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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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公刘太王两迁国 武丁求相伐鬼方"

  话说祖乙丙申元祀,相都又有河决之害。祖之曰:“先王不幸两遭河决之害,两迁故都。今朕又遇此横流,不知何地可以避此水灾?”

  群臣奏道:“耿地稍于河道远,且地稍高,或可建都,享国长久。”

  祖乙依其言,迁都于耿,今浦州城东北河泮县是也。不数年,耿宫室又被水所圮,特不似相都之泛滥为甚。祖乙大惧,又欲别迁都。时巫贤进曰:“水火灾,皆天灾也。莫若修德,则天灾可禳。”

  祖乙从之。遂以巫贤为相,修德行仁,天下大悦,诸侯宾服,商道复兴。十有九年崩,子祖辛立,享国十六祀。弟沃甲立,享国三十五祀。祖辛之子祖丁立,享国三十二祀。沃甲之子南庚立,享国二十五祀。祖乙之子阳甲立。

  初,阳甲未立时,商诸弟子子弟皆攘臂相争道:“天子也,人人做得。我祖自仲丁王以来,皆废嫡更立,今也须定个正统。”

  争论不决。满朝文武道:“河亶,甲王以上,其子弟已无,只有孙存。祖乙王子祖辛,父子已得嗣天位,沃甲为君,又有子南庚膺玉历。今看起来论长论裔,还当让祖乙之予践位,况且当年祖乙又是中兴贤主。”

  群臣同声道是。于是阳甲乃得立。

  元祀,各国诸侯闻商争立,曰:“自家骨肉成仇,况他人乎?”

  俱不来朝。阳甲在位七祀,弟盘庚立。时商道浸衰,耿都又遇河决,盘庚曰:“似此水灾不断,岂帝王居?不如复归旧亳都。”

  臣民皆安于耿都已久,不欲再迁,曰:“昔先王亦以亳水迁嚣,今复归毫,是以水就水也,”盘庚乃作书以告谕臣民曰: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

  汝万民乃不生生。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蔼然温厚之意可爱,百姓浮言顿息,乃决意迁都。涉河南至毫,改商国号曰殷。于是,一遵先王德政,而行于天下。各国之诸侯曰:“商之贤王复出矣。”

  莫不来朝觐,商道复兴。

  在位二十八祀,弟小辛立。殷道又衰,在位二十一祀。子小乙立。小乙为太子时,早已晓得民事艰难,于是劝民农桑,道在忠厚。然小辛之世,积弊难复矣。

  话分两头,当时后稷别姓姬氏,后稷发迹时,在唐尧、虞舜、夏禹之世。后稷薨,后子名不窋。等到末年来,夏国浸衰,不务稼穑,遂把不窋的官勾了。不窋失了官,思付起来:“既不务农桑,忘本逐末,我在中国也没用得,不如奔往别处去。

  纵他黜陟不知,理乱不闻,却更乐得一个清闲自在。”

  于是,走在戎狄之间居祝殷时西夷叫作戎,北夷叫作狄。今庆阳府安化县尚有不窋城,是其古安化县迹。传到孙子公刘之世,这公刘虽则在西戎北狄间,却能复修后稷之旧,教民要务,耕种行地宜在凹地,潦水沮水上,渡过渭水,取财用民。既务耕种,过了几年,便衣食丰足,行的住的俱有资粮。百姓欢喜,乃迁邑于邠。邠,古西戎地,即今陕西邠州。当时莫说百姓充裕,公刘自己也富足极了。他迁国时,民居住的有了积仓,行路的有了里粮,车仗服从,好不光彩。百姓有半恋着故土的,有半舍不得公刘去的,道:“我衣食不缺,也是仁主教养来的。我跟他去,何怕没有衣食?恋着这些须田地作甚?”

  那不去的道:“虽则仁义难舍,只我等先人坟墓在此,如何去得?”

  那去的各携妻挈子,皆向邠州而行。当日便有那些诗人思公刘之德,而赋笃公刘之诗。数传至商。小乙王之世,乃是太王古公亶父承祖宗基业为诸侯。古公在邠州,修后稷、公刘之业,劝民农桑不必说,且积德行义,国人戴之第。

  第邠州这个地面逼近戎狄,所以北狄薰鬻贪着邠州富裕,常常起一支兵来侵犯。此时古公兵粮足,却也战得他了,只是怕伤害百姓,所以再不宜与他厮杀。薰鬻只道是怕他,侵犯不休。古公与群臣议曰:“我看狄人喜的是牛马之皮、所铸之钱币,不如把些送他,免得他再来烦扰。”

  于是,装了几十车皮革,几车铜钱,献与狄主。狄主收了,果然收兵去。不半载,又起一支兵来。古公道:“狄人不止是爱币、皮,想是爱的在犬马。”

  又赍千万的犬马贡献狄主。狄主果然收了犬马,又抽兵回了。狄人见他如此,却似骗得好要一般。殆及周年半载,又来了。古公道:“狄人又不止是爱犬马,想是爱珠玉。我闻虞舜治天下,贵德尚齿,藏金巉岩之山,捐珠五湖之渊。曰:‘便下服度,杜人淫邪,绝人觊觎’。我想狄人爱的是珠玉,我不如多把珠玉与他。”

  于是,献以满车珠玉。狄主一发欢喜得极,又抽兵去了。谁知狄人狼贪不足,过周年半载又来了,说:“今番更有什么物件献我?”

  分人见北狄又来,不胜愤怒,曰:“狄狗恁地欺人,贪心不足,不识我主以仁德之心含容他,难道惧他不成?”

  个个摩拳擦掌,来见古公道:“我们愿出城杀此狄狗,擒彼狄主,以报屡次侵犯之仇。”

  古公道:“有民立君,君将有以利民。况尔等以为我之故,不免杀人,予所不忍。狄人欲的只是这邠州,我今把邠州让他,免得与他争战,我欲搬往岐山。”

  百姓垂泪曰:“君弃我们而去,我将安归?”

  古公曰:“尔民在我与在彼何异?”

  百姓曰:“不愿也。”

  古公只再三将好言慰谕,百姓去了。叫人城上对狄人曰:“尔军暂退三舍,我明日把那地一发让你吧。”

  狄人大喜,果退三舍。古公遂收拾行囊、马匹,同厥妃姜女,黎明启行。逾梁山,从西路水浒,直抵岐山之下。邠人举国扶老挈幼,同来岐地,如归市一般,挨擦而行。其他旁国闻古公如此得民心,亦多来归。三月,城郭完备,一年成邑,二年成都,民五倍邠地。

  且说当日狄人见古公果把邠州让他,入了邠城,却是一个空城。百姓也没有一个,牛羊犬马也尽情赶去。狄人大怒,要赶来抢夺。狄主道:“他如此得民心,我们赶去,他们齐心来杀我,却不更吃他亏?”

  乃于城中搜索些带不尽的物件及些小粮糗而去。古公在歧修德行仁,劝课农桑,人民富庶,乃贬戎狄之裕,营筑城郭宫室而居。立五官有司曰司徒、司马、司空、司寇、司士,民皆歌诵古公之德。改国号曰周。

  话分两头,却说殷小乙王在位二十八祀而崩,子武丁立。

  元祀,以井盘为相。小乙之崩也,武丁居丧三年,不言政事,一应任之冢宰。既免丧,亦未尝言及政事,惟恭默思道,欲复兴殷。心上尝欲得一贤相以辅治,观满朝百宫,真无一当意者。

  一日夜,梦上帝携一人至,谓武丁曰:“此良弼也,名说,以赉汝为辅佐。”

  武丁顿首拜谢,熟视其人。醒而命画工图写梦,中所见形像。画就,着实厮像。如是把来遍视群臣百吏,并无一人肖似。武丁知此人不在朝中,乃命将那丹青的图像多画了几张,令人遍处寻找,乃至旁求于天下。

  话分两头,当时傅说住在傅岩,傅岩在北海之州,虞、虢二国之界。这所在通道所经有涧水冲荡衢路,官府着人筑堤护那涧水。凡囚系在官者,皆令出服役,名唤胥靡,言两人相系佣作也。傅说隐在傅岩,贫不能自给。那胥靡内有多少富民,为犯法在狱,未脱罪囚,也在服役,他便要雇人顶替。傅说也替一胥靡筑,以供食。是时那按图访傅说的人见胥靡纷纷在那里筑垣堤,一个道:“前面人众也,同你去看看。”

  一个道:“那版筑的尽是罪囚,有甚好人在内?”

  又一个道:“不是为什么天赉?良弼,只那涧水坏道,也去看看,回去好对人讲谈。”如是十数人俱来到版筑边内。一个眼光好的望见傅说在筑内,道:“那个胥靡好像画图中的模样。”

  那些人未免也觑了几觑,有说半像的,有说略像的。大家道不要闲讲,且把图展开一看。不看图便罢,看了图便像到十分了。于是,十数人不分皂白,一齐嚷到傅说身旁,问声:“老兄,你名叫作说么?”

  傅说自思我因贫窘代役,不是胥靡正身,这众人如何叫着我名头?事有尴尬,莫管他,一边筑垣不顾。十数人都道:“好像,好像,如何名却不是?只管请去面君王。”

  傅说闻说这面君王话头,想必有缘故,开口答道:“你们唤傅说作么?在下名叫傅说。”

  十数人劈头一齐跪下道:“君王梦上帝赐他一个贤相,名说,满朝文武并没个面像的,并没一个名叫作说的。

  却才望见大人与这图里丹青有一无二,因此唤大人一声,今果然名同像同。快去了桩杵,我去票官司,讨夫马来送大人赴京面圣。”

  十数人一齐去将一个傅说拥护到有司衙门里来,大声小声,呼有司官快出来迎接贤相,君王有旨。吓得个有司官闻说君王有旨,迎接贤相,仓忙着了纱帽员领,出来迎接。何曾见有什么贤相?只拥护着一个村汉。心想这伙人好不见鬼,贤相在哪里?正待问时,这十数人走向前,你一句,我一句,把梦兆求贤事说完了,有司也听不迭,急唤库吏取过衣服巾帽与傅说更换,一面设酒款待傅说与王使诸人。有司求图对傅说一照,吃了大惊,曰:“真像!真像!上帝有灵,君王有幸,百姓有庆也。”

  席中轻轻问道:“大人何以至胥靡版筑之故?”

  傅说道:“某以贫窘,代管靡役耳。”

  有司道:“有贤如此,非上帝命,终厄在草野,其谁知之?”

  酒罢。次日,护送傅说上京。后人钟伯敬有诗曰:道济天下难济贫,穷通得失招其身。

  满腔经纶埋版筑,运不当兴命不辰。

  傅说至京,武丁闻访得了这人,即时延见。与说论天下之深嘉之,遂拜以为相。武丁作《说命》,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傅说闻王命,复于王曰:

  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诛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只若王之休命?

  自是君臣道合,政事修举。于是祭成汤。至肜日又祭。肜日者祭祀之。第二日也,祭未毕,有野雉一只飞来,升于宗庙之鼎耳上而锥。武丁见他鸣雒,音声愁惨,大惧曰:“雉野鸟,鼎重器,升鼎耳而雊,必为不祥之兆。”

  有臣名祖己者进曰:“王勿忧,国家重务莫如政事,雉升鼎耳而雊,意者大政有不修,大事有未举者乎?王先修政事而已。”

  武丁听祖己之言,嘉纳之。由是勤修德政,励精图治,天下咸悦,四方蛮夷重译而来朝者七国。

  戊子三十二祀,鬼方无道。这鬼方是北胡之号,周曰“玁狁”,汉称“匈奴”,唐曰“突厥”,宋曰“契丹”,今之鞑靼是也。鬼方地广人众百,恃兵强马壮,四夷皆至,他独不至。

  反常常起了精锐之众,侵犯中原。你看他:宣宝帐高皮,雕盔斜挂。

  吹角鸣茄,牧马边城下。

  那边塞上百姓见鬼方至,忙把关门闭了。关外牛羊马匹一时未及收拾的,都被他掳去。武丁初,亦不甚计较,及至多次,边上不得安静,檄书每每告急。今戊子年又来,那鬼方性狼恶,凡遇村堡,便掳掠财物,烧毁民房。男子壮者拿去当军,女子美者送往帐下。其余老幼,尽行杀戮。这正是:长驱很精锐,杀掠尽无余。

  武丁闻知今番又来,乃与傅说、祖己商议讨伐之策。祖己曰:“鬼方无道,难以德化。臣愿督兵剿灭之。”

  武丁大喜,曰:“朕非黩武,将以救民也。”

  遂命祖己率师五万,直捣边城。果然:旷野尘迷,鬼方千队随。

  长驱精锐,贺兰山已离。

  祖己大兵到边城,果然兵威风厉。乃便屯兵于关前,与鬼方对面而阵。边民大讲呼。鬼方打听得祖己大兵至,便也安住阵脚。次日,祖己吩咐众军道:“此处乃平原旷野,且战且行,宜于地阵,地阵利进,可胜人阵。人阵备其首尾,虚在两旁,阵势不坚。地阵四备强弩,善冲乱敌。”

  地阵排完,鬼方王出马见排了阵,他恃众勇猛,但望阵中冲杀人来也,只常抢掳民财一般。祖己见他向中杀来,识他不谙阵势,把黑旗一招,四面乱箭射去。彼兵被箭伤者大半。鬼方王马胸膛上中了箭,伏地上不动,鬼方王弃马步走。祖己且战且赶,直赶到贺兰山。

  屯扎营寨,传令曰:“我兵深入鬼方地面,我兵是客,彼兵是主。主在散地,决不能胜。我宜静以待动,俟他来攻我,我且莫攻他。”

  众军安顿已定。

  过了半旬,鬼方王道:“殷兵屯在贺兰山下,这山径我熟他生,可伺他不知提防,夜往劫寨,必得全胜。”

  乃秘密点了数千人,偷至寨前,在五里路外伏,只待到三更时分,便来偷营。谁知祖己深诸兵法,更精天文风角。是夕,坐在营中,忽见一阵风起,不从宫商征羽,直从角来,如人呼啸之状。他见了这风,急传令曰:“我看风声,今夜必有贼来偷营劫寨,速于营寨外四面埋伏,待他打进营时,四面伏兵齐起,擒杀不难。”分拨已定,至三更时分,鬼方果然一拥打入大营,旗鼓喧天。

  及进营时,乃一空营,并无人守。鬼方王大惊道:“中了计。”

  急抽兵出营。四面伏兵俱发,杀得鬼方众弃甲丢盔,奔走无门,人马折了大半。祖己又拔寨前进,直抵鬼方穹庐,鬼方弃庐而走。祖己便居穹庐地方,命众军便在他地方插麦种禾,耕起田来。一面捷报武叮鬼方众只是躲避,再也不敢来厮杀。

  自春但冬,祖己兵只是割麦收禾,烹羊饮酒,自相劝劳。

  时值大雪,祖己谓众曰:“北狄耐寒,我中华人怕冷。他侦我等饮酒相劳,他必然思量来夺我牛羊马匹,亦宜防之。”

  两日,果然鬼方探得我众粮草物畜充裕,遂起了数千兵要来抢夺。岂知祖己扎营段落,已按了金阵屯扎。阵分九垒,垒各四队,前位虚,中央实,前后冲突,首尾相顾。阵成,用游军蹑敌,诱之使人。于是,野外故意多纵牛羊马匹在牧,鬼方果然来夺。渐渐引至寨前,祖己见将近阵来,举动白旗一招,鼓声一震,变前为后,变后为前,变左为右,变右为左,兵已绕在鬼方背后了。鬼方见阵势变动,眼花嘹乱,把牛羊丢下而逃。

  却哪里逃得去?数千人不待捆缚,个个跪下地上,即头求赦。

  道:“我们小盗,不过要得些牛羊。今冒犯天威,若肯赦宥,情愿引路。”

  祖己道:“汝这里总几千人?”

  答道:“三千人。”

  又问道:“有几个头目?”

  答道:“有四十个头目。”

  祖己道:“是头目跪上来,有事吩咐。”

  四十个头目跪上,祖己道:“屡屡来搅闹,都是汝这些头目。”

  乃喝令各代他割去一只耳朵放回,“叫你国王亲来我这里,进了降服状,年年贡献,我便撤回军马。不然再番捉住,休想饶命。”

  那些人闻说放他,叩头爬起,乱跑去了。

  时祖己在鬼方境上已经两个春秋;至第三年十月间,祖己令人打听得鬼方王藏在一个偏僻去处,防殷师来攻,自以殷师亦不能到此。祖己探得离我营不下二百里田地,乃密令军三万,吩咐俟明日五鼓,乘雾到鬼方。众军得令,一日一夜,五鼓齐到。时天正大雾,鬼方王尚睡未起。忽闻炮响连声,左右报殷师已至营前。鬼方那里提防,急忙走起,出寻马匹。马又未装鞍,殷师已攻破营了。鬼方众俱惊骇无措,遂罗拜愿降。祖己将鬼方王捆了,其众约万余人,内被杀死者三千,其余祖己急传令勿杀,以示王仁命。押鬼方王回朝定夺。于是,拔寨起行,露布报捷。不一月回朝,同傅说面君。武丁大喜,随押鬼方王至阶下,鬼方王再三磕头求赦。武丁道:“汝屡侵边陲,致我民不聊生,罪已滔天,一死何辞?”

  鬼方王曰:“大国赦我,小国愿称臣朝贡。”

  傅说奏道:“彼既知罪,愿免其一死。”

  武丁从之。乃召随来鬼方人役道:“汝主不仁不义,屡犯边庭,本当斩首,姑饶彼草命。然所行不道,不可复为国主,当另立一君,如不听吾命,大兵压境,玉石俱焚。”

  鬼方众唯唯领命,同鬼方王闻拜闻削去他王爵,另立一主,含泪上马。正是:曾为胡主亦强梁,犯境掠民伯鬼方。

  幸遇王仁留革命,荒郊含泪滴胡霜。

  自是变夷编发,重译来朝者六国。武丁乃大赉祖己,以褒其功。由是益修政行德,内反诸己,以思王道,天下咸欢,殷道复兴。在位五十九祀崩,庙号高宗。子祖庚立,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二"武乙射天被雷震 季历伐戎擒大夫"

  却说祖庚在位七祀崩,弟祖甲立。祖甲禀性淫邪,好色无度他在宫建了一个为云室,日同美丽女嫔饮酒宣淫其中。但见:彤阁拥抱宫人睡,珠帘偎王添香气。满院奉笙鹿,香风簇绮罗。酒倾金杯满,银烛重开宴。朝日醉如痴,天街闻马嘶。

  祖甲朝夕只在酒色上度了日子,政事一毫不理。彼怎知那些宫妃:皮包骨肉立骸形,强作娇娆诳惑人。

  千古英雄齐坐此,百年同是一坑尘。

  殷朝天下在武丁手上中兴,到他手上却又衰微了。在位凡三十三祀崩,子廪辛立。祖甲将崩之时,犹要宫娥彩女擦背松腰,淫欲不绝。这叫做:胭脂面面娇千样龙麝薰衣俏百般。

  今日风流都不见,绿杨芳草髑髅寒。廪辛丙申元祀立,享国六年崩。弟庚丁立,享国二十一年崩。子武乙立,时东夷寝盛,分迁海岱。武乙无道,群臣有谈及敬天勤民者,他哑然而笑曰:“民我民,彼该拥戴我。且生杀在我,这我不须管他。汝道敬天,我为天子,天下只有我一人为尊。我闻得天有神,神不知有多多少少,难道便个个是天?

  超过我的,想不过只一个玉帝尊些。”

  群臣曰:“我先王成汤有云:‘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又曰:‘敢昭告于上天神后,每事俱是敬天畏天。’”武乙又哑然而笑曰:“尔皆谓朕宜敬天,天神必是有灵有感的,手段也必是高过朕。朕会与天神赌赛手段,令尔百官见朕妙处。”

  于是命匠人造一木偶人,高八尺,衣以文绣,抬置殿上。

  叫内官捧过双陆盘来,命一内臣替天神博。武乙仰天道:“汝是天神,手段必是高过朕的。汝博得赢,是汝天神高似朕。若博不胜,是汝输似朕,还须算朕的强,也须凭我号令。”

  于是,武乙与那木偶天神博了几局,天神果输了。武乙令代天神赌博的内臣跪在阶下,道:“汝是天神,毕竟有掀天的手段,一个小小双陆儿,还也赛我不过,枉作天神。”

  喝令斩首。内臣闻说将他斩首,大呼:“我不是天神,王命我替博,如何杀我?”

  武乙笑曰:“汝代他博,汝便是天神一路人。天神保护汝,必杀不死。”

  内臣又呼曰:“世上哪有杀不死的人?”

  武乙不听,喝三四武士推出朝门斩了。问群臣曰:“汝等见天神否?”

  群臣俱低首不言。武乙道:“这都是汝等见天神不胜,被我谬辱,何满朝并无人答应?”

  喝武士每人赏他一下铜锤。群臣大惊,一齐跪下,道:“王胜天。”

  武乙乃大悦,曰:“赦他众人每一铜锤。”

  他又思量弄一巧手段瞒过群臣,显他神通。密令一内臣作一薄薄皮囊,囊内盛猪羊等血,造下两个白罗鹞风筝缚在皮囊两边。风筝系两条白绢绳,命内臣藏在高台上,将风筝乘风夹皮囊吹上空中。那白罗风筝在空中与白云无异,下却望不见只皮囊,望得见似个小皮球一般。故意命驾同群臣往台下抛玩,道:“我前日与天神赌博,天神不胜我,杀的还只是替身内官,不为稀罕。我今要射天,何如?”

  群臣又低首不言。

  武乙见群臣不言,大怒道:“汝等便偏护得天么?我便射两箭与你们看看。”

  于是望定皮囊,连发三矢。矢穿囊破,只见空中有血滴下地来。武乙大呼:“手段何如?这天却不被我射出血了。古来至今有我这等威武的吗?”

  群臣中也有一分晓得的,暗地叫声欺天无道。那不晓得的唬得遍身汗流,思量:“难道果有虚空过往的中了箭?”

  武乙见群臣惊疑,怕看出他伎俩,即发驾回朝。道:“汝众人乃凡夫俗子,看不见天神;惟朕看得出,所以认定射之矣。”

  咦!这样事千古未闻,这样人千古未见。且不是好耍事情,又不是奇巧伎俩,无故造下弥天大罪来。漫道显显说射天杀神,即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岂没报应?当时城隍土地见这奇恶,敢不上闻?上帝大怒,敕五方蛮雷击死武乙。

  话分两头,武乙不自知他作事得罪于上天,虽万死莫赎。

  他反洋洋得意,命军校数千人,文武数十员架弓搭箭,驱犬放鹰大猎于河渭之间。谁知那五方蛮雷领了王旨,早同风伯、电母待武乙来于渭水之阳。武乙正于河渭挺高兴驱鹰捉兔,于时天正午,太阳当空。忽然天上叆叆叇叇,无雨而云。一阵狂风,吸忽声响,对武乙面上吹来。武乙马上坐不稳,似有人扯番落马一般。又电光四闪,三军目迷。猛听得半空一声霹雳,空中有人道:“武乙逆天罪大,死于非命。”

  被雷击死地下了。半晌,闻云敛风和,依然红日光辉。众文武定睛看时,但见武乙头发散乱,被震死,跪在沙停群臣大惊,收拾武乙身尸,回朝。后冯犹龙有诗叹曰:性僻刚愎侮上天,获罪于天命不延。

  称道射杀愆莫赎,雷震河阳渭水溅。

  群臣回朝,立武乙之子太丁为王。时人都道射天者惟武乙,故雷之震死天子者,亦惟武乙。闲话休题。

  且说太丁元祀,燕京之戎作乱。太丁问群臣道:“燕戎作乱,荐窥上国,不知何人可代朕征之者?”

  群臣合声奏道:“圣上欲伐燕戎,今西方诸侯周公季历积功累仁,勤于王事,他有六德:克明,克类,克长,克君,克顺,克比。是这六德。

  且人民归心,兵精粮足,惟此人足以征之。”

  太丁闻奏,即时颁下敕旨一道,命季历征燕戎。旨到西国,季历即命武将四员,领兵万余,直薄燕戎。地方飞报,报入燕,燕戎主聚戎落商议抵敌之策。俱道:“殷武乙无道,见戮于天。若是他兵人心不一,胜他不难。今打听得不是殷师,乃西周侯人马。我闻西周侯名季历,他是个贤侯,便是他兄太伯及虞仲也服其贤德,把国家让他。人心悦从,却难抵敌。”

  燕主道:“难道我不战而自服不成?”

  众戎臣道:“不是不战自服,只恐他得民心深,民肯用命,有不战则已,战必胜矣。”

  燕主道:“我也点起兵马与他对敌一阵,不胜然后顺从他未迟。”

  燕主点了万余人,开关迎敌。季历坐麾旗下,悠然有天子气象。见燕主自出,乃雍容道:“汝今侵掠不臣,有罪当诛,何不先自投降,免致生民涂炭?”

  燕主不答,麾兵前进。

  季历军中鼓声三擂,兵将直冲燕阵,人人奋勇争先。两军厮杀,顷刻间燕军阵脚摇摆。季历见燕军阵脚参差,知兵无战意,手将黄旗一招,哨声四响。但见周师阵后两路军如长蛇,抄从燕军后来,喊杀连天。燕军正自战周师不住,又听得阵后有兵杀来,军将不能自顾,各自逃生。周师四面掩杀,斩首过半。燕主惊慌失措,两次三番跌落马下。众戎护走入城,将城门紧闭不题。

  却说燕主逃入城中,即忙聚众议退兵之策。有傅译进谏曰:“仁人无敌于天下,何况一燕?不如备礼臣服于周,我想仁者爱人,彼必退兵。”

  众人皆道:“傅译之言是也。”

  燕主从之,即备礼物,命傅译赍往周营,并犒周师。傅译领礼币来至周营,自称下臣求见。守门者传闻季历,季历命入见。傅译人营,但见三军整肃,戈戟森然,傅译不觉股栗。心思:“如此军容,见亦怕人,何况与敌?”

  译到帐前,俯伏地下。宣言燕主自悔不臣之罪,来容改过。有称臣礼币在此,并犒师粮千斛。”

  季历见傅译言温逊,季历慰谕再三。曰:“过而能改,即如无过,我岂欲糜烂汝民哉!昨杀多众,我心侧然,殊非仁心。彼既如此知过,可令人人殷致罪,我便即日班师。”

  傅译道:“敢不唯命是从。”

  乃辞谢。回报燕主,极言季历仁德之至。

  燕主大悦,一边命人往殷伏罪,傅译复到周营致燕主之诚。

  季历即拔寨,班师归国。正是:

  心勤王家信贤哉,周燕兵接两阵豗

  仁者无敌寒狄胆,三军露布捷音回。

  季历兵回西周,捷音报知太丁,举朝文武拜贺不题。

  却说当时武乙被雷震死,四夷都道殷室见罪于天,如何复为我们的君主?你也离心,他也畔志。幸得周侯季历朝贡有常,忠顺不失,各国也就不敢携二。殆及三年太丁崩,子帝乙立,元祀。有始呼之戎、翳徒之戎俱称兵作乱,杀掠各处。地方事闻帝乙,帝乙问群臣曰:“谁可往征始呼、翳徒二戎?”

  群臣道:“前燕京之戎,先王敕西周公季历征之,不两月而报捷。

  今者始呼、翳徒二寇兵不强于燕京,王再敕周公收之,可不卜而知其能胜也。”

  帝乙曰:“卿若不言,几忘之矣。”

  由是命人赍旨往周,敕谕季历征始呼、翳徒。季历得旨,克日兴师。

  话说始呼王正率众在殷地各处抢民间标致女子,夺富室金珠锦绣。一路差人打探殷师,不料西周兵至。季历兵所遇处,人民安静,鸡犬无虞,所以始呼之戎不晓得有西兵至。始呼戎在各村正搜掳得兴,忽闻西兵来到,只差三里远近,乃大惊。

  欲收拾器物不得,整顿军马不及,满村呼集各戎又难。季历兵到,始呼连忙安住了寨,不敢出敌。季历也安了营。次日,于营前排下阵势,阵成,吩咐道:“今用游军蹑之,彼来击我中军,则前后军同攻。彼击前后,则随处救应。特看我雕旗为号,以观进止。”

  话说始呼戎落日晚后俱从各村奔回。次日,整办出敌。见西兵排得齐齐整整,始呼戎对众道:“果排得好看,我分三路军杀去,何如?”

  命两头自左右进,自冲中军。只见前军列开,次中一支兵挡住后两翼,绕向左右肩杀出。始呼王大惊,始呼一头目从左杀来,右军列开,用游军蹑之。一头目从右杀来,右军列开,亦用游军蹑之。每分合各三阵,始呼战前阵,阵不与战,战左左不与敌,攻右右严守卫,俱以两肩兵与游军接战。

  所以,始呼首尾不能相顾,左右前后皆是周兵,捉获始呼大半。

  始呼王即于阵上卸甲,同众步走得脱,拔寨远遁。周师获还民家子女数千人,金帛不计其数。众欲进杀,季历曰:“穷寇勿追。”

  遂撤兵往伐翳徒。

  翳徒知始呼兵败,心已惊惶。闻来伐他,计无所出。翳徒有三个大夫引诱翳徒为乱者,翳徒主叫来商议道:“前者教我为乱皆汝三人,今者御敌亦要汝三人。”

  三大夫只得应承,引兵出敌。这三大夫你也不肯向先,我也不肯向先,推来推去。

  一大夫道:“原我三人有福是同享的,今有祸亦要同当。你我三人各统一军,俱当前便了。”

  三人始没推,果然三支兵向前。

  季历探知是那三大夫为将,吩咐道:“这三人全不知兵,不须与战,只我军中三次擂鼓,三次号炮,彼必自乱。如不乱,然后严兵以待。”

  众军得令,果然于军中大擂起鼓来。三大夫你望他军,他张你军,正在防战。只见鼓擂了一番,不见兵出,正自狐疑。忽又号炮两三声震天响,三大夫思量:“号炮响,莫非扎营收兵?谢天谢地,若得不战,便好回去也,推别个来。”

  谁知号炮止了,军中又咚咚鸣起战鼓。三大夫又心想道:“这却不是冤家如何又要战?”

  顷刻,鼓声寂悄,号炮又震。三大夫道:“想他不欲和我厮杀,故意擂鼓放炮耍子,防我攻他不成?”

  顷刻,周军又鸣起鼓来,这一番鼓声比前不同,怎见得:前次掺挝鼓声缓,炮即连响止殷殷,再击如前炮不急,嘈囋从容定三军。此回渊渊不停息,忽忽闛鞳是战鼖,战鼖如云净夷丑,一洗翳徒戎马氛。

  三大夫闻三次战鼓,心想:“这一回必定要战了,况季历闻得善用兵,是必有缘故。”

  一发惊疑不决。正回头看本阵,要得个人顶手,猛然间号炮又响。周军中旌旗摇动,喊声不绝,一支游兵从本营绕了几遍。三大夫不知是何缘故,拨转马望本阵而回。季历见三大夫不敢战,将雕旗一招,四面突出,直望三大夫杀来。三大夫口里乱呼:“谁敢出战?”

  翳徒并无一人答应,都向北而逃,三大夫都被周军擒祝大军直捣翳徒穹庐,翳主远遁,于是季历擒三大夫而归。帝乙见季历又建了两次大功,王再三嘉褒,赐周圭瓒鬯秬,封为侯伯。命戮三大夫于市。

  至七年,周公季历薨,子昌立。帝乙在位三十七年崩,子受辛立。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三"妲己驿中被狐魅 云中子进斩妖剑"

  话说商王名受辛,帝乙之幼子,都朝歌。帝乙有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日微仲衍,皆是庶出,三曰受辛,正宫所生。帝乙常欲立微子启为太子,群臣皆谏宜立嫡,不宜立庶,于是立受辛为太子。及帝乙既崩,群臣奉受辛嗣位,是为纣王。纣王为人聪明勇猛,才力过人。手能格禽兽,身能跨骏马,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常自以天下之人皆出己下。当时天下小镇诸侯共有八百余国,四方各设一大镇,为诸侯之伯。每岁一贡,三年一朝,则各方大镇率其小国入商。两班文武乃有王子比干、微子、微仲、箕子、胶鬲、梅伯、雷开、商容,及同蜚廉、恶来、费仲等相与辅弼。即位七年,是岁癸丑,诸侯合当大朝。

  于是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宗禹、北伯侯崇侯虎各率本方小国入朝。当时纣王颇好声色,不理国政。及诸侯来朝,纣令四方侯伯各举美女五十名,选入后宫洒扫。北伯侯崇侯虎奏曰:“臣闻冀候苏护有一女,仪容绝世,可充掖庭歌舞。”

  纣王大悦,即降诏召苏护归冀,送女入朝。护谓同僚曰:“主上无道,贪淫女色,必有亡国之患。吾女岂作宫庭之妾,而陷丧身之祸乎?”

  遂回冀州,绝贡不朝。不觉一年,各方俱进美女,独苏护之女不来。蜚廉奏曰:“苏护故违王旨,不进宫女,又绝朝贡。王如不征,难以控驭列国。”

  纣王然之,遂令蜚廉操来将卒,发驾亲征。左司空箕子谏曰:“苏护诚有大罪,不可不讨。然召本方侯伯征之足矣,何必亲劳圣驾。”

  纣王然其言,遂诏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二镇合兵以征苏护。

  使命至岐州地,姬昌接诏,谓群下曰:“苏护忤旨失贡,天子诏我合兵征之。不若先遣书,令其人贡待罪可也。但谁愿一往?”

  大夫散宜生曰:“臣愿往。”

  姬昌即遣宜生往冀州,一面又遣使止崇侯之兵。

  散宜生至冀州,苏护延入而坐。护曰:“大夫辱临敝邑,有何教谕?”

  宜生曰:“贤侯累失朝贡。天子诏西伯加兵征伐。

  西伯不忍残民,按兵未动,先命宜生督公入朝。公能入商待罪,则可保全首领,否则二镇之兵合至,公之妻子亡在旦夕矣。”

  苏护曰:“主上失道,挟吾进女于后宫,此吾所以恶其非理,故绝朝贡。今诏西伯征吾,吾宁死于西伯台下,岂可更入无道之朝?”

  宜生曰:“主上既慕令爱姿色,明公即送入宫。女受掖庭之宠,公为椒房之贵,岂不为美?何必抗拒王命而取大祸?”

  护曰:“夫妇乃人伦之首,商王不选令德,而强夺官民之女,弃礼失道,必有亡国丧身之咎,吾岂贪富贵而陷吾女哉!”

  宜生曰:“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公当曲从王命,亲送令爱入朝,反凶成吉,不可偏执。”

  苏护俯首良久,曰:“吾本誓不朝商,今承西伯明教,敢不奉从。吾当亲送小女入商待罪。”

  散宜生大喜,相辞而别。

  苏护次日收金帛,修谢表,香车一辇,壮士二百名,亲送其女入商。女名妲己,年十七,姿色冠世,绣工、音乐无不通晓。登车之日,父母弟兄俱各悲痛,不忍分别。护即挥车马出城,行不数月,至故思州馆驿安歇。本驿首领禀曰:“此驿幽僻之地,往来游宦被迷者多,贤侯不宜安寝于内。”

  苏护叱曰:“吾送后妃入朝,天子有诏在此,何魅之有?”

  即令妲己寝于正堂,命数十婢妄各持短剑卫榻左右。燃烛焚香,亲封其声户外。又令壮士各持利刃,互相替换,巡绰不息。将及半夜,忽有一阵怪风从户隙而入中堂,婢妾有不卧者见一九尾狐狸,金毛粉面,游逛卧榻。其妾挥剑斩去。忽然灯烛俱灭,其妾先被魅死。其狐尽吸妲己精血,绝其魂魄,脱去躯壳,而卧于帐中。

  殆及天明,苏护启户,见女如故,问夜来动静。众妾告曰:“一夜寒风灭烛,邪气袭人。然窗扉户牖不动如故。”

  苏护怪之,令壮士巡搜驿内前后,果见妾被魅死于后庭青草池边。苏护大惊,即发车马起程,然不知妲己早被狐狸所魅。

  车驾行至朝歌,先进表文,待罪于朝外。纣王览罢表文,宣妲己入朝。妲己乃妖狐所变,变得比原面貌更加数倍。纣王见其仪容娇艳,花貌绝群,不胜欢忭。曰:“此女足赎前罪,何必更贡金帛?”

  遂赦苏护,复归原职。又遣使资金帛赏劳姬昌。崇侯虎怨恨姬昌专功,遂有害姬昌之意。

  却说纣王既得妲己,即日立妲己为贵妃。妲己谢恩侍宴。

  纣王孰视其貌,卓冠宫庭,歌乐无所不通,纣王大喜。嬖臣师涓曰:“大王得此贵妃,不啻天仙下降,宜在掖庭建受仙宫,独处贵妃,以昭隆宠。”

  纣王纳其言,即建受仙宫,与妲己朝夕欢歌。令师涓作靡靡之乐,其音有北鄙杀伐之意。每令师涓歌弹,妲己娇舞,纣王即鼓掌大笑曰“观卿等歌舞,诚若天仙下降也。”

  于是,纣王遂荒朝政,日与妲己宴游不缀。

  时终南山有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者。一日出游,见冀州之分妖气汹汹,上冲室壁二星。即令道童取照魔镜引之。其妖出没不常,乃千载老狐之状,落在商都。云中子观罢,浩然叹曰:“吾不扫除此魅,则陷生民,丧商国。”

  遂令道童往砍山下千年柏木,削成一剑,佩入朝歌。道童曰:“吾师欲除邪魅,何不带照魔镜?而用此枯木之剑如何?”

  云中子曰:“千年老狐,非千年枯木不足以烛其形,焉用宝镜为哉!”

  遂扮为游方道士,直至朝歌。遍观都内之气,其妖出于宫掖。次日,上表献剑。纣王宣入,问其何来。云中子曰:“小道方外炼气之士,昨观妖气冲于室壁。及小道至京都,遍寻下落,则此妖已藏大王宫掖,特请观之。”

  纣王笑曰:“汝言妄矣。寡人深宫缜密,羽林四卫,虽有妖秽,从何而入?”

  道士曰:“臣观妖非小,若不早除,二十年后必主覆亡国家。”

  纣王大惊曰:“然则何术可除?愿闻其教。”

  道士曰:“臣有神剑一口,王请悬宫中,百魅自然潜消。”

  纣王受剑,封赏道土。道士曰:“臣献此剑,特为社稷生民而进,非图富贵而来也。”

  遂谢恩出朝。

  纣王即将木剑悬于宫中。妲己乃深谷老狐,因吸天地之精,啖日月之华,遂能通变万状,托物成人。及闻纣王带木剑入宫,恐触出本像,即昏卧于榻。纣王闻妲己卧病,即大省视。妲己迎告王曰:“小妾生长深闺,一睹剑戟,心惊目骇,恐惧成疾。

  今闻大王带剑入宫,小妾辄惊成病,万乞除之。”

  王笑曰:“此游方道士所进木剑,与朕驱邪,何必惊惧?”

  妲己曰:“大王玉堂金屋,有何祟魅?此方外邪术蛊惑圣聪,乞王焚之,勿陷其术。”

  纣王曰:“善。”

  即令出木剑,焚于宫外。次日,太史令杜元铣奏:“妖气直贯紫微,乞搜宫禁邪魅。”

  纣王又以问妲己,妲己曰:“妾颇习星历,略达天文。数夜以来,紫微辉朗,并无妖气。此必太史与方士交结诬言,欲谋社稷。可先斩元铣,禁止妖言。再建高楼于宫中,凡百灾祥,妾愿逐一明奏。”

  纣王大悦,令斩杜元铣之首,号令都城再有妖言者斩。

  时云中子未归终南山,只在都城。见宫中妖气未除,再欲入朝。及闻斩太史,号令都城,仰天叹曰:“不二十年,都城即为战场矣。”

  遂书二十四字,拂袖而去。妖气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土。

  要知血溅朝歌,戍寅岁中甲子。

  百姓争观,莫知其句中意味,恐纣闻知,即涂抹之。

  时宫中建楼,高十余丈,号曰“摘星楼”,朝夕与妲己游宴其上。妲己精通书史,广博百家。纣王见其举止,遂有废皇后,立妲己为正宫之意。一日,请正宫皇后会宴于受仙富。皇后姓姜氏,东侯伯姜桓楚之女。性好雅重,不乐淫乱。见妲己妖媚得宠,本不欲往。然闻诏,只得强赴。妲己降迎就宴,酒过数巡,纣王命师渭奏靡靡之乐。师涓拊节而歌,妲己举袖而舞,纣王左顾右盼,不胜欢悦。宦官嫔御皆呼万岁,独有姜后俯首不观。纣王问曰:“朕新制此乐,又得师涓善歌,苏妃善舞,诚若仙都洞府之奏,朕之所宝,尔何不观不乐?”

  姜后对曰:“妾闻明王所宝者贤人君子,未闻以淫乐邪色为宝者。若宝淫邪,必有宫闱之患。”

  纣王颇有怒色,曰:“何谓淫乐邪色,宫阉之患?”

  姜后曰:“太史累奏妖贯紫微,其气落在深宫。大王全然不省,反听妲己邪色,信师涓淫乐,斩杜元铣以塞忠谏之口,妾忧社稷倾危而不暇,何暇观此淫邪乎?”

  纣王默然不语。姜后辞归本宫。嬖臣费仲知纣有废立之意,乘机奏:“皇后嫉妒苏妃,妄诽圣乐,大王岂可置而不问?”

  纣王曰:“吾欲废姜后而立苏氏久矣,惟恐群臣谏诤。今其抗拒百端,吾必废之。”

  次日,王与妲己宴于摘星楼,姜后复具谏表,直上摘星楼,劾妲己妖邪,师涓谗佞之罪。纣王览罢,掷表于地,大骂:“妒妇,安敢妄谤吾之左右!”

  遂左手揽衣,右手揪发,震其四肢,仰投十丈楼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卷二十四"西伯入商得雷震 西伯陷囚羑里城"

  却说姜后坠于楼下,头破脑裂,顷刻而殂。时太子商郊年方十三,闻母被刑,直奔楼下,抱尸号哭。纣王抚慰曰:“尔母嫉妒件旨,故自殒于楼下,不必痛哭,以伤情性。”

  太子告曰:“母后未闻失德,父王信谗而陷至死。今又不葬其尸,何弃结发而绝大伦乎!”

  纣王闻太子之言,亦为动情,即收姜后之尸,以厚礼葬之。遂册苏氏为正宫。群臣廷议纷纷,皆谏不可。纣王不听,竟立之。太子恸母死于非命,又见立妲己为正宫,昼夜号哭不止。费仲奏曰:“姜后之父姜桓楚现为东方侯伯,镇大兵雄。若闻大王杀皇后立苏妃,太子哀思,必拥东方甲兵乘机谋反。不如诈称国有大政,宣四侯伯入朝同议。桓楚若至,即斩首,以绝后患。”

  纣王大悦,即遣诸侯遍宣四方侯伯。

  却说西伯侯姬昌闻纣王失德,每欲入朝进谏而未及。殆使者资宣诏至,遂谓群下曰:“商王诏非宣议政,当有异论。吾尝观先天之数,吾有七年之厄。此行倘陷不测,汝等宜布德政,匡复西土,不必遣人访我。若待灾满,自当西回。”

  群臣曰:“既知不吉,辞而勿往,何如?”

  曰:“君命所召,焉敢故拒?”

  即日,发驾出歧州。群臣护送子城外,忽一后生拥住马头,哭谏曰:“吾父不可赴召。”

  百官视之,乃西伯侯之长公子伯邑考也。西伯抚慰曰:“吾儿不必忧虑,尔弟兄和睦,共守国家,不日吾即西归。”

  伯邑考曰:“吾父必欲入商,不肖愿从同往。”

  西伯亦不许,旦曰:“七年不返,然后汝来相问。”

  于是,父子百官无不挥泪,车马遂出潼关。

  行至燕山下,西伯谓从者暂停筠亭,少刻当有大风雨至。

  从者曰:“今乃日正中天,云收四塞,风雨从何而至?”

  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今日乙巳辰遇已卯时,不特有大风雨,抑且当有盖世英雄从地而出。”

  从者请问其故,西伯曰:“乙乃木也,巳乃风之宫也,已乃土也,卯为雷之宫也。节值春半,雷当发声,木动风生,雷从地出,是以知之。”

  从者曰:“何谓出盖世英雄?”

  西伯曰:“震为长男,是以知之。”

  言未毕,云雾四合,暴雨淋漓,平地水满三尺。忽然燕山西北一声霹雳,火光散乱。林中有胎儿啼哭,西伯急令巡之。

  见墓穴中雷震棺木,有女尸破胎,产一婴孩,呱呱而泣。西伯命取而视之,乃男子也,生得丰神耸异,骨节稀奇。西伯谓从者曰:“此子非常下之士,他日必为西方出力。”

  乃令人掩其墓,反询本处乡村,令人乳之。行至数里,未得乳妇。忽前有一道士,布袍麻鞋,手挥羽扇。将近西伯车前,长揖曰:“侯伯何往?”

  西伯曰:“吾承王诏,将入朝歌。先生何方人氏?”

  道士曰:“小道终南山炼气之士,号云中子也。”

  西伯慌忙下车相见,曰:“素仰高风,今始得一见。子欲何往?”

  云中子曰:“小道因观天象,见妖气落于商王宫内,吾进木剑请扫除之。不料商王昏德,反斩太史以禁方士,所以吾欲遍游天下,以寻破魅之士。今观将星落在燕山之西,故徒步以寻所在。早间霹雳发于本方,此象从雷而出。今寻至此,则又隐而不见。”

  西伯闻其言,有符婴儿之事,即抱婴儿度与云中子。曰:“先生所寻将星者,莫非此子乎?”

  云中子视而异之,曰:“贤侯从何而得此子?”

  西伯以雷震之事相告。云中子曰:“此子非俗,他日必能扫荡商家秽气。然民间不能鞠育,小道愿收入本山,抚养成人。教其演习兵机武艺,以候扶真主破妖魅,以援陷溺之民”。西伯曰:“然则可呼何名,以为他年相会之志?”

  云中子曰:“即从雷震而呼之。”

  西伯忻然曰:“先生命名最为合义。”

  遂相辞而别。

  车马至朝歌,时姜桓楚、鄂宗禹、崇侯虎陆续到京,四侯相会,约次日入朝。时都城百姓皆哀姜后死于非罪,而恶妲己立为正宫,议论纷纷。桓楚询知姜后被投摘星楼而死,放声大哭。次日,即具表入朝,数纣王斩正宫、宠妲己、嬖费仲、荒国政四事。纣王大怒,曰:“朕欲除老贼尚未降诏,焉敢先谤吾!”

  遂喝令斩却桓楚。惊得姬昌、鄂宗禹及满朝文武皆谏曰:“桓楚所谏皆是,大王不可加以重罪。”

  纣王犹豫未决。妲己在帘内忙告纣曰:“群臣皆桓楚之党,交抗王刑,大王若不醢桓楚之尸,何以示法?”

  纣即令醢桓楚为肉酱,贬其子姜文焕以守潼关。命杨越奇为东方侯伯,代守青州。鄂宗禹谓姬昌、崇侯虎曰:“吾等世食国禄,今主上溺于酒色,妄杀皇后而醢大臣,岂可惧死而陷君主乎?”

  时崇侯虎心本惧死,又恨前西伯专功受赏。次日,先奏纣王曰:“大王昨醢姜桓楚,群臣皆服王刑,独鄂宗禹与姬昌互相诽谤。且姬昌与其长子发、仲子旦皆圣人也,三圣合谋,王其虑之。”

  纣王怒,正欲令武士监捉,二侯正来谏。鄂侯言辞激切,与纣强争。纣喝令推出斩首。监斩押出二人,鄂宗禹大骂:“昏君,吾死无恨,可惜成汤宗庙变为丘墟矣!”

  群臣谏曰:“姬昌素有德政,以服西方诸侯。今大王一旦斩之,西土之民必然生变。万乞宽恩,以赦其罪。”

  纣王乃令斩鄂宗禹,解还姬昌。纣王谓昌曰:“本欲将尔同斩,念尔有德于西民,姑赦归国。”

  姬昌再拜出朝。崇侯虎谏曰:“久闻姬昌欲叛,且善理伏羲之数,能知未来之事。今赦其西归,何异纵虎归山?昌回,若不兴兵作乱,臣甘受妄言之罪。”

  纣王遂令雷开率数十刀斧手追捉姬昌。

  时姬昌已出城三十里,自思身有七年之厄,又何安乐而回?正疑思间,忽见后面一彪人马追至,知其必来捉己,乃停车候问。雷开曰:“天子有旨抽回。”

  西伯从容驱车,转入朝歌,与雷开见纣。纣王曰:“适闻尔知天数与朕之兴丧,尔知自己之数绝于何地?”

  西伯曰:“臣之气数过十二年后安床而死。”

  纣曰:“吾为万乘之君,尚不知死于何地,汝乃知安床而死,何其诬妄之甚!”

  喝斩之。大司徒胶鬲曰:“生死一系于天,西伯虽有轻言之罪,乃泥数孝之过,罪不至死,大王宜赦之。”

  纣曰:“姬昌妄言,岂合天数?朕今斩之,亦不为过。”

  胶鬲曰:“大王必欲以昌之言为妄,可令其演目下吉凶。如准,宜赦之;如不准,再坐以捏造妖言之罪。”

  纣即命姬昌占朝廷今日主何吉凶,姬昌袖传一课,大惊曰:“以臣占之,今日酉时,成汤宗庙当有火灾。”

  纣王不信,命囚昌于南牢,以验凶吉。又令人打探太庙动静,不许人燃火入庙中。殆及黄昏,不见太庙火起。满朝文武正在惊疑之际,只听得半空中霹雳一声,山河震动。忽巡城兵马来报,果奏祖庙发火。纣王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遂尽发卫士救之。风威火烈,须臾之间,七庙皆成焦土。纣王默羡姬昌之神。次日,欲放西伯归,费仲又奏曰:“西伯精灵终成大患,大王不杀,亦请囚之。待其臣子来赎,然后赦回,庶可服其叛意。”

  纣王纳其言。

  次日,降诏囚西伯于羑里城。西伯谢罪以赴羑里。百姓闻西伯之圣含冤被贬,争相远接,咸愿上表陈其无罪。西伯止之曰:“吾罪当诛,赖天子圣明,免死以谪此羑里城,岂敢再渎圣旨?”

  于是,西伯入于城中。叹曰:“七年之厄,诚有定数。

  吾惟明天人之道,以顺受之矣。”

  因取伏羲氏六十四卦,次序而演之,为卦下之辞,垂世立教后人。钟伯敬诗云:七载艰难羑里城,卦爻一一变分明。

  玄机参透先天秘,万古留传大圣名。

  唐人韩退之作《文王拘囚琴操》:

  目窕窈兮,其疑其盲;耳萧萧兮,听不闻声;昼不日出兮,夜不见乎月与星;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鸣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却说那纣王自醢姜桓楚、斩鄂宗禹,又囚西伯侯,留崇侯虎在朝议政,满朝文武尽皆缄口不言。其所言者,独有崇侯虎、费仲、蜚廉、雷开、恶来一班佞臣而已。故纣王略无忌惮,无所不作,毕竟如何,且看下分解。

卷二十五"纣王作酒池肉林 西伯侯脱罪归歧"

  纣王每欲建造高台,广开花囿,又恐群臣谏议。先建宗庙,复遣蜚廉、费仲在都城南阳社圜三里之地,筑台高千尺,上造玉门琼台,尽饰金珠。白璧下建琼林御库,收贮货物。又令在都城建造钜桥大仓数千余间。费仲督并民力,府库财用皆空,三年未能成就。费仲乃回奏纣王,纣王不悦。崇侯虎曰:“以万乘之尊建一台榭,何忧不就?臣请将外郡粮税、户役各增一倍,在城百姓则赋役不增,但调其用正服役。如此财力俱备,不上三年,台榭可成,库藏亦满。”

  大王大喜,即出诏书重敛劳民。费仲、蜚廉将畿内之民三丁抽一,单丁独役。富者虽少壮,亦卖银而不调用;贫者虽老弱,亦必驱而用之。替换督工,昼夜不息。民不胜疲苦,劳死于台下者纵横枕籍无数。不胜重敛者,卖妻鬻子,至于逃亡。

  及至七年,始得成功。费仲、蜚廉请纣王游玩,纣王驾至台上。

  一见此台高耸广阔,尽饰琅玕白玉,皆络翡翠珠玑,忻然叹曰:“若非崇侯虎献谋,费仲、蜚廉效力,则朕又岂有高台之乐?”

  遂名其台为“鹿台”。封崇侯虎为大司徒,费仲、蜚廉为镇殿大将军。使其重敛民财以充鹿台之库,厚收粟麦以实钜桥之仓。与妲己宴赏其上,自谓天下崇台美室皆不能及。然不知乃焚燎天下之财,疲苦万民之力,始能成就。后人冯犹龙有四六之词讥之云:台高接汉,榭耸凌云。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影溶溶朝星映月。怪草奇花香馥,四时不卸;珍禽异兽声扬,十里传闻。游宴者恣情快乐,供力者劳瘁艰辛。涂壁脂泥,尽是万民膏血;华堂彩色,皆收百姓精神。绮罗锦绣,空尽织女机杼,丝竹弦歌,变作野夫啼哭。真个以天下奉一人,须始信独夫残万生。

  一日,纣王与妲己宴于鹿台,调六宫嫔妃赴于台下,令其尽脱去裙裥,裸身歌舞,互相欢谑。纣与妲己望见,鼓掌大笑,独有姜后宫中嫔御七十二人挥泪,不肯裸衣歌舞。纣王召问其故,众宫女但悲而不答。妲己曰:“此姜后之宫女,每怨大王杀其主母,欲谋作乱,以弑大王。妾始不信,今违王命,诚有此意。”

  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奏曰:“宫女谋乱,当要重责,以戒将来。”

  王曰:“斩刑极矣,又何更重?”

  妲己曰:“依小妾之见,可在摘星楼前挖地方数百步,深高五丈余,令取百般蛇蝎蜂虿之类,群聚穴中。将此宫女投入穴坑,与百虫嘬咬,号作‘虿盆’之刑,方可警众。”

  纣王大悦,即令费仲开成收聚百虫,将此七十二名宫女一齐投落坑中。只见众宫女赤身膊背,泪流满面,悲哀号哭,不忍见闻。纣王大笑曰:“非皇后之计,则不能灭此叛妾。”

  时太子殷郊闻知,忙来鹿台进谏曰:“天子,民之父母也;刑法者,国之治具也。民不可虐,法不可变。今众妾无谋逆之罪,而加以极惨之刑,此皆妲己蛊惑圣聪,使天下谈父王为无道,请斩妲己以正朝纲。”

  妲己忙奏:“太子与众妾同谋,故敢强辞,妄毁小妾。”

  纣王喝令捶死殷郊。王子比干闻知,慌忙入谏曰:“太子,国之根本,大王何忍加刑?”

  纣王俯思良久,令滴太子与姜文焕共守潼关。太子悲号,甘死不愿远出。

  比干又谏曰:“太子乃社稷之主,不可远谪边关。”

  纣王大怒,喝令不已。比干乃挽殷郊出朝,抚慰之曰:“君父之命,不可违忤。吾儿暂出潼关,他日父王回意,吾当保奏回朝。”

  太子泣辞比干。而忽出一人。叩住马头,谏不可去。众视之,乃大夫梅伯也。太子曰:“吾知不可出国,但君命已出,不敢有违。”遂驱马出城,直奔潼关。

  于是,梅伯解下衣冠,延颈入见纣王曰:“皇后无失德而被刑,太子无罪过而遭谪。今大王若不追回太子,臣愿解还官诰,甘代其死。”

  时妲己又奏曰:“梅伯皆太子之党,故互为相救。”

  纣曰:“当如何可绝此党?”

  妲己曰“群臣轻侮朝廷,皆由刑罚轻薄故也。依妾之见,可铸铜柱,内煽焰火,外涂脂膏。令犯人梅伯裸身抱柱,即皮肉朽烂,筋骨立焦。如此臣下方畏惧,朝无奸党矣。”

  纣王曰:“善。”

  即立铜柱,涂膏燃火,将梅伯解衣抱柱。梅伯痛哭受刑,顷刻肉焦骨碎,化为飞灰。但见:炮烙当廷标,火威乘势热。

  四肢未抱搏,一胆先摧烈。

  须臾化骨筋,顷刻竭膏血。

  吾知纣山河,随此烟烬灭。

  梅伯既死,群臣皆心惊胆裂。而纣王大笑曰:“此刑极美,可号何名?”

  妲己曰:“可名为‘炮烙’之刑。”

  又曰:“‘炮烙’不可概用,可制铜斗,亦置火其中,名曰‘熨斗’,罪不至死者,令以手持熨斗,则手焦烂,方别重轻。”

  纣然之,即立铜柱、铜斗各数十号,置于殿前。但有罪者,便加此刑。

  满朝群臣皆缄口,畏惧而已。妲己见群臣畏刑不谏,乃恣意任为,与纣朝夕欢宴不息。

  一日,宴于摘星楼。又令宫人裸衣歌舞。风动罗裙,各相争戏。妲己又告纣曰:“此戏不足以尽圣欢,可在台下开二坑穴,一则中间垒糟为邱,四围引酒为池:一则悬肉为林,令各宫嫔妃裸衣戏于酒池,各相逐于其间,随他生死池中。”

  纣王即依其所行,令宫女戏逐。往来出没,死者浮沉,不计其数。

  纣与妲己抚掌大笑,曰:“此乐犹称吾意。”

  遂令费仲南距朝歌,北至邯郸,纵横数千里内,五里建一离宫,十里建一别馆,日与妲己乘逍遥车,丝竹歌乐拥于前后。宫中设立九市,令宫人卖酒贩肉,自与妲己昼眠夕宴。

  伯邑考不知今日是何日,以问左右。左右曰:“西伯当日离歧下之时,曾言有七年之厄。令群臣不得入朝。今七年灾将满,更待数月,可往赎罪。”

  群臣皆以为然,独伯邑考曰:“君父久困于外,臣子全无怜念之意,忍心害伦,大不可也。”

  遂携数从者出岐州。

  时姬发、姬旦向前阻曰:“父侯有未迟。”

  伯邑考不从,直投朝歌,具赎罪之表,先见纣王。纣王宣入伯邑考,令考御车,妲己随之。纣王曰:“汝赎父罪奚为?”

  伯邑考曰:“臣祖季历大勋,劳蒙先王赐圭瓒秬鬯,封为西伯。臣父总镇西方,西方诸侯称为仁德。今违忤天颜,囚系七年。臣痛父囚苦,愿以身代。”

  纣谓妲己曰:“此忠孝之士。”

  即令释西伯之囚。

  妲己曰“妾闻伯邑善弹琴,妾欲闻雅操,大王令其试操一曲,然后放回。”

  纣王然之,即回宫令取琴与伯邑考,曰:“朕闻汝善弹琴,汝今试抚一曲,何如?”

  伯邑考曰:“臣闻父母有疾,不御琴瑟。今父已囚七年,臣心痛如刀割,焉敢弹琴?”

  纣曰:“此皇后爱汝雅操,不必忤旨。试操一曲,即赦汝父西还。”

  伯邑考闻得此言,大喜,乃受琴置于膝上,十指尖尖,拨动丝弦。

  自思君王无道,因在琴中寓音以谏之。其词曰: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未闻忍心兮重敛烦刑。炮烙炽兮筋骨粉,虿盆惨兮肺腑惊。万民精血竟入酒海,四方膏脂尽悬肉林。

  机杼空兮鹿台财满,犁锄拆兮秬桥粟盈。我愿明君兮去谗逐淫,振顿纪纲今天下和平。

  妲己闻其曲音,奏纣王曰:“伯邑考所操,专刺时君,诽谤王非。若不除却此子,必助西伯为乱。”

  伯邑考闻言,唾面詈曰:“淫妒贱妇,蛊惑我王。我死青名不朽,但可惜成汤社稷矣。”

  欲以琴击妲己,妲己越席而避。纣王大怒,喝令斩之。

  妲己曰:“妾闻圣人不食其子,西伯素称先知,可将伯邑考醢为肉酱,作羹送与西伯。西伯不食,必是先知圣人,斩而勿放。

  倘其不知而食,则亦常人而已,放之西归。”

  纣即令醢伯邑考。

  伯邑考骂不绝口,顷刻死于乱刀之下。后人钟伯敬有诗叹曰:孤身抱忠义,万坦里探亲灾。

  末入羑里城,先登纣王阶。

  抛琴刺孽妇,顷刻怒心摧。

  可惜青年客,魂随动运灰。

  纣王乃令人赍肉羹入羑里城。时西伯囚系七年,杜门不出镇,日独演伏羲之卦。忽一日,有怪鸟鸣于庭前,西伯即演卦象,便知当损一子。顾谓从者曰:“数日以来,心惊肉颤,吾惧长公子入朝告赎吾罪,必中苏妃之计。”

  从者对答未终,忽报王使至。西伯迎接入堂,使者呈肉酱曰:“主上以侯伯无甚大过,拘于僻城数年,故特赐奇味,不日将复诏西归。”

  西伯接肉在手,心知是子之肉,又知是妲己试挟之谋,不得已,乃对使者尽啖其肉羹。使者辞回,以报纣王。纣曰:“世谓西伯有先知之圣,子肉尚不知而啖之,何足为圣哉!”

  于是遂有释囚之意。

  话分两头,却说伯邑考从者直奔西岐,入见群臣,将伯邑考之事告知。举朝哀哭,或议出兵攻纣,迎还西伯者。散宜生曰:“长公子多因不守父训,故得大祸。今主公厄数已满,只宜具表赎还,不可兴兵以生他变。”

  群臣曰:“然则用何物可赎主罪?”

  宜生曰:“吾闻商王荒废朝纲,酒色是务,可选精丽美人、良马、金宝等赂之。”

  乃求得有莘之美女,骊戎之文马,有戎氏之九驷,及奇怪之物,遣闳天赍入商。闳天领贡物直抵朝歌安歇,访得朝中政柄皆在费仲之手,乃以良马八匹、金宝二车、美女二名,先见费仲。费仲延入府中,闳天曰:“吾主陷囚七年,国中政事尽废。今以微物敬献,愿司寇赞一美言,则西伯君臣感德不没。”

  费仲忻然受其金宝曰:“大夫次日进上贡物,下官力当保奏。”

  闳天相辞出府。次日,即上表进贡物。

  纣王览罢,宣美人上殿。大悦,曰:“只此美人足以释西伯矣。”

  遂遣使赦出姬昌。妲己谏为不可,费仲进曰,“姬昌虽有罪过,然已囚七年。西方百姓无主,若不释归,必然生变。”

  纣乃纳费仲之言,赦出西伯。西伯即日受诏出羑里,百姓鼓舞大悦,相送出城。西伯入朝谢罪,纣王曰:“朕念卿为西方民主,颇闻德政。今赦尔前罪,赐尔白旄、黄钺,得专伐征。”曰:“谮汝者,崇侯虎也。”

  姬昌又奏曰:“臣请得以正平之国地方千里献之于王,愿王解炮烙、慰斗之刑。”

  纣从之。

  姬昌谢恩出朝。遂与闳天西归。后冯犹龙有诗云:商德滋昏周德昌,脱囚羑里系兴亡。

  神龙独为样云起,灵凤多因瑞气翔。

  他日飞熊频入梦,此时文豹早亡商。

  戎衣不举传孙子,八百苍姬作肇光。

  西伯车驾回至岐州,群臣鼓舞而迎曰:“今日复见父母孔迩矣。”

  西伯入朝,先谒宗庙,再受朝贺。诸子群臣问安已毕,右班一人奋然奏曰:“臣观商辛失政,殄绝人伦。吾主无辜而受七年囚系,今日全归,何不举西歧之众,打入朝歌,与民除害?”

  众视之,乃将军辛甲也。

  西伯大惊曰:“卿何妄发此言?商王乃君父也,孤实臣子也。父有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君有不明,臣不可以不忠。岂有君而可叛乎?”

  于是,诸侯以西伯能敬上恤下,遂率归西伯。

  西伯广行仁政,厚恤下民,使耕者什一而税,仁者世食其禄。画土为牢,刻木为吏,不动刑罚而民自劝。百姓有男不能婚,女不能嫁者,则出公钱而嫁娶之;有老而无子,幼而丧父者,皆给钱帛而赈恤之。由是,西方百姓家给人足,歌颂太平。

  又令辛甲率兵二百名,建高台深沼于都城,以观灾样。辛甲领命出朝,将要兴工,百姓争先去搬泥运木。西伯闻知,乃遣上大夫太颠以酒食亲赏百姓,劝其暂停休息,不须急就。百姓闻命,愈加用力,此台不日而成。即便凿为池沼,深至五尺。

  忽见枯骨一付,百姓将抛于沼外。西伯急止之。问:“是何人骸骨?”

  军吏曰:“远年枯骨,不知何方人氏。”

  西伯忙令埋之。军吏曰:“此无主守,何必埋掩。”

  西伯勃然变色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今此枯骨,寡人即是其主,又安所非主乎?”

  遂命裹其骨葬之。天下闻之,皆曰:“西伯恩泽及于枯骨,况于人乎?”

  于是,归者三十三国。

  话说百姓效力,不日沼圃皆成。周围七十里内,有麋鹿、鸿雁、鱼鳖、鸟兽在沼圃中。西伯大宴群臣于台上,又以金钱散赏百姓。百姓欢悦而指其台沼曰:“此吾王之灵沼也。”

  后人钟伯敬有诗云:沼凿深深圃僻开,经营不日万民来。

  要知商丧西周振,须察灵台与鹿台。

  西伯自葬枯骨,仁政驰于四方。时虞、芮二国百姓相争界上之田,积年不决。虞侯乃遗书与芮侯曰:“我等有此疑狱,难以判决。当今西伯乃仁人君子,泽及枯骨,西方鳏寡孤独不致失所。若不朝西伯则不明决,敢约大驾相期西入。”

  芮侯得书快然,便与从者会虞侯人于崤山。至歧州界上,见农夫耕于陇上者,相让而遗其畔田。二候召而问之,农夫曰:“西伯以仁让为教化,我等焉肯争畔?”

  二侯乃喷称羡,遂驱车马沿路遍察。但见耕者皆相让畔,行者皆相让路。及至都中,百姓往来者男则行左,女则行右。年至五十以上者肩不负重,手不提挚。二侯访问乡民,曰:“此西伯之教化也。”

  虞、芮二侯乃自相告曰:“我等不能躬率教化,使民积年争讼,诚乃小人。

  不若今都城以及山野皆有君子之风,我等既为小人,焉可轻践君子之庭乎?”

  即便抽身东回,相辞各归本国。虞侯以所争之地送还芮侯,芮侯不受,又送至虞。二国相推不已,遂让为闲田。天下闻之,咸曰:“西伯教化,使人迁善而不自知,真圣人也。”

  相率而朝于歧者四十余国。时有彩风鸣于歧山,以昭仁政之瑞。后冯犹龙有诗云:教化默融远国民,风行草动总归仁。

  朝鸣彩凤岐山下,灵瑞须昭大圣人。

  当时西伯日行仁政,民争归顺。纣王日行暴虐,民多背叛。

  时商都城中有民姓姜,名尚,字子牙,年过七十,家道寂寞。

  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术。但时未遇,甘守清苦而不仕。

  及闻纣王恣行暴虐,浩然叹曰:“吾闻君子不处乱邦,今商家殄灭人伦,焉可再居!”

  乃携家属徙居东海之滨,钓鱼为生。

  毕竟后来如何,看下文分解。

卷二十六"姜尚避纣隐磻溪 子牙代武吉掩灾"

  却说子牙之妻马氏见其老而不遇,终朝求去,道:“姜子牙今七十以上,竟无显大,吾请与子诀别。”

  子牙曰:“吾年八十位至封侯,尔且暂守目下之贫,富贵之乐终有在也。”

  马氏快快不悦。

  一日,垂钓海滨,马氏馈饷,子牙迎而受饷,恭敬如宾。

  子牙乃按竿垂钓,坐石矾而啖饭。马氏私视篮,并无片鳞。及以钓视之,则其钓不曲钩,但直针而已。乃怒曰:“吾以子为时未遇,甘守贫穷,然不知子乃嗤嗤之士,何足怪其贫落?”

  子牙曰:“何谓也?”

  马氏曰:“丝不投饵,钓不曲钩,其鱼从何而得?子将穷困至死,又何尚望封侯乎?”

  子牙笑曰:“吾丝不投饵,钓不曲钩,不钓鱼鳖,独钩王侯,此非妇人之见所能知也。”

  马氏曰:“虽钓王侯,亦必曲钓而得,焉有直钓而能取者乎?”

  子牙又曰:“吾宁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尔且归家,再过数年不遇明王而取富贵,誓不立于天地间。”

  马氏不对而归。

  子牙终日垂钓,只见民有扶老携幼担囊挈饷,纷纷西行,接踵不息。子牙怪而问之,行者曰:“商王无道,苦虐生民。

  今闻西伯侯以仁政施于四方,鳏寡孤独各得其所,为其民者,老则衣帛食肉,幼则不饥不寒,四民乐业,草木沾春,所以吾等欲避商而西投也。”

  子牙闻言,浩然叹曰:“西伯既善养老,吾盍西归乎?”

  遂收纶竿,挚妻孥,奔往歧州。

  至潼关下,但见老幼男女数千,悲号不得过关。子牙问其何故,众民曰:“关主以我等为逃亡之民,不肯放开关。”

  子牙问:“关主是谁?”

  众民曰:“正主太子殷郊,副主乃国舅姜文焕也。”

  子牙遂直扣关门,求见关主。关主问曰:“汝何方人氏?”

  子牙曰:“小民乃商都之民姜尚也。”

  殷郊曰:“求见为何?”

  尚曰:“吾闻良禽择木而栖,良民择地而主。方今商王失德,苦虐百姓,民不堪命,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故民欲弃暴归仁,以求自活。今殿下以此等为逃躲之民,不肯开关,罪其去商。民死不足惜,然民亡财竭,国家岂能独安?

  且商王宠妲己,嬖费仲。姜皇后无罪见投,东侯伯因谏被醢。

  太子遭废,国舅被谪。此乃三纲殄绝,伦理乖违。公等名呼君父,实皆仇敌也。”

  太子默思不语,姜文焕不觉放声大哭曰:“昏君实我杀父之仇,如何更为守关?”

  即令开关放其流民。又说殷郊曰:“殿下有君父之义,不可弃职,吾愿西投求兵伐商。”

  殷郊曰:“我母因妲己而死,梅伯因我而亡,我亦同母舅西投,借兵除此妖妇,以雪母恨。”

  子牙曰:“二公皆商家臣子,岂可背叛?

  况当今未有明王出,公等必欲报父母之仇,不如暂守潼关,俟后有兵东伐,会兵助阵,生虏妲己,以雪前恨可也。”

  殷郊喜纳其言,欲留子牙。子牙辞曰:“尚本细民,不足奉承左右。

  且商王闻知,必以殿下招亡纳叛,得罪反重。”

  殷郊然之,放子牙下关而去。

  却说子牙将至歧州,遥见二士蛾冠博带,状貌非常,端坐息于道旁树下。子牙进前长揖曰:“二公何方人氏?”

  其士曰:“吾等乃孤竹国君之二子伯夷、叔齐也。”

  子牙忙拜于道,曰:“公子何以至此?”

  伯夷曰:“吾弟兄因让国而出,欲投于商。

  商王失政,故处北海之滨,亡世三邱。今闻西伯发政施仁,尤善养老者,故徒步而来,拭目西方太乎?”

  子牙叹曰:“得天下者,得其民,吾知商德丧矣!”

  遂相辞而别。夷、齐竟隐岐山之西,不在话下。

  且说子牙既人歧州,遍游都内山川,无一可栖之所。一日,游于城外,见樵夫,问曰:“吾乃远方细民,渔钓为生。今闻西伯行仁,是故挈妻孥来投。路僻人生,不知何处可垂钓,敢烦指引,使渔樵皆在春风之下,有何不可?”

  樵者曰:“此去西南五十里,有地名曰‘磻溪’,原从渭河而出。此处石室深邃,林下苍苍,兼有石室清幽,波涛汹涌,乃鱼鳞所聚之处。

  子欲钓鱼为生,非磻溪不能以为长久之计。”

  子牙谢曰:“子试为我指引,何如?”

  樵者辞曰:“吾有老母在堂,采樵为活,不能远出。今邻友亦是渔者,可令引子而行。”

  子牙曰:“感承子厚意,愿乞姓名,以为他日相逢之志。”

  樵者曰:“吾家住歧山之西,姓武,名吉是也。”

  子牙辞谢武吉,遂携妻子与渔者溯水而上,次日行至磻溪。果见石室清幽,波涛汹涌。浩然叹曰:“不缘渔父引,岂得见波涛!”

  遂谢渔者,安居石室。

  却说磻溪上有大石,子牙终日立于石上,垂竿而钓。不觉三年之间,须眉皓白,并无贤士往来,独有樵牧之夫相为邻友。

  然子牙甘守清苦,以仁义之风化诸樵牧。磻溪前后村中民户皆服其化,亦有清高气象。独其妻马氏不乐贫困,一日又诘子牙曰:“子言年至八十位已封侯,今日东迁,明日西徙,寂寞如故。年光屡换,如之奈何?”

  子牙慰曰:“吾观西北有祥云瑞气,三年之后,必有明王来此。汝宜暂守清寒,富贵指日可得矣。”

  马氏郁郁不乐。

  一日出钓磻溪,见一樵者扣歌而至。近前视之,乃故人武吉也。姜尚曰:“子何至此?”

  吉曰:“吾乘间访亲于前村,因来谒子。”

  尚即收钓,延入茅,一煮鱼酌酒以叙故旧。姜尚熟视吉之相貌,惊曰:“子何神彩俱散,昏黑障天庭,非伤他人,则为他人所伤。”

  武吉泣曰:“吾死不足惜,但有老母无养,子有何术,幸为我图之。”

  尚笑曰:“死生祸福皆系于数,固非人力所能迁改。然子倘有事变,即来磻溪,吾当与子谋议。”武吉辞谢而归。

  一日,采樵卖于城中,门吏拦索钱物。武吉曰:“西伯之政,关隘城市俱察往来奸细,不收商贾之税,鱼梁水利与民共而不禁。今吾卖柴之夫,钱物仅足保身,尔敢背上而欺下乎?”

  门吏大怒,即欲欧吉。吉拔樵斧便打,这也是他合当有难,姜尚合当发迹。门吏措手不及,竟死于樵斧,伤下马绑。武吉来见西伯,西伯令其供招,武吉即具始末以上。西伯曰:“噫,此吾教化未孚,以致奸吏欺压下民。本当赦尔归家,争奈人命为重。亦不治尔偿死,但囚系三年,以赎死罪。”

  卫士即押武古人于土牢。只见门无镇锢,不设监司,惟有木刻吏人而已。

  武吉怪问其故,卫士曰:“西伯德教,不以(纙)絏坚狱以拘罪徒。但有顽民不遵教化,只画土为牢,刻木为吏。罪徒虽欲逃亡,慕其德义,不敢虚脱,此西伯仁政所致也。”

  武吉凄然下泪,曰:“西伯仁化若此,吾罪虽死无恨。但有老母在堂,旦夕无人侍养,岂能握度三年?”

  卫士曰:“汝既有老母,又无兄弟,吾即代尔奏闻,使伊免罪归养。”

  武吉拜谢不已。卫士即以告于西伯,西伯曰:“吾以仁孝治民,岂可囚人之子而绝其母乎?”

  遂令取出武吉,令其归家安奉老母,自来赴狱。

  且诫吉曰:“旬日不至,差人捉到,死罪不赦。”

  武吉叩头谢罪,忙跑归家。

  时母闻吉被囚,忧惶号哭。见吉归家,且惊且喜,曰:“吾儿焉得逃回?”

  武吉具西伯德政以告母。母曰:“上既如此,不可违刑,汝宜速赴囚系。”

  武吉泣曰:“吾赴囚后,母之甘旨谁人侍奉?”

  母曰:“不必虑,吾织纴足延岁月矣。”

  武吉不从,自思姜尚言语,即日投入磻溪,来见姜尚,求保身之策。

  尚曰:“吾曾言死生有命,自非人力所能保。然吾有一小术,亦能救子。”

  即在石室布一掩星局,缚一草人置于局中。燃灯一盏于脚下,密演袖咒,口含清水,喷灭其灯。左手望西北一招,牵起黑云,掩却武吉之辰,投草人于渭水。乃告吉曰:“汝暂隐于家,七日不出,西伯再不来拘子矣。”

  待过旬余,西伯疑吉不至,群臣皆曰:“此乃顽民,重违犯罪,可令卫士捕获,斩之以惊顽民。”

  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武吉投河而死,其象已没,何必搜寻?”

  君臣正议之间,有商都一万三千流民投告西伯曰:“崇侯虎日与妲己蛊惑商王,苦虐生民,使民冻馁。我等皆无天日,故投贤伯台下,愿乞处置。”

  西伯惨然不乐,闳天奏曰:“主公广行仁政,今关南尧山之下,其地广阔肥饶,人烟稀少。可迁一些流民居于尧山,因其家口,派与田地,使其耕布就食。”

  西柏嘉纳其言,即准施行。

卷二十七"西伯侯出聘姜尚 西伯载子牙归朝"

  西伯既令流民就食于尧山,是夜梦有一白颈猛熊,胁生两翼,自东南飞入殿阶,顷刻侍立于侧,群臣各拜伏。忽然惊觉,乃是一梦。次日,以梦访问群臣。散宜生曰:“熊本良兽,又生飞翼,其贤可知。侍立座侧,百官拜伏,此必为群臣之表,相君左右者也。自东南飞入殿阶,贤人当出东南。主公宜猎此方,以求贤者。”

  西伯曰:“善。”

  乃卜之,因而喜曰:“今日出猎所获非龙、非彪、非熊、非虎,其所得者,乃王霸之辅。”

  于是,命五百卫士引九龙车,与数文武即日出猎于东南。驾至洛谷溪边,有三五渔者或钓或网,休息于磻石之上。弹竿击石,相与赓歌。其歌曰: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

  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民安止。

  今经六百有余年,祝网恩波将歇息。

  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

  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

  我曹本是沧浪客,洗耳不闻亡国音。

  日逐洪波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

  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乾坤老。歌罢,拍手大笑。辛甲闻其笑声,出谷问其何意。渔者曰:“我等海滨钓夫。”

  辛甲引见西伯,西伯问曰:“汝等既是钓夫,何其歌韵趋俗?”

  渔者曰:“非小民能歌此韵,前去渭滨之西,有白发钓翁,道号磻溪,数年常作此歌,以教臣等也。”

  西伯顾谓众将曰:“贤者固在是矣。”

  群臣曰:“主公何知?”

  西伯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渭水渔家皆有清高气象,非有贤者而何?”

  车马遂望磻溪而进。行至数里,又有一起耕牧之夫,荷锄横笛,互相歌曰: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

  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莱贤路。

  君不见兮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

  不遇成汤三使聘,竟抱经纶卧空谷。

  君不见兮傅岩子,萧萧蓑笠甘寒楚。

  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筑。

  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终水浒。

  且横牧笛歌清画,慢叱犁牛耜白云。

  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皆春风。

  西伯在车上闻之,抚膺叹赏,谓从者曰:“其中必有贤士,急宜访问。”

  辛甲复将一起耕牧之夫唤至西伯驾下,西伯慌忙下车,曰:“贤明君子愿与相见,俗眼不能深辨。”

  一起细民惊而顿首曰:“臣等乃僻谷耕牧野人,非是贤明之士。”

  西伯曰:“又何歌韵清绝,皆有贤明气象?”

  细民曰:“非臣等有此清歌,前去渭水溪头,有一渔翁,制此以教臣等也。”

  西伯曰:“其人安在?”

  细民曰:“其翁丝不设饵,钓不曲钩。自言不钓鱼鳖,只钓王侯,镇日垂钓磻溪岸口。大王欲访高贤,直至上流可见。”

  西伯登车,又行数里,将近磻溪;不见钓叟。

  遂乃停骖,浩叹徘徊不已。少顷,碧岩背后转出一樵夫,扣柯下山曰: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鳌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识高贤志,看作溪边老钓矶。

  西伯视之,乃昔日逃囚武吉也。左右拥至驾前,西伯责曰:“吾以汝为投河而死,焉敢罔上逃刑?”

  武吉顿首曰:“非臣敢罔上逃刑,此间有一渔翁,善理阴阳,颇知兵略。与臣结渔樵之交,代臣掩却灾星。故臣得至今日,乞望赦罪。”

  西伯惊曰:“其人安在?”

  武吉曰:“现隐磻溪石室,小臣时来访他,因宿一宵。大王欲见此人,小臣愿引驾。”

  西伯内喜,遂赦吉罪,令其引驾直至磻溪。

  却说姜尚三日以前仰观天象,见一道祥云渐逼渭西,因知有贤主至此。特按钓竿于垂杨岸口,遂隐而不出。及武吉引西伯驾至,不见子牙,直到石室。只见林木苍苍,清幽雅淡,泉石交接,云树相映。须臾,有一童儿出迎西伯与数从臣,同步入于后堂。问小童曰:“主翁安在?”

  小童曰:“今日有数个道友相邀,入山采药,要在三日后方返。”

  西伯浩然叹曰:“访贤不遇,是何孤之不幸也。”

  乃取纸笔,书二十八字,置于琴案。曰: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克谋。

  此来不见垂竿老,天下人愁几日休。书罢,散宜生曰:“昔者汤聘伊尹于莘野,币聘三至而后起。欲见贤者,非志诚不能得遇。宜洁诚斋戒而后至。”

  西伯曰:“善。”

  遂出草堂,发车而归。还绿杨岸口,见其钓竿,徘徊不进。又令取笔纸索句,命使者送于石室曰: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一竹青丝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西伯车驾回歧,乃谓文武曰:“吾斋戒沐浴再往磻溪。”

  辛甲进曰:“吾居之民,三分而有其二,今欲见一钓叟,彼必引领赴阙,何斋戒沐浴,敬之如神明,尊之如人母乎?”

  西伯笑曰:“敬贤臣之礼,岂敢怠乎?”

  由是,辛甲默然而退。

  时纣王十五年,岁次辛酉,秋九月,西伯再访子牙。乃撤去戈矛剑戟,独带文武,将出岐州。散宜生奏曰:“宜封武吉为引驾将军,以彰求贤之笃。”

  西伯然之。遂拜武吉为引驾将军,令保安车满轮,先投渭水。武吉谢恩而出。大驾徐徐而进。

  初,子牙疑西伯因猎而至,非有求贤诚心,故隐不出。及见西伯遗下之帖,知其心诚志笃,必然再至,乃复出钓磻溪。端坐钓矶,扶竿不动。西伯驾至溪头,令武吉先探在否。武吉见子牙独钓溪旁,回告西伯。西伯下车与群臣徒步行至溪边,见一人童颜鹤发,貌伟非常。子牙垂竿不顾,乃击石歌曰: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五凤鸣兮真主现,垂午钓兮知我希

  西伯端恭立于石侧,待其歌声已毕,徐曰:“孤乃西方侯伯姬昌一也。当今商王失政,天下万民溺于水火。孤不度德,欲拯民庶。争奈智穷仁薄,不足以副民望。今闻先生道高德重,敢屈归朝,辅孤不逮,实为天下枯槁之幸。”

  子牙对曰:“臣乃海滨细民,素无深谋远略。然承侯伯赐问,不敢不尽其愚。

  当今海内之地三分,侯伯独有其二。其为侯伯献策者皆曰‘可举东征之兵而取商家天下。’愚谓商不可伐,其道有二:商王失德,殄绝彝伦,人神共怒,四海共知。然侯伯祖父皆为商家之臣,一不可也;臣尝上考天文,下验人事。商家天命未改,成汤恩泽未竭。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相与辅弼,二不可也。侯伯惟修德政,抚字生民。若夫商秽不悛,民陷既极,天命安有在商?不攻自破矣。”

  西伯曰:“善谨奉教,愿闻先生名姓。”

  子牙曰:“臣之祖贯本在商都,姓姜名尚,字子牙,号飞熊。因避商乱,徙居东海之滨。又闻侯伯善养贫老,复迁于此。”

  西伯大喜,顾谓群臣曰:“飞熊入梦,信不诬矣。昔吾先祖太公尝谓数十年后,当有圣人至此,以兴吾国。然则吾祖太公久望子矣。”

  时西伯与子牙语,日照桑榆上,桑阴未移。遂拜姜尚为太公,载于后车而归。时子牙年已八十二岁矣。后人钟伯敬有诗云:岸草青青渭水流,子牙曾此独垂钓。

  当年未入飞熊梦,几向斜阳叹白头。

  后子牙果能成周。唐梁肃先生有诗云:

  一顾成周力有余,白云闲钓五溪鱼。

  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世传子牙钓于磻溪边之石,有脚迹尚在。宋贤东坡苏先生题其石云:闻道磻溪石,犹存渭水兴。

  苍苍虽有迹,大钓本无钩。

  西伯引子牙归朝,拜为镇国大军师,总领内政。西伯曰:“愿闻治国之要。”

  子牙曰:“一敬天,二爱民,三亲贤而已。”

  西伯曰:“然则治天下如何?”

  对曰:“王者之国富民,霸者之国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无道之国富君廪。是之谓上溢而下漏,为国大臣不可不知。”

  西伯曰:“善。”

  子牙曰:“宿善不祥,宜行仁政之实。”

  西伯即日发君廪之粟,以赈鳏寡孤独,即以大政一与子牙议论。行至二年之间,西方大治。

卷二十八"姜子牙收服侯虎 周武王拜将伐纣"

  却说崇侯虎倚纣王宠爱之势,不敬父兄,苦虐百姓。百姓投告于西伯,西伯曰:“崇可伐矣。”

  遂调辛甲为先锋,子牙运筹,自督大兵出城。子牙督兵,不数日,屯于石楼山下。子牙下令,戒诸将卒毋得妄进,先揭榜文于城外,数崇侯虎之罪曰:崇侯虎蛊惑商王,陷害百姓,蔑侮父兄,不敬长上。决狱不呼百姓,力尽不得衣食。此所谓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可为民父母。今西伯侯亲率大兵五万,前来与民除害。曾诫三军入城之日,毋得杀人,毋坏房屋,毋伐树木,毋伤六畜。有犯一件,斩首不赦。尔等崇民急早出降,兔遭涂炭。榜文至示,军民知悉。

  百姓见榜,自相告曰:“此吾之父母也。”

  相率开城投降。

  间,崇城百姓三分而降者去二。

  崇侯虎闻知大怒,急令姜皓、应彪截住四门,出城者乱斩。

  城中百姓悲啼鼎沸,争攻军吏,突门而出。姜皓、应彪不能禁止,反被百姓所伤,逃入见崇侯虎。侯虎慌忙披挂,率将士杀出西门,列开阵势以备厮杀。崇侯虎大骂姬昌:“逆贼,尔我皆为商家诸侯,焉得兴兵犯界!”

  辛甲闻言,更不搭话,拍马直取侯虎。二人战至二十余合,子牙挥太颠、姬旦双马夹攻。

  侯虎措手不及,被辛甲活捉而归。崇应彪见父被捉,拍马杀出。

  辛甲按住钢刀,架满弓弦,望应彪直射一箭。应彪落马,太颠捆缚而归。大兵掩杀一阵,子牙忙令收兵,遂请西伯之驾入崇城。左右请斩崇氏父子,灭其社稷。子牙曰:“不可。崇侯虎作乱,此来正欲与除暴也,焉可覆其社稷。”

  西伯从之,令斩崇侯虎,悬于城下。释崇应彪之绑,立其为后。召集崇之群臣,安抚百姓,车驾即日西归。此子牙一榜收崇侯,为初出磻溪第一之功也。后人余季岳有诗一绝云:渭水溪头一钓翁,谟谋西伯扇仁风。

  只凭一榜收崇邑,能显先生第一功。

  大驾归至岐州,于是作丰邑,徙都于丰。过数月,西伯有疾,地震五日,东西皆动,动不出四郊。有司俱请曰:“动为人主,今主上寝疾五日,四面地动,不出国郊,请移都。”

  西伯曰:“奈何其移之也?天之见妖以罚有罪,我必有罪,故天以罚我也。今又兴兵动众以增国城,悬重吾罪也。”

  不听,疾亦愈。明年,疾复作。自知天命将终,乃宣太公望托孤。又谓世子姬发曰:“商虽无道,吾之家世称臣,必当尽守其职。且事太公望当如事父。睦爱弟兄,悯恤百姓。”

  又曰:“见善勿怠,时至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道之所以处也。”

  姬发再拜受命。是夕,西伯遂薨,年九十七岁,时商纣王二十年也。

  太公望率群臣奉姬发嗣西伯之位,是为武王。武王葬父既毕,尊太公望为尚父,周公旦为辅召公,奭毕公高左右王师。君臣合心继志,述事一遵先王之政,四方诸侯皆行朝贡。当时纣王不理国政,与妲己朝夜游宴。妲己乃狐狸之怪,日谮纣王杀无罪之人,彼则夜吸其膏血,其貌鲜妍。一日,宴于摘星楼上。时当隆冬,遥见河边有数人将渡。二三老者揭衣涉河,中有后生者,逡巡不敢下岸。纣问妲己曰:“河水虽寒,老者尚能涉,而少者犹自怯冷,此为何也?”

  妲己对曰:“妾谓人生一身受父母精血,方得成胎。然阴阳道理,要在父壮母盛。故生子气脉充盈,髓满其胫,虽至年老,耐寒傲冷。若然阴阳交媾,父老母衰,故生子气脉衰微,髓不满胫,略至中年,必先怯冷怕寒也。”

  纣王曰:“岂其然乎?”

  妲己曰:“大王不信,即将此一起渡河者斩胫,视之便知端的。”

  纣王然之。

  即令蜚廉活捉五人至于楼下,一人一斧,渐去两胫。果然老者髓满,少者骨空。

  纣王抚掌大笑曰:“卿真神人也。”

  妲己曰:“妾不特能辨老少阴阳,虽孕腹内阴阳,妾亦能辨。”

  纣王曰:“何以知之?”

  妲己曰:“此亦不外父母之精血而已。夫阴阳交媾之时,父精先至,母血后临,是为阴包阳,故其胎为男;若待母血先至,父精后临,是阳包阴,故其胎为女,是以知之。”

  纣王不信,妲己曰:“大王不信,可搜城中孕妇,与大王验之。”

  纣即令费仲捉得孕妇数十于楼下,妲己逐一指曰:“其妇生男,其妇生女。”

  妲令剖孕妇而视之,果皆应验。纣王大喜,愈宠妲己,自是恣意任为,无所忌惮。或斩人胫,或剖孕妇。妲己日伴游赏,夜则露其本形,吸此斩剖之血,以益花貌。

  一日,纣宴群臣于琼林苑,忽见一狐隐于牡丹丛下。纣王急令蜚廉射之。蜚廉曰:“但令放金笼雕鸟,攫之可也。”

  纣即令开笼放雕,狐被抓破面,遂匿沉香架后,不见踪迹。令武士掘而搜之,但见一大土穴,堆积骸骨,狐已不见。纣亦不究。

  群臣宴罢,各归本府。

  却说纣王入宫,见妲己两腮俱破,以花叶贴之,乃问其故。

  妲己笑曰:“适早被白莺儿抓破耳。”

  纣亦信之,然不知在牡丹丛下为雕鸟所搏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宫庭,宦官嫔御多有看见,城中谣嚷。司空商容闻知,一日乃进一本单说:“云中子与杜元铣除妖之事,似有可信。今城中百姓皆知王宫有妖,大王不信,反斩无辜之胫,剖孕妇之胎,以耗国家元气,而召灾变,臣实重为国家忧惧。”

  纣王默思不语。妲己忙奏曰:“自有摘星楼以来,妾观天象,并无灾异。杀数小民,岂为累德!此亦群臣互生异议。”

  纣即怒曰:“吾斩元铣有禁在前,尔等又何忤旨?本欲枭尔,姑念先朝之臣,何不速退?”

  商容即解下官诰,谢罪出为庶人,百官无一敢言。自是妲己专宠,纣王惟言是从。顺之者生,逆之者死,百姓人周者纷纷不息。

  武王闻纣暴虐滋甚,谓群臣曰:“先君羑之囚,吾兄肉酱之惨,此念未尝少置。今商王剖胎斩胫,民陷既极,恐不能缓须臾之死,吾甚悲之。今欲举吊民之师东伐商辛,公等之议若何?”

  太公望奏曰:“商德滋昏,生民陷极。若举兵东伐,乃代天救民,何所不可?况先君临崩,曾嘱主公谓时至勿疑。今商命当改,民心西归,正其时也,东征之举不可迟疑。”

  武王大悦,即令子牙点集诸军,操兵演武,以备东征。散宜生曰:“古者明王命将出师,必须筑坛拜将,亲为奉毂推轮。

  如此将得其用,所向皆捷。臣等请仿古制,拜将行师,名正言顺。”

  武王曰:“善。”

  遂令姬奭、辛甲率壮士五百,筑坛于城南,高五丈,按金、木、水、火、土之数,历三层,修天地之宜。建龙、风、日、月之旗,画九宫八卦之列。又将二万五千壮兵分为五队,各服五色衣袍,各执五色旗帜,辨按五星。

  又令二十八将分作四队,环绕楼下,以按二十八宿。灯烛荧荧,奇香馥馥,布摆整齐。

  武王驾龙车与群臣来至南郊,戒令百官各循规蹈矩,勿得哗喧。武王端恭立坛下,散宜生执笏进曰:“主公先登,祷于天地,然后拜将。”

  武王历阶而上,祷罢天地。宜生又请师尚父登坛,子牙抠衣而上,立于北面。武王请升将座,子牙三辞而后就位。武王亲捧金英宝剑,降拜曰:“商辛失德,四海愁怨。今昭告于天,拜尚父为东征大军师,兼督内外诸军事,志在顺天应人,吊民伐罪,惟尚父图之。”

  子牙接剑印曰:“天命靡常,惟德是依,惟愿爱民敬事。其运筹料敌,尚之职也。”

  于是,子牙降座,请武王升南面之位,行君臣礼,再拜谢恩。子牙中军,武王亲为捧车之毂,推车之轮,满城百姓咸皆称羡。武王曰:“克商之兵,尚父当用几何?”

  子牙对曰:“东征之兵,只用三万六千五百人。”

  武王曰:“商虽无道,其兵不下百万,战将尚满千员。今尚父以三万六千之兵,何能克敌?”

  子牙对曰:“臣闻用兵之道不在众多,而在仁智。今商辛无道,残虐其下,虽有雄兵百万,谅其不能尽力。主公以仁者之师,名正言顺,以一当百,勇气十倍。况臣用三万六千五百之名者,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数,已有克敌之术。”

  武王曰:“善。”

  即诏子牙次日操练军马,以备东出。

  次日,子牙升帐召集,拣辛甲、尹逸、祁宏、太颠、闳天一班武将,戒令各率本部,出于教场,操演韬略。拣定先锋,然后调遣诸将得令,各率本部至教场中分散屯立。

  第一队殿前骁骑将军,姓尹,名逸,字存道,青袍铁铠,方天画戟。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青衣,执青旗,屯于东方;第二队引车将军姓辛,名甲,字继先,红袍铠甲,耿自钢刀,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红衣,执红旗,于南方;第三队耀威大将军姓祁,名宏,字子开,白袍银铠,丈八蛇矛,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白衣,执白旗,屯于西方;第四队镇西大将军姓闳,名天,字英美,皂旗铁甲,九节神鞭,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皂衣,执皂旗,屯于北方;第五队镇国大将军姓太,名颠,宇守正,金甲黄袍,开四铁斧,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黄衣,执黄旗,屯于中央。

  子牙纶巾羽扇,升坐中军。诸将参见毕,子牙取铁甲一付,重计八十斤。钢刀一柄,重计一百二十斤。高马一匹。有能披铁甲,舞钢刀,而飞身上马者,使挂先锋之樱诸将惟惟列屯五方,军吏击鼓三通。红旗队中抢出一员将官,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众视之,乃文王之子,武王幼弟姬叔度也。叔度走过场中,披铁甲,持钢刀,拍鞍上马,左顾右盼。鼓角齐鸣,众军喝采,子牙大悦,即令公子叔度下马挂樱叔度正欲挂印,忽皂旗队下突出大将,豹头狐目,虎背熊腰,大呼:“公子留印,待我来挂!”

  众人视之,乃殿前都校尉复姓南宫,名适也。叔度解印释刀,南宫适即披甲横刀,扬声于场内曰:“大丈夫支二百斤铁从容上马者,何足道哉!”

  乃离马三百步,踊跃数次,飞身上马。众皆喝采称羡。

  南宫适翻身下马,夺叔度之樱红旗队中闪出一员大将,状貌魁伟,声音响亮,高叫:“二公且勿相争,此印须待我挂。”

  众视之,乃将军辛甲也。南宫适卸甲放刀,辛甲本身之铠重有五十余斤,更不卸下,重披铁甲,抡动钢刀,踊身跳跨马上,左驰右突,舞动如飞,在教场内周围游遍一遭。众皆曰:“此印非辛甲,他人不能挂也。”

  子牙即以辛甲为先锋,南宫适为副将,令叔度、祁宏为左右翼,闳天、尹逸为保驾。

  次日上表,请武王发驾亲征。武王乃留二弟姬旦、姬爽与群臣守国,乃为文王本主载以居中军,自称天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即日大兵出城,旗幡掩日,刀戟横出,浩浩荡荡,称为五十万,杀奔朝歌。

  行至三日,忽一阵狂风从子牙马前飞尘卷云而起,子牙袖占一课,今日当有破商大将冠冕从西北而至,众皆不信。行近潼关西北角上,有一将年约十五六岁,身长九尺,膊阔一围,肩拖大斧。高叫:“西兵且住,等我来!”

  辛甲惧为奸细,射住阵脚,问是何人。其将曰:“吾乃西伯侯所收之子雷震也。”

  辛甲见之,莫知其故。引见姜尚,尚亦不知其故。奏知武王,武王曰:“吾闻昔者先君入商之时,因避雨于燕山。忽然雷破棺中女胎,得一男子,因名雷震,莫非也?”

  子牙即召问之,果是雷震也。武王曰:“汝在何处,今日至此?”

  震曰:“臣自蒙先君恩救,当时有云中子先生收臣,养于终南山,一十五年终日教臣演习武艺。日前吾师观天象,言商命当改,谅主公必然起兵东伐,故命臣下山助阵。臣愿一挂先锋印,力破无道。”

  武王顾谓子牙曰:“此子先君所收,亦吾弟也,可改为先锋乎?”

  子牙曰:“军册已定,不可轻改。”

  乃封雷震为保驾大将军。兵进屯关下,先锋辛甲回禀:“潼关不开,何计进兵?”

  子牙曰:“关主与吾曾有旧约,兵至东伐,彼要相助。汝且按甲勿动,待我修书,招其来降。如不纳降,然后进兵。”

  辛甲乃退下寨。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卷二十九"子牙檄殷郊助敌 子牙收抬洛阳城"

  当时子牙即修书,遣使上关来见殷郊。郊与姜文焕朝夕操军演武,专伺东伐。有哨马来报西伯兵至,未知真实,所以未敢放关。及得子牙之书,拆而读曰:尚自违殿下,直到岐州。感西伯恩义,位绝群僚。今闻商德滋昏,生民陷溺。惟我主侯上敬天时,下恤民苦,筑坛拜尚为笔师,大发精兵,前欲伐纣。前承合兵助阵之言,敬有此告。

  倘殿下愤雪重仇,深忧民溺,望乞到关会议,共举征旗,只此直明,引领而待。

  殷郊览罢,大惊曰:“姜尚一贵至此耶!”

  即日同姜文焕收拾本关军册、粮簿,直诣子牙。子牙延入中军,各叙款曲,即引见武王。武王受其军册,即封殷郊为东征大将军,姜文焕为各营都巡检。大兵遂过潼关,直抵黄河。黄河守将胡雷闻知,急引军弩,列于河口,以拒西兵。子牙自督先锋进兵,辛甲回告请计。子牙责曰:“逢山开路,遇水安桥,乃前部之事,反来问我何计!”

  辛甲曰:“船只已备,但不能抵挡其前。”

  子牙密书数行字与辛甲,辛甲领计归本寨。即令南宫适领五百船只密渡上流,自引数百船只摆列河下。将至酉末,令各船燃起火炬,鸣金呐喊,诈若犯。岸之上胡雷急令万弩齐射,西船渐渐撑进,岸上之箭发如雨点,然隔河面,箭矢落空。将至三更,哨马来报,南宫适部兵已渡上流。胡雷大惊,抽兵去救上流。

  辛甲麾兵诸船,一齐杀上东岸。南宫适又引兵杀至,胡雷拍马迎敌。战数合,辛甲之兵后攻,胡雷首尾被敌。正欲杀僻路,走人负容城,辛甲勒马迫及,大喊一声,拖翻下马。武王大驾亦渡黄河,辛甲解胡雷来见子牙。子牙斩却胡雷,令辛甲速进兵攻渑池城。

  渑池城主秦敬闻知大惊,坚闭不出。打书入洛阳,问徐盛求救。西兵攻打不息,城将陷。秦敬惊惧,日思无计。渑池城东有轩辕氏古庙,中有木刻千里眼、顺风耳二小鬼,乃托为人像,来见秦敬曰:“吾乃城东小民,颇能武艺。今西兵攻城,闻主公欲降,小民愿出兵解围。”

  敬曰:“汝姓甚名谁?”

  二人脱虚报曰:“小民姓高,名明,弟名觉,至亲兄弟。”

  敬赐盔甲,听其演武,百般兵器惯习如飞。

  秦敬大悦,即令挂左右牙将之牌,部兵出敌。候尔解围之后,申奏商王,加封官职。二将领兵出城。辛甲、南宫适列开阵势以备厮杀,二将更不打话,拍马杀入阵中。甲略抵数合,力不能支。南宫适拍马夹攻,刀达又乱。祁宏、尹逸见前锋不能抵敌,双马一齐杀出。高明、高觉马膊相挨,左冲右突,西兵披靡,败入本寨。坚守营垒,入中军告曰:“高氏兄弟英勇出群,非设奇计不能打入渑池。”

  子牙大怒曰:“吾兵尚欲直攻朝歌,扫除无道。今攻一小城,何请设计!三日不能攻破渑池,枭首示众。”

  辛甲唯唯而退。子牙即令殷郊、雷震各引本部伏于渑池城下,候在辛甲杀败,高明兄弟追赶,许尔杀入城中。二将领计而去。

  次日,辛甲改换盔甲,抖擞精神,引兵挑战。高明兄弟果然杀出,四马战上十余合,南宫适偷射一箭。高明右手接箭,左手挽弓射回。又战十合,辛甲按住钢刀,取出流星铜锤,偷打高觉。高觉以刀隔退,大杀一阵。二将力乏,又败逃本寨。

  高明笑曰:“汝有伏兵在,吾不能赶矣。”

  二将不知其故,雷震、殷郊归告子牙。子牙惊曰:“莫非兵机漏泄乎?”

  二将曰:“并无人知。”

  子牙默然良久,忽报高明使者递书到,子牙召人。其卒手持一牌,书两行曰:“姜尚不必深思苦索,汝之浅谋,皆在吾之胸臆。若不解围速退,五万兵片甲不回。”

  子牙读之,叱退小卒。大异曰:“此必魅邪。”

  是夜,仰观渑池内妖气涌涌,即取照妖镜引之,二将果然露出本相。子牙曰:“原来是此二畜。”

  诸将请问曰:“是何怪也?”

  子牙曰:“东海度朔山有大桃树,其根盘屈三千里,其柯向东北,号曰鬼门,乃万鬼出入之所。有四神,一名神荼,一名郁垒,二人性能执鬼。又一名千里眼,一名顺风耳,能视听千里之外。二神监察远方邪魅,神荼二神即收而斩之。自是轩辕黄帝令民间画神荼、郁垒像悬于门首,以压百邪。又刻千里眼二子于神庙,以察百邪。此乃千里眼二畜生也。”

  诸将曰:“然则何计可破?”

  子牙曰:“吾若一设计,彼必听见,断不能得破。”

  即召殷郊、雷震二将密嘱其计,二将受计而出。

  次日,子牙亲出阵前,大叫高明兄弟,何不出马打话。高明日:“钓鱼野夫见识,焉能出吾之手。”

  子牙曰:“汝武艺颇高,吾今排下一阵,汝敢来打阵乎?”

  高明日:“汝且排来,待吾观看。”

  子牙即将各寨士卒分为九队排开,八门内设日月二宫星辰垣位。又令南宫适、姬叔度、祁宏、尹逸各引四十九名壮士,分作四队排列紫薇垣之四方,以按二十八宿。又令雷震着青袍,执铜锤;殷郊着红袍,带火箭,立于天门左右,以按雷电二神。又令太颠、武吉、闳天、辛甲、姜文焕共引三千四百旗手,旋绕阵内,以按五行二十四气。高明看见,谓高觉曰:“老贼排下天阵,又以旗鼓集处以蔽吾见。”

  觉曰:“然则当从何门打入?”

  高明日:“直取天门打入。”

  次日,子牙大叫:“高明识吾阵乎?”

  高明出马曰:“此乃天阵,焉有不识。”

  子牙曰:“汝敢打阵乎?”

  高明日:“破此天阵,犹如反掌,焉为不敢!”

  遂引高觉拍马杀入天门。

  子牙将太白之旗一挥,诸将金鼓乱鸣,旌旗杂舞,九宫混乱,八门改变。高明兄弟欲寻武王之座,阵中昏黑,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欲舒千里之眼,则有旗幡掩映,不能得见。欲开顺风之耳,而金鼓乱震,又不得闻。自辰至午,困于阵中。子牙指挥诸将殷郊等连放数支火箭,高明、高觉将露本相。雷震抡起铜锤,望高明一打。金光灿烂,二将乘空而走。诸将乱杀一阵,遍寻不见高明兄弟,子牙急令乘势打入渑池。秦敬闻高明兵败,大惊无措,即欲从西门走洛阳。辛甲追及,斩之。西兵入城,收其府库,出榜安民。忽报城东轩辕庙有木刻二小鬼,俱被劈去头颅。子牙曰:“端的是此二畜生耳。”

  即令焚却破庙,大兵望洛阳而进。

  先是,孤竹国君有二子,长名伯夷,次名叔齐,二人以逊国,俱逃归周。西伯侯待其为大贤,处居洛阳城。至是,武王车驾至洛阳,兄弟二人乃即武王之马首,拒谏于前曰:“父死不葬,爱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武王心知其贤,亦不罪之。左右欲杀夷、齐,太公曰:“不可,此义人也。”

  扶而去之。武王伐纣有天下,伯夷、叔齐耻食周家之粟,乃隐于首阳山采蕨薇而食。作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声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后遂饿死于首阳山。后人有《古风》以其义者,今并录于此云:商泽涸,商民苦万状,呻吟思乐土。独夫之心日益骄,周家沛作援民雨。噫嘻!此心将何举。谆谆秉义留车舆,成成宗庙已丘墟。收羽藏身隘周粟,君不见首阳山下人,至今千古扬芳誉。却说洛阳城乃徐芳、徐盖兄弟为守,盖有二子,长曰升,次曰变,俱有智勇。兄弟正在堂上议战守之策,忽卫卒报曰:“西兵五十万,战将一千员,今出潼关,枭高明兄弟,直逼渑池,杀秦敬,大军已至洛阳城下。”

  徐芳听罢,大惊曰:“谁人前去敌住西兵?”

  其弟徐盖出,请兵愿往。徐芳与军五千,令左右从其出城。

  太公闻洛阳城中徐家父子兵强,不可轻敌。乃传令命祁宏、高毁以下六队之兵,各执青、黄、赤、白、黑五色之旗,各披五色之衣,摆下一阵,名曰“六甲神阵”。命南宫适引战徐盖,将阵势摆开。盖父子之兵,更不打话,手持长枪,直望南宫适杀来。适即诈败,走归本阵。徐盖追入阵内,太公用手一挥,六队精兵混作一团,将徐盖围在核心。徐升、徐变正欲望阵杀去,以救其父,却被殷郊邀其来路。二子忙奔归城,告伯父发救兵。徐芳不许,徐升兄弟怒发冲冠,曰:“我父为朝廷受困,不念兄弟之情,亦念朝廷之难,何故不发救兵以救我父?”

  升、变遂擒徐芳来见太公,献了洛阳城。太公拥武王车驾入城,斩了徐芳,释却徐盖父子,加封官职。

  大军遂进汜水关,令人报与关主尤项得知。尤项只欲坚守不出,具表入朝歌取救。忽阶下一人,身长九尺,腰阔十围,怒目填胸而进曰:“大丈夫当横行天下,与国家出力,奈何效儿女子,缩首待擒哉!”

  众视之,乃东海人氏,姓乌,名文画。

  能在陆地上行舟,勇名盖世。尤项曰:“吾闻西兵有姜尚献谋,殷郊效力。其兵自出岐州,一路破竹而下。今以区区小关之众,欲抗三十万雄兵,何啻以孤羊投群虎哉!”

  文画曰:“关主何壮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文画视姜尚、殷郊不若肌上之肉,汝何太怯哉?”

  乃单马杀下关来,尤项只得点兵随助。

  西兵先锋南宫适横眉怒气,欲攻关城。只听一声鼓响,举头一望,乌文画呐喊连声,从关上杀来。其人雄威壮大,铠重袍新,手横丈八蛇矛,身坐千里追风,昂昂凛凛。南宫适自思岐州一路顺风偃草,并无对手,今日此汉想是劲敌。抖擞精神,前问来者何人。文画曰:“岂不识吾陆地行舟乌文画耶?”

  南宫适更不打话,抡起神斧,直取文画。文画舞动蛇矛来刺,一来一往,两马相争,斗上六十余合。南宫适神威少剉,西兵阵上突出辛甲,接住兵威。好个乌文画,真盖世英雄,又与辛甲斗上四十余合,并无惧色。辛甲心下思量,文画枪法精神,不能抵挡,当以铁箭除之。佯兵败走,文画鞍马后追。辛申按住钢刀,挽满月弓,一声弦响,一箭正中文画心胸。文画眼力高强,翻身一闪,接住铁箭。辛甲连发二十四弦,都被文画左闪右避,尽行收了。文画自思平生未遇此敌手,乃佯马败归。辛甲拍马忙追,文画按住蛇矛,从掩心甲内取出流星铜锤,认着额门回头一打,却被辛甲用刀闪过,似海抛毬。二人再欲合马厮战,红日沉西,两下鸣金收军,各归本寨。

  南宫适与辛甲来见太公,具述交锋之事。太公曰:“此人可以计破,不可与之抗力。”

  次早,太公升帐,聚集诸将各吩咐毕,复命辛甲为引战,诸将各受命而行,太公与周武王乃在鸡鸣山顶以观厮杀。次日,辛甲领五千兵离汜水关南鸡鸣山下摆开阵势,乌文画引精兵前来,谓辛甲曰:“昨者不是日色西沉,难饶你命,今日又敢出马?”

  辛甲曰:“不必多言,今日与你决定雌雄。”

  二人拍马相持,斗上五十余合,自辰至未,不分胜负。诸般兵器尽皆比试。将申末,辛甲佯马往荆索谷而走。文画以其力弱不能支抵,加马后迫。辛甲且战且怯,引至谷内。时红日沉西,东山月出。文画追之不上,正欲勒马收军。

  太公从鸡鸣山上将旗挥动,谷口将士尽用木头大石塞断归路。

  红光一起,四围山上火势连天。文画进退无路,本部五千兵卒尽烧死于荆索谷口。此是太公先排下火炼红炉之计,以待文画也。后钟伯敬有诗曰:陆地行舟倚势强,横行西阵莫能当。

  子牙一试洪炉火,盖世英雄烂额亡。

  尤项闻文画败死,开关出降。武王驾入汜水关,赏劳诸将,出榜安民,大兵遂渡盂津河。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卷三十"孟津河白鱼入舟 太公遗计收五将"

  先锋辛甲创造大舟,接武王之驾,驾至中流,适有白鱼长竞八尺,跃入武王舟中。子牙曰:“此吉兆也。”

  即令取之。

  驾登东岸,屯营下寨。是夜,有火光一派自上而下,流行而覆于武王之屋,顷刻又化为鸟,其声魄,其色赤。次日,武王问子牙曰:“此主何吉兆?”

  子牙曰:“白者商家正色,舟者国家之义。”

  白鱼入于王舟,此天命归周之兆。火赤者,周家正色,火鸟覆于王屋,亦周室当兴之兆也。”

  武王大喜。

  时诸侯闻西伯伐商,皆发兵至,不期而会于孟津。武王停驾伺候,不期数日,陆续而至者八百余国,皆献玉帛而告于武王曰:“商德滋昏,侯伯合宜征之,以救下民。”

  于是,武王将诸侯之兵分作八队,前后相顾,缓缓而行。子牙之车将行,忽起狂风,飞砂走石,拔木扬尘,将子牙之盖伞吹折其柄。众皆惊惧,武王望见,急令前锋旋师。诸侯谱曰:“侯伯出岐州,一路无敌,焉可因一阵之风,弃商不伐?”

  武王曰:“汝等未知天命耳。”

  即日班师,退修德政。诸侯各个归国,不在话下。

  却说纣王内嬖姐己,外嬖费仲、蜚廉,宴游不息,群臣缄口不敢谏。武王出师,一路告急表章连次不息。费仲截下,不以奏闻。及兵至于孟津,费仲惊惧,始奏纣王。纣王大骂:“竖子,焉敢兴兵犯上!”

  遂调蜚廉、费孟、雷开督兵五十万,生擒姬发。边臣奏姬发之师已退五日矣,纣亦令三将直迫入岐,剿灭西镇,然后班师。群臣皆曰:“大王不务令德,偏信谗佞,烦刑重敛,苦虐生民。姬发承父遗业,广布仁政,天下三分,生民西归有二。此来正欲救民拨乱,所以大兵一出,四方响应。

  大王正宜修省明刑,除去谗佞,焉可兴兵以攻岐哉?”

  纣王默思半晌,令费孟领兵五千,出守潼关。又令雷开沿路增修营堡,以守渑池。二将领兵出朝,纣遂与妲己宴于摘星楼,丝竹管弦,音乐不绝。妲己见纣颇有不乐之色,复令宫女脱衣戏于酒池,百般呈戏,纣终不悦。妲己曰:“大王欲观孕妇乎?”

  纣但点额,妲己遂令费仲收数十孕妇,剖胎于楼下。

  纣又不悦,妲己曰:“大王莫非欲观斩胫乎?”

  纣亦点头,妲己复令费仲收老幼百姓三五个,斩胫于楼下。纣又不悦,妲己即令排驾出猎。纣告妲己曰:“朕今日实不欲猎。”

  妲己曰:“大王有何不乐,小妾愿闻。”

  纣曰:“西伯侯姬发兴兵五十万,打出潼关。殷郊、姜文焕尽皆拜降,海内百姓三分而有其二,所以朕不乐也。”

  妲己曰:“何不发兵出敌?”

  纣王曰:“姬发之兵已退,百姓逃亡者至今不息。”

  妲己曰:“百姓既叛大王而西投者,皆由刑罚轻薄故也。大王宜遣众使,查考各方百姓,西投者收其宗族而灭之,则民畏惧而不亡矣。”

  纣然之,遂遣蜚廉、恶来、彭矫、方相四人循行四方,查考逃亡。比干、胶鬲皆谏不可,纣王叱退二臣,遂与妲己并驾出猎。箕子叹曰:“社稷倾如朝露,尚且游宴不止。”

  即具表迫至离宫。

  时蜚廉解到逃民二十五户,共计二百七十余口。纣问妲己要如何罪,妲己曰:“男子投入虿盆,女人丢入酒池。”

  纣即施行,男女号哭,声震王地。箕子止住监押,遂进奏曰:臣闻禹王有训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今大王内宠妲己,荒于色也;外猎不息,荒于禽也;长夜宴饮,甘于酒也;淫声邪乐,鼎沸靡靡,嗜于音也;高建楼台,竭民财力,峻宇雕墙也。夫禹王以六事训子孙,言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大王兼犯六者,而又剖孕、斩胫、炮烙焦民乎?夫民犹赤子也,慈爱保惜,尚恐不悦,焉有惨酷炼而能得赤子之欢心乎?今西伯行仁,大王行暴。百姓弃暴投仁,必然之理。大王正宜率德改行,迁善去非,然后可振朝纲,可复逃民,焉可又将数百民户投于极刑乎?此臣痛为社稷惊危,故献此言,望乞纳臣之语,进臣之章,实为社稷万幸。

  纣王览罢谏章,本欲加刑。奈是伯父,喝令囚箕子于南牢,有再谏者斩。群臣谏曰:“箕子乃皇伯至亲,有罪不宜囚辱。”

  纣乃赦箕子。箕子出离宫,即卧仆于地,披头散发,自哭自悲。妲己曰:“箕子妄毁大王,何不斩之以示众?”

  纣令费仲捉箕子,而箕子蓬头跣足,呕血不止。费仲押见纣王,纣见箕子或笑或哭,语话颠狂,纣曰:“此废弃之人,杀之何益!”

  遂放之。箕子即佯狂为奴,隐而不出。

  王子比干叹曰:“主暴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见过即谏,不用即死,臣之职也。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

  乃直详陈国家将亡事,明争以进之,请王洗心易虑。

  因自伏于象魏之阙,死诤不肯去。

  纣王大怒曰:“比干自谓圣人,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试剖口视其心。”

  即喝武士将比干推出。比干解带现躯,武士将剑往脐中刺入,将腹剖开,其血不流。武士将手入腹中,摘心而出。比干掩袍不语,面似淡金。百官皆失色,比干低首速行,径出午门去了。常随者见比干出朝,将马俟候。比干上马,往北门而去。马走如飞,只听得风响之声。

  约走三五里之遥,只闻得路旁有一妇人,手提筐篮,口叫卖无心莱。比干忽听得,勒马问曰:“怎么是无心菜?’’妇人曰:“民妇卖的是无心菜。”

  比干曰:“人若是无心如何?”

  妇人曰:“人若无心必死。”

  比干大叫一声,撞下马来。那卖菜妇人见比干落马,不知何故,慌忙躲了。只见比干死于马下,一—地鲜血溅染衣袍,仰面朝天,瞑目无语。世子微子具棺贮葬,痛哭不已。百姓闻之,莫不悲哀。微子叹曰:“父子乃骨肉至亲,君臣有合义之宜。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涕泣而随;君有过,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去。今商王杀亲戮戚,拒谏塞诤,吾不早去,则成汤之祀绝矣。”

  遂密投于宗庙之中,抱祭器,出奔外国。

  后人钟伯敬读史至此,有哀箕子佯狂诗曰:为何披腹恳忠诚,忍覆商网及陷民。

  披发佯狂归遁后,生生充满一腔仁。

  又哀比干剖心,诗曰:

  逆耳忠言匪不知,人臣冒陷职当为。

  剖心去后魂何在,只有清名耿落晖。

  又哀微子去国诗曰:

  人臣以义事君王,义不合今只自伤。

  抱器他时存祀典,以仁济义两生光。当时纣王无道,每赖三子谏诤,所为颇有忌惮。及三子或佯狂、或死、或逃,纣益为暴,无所不为。贤臣去尽,独有费仲、蜚廉专权,日以馅佞为事。而纣王终日迷于酒色,不理国政,民尽怨望。一日,纣王升殿,问于群臣曰:“屡有西兵犯界,边关报急,此事若何?”

  费仲奏曰:“前者姬发逆天行师,不能成事,班师而还。臣料子牙善于调理,必有东征之谋,望大王速遣良将,把守潼关。其兵若再来,终为国家之患也。”

  纣王笑曰:“货卜村夫,虽有百万之师,何能成其大事!”

  言声未了,哨马报言西伯侯大军自出歧州,如水冲沙,似风送雨。一路关隘尽行攻破,斩缚将不记其数,今大军将渡孟津河矣。纣王闻西兵将渡孟津,始有惧色。于是,聚集文武,以议迎敌之事。费仲曰:“我主上不必忧虑,臣举五将,率大军前去,则可退矣。”

  纣王问五将是何人,仲奏曰:“殿前左卫龙骧将军钟士才,右卫龙骧将军史元格,中军指挥使刘公远,中军都护姚文亮,殿前中卫都指挥使赵公明。请王点十万兵与此五将,前去管取西兵,尽扫除之。”

  于是,纣王宣此五臣,各赐金花御酒,令赵公明为都督,亲率大兵二十万,直抵孟津河边下寨。

  先令小卒递书与太公,次日决战。太公得书,传令前部先锋,量敌交锋。次日,两军初战,不分胜负。赵公明乃移寨,屯于战船之上,欲用水战,以遏西兵。哨马报其事与太公,太公乃令左翼将军祁宏、右翼将军高毁二人,各领本部,移寨于河北,令保驾将军南宫适、散宜生同移武王中寨于河口,且召令中军作乐饮酒,似无斗志。

  却说赵公明见西兵数日不动战鼓,以其不惯水战,不敢出阵,乃令哨马探之。哨马回报说:“西兵中寨今屯于河口,朝夕作乐饮酒,不知为何。”

  赵公明言曰:“此疑兵之计,欲我兵少怠,彼即出战。然彼姜尚才怎能瞒得我来!”

  遂传令诸将今夜披挂,准定三更上岸,杀入中寨,擒了姬发,则西兵不攻自走矣。于是,史元格为先锋,钟士才、姚文亮为左右翼,前去劫寨。刘公远、赵公明只守水船。

  至夜三更,三将引兵上岸,悄无人声。三将马膊相挨,杀入西兵中寨。只见四壁无人,见杯盂盘馔,饮酒堆筵。三将曰:“我等至此,腹空力竭,宜尽将其酒肉饮食一餐,然后击鼓搜营。”

  三将欢喜,以为天赐饮食,以助其气。饮食未讫,只听一棒锣声,西兵四面杀出。三将方且呕心喷血,如醉如痴,颠倒不知人事,尽被西兵绑缚。太公传令,不许放走一个商兵。

  诸将尽解见太公,太公命一起降卒道:“汝等能听吾命行事者,厚赏。如不遵者,悉斩首示众。”

  众士卒皆唯唯从命听调。太公乃命一起降卒诈报赵公明、刘公远云:“彼三人已劫了西兵中寨,缚了西伯,请你等速部兵来接应。”

  一起降卒得命,直投本寨去。

  时正直五更,天色朦胧。三将齐到船上打探信,得闻其军卒报知三将已缚了西伯,便点兵上岸,前来接应,行不上五里程途,河北寨内冲出祁宏、高毁,芦花畔突出殷效两兵,截住归路。赵公明、刘公远知中计,正欲抽回。南宫适、散宜生从后杀来,四面八方尽是西兵,捉住二将,解见太公。太公令取出三将同斩。前三将已被毒鸩死,太公令将赵、刘二将缚于河中溺死便了。西兵船只渡了孟津河,时春三月戊午日也。原来太公设下此宴,以擒商之三将者,号作将是虾饵鲤之计。当时有诗为证云:姜尚神机绝世奇,商臣浅见岂能知。分明设下钓鱼饵,不动枪刀破五尸。

  大军渡河下寨,太公传令:“今我兵已近朝歌,不可轻进。

  诸将务要依山靠水屯寨,如有违令,斩首示众。”

  于是,太公排下五寨,名作五武寨。

  第一营:正先锋辛甲,屯下名广武寨;

  第二营:左翼将军祁宏,屯下名阳武寨;第三营:右翼将军高毁,屯下名武德寨;第四营:左翼保驾将军南宫适,屯下名武涉及寨;第五营:右翼保驾将军散宜生,屯下名修武寨。

  按甲休兵。太公令使者递书到朝歌,数商辛十罪。

  却说纣王升殿,有赵公明部下残兵回报,五将尽被西兵所擒,大军已渡孟津河扎寨。纣王大惊失色,正与群臣议取战守之道。忽报西伯侯元帅姜尚有书到,纣王传旨宣入,令近臣读其书曰:尚闻三皇立极,五帝承宗,未始不以仁义而基天下。是故唐尧不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夏禹闻善言则拜,成汤立贤士无方。是皆以心传心,允执厥中,所以合天理而顺人心,安万民而朝诸国。逮至商辛,先王之德,惟行暴虐之政。据汝之德,则无分毫,之罪,过于十件:其一、杀皇后,逐太子,殄绝三纲;其二、建台谢,广沙邱,苦虐万民;其三、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伤生害性;其四、虿盆之张,炮烙之建,惨酷刑人;其五、剖贤人之心,囚羑里之狱,滔天之恶;其六、破孕妇之胎,斩朝涉之胫,悼地之惨;其七、欲乱黄飞虎之妻,君臣倒置;其八、曾醢伯邑考之酱,父子参商;其九、不敬天时,以致水涝旱灾;其十、不重民事,以致废业荒农。是皆内惑妲己之淫,外蔽费仲之佞,日滋月盛,秽德不悛。今西伯侯奉天明命,以兴问罪之师。出岐州,济孟津河,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而过潼关,屯牧野,豪杰不檄而从者无穷。岂非天命人心恶恶归仁乎?

  令星使递书先达,理应束手出城,舆榇待罪,别立新君,以应天人,庶众成汤宗庙不作丘墟。片言违忤,师入朝歌,诛戮不仁,以谢天人之恨。

  只此先达,草草不书。某年某月某日征商大元帅姜尚书。

  近臣读罢,纣王大惊,言曰:“事已至此,谁人与朕领兵前去退敌西兵?”

  两班文武丧形失色,皆无所措。纣王又问数四,费仲奏曰:“臣保一人,领兵前去迎敌西兵。”

  纣王曰:“卿保谁人?”

  费仲曰:“此人乃是中军都虞侯崇应彪,即崇侯虎之子也。大王可拜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亲发精兵八十万与之,此人必能破得西兵矣。”

  纣王依其所奏,封应彪为征西大将军,以彭举为先锋,彭矫、彭执副之,以薛延陀、申屠豹为左右翼,大发精兵八十万,即出朝歌,以破西兵,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卷三十一"纣王拜五将征西 太公甲子灭殷纣"

  却说崇应彪次日升帐,传令谓诸将曰:“吾闻西师姜尚漠谋用兵,神出鬼没。又加之以殷郊、雷震皆智勇绝伦,诸将务宜遵吾节制,不得轻举妄动,以挫兵威。如违令者,斩首示众。”

  诸将皆唯唯遵其约束。崇应彪曰:“吾观西兵屯下五武之寨,甚有机变。今令我亦要屯兵下五星之寨,以遏其锐气。”

  第一营:前部先锋彭举,屯下名土星寨;第二营:左翼将军薛延陀,屯下名火星寨;第三营:右翼将军申屠豹,屯下名水星寨;第四营:左帐中护将军蜚廉,屯下名木星寨;第五营:右帐中护将军尉迟桓,屯下名金星寨。分遣既毕,令小将校下战书于西寨帐下,约次日在牧野决定输赢。

  却说太公升帐,东兵战书投到。太公读罢,叹曰:“崇应彪岂能敌吾哉!”

  遂令前锋度量兵势,取胜回报。次日,两阵相对辕门,旗开处,东兵挺出先锋彭举,西兵拥出先锋辛甲。

  东兵左右翼者则是彭执、彭矫,西兵左右翼者则是雷震、殷郊。

  各个人强马壮,盔甲鲜明。通过姓名,更不打话,二马相交,斗上十合,不分胜负。只见西军右翼雷震挽弓架箭,射中彭举坐马前蹄。马蹶前足,彭举落马。东兵彭矫正欲前救,却被殷郊大喝一声,斧随手起,彭矫已先劈下头来。辛甲用枪刺杀彭举,彭执见二兄弟俱被伤,忙拍马冲入西阵。被西阵上三将围住,枪刀乱刺,彭执亦死于阵中。西兵掩杀一阵,东兵前部先锋共三万余人,杀得尸横牧野,血可溢岸。只留二三千带伤残兵败卒,投本寨而去。西兵乘势欲攻大寨,太公节制已到,鸣金收军。

  却说东兵残卒回报崇应彪,应彪大怒曰:“货卜村夫,焉敢挫动我前锋,斩我三将!”

  传令诸将披挂,率大军前进,扫除西兵。旁有诸将土投谏曰:“小若不忍则乱大谋。今西兵深入我境,轻重粮草不赴。我师只要坚守不出,劳其将士,待彼粮尽兵退,我师从后掩击,则姬发、姜尚之首自悬我腰下矣。

  总兵何耻一小战,遂欲败其大事耶!”

  应彪不听,遂发兵挑战。

  太公闻应彪出阵,推坐安车,纶巾羽扇,亲自前来。遥谓应彪曰:“将军乃知天命、识时务之人,今商王无道,西伯侯奉天命兴兵伐之。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前来纳降,反率军为敌耶?”

  应彪闻太公之语,鼓掌大骂:“货卜村夫,商王无负尔处,尔却背恩忘义,动兵以犯君上。若不下马受缚以见商王,定教尔目下受殃。”

  太公曰:“不必多言,汝既为主将,识吾阵乎?”

  应彪曰:“尔五武之寨,乃按五虎靠山之势,何为不识?”

  太公曰:“尔既识阵势,你敢破吾阵乎?”

  、应彪曰:“我为大总兵,尚欲擒汝,有何不敢!”

  于是,应彪怒发冲冠,抡动大刀,直奔西阵冲来。

  太公以羽扇从车上指挥诸将,五寨众将一齐杀出。将应彪活捉,前来见太公,太公数其罪而斩之。东兵左帐中护将军蜚廉见总兵被捉,拍马冲入西阵。太公又指挥诸将,将五阵摆布八卦之阵,萤廉入阵,心慌胆落,忘其归路,又被殷郊捉送太公,太公令推出斩之。东兵阵上有大将方相见二将被捉,不来打阵,乃横枪拍马,直杀入武王中寨。左冲右突,四旁无人。方相大惊,正欲回马。左边冲出保驾将军散宜生、南宫适,截住大战。方相措手不及,被众将活捉,来见武王,武王喝令推出斩之。

  方相步卒不上数十,回报朝歌。纣王大惊失色,问群臣曰:“谁敢出马退敌西兵?得胜则加封官职。”

  两班文武各个默然无语,独有费仲奏曰:“臣虽不才,愿领精兵。若不活捉子牙,剿灭西兵,誓不回军。”

  纣王大悦,即赐精兵八十万出敌西兵。

  费仲非能征惯战之将,奈受纣隆宠,只得勉强领兵出城。

  西兵闻知,列开阵势。众视之,乃是谗佞费仲。散宜生按住钢刀,大骂:“蠹国老贼,尚敢出马与吾争长,早早下马受缚,以便枭首示众。”

  费仲闻言,更不搭话,拍马直取宜生。

  二将战不上数合,费仲大败,不能抵当。正欲走入朝歌,却被南宫适将九节铜鞭望费仲中心一打,呕吐鲜血不止,奔入皇城。

  太公即传令叫诸将不得休兵,乘势入皇城,活捉纣王并妲己等。

  诸将得令,人人抢进,各个争先。

  却说东兵阵上虽有精兵八十万,皆怨商王之残虐。连损三将,东兵皆无斗志,倒戈自相攻击,以至血流漂杵。又且朝歌百姓久怨纣王之虐,一闻西兵入城,鼓舞欢欣,一如大旱之得甘霖,赤子之见父母,各个牵牛担酒,争来相劳。是以武王之兵直奔朝歌,无所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却说纣王自败兵之日,奔入皇城。至甲子日,闻城已陷,手足无措,急宣羽林、神策等诸卫军护驾。时诸卫军兵皆无奋力厮杀,自相践踏。文武各个奔窜,死者尸横殿阶,不计其数。

  纣王知大事已去,不能保身,乃举火焚烧宫室,自登鹿台之上,身衣宝玉,投入火中而死。时春三月甲子日也。后人冯犹龙有诗曰:放桀南巢忆昔时,深仁厚泽立根基。

  谁知般受多残虐,烈焰焚身悔已迟。

  太公传令休要走了奸臣费仲、淫妃妲己,拿得者重赏其功,卖放者同坐其罪。诸将得令,人人争寻妲己与费仲,不知其所。

  只有殷郊太子原在国家之内,其宫室楼台间游惯,熟知妲己只在摘星楼。

  妲己见宫中火势连天,正要起一阵怪风化作金毛狐而走,却被殷郊见其本相,不能变动。那殷郊与妲己之仇,正是不共戴天之冤,怎肯甘休。妲己见殷郊忿然奔至,抱头敛膝,正欲投下摘星楼。殷郊大喝一声,抡起神斧一劈,金光灿灿,冷风逼人。殷效知其为怪,按下神斧,将妲己揪向太公面前。

  却说费仲见宫中火起,投后宰门而出,却被雷震喊声活捉,亦解至太公帐下。太公请见武王曰:“商辛无道,皆由妲己、费仲之所致。今商辛自死,此二人不可轻戮。要建法场于朝歌市上,审问明白,分解其尸,与民快乐。”

  于是,武王、太公及文武群臣诣于法场,数妲己、费仲之罪,令刽子手先斩妲己。妲己颜容精媚,刽子手不忍斩之。太公命斩刽子手,换过斩官。其次斩官亦爱其仪容,不忍杀之。

  太公又令斩其刽子手,如是者三次,刽子手俱不忍杀妲己,而甘自受其戮。太公曰:“吾闻妲己乃妖类,必得其形,然后方可除之。”

  令左右悬起照魔宝镜以鉴之,妲己遂露出本相,却是九尾之狐狸,咆哮于法场上。

  太公命曰:“谁人速代我除之?”

  殷郊跳出,大喊一声,手起斧落,断其狐狸以为三截。太公命将绵缠费仲之脐,燃于通衢,以快民恨。

  又殷朝自成汤传至纣王,二十八君,六百四十四年而殷亡。后钟伯敬有诗云:苦陷忠良恶不悛,惟耽妲己信谗言。

  黎民不道君王死,反向天街鼓舞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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