾空而上,却又吃了一惊道:“空中布了八门,若被神兵神将围住,一时如何脱身。”

  只得步走回家舍去了。山下打寒噤众人,个个蹲起来,说道:“好困人天气也。”

  章亥、唐辰见一撮妖云落地散去,知神鬼怕门阵法,不敢驾云,以故落地而走。回报禹王,禹王道:“本设享礼祀它,它如此无状,只用一羊祭之,余品罚去。”

  那神鬼也不敢则声。查得十七山,惟羭山神不在其中卖弄。吩咐祠用烛,斋百日,以百牺,瘗用百瑜,温其酒百樽,陈以百圭、百璧之玉而去。华山冢诸神鬼见祀羭山神恁地丰厚也,自悔过不合弄小伎俩,反招大圣所怪。各人只得他两块半羊肉吃,罚去了许多受用,郁郁不提。

  于是禹王西二百里,观于泰胃之山,浴水出其中,东流注于河。又西一百七十里,数历山,多黄金,楚水出其上,南注于渭。又西百五十里,高山,多白银,多青碧雄黄,禹王曰:“雄黄众人可取些,有用处。”

  每人取下雄精几两。泾水出其上,东流注于渭。又三千七百里,至莱山。自钤山至莱山,凡十七山,前十山之神皆人面而马身,后七山之神皆人面而牛身,四足而一臂,操杖行走,这是走兽之神。祀之,毛用猪羊,白菅为席。具十辈神,祀用一雄鸡,祈曰:“莱山之上有鸟罗罗,性好食人,敕汝七神用力合擒。”

  七神得命,各只手操戈,往捉罗罗,直到罗罗之洞。罗罗鸟怪身似人而有羽毛,曾与鹿台山鸟怪名凫徯的、小次山怪兽名朱厌的,契拜兄弟。凫徯生得身如雄鸡而人面,它性凶恶,世有兵变,它便出。朱厌生得似白猿,白手赤足,性同凫徯,天下干戈动它便出。罗罗闻七山之神来洞擒拿它,它也持铁爪来战道:“双手毛神欺我则甚?”七神喝道:“圣王有命道‘汝食人,令我们来擒汝。速自寻死,免劳我们神色。’”罗罗大怒道:“杀人媚人,好个四足邪神。”

  七神见它无状,合力杀来。罗罗左支右架,双拳难敌,晃一晃飞上云霄。七神道:“它必然去请它契兄弟来,我们也邀我神伙并力相助。”

  遂去邀十山之神,共十有七位山神,各操杖候它来。罗罗果去鹿台、小次二山纠集凫徯、朱厌来到莱山鏖战。谁知莱山各神早已埋伏了,铃山神操铜杖,泰昌山神操金杖,数历山神操银杖,高山神亦操银杖,女床山神操赤铜杖,龙首山神操铁杖,鹿台山神操银杖,鸟危山神操檀楮杖,小次山神操赤铜杖,大次山神操垩木杖,薰吴山神操金杖,庑阳山神操稷木杖,众兽山神操黄金杖,中皇、西皇之神俱操金杖,莱山之神檀楮杖,都是本山所出的物把来作杖。众见三个怪至,一齐杀出,把三怪围在中心。三怪各执铁瓜来斗,终寡不敌众,凫徯被龙首山神伤了左翅,飞不起。朱厌被数历山神打折一足,走不动。罗罗被中皇山神劈头一金杖,打出脑浆落草身亡。凫徯、朱厌带伤脱身不得,俱被众神打死。道:“帮恶的也合连坐。”

  时禹王大众已至长沙山,观泚水,众神立云中把罗罗撇在禹王面前。众人道:“此物因何而至?”

  禹王曰:“七神杖杀罗罗之尸也。”

  发回众神归本山不提。

  又西北三百七十里,不周山。东望泑泽,河水南出昆仑,潜行地下,至葱岭,出于阗国,复分流歧,出合而东流于泑泽,已复潜行,南出于积石山而为中国之河。又西北四百二十里至埊山。山上多丹木,叶圆茎亦花黄,结子色赤,其果味似饴,人食之不饥。水亦是丹色,而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水源又有玉膏沸沸汤汤涌出。当时黄帝来于埊山,享用这玉膏。

  玉膏泉内又生玄玉。玉膏流出灌于丹木之树。丹木每年变一色,五岁变五色,最清莹光鲜,有五味香馥。黄帝当时又取埊山玉荣,种在钟山之阳,遂产有瑾瑜之玉,最良坚,栗精密润泽有光。黄帝食了这玉膏,身体轻清起来。有臣跟随他的,也有多少得吃了玉膏,所以黄帝铸鼎已成,便欲仙去。有龙垂髯,下迎黄帝上天。帝便骑龙身上,龙正欲飞天,群臣后官有七十余人欲随帝上天,悉持着那龙髯。那得玉膏吃的便得上天,那未吃过玉膏的都去持龙髯。忽然髯拔堕弓,龙已上至半天,众仰扳莫及,各人抱着鸟弓哭一场而罢。后人冯犹龙诗云:天地精英出玉膏,有缘玉膏饱陶陶。

  鼎湖空抱鸟号哭,仙迹遥如北极高。

  禹王又西三百二十里,至槐江山,丘时之水出其中,而北流注于泑水。山多青雄黄,多藏琅玕黄金玉,神名英招者主之。

  英招生得马身而人面,身上文如虎,而生两翼,其声音如榴,常周行四海。其北诸毗山,有槐鬼,名离仑者,居在其间,又鹰鸇所集之宅。其东恒山,有穷鬼住于其山之四胁,各在一搏而类萃。又有天神,生得形如牛,而有八足两个头,尻上一把马尾,其音如勃皇。西南四百里,昆仑之丘,神名陆吾者主之。

  陆吾生得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这神主天九域之部界。及上帝苑囿之时节,河水出其中,而南流东注于无达;赤水出其中而东南流注于汜天之水;又洋水出其中,而西南流注于丑涂之水;又黑水出其中,而西流于太行山,且多怪鸟兽。

  话说昆仑之丘出有一种好果,品名唤作沙棠,其树生得似棠梨,黄花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果核。食了这果子,身体轻浮,涉水不会溺。沙棠把来刻舟,任你货物堆满,再莫想压得它舟沉;又有一种好菜,生得似葵,味如葱,名梹。食了这菜,可以已劳。陆吾岁岁二三月到沙棠熟时,成担挑送槐江山神英招,英招也把它山上出的青雄黄琅歼等物宝回答它。有时英招周行到它昆仑丘,陆吾常摘果梹菜请它,以此两种甚是交厚。谁知那些穷鬼与那槐鬼离仑,闻得有这好果品梹莱,起个心相邀去偷它的。时三更时分,到了昆仑丘山,见沙棠果然茂盛,那伙穷鬼每人先摘一个尝尝,滋味果然清甘,槐鬼也吃了一个,都道:“好味道。英招虽然它是个神,与我你毗山,桓山也是邻里,山邻陆吾年年送你果子,他也全没半个分惠你穷鬼。有百多众,不如尽把那大大的拣去,留那没用的还它。”

  众穷鬼都道:“好好。”

  尽上树,拣各树圆大饱满的采将下来,足足挑去百十多担,连夜回了槐江。

  次日,陆吾查看树上沙棠,要摘些来吃,树上速速朗朗,莫想有一颗好留的在树梢上。陆吾止不住心头火起道:“什么贼人如此无状?偷得我沙棠子,恁般狠。”

  带了二三十个小卒,驾朵云直来槐江。英招闻陆吾至,接入坐定。英招道:“今日因何事带了部卒光顾?”

  陆吾道:“我山上沙棠不知被什么贼人尽情盗去?我来要同足下查访查访。”

  英招道:“这不是别人,必是我东边桓山那些穷鬼偷吃了。”

  陆吾道:“怎见得?”英招道:“我路上拾得几片树叶,似沙棠叶一般。”

  陆吾道:“快把来看看。”

  英招遂去取来与陆吾看。陆吾见了道:“定是穷鬼盗害无疑。”

  手提画戟便去寻穷鬼,邀英招同往。英招道:“这是我山邻,不好同去得。”

  陆吾道:“你不去也罢。”遂率众走到桓山,大骂偷果的贼,好好送出原物。穷鬼大家正在那里吃沙棠,闻得陆吾在外厢发狠的唾骂,跳出三四十个穷鬼,各执木棍,向陆吾四面打来。陆吾与二三十个手下人用戟拨开,斗了两个时辰,不分胜负。这边英招正到,那边槐鬼也来。英招道:“两家住手,这本是桓山诸位没理,今听我劝三分:把两分挑还陆吾尊神,那一分当送你们吃也罢。”

  槐鬼道:“英招尊神说的有理。”

  槐鬼便邀众入桓山洞,挑了大半出来,交付陆吾,道:“看英招尊神面上,莫怪也罢。”

  陆吾道:“只是理上不该。”

  命小卒挑到英招洞宫,把十来担送英招。英招遂招琅玕一双回答陆吾而去。

  话分两头,那些得吃了沙棠,相邀在桓山媱水河内游泳,试试浮沉。那河水其清洛洛。穷鬼原不曾泳水,今吃了沙棠,身体果轻浮,无半个没入水的。各个欢喜道:“也得英招神解交,不然再休想得自在也。”

  澡浴一会而散。后人钟敬伯诗云:沙棠佳果满千技,蓦地偷来润肚皮。

  岁岁常将酬答贶,年年赍送友朋仪。

  熟留群树堪怡悦?摘尽疏枝殊可仪。

  总为浮水能不没,引将穷鬼泳江湄。

卷四"西王母迎觞禹王 常羊山形天神怪禹"

  王又西三百七十里,至乐游山,桃水出其中,西流注于稷泽。又西四百里,水行用舟,至流沙。二百里陆途至赢母山,神名长乘主之,此神乃九气之所生,生得形如人而豹尾。又西三百五十里至玉山,西王母所居,山上多玉石,故名玉山。其山河无险,四彻中绳,寡草木,无鸟兽。西王母生得形如人貌,后生豹尾,口生虎齿,而善啸,乐蓬头发戴玉,胜主天灾厉之事、五形残杀之气。舜初摄位,西王母遣使献玉环。至是,禹王至玉山,西王母遣使于群玉山头,迎禹王。禹王执玄圭、白璧与西王母相见。西王母觞禹王于瑶池之上。禹王于是献锦组百纯,西王母再拜,收之,取玉石版二,乘以答禹王。禹王辞西王母而行,西王母迎送禹王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路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禹王答之曰:

  子还东土,和理诸夏。万民均平,吾顾见汝。于是西王母乘白云,禹乘轿车,同游于正西玄圃之堂,昆仑之宫。禹王看其一角,积金为天墉城。城面四方千里,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所。其北户山承汧山,又有墉城、玉楼,相鲜如流精之阙光。碧玉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锦云烛日,朱霞九光,皆有仙女主之。西王母曰:“此子之所治也。”游毕,禹王曰:“寸阴须惜也。”

  别西王母而回。又西七百里至积石之山,山下有石门,河水行塞外,东入塞内,山东河所入也。又西二百里,长留山,黄帝子少吴金天氏,帝挚为此山之神。又西五百里,至符畅山,但见山头:风不飘兮,雨则陵;雨不霖兮,风则狞。猛疾刚颲怨箕伯,愁不开明叹玄冥。(风或)(风赤)溧洌无冬夏,渰渰山头那得睛。

  禹王谓众曰:“此山神江疑所居之地,怪雨风云之所出矣。”又西二百二十里,三危山。朱虎与熊罴四顾傍徨曰:“此杀三苗君山也。是山广圆百里,西王母三个青鸟日为西王母取食,夜栖息于此山。”

  禹王谓伯益曰:“此青鸟者,西王母使也。

  西王母每天宫赴会,则令青鸟先往。”

  正语间,忽然山下跳出一兽,生得形状如牛,白身四角,毛如蓑衣,阻住去路。禹王顾谓禺强道:“此兽名獒(犭因)也,能食人,速摧之。”

  禺强举椎搏之,獒(犭因)退了十数步,与禺强相扑,被禺强一椎打断一只脚,呼众人抬去宰了。

  至騩山,神耆童居之,其音如钟磬。禹王谓伯益曰:“此耆童,颛顼氏之子也。”

  祀之而去。至天山,神帝江生得体黄而精光,赤若火,生六足、四翼,浑沌而无面目,好歌舞。朱虎谓伯益曰:“此物无口而歌,声更嘹亮,何也?”

  伯益曰:“我闻得古人云:‘古有中央之帝,混沌如鲦忽,为之凿七窍,而混沌死。’此其混沌之帝乎?而歌者,天籁之自鸣也;舞者,天机之自动也。”

  禹王命祀之,帝江歌曰:混沌之中无我人,因分我人入凡尘。

  众人不识本来面,蹲复歌令歌复蹲。

  禹王闻歌曰:“此歌唤醒世人语也。”

  至坳山,神名蓐收居之。蓐收金神,人面、虎爪、白尾,执钺。尝与帝江会于翌望之山。蓐收曰:“我将钺代汝凿开七窍何如?”

  帝江曰:“你这钺只可伐委形,不可伐天真,听我歌来:侧耳澄神听我歌,我歌惟时舞惟傩。七情不生因无相,到得无相听我歌。

  时翌望之山有个兽,形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叫作讙,它能作百种物声,可以御凶。听得帝江在这边歌,它便在那里学它歌。蓐收之神闻而笑,讙也笑,蓐收怒,而用钺劈之,不能伤,遁去。帝江曰:“可以御凶,信然也。”

  禹王自翌望至阴山,观阴水,劳山、弱水,罢父山、洱水,皆流注于洛;申山、区水,鸟水、辱水,上申山、汤水,诸次山、诸次水,水号山、端水,盂山、生水,皆流入于山河。惟白于山,洛水出其阳,而东流注于渭。夹水出于其阴,而东流注于生水。

  至邽山,有兽,状如牛,生猬毛,名曰穷奇,声音如嗥狗,好食人,它生得甚丑,好驰逐妖邪。妖邪见它,莫不奔走。濛水出其中,而流注于洋水。又有鸟鼠同穴之山,今在陇西首阳县山南。鸟名叫作鵌,鼠名叫作鼹,鼹生得如人家老鼠一般,而尾短。鵌似燕子而黄色,穿入地中数尺。鼠居在内,鸟居在外。鸟之雌者,常与鼠之雄者相交;鼠之雌者也同鸟之雄的相交。

  自阴山至崦嵫山,祠祀礼,皆用一白鸡,祈糈以稻米,白菅为席。西北有个兽,状似虎,有翅会飞,飞去剿食人,又识人言语。闻人相斗,它只恶那理直的,要去吃他。。闻人忠信的,它便飞出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的,它便咬杀,兽去馈送。

  它名叫穷奇。时自北飞来,禹王曰:“此天下之悖理最恶物也。”命禺射之。禺强闻得此言,便来搏穷奇。穷奇不曾防得箭,被禺强一箭射中胸膛,坠地尚未死,禹王命数其罪而烹之。

  话分两头,西山海外,北又有奇肱之国。禹王见那国人一臂三个目,有阴有阳,阴生在上,阳生在下。又有个鸟,生两头而赤黄毛色,跟随国人左右。奇肱国人最有机巧,取百禽。

  百禽能飞,他如何取得?他会作飞车随风远行,所以鸟雀等虽有翅也走他不上。当时有人名形天,与帝至此争神,帝将形天断去其首,把来葬在场羊之山。形天虽斗帝不过,他那里肯死,便在场羊山里钻将出来。以两乳当眼会看,以脐当口会吃,一手操干盾,一手持斧,独自在山上舞,口里嚷嚷的说道:“你便断了我头,我却不肯干休。”

  时章亥撞着这物件,他舞干斧撞前杀来,章亥连忙举刀挡祝形天口里不断的只是道:“你便断了我头,我却干休不得。”

  章亥不知这是甚意,把刀按住他斧道:“你这胧肿神,我与你有甚仇?不肯干休。”

  形天说与帝争神事,道了一遍。章亥道:“这与我们没干,我禹王为生民寻河源至此,汝可远避,毋得冲撞。”

  形天听说,呼呼一声舞向东北去了。

  又有女人国,国无男子。有黄池,妇人入黄池中,浴出即会怀孕。若生的是男子,三岁即死。其国人若见生是男子,满国巴不得他成人,国王也便常常照顾,但莫想得长大矣。又有国,名淑士,出自颛顼之子。国有神十人,名叫女蜗之肠。女蜗古神女,而为帝女蜗氏也。生得人面蛇身,一日有七十般变化。其腹肠化为神,住在栗席之野,横道而处。禹王祀之而去。

  此治水西山所逢神怪之大略也。后人冯犹龙有诗曰:四海之内多怪祟,不逢大圣安能至?

  兽身人面照山神,婴玉栋米稌陈土地。

  祀者捍灾能福民,罚因殃民有偏者。

  玄文绿字古来今,魍魉魑魅从此悸。

卷五"虢山江女己收囊驼 昆仑禺强杀相柳"

  禹王治水北方,首经单狐山,漨水出单狐山之中,而西流注于衕水。又二百五十里,有求如山,滑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诸毗之水。又北三百里,带山,有兽形状如马,头生一角,角上有甲,名叫作臛。禹王曰:“此兽疏可以辟火。”

  彭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芘湖。

  又四百里,谯明山,谯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河。河水中一鱼,名河罗,一首而十身,其音如犬吠。众人见河中甚多,听它汪汪的吠人,哪个敢去拿来宰杀,以问伯益。伯益曰:“此鱼食之,治得生痈的病。”

  众人于是乃敢去拿来宰杀。那鱼也吠,至死而休。当时治水众中,多有受湿热的,身生痈疽。

  闻伯益说了,那生痈疽的道:“待我多吃了些。”

  果然一日夜便消肿好了。

  又北五十里,涿光山,嚣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河。嚣水中有个鱼,生得似鹊模样,而生十翅,翅中毛羽有鳞,声音也似鹊。禹王谓伯益曰:“此鱼名鳛,鳛可以御火,食之令人不瘅。

  又北三百八十里,虢山,伊水出其中,西流注于河。虢山有个兽,名囊驼,背上生成有个肉鞍,善行流沙中,一日行得三百里程途。身上背得千斤多重物,凡一水泉处它便识得。禹王曰:“有能致得囊驼的,则知水泉所在,当得一个眼目。”

  江妃曰:“待我往捉它来。”

  遂手拿马辔头、缰绳走向山中,只见囊驼卧在一石岩洞中。江妃打一想,若惊走了,却也难赶上。我想人贪财,鸟兽贪食。我把些好面饭引它来吃,慢慢的系上缰绳牵来,有何不可。走回拿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饭,来到洞口。那囊驼正醒起来,肚里正饥,欲去寻水草。江妃把那香喷喷的饭放在面前,他走开几十步。那囊驼见江妃,初还有避意,闻了饭香,把鼻儿嗅了几嗅,忍不住又把口儿吃了两口,一发忍不住,放胆吃了半盆。江妃方才近前,把它身上摸了几摸,囊驼只顾吃,也不管他摸。江妃取马辔、缰绳,看定它那头大小宽窄,比得定,一套套祝囊驼见套住它头,正欲脱身,不觉头已难脱,大吼一声前脚竖起,要向江妃扑下。江妃轻轻将绳一扯,两脚便已落地,颠来倒去滚了一常江妃看它软了,牵住道:“我禹王为救生民来此治水。你识水泉,故特地命我来请你,也是一个帮手,早晚也享用这些香饭,我们岂有歹意害你。”

  囊驼闻得此言,便善了。江妃道:“如果肯跟我治水,三点头;不肯,莫点头。”

  囊驼把头点了三点,江妃大喜,牵来见禹王。禹王便付江妃、江婔二人掌管。凡至一山,江妃便先骑往有水泉处,无不知之。

  又北二百里,丹薰山,薰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棠水。又北二百八十里,召者山,泚水出其中,而流注于河。又三百八十里,单张山,栎水出其中,而南流注于枉水。又三百二十里,灌题山,匠韩之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泑泽。又二百里,潘侯山,边水出其中,而南流注于栎泽。

  又五百一十里,大咸山,山无草木而多玉。是山四面陡峭,不可以上。山有蛇长百寻,如今蝮蛇,色似艾,文如绶,文间有毛,如猪鬐,声音如人行夜敲木析声。禹王大众宿山中,三更时分,但听得山上一声响,有阵腥气。禹王呼起众人道:“此必长蛇也,至恐伤人。”

  令二江、二冯、禹强等各执弓弩射之。江、冯等众按箭俟候,只见半山有两个大火炬迤逦而来,禺强道:“这想蛇的火眼。”

  又远听得柝柝声,冯修道:“是了是了。”

  弯弓一箭,射中左眼。禺强一箭,亦中右眼。咽喉上下,俱被射了几箭,但听得半山响声,如崩墙倒屋,两个火炬却已不见。冯修曰:“定中两目,所以不见两个火炬。”

  呼众军明火视之,那蛇一半在山上,一半垂在山腰,尚未气绝,口里嘘嘘呼出一道黑气,好不腥臭。众人闻这腥气,目眩的目肿,头眩的头肿。更有唇皮肿的,鼻孔肿的,耳朵面颧肿的,各个叫痛不止。禹王闻知,传令道:“前在西路高山,我命所取雄黄,想各取得。有些众人将来磨水涂服,即愈。”

  雄黄最辟蛇毒也,众人遂各取雄黄磨服,其肿处以雄黄涂之,不两个时辰肿退痛止。禹王曰:“汝等过山多见出金银美玉处,莫不歆羡。今日金银美玉可廖得这病否?所以圣王贵五谷而贱金玉者,以民赖之养生也。”

  众皆拜,飓而起。

  又北三百二十里,敦薨山,敦薨之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衕泽,转出于昆仑之东,北隅实惟河源。又北二百里,少咸山,水注于雁门。又四百里,北岳山,诸怀之水出,注于嚣水。又四百里至堤山,凡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里。以上诸山神皆人面而蛇身,祀之,用一雄鸡、一彘瘗,吉玉,用一圭,瘗而不设糈米。堤山北人皆生食不火之物。

  禹王二经北山。首临汾水之上,名管。涔水西流注于河,今太源郡,故汾阳县,北秀容山是。又西二百五十里,少阳山,酸水出,而东注于汾水。又一千四百八十里,诸余山之水出,东流注于敦头山、旄水,旄水注于邛泽。以上山神皆蛇身人面,祀用一雄鸡一彘,瘗用一壁、一玕,投而不糈。三经北山。首自大行山,今河南野王县西北。又东北二百里,龙侯山,无草木,多金玉,决决之水出而东流注于河。又一千三百二十里至王屋山,今河东东垣县北,联水出其中,西流注于泰泽。又东北三百里,教山,教水出其中,西流注于河。

  是水冬干而夏流,名干河。今河东闻喜县东北,有干河口,因名干河里,但有旧时沟处,无复有水,即是干河也。又南三百里,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即盐池,今河东猗氏县也,北望少泽。又八百二十里蛊尾山,丹水出其中,南注于河;薄水出其中,南注于黄泽。又五百五十里,泰头山,其水出其中而南注于滹沱。又七百里,沮洳山,淇水出其中,南流注于河。又北三百里,神囷山,黄水出其中而东注于洹,洹出汲郡、林虑县东北,至魏郡长乐入清水。又滏水出其中而东流于欧水,滏水今出临水县西谷口。又北二百里,发鸠山。

  话说发鸠,古神农炎帝氏有个少女,名唤作女娲,游于东海,遇着狂风,把女娲一只船吹翻海里去了,将女娲浸死于海中。女娲衔恨道:“东海巨浸丧我性命,我定要将东海填塞了,方消我恨。”

  一灵不没,魂魄便变作一个鸟,生得文首、白喙、赤足,叫作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塞东海也。常多溺死于海,则曰我死子复来。嗟乎!嗔痴之心至于此乎!这叫做:人世电光与石火,凡愚恋恋眼前僖。

  寸心不解贪顾苦,生死局中可痛悲。

  又叫做:

  世人错认世间是,谁识是里却又非。

  富贵贫贱生喜怨,应无所住无控鞚。这发鸠山上却有这个鸟,清漳水出其中,东流注于河。

  又东北二十里,少山,今乐平郡、沽县,故属上党。清漳水出大绳谷,至武安县、南暴宫邑,入于浊,漳流于大河。又九百四十里,敦与山,索水出于其阳而东流注于泰陆之水,今钜鹿北广平泽即其水;又汦水出于其阴而东流于彭水,今水出中丘县西穷泉谷,东注于堂阳县。又于漳水、槐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汰泽。又北四百八十里白马山,白马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滹沱。又北三百里泰戏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生得似羊,一角一目,目生在耳后,名唤作(羊东)(羊东),鸣则自饺,滹沱之水出其中。滹沱水今在雁门、卤城县南之武夫山,而东注于溇水。液女之水出于其阳而南注于沁水。自此北去,高是山、滱水,陆山、姜水,沂山、燕水,饶山、历虢水,碣石山、渑水,皆流注于河。以上北凡四十六山、万二千三百五十里。

  其神皆马身而人面,祀之皆用清藻、香菏之类,瘗之。其十四神皆彘身而戴玉,祀之皆玉,而不瘗。其十神皆彘身而人足、蛇尾,祀之皆用一璧,瘗之。大凡四十四神,皆用稊糈米祀之,皆不火食者也。

  于是巡北山之海外,一目国在其东,国人只生一目于面之中心,而无两眼。柔利国又在一目国东,为人一手一足,膝头反生,曲足居上。

  话分两头。当时共工氏伯九州,有臣相柳氏助共工氏为虐。

  共工为黄帝所杀,相柳氏逃居北海外躲避,住在昆仑山之北、柔利国之东,生得一身九首,贪暴难餍,他一头自食一山之物,一日食于九山,食饱呕吐,即成源泽,其气酷烈,鸟兽畏避。

  禹王治水,观于柔利国东门之山,见相柳氏。禹王詈之曰:“汝为臣不忠,助共工为虐,今居海外,复贪饕不厌,残害九山之物,浸害九山之土,人民怨汝,鸟兽忌汝,当速化异物以安民生。”

  相柳闻言大怒,倏去倏来,拔刀二面,直取禹王。禺强、章亥舞枪来斗,三人这一场好杀:禺强枪,章亥椎,相柳板刀来相配。枪法如电又如蛇,跌枪临喉君莫悔。椎势如风又如雷,谩旁到阵堪抵对。九头若吼呼,满处惊鸣喙!两将具天成,遍地无阻碍。昔年煽祸在九州,今朝死罪应难贷。

  战了多时,相柳力乏逃入岩窠里去。禹王命众壅洪水浸之,相柳走出,被禺强左手拿过身来掀倒在地。章亥夺过双刀,捆住手脚,捉见禹王,命斩之。斩一首,那第二首会说话。斩第二首,第三首会说话,只道我与你无冤。直将九头都斩了才不做声。禺强、章亥多回欲近他,其血甚腥臭,其膏血滂流成渊水。血膏浸处,莫想栽得五谷,恶气难当。禹王命掘泥填塞,地亦陷坏。禹王乃命众掘以为血池,积土为众帝台。这台亦坚,在昆仑北、柔利东,上又有共工台,台四方隅。深目国在其东,国人一手一目。有无肠国又在深目国东,国人身长而腹内无肠。

  聂耳国在无肠国东,国人耳长,行则以两手摄持着两耳而行。

  时戴天有两个神人,名夸父,耳上珥两黄蛇,手上把两黄蛇,见日行得快,道:“我也善走,必须追着那日。”

  于是用力赶去,却也走得如风似电的。速赶得忙,口渴甚欲得水吃,遂饮于河、渭,河、渭被他一口吸荆又北饮于大泽,见日已入了,赶不及,渴死于禺谷之路上。夸父乃弃去其杖,遂化为邓林。禹王积石山在邓林东河,水所入,又时有壅塞。禹王令利导以通之。又有拘缨国,亦在邓林东,其国中人常以一手持冠缨。又有寻水生长千里,在拘缨国南,生在河上西北,跂踵国又在拘缨国东,国有欧系野,在跂踵国东。有一女子跪据桑树旁,口一边啖桑叶,一边吐蚕丝。欧系野东有三个桑树,长百仞,无枝叶。江婔、江妃二人在三桑树下道:“好三株桑。树身如何无叶?却不是个废物?”

  忽然树边走出一绿衣人,道:“我为欧系女子,来吃,因此敛华就实矣。”

  又有务隅之山,大荒之中,帝颛项葬于其阴,今在濮阳之故帝丘,九嫔葬于其阴。丘三百里,丘南帝俊竹林在焉,这竹林中竹一节可以为一船。竹南有赤泽水,名封渊。丘西有沉渊,颛顼所浴处也。天下之水皆朝于东,东方荒外有豫章树,这树主九州,高有千丈,广圆百尺,本上三百丈,本外有条枝敷张如帐,上有一玄狐精、一黑猿精。树上一枝主一州,南北并列,面向西南。有九个力士操斧伐树,占九州吉凶,一力士占一州。

  砍之复生,其州有福,创者州伯有病;积一岁不复生者,其州必亡。禹王历东山之水,祀山神,不可殚述然水大略。大江出汶山,北江出曼山,南江出高山。高山在成都西,入海在长州南。

  浙江出三天子,都在其东,今钱塘江是也,在闽西北入海。余暨南庐江,出三天子,都入江。彭泽西,淮水出余山。余山在朝阳、东义乡西人海。淮浦北,湘水今出零陵,营道县、阳湖山入江。汉水出鲋鱼之山,嶓冢导漾皆东流于汉。颍水出少室山,入淮西鄢北,今鄢陵县。颍川、汝水出天息山,西南人淮。

  极西北,泾水出长城,北山人渭。戏北,渭水出鸟鼠同穴山,东注河,入华阴。北沅水入东注江,入下隽西,合洞庭中。赣水出聂都东山,东北注江入于彭泽西。泗水出吴东,北而南,西南过湖陵,西而东南,注东海入淮阴北。肄水出临晋,西南而东南注海,入番禺西。话分两头。东海之外,荒海中有个山,山无草木而焦干炎热,而高峙海中,激浪投在山上,水吸然而荆昼昼夜夜也不知吸了多少,似热鼎里受酒汁一般。众人不知以问伯益,伯益曰:“此山禀至阳以为质,故如此矣。”

  又潢水出桂阳西北山,东南注肄水,入敦浦西。洛水出洛西山,东北注河,入成皋之西。汾水出上窳北,而西南注河,入皮氏县南。沁水出井陉山东,东南注河,入怀东南。济水出其山南,东绝钜鹿泽,注于渤海,入齐琅槐东北。

  东海中有方丈州,在海中心,方面各五千里,上面尽是群龙所萃。有金玉琉璃宫阙,是三天司命所治之处。有群仙不欲升天的,皆在此州往来,受太玄生篆。时江妃、江婔、禺强、章亥也上朝三仙受符篆,见仙家数十万在那里栽种。禹王谓江妃等曰:“此群仙种芝草也。”

  又潦水出卫皋东,东南注于渤海,入辽阳。漳水出山阳东,东注渤海,入章武南是也。总之,归于东海之外,无底之谷而已。然大荒之东,极至鬼府山臂,沃焦山脚,巨洋海中升戴海日。盖这扶桑山有个白玉鸡,白玉鸡鸣金鸡便鸣,金鸡鸣石鸡也鸣,石鸡鸣天下之鸡悉皆鸣。潮水应此时而长,是东海之潮信也。

  禹王治水功成,乃祀于泰山,禅梁父玄圭、白璧,以告成功。还于羽山祀伯鲧,盖父愆也。又乘轿车渡弱水,至北海外钟山,祀上帝于北阿,归大功于九天。这钟山在北海之子地,隔弱水之北万九千里,高万三千里,上方七千里,周围二万里,生玉芝神草,上有金台玉阙,皆元气所含,天帝居治处也。天帝君总九天之维,贵极无比。祀毕乃归见帝舜。帝舜乃命禹为大司空之职,居九官之首,真是地平天成,时雍风动。

  自舜崩后,禹受禅,从天下臣民之心,即位阳城,都于安邑,国号有夏。自贬帝而称王道:“已德不及尧舜也。”

  禹为天子,凤凰出于荆山,来仪于阳翟,有神龟负图出于洛水,见灵文,遂以玄为瑞。故色尚黑,礼尚忠,牲用玄。命禺强、唐辰收天下精铜铸为九鼎,命伯益图天下神奸鬼物于其上,各以一鼎象一州之物。时有仪狄者,作旨酒,献之于王。王饮之甘,曰:“后世必有酒而亡其国者。”

  遂疏仪狄而绝旨酒,悬器以招言曰:“告寡人道者,击鼓;告事者,铎;谕以义者,钟;语以忧者,磬;讼狱者,鼗。每日之中,士之献言、民之告事者,王尝一愧十起、一沐、三握发以应之。至善盛德,无间可议,乃大会诸侯于涂山。是夕忽大风,雷震云中,甲马千人,中有服金甲及铁甲,不被甲者以红绢抹额。禹问之,对曰:“此抹额,盖武王之首,服皆佩刀,以为卫,乃海神来朝也。”

  天下诸侯执玉帛而朝者万国,独防风氏后期不至,讨而戮之。

  复巡行九州。

  南巡济干江,有黄龙负舟,舟中人皆惧,嚎啕大哭。禹王见舟将覆,仰天叹曰:“吾受命于天,竭力而劳万民,此天所以为我用也。夫生,寄也;死,归也。何忧于龙马?视龙犹蝘蜓矣。”

  言罢神色不变。须曳间龙俯首低尾而逝。

  禹王舟至岸,用车驾巡行,复遍返于徐杨之间。见途行数罪人,带纍而走,下车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顺道而犯法,王何为痛之?”

  禹王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寡人为君,民各自心其心。是以痛之。”

  后人钟伯敬赞曰:于赫神禹,绍平中天。

  盛衰之间,难为继焉。

  当彼汤汤,帝用皇皇。

  父职之旷,生民之殃。

  天将治乎,先有苦患。

  如人欲亨,始于忧难。

  忧苦之情,心事用惺。

  患难之至,圣焉所宁。

  惟帝知王,惟王协帝。

  不爱其身,用平其世。

  虽不已私,不遭于疵。

  思幻妖奇,莫或近之。

  足尽九州,德行四海。

  声溢华夷,道贯无外。

  乃歉躬修,乃益受勒。

  工瞽庶士,昌言则求。

  视民之伤,逾己之疚。

  谓民之漓,皆亡之咎。

  此谓大圣,此谓至明。

  于戏往矣!天平地成。

  禹王在位二十有七年。时天雨金三日,东巡狩,崩于会稽,葬于会稽之山,是为藏禹之禹穴,与四川生禹之禹穴相去万里。

  后人不知,以为两误,非也。禹王既葬之后,伯益避位于箕山,政归于嗣子启。启王幼时,父去外治水,母涂山氏善教之以德。

  及禹王平了水土,相帝舜,论道经邦。启又得闻那尧舜相传,来执中精一之旨。所以启王也执敬钦承,以述前德,人心允服。

  伯益虽从禹治水,他只专火政,兼识神物,后来相禹,又只七年。启既自明而又继圣,年长望重,天下同仰。伯益又率天下臣民共推戴之,启不得已,乃受天命,承父即夏王位,是为家天下。然炎帝以来,子承父位已有之,非始于夏也。但至此时,所谓天下民各以其心为心者,自滋以后日益甚矣!此亦世运之自然,圣人亦有所不得已也。

  启王既即位,封伯益于箕山,自坐钧台而享诸侯,兼奏韶夏之乐,以舜子商均为宾。尧子丹朱,舜即位时已守唐祀了。

  此时丹朱已死,故启王独宾商均矣。后人看到丹朱、商均之不有天下,与夏子孙相继而有天下,不觉凄然有感。钟伯敬有诗叹之曰:禅受心源易见无,唐虞与夏不相如。

  早知丑桀倾民社,何以初生不肖儿?

卷六"五子兴歌怨太康 嫦娥窃药奔月宫"

  却说神禹以臣绍君,启王以子继父,皆当中天未远盛治之世。然盛炎之余,阴肃所伏。元年丁亥,钧台之会诸侯。九州之牧与各国之君长皆来朝会,独有扈氏之国君不至。有扈国者,今凤阳府九嵕地是也。九牧请伐之,启王曰:“我先王之德,被于四海。其洽于人,何等久远!然在涂山之会,诸侯防风氏不至,先王戮之。先王之德自信足以化天下也,故可以戮防风。

  今寡人之德,不自知,足被天下否。或者德不足而致侮,未可知也。有扈氏不至,寡人之罪也。乃用兵力,其何以承先王?

  寡人将自伐。”

  于是增修德政者,三年天下大治。

  有扈氏他哪里肯服,仍不奉正朔,不修人纪,不勤民事,乱纲渎常,虐民不道。善言化之,不迁礼法,诚之愈甚。九牧万国同请伐之。是为三年己丑秋月,启王乃命兴六师,以斋车载迁庙之主同行。

  师渡盂门,逾梁山,陈于甘之野。乃召六师而誓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誓师已毕,发调兵将鼓行而西。有扈民飞报知。有扈氏君曰敖奇。敖奇统猛士六百、顽民九干,驱毒兽当前阵,坚车在后。马披介,人贯甲,奋其凶残而拒王师。夏王之六师虽共七万五千人,皆是太平之民,久不曾战争。盖自涿鹿之后,黄帝尧、舜、禹纯用德化,征伐罕举。有苗之征,禹用禺强、唐辰等神将制之,今皆为神去矣。又禹之车法,用奚仲为车正,御无失轨。今奚仲亦已弃世,伯益已老,未尝从征,皋契、垂均俱薨,独有雍州牧与四乡在师旅督阵。兼之民力不勇,民心非昔,鼓竭而气不扬,令申而志不壮。

  当日扶风氏之国君台隃,太昊之后也,将前师;上卿太宰庭兆,皋陶之子也,将前右师;贰卿少宰子昭明,契之子也,将后左师;贰师少尉苍连,苍舒之子,将后右师。启王自与雍州牧、后稷之子姬棨玺,将后师。

  两阵成列,敖奇之群驱毒兽杀进。扶风氏之民与有扈氏地近,素畏扈之威,又遇这毒兽冲向前来,马乱又覆,土卒各自四奔,前师败绩。庭兆率左师接战,猛兽伤其锐将,只得环车而守。共工桓率右师奋武击寇,后贰师相助,与之大战。自午及酉,彼此互伤,也不能胜他。王乃戒后师坚垒,下令命五将按阵勿战。敖奇之民亦折半,乃引兵还。

  共工桓曰:“有扈兵可复击也。”

  王曰:“不可。吾地非浅,民非寡也。今兹不能胜他,是吾之德薄而教化不善也,何以复追?”

  为子昭明进曰:“前师之溃,台喻用兵之失律也;士卒之伤,师帅习练之不善也。”

  盍惩二人以警其群?王曰:“吾自燔刑而不瑜于德,致士志不相理信,故取败也。与诸将何干?”

  遂班师,息于蒲之虞都,祀帝舜焉。敛兵戢威戒严,琴瑟不张,钟鼓不击。坐不重席,食不二味。尊德而尚功,悔过而哀民。于是六师之兵将感而不怠,敝而益张,个个奋勇愿战。乃复誓师,分部严行疾驱而前。

  命共工桓曰:“猛兽不怕刀枪,只怕金鼓,你可发金鼓以惊毒兽。”

  命子昭明日:“你可设旌旗以招为降顺之人。”

  有扈氏之群,望旗而解。毒兽闻金鼓之声,莫不反奔躏顽民。顽民猛土大惊,解甲而伏道左,愿投降者三千人。其余忿斗不服者,启王下令曰:“此不服者,皆恶民也,众击杀之。”

  遂灭有扈之国,散其所降之人,擒敖奇以归。乃告成功于先王禹之庙。

  四年庚寅,立五庙,大褅黄帝,郊天祀鲧。下了一个筮,筮得吉。命秩宗之官、益之长子曰:“大廉祭九鼎于昆吾之溪。”乃迁之于阳翟,阳翟即今之禹州钧台在焉,盖四方之中也。

  启王以便四方诸侯朝会,遂定都焉。乃采玉于荆山,复见凤凰,因起凤凰之台,今址犹在。遂至箕山之阳,以享伯益。封泰室之山而禅少室,中原千百国诸皆来述职。东封泰山。观天下民风,采民间谣歌。享青、兖二州之牧,朝东方之诸侯,行赏罚。

  事毕,遂南巡徐、杨,渡湘水,驻苍梧之山,祀帝舜于其阳,祀商均于其阴。苍梧之中,有不庭之山,有渊四方,北旁名少和之渊,南旁名从渊,帝舜沐浴的所在。

  话说两头。当时巴村里人为小忿相争,两人闻得启王至,乃聚讼请断于王。王命士师孟涂往听之,孟涂心上打想,我不晓得他两人哪个胜,哪个负,只见其衣血便即执之。巴人惊服,遂封孟涂丹阳之丹山,是为司神。

  王至大荒西南,闻得天衢上有穆穆之音。有一天人下降,以闻于王,王上之三嫔焉。天人发音于天穆之野,为九辨九歌。

  王遂张乐,歌九辨九歌而为九招,同于舜韶。遂返岷山,逾荆山,祀大华于大乐之野。骑九代马,乘三层两龙云盖,左手操羽幢,右手操玉环,佩玉璜,在太运山北。

  是时有祷机之子武观,乘王南狩,他便作乱于西。王识他作乱,命共工桓擒之。武观与共工桓斗上半日,共工桓卖弄一个枪法,败阵而走。武观赶来,被共工桓回身擒之。捉见启王,王命放之于西河。武观心怀不忿,煽惑西河之民以叛。王命卿士彭伯寿率师讨之,武观率西河民与伯寿战于西河之北。伯寿力大万重,武观大骇,拨马奔走。伯寿追而擒之,乃归命。遂不封,使之治途,令戒城往来,不使留。

  王乃归阳翟,会北方之诸侯。遂封恒山,玄王立牝,告成功焉。是时,天不愆地不变。雨畅时,若水旱,不知五谷蕃盛,民生日遂。庶政无苛,讼狱易理。用是,君安于上,士和于朝,民嬉于野,真好个承平天下,还是虞夏初际太平景象。却由启王一念时时敬谨,清心寡欲,不好淫酗,故天下宴如。世界若长似此也,不消想唐虞矣!岂可得哉?后人钟伯敬赞曰:黄唐虞夏,心则维同。

  一敬承之,是为执中。

  在天之极,在心之则。

  帝以则天,王以协德。

  猗与启王,象贤之首。

  继体伊何,遽云不又。

  是知象贤,难于举贤。

  求贤在人,两作惟全。

  天孤念禹,特庞其祜。

  其父枉劳,子将若补。

  苦于厥身,乐于后人。

  何道之道?千古而仍。

  启王丁亥践祚,庚寅巡狩天下。凡历四载,至甲午岁,乃归告成。明年乙未,遂崩,在位九年。是时子昭明为大司徒,摄行政事,与天下臣民奉启王之嗣子太康。为三年丧,召天下诸侯会葬启王于箕山之阴。乃以戊戌岁为元年,立太康嗣夏王位。太康之立,始未知政事,尽委之司徒、太宰等官。遂自恬逸,不习政事。十六年之外,渐为佚乐,又不理政事。司徒等骤谏曰:“主上不理朝事,不治国政,而专于佚乐,败亡之端也。”

  太康不是,惧大臣卿士绳规苦切。他便设了一计,把诸贤善俱遣开去,免他谏诤。乃遣子照明归国于商,是为有商氏,其地即今之商丘也。遣太宰庭兆归国于陶,是为有陶氏,其地则今洪洞陶村者是也。遣雍州牧姬棨玺归国雍州,实封于邰,后为有周氏,今西安武功县地是也。遣伯益长子大廉归国于郏,终养伯益焉。诸老成贤善大半遣去。所留亲近者,共工桓为大宰,苍连为太尉,益之次子若木为少宰,而以启王所获西河之叛臣武观为少尉。桓不晓治道,连无大节,若木仅守无术,亦不亲幸。而武观巧佞枭鹫的人,只一味顺从太康纵欲,全无半言道及政事。太康深信听之,武观又引用他同心的实沈之玄孙稔林、卷章之庶支会孙放穷,与他一路的谗邪在太康左右。

  自是太康所为,只有人开导他佚欲,再无半个谏阻他不是矣。忽思量当时仪狄作酒,我禹王饮而甘之,遂疏去仪狄。我禹王却不会受用。乃复召仪狄之子迷阳作酒。命稔林选国中女,增了许多妃嫔,至于五十余人。命放穷求天下良犬,养善搏雀的鹰鸇。苛下民增置马匹、饰兵革、具旌旗、文章。太康谓侍臣道:“我于今一日改俱已完备,可以快乐饮酒了。”

  共工桓道:“太平无事,正好快乐。”

  太康遂与共工桓等酣饮于别宫下,罕得窥其面。时当十二年戊戌岁、元月元日,设起大宴。命迷阳司宴,道:“你的想是好过仪狄手上的,才恁的好味,若我禹王在,今吃了你这酒,也是喜欢的。”

  于是太康自与共工桓、苍连、武观、稔林、放穷等互相劝酬也。不论君臣之节,也不识觥筹之数,只是痛饮不休。共工桓等吃得耳热面赤,各个酗酒,俱只是赞扬太康圣神有道。若木在坐,独默然无言。武观讽若木曰:“今我王神圣如此,与群臣会合,相得如此,尔独无一言赞称,是何道理?”

  若木从容答曰:“我闻先王设鼗锋,命士传言,庶人谤,未闻圣人欲人赞称也。依汝此言,将以我王为无道乎?”

  武观含怒曰:“然则汝以为无道乎?”

  若木无可言,遂引去不复与众同饮。

  大康等嬉乐无厌,国事尽废。天下诸侯来朝者,俱不理。

  百姓来讼狱者,积简成山也不问。又命放穷司女访得扶风氏之女,最善歌舞,遂选扶风氏之女曳鸾为歌。长歌细声以侑酒,夜则相携宿了别宫。二月将半,九州牧击鼓陈事,乃一出朝,便发放天下诸侯归。乃命武观问讼狱,皆以好恶妄断。民间有一人孤行,被二人劫去财物。武观谓不合孤行,而重罚其一人。

  市民有凌大楚之流人者,武观谓流人不合远来扰乱此地。民有买酒不与货卖酒人厉之者,武观谓卖酒人不合责货而吝酒。民有少年私通邻人之大妇者,武观谓少年通大妇正合大妇爱,不合不欲,重责妇家。民有父与弟斗而助父责其弟者,武观谓不合助恶,反抵罪。是非断案俱如此烦,而无一人不罚。富的罚出车马、金帛、子女,贫者罚出力役,工作不止。夏民大怨。

  太康又不以宫中为乐,乃命放穷齐车马犬鹰,整六师大畋于冀之野。召有穷国之君后羿,这羿不是唐尧时之羿,因如羿善射,故名之曰后羿,会猎于管涔之山。羿为人神勇奇技,生得身长丈五,一手举千斤,射发无不中。太康见他有这手段,大喜。召使后羿扈从还都,待后羿甚厚。后羿见太康终日饮酒,不理政事,与其臣下道:“王上待我恩擢不次,我蒙厚恩,思有以报君王。今君王听彼好佞,全不以天下为念,异日身危国亡,天下人也道我后羿共是一个谄媚之迈。我后羿却也是个大丈夫,做事也要出人头地,使天下人惧仰,岂同他一辈小人行径?不如私自逃往别方,不回有穷国,免他来寻。过了几年,看他如何?然后辅他成个好人主,岂不为妙?”

  乃跃平朔国四耳神马,游于三岛。见两三个庞眉人在岛上弈棋,羿问之曰:“吾岛上辟谷人也,今日相逢实有夙缘。”

  羿不知其为仙,求食焉。庞眉人以仙枣啖之,经岁不饥。遂潜行弱水,水不溺。

  后羿思:“弱水一根头发也载不起,如何我游泳自在?必是仙枣所致。”

  遂游十洲,至三苗国东,到不死国。于圆丘不死树上采得不死之药,以归。这不死药不是后羿自晓得去采它,在玉山得遇西王母,西王母教他不死国有这不死叶。又东海中有祖州山之不死草,故羿采得之。往返凡行一十三万余里,经二王而后归夏都。

  当时太康命人至有穷召后羿,俱说他游于海外去了。大康以羿周年不归,消息杳然,是必死了。命其五臣归有穷氏之国,辅羿子以待封。忽于十五年丙申之九月得羿归,太康大喜,问以海外之事。加封羿为冀州牧,赐彤弓素增,得专征伐,使辅国政。君臣正好相得,不意重烟在洞,烈风能进。只为太康原宠的是武观,那奸谀小人见了后羿得宠,使生妒忌,日夜向太康身旁闲言冷语,谮后羿。言后羿自道他才艺功能天下第一,神圣之人如何不作天子?太康遂怒夺羿权职,放之归有穷国,道:“汝要作天子的人,岂是我的臣下?”

  羿不知因甚事放他归有穷国。失志辞朝,快怏命车北行。甫经绵山,武观又谋使共工桓等追杀之。羿大怒,射杀前驱一将,弃车乘四耳神马飞奔归国。羿之臣子有穷子淮、武罗伯等迎至管涔山,归有穷之国,当山西句注山下,羿愤怒欲杀武观诸人。武罗伯曰:“吾闻有天下之德者,能忍天下之垢,具天下之大才者,经天下之大难。

  而后功成而名益彰。今君不欲忍难,将不欲成功乎?臣向在夏国,已知君不容于朝矣。况武观为人内险而外邪,危夏国者,必此人也。然夏国,夫灭彼必先亡邪,固不可久也。今君之年,福方盛,宜修德以待时,乃与武观一匹夫争而自弃其无涯之业乎?”

  羿纳其言曰:“子言良是也。”

  乃忍忿自修吁国,北方诸侯皆贤之。

  且说这太康既屏后羿,自居国中。三年又起高楼,造画堂、增修宫院,日以土木劳民力,民愈怨厌。妃嫔日旧,重命稔林选之,卿士庶人家娇幼良女以充幸御,卿士皆怨。又逼收旧臣奚仲之子、吉尤之女以为婢,而故家抱恨。武观查得有穷后羿新得戎女嫦娥,色绝天下,他去奏知太康道:“必得嫦娥,天下子女不足道也。”

  太康大悦,封后羿幽州之地,而求嫦娥。

  羿不肯,武罗伯等劝之曰:“丽人者,国之贼也;专宠者,家之贼也;纵欲者,身之贼也。失三贼而得幽州,何虑而不为?”羿性刚,颇能割爱,遂受地而遗嫦娥。嫦娥性巧而贞,好净洁,内恶太康之鸠拙,外惧后羿之得地。心中道:“我后羿贪地忘情,不如蓦地里去。”

  窃羿不死之药,不饥之珠而逃。药与珠既窃过手了,遂借应龙之马,驾羿车至半路,忽然体健身轻,乃释车乘马飞行而南走万余里,过苍梧之山,祀于帝舜之妃。遇一妇人,人身豹尾,曰:“我教羿采不死之药,正助汝今日成仙之资。”

  嫦娥拜问老妈何名?曰:“吾西王母也。”

  遂去。乃奔大荒之南,日月之山。山有二岩焉,日岩多暖,月岩多凉。嫦娥性喜清凉,心爱这个所在,着实幽雅。我今已不须饮食,不如在此终身,乃构石为官于月岩而居之。旁有大娑婆树,有玉兔,不知此便是月宫。遂为月宫之神。

  太康既不得嫦娥,武观又谮言,此乃后羿之计,太康遂遣使夺羿幽州之封。后羿怒激,欲与兵攻太康。武罗伯等力谏曰:“夫大舟不惊千钧,乃能行江海;深渊不溢骤雨,乃能经久旱。

  今人君一命之乘,而臣遽怒焉,何以成天下之器乎?”

  羿勉强而止。太康又居二年,每出猎于绵山、紫金山等地,不为快意,复欲召后羿出游海外,左右力阻而止。又遍派士民出具车马,士民不能给则罪,众怨愈深。放穷乃导太康六师南游,贵戚旧臣谏,不听。

  初太康之弟,启王之庶子五人,曰仲康、曰叔成、曰季升、曰少阏、曰少容,五子皆贤。启王不能夺嫡,不敢爱也。群臣辅政者,亦不超举而立仲康,以底于败。当太康之五年,老臣去国,五子苦谏太康。太康恶其不便已也,分封仲康、叔成于卫。后十年中,三子在内者屡谏太康之过,太康怒之,皆依仲康、叔成而居。五子遂奉其母俱在卫地,久无由见太康。闻太康南游,遂俱至于河,朝太康,谏以归国修治,无田无荒。太康怒,以为败福,又悉逐之。遂渡河,召雍、豫二州之诸侯会,猎于洛水之表,四阅月而不归。

  阳翟之士民谋乱,有穷羿闻之,率其徒众千余人来定有夏。

  有夏之旧臣吉光等家率士民迎羿,遂据夏都。取武观及共工桓、苍连、稔林、放穷、迷阳等之妻子,尽杀之。搜太康之宫中,而杀曳鸾。羿将收太康之宫嫔,而害其宗族亲戚。是时,武罗伯、子崔伯、熊勿须等辅守有穷旧国,未从来。叔龙、宾围在行,急谏曰:“夏王虽不道,天下未尽离也。其恶未播持,群小惑之耳。今君定其乱而迎之归,去其左右之奸则可。乃遂淫··其宫阃,害及君亲,天下其肯服乎?”

  羿然其言。于是率有夏之民迎太康于河,将取武观诸人,尽杀之,乃归太康。

  时太康闻变,疾速率师还河,不敢渡。太康命群下,谁能过河观变者?武观以让共工桓曰:“桓可去。”

  桓让苍连日:“连可去。”

  人人相让,俱不肯去。太康乃怒曰:“汝等俱是贪生怕死。”

  命拈阄,苍连拈阄,当往。乃命苍连往,苍连又不肯往,遂杀苍连。共工桓曰:“王此来,皆武观、放穷所主也,何不使武观率前师渡海?使放穷修礼往问羿乎?”

  太康从之。武观愤恨,以拳击共工桓,伤鼻流血,桓抠武观左目。太康怒甚,欲杀武观。武观不得已,率师渡河,使放穷先问羿师。

  羿积忿正满,恨不速到平诸奸。遂执放穷,数其罪斩为三截,而攻武观。武观飞马而奔,羿追射杀之。取其尸,斧戕为九截,弃之河。遣叔龙渡河迎太康,共工桓等闻武观等已斩,大惧,奏言不可渡河,恐羿是计。太康不听,共工等遂劫太康以西奔。

  是时,卫地五子闻变,奉母渡河以从太康。五子亲御母,行途之次,发其哀怨之怀,作为五歌。其一歌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其二歌曰:

  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其三歌曰:

  惟披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

  其四歌曰:

  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其五歌曰:

  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时太康二十一年戊午岁元月也,五子奉母至于汭水,以待太康。太康西奔,遂还油水,见启妃与五子,始相持泣下。是时,从猎之诸侯在豫州者,皆散去,各保境土。太康遂奔雍州,依有邰之姬棨玺,而居夏阳,即今之西安韩城也,背梁山向蒲津,以为都。太康凶,五子之悲歌亦感动悔过,放共工桓,而杀迷阳、稔林。内用五子,外任姬棨玺。复召子昭明等为辅,乃得自存棨玺,率西方之诸侯,奉而朝之。既而豫方之诸侯亦来。

  又五年之外,东巡而居汴河之间,以会诸侯,建都城于阳夏,即今之开封府太康县是也。太康外都九年,而陨于阳夏。

  前后在位二十九年,殒年为丙寅。太康无嗣,五子者,执兄之丧尽哀,为不得守其社稷,不敢告于诸侯。豫方诸侯多半来会。

  西方雍州牧姬棨玺已薨,其子嗣位有邰之国者,姬叔望亦率西方数诸侯来会。遂会葬太康于睢水之阴,太康既葬,五子营墓旁之郊而居。诸侯子昭明等皆怜五子之贤,有推戴之意矣。但不识后来竟立何人继夏国之祀,且听下文再说。

卷七"仲康振策御奸党 胤侯率兵擒羲和"

  却说当时羿迎太康于河。遣叔龙迎太康,意在尽除他左右佞人。不意佞人知觉,连太康都不得来。其实太康还可以为善,只当初用人差了,没奈何,权不由己,只得西奔。幸得五子从兄,雍牧扶君,一悌一忠,方才扶得太康复寓位九年。那有穷氏羿闻叔龙反命,太康不归,只得自引众归翟阳,便欲白为天子。叔龙、宾圉力谏曰:“天子者,天所命也。其任至重非可欲之物也。昔榆冈失政,而让尧,浇不受。天下诸侯崇之,不得已而受。尧传天下,不以与子,访许由而让之,许由不受,恶尧之言,谓为污耳,乃洗耳于颍上之水。遇巢父问之,洗耳何也?许由曰:‘至仁者不闻暴声,至洁者不聆尘情。今尧以天下让我,吾恶其声,且情之在耳也,将洗之。’”巢父曰:“噫夫!声之暴者自不来干至仁,情之尘者自不干人。至洁,今来而干者,子之仁与?洁为未至也,所以囮之也,尚能洗乎?

  毋污吾牛口。’遂策牛而饮于其上流。乃让于舜,舜避之不得,乃不得已而受之。惟禹王亦然。独启王以子受命,然亦天下之所归。且禹王之功德洋溢宇宙,宜百世承之。然今王稍失驭,而臣叛民离,即如此矣。天下岂宜欲者乎?今王虽然失社稷,天下犹知其王也。天下既不我崇,而王本在,安得自为?愿君为夏摄政,以待之,来则退居。有穷不来,则抚其人民,用其财赋,以和诸侯,庶有当也。”

  羿纳其言,遣叔送太康之妃嫔还太康,便探太康动静。叔龙行渡河,太康时已西奔矣。叔龙追至夏阳,致命还上妃嫔。太康大喜,慰劳叔龙再三,会西方之诸侯而后归。谓后羿曰:“夏道犹未衰,天气在西,而西方之牧长皆和而上恭,方盛气也,厉之反为不祥。君无志焉!”

  后羿嘿从其说。乃施恩于夏民,免其出车具马,而民喜矣!士之来见者,谦已敬礼接之,而士喜矣!又召伯熊、勿髡来与叔龙、宾圉分遣四路,聘问各国之诸侯,而诸侯喜矣!

  当太康在河南九年间,羿亦勉为政令九年。年年思量自为天子,只是当不得,四贤递相谏劝也。因羿原有一段刚气英风,故亦能从善正。如劣马有了王良,不由不善,只怕失辔矣。太康既陨,羿又欲自为天子,伯熊曰:“自三皇以来,未闻自称帝王者。以理揆之,亦未有自称帝王而可得长久者。”

  勿髡曰:“共工之盛也,而女娲杀之。蚩尤之猛也,而轩辕杀之。斯亦不道者之明证也。”

  叔龙曰:“即无论其理,但受天命,亦天下人推戴耳!岂可自为?”

  宾圉曰:“天下之得,固自有道,苟能来之,不求天子而自至者也。”

  羿曰“何以能来之?”

  宾圉曰:“但视天下之人心所在而从之,则人心来。人心来,则天命亦终必来,不必速致也。”

  羿曰:“然但何以从人心?”

  四贤皆曰:“今天下诸侯皆贤启王之五子,欲推立仲康。今方居丧,君正当及诸侯未举之时,先以礼迎仲康归国继夏。则天下诸侯服吾君之高,谅吾君前此之为,皆不获已之行,志在救民无私意也。今君若不行,诸侯必行之。以仲康之贤,率天下之诸侯而讨吾君。吾君虽勇,其将何之?若乃自王,是速天下之兵也。若为义举,则天下之士民皆归心吾君。而吾君今日不王,后必大矣。此机断不可失也。”

  后羿乃从其议,使伯熊,勿髡吊太康,而迎仲康。仲康欲不从,两贤极陈恳悃之情,上表奏曰:先王之在旧国也,误用宠恤,施及远臣。远臣惟是感惧集中,弗能承休犬马之情,愿自穷也。不谓远臣无禄,用获谴于先王之左右,尚惧头领。以归冀北,其幸甚矣!岂其人叛天变?

  远臣区区下情,欲代先王辑宁邦甸,而正大位。乃奔至于河上,迎先王。先王过虑下臣之逆,而不归,远臣遂获大恶之播于天下。远臣日夜腐心无策,可从天地,迷蒙不能自明,于兹九年矣!然唧唧犬马,日夜望主之归里也。不谓先王遂尔遐弃,蒙污苦志,遂无皎时,为慕仲公之贤,遂遣走仆,致以极忱。下臣匍匐执策于河,以待公驾。若其不往,下臣不敢复立于天下矣。走仆请自劲于公前,以明下臣之心。且下臣不得于先王而愿效力于公,五庙如故,九鼎未移,公独不欲续先王之勋,光皇祖之祀,即忍于下臣,其何忍于祖宗乎?

  仲康览奏,欷歔泣下。伯熊等亦泣下,仲康之四弟亦泣下。

  于是四弟劝仲康曰:“看来羿之使臣,其贤者也,必能终兄之世乎!兄念皇祖之宗祀与旧邦,当行。”

  伯熊等又告于豫方诸侯子昭明等,昭明等俱劝仲康行。仲康待终期年之丧,乃嗣太康,留和阏、少容居守阳夏,自与叔成、季升告于诸侯以行。

  子昭明率商国之众,太廉率郏国之众,从伯熊等拥仲康渡河。

  伯熊先使人报羿,请羿自临河以迎,拥归夏都。时丁卯之冬也。

  仲康至都,先陈退让之义于诸侯。诸侯固请,乃告于五庙,会中北近国之诸侯于钧台,即夏王位。以戊辰为元年,褅黄帝而郊大禹。命后羿为相,子昭明仍大司徒,太廉为太宗伯,是为三公佐政。

  是时,有东方嶓山之国胤侯者,修其德政,名扬青、兖,威服东夷,来朝于王。王察其能而且忠,遂封为青州牧,留辅政都中,为九卿之长,官至司马,揽六师,主征伐。胤侯者,高辛氏庶子、叔豹之后也,承仲康王之宠命,遂竭心委身,尽忠辅治。王又以弟叔成为朕虞季,升为秩宗,举重该之后孙句曲司土,扶登氏之子希和典乐,祝鸠氏之裔孙牛伥司农,召庭兆之子起桃为土师,若木为纳言,而吉光仍为车正,其胤侯为九卿。羿臣在都者,伯熊、勿髡、叔龙、宾圉,王俱命为元士。

  王又封弟少阏于夏阳,少容于阳夏,并祀太康。而赐命于姬棨玺国中旧臣,善者,皆复其禄。隐处之贤人访举之,使从政;贫穷之小民,斩蠲免其贡赋。督农举公,恤老赈之,惠鳏矜寡,夏道稍稍兴复。

  王虽得羿数载,识羿终是不轨之臣,实内惮其奸雄。故虽使之为相,实把大权托寄诸臣,而胤侯尤倚任之,皆以阴制羿也。谁知那有穷羿雄心莫展,逸气难收,如狮子受絷,虎豹驾车真是屈抑不住,始悔恨无及,乃怨四贤。熊伯曰:“夫龙之欲雨,取水于池,而池不患其无水;日月大明,群星先光,而星不患乎无光。何者?大者既得,小者自存。今夏王有位,君正不得独柄兵权耳。然贤君在上,贤臣在下,君为首相,上辅君德,而下总自僚,庶务各举,士兴民顺,何乐如之?而反忧也,即池水星光,使第靳其私,能如雨之澍泽周洽,日月之洞照万国乎?及雨而池自溢,晓而天自光,亦何损于池与星也?”宾圉曰:“岂特无损而已,且有其增君。若自专天下,诸侯所不臣也。今则诸侯之长矣,天下之士所不归也。令则为士民所来矣,夏王之家,有姒之亲所恨也。今则相亲矣,上亲下来,四方推长,增孰大焉!”

  勿髡曰:“毋问其增矣!先得其安,方池之水三月不雨,能无涸乎?寸光之星,长夜不晓,能有明乎?盖自图其小者,暂快其私而大祸随之。共全其大者,大祸已集,小私不计可矣。”

  叔龙曰:“既安矣,且逸也,不纠补而上无阙,不张皇而下冈虞矣!是龙为使而池坐享其成,日为而星不必用,其力也,君又何忧而弗乐乎?”

  四臣婉转譬设,羿终不快于心,且只得闷闷度日。心计阴度不能无为,乃别用左右联诸侯之可交者。

  时有羲和者,尧时造历之羲和,二氏是其祖,盖以官为氏世职司天也,向居安邑,封国在泽。太康失国之后,二氏司天之职不举,一以沉湎酗酒为事,渐聚顽民,结邪党,害良民。

  仲康王既立,亦不来朝,召之亦不至。王命起桃往诰之,使改恶戒酗,修职奉上。羲和等迷迷醉骂王使,王忍之。至三年庚午秋九月,合朔日有食之,既而羲和不知。又辰星宜在厉佰,乃逆仃远。又大火芒角为异,’亦不顾,只是饮酒。王又命土师起桃往召之,羲和慌忙集众,曰:“王召我乃不祥之兆。”

  遂据国以叛。起桃见他叛乱,空归有夏,请仲康王率师去伐之。

  羲和乃用北邪人勾回之计,遣两好人涿真、诈猛人夏都,叩相羿。又遣多奸人连结北狄、东夷相助为乱。北狄中便有始均之后白狄、穷奇之后黑狄,约许从乱。东夷中便有九黎之余种献夷、风夷、黄夷、干夷,约许从乱。俱有奸人回报。那二奸来叩见羿,羿正在闲坐,只恨无事,忽得羲和奸宄,羿猛喜,忙闭上府门,带进二奸人宫中,详问来由。二奸陈说上项事情,又献重宝曰:“愿求太宰为辅,国王缓发兵;或是太宰作内应,外兵来,推尊太宰为天子;或太宰自提六师一同行事。”

  羿大喜,许约。二人使去。二奸归泽国报命,羲和大喜,豪饮。集众欲霸冀方,灭夏后矣。

  且说这夏王仲康,已命胤侯密侦得奸党事情了。胤侯请速速趁夷狄未集,先发制人。王从之,即命胤侯具车整师。羿却来言于王曰:“羲和本不叛,不必劳民动众。”

  王知其情,乃曰:“羲和事微耳,寡人久不事军旅,将游猎焉,姑集师。”

  胤侯已集师矣,羿知王欲讨羲和,’忙来言于王曰:“羲和即叛,易为耳,不必六师。臣请自提偏师往,为君王讨之。”

  王乃曰:“恶,国相朕之腹心也,一日不得则身不安,若之何其可以投夷狄也?”

  羿俱塞口,不得其辞。只得暗点起家奴,欲待贼来便为内应。不想胤侯请命,即日兴师而去。

  那边贼情事,东夷还未动身,北狄动身尚未到内边,奸计早被内臣知觉。又去痛哭流涕,谏阻羿,羿怒曰:“尔今知有夏王而已,吾今乃知尔之久卖吾也。”

  四贤顿首沥血,不能自明,亦不敢见于王。商议曰:“君之子港贤,不如夜奔还有穷国。哭告子灌及武罗伯,或可图也。”

  话说羿已先着左右小人来通知子漼,教廆兴兵合北狄兵以助羲和。武罗伯者,漼之师傅也,常教漼以忠孝之道,听见这话惊得遍体汗出。罗伯谓漼曰:“乃君何至兴叛逆之念,此事万无一叫。漼梯泣曰:“有死而已,不敢从父命也。”

  两人正在苦情处,只见四贤飞马奔来,越发可骇。六人相告相诉,痛哭而已。罗伯曰:“吾辈事君,欲君仁贤,不图至有今日。”

  伯熊曰:“距河之举,今日之事,固可前知,但吾辈不宜濡人唾沫于最始耳。”

  叔龙曰:“当时,太康王实是不道,民怨天怒,似可行权。今日主明臣合,此事却为不得。”

  勿髡曰:“当时亦非极致,只尔谩为,以至今日。吾辈早不能争,又不能去,无一可者也。”

  宾圉曰:“当复奈何?事夏王则得罪于吾君,事君则不听其言,将为道路之殚乎?”

  子淮泣曰:“夫子及四先主愿自爱,留以兴明王,童则旦夕祸至,待铁钺而已。”武罗伯曰:“公子如死,吾独生乎?”

  伯熊等计议曰:“不如将相国所遣来细人幽而杀之,只当作那人路上有失,不曾到国。国中俱只作不知,则上不得罪于君,下不得罪于亲矣。又自遣人侦探贼情,看贼若得胜,吾等奔而避之。贼若败,则无害也。”

  子漼大喜曰:“此计最妙,是可全得君亲之谊矣!”

  遂从其计,将细人诱入幽奥处一棒一槌打杀了。自选真正家人,前去泽潞河东境上,打听羲和等反乱和胤候征讨的事。

  且说胤侯奉命北讨,乃是九月十五日。点起六师,留一师与王自守都城。胤侯自将一师为中军,分令起桃一师为前军,若木一师为后军,吉光一师为左军。举蒲民犁氏之才子架木为元士,将一师为右军,一同告庙起行。乃作誓师之辞,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征定保,先王克谨天戒,神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其或不恭,邦有常刑。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沉乱于酒,畔官离次,做扰天纪,遐弃厥司。

  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羲和若罔闻知,白干天诛。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

  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尚其钦承威命,同力王室。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呜呼!威克厥爱,允有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誓师既毕,即日张旗击鼓,疾趋而北。不数日,兵到泽国城,羲和等还在醉乡台上饮酒。闻得军师骤至,越加多饮几十杯,与亡死生之事全然不管。平日同他吃酒的许多上将,只见数人,其余抽身溜去。平日与他同生同死的,到了此时便不顾主公了,只除是醉倒了的走不动,大家还歪似缠。谋臣句回却善饮不醉,力请点兵出战。羲和昏醉的说:“守他何为?他那没量的人,请他进来,一个一个醉死他。”

  句回无奈,只得独自出到城下,呼喊城里城外人守城。那城内外民人,也都乎日学得羲和惯吃几杯酒儿,大半在醉梦里,听得这等,皆狂呼笑叫,东倒西歪,口里只说:“拿来拿来,杀了杀了。”

  各拿枪刀来共守城。惟有帐外守门的两个力士,一个叫独蠢,一个叫啕斯,各能手举千钧,射穿九札。当日大呼喊出战时,全无人捉他。他二人走到醉乡台下,闻兵车出战,羲和等夸说好,不消车马,只消伊两个人便扫尽他了。二人苦劝不听,反扯住二人劝酒饯行。又叫每个人都来劝他二人各一觥,道:“吃醉了胆壮力强,好杀人。”

  台上还有二三十个醉汉,一个劝一大觥,两人被劝到二三十大觥,也成两个醉汉了。两个带了酒出来,把百姓中招了些平日酗酒撒泼、无赖、赌钱、偷妇人的,四五千多个醉汉,各拿刀斧狂呼出城。王师整阵森然,这几个径跑去阵前厮战。胤侯登楼车一望,见了如此,不觉失笑。便传令前师稍退,那些醉汉见王师退,一发高兴。乱舞乱撞,冲向前来。诱得那伙醉汉进阵内,乃麾左右师俱前四面围绕,把贼包在阵内。贼咆哮,乱砍马击人,右将架木觑得两大汉杀人,一刀一个,却也勇猛,乃独蠢、陶斯也。先发二矢,射杀两大汉。

  独蠢、陶斯也醉不提防,应弦而倒。其余都哜哇乱叫。王师三面驱车一蹂,五千多人皆作马下红泥了。王师但闻得都作一道酒气,方知都是醉汉。

  胤侯侧然曰:“嗟乎!愚民之至于此也,杀此何为?之意也,惟主是得则可。”

  乃下令五将,但逢醉民来战,缚,不许射刺。擒生者,上赏;伤者,次之;杀死者,不叙其功。乃命师伐石楼山石,堆积城下。起桃率锐士乘城而进,架木用大斧斩门而入。王师遂入泽国。起桃知城中路,引兵围住醉乡台,将羲和等尽擒缚了。羲和还不晓得王师已至,道:“主人不是避客的,何劳用缚?”

  酒声胡卷。其各众将又拿城中乱斗的顽民,凶暴酒徒都擒了,不杀一人。其余穷民不醉来归的,稽首哀诉,胤侯令尽发羲和所聚酒赈给之。其牛羊等肴菜之具以享亡卒,其金帛粟米以为军中需用。将擒住的酗徒七八十人紧紧缚了,徒他酒醒悔罪。顺命者赦之,不顺者俱俘献于王请命。

  惟羲和氏乃泽国之君,乱道害民之主,待酒一醒,已知城已破,已被擒。乃大呼曰:“酒误人。”

  胤侯命手下人,将来剐剥碎割了,单留一头悬北门外,以示北来助恶之敌。

  那北狄二种二万余人,咆哮来助。贼到城下乃是十八日,王师先一日已破城了。北狄见了悬头,号令大惊。墒躅城下,进退无计。但闻大鼓声动,一大队王师出自习西门,乃士师起桃前军也;鼓声大动,一大队王师出自西门,乃车正吉光左军也;鼓声大震,又一大队王师出自东门,乃元士架木右军也。

  北狄无车,酋长每人骑一马,众卒在地脚跑又无阵法。见了王师旌旗整肃,戈甲鲜明,鼓角渊阗,将卒勇壮,平日的大胆今都吓小了,脚下乱跑起来。王师三面驱车躏杀,那些鞑狗只有抱头要跑,再没有回头看一看的。王师追赶上,要砍就砍了,要擒就擒了。但王师是车兵,走得不疾,只杀得他一二千鞑狗,擒了他三四千,其余只窜出阵就走了。胤侯也不令人赶他。北狄既去,收兵入城。便将羲和氏首,并生擒酗徒不知悔罪的三百人,并鞑狗终不顺义的一千余人,俱俘解人夏都,献于夏王。

  其余酗徒,酒醒了,便叫爷叫娘的,叫饶命的,叫不关我事的,叫没奈何的,俱赦罪放了,责令务农。其余鞑狗,磕头叫饶命,俱斩了他右手,诫他杀人也,俱放去了。

  那边东夷还不知这边已经败了,正在点齐夷丁动身。胤侯本国人来报知,胤侯即令移师东行,五日而至兖方。东夷已来,胤侯令若木后师先去,伏于陶山。自率四师陈于肥野,以待四夷。四夷各一万丁,奋勇持凶前来犯。

  九月二十七日,战于肥野。畎夷自左来,吉光左师伐之;风夷自右来,棨木右师伐之;干夷自中来,起桃前师伐之;黄夷自中右来,胤侯自督中车伐之。鼓声震处,八军合战。四夷盔甲不备,车器不全,王师杀四夷颇多。只是四夷凶顽强建,死战不退。当日,自辰至午,大战不决。杀得黄雾迷天,黑云罩地。十万人喊声如一,四十里鸟鹊无飞。胤侯按辔而叹曰:“嗟乎!此徒残民耳,善阵不战。吾不善阵至于如此,虽胜贼也,无补吾民,况未胜乎?”

  正欲传令止师,战甚,不可止。

  忽然一阵乌云从西而东,有白龙三,蜿蜒于云中,怒而张鳞,大洒冰雹。王师悉于车上下,间用草蔽之,伤者不十分之一。

  四夷无蔽,伤者大半。胤侯正欲止兵而无由,得这一阵雨雹,四夷方退。恰是胤侯恤民之善心、引罪之仁言,所以感动于天而得此也。后人余季岳赞之曰:一言回天,荧惑退缠。

  区区宋君,尚复能然。

  况乎仁者,念全斯世。

  于戏胤侯,先得此意。

  腥风天昏,黄尘日迷。

  猛夫当此,岂问苍黎?

  王德念民,欲之大定。

  我罪罔功,反贼厥命。

  天帝闻之,怒龙奋鳞。

  保我善类,驱彼兽群。

  嗟乎天人,机讵容忽

  惨彼荣封,乐杜万国。

  四夷退去二三里,乃扎草木,搭牛皮帐,各自团聚歇息。

  俟侯大军亦不追赶,只环车为营,待雹雨止,令将士饮食安息,循问战阵上死伤的。乃与三将议计明日用兵之策。右将棨木计曰:“吾观东方四夷,皆视畎夷为行止,吾大兵分与之斗,是犹与兽格也,其伤实多。不若合大兵疾趋而前,专攻畎夷,畎夷必败。畎夷既败,则三夷自遁矣。然后乘之,可全胜也。”

  胤侯从计,当夜止营。

  次早廿八日开营,集师环车为阵,鼓行而从,直薄畎夷,围住团帐。畎夷未防,擒杀畎夷大半。三夷见畎夷败,果皆拔帐奔走,王师逐之至于陶山。胤侯登车楼而望三夷,击大鼙摇大旗以为号。若木见旗号,一军从陶山中出,截断三夷走路。

  三夷大慌,乃倒旗下车,投戈列地,稽首顺命胤侯乃命絷其三夷酋长与畎夷之酋长,而悉赦其群从,使之归东方。戒之曰:“尔等归,别立国君,来朝于王。庶免大征,今且纵尔,是吾王之仁也。”

  众稽首谢命而去。

  胤侯班师,以四方之酋长归,振旅而还于夏都。王命太廉迎劳之于东郊。胤侯等五将敛土、韬戈、释甲而入朝。王大享之,劳功益封以迎。乃告庙,献俘,斩四夷之长。将前所俘擒,除酗徒已发遣外,将那些鞑狗,择其最凶恶者,斩之。余皆刖其足,使为杵臼之奴。乃大享士卒,论功行赏,吊死医伤。散兵归农,散马归牧,收器械入库。举国公卿土民朝拜庆贺,欢天喜地。惟有国相羿,心中惕然不胜骇愕悸怵。又悔恨自己奸谋党恶之事,惟恐人知,因此心不自宁,意思俱不快,便设法要辞相位,归有穷国去。仲康王又恐他归国兴谋,只用好情意、好礼貌、好辞色款留住他。贤哉王!此其所以能维持祸乱也。

  后人冯犹龙赞之曰:

  贤哉仲康!当时不然。

  祸之方张,而能遏焉。

  如携崩志,如支坠天。

  不震不惊,不忘不愆。

  牧虎于国,驯鹰于樊。

  既令之柔,又俾之全。

  浅人恶奸,必获己意。

  意不可如,遂自求毙。

  不伸己意,不尽人情。

  温容正思,乃集乃宁。

  与俭人居,薄德者败。

  仲也吾归,反兹是戒。

  且说羿当日遣细人归国,被乃子淮用伯熊等计杀了,又只用不知。羿又望不见回报。随后只见胤侯军中杀了羲和,头解来报绩了。羿生怕羲和活来,指扳出奸党事情,便不好了,喜得杀了。来所擒酗徒中,有主谋的句回,合谋的涿真、咋猛三个。奸党之情,羿怕三人指出。先请于王,要勘阅酗徒,王从之。羿遂得抽出三人,名为勘问,带人相府。句回等曰:“相国须救我。”

  羿曰:“我自有计,较方便汝等。”

  赐之美酒,酒中下了毒药。三人只说羿是好意,放心溅饮,一醉而死了。

  又请王尽杀诸酗徒,王不从。乃又请择最凶顽者杀之,而将其余悉劓鼻断舌,窜之南荒。王乃从之。羿又遣家人打听本国子臣消息,问道:飞口何两番人归国不见回报。”

  子漼等道:“并无有人来,想是路上撞见游兵杀了。”

  家人回,都报说与羿。

  羿心方喜。自忖道:“喜得两番人不曾到儿子身边,若到了,时今日事败,好不丑也。”

  却不知那贤臣孝子,遇着凶主顽父,亦自有行权之妙。羿既喜教子为奸之事,未有人知,又知得四臣下落,俱奔在乃子处。羲和既败,羿在夏都不安。要去,又被王婉留不得去,心中既忧悸惶惑,左右又无一人谈话宽解,大谋又不得就,前日用细人,却俱不中用了。心想:“只得再请四臣来。”

  正欲遣人去时,本国已自有人来了。

  更来子漼已遣父家人去后,武罗伯便道:“该敬遣人去问伯熊等四人道:“君既知吾等在此,亦须遣人去问安请罪。”

  因此漼敬使人致辞问安,武罗伯亦然。伯熊四人则致辞,自陈前罪,请命。三使一行来到相府,后羿大喜。即命使再去慰谕,罗伯,子漼善守国,请伯熊等四人俱来。四人商议行止,勿髡曰:吁目国奸谋不可药也,不如无往。”

  宾圉曰:“天下无弃父就子而坚执不用父命之理,不往则当他奔。”

  叔龙曰:“他奔则必仕于诸侯,谁不知我四人为元士者?若君复以王命来召,我敢不来乎?又何国我容?来则何以复见于君?不如往也。幸或悔过,可以复新,天下之幸也。”

  伯熊曰“复新终难,悔亦终变。但幸其万一救其半而可矣!要之,吾辈始食其德,半而违之,君自悔反,吾犹自坚,其如初何?”

  于是子漼、罗伯又俱来劝驾。四人只得别了罗伯、子摧,取道南来再见羿。

  泣陈虔悃,羿亦恻然相慰。旧君臣缺月再圆,又复相得,乃复引朝于王。王大悦,命四人仍为元士,加锡命王田。是时,仲康王三年冬十二月,子昭明薨,王命其子相士奉丧,葬祭为三年。丧之后,便嗣高侯位于有商国。

  四年辛未元月,王遂以胤侯之功德,命以为大司马,次于羿、太廉而为三公。以元士棨木为司马,列于九卿。五六年中,太廉薨,若木卒。王封太廉之于归郏,封若木之子于费,遂为费氏。七年,羿荐其臣武罗伯于朝,王使人聘之,以来与语,大悦。遂列九卿之末。罗伯既见用于王朝,悉心委身,竭忠王室,亡顺王命,下调羿志。与伯熊等时时陈说,规正后羿。所以终仲康之世,羿勉修相职,五贤之力也。五贤既贤,又得仲康王尽道,亲贤远奸,羿只一人孤立,无党不能逞志。又锡后羿山川、土田、章服、宝贝,极其浑厚,羿亦不忍逞也。仲康王之为君也,内刚而外柔,英明而浑厚。杜绝小人,寸隙不得人。

  推诚君子,贤士愿效命。盖初经苦难,劳心焦思,备知民故、国是、君道、治法,所以能振长策而弥奸党,杜熊行之志。又能保功勋而崇敬礼,全上下之交。所以终其世,群贤相维,孤雄自辑。总之,王之贤所致也。

  但仲康王虽能制羿,亦知羿终必有变,王心日度,天命苟佑,以待其自毙,使王久享天位。羿亦当终身臣节而已,不意夏后氏该有祸乱,羿不该有善终。才得君臣泰交,民起于凋瘵,国近于完固,天下可望太平,诸侯多来朝会。而王遽崩矣。

  哀哉!是于有三年庚辰八月也。后羿、胤侯等奉王之子相为二年丧。今诸侯葬王于荆山之阴。丧事未宁,忽然兖方诸侯来报,说东夷又来作乱。未知是何情实,且看下回分解。

卷八"有穷羿兵击九夷 羿同蒙促谋有夏"

  话说东夷有九种,乃是少昊时,九夷乱礼,高阳氏除之,遗孽散漫在东方,渐渐繁盛,各为一类,互相救应,是为九夷:曰畎夷、曰于夷、曰方夷、曰黄夷、曰白夷、曰赤夷、曰玄夷、曰风夷、曰阳夷。前仲康王三年,作乱助羲和者,正是畎夷、于夷、黄夷、风夷,擒最盛的,四种已被胤侯所破,诛夷其四酋长。是后,颇来朝贡。但犬羊之性,终不可驯。   畎夷酋长吓仲,又最凶暴。闻得夏王已崩,就要泄前恨。   率众九万一同西行,攻城蹂田,杀人抢货。东方诸侯不能拒敌。   羿欲自往征之,胤侯恐其兵柄人手,遂有变异。乃谓羿曰:“国相者,天下之重,非必其武威也。今王少国危,百官总己以听,方在太宰,奈何舍夫重而轻是图?且各有司存。昔者羲和之役,予在司马,不烦国相。今先王甫世,敢乱章乎?架木具在,可辨寇也。”   羿不能厝语。   乃令司马棨木率三军,以元士伯熊、勿髡辅之,往御九夷。   临行,胤侯嘱以勿浪战,勿过杀,勿远追,善察进止,万全而动。棨木凛承严师东行。   是年壬午,王师二十七日次于长原,以待九夷。至十六日早,九夷大喊,连天飞奔而来。二三十里外,便闻腥气;二三十里内,但见黄尘,不见车马。棨木与二土登高望寇,令军中齐击大鼙以止九夷。九夷闻之,果止。乃渐见纷纷旗枪,簇簇事马。九夷名为一簌,哜哜嚷嚷,嗗嗗哓哓。勿髡请择军中知九夷者,欲以坚车锐士往观之。棨木曰:“不必往观,彼即自来。”   乃令三军坚壁掩鼓以待贼。须臾,贼夷之一簌咆哮前来,叩营厮战,多是手持大刀,披发乘马,如北胡之状。棨木识之,指与二士曰:“此风夷也,好乘马用刀。”   那风夷逞勇突阵,不能得进。指营骂詈而去。须臾,又一簌来,多是手持大斧,半步年骑,土面金毛,不甚剽急,乃黄夷也。来到且指且骂,良久乃去。须臾,又一簌来,多是步丁,手持板斧,乃于夷也。   前来跳脚指手骂着要战,王师俱只寂然不动。须臾,又一簌夷丁,高车长枪大旗而来。棨木曰:“此畎夷来矣。”   近视乖然,遂拥车抵营,大骂要决战。王师中将士人人请战,棨木俱不许,只坚守营阵。畎夷奋骂逾时,乃稍退。   四夷遂阵于半里之中,其五夷尚远。棨木问二士曰:“以子之见,为何如?”   伯熊曰:“予观风夷剽,黄夷重,干夷狠,畎夷盛。剽者,吾当以重制之;重者,吾当以疾击之,狠者,吾当远制之;盛者,吾当中破之。”   勿髡曰:“予观风夷用骑运刀,吾当以坚车长战制之;黄夷亦似于夷步也,惟强弓劲弩射之乃可;畎夷之众非用步武,短兵与之林战,营战未易破也。”棨木曰:“予昔陶山之役,先破此夷。诸夷尽奔,今可复平。”伯熊曰:“未见其可。陶山之役,彼众不及我。今过倍于我,毋狃胜也。”   勿髡曰:“彼众我寡,惟有夜击之耳。”   棨木曰:“以夜劫人,非王者之师。吾且待其气惰,声罪而讨,见难则退。”   乃戒三军饱食。日午望四夷之顶上,烟气缓散,士马倦息,车骑杂置。伯熊曰:“可矣!”   棨木令选坚车二百乘,介马用坚忍,选锋二千人,各执长戟立车上,三千人披甲持斧从车下,以伐风夷。令选革车百乘,介马用轻便,选锋执快枪者一千人立车上,执矛、盾者二干人立车下,以伐黄夷。令选轻车五十乘,用巧士五百人持弓弩居上,捷卒一千人持矛、盾居下,以伐于夷。令选猛而无耻之卒千人,一队居前,坚车良马四百乘居后,猛士四千持大刀阔斧居上,而步卒三干持短刀从之,以伐畎夷。四部既齐,乃开壁而出。四夷望见,各振凶勇,咆哮踊跃而来。棨木坐垒门,击大鼓,四部并进,大战于长源。   四夷虽众,各被所制,风夷先败,黄夷、于夷亦败,独畎夷坚斗。时已近暮,棨木令勿髡领右军之余,多旗鼓而东追三夷,使毋复来。令伯熊领左军之余,杂车马落,以遮畎夷,使不得去。乃分止四部,远缀畎夷。畎夷不知何故,权且止息以望他夷,他夷不至。夜既昏矣,畎夷欲遁。左军遮道,右军摇旗击鼓而返。畎夷不敢东,遂引而南。王师四面从之,棨木夜令三千矫捷步卒,各持短兵,待四面并攻,畎夷兵乱。又令步卒间人畎夷营,登其车,制其御,砍其马,畎夷大败。棨木于夜又令矫捷善匿伏步卒二千七百人,持鼓角,挟短刃,每三百人为一队,入九夷宫。九队互相引诱,贼出即伏,贼人即起。   于是黑地里九夷彼此相遇,皆以为天兵至也。自相斗战,杀伤无数。夜至五更,王师乘之。九夷气败,惊悸而溃。遂斩畎夷之长,擒黄夷、白夷之长与夷土三千人以归,振旅还都,赏功享士。羿、胤侯等以八月上旬,代王世子告庙献俘。   明年癸未,王世子相服、关公卿奉以祠祭先王,告于祖庙,以十月朔即王位。又明年甲申,胤侯薨,封其子归国。夏后相不能操政,大权悉归于羿。仲康王所用勋旧老臣,皆使归国。   权成、季升皆屏归阳夏。羿遂引用归己之人人布列卿土之位。   棨木忧之,上疏致政而云,隐于嵩山。后相乃用幸臣数人,日排遣为乐。幸臣又导后相役人民,兴土木,起楼台,广妃嫔。   众民有怨,羿乃使人抚恤饥苦,私收民心。武罗伯欲谏,后相幸臣蔽之。后相不出听政,羿又迁罗伯为秩宗。庶土之归羿者,皆令罗伯待而养之,以收士心。诸侯来朝者,厚待之,岁遣人聘问,以收诸侯心。士民既归,诸侯亦喜,惟商国子氏、有邰姬氏、洪洞陶氏、有仍氏、有鬲氏、斟鄩氏等,心忠王室者各兴隐忧,亦莫可奈何。武罗伯在内,亦只得宛转调停而已。   羿又以久处王朝,未施威武,年年虽有田猎,只是常规,未得畅意,乃欲大彰功绩。因东夷虽败去,终不来朝,羿乃召其子漼来与武罗伯等同守夏都,而躬揽六师,假王命东征九夷师,次于胶水。九夷之众集于教山,羿善射而不知兵,欲自往击夷。伯熊、勿髡在军谏曰:“远兵自疲,须养其气。且王师不当贼下,不仰攻,军之制也。今夷据山险,须待其下山击之。   岂可自往?”   羿不听,领前军驰至敖山之下。九夷皆树木栅而守,夷长立木栅之上以望羿军。羿于车上觑,直发三矢,连射杀三酋长,矢皆贯其眉心。夷人大惊,皆不敢立栅上,俱走下栅,用目于栅隙中窥羿。羿又贯三矢,连杀三夷人于栅隙中,皆矢贯窥栅之目。夷人大骇,呼以为神,遂人人持盾不敢复窥栅。羿率军攻栅,夷人从栅中远远拟矢乱射而出,伤羿军颇多。   羿犹待夷出头,夷守固不出。   日已暮,夷中谋士貉隆谓六夷之长曰:“天夜则射不可施,何不分兵一半从山后出,攻彼本营。将一半乘高攻下,彼必败也。九夷从之。以一夷守栅,分四夷出山。其四夷开栅杀下。   夫暗中,羿射不能择人,四夷遂杀羿之前军殆荆羿之御与车马皆失,羿独力用浑铁长矛于重围中,杀夷人数百,突路步走归本营。本营被四夷围攻,得伯熊、勿髡等督诸军固守,未破,羿从外杀开重围进宫。又整了车马,率了将士,杀将出来,四夷方退。   九夷夜聚议曰:“羿勇非常,射更如神,难与敌也。”   貉隆曰:“此去不远,有灵山之野,一人勇而善射,可以敌羿,何不请来相助?”   夷长从计,连夜去请那人来。那人姓逄名蒙,生得身长丈二,力举千钧挽五百石弓,有善射之名,实不及羿。   夷使请逄来,九夷见之,大喜,谓有此人何患哉?遂尊为上客。   明日使领前锋,九夷从之来,阵于胶水之东。羿大怒,欲渡水而战。伯熊曰:“彼师众,不可渡也,不如隔水而阵,以观其变。   羿乃阵于胶水之西。羿登车楼而观,但见夷兵牙门开处,有一大汉,皮冠布袍,不似夷人。须臾,乘车而出,张大弓,注矢西向望羿阵。高叫有穷羿尔来,我射尔两红心,尔何故欺我东方人?”   羿笑曰:“此必非九夷中人,乃下车楼,亦乘车出牙门,临水隔二百余步,向东岸,与大汉相去二百余步。高声问大汉曰:“尔是何人?”   答曰:“东海勇士逄蒙尔,不闻之乎?”   羿笑曰:“我当初追射九日,走东海外至扶桑旸谷,遍游十洲三岛,往返数万里,见了多少奇禽、异兽、神鱼、怪鳖,但不闻尔,岂在海穴中藏耶?”   逄蒙大怒,扳弓一箭,正射羿眉心,羿全不动色,轻用二指拈住箭头。逄蒙大惊,驻弓不敢动。只见羿二指拈逄蒙箭,呼逄蒙曰:“尔欲与我比射乎?”逄蒙心怯,只得作硬语,应声曰:“然。”   羿曰:“尔能接我箭乎?”   蒙实不能,只得应声曰:“不知也。”   羿曰:“尔伸掌,吾抛尔的箭还尔在中指无名尽处,尔勿惊也。”   羿蒙伸掌,羿二指拈原箭,隔水望逢蒙一插,插在羿蒙中指、无名指缝间尽处,掌一毫不伤。逄蒙大惊曰:“神人也。”   又问羿曰:“君还能接我箭乎?”   羿曰:“可。”   逄蒙又一箭正射羿人中,羿微微仰唇,轻轻一咬,咬住箭镞在四门齿之间。又手持原箭呼,逄蒙曰:“再伸有甲之一指,吾还汝箭。”   逄蒙竖一指,羿撺原箭从逄蒙指顶贯其尖甲,一水两岸齐声喝彩道:“好神箭。”   逄蒙曰:“更能接乎?”   羿曰:“可。”   逄蒙又一箭正射羿胸膛,羿挺鞋带上金蒜,、迎箭一撞,撞得那箭倒飞过水,箭尾还撞着逄蒙胸膛。逄蒙投弓矢于水,叹曰:“吾空半生称善射之名,今乃知天下有神射矣!”   大呼,向羿曰:“君之技,予知之矣。敢不拜下风?不识肯教人否?”   羿曰:“天下自无能求我教者,如有之,何爱吾道哉?”   逄蒙隔水下拜曰:“如弟子亦可学乎?”   羿曰:“可。”   原来羿是个英雄汉,心最贪爱英雄,只一向不曾撞着。昨日敖山之下,前军被九夷杀尽,无一人助羿同行,羿心暗恨我这样人天下就无做伴的,安得几个教作弟子常随左右,岂至如此孤栖?因此今日一见逄蒙,表表出群,便心爱他了。又见他能射,故用意收服他。见他连问,满口应可。逄蒙大喜,来辞六夷之长。六夷长正看他二人对射完,见逄蒙来,一齐拜手躬身。逄蒙拔佩刀连斩三夷长头,其余大骇走去躲匿。逄蒙右手提刀,左手提三夷长头,带衣涉水,来到羿车下,掷刀置头于地,曰:“此三夷长首,充弟子贽见之仪,叩马而拜。羿大喜,下车引手,其登车入阵,取酒相劳,陈说生平,便为师弟。逄蒙又请为前锋,率主师渡河,大破九夷。九夷识羿如神,又兼有逄蒙勇猛,望风奔逃。逄蒙引众穷穴,并擒其三夷长以归。   九夷各怨貉隆,曰:“貉隆荐得好人,自害自己。”   九夷以后不敢复乱。   羿遂振旅还都,以逄蒙为司马。太平宴上大言曰:“吾不喜平九夷,喜得一逄蒙耳。”   诸人皆贺,伯熊、勿髡独默然不言。武罗伯、叔龙、宾圉见二士颜色不韵,宴罢,私问二士曰:“今日众赞逄蒙,二子有异意,何也?”   二士曰:“此吾所经目人心事也,安得与人同?”   三人曰:“何谓也?”   曰:“吾君必坠此人之手。”   三人大惊曰:“何为至此乎?”   曰:“九夷之君,极诚心置此人为将,亦何负于此人?徒来见吾君,未尝不可。遂斩三夷长头以来,忍心于此。彼于天地之间,又何爱焉?”   三人怃然曰,“是也。”   羿自是日与逄蒙为伍,出,则命之为御;射,则命之学;战,则命之前;饮宴,则命之侍。逄蒙凶残,羿以为勇。逄蒙刚意,羿以为忠。五贤患之。   三年乙酉,东夷来朝,羿又使逢蒙答聘,曰:“非尔他人不能往也。”   逢蒙慨然承命而行。五贤相顾曰:“无耻极矣!   杀人之君,又往聘其国,忍而无耻,又何所不至乎?”   乃其言于羿曰:“逄蒙忍人也,吾君爱之,甚而亲之,恐为后忧!”   羿此时方有异图,意已不在五子。盖收牙爪的情浓,敬圣贤的心淡。闻五贤之言,掉首不顾。武罗伯于二三年间,得十余贤士,荐之于羿。羿皆曰:“文礼之人,何所用之?只使廪食养之,库序饰观而可矣!”   武罗伯数辞位要去,苦为子漼留之。   伯熊等要去,羿又勉留之。不意逄蒙自东夷归来,又收得一个狼人同来,乃有寒氏国君之子也,名浞。有寒之君,乃伯明之后,颇有明见。媵生此子,一见之,即掷于地,曰:“此神奸孽物,乳世之徒也。”   弃之于野,七日不死,媵辈窃而养乏。既长,巧言令色,奇奸诡智,变诈百出,颠倒是非,引邪贼正,毁谤端士,谗谮善人,无所不至。有寒之君欲斩之,乃逃之东夷,便教东夷附羿,羿常时对逄蒙曰:“勇士,吾得汝,可助吾力矣。独少一智士,可助吾谋者耳。”   逄蒙闻此言在心,偶在东夷馆中,忽有一人来谒,其人亦不高不大,不美不扬,却是言语动荡,变化转折。逄蒙说头,他即道尾,逄蒙举念,他即知心。逄蒙大喜,问则寒浞也。逄蒙曰:“子欲往中国乎?”曰:“中国有人用予,即有人不欲用予。”   逄蒙曰:“何谓也?”   曰:“太宰羿,此用予之人也。武罗伯等五人,此不欲用予之人也。”   逢蒙愕然,曰:“子神人也,但子度太宰必用五人乎?必用予乎?”   浞曰:“若太宰之心,则必用我。”   逢蒙笑曰:“此言信然,然子谓太宰何心?”   浞曰:“此则不敢言也,司马自知之。”   逢蒙曰:“子谓予心欲子行乎?不欲子行乎?”   浞曰:“欲我行。”   曰:“何以知之?”   曰:“磁见铁而收,气相喻也;甑得釜而合,用相宜也。是以知之。”   逄蒙笑曰:“子真神人也。”   遂同寒浞归见羿。   羿与之言天下事,皆合羿心。羿大悦,置之左右。一日于密室独与浞谈事,因问浞曰:“子每言皆合予心,今予心有一大事,子测之。”   浞曰:“何必测也,名实不相符,但力行之而已。”   羿曰:“何谓不相符?”   浞曰:“民归君矣,士归君矣,天下诸侯归君矣,夷狄归君矣,君不为天子谁当为天子者?   而姒氏相尸君位于上,挂个空名,此真去而代之易易也。”   羿曰:“从来有此理,有此事乎?”   浞曰:“理随时变,事以势兴。时势可为则为之而已。”   羿抵掌狂笑,曰:“快哉!得子吾大事可矣!但吾旧臣五人皆不欲也,何以处之?”   浞曰:“君心将何以处臣?”   羿曰:“吾将授以少宰之职。吾为天子,尔即为宰相矣!”   浞曰:“君虽爱臣,爵臣,武罗伯必极争,不合封臣官,君即佯怒而叱之,彼必定辞官去君。即许其去,君之子必请君留之使命。君之子与罗伯同居旧国,则罗伯远去矣,彼四士者又必极争不合遣。罗伯去君,若逐之,彼必事于诸侯,以与君抗。莫若先命四士并聘于东夷,置心腹人与之同行,勿使路逃。至东夷则密戒夷君,幽囚此四士。如此乃可远异议而无杀贤士之名,此上策也。”   羿大喜曰:“布置妙密,如此真吾相也。”   遂先假王命遣伯熊等四士聘于东夷。   临行,武罗伯饯之,心知不善也。怆然问四士曰:“子等先往,何时返乎?”   四人曰:“不知死所,但子亦不久行矣!?·”五人凄然,流泪而别。后人观至此,哭而赞之曰:悲夫五贤,生彼穷国。   复穷其君,则惟悖德。   直道何施?正色何立?   四十年间,朝夕岌岌。   食不背义,显不忘恩。   私门之人,公忠且存。   尔辞温如,尔诣纯如,   尔心焚如,尔命屯如。   久诣深情,烈烈罗伯,   其难师光,触锋于贼。   四士冥冥,天地无明,   本有同心,甘焉九京。   四士既行,见东夷君。夷君听羿之命,遂将四士囚于东夷。   羿即于夏朝,命寒浞为少宰,掌司徒事。武罗伯曰:“噫嘻!   四贤之去,正为今日也。夫司徒者,掌那教之官。而可以夷方收获行乞之余,父兄所弃之谗邪。子弟处之乎!”   即日,致位求去。子漼亦力言于羿曰:“君之用逢蒙也,众贤非之。今又用浞,内外文武,尽信奸邪,宗祀其能久乎?”   羿怒,叱之。漼泣请留罗伯,羿喝曰:“使之与尔同去,守旧国,勿于此乱吾。”漼依依不忍行,羿命左右逐之。漼恸哭而去,遇浞于门。漼指浞面骂曰:“谗贼,丧吾家国也。”   浞低应曰:“然。”   漼与罗伯遂遥拜辞羿,并归有穷国去。后人钟伯敬有七言二绝句,叹之曰:贤士无名宇宙愁,况加驱逐与幽囚。   可怜五士三仁匹,陷入迷楼当宿瘤。   忠贤恋主自情高,逆背心乘亦枉劳。   那似当年旧司马,硕人今隐在崧高。   此诗过责五士,言不当仕权门,又宜如棨木早去。然士穷无主,得主即事,季路、冉有且然。及既食其食,蒙其恩,又焉能不恋恋也。   却说五贤既去,夏国独有三凶行事。三凶者,穷羿、寒浞、逄蒙也。浞虽蒙所引,而以计智反居重。三人合心,任意横行。   中原无复成世界矣!浞既为司徒,四方之士来者,俱先投浞。   浞遂多收无赖汉子,密结机诈小人留养在都。乃教羿发国中仓廪以赈民,纵狱中囚徒以充役。诸侯宋朝的,厚之以弊。聘召天下诸侯,约他明岁来朝。探诸侯不顺者,杀之;顺者,便如此如此行事。   明年,后相之四年丙戌也。诸侯来朝,不曾朝后相,俱先来朝羿。羿乃不引朝王,自置筵宴,大享诸侯,会议天下事。   羿开言曰:“予以王命致群公来此,实非为王一人,乃为天下大事也。今夏后氏衰,君王无道,子孙相承,安得贤者?子意不如用尧舜之法,择群公中贤侯,众心所愿推为王者,以为天下之王,何如?”   诸侯闻言,避席而逃者二十余人。羿令止逃,众诸侯知其意,乃佯言曰:“太宰之言正是当然,但不知何人最贤?惟太宰择之。”   新收无赖子做的司徒,寒浞便开言曰:“今天下之贤圣有德才者,孰如太宰乎?群公便当推以为天子,安置夏后相于他方。此万世一时也。”   众旧臣如吉光者,与素附羿之诸侯,如有嫠氏等俱应声曰:“然。”   内中有刚正诸侯,如息侯、寒侯、郏侯三人,厉声喝曰:“我众诸侯议事,不在其位者,不谋其政。汝何等奸回小贼,敢妄言天下大事耶!”羿大怒曰:“汝三人便欲横行天下耶?”   呼逄蒙擒出三侯,斩之。三侯大喊曰:“羿,汝万世奸贼也。我等虽死,何惭?”众侯慑慑,不敢有异言,便其推戴羿。   羿自率逄蒙等人夏王宫,搜实货。夏王闻变,计不知所出。   羿见王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当以无德让有德。”   夏王曰:“有德者谁?”   羿曰:“今日众诸侯所推戴的,便是有德。”   夏王曰:“臣弑君,可乎?”   羿曰:“我曰可。”   于是留王妃嫔,独赶夏王与后带随奴婢十余人出。羿遂篡位,自登朝堂,受诸侯、百官、士民等朝贺。朝贺未毕,忽然一阵大黑风从空而来,卷带无限砂土,扑人眼鼻,人人闭目掩面,良久,羿所立朝之地陷下,羿大惊退朝。   且说这是千古贼臣篡位之始,如何天地不变?是日,荆山崩,天鼓鸣。夏都之中,则雌鸡啼、狗人立、豕升楼、鳖登城,马化为蛇人于井。羿膳中忽有生粪,杀其膳官,愈杀愈多,饭甑中忽蒸杀一小儿。后宫中,夜夜有鬼魅来魇。羿但立朝时,即有黑风旋复地陷。明日避之,另立一地,地又复陷。陷地遍于朝堂。乃役夏民别筑城,凿池,起朝堂、殿阁、楼台。另于公卿家,选女为伪后;于士庶家,选士女为伪妃嫔。国用不足,厚敛苛责于民间。令民出酒菜、粮货、肴馔、珍馐供日夜宴乐。   贤土摈弃,凶徒皆得进用。   于是诸侯臣民初喜其为天子者,今俱怨恨,复思有夏氏矣!   新城新宫既成,羿人居之为乐。不月余,妖怪百出,一如前旧。   羿心恶之,遂弃阳翟而归有穷之国,子漼、罗伯得复相见,但仍不用事贼羿之王也。寒浞为伪相,逄蒙为伪将,文武二人而促,犹专权柄。上下内外皆浞之人,浞又内通好于宫中,外洽情于国中,上诱羿于淫乐、荒游、远征,下结逄蒙为心膂肝胆,以阴图大事。   后相五年丁亥,阳城桑林,今之泽州地也,有翌虎之兽,纵横食人。浞请羿大猎于桑林,搜寻翌虎。此翌虎生得似山中猪,而有巨牙大口,遍身皆铁枪,人不敢近。羿谓逄蒙曰:“此吾师徒见技之时也,吾取左目,人缝不伤珠,尔取右目,何如?”   那翌虎正张爪露牙,磕人而食。羿弯弧一矢,正中其左目。逄蒙一矢,亦中其右目。矢皆贯内,虎哮咆跳叫不止,众军又斧交加杀之。羿命取来观之,左目目珠尚在,矢挨缝而进,右目则珠破矣。逄蒙骇服。   本年有狞飚之神,能作恶风,坏民麦禾、田舍不止,莫可奈何。浞又备车马、齐军旅,请羿往征之,便示威于东方诸侯。   羿喜,从之往见。狞飚之神,十丈之长,三亩之宽,团团扁扁,霍霍刺刺,风行数十里,飞砂走石,军兵不能立。逄蒙独立,纵矢一发,贯其咽喉。羿从后一矢,随逄蒙之矢往插逄蒙之矢尾而进,逄蒙之矢尽破,而包羿之矢在中。逄蒙又骇服。   明年戊子,有河伯使者出于洞庭,日食数十人,浞又请羿南征河伯,使者便示威于南方诸侯。羿又大喜,率三军大猎于云梦,浮于洞庭,搜于湘沅,得之,即巨龟也。爪甲嶙峋,目如双灯,口如烟洞,五十步之外吸人而吞之。逄蒙曰:“此从何处射也?”   羿曰:“此须从鼻窍贯于其目,内破其珠,不得决鼻窍而出目外。”   羿射左,蒙射右,皆中而龟坠。众军取之,视左矢人鼻,孔圆不伤目,珠破于内而不见矢。右鼻微出血,目珠未破,入稍低也。逄蒙又骇服。   己丑,有西戎大乱,乃,雕题之人,从昆仑之墟而来。浞又请羿示威西方,羿又大喜。西征,与雕题之人大战于二华之野。其人身长二丈,板齿长牙,能食人,手持盾遮羿之矢。羿平生矢无虚发,见其可遮,便不射。雕题不见羿射,便稍放心,用盾障面,以目从盾窍中窥羿。羿发一矢,正从盾窍钉入雕题之目,便不得脱。雕题跳跋于地,良久而死,地成一洼。逄蒙又大骇服。   每浞安排引诱羿一番。皆中羿之意,羿喜而去。浞守国即窃通其宫中,外赂其臣役,使内外人人愿浞为天子。又逄蒙每一番骇服,即有一番暗恨:“如何我技只不如他?若无了他,我便是天下第一人也。”   心中隐隐有反噬之意,但无计能施耳。   后相八年庚寅,猰貐之兽为害于云中之野,浞又请猎之。   窥逄蒙之心,竟有异者,遂先饮醉逄蒙,乃语之曰:“大司马之射,可谓神矣。然每射辄不及主君,何也?”   逄蒙乘醉而言曰:“恨多。”   浞曰:“何谓也?”   曰:“恨多彼一人。”   浞遂留蒙。待其醉,乃扶之,语曰:“子恨多彼一人,何不除之?”蒙愕然曰:“有是乎?吾醉宴言矣。”   浞曰:“子盟誓,果真,吾教子,不然,则杀子。”   蒙遂盟。浞乃教之曰:“猎而返,子先驱入城,待君于门,以箔自蔽而饮食,乃注矢立门侧。   吾出迎而醉君,子乃射毙君。子即收其外之兵,我则收其内之人,以待子人宫同乐于此也。况彼弑有夏之君,吾今弑彼,天下诸侯必无言不过,谓天道好,还矣!”   逄蒙大喜而去。   先驱导羿出自穷门,猎于云中,射杀猰貐之兽,游逾月而还。师至穷门,逄蒙先人,浞引羿之家丁卫士出迎,先饮醉羿,乃拥护羿人穷门。将人天暮门侧,暗中有人忽发一矢,贯羿喉。   羿醉中失避。既中矢,犹能大呼,曰:“必逄蒙也。”   回头见浞,曰:“必是汝谋也。养奴仆者如是,悔不用五臣一子之言,致有今日。”   遂自拔箭气绝而死。后余李岳有诗笑之曰:穷国穷君拥大邦,生前通达岂如常?如何又向穷门死?更作穷神见夏王。   穷邦穷乓死穷门,却是生前一帝君。   生前吓奕奸天位,死后凄凉入典坟。   原来羿待家众素酷虐,内外皆喜。浞恶羿,跟浞来迎,羿者皆欲杀羿者也。羿既死,逢蒙出城,收兵。浞与家众入城,家众遂将羿洗剔入鼎,烹为肉羹。   时子漼、武罗伯在管涔山麓村居,不欲与国事。明日,浞使人召漼、罗伯来,而使逄蒙待之于穷门,与之羹曰:“此君之肉也,君子食羹而后入门。”   漼悲泣曰:“君不听贤人而用小人,故至此也。吾何用命哉?”   拔佩刀诛逄蒙,不得,遇害而卒。罗伯大号曰:“君不亲骨肉,故旧而用奸邪也,故至此。   君与子死矣,吾何用命哉?”   亦拔佩刀诛逄蒙,不得,遇害而死。浞闻之,乃召逄蒙引入宫,伏家众,用毒酒。先出宫嫔美人备酒,酒酣,以毒酒进。蒙饮其毒酒,乃大醉而倒,呼家众出擒杀之,曰:“此杀师弑君不义之人,令碎尸百段,以祭羿、漼、罗伯。”   实以除二之患。曰:“皆逄蒙之谋也。”   后人钟伯敬感叹之,而赞曰:穷羿羹,逢蒙祭。生熟殊,一麋碎。当其始,何特异?已谊深,已恩至。一桓桓,上国使。下招携,弃子弟。一望色,遽孚神。作之师,作之君。左经文,右纬武。岂禄轻,而可怒。   骨肉离,故旧遗。养国士,是耶非。   呜呼!匪林邛令,安所用其琴心?匪魏无知,安所见其奇计?既负主于其宾,自杀师于其第。仁主之家可屠,恩王之身可殛。施者何隆?报者何极?苟去仁义而利之怀,则三才五教之常,又何所其用惜?呜呼!?·逄蒙既死,寒浞遂独拥有穷之国都,代羿之王,用羿之货,役羿之臣民,御羿之妻妾。明年而生子,曰硁。又明年而生子,曰豷。但不知后来结果如何,且听下文再说。

卷九"少康王避难中兴 季抒宛转复夏国"

  却说夏后相之四年丙戌,贼羿既篡位,后相奔出,依商侯而居。相土俭朴,不能狗后相之欲,居二年,于六年戊子,又往青州,依同姓所分诸侯斟灌氏、斟鄩氏二国。后相不能自敛,稍稍结连东方诸侯。诸侯与二斟氏之国相亲者,每共存济之实,不能替后相有为也。当时羿性无疑,还可无事。今贼浞复篡,多疑杀人,逄蒙既诛,罗伯又殁,根株尽绝。闻后相稍自如,便起僭志。岁当壬寅,后相即位后之二十年,浞篡后十三年矣。

  浞所奸羿妻而生子名奡者,年十二矣。奡有神勇,实羿之遗腹子也,十五月而生,故浞以为己子。十岁力举二千钧,身长一丈五尺。十二岁,能陆地上独乘舟用大木撑。荡之战,争无敌,杀人如戏。过国有乱,奡尽杀之,遂封于过。又子浇,是为过浇。浞再生豷,是浞真子,便无力,仍有僭诈,是年九岁。

  当日浞在深宫中踌蹰后相之事,豷从旁便说,何不杀之?

  浞遂令过浇统一军突至二斟之国,先问斟灌氏何为停留后相。

  斟灌不服,遂杀之,以伐斟鄩氏。斟鄩氏集众拒之于潍水,贼浇持三丈长、六百斤重浑铁棒,击沉斟鄩氏之舟,又杀其君,大败其众。遂穷二国灭之。寻得后相于土室,遂遇弑。相之后曰缗,有仍国君之女也,方有娠。乃自土墙下得破穴,从破穴得出于室之后,堑下还室,塞其穴,贼寻不见,后缗步逃归有仍氏。后相旧宗臣姒靡向从相,适自外归而相死。负相尸,埋之青丘,而奔有鬲氏。斟灌氏地,今寿光县是也。斟鄩氏地,当昌邑县是也,旧史以商丘误耳。有鬲氏地,当在高密县,皆青州地。有仍国在豫方,当巩县地。

  后缗发既至有仍,不期年而生子,母缗泣曰:“勿如伊父,愿为伊祖。”

  遂名之曰少康。少康方数岁,苦问母曰:“我父安在?”

  母泣而不言,惧泄也。有仍氏亦晦少康母子于荒村,戒勿言实,恐事泄,自取祸也。母缗种蔬而食,绩苘而衣,守贞茹苦,艰难备至。及少康八岁,习见母勤苦而心伤之,求所以代苦者而不得。乃求于有仍之大夫家,愿为之牧羊。月得米二斗,以助母。至十二岁,又为有仍之卿家牧羊,月得米三斗。

  母之兄弟俱见,而怜之,乃命之为牧正,司群马之官也,岁有廪矣。少康十二,犹未知身从何来。苦恳问母,母见其谨重,乃泣言祖父根由,少康遂痛哭数十日。

  少康牧羊时,与群儿嬉,必自称为王者,指使群儿为文武百官来朝己。群儿中有不服他使令者,必指使群儿击之,那被击的因詈少康曰:“无父恶种。”

  少康辄归,哭问母,母曰:“汝莫与人生事。”

  必泣而责诚之。牧牛时,又尝与群竖集高冈,列班而嬉,辄曰:“吾异日为天子时,当以此冈为钧台。”后母闻而痛责之。既为牧正,遂修身执敬,求开黄、唐、虞、夏之典。故闻槃木隐于嵩山,遂往拜之为师,亦不言本身事。

  故槃木异之曰:“此童子有天子气象,必帝王种也。”

  固诘问,知为后相子,相持大哭曰:“吾君有后矣?幸自爱,因教以典谟训诰,并授以黄帝兵法。少康归仍,又师事于河阳、陕东之间处,士者五人,父事于有仍之亲族长者三人,以究心德治道阵法。于是稍稍起人疑。有仍氏惧祸,罢其牧正曰:“君不他往,将即见祸,不如走往别方。”

  少康泣别而去。过浇果使其伪将鹿椒领车百乘来问仍国,而索后相子。少康时年十五,丙辰岁也,已先挈母行矣。椒伐仍君,仍君奔雍。椒遂灭仍,而穷兵代雍。是时,雍牧姬叔望已薨。子不窟,遂奔西戎。

  且说当日,少康与母扮村妇牧坚,携奔而行至于河,不知南北东西,所宜适行。折草而筮之,首向西北。举首一望,正见顶上一道黄色云气,向西北而行。河中一大鱼跃而登于云际。

  正踌躇间,大风一阵从东南来,吹少康母子不能立,遂急行登舟,乘风一息而渡河。少康思鱼者化龙之象,或有济乎?且鱼音虞,虞以土德,王天下,尚黄黄。云而鱼,其适虞乎?遂奔于虞国。虞君姚思,商均之子也,贤仁而睿,能知人。见少康,知为天子之种,乃使之为庖正而隐之。居五年,虞君以二女妻之,封其食邑于纶,今平阳府,荣河县是也。后人冯犹龙有诗赞虞君曰:尧时二女妻虞君,今即虞君二女孙。

  一样得人皆作帝,始知贤圣善知人。

  又:

  虞帝当年贱有鳏,于今夏后亦同观。

  宝总各选官人子,谁把孤寒别样看?

  时少康年二十。辛酉岁,既得妻二姚、食邑以奉母。壬成,大姚生子名伯址,不育。癸亥,小姚生子名仲招,亦折。大姚复生子,是为季杼。少康在纶,有田一成,方十里。有众一旅,方五百人。少康能因时尽地,生财节用,修德教人,沟洫蓄泄有道,而水旱不侵。田猎修辑有时,而莳获无失。躬督农桑,而谷粟布帛有余。蓄山林陂泽,而材木之用不能荆是以邑中家给人足。又教民爱亲敬长,养老慈幼,而人民大和。又以农隙率众田猎,习射列阵,教战法,而民知勇。四邻之民皆慕之。

  寒浞是时久安长乐,亦不复觉察矣。

  少康负居小邑,日夜以复仇兴祖之志自励。乃遍步冀豫之间,访贤士才人。至隃山之阳,得一处士,曰崇开,帝喾之后,代国之族子也。国灭于浞,而避居山野。一人孤处,卖薪为食而隐,明道抱德,不与人立谈。少康闻之,五谒之,九陈之,而后发言曰:“子行欲复仇,帝天下,而来问野人,何也?”

  少康惊骇,谢曰:“下邑细人,愿求夫子性命之教,以毋枉生于世,如此而已。”

  崇开笑曰:“诈也。”

  结气未伸,根脉未理,乃言性命,何也?”

  少康掩面泣而长跪?曰:“所愿奉教于夫子者,实为此也,而不敢言,夫子既知之,忍不复教之?”崇开曰:“夫得人者兴,自用者亡,恃力者败,用智者成。

  子先得人而后用智也。”

  少康曰:“得人,孰如夫子?愿为弟子,奉夫子为师,聊居弟子敝邑中,以朝夕奉教焉。”

  遂备单草,置崇开坐,亲御而归纶,分舍而居之。请有虞之族为开纳室焉。少康身执劳妻,执琐而事开,日学于开,得明天地古今之道,治乱兴亡之故,抚世治民之术。于是旷洞渊微,遂成圣德。

  二十九岁,庚午,子季杼八岁矣。性质明达,遂命就开从学。数年间,开又访得漳淇间有处士,夫妻力作而隐。夫曰戴宁,妻曰女艾,仲康之旧臣也。女艾貌陋性贞,力能举百钧,口能辩智,能得人意中事。戴宁因家国亡灭,与妻蓄智,晦道隐沦河阴,心愤志切,未尝不在夏后。无由用谋,一见崇开,遂夫妻挈子来归少康。少康大悦。三人共议大事。崇开深明帝王之道,戴宁深明世务之要。开能定大策,断大疑。宁能入幽细,成秘计。少康能师开友宁,尊信力行。

  子季杼年十二便亦能守经行义,因变用知。师崇开策曰:“夫气之盛者,外不能入也。而中必有瑕势之重者,物不能攻也而已。必有贰巨蛇吸人,刀斧安能伤之?而细蜈害焉,人于其中故也。人之百智具,而恙尸攻心,麻疯攻体,辄至于死,生于其中故也。夫生其中者,已难制,人其中者,功易成。子盍思之?”

  少康大悟,再拜而赞。乃问戴宁,曰:“子以为何如?”

  宁赞扬曰:“善哉!夫子之教也。界之勇,天下莫敌也,逄蒙入其中,则杀之。蒙之勇,天下莫敌也,浞入其中,则杀之。吾辈即不为蒙浞之道,能不用蒙浞之人,还图蒙浞之人乎?

  今诚得二人,一谍过浇,一诱戈豷,使其兄弟竞位,父子伤情。

  彼自杀其一,则可图其二;自戕其二,则可攻其一矣。臣请与臣之妻女艾者奉命而谍浇,但须得一人诱豷耳。”

  季杼请行,少康曰:“坚子能无败乎?”

  崇开曰:“是吾深知其能也,重于色,抑于气,晦于面,明于志,结于口,运于意,必能之也。”

  少康大喜,依计而行。崇开谓宁曰:“吾闻先王之旧臣,曰靡者,忠勇可任。灌鄩之灭,彼必逃行,然必复至耳。子当率妻先往青州,会通靡,而后入过。”

  宁奉教。

  开又嘱杼曰:“尔往戈,但亲近。敬爱之。既爱矣,乃教之求亲于浞,数数亲浞。浞既亲,乃诉说其兄,欲有灭弟之事,必有动息。而有以待艾与靡矣。”

  杼奉教。于是,少康多予戴宁、女艾糇币,以席卷之。戴宁、女艾扮南国之卖席者以往。杼敝衣垢面,扮失家之童子以行。时少康之三十三岁,甲戌三月也,三人同行出冀境上分手。宁、艾二人担席果资行计,杼则童子独行。见长者则拜而问路,饥则泣而求饭于路人。人见杼柔善而言语伶俐,多饮食之,引送之。不必资粮也。

  且说宁、艾先到青州,密访问,姒靡在有鬲氏之国中为大人,行政事。戴宁称旧戚而谒之,靡请入见。曰:“吾未尝与子有知,子何故道与吾有旧戚?”

  宁请屏左右,乃曰:“吾与子有君亲之至谊,宁直旧戚意者,君忘夏后之君乎?”

  靡垂涕而言曰:“嗟乎!力不逮耳,何日忘之?”

  宁曰:“有不为耳,曷力不逮?”

  靡曰:“虽为,无所用也。旧王已死,夏国已亡,今将三十年矣!王死亦十余年。虽为,为谁为之?”

  宁曰:“子有不为,假今旧王有人,子将何所作为?”

  靡曰:“窃固思之,寒浞窃位,安乐已久。二子穷凶淫侈已极,百姓怨恨亦已甚矣!诚可图也,但外无故主,内少密人,未可妄举也。”

  宁曰:“外亦有故主,内亦有密人。子将何所作为?”

  靡曰:“有故主密人,吾用有鬲氏之众,收二斟之遗民,合之可成三军。

  谕民众以服仇,告天下之方伯,谁不我援?”

  宁曰:“先发而后闻乎?先闻而后发乎?”

  靡曰“必也先闻,则名正而功大。”宁曰:“先闻则不能发,方伯不来,凶贼先来。以浇之力,虽天下之众,无所制之。况三军乎?必也有道,行乎其间,方为万全之策耳。”

  靡愕然,曰:“子谋臣也,得无有所辅耶?”宁乃始告以少康所在,而己欲入过之意。靡大喜,当下取酒要盟。宁即引女艾同盟,宁谓靡曰:“此吾妇,与吾入过者也。”靡曰:“有是奇女子乎!”

  遂三人刺血而同盟,皆誓曰:“不能为夏氏图中兴者,不居宇宙之间。”

  三人既盟。靡细问计,宁曰:“子且收二国之烬,但假以强有鬲之名,而暗择才智为诸师,以复仇。言激之若合,乃要结之,假猎而练兵。择其志最同者数千人,常近于身,亦待予音也。”

  靡且留宁、艾,相与训练士兵。宁、艾稍出席十币于靡,左右相与招结忠义,训练士卒者三年,人人同洽孚契。阴要约而后,夫妻率腹心数人为流移之民,以投于过。

  过国者,当今之武强县东,乃浞贼假儿浇十二岁时所封也,今三十三矣。浇封之后九年,浞贼真子豷,十八岁乃出封干戈。

  戈国者,当太原蔚兴地也,为浞贼爱幼儿之狡慧与己同,故出之迟,封之近亦二十三年矣。皆久于安乐,不为防患之计。那浞贼诛鉏了众强,又生了两个凶狡之儿助他,有何不快意处?

  真是天纵奸雄,人力无奈。

  浞既奸羿宫数年,后又选士民家女子八十余人,克满后庭。

  又更造宫院台阁,渐渐广声歌,多狎客,日饮宴。只是能布小惠及民,凡士来归者,辄用之卑官,故能安乐数十年。迩年以来,渐渐荒淫日甚,精神疲惫,则小惠也不施,士来亦不采矣。

  那贼子过浇只凭猛力,臣下当面有颜色稍违者,亲用手提来向地一撺,便成肉泥。背地有一言相干者,命擒来,即手刃断之数段,如擒召不来者,必亲穷之。自国中、外及诸侯,凡有不到处,非命将灭之,即自往尽屠其地。虽追至山尽水穷处,必逞志而后已。又尝有龙斗于野,浇恶其状,则持矛而杀二龙。

  有雷震于庭,则拔剑击杀雷神。外自薄海,内至妻妾,无不一以力行之。妻亩氏,生一子,即弃妻子别室,而宠妾于杨氏,一岁又弃之。别室又宠一妾,妾稍一扭头,即光剥其衣,而摔之地,遂为肉泥。群婢不忍见,多有泣下者,浇即复摔杀之室中,人人危惧。此时,又宠音华氏等十余人,人人勉意曲承,但保身命,左右亦然,皆无计奈何?那边戈国,豷与他一般好杀。但只密闻人过失,命人杀之。左右亦惴惴危惧然。恶不远播,又能奸媚,得浞宫中之爱,不同于浇。

  且说季杼当日,是十二岁童子,说是寻母失路的,要到戈国去,谁人不爱怜他?一路送引到了戈国。终日做寻不见母亲,向街头哭泣,便有人家要收养他。季杼但察看不济事的,只暂饮食其家,终不久祝遍历十余家,得寒豷之妻族门氏家,家翁门辟,豷之妇翁也,仁义长者,收季杼养之。季抒遂久居其家,事翁尽孝事。翁诸子女,尽敬待翁,左右亦如一体,相爱于是,人人爱惜之。翁遂以为己子,诸子亦喜之不忌也。遂引之得入见豷之妻。豷妻亦爱之,遂出入豷宫庭内外无禁。豷见以为妇翁家儿,亦喜之。又见杼嗜好诗书,明事理,豷遂使随其左右。季杼乘豷乐时,故为戏问之曰:“为主乐乎?为诸侯乐乎?”

  豷曰:“童子问此,则甚诸侯,不如王也。”

  季杼佯谬言曰:“君何不为王?”

  豷笑曰:“童子我以为知事,乃还不知事。”

  杼曰:“今之王,君之父也,父不当传子乎?然则后将传阿谁?”

  豷不言而叹息一声,杼故为不知者,乃问豷妻曰:“我君何故叹也?”

  豷妻曰:“童子问传子,君有长兄,传不及他,是以叹也。”

  杼曰:“王爱长嗣乎?爱君乎?”

  豷妻曰:“实爱我君。”

  抒曰:“即爱我君,自然传与我君。”

  豷妻曰:“此事妄言不得的,言之有祸。”

  杼乃不敢问。异日,又乘间问豷妻曰:“夫人谓伯父有祸者,何也?我不解。”

  豷妻曰:“伯父过浇杀人如戏,不论亲疏。你说要传他天下,他便不肯放汝,岂无祸?”

  杼日:“彼有何德乎?”

  豷妻曰:“他有什么德,徒恃力而已。”

  杼曰:“若徒恃力,他便不及吾君。吾君有德有智,怕他什么力?”

  豷妻曰:“童子又妄言。”杼曰:“非谓与他争胜也。但常使人事王浞及王妃,得王浞及王妃周密爱厚,自然恶浇,杀浇则位便吾君之位也。”

  豷妻愕然,曰:“童子乃有此智!”

  一日,豷大醉,偶于外室凭几而睡。左右适,俱以私事去。

  夜分,杼独秉烛觅衣被周围覆豷,因侍其侧。豷忽惊觉,问何乃睡此?杼言左右不知君在此,童又不敢离左右,而往呼左右,故如此。豷大喜抒,而左右亦赖以免罪。又尝出猎,抒侍豷于车上,适有群虎骤至,车前马皆伏地,左右及御皆惊走散。杼独举草蔽,豷持大旗摇烨之,虎骇而散。左右方集,豷大悦杼,詈御者及左右,曰:“何不如童子,犹有智勇为主之心。尔等可得见虎而逃?将置我于虎嚎乎?”

  遂杀御,并欲杀左右。杼又极情劝解得免,左右亦无人不感杼者。豷又尝怒其子与女淫戏,欲杀其子。杼于豷前跪而泣谏,请以身代之,曰:“君之德,天下之主也。若有天下,则君之子又承天下之主也。君乃不先教而遂杀之,君后日悔无及矣!”

  豷亦为之泣下,而赦其子,遂使子与抒为学。子虽顽蠹,亦感抒,而豷妻之贤杼又甚。

  又杼尝侍豷斋室,斋室火,左右皆走,杼独不走。既而火至室,不入。豷不知抒之天命有在,而反谓己之福使然,愈以杼为忠。每上与妻称言杼之忠义仁信,妻尤协助语之,且曰:“是童不独忠心也,且有大智,欲为君取天下,君知之乎?”

  豷曰:“诚亦觉之,是吾心也。或者天意以此人畀我成事,亦未可知。”

  遂谋遣杼人穷国事浞。

  贼促亦爱杼。留侍左右。杼乘间称豷之孝,慕君王仁爱天下,说得淋漓周洽。浞漉然动容,退谓妻曰:“幼儿处来一稚子,如此其善意者,天将与吾幼儿子乎?”

  妻召杼而见之,见其伶俐,亦爱之。杼事浞与浞妻,又竭尽忠孝,侍浞左右。又竭尽仁义,亦如事豷之道。浞深信杼言,遂加宠于豷。杼频频往来浞豷二处,内外无禁,如此者五年。豷之谋坚,浞之意亦固,欲以位传豷矣。意稍外传,过浇闻之,大怒。

  是时戴宁、女艾已在过二年。初至过时,为贩鬻于市,渐渐散币,结浇之妾父母音华公、音华媪与浇之左右。遂得荐用于浇。宁为司城之富,艾人宫为乳绣媪。二人内外,每事尽忠竭智,浇深信之。凡有大事,即与计议。宁见浇之四周国邑,多助浇行恶者,欲先剪之,以孤浇。遂因间说浇曰:“君以此诸君果真心助君乎?今日不过畏君之威而附君,其奸其力,俱异日为君子孙害也。尽杀之而收其民,则君之国愈强,而患永息矣!但尽杀之,则太骤,恐民不服。当渐渐除之。”

  浇本性好杀,闻宁之言,杀心顿起,遂杀数君。于是,诸国皆危惧,欲叛。浇常杀左右,女艾常救之。因密结其左右人,而尽得其欢心,尤得浇宠妾及诸妾婢之心,并得浇意旨,而承之宠妾左右。

  又无不维持女艾与宁者,如此者三年。浇既闻豷谋,即召戴宁计议。宁恐浇杀豷,则又无敌,乃曰:“父子兄弟之间无他故,不过豷时常朝候于王,与后近而得欢。君远而失常朝候,故有谗言间之耳。君何不朝王?与后哭泣而诉之。父母之于子也,见之则爱。君必知王与后之情,而后计图之,未晚也”。浇不欲往,宁乃曰:“君诚不可往,请得人而代君往,朝于王,以观王意。之若同善,则达君之诚孝王。王使情意既和,然后君亲朝王,保全骨肉。若其不善,即疾反,而报君,始无事也。”浇乃大言曰:“何骨肉之有?虽然尔为我往观之,可也。速归报我。”

  宁言欲达母后,须得女使。遂使女艾同往。宁、艾暗喜,承命来穷都,朝于浞。

  是时少康之三十九岁,庚辰年也。一月始旬,宁来穷都。

  季杼已十八岁,及冠矣。宁恍惚识杼,杼确识宁,相遇于朝。

  杼佯为不识,宁熟视抒,抒微掉首遣之,恐宁露出机关。杼与豷已先于浞与羿妻处言浇之罪,傲惰不轨,欲杀君父尽杀宗族而自称王者多端。

  宁朝浞,称浇诚孝,慕王与后,惧王与后疏他,故不敢来,遣下臣来请罪问安。浞大怒曰:“人家养子,遣臣问安乎?且先杀尔。”

  呼左右,将宁挪缚,宁左右顾盼,正在思量计较。

  只见季杼跪陈于浞曰:“浇之逆情,此人必知之,不若因而问之,乃得其详,请君刀下留人。”

  浞乃命勿杀,带宁来问之,宁恐所言与杼等之说,不相照应。作为被缚苦,假作湮气,不能发声。又为恐惧之状,鸇鸇不已。季抒又陈曰:“此人吃缚苦,惧君王威,一时不能言,且发往门下,调息之。臣请监守而善问之,必得其详矣。”

  浞从之,曰:“汝言是。”

  即以宁付杼。杼遂得与戴宁、女艾于监室,相持哭诉上项。宁曰:“非君,吾几不免为刀下鬼矣!”

  乃串同言浇逆节,并计图浇。

  杼问宁曰:“子在过国,不密杀浇,何也?若其早杀浇,则穷国无人矣!”

  宁曰:“浇之室内左右皆吾人也。吾岂不能杀浇,但杀浇,则灭穷国又难矣。故不如委浞于浇,使浇杀浞,而委浇于豷,使豷杀浇。浇易图耳。且大计未定,若先小图之,万一事不密,则前功尽弃矣。”

  季杼喜曰:“此实吾心,吾惟恐子先杀浇则事反不易也。”

  二人大略定计,季杼乃复浞命曰:“已得其情,盖欲并东方三十七国,并东夷九种,北狄五种,大举攻王,并杀戈君矣。

  且有大逆之言,臣所不敢言者。”

  浞促季杼言,季杼故惧晦,不敢言。浞曰:“吾爱尔若是,何所不可言?而乃隐瞒我。”

  季抒乃扣膝低声曰:“浇自谓彼有神勇,乃后羿之子,非君王所能生也。君王杀其父,夺其都,乱其母,今彼兴兵报父仇,夺旧都,取母,天下必义他不以为叛。且彼神勇,天下无敌,何惮于君?”

  浞闻云为后羿之子一语,不觉心折怒而悸,手亦颤颤曰:“似此贼如此悖逆,何以诛之?”

  杼曰:“此骨肉之间,家国大事,小臣所不敢知也。君王且与母后及戈君共谋之。”

  戈君者,豷也。浞乃于宫中与妻言之第,不敢道是羿子一语。羿妻闻而悲忧,亦不敢泣。浞乃召豷并季杼人,共议图浇。

  豷计曰:“宜反赂其臣,使图之。”

  季杼曰:“若其臣受赂而不图,不亦误事乎?”

  豷又计曰:“召其上朝,而伏甲擒之。”

  季杼曰:“若召之,他必不来。”

  浞曰:“然则何如?”

  杼计曰:“今以母后为言,不如因计就计。即以母后慰之,母后慰其女臣,君王慰其外臣,使道父母之爱,原无他意。仍厚赂二臣而去,勿言王怒,则彼不疑。母后乃遣人常慰爱之,王亦遣人慰谕之,则彼必自来朝矣!更不来,则王为疾召之,以嘱后事,断无不自来,自来则取之,斯十全之计也。”

  浞大悦,曰:“子智囊也。”

  遂从之。命羿妻召女艾,见,羿妻呜呜而泣,言彼念子之情,并遣宫人随女艾归过国,浞并厚赂戴宁而去。宁、艾归过,言果无事,浇遂不以为意。既而母命人来慰,浇遂喜,然终不肯入朝。

  辛巳,一月,豷、杼在穷都,又不见浇来。浞乃托疾召浇,宁与艾进曰:“此则定大事时也,君当速往矣!”

  浇乃命伪司马鹿椒守国,命宁随身,统三千护卫甲士,往穷都朝浞。女艾先分密人往有鬲之国,知会姒氏。自于宫中定计杀浇。浇至穷都,命戴宁与甲士居馆,自挺身入朝。时豷等已张幕伏甲于浞卧内,待浇矣。浇入朝,宁即速寻戈豷馆,朝豷而问杼曰:“策何如也?”

  杼述言如此如此。宁曰:“不能济也,何不率大军外杀其护从之人,吾归而待浇也。”

  杼乃促豷点大军,尽杀其过国三千人,遂率军归戈。

  宁则解浇车之骏马,独乘之而归过,一日夜即到。乃召浇左右于朝堂,言浇有密令,鹿椒欲谋叛,命除之。召鹿椒至,擒而杀之。遂对过国之众曰:“君归欲尽杀尔等,莫若从我,我保全尔。”

  众皆愿服。明日,有东来数千流民来归过国。宁点视之,乃姒靡所统青州兵也。宁遂闭城,部分尽搜平日助浇恶者,与浇至亲而心未顺者,俱杀之。老幼幽之处。坚守城门,严夜敬禁出入,以待浇归。其女艾在内说音华氏曰:“过君于路闻小人之言,谓宫中有过失,归即尽杀之。故宁预先窃归,而通报宫中,各自速为计,可也。且过君之爱不常,一息不合,便成肉泥矣。何不毒杀之?而立其子,则安乐富贵可长有也。”诸妾是时乘浇一别,则皆通于左右亲戚。出入之人惟惧浇归,闻而杀之,听得此言,大众惊怕。乃推女艾为谋主,定计策。

  弃妻亩氏闻欲立其子,亦喜。诸弃妻宠婢宫中内外左右之人,无不喜者。女艾具多利刃,人宫授诸同志。凡稍异言者,即杀之。与诸弃妻宠妾一齐设美肴,藏毒药,带利刃以待浇归。

  且说浇直入浞卧内,朝浞。方入寝门,浞见浇昂曹之状,便怒,大呼左右安在?两帐田士百人,门外前后甲士四百人,宫门内外又千人,一声喊,举齐锐斧、大刀、长矛、短剑,都来杀浇。那帐内百人皆猛士凶人,浞素亲用以诛群豪取国家者,攒兵刺浇身上。浇初不觉身上中了戈、矛十数处,只当无有,乃大呼,举臂。左手夺来双矛一戟,右手夺来双戟一斧,反堪甲士,甲士被伤,无不倒仆者。浇遂登床,举浞,恨曰:“尔能杀君,吾不能杀尔乎?遂摔之于地。但见一堆骨血,无肉矣!

  既弑父,遂入寻母。羿妻以为可复为母子也,泣而迎之。浇乃大詈曰:“失节之妇,夫杀于贼,反而从贼,留尔何为?”

  乃亦举母,轻摔于地,骨尽折而死。遂举浞宫中捍门大长铁棍,出宫击甲士。不先走脱者,尽杀之。出朝寻戴宁,不见视。三千甲土,已尽被穷军杀之矣!乃奋怒,独步寻城中,有军士,尽杀之。寻戈豷,不得。寻浞平时亲戚,尽杀之。百姓之家,逃匿殆荆又入浞宫,杀促诸幼男少女。天晚,遂宿宫中,取浞爱妾,尽淫之。连经二十余妇,而不衰。明日,出朝,遍觅车马人民,不可得,盖杼计尽搬也。浇奋怒,独步行来,攻戈。

  戈国城外不留一舍一人,城门皆土筑实,城上人俱注矢发射浇。

  浇身中数十箭,不得进城,乃宿于野。明日,复步归穷,夜又淫浞妾。明日,乃尽杀之,而独步东奔,五日而归过。

  靡、宁、女艾日日闭城而待。于二月二十三日,望见浇独步奔来。宁喜曰:“大事成矣!”

  遂遣女艾一面入宫设酒宴待浇,自与靡引过国之众匿伏秘处;一面遣腹心人出迎浇。曰:“鹿椒已反去,城中臣民皆逃,惟存宫中耳。”

  浇大惊。入城,不见一人,乃入宫。宫中妾婢群泣而迎,曰:“鹿椒反,不得女艾捍守宫门,则妾皆被掳矣!”

  乃群酾酒为浇洗尘劳苦。浇劳苦已极,不暇酬酢,接得觥,连饮数十觥,便大啖食物。食未饱而毒已发,扪腹而起,大叫曰:“腹痛腹痛。”

  女艾已尽收检宫中凶器而尽,匿宫中人独操刀伏于厨。厨门设坑,浇腹痛身热,不能自禁。大呼,宫中无一人。自至厨取水,坠坑中,女艾刃刺其喉而诛之。乃呼戴宁、姒靡入宫,钩出浇尸,陈之于市,乃开城纵过民观之。靡等取其头,悬之以玄旗,默示夏令也。夏王刃浇身为万段,过民取而嚼之,立荆宁杀浇之子,而纵其妻妾各归民间。姒靡速还青州,起二斟国与有鬲之师以来。靡将中军,宁将左军,女艾将右军,西征有穷。

  时浞既诛,亲戚未尽,浇既退,又皆复来。季抒佐豷,率穷之大军归穷。遂据穷都称王,已五日矣。三月一日,王师围穷。杼望见立旗上有悬首,知为王师也。穷人不知,尚以为过浇之师,人人惴恐。季杼在戈数年,结有豷之左右国人中,有心腹七人。又素用术,得豷之不才子鲋由者心,遂集七人曰:“大军围城,城中寸草不能留也。何不斩豷而出降?可自免罪乎?”

  七人从计,乃往说鲋由曰:“大军入城,吾辈寸肉不留也。君王尝欲杀子,子何不斩君之头?令我出降,众军必立子为王矣。”

  鲋由大喜,即挟刃入寝,斩豷之头而出。季杼与七人持豷头标示于城上,大开城门召王师入城,取浞之残骨,同浇首、豷首,即诛鲋由之首并悬城上。其城中民,顺者尽赦之,不顺者乃诛之。促之助恶亲戚旧臣皆诛之。

  季杼领众至艾国,素相善如门氏者,金其家,赏赉之,搜其奸党诛之,各逆种子女亦诛之,各妻妾子女放去民间。乃召各民,谕令归农,禁其伪宫,尽发其车马器甲从大军。又寻诛得羿骨,纛标逆羿之骨与四逆之首,振旅南行。迎少康于纶。

  子季杼,臣靡、宁、艾就邑而朝,备驾百乘。少康奉乃母与二姚,并请虞君思等,师崇开等,即日就道,整威仪东南行。求阳翟,夏王之故都。命宁、艾、靡、抒修辑五庙,扫视诸陵,增立先王之庙,辑宫室,修钧台,视九鼎告天下诸侯。豫、冀、青、兖、雍等数州诸侯闻之,皆来推戴少康。

  时辛巳冬,少康年四十岁矣。先以十二月告王相之庙,献四凶之首骨。乃以明年壬午为元年元月,即夏王位。褅五庙,望诸陵,郊天祈地,祭九鼎,坐钓台而朝诸侯。遂为中兴首君。

  但不知有何施设,且听下回分解。

卷十"少康王封禅定鼎 季杼捉怪位让弟"

  却说少康王元年壬午登极,即命崇开为太师,虞公姚思为太傅,戴宁为太保,姒靡为司马。召契之后,相土之孙、昌若之子曹圉为司徒。召羿之四臣于东夷,三死一生,得宾圉,以为司空。得贤士世俞于仍,聘以为秩宗。聘槃木于嵩山,槃木已薨,得其子仲义,以为司寇。求西岳先龙之后华灵为司农。

  夔之后伯常为典礼。季格之子寿麻为典乐。以女艾之子季奇为车正。是为三公九卿,辅外治命。二姚为元妃、亚妃,增立庶妃九嫔以治内事。是长子季杼,年二十岁矣。命加冠为世子。

  生杼之后二年,小姚又生子于纶,名曰无余,年亦十八矣。俱命受学于太师。别以女艾为女正,而封之国土。封有仍氏,而赉有鬲氏之国,增赐以地。求斟灌、斟鄩二氏之后,封之。又求息、郏、寒三侯之后,封之。

  是时姬不窟在戎狄之间,罕通中国,就戎地封之。胤侯之子,先时亦被浇灭其国,求其后,封之。祀槃架木于嵩,封于某山。葬羿三臣伯熊等于东夷,庙祀之,求其各子,封之邑。

  吉光、有棨氏等助逆者,则夺其封,放其身。其余,封灭继绝,赏善刑淫,举贤用才,养老恤民,重农禁侈,一切施为,数年举行明备。

  五年丙成,天下诸侯来朝。九州牧述职,王命举俊,造秀士,登之司徒,聘遗逸老成,养之上庠,乃大享诸侯。于是东夷来宾,奏大夏之乐,享之。九夷班列而舞,惟西戎未来宾。

  少康修德弥谨。

  是时,东南荒服荆、蛮、闽越之地,尚侏俪裸体,被发文身,虽在禹甸之中,然犹王化之外也。王命封少子无余于越奉祀禹王之墓于会稽,而东南渐知有王化矣。

  王正心明德,侧躬励政,勤民用贤,以追先王之绩。十年之中,邦畿用治,诣侯尊服。西戎亦来宾,南荒亦归顺。

  十一年壬辰,王乃命驾巡行天下。始自豫方,祀帝舜于虞都,享虞公姚遂于汾阴。盖虞公思已薨,遂其嗣服也。遂南行微时避地的所在,建台于牧冈,以践童言。今巩县夏台是也。

  享有仍之君焉。遂东南,而祀太康,享叔成、季升之后。遂封嵩山,禅少室,会豫方之诸侯,行庆让之典。大赉善人,举俊士,问民老利病,兴十草,发仓廪,补不足,士民大悦,民献诗歌焉。拟有老叟献歌曰:烨烨王风,此屋幡然。

  皞皞斯民,君王万年。

  有野民之谚曰:

  吾王不游,吾何以休?

  吾王不豫,吾何以助?

  一游一豫,为诸侯度。

  王登钧天之台,此黄帝问道于庆城子处也。祀黄帝,而奏钧天之乐焉。万禽皆舞,众籁毕和。拟有汝民之歌曰:钧天之台兮,天际福钧天之乐兮,音啁啁。钧天之治兮,君王体。

  遂西入夏阳。劳仲康幼弟少阏、少容之后。夏亡时,俱窜在西戎,今封守于此也。遂观鼎湖之宫,问黄帝乘龙之迹焉。

  拟有童子歌曰:

  君无问令乘龙,君攸乘兮九龙。

  御阴阳兮布甫,斯上居兮元穹。

  彼渺茫兮焉往?闯天路兮云封。

  乃封华山,会雍方诸侯,行庆让赉,举请问,兴草发,补不足。士民大悦,献诗歌。拟有老叟之歌曰:节彼泰华山崔嵬,星云回薄日月辉,君王乐兮万民归。

  乃度槐江之山丘时之水上,玄圃祀神英招。南望昆仑,其光熊熊,其气魂魂。西望大泽,后稷之所藏也。望祭焉,乃北回霍山,度管涔,封恒山,会冀方诸侯。行庆让赉,举请问,兴草发,补不足,士民大悦。献诗歌,拟有野农歌曰:东方融兮,天下和兮。

  我乐惟傞兮,君如何兮。

  又拟有耆民诗曰:

  北山吹管,南山应之。

  君王有道,下民听之。

  安得衷暌,实惟性之。

  乃登乔山,黄帝葬处也。祀之,为黄帝台焉,今在北京保安州。过涿鹿,祀颛顼、帝喾之陵。又东行,祀帝尧之陵,登封泰山,禅梁父,会青、兖二方诸侯,行庆让赉,举请问,兴草发,补不足。士民大悦,献诗歌,拟有山童歌曰:巍巍泰山群山宗,嵷隆岉屿摩苍穹俯观目极东海东,旦旦晶耀方生瞳。君主临之乐融融。

  乃南祀轩辕之都,今曲阜也。临羽渊,祀鳏焉。遂南巡,会徐、杨二方诸侯于途山,修禹绩也。在凤阳怀远县,今有禹会村,非会稽山也。乃行庆让举赉,兴草发,补不足,士民欢歌。拟有牧坚之歌曰:朝出也,饭耕牛。暮入乎,归帝邱。父母乎,欢油油。旦旦如是,吾不知其由。

  有携畚者和之曰:

  朝出也,采靡犹。归来乎,为异羞。稚子也,声啁啁。乐乎亡有,何得有乎忧?

  又南浮大江,少子来迎。遂往东海,上会稽,循宛委山,祀禹穴,访藏书之迹焉。东观大海,望少昊之国。闽、越、蛮、夷来朝者,皆会于会稽。教而不罚,赏而不举,不以中国之治治之也。沂浙江西上,浮彭泽,观三天子都。上三湘,祀帝舜及二妃焉。遂至西南大荒天穆之野,闻野人之歌,若曰:天地鸿荒兮廓流,空虚块比兮音飂。风云起伏兮清招,山川旷荡兮何怊嗂。麋鹿和就兮吾与优以悠。

  是启王所采之音也。王遂张乐而歌九招,访先王之遗焉。

  乃西北行,观禹穴于石纽。北行,憩于华胥氏之国,今之蓝田也。还,祀于荥河,告成功焉。

  将还都,观于汾水,忽有霞光起自水中,五色文章,灿烂夺目。察有一道黄气,上亘于天,王及群臣测之。王曰:“此何祥也?”

  仲羹曰:“想是神龟也。”

  须臾有一物浮起,顶宽,若有耳有角。华灵曰:“此必黄龙耳。”

  伯常曰:“龙则动而不静,此静,非龙也。”

  姒靡曰:“必蚊蜃耳。”

  戴宁曰:“蚊蜃者,东方间气之精也。色不纯,气不中,不在是也。”

  世俞曰:“予观斯物之气,根起于白,上亘天,而黄必也。其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盖玉皇之精所成也。其象也,静而正,华而尊,必天子之器也。”

  太师崇开乃临水而睇视之,曰:“此宝鼎也。昔黄帝铸鼎于玉山九年,炼天地之光,萃阴阳之色焉。盖金玉土石不得其形也。鼎成,黄龙下迎,黄帝乘龙鼓风云而上于天。其鼎久安长治则存,否则亡。帝挚之衰,洪水之害,鼎入汾源,不复见者数十年。先王佐帝舜平治天下,帝舜之祀于蒲,鼎现于虞。太康之衰,又不知其所往。吾闻圣人兴天下,治则宗庙之器献于山川,况此神物哉?是我君王之德,治于上下,允成中兴,数百年之治,可畿也。”

  王乃命季奇治杭,绝汾流而瞩之,果宝鼎也。群臣不能举,崇开曰:“至阳者,媚阴。宝鼎极阳,为之主也。若有神力之女子,则可举。”

  乃召女艾举之,一举即起。王命祭之,定之于夏城,禹王故都,今夏县是也。崇开乃为宝鼎之诗,若曰:天地兮奇光,阴阳令灌灵。

  日星兮罔象,金玉兮非形。

  象君王兮有道,永至治兮中兴。

  诗成,遂合前诸方所采献诗歌,命之乐师,鸣中兴之盛,是为中兴之乐。十八年己亥,河水移故道,命商侯子冥治河。

  二十二年癸卯,十有一月,王崩。世子季杼为丧三年,尽哀礼。太师崇开摄政天下。诸侯士民闻王之丧,罢市绝音,莫不哀怛。荒远感思,如近丧终。群臣奉世子季抒即夏王位,以丁未为元年。郊褚,任贤举土,而天下诸侯来朝,享之中兴台。

  二年,王亲督河工,自巡河至考邱。闻东海之滨有三寿之山者,当今海州地也。有巨怪生得似人,而长九尺,领万众,能御风乘云布雾,发火燔民居,暗运民间财货,聚民间子女为淫。稍不顺者,则雨石而杀人。王闻之,问左右曰:“有妖如此,乃人间之大祸也。谁可收之?”

  众荐李奇往征之,不克,王亲征之。巨怪方跃云翔,王令前驱善射者,注矢射之。矢反坠,巨怪反雨木石击伤王前军。前驱大惊,报王。王前观之,巨怪见王乃避而去。王曰:“此不可以力除也,是非人耳。”

  乃命女艾察民间有女子受巨怪淫者,将计就计,除之。

  时有民间一女,乃巨怪最钟爱者。于是,女艾乃藏刃而入居女子之室,命女子他匿。是夜,巨怪果至。至则醉醺醺然,喉声鼾鼾。叫声爱姬,我今日与王师战,力疲,过饮几杯。气迷迷欲睡矣。不知女艾,之非前女也,近前抱而狎之。女艾左手故为戏,而捉其喉,右手刃刺其阴。巨怪叫不出声,极挣,又脱不得手。用右爪抓女艾左脸,女艾用肱隔之。用左爪抓女艾右脸,女艾被伤,乃拔刃而斩其左爪。巨怪中刃,血注如射。

  左爪既断,双足大跋,伤女艾下体。又断巨怪左足,乃呼女子家人,点火进,使缚其喉。巨怪受伤负痛,遂现本形,则九尾大狐也,能变化为人。且言曰:“枉费三百年修炼,今日运气不良,死于汝手。”

  女艾曰:“使尔但修性命,乘风云不害民,居不淫女子,虽尧舜当年,已自容尔。至于今日,今吾王体天地之量,胞与民物,岂不能容汝一畜哉?汝自作孽,非气运之过也。”

  大狐弭目待死。女艾擒以献王,王命斩其身万段,以饲群狗,而悬首于海滨。

  当夜,千百怪皆来,群号窃其首去。明日其首不见。海滨之民告王曰:“是怪多党,王去必还为害,愿王悉除之。”

  王乃命六师大猎海隅。度海,布师三寿之山,搜洞岩,焚林莽,群怪各四面奔窜。王命三军悉射杀之,三寿山乃平。后人钟伯敬有诗叹之曰:谁谓天地无穷宽,东海几多三寿山。谁谓山林可乱居,三寿山中九尾狐。山海一狐生九尾,犹惹天王大兵起。一夜山中万怪啼,明日焚林靡孑遗。吁嗟乎!万怪虽兽各为主,何不全之有其所?山海天地躏蹐尔此诗意外意耳,正意话在女艾。王既平东海而归。

  是时万邦协和,士兴于仁,民归于厚,天下称治。惟是河不常性。十年丙辰,商侯冥以治河,没而薨,死王事也。王锡命,封其子振继国。

  十八年甲子,王崩。世子槐终丧三年,乃即夏王位,以钉·卯为元年。在位安静无事,诸侯朝四夷服如故。

  三十四年庚寅,王崩。世子芒终丧三年,乃即夏王位,以癸已为元年。诸侯四夷服,独河不平。商侯振已薨,子微继之,尚患河。三年乙未,王悯河患,自行河治水。以元圭宾于河,祀河伯焉,河平。

  五年丁酉,天下诸侯来朝。十年壬寅,巡行天下。十四年乙巳,至于东海,九夷来朝。十五年,还都。十六年戊申,王崩。世子泄为丧三年,乃即夏王位。元年辛亥,九夷入朝。而畎夷、赤夷、白夷、玄夷、风夷、阳夷久观风政,迭为王御。

  自启王而后,未尝有也。然亦由少康而来,善人相继,百年为邦,明德风教,渐被之久,乃至于此。后人余李岳集古言,赞之曰:先王耀德,而不观兵。

  禹汤罪已,勃然以兴。

  启康之世,可以验矣。

  数数陈师,止而复起。

  是知夷狄,不治而降。

  不征乃服,战用愈张。

  先王待之,守吾疆里。

  力所未周,且荒弗义。

  忍弃苍黎,斗彼鳞介。

  猗钦夏王,善政百年。

  去杀胜杀,诚哉是言。

  一是,始分爵命之制,及于夷狄矣!

  却说王泄在位十四年,甲子岁,崩。世子不降为丧三年。丁卯元年,即夏王位。三年,九苑之戎弗靖,当在西北甘肃大夏之间。王命西方诸侯伐之。四年克之,献俘于庙。八年,九苑复叛。诸侯请复伐之。王曰:“不可复也。吾既伐之,既克之矣。是非吾力之不足也,则吾德不足以服之、教不足以来之也。”

  于是,任贤使能,正礼和乐,行仁于邦畿,布惠于天下,施教于诸侯。巡狩述职,以待隆赏赉,兴发补助不间。时礼士不衰,设鼗铎以待。直言天下之士,见王行政,礼贤士,莫不来归,诸侯亦率命惟谨。民大悦,而天下和。数年之间,九苑闻王教化,四海悦服也,思向化。

  王以十一年丁丑巡狩天下。十二年至西戎,而九苑已服。

  十四年至东海,九夷驯服如故。十五年还都,天下诸侯及东之九夷、西之九苑,尽来朝。夏后氏之盛至此而极矣!

  王在位五十九年,承平最久,安享亦最久。盖一代之衰,即于久安。长治之中,密伏无端之衅矣。然不降王之为君,非以位安为可乐者也。能不忘敬惧,自明其德,故能久于天位而无危祸。人君至五十六年之久而无过者,难有也。后人冯犹龙赞之曰:器久而坏,木久而蠹。

  井久而淤,羞久而腐。

  天地之间,久难为固。

  事久而弊,情久而衰。

  勤久而惰,安久而危。

  是以凡久,其终易隳。

  夏有不降,商有太戊。

  惟此二王,久于其怙。

  久于其道,是以久故。

  桀久亡夏,纣久亡商。

  开元天宝,两截唐皇。

  吁嗟呜呼!乃是不蘉。

  王仁和义肃,既能久位,又明于知人,决于大几,不拘故辙。王之子孔甲不肖。王恐身后群臣照已前数世旧例立之。遂于病时,预属位于弟扃。召公卿嘱之曰:“天下,大物也。小器不胜治天下重任也,怠力亦不胜。寡人之子,器小而力怠者也。吾死愿群贤以吾弟为事。吾弟也,虽无大力,亦无怠情。

  庶乎!其可承吾事也。若属之子,有夏其衰矣!”

  太宰驹濡曰:“先王之世,以位传子,已至于斯,已成定矩。今忽违之,起疑而乱常,不可。”

  司徒于宽曰:“今日人心不如上世,故今日之道但循所承之世。尧舜之世,人心古朴,天下艰难,故不传子不以为异。今日人心薄,天下安,不传子则起争端矣!不可。”

  少宰史和曰:“先王禹已行之于子,何独君王今日而疑之?”

  众论纷然,皆以为不可。王惑之,命群臣且退。

  王自拥衾而思:“将以群臣为是,则我子实不肖,岂可反以位害之?反亡我国家?将以我心独是,奈何群臣之心皆同,而独不同于我?想群臣皆非贤圣,皆是随波混流,拘常局,见吃饭、着衣之伙耳!安得先王少康之世,崇开、靡宁之辈而特语之哉?是时,崇开等久薨。崇开士臣亦四五易耳。惟有崇开之弟子洞矩者,年已老,致仕山居。”

  王于夜间心疑不决,忽梦见四天风雪,日月惨淡,云雾暗闭,山河摇动。王于其中惊悸不定,乃澄神默祷天地:安得清平世界如旧乎?祷不数语,只见南极云开,独见天驷四星,四星甚明。王既视之的,乃复祷于四星。忽然云雾尽散,风雪皆霁,日月山河如旧。王大快,一呼而克,方知是梦。王心想:拆其字义。天驷者,房也。房者,户也,方也。户者,室之洞也。方者,矩也。吾臣之中能决我疑、定我志、安我国家者,其惟洞矩乎?此人虽老,实可论大策也。明日,遂召洞矩。

  那洞矩已在山中住了三年,朝廷政事,他全不与闻。正在家中静坐,忽一念及国中王疾,而子不肖,君臣必有异议。思维之间,忽一阵风从户拂席。洞矩心卜之曰:“此信风也,弱而长,大而和。其有王命来乎?”

  乃命家人扫门。已自起席,整衣冠。甫毕,果有王之使命至,则召人受顾命。洞矩拜辞,命曰:“臣衰朽,不足以任大事。”

  王之使者曰:“寡君将有疑以问于夫子,非徒爵夫子也。又何辞焉?”

  洞矩不能辞,乃行。竹冠而布袍,至于王都朝王。

  王见洞矩来,大喜。问洞矩曰:“予以寡人召子,所为何意?”

  矩对曰:“王得无有所顾,问其在子弟之故乎!”

  王大喜曰:“子何以知之?”

  矩对曰:“见王之气,长而色深,思远而心疑,是以知之。”

  王大喜曰:“子真崇太师之复生也。

  子且谓寡人之意向何如?”

  矩曰:“王之意有于子足之间,欲举贤而授之耳。”

  王大悦,曰:“何以知其然也。”

  矩曰:“臣见王之色和而貌不呢也,思远而意不私也,是以知之。”

  王又喜曰:“是真知寡人之心者也。顾群臣之议,子知之乎?”

  矩曰:“群臣之议,必俱以为不可耳!”

  王曰:“此又何以知之?”

  矩曰:“此易以知也。群臣中无远识之人,而王之见乃超常之事,故以为不可耳!”

  王曰:“然,顾子谓如何?”

  矩曰:“夫帝王之事,顺乎天。天之意,在乎人。人之当否,是之谓时。时值其偶然,天不得不如之。天女口其偶然,人不得不从之,是之谓随时。时者,天人之理。而随时者,帝王之道也。炎帝之时,曷尝不与其子?帝挚之时,不时矣。而己身之不有亲,与其弟,是为帝尧。夫己身可不有天下而与弟,又何必子乎?帝尧子不肖,则又与其臣。夫臣可与,又何必弟乎?

  向使帝挚必执之于其身,则安有陶唐氏之大治?帝尧必执之于其子,又安有虞氏之大化?是以帝王,子贤则与子,弟贤则与弟,臣贤则与臣,无私意也,无拘方也。故外不至于乱天下,害民命;内不至于子孙流毒,以至天下恨而共戮,致后嗣惨灭而宗社丧亡也。若夫今日王庭之群臣,则观其现前衣裳饮食,旦夕苟安不悟而已矣!是知王之不与子首,乃全其子;而与弟者,乃其通一时之变,而全社稷也”。王曰:“然。”

  遂召弟肩至卧前,嘱以居位保民,修德行政,任贤用才。召群臣定议,即以洞矩为太师,辅肩摄政。

  癸丑十月,王崩。洞矩率王子孔甲承位,弟扃及群臣诸侯为王丧。三年之中,洞矩已老,不能久摄政。于期年,外率群臣奉扃即夏王位,以丁卯为元年,王扃犹素服治事临民。二年戊辰,服告阕,乃郊于天地,褅于祖宗,坐中兴台,而朝诸侯。

  修政明刑,国中安静,天下顺服如故。

  又承平二十年,丙戌王崩。群臣奉王之子廑为三年丧,以已丑为元年,即王位。六年,诸侯来朝。十年中,国中无事,天下亦无故。十一年,河水又溢。乃迁居西河,今彰德府、安阳县是也。十二年,巡行天下。于是定为制,十二年一巡狩,六年一朝。

  却说王廑以十三年狩至西戎。西戎之九苑者,先年久服夏后,是时少间。九苑之不才子弟陆(阝弇)者,羡王之车马衣冠,欲盗之。乃昧其父兄,暗纠其不才子弟之群三百余人,欲夜劫王。王卫士方息于雪山之阳。日将暮,王微服与近臣育棨、崇开之孙郅昭,登高而望鸣沙,远则黄河之水如从天上飞来,濛带南北。近则乎沙漠,漠目极千里,无有止绝,不知东西。

  其间杨柳依稀,羌毡点缀,西风时至,惊起白埃。王望之,怅然怀居。忽见夕烟之中,如有群童,衣胡毡而骑胡羊,若上若下,若神若人,飘渺而来。至于王前,吹羌笛而歌。其一歌曰:王人兮猗,朝发兮县圃。

  夕至今明河,王人兮猗。

  其二歌曰:

  金绳交界兮西极哉!牛渚东回今天来来。天津水流兮倾渐台,辇路令水泠。王人兮危哉!

  其三歌曰:

  六龙飞行云雾冥,天河雨来下国平。

  金天风高霜露冷,夜漫漫兮天苑惊。

  王人兮勿宁。

  歌音劲急,声彻而去。王问左右,此何神也?郅昭曰:“此金天氏少帝之神也。歌声之中含有盗音,王必备之。”

  王乃命育棨记其音。又命司马之官,靡之孙闳陉曰:“左右言今夜有盗,可预防之。”

  闳陉领旨,乃戒甲士备夕。

  是时,八月晦夜,陆(阝弇)果部三百余人,乘黑而至,来盗王马。王马固骅骝、骏马大嘶而蹄之,不敢近前。乃盗王车,车中有甲士,不为声。陆(阝弇)乃入王居,王卫士捍之。

  馆鸣锋二声,车中甲士皆出,尽歼陆(阝弇)等三百人。明日,悬(阝弇)首于门,车遂还冀,方巡青、兖、徐、扬诸州,十六年还都。王思雪山少昊之神之音,使典乐之官,协而歌之。于是始歌西音,而夏后氏之乐为之一变矣!

  十九年乙丑,王崩。仍归国于不降王之子孔甲,孔甲复有位。不知后来竟作何状,且听下回分解。

1✔ 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