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均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疑信

荀子曰:“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人不大疑,岂能大信?然先不信,又安能疑?疑至于不疑,信至于不信,则信之至矣。真信此心之即天地,则千丈、丈六不足信矣,又孰有可夺其信者哉?纵横出入,生死信之而不二矣。信手犹信心也,手之中节犹心之中节也,从之、率之之道也。 天自信天,地自信地,我自信我。天自信天,不自知其天也;地自信地,不自知其地也;我自信我,不自知其我也:是谓正信。正信之身,参天地而肉之,通昼夜而血之,为无所为而毛之者也。正信正彻,则尊其尊、道其道、数其数、文其文。风雨露雷,时行物生,蓬蓬然纶,纟羡纟羡然转,是实地也,是真空也。口不凿空,复何?不边而可以边,不帜而纲举,不翻(?)而辐凑,不挟突ㄗ,随立随扫,而本不待扫。 四肢之于躯也,五音之归喉也,何所回(回)护?回(回)护可也。何有外内?外内可也。不厌不息,一切乃可任之。眉日无功,背日不见,舌日以舐,溲日以出,是老不休而大休者也。 其从怖生死、计罪福发心者,缘信也。必须煅炼、降伏,遇师指授,然後相应。其应有几,几之始也,化因于变,变因于烂,烂因于破,破因于熟,熟因于专,专归于直。直者,真也。疑不真,则信不真、煅炼不熟,必流狂邪;终不如信学问,变化之无大失也。两不得而三又不得,四不得而五又不得,以为一矣,而一又不得,不得何所得乎?要何所者,洞见其所以然耳。洒洒落落,九擗八裂,若犹不能,则又不如信修持,跛跛挈挈为无大失矣。 上根正信而知至者,能几乎!缘信不乏,缘而得正信之分数者,有之,见得者过後多失。从缘荐得,相应乃疾;缘熟而化,乃能出入。竭心无心,知至至之;明法无法,知终终之。彻则如日见物,不则如夜见物,不则得少自住耳。 中道之教,节节次次,不致春驳;为藏悟于学之即无悟、无学也。纤也入,广也包畛(轸),矩从圜,壶滑而觚。所化者广,捷者自捷,岂以捷为功乎?急欲其疑,毋乃助长?不过茅塞之,飙挠之耳。教者不能起疑,而能令人疑情起。真者自疑,真疑不破,自不容已。学道人平心自问,行解果相应乎?则二六时中,无非铁牛,无非鞭影,从此飞黄,天门讠失荡,此非可执一栈也。 疑信入门,邪、正之关非小。故曰:正人说邪法,则邪法亦正;邪人说正法,则正法亦邪。语不拘正,必归正经;玄黄何色,必以白分。贲本无色,白任玄黄。玄黄之可白者,即玄黄之难白者也。至人粹之,君子绳之,圣人时之;三者本一而不妨三之。以明暗推裁,君子可白,圣人难白;圣人可白,至人难白。无妄者,真妄之所不得论也;无息者,动静之所不得论也;无咎者,吉凶之所受正也;君子者,至人、圣人、帝王、鬼神之所受白也。咎之难居甚于凶,无咎之可安甚于吉。夫咎非其人之尤,而其神自白之也。疑信、邪正,莫严于此闲矣。 闲者,矩也。矩者,直也。三界一大矩也,六相一大也。环可喻矩,不必以轮;大斫不墨,必以墨矩。墨矩自白,轮规若黑。玄黄者,原不可以可白、不可白自矩也。信手,矩信心。既不以可白、不可白自矩,又不以其矩白人、黑人以为能,而能因人之黑、白使人自矩、自白,则、无而无非矩,矩、无矩而无非,且容诸与不者于玄黄间。何黑何白,是为大白;而自以不可矩者寓于可矩,使人从其从焉已矣。 本自如此者,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又何忧其缺少,而日讠尧讠尧哉?Θ尧舜之色,而润啄(喙)之天;供至人之芗,而布君子之席:斯固疑疑信信之不易崇卑法也。心本无法,信法不如信心。自信实难,必先信法;能信可法之法,乃能疑法何以为法之法;能疑法何以为法,则可以自信本无一法之心,而随我立法。远徵诸近,近徵诸远;大徵诸小,小徵诸大;实徵诸虚,虚徵诸实;彼徵诸此,此徵诸彼。扩信决疑,当疑撄宁而信乎疑始。始若不疑,惟有一笑,笑无远近、大小、虚实、彼此矣。徵何徵?何徵,其至徵乎? 挈、通。矩即曲尺,以直为曲。所以为方,即所以为圆。蓍之德七,七、圆而神也;卦之德八,八、方以知也。天以地成,而地之用皆天。七以六围一;八以八围一,则九矣。七八即九六也,六七即八九也。方本于圆,而成形立法则寓圆于方,故曰“矩”。

疑何疑

疑何疑?谁非可疑?又谁可疑乎?善疑者,不疑人之所疑,而疑人之所不疑。善疑天下者,其所疑、决之以不疑;疑疑之语,无不足以生其至疑。新可疑,旧亦可疑;险可疑,平更可疑。为其习常,故诡激以疑之。诡诡成习,习为け噱,故不如自然疑之至险至新也。旧而新者,新遂至于无可新;平而险者,险遂至于无可险,此最上善疑者,入此谓之正疑。知此正疑,而古今之参参差差千百疑人者,皆可因疑疑之矣。 明月藏鹭,白鹤银笼,石女生儿,珊瑚尝月。云蒸饭矣,狗溺天矣,刹竿锤矣,猿播钱矣。不自疑其终日行解何以不应,而疑此等以疑人,此疑肆耳。蟾蜍吞香炉峰,走入焦螟眉穴中,高声呼曰:“鬼语摇铃者为何累及我辈?”此自一疑技也。笑人法性不宽、波澜不阔,恋行坦途,不堕云栈。彼出格宽阔者,又岂独以此为波澜乎?人自不肯正疑,可怜生小鼓箧之典坟,直闲言语矣。驴鸣犬吠,无非性光,则何技不可以发正疑,疑又何问正不正哉? 疑物者曰:承石取铁,玳瑁吸若,蜡针偏丙,百(柏)能指西,杖海何发寒焰?悉唐何以制象?鲸死应彗,蚕耳绝弦,乌消化物,农变五金,酒醋涎弦,糟酱潮涌,獭胆分卮,戎盐累卵,人气粉犀,凫茨画铜,狼筋诘盗,石燕相就,诸如此类,不可悉数,皆可疑者也。况万物之化,鬼神之变乎? 疑辨者曰:天何不可下?地何不可上?草何不可谓之木?木何不可谓之草?牛生卵,鸡有胎,蛇百足,马生角;铁鱼生羽,何知不如铜人之毛?翁仲流血,何知不似金狄之泪?蚁有大九洲,腹中之螈蝾(蝾螈)别有日月。吾以意疑之,即必有矣,是当吾前之必有者,皆可疑也。 疑教者曰:三千大千为一佛刹,北郁单人寿千岁;忄刃利天寿千岁,以人间百岁为一日;以至摩身天寿三万二千岁,以三千二百岁为一日;以至无想天寿八百四千劫。识阴传命,意成中有,男(淫)母,女(淫)父,有十七相。胎藏八位:羯罗蓝位、遏部昙位、闭户(尸)位、键南位、钵罗赊亻去位、发毛爪位、根位、形位。三十八七日,内风趣产,正生渐次触生,外风手浴,痛如刀割。今请问人:班(斑)驳在心、甲下在额等八十虫,皆知之否?此大可疑而人不疑,权自解曰:权耳权耳。 于是疑疑者曰:此皆不疑,请言大疑。刹刹之外何际?劫劫之末何去?巧历不能缀术也。七曜众星何以系?七十二候何以转?孰可疑于此者乎?推之曰:远矣,何暇计此?汝傀然有身、最切近不能离者,目何以视?耳何以听?手何以持?足何以行?孰可疑于此者乎?习之则忘,思之则戒(骇),天地间皆此类也。天地间一疑海也,此而不疑,则无复有可疑者矣。 生所疑(以?)之生,死犹是也,必有可知,必不必知。各各本不相知,知之何异于不知?万物本乎天地,地本乎天,天固不知地之功也。天地自不能知,又安知物物生死之不相知乎?天之为主也,正主其不知;而各各不相知者,各为主也。蜉蝣自疑午暮之生死,蟪蛄自疑半岁之生死,无异于人疑百岁之生死也,而汝又何疑?此言一出,疑者大放,遂无忌惮。 正疑疑者曰:正此何疑者,何不疑之?一切平等矣,何不饭溲?何故溲必偃厕?何故自遗之、自屏之耶?生即无生矣,曾疑以毒药之无生安其生,而以饮食之生理其无生,乃为各安生理之“生即无生”耶?此犹不疑,而日日侈断鹤续凫、指鹿为马之可疑。入铜狗铁蟒城,岂不箭射?箭射彼不畏也,恐畏吾正疑一问。问曰:土地堂之白疑椎、上疑堂者,所至围疑台、供疑花,此一疑坐何以不肯下?善知识金颜于眉<冥页>之间,一权宰至,则出户揖;厌更白衣,则铁脊倨之矣。执拂者,必勃然而变色;更其词曰:久承拄杖头放光动地,则为之解颐。嗟乎!此一色变、一解颐,是疑本也,自乃居之不疑,而乃倚穿佛魔之杖以恣魔假,不作世谛之词以疑人自掩耶?明教祗支之传伪肆,犹可言也;遍送诡随以盖胆之铁卷,不可言也。若能疑此三十年,许君上坐;若能疑此三十年,决不上坐。有大檀焉,伐四天下之山林以为杖,尽付四天下之口而尻者,各上坐其家,来即予杖,废宾主之礼,扫盘辟之迂,并问“如来妄生分别,何以忽哭忽笑,有肯有不肯?”岂不快哉!

源流

客语源流,而诘吾反因之说。 曰:吾便反源流而明之。向来言源一而流分矣,吾独言源分而流一,可乎? 闻者大戒(骇)。问源何以反分,流何以反一。 曰:山则根一而枝分,昆仑入中国,分三枝以千万枝,君所信也;水至大海而合,又君所信也。其始发源也,皆两山之间,泉出于山之凹,一山十凹则十溪,则始源之多也无量数。渐流至麓而成溪,溪与溪合,出与别河合;渐合渐大,始与四渎合,然後乎海,岂非源分而流一乎? 闻者曰:果然,然古人何以言源一而流分? 曰:此有地心之理,古人未阐,俟人悟耳。人知水自上而流下也,岂知水自下而流上乎?一身之血,犹大地之水也,人屹尔而立,则血当流足掌矣,脑岂不乾?然地不闻昆仑之顶乾也,何其怪哉?地在天中,球也,四周六合,各以所履为下,首立为上,气鼓之而然,渐也(陀?)以转,人如蚁不知耳。南北极与天应,枢纽不动,而时时气交。地球在日北陆之带为中国,故阴阳最和,人最灵。总须弥迤北,是其应北极之顶也;众棱分流,洫如瓜,此大体也。各方皆海,环输相接。各国所祖之山,如昆仑者甚夥,如人肘股之节。其津液汇生,则归于经络之血,经络犹江海也。海有沃焦,其名不必信,理则近之。各海皆暗流入地心,地心之中,非实块也,半土半水,金石杂之。金石各有火,而地皮乃有木,木又有火,故《震》为出。中有亿万经络空穴,大虫、奇兽、怪物、鬼神,无所不窟。内亦有气旋转,与外气相应,故海之潮汐应月。向谓地浮水上,地升降而溢落,此似之而非也,彼尚不知地球之说也,乃地心与天气相呼吸而然也。由此推之,各海皆吸入地心,地心转经络而上升,各沁于各山之顶,而总须弥之顶亦一顶也。源而流,流复为源,乃一轮也。合邪(耶)稣及佛僧之说测之,是知源之一者,多源皆本于地心之源,故曰一也。地心犹纥利陀邪(耶)之肉团心,而质多耶心寓之。天地一分,天心通于地心,虚贯一切实中,则贯地心明矣。此足为公心寓人心之证。

无如何

鬼神者,心也。神气出入,生生而灵,灵其所灵,往而中阴;因体物之鬼神,而有作怪之鬼神。形不灵而气灵,语不灵而声灵,觉不灵而梦灵,生不灵而死灵。化负(妇),暴化虎,士之虺,伯时之马也,令升之徵狐鼠也,公明之言五酉也,淮南之言狡濡娆漠也,关尹之言豆鬼画门也,谭子之言巫魍孕怪也;皆心之所变、纯气之所为也。拘拘不信此者,未达耳。伏蛰而旋其气、息其神者,仙矣;际断而化其气、忍其神者,定矣。然气有时散,阴终归阳,其久(暂)也,五十步与百步耳。守尸何为?鬼窟何为?吾又不欲犀玩牙雷,知其灵之所去。适来时也,适去顺也,自销其宝镜,不跃冶于轮回。间往间来,即无往来;与天地寓,即出天地。即无论轻清者上,足别构一天地乎,既以妖(夭)寿不二矣,鬼神无如我何?鬼神无如我何,则我何必以生前死後各各不相知之知、可以逍遥置之者,顾乃为营营所絷哉!知之不惑,知乌可已?故圣人原始反终,通昼夜知其故,而教人以知生者毕之。庄子外生死,惟以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则学者于人间世,欲无忝所生,不负天地,独在从本心不愧怍而已。不虚生,不浪死,不学又何为哉?弦歌则弦歌,删述则删述,不厌不倦,优哉游哉! 生之不能不衣食也,明矣。“有生<黑咸>也”;<黑咸>皆事也,事皆衣食之类也,忌之则衣食累矣。终日衣而无一丝,终日食而无一粟,则其累何忌?优游者曰:事苟不得罪于天地,皆可为也。为而无为,有而无有,事事无事矣,不必倚杖《华严》,以为吻也。人谓如是而後专家,专家乃精;如是而後无上,无上乃尊;如是而後壁立万仞,如是而後皋比白堆(椎),吾未见其可。以为卑琐草木,一曲一艺,吾又未见其不可也。泯者且不肯受尧舜之黥劓,今岂受无上、专家之黥劓乎?不受黥劓,则安心受天地之黥劓可也。 金石丝竹之壁,乃巾箱耳;玄牝之门,守财奴耳;妙宽(觉)断四十二无明,虚空为坐,灵衣耳;心空为第,乡饮耳。吾本吾,吾信吾,吾从吾。心还心而何心?物还物而何物?毁之何?誉之何?谓其藏身可,使才可,立异可,合外可,同尘可,习气可,求食可,糟粕可,矢溺可,义气未绝可,出格未出格可,冀旦莫(暮)遇之万世可,可乎可,不可乎不可,无可、不可,并无而无。啼笑如婴儿,纵横以其真,无道可羡,无祸可惧。鬼神无如之何,人又如之何哉?然先难後获者,亦不自白此条约于亭柱也。 {干火}君过诧黄[B138]老曰:吾能灭天下之形,毁天下之器,热而向上,举天下无足以当吾之烈者,犹不能以独处而无丽,丽我者必尽,人皆畏我。若此(子),柔其质,厚其貌,蠢然块然,莽莽已耳。高而玄者,使人不敢及,子无能也;林林而生华,子无能也;坚而有声,煅而发光,子无能也;澄而清,渊而波,能陷人,能养人,子无能也。子毋乃众所不收,而顾有莽莽者,何归? 黄[B138]老曰:我归则归于无有,汝亦无有也。汝虽传(?),非吾所载者为汝母、为汝用,汝又何烈焉?汝能灭,我能生。汝能灭我之所生,我能生汝之所灭。汝以灭为生,我以生为灭。杀我者,以根托我,我(其)如我何?我为汝虑,杀汝者,一勺之水,汝安任哉?所馀之灰,犹他人之灰也。 {干火}君闻之,惶惧求解曰:我栖栖焉求传我者,诚恐一旦不幸,司ピ氏必以铎禁之,命至寒食。终以不解过江之寺,千年常青,岂所依之名善欤? 黄[B138]老曰:汝自负之烈谓何?而依无生之鬼名,以求长生乎?汝毋自负,我当告汝。汝在上,汝之仇在下,我为之和其中。中分我之身为二,一和汝,一和汝之仇,仇且与汝为夫妇。 {干火}(君)惊喜曰:子无能,盖无所不能也。吾所能,子实庇我,我又安能负?于是下而交其所仇,天下以济。始信天下之至仇即至恩,一日不相离者也。 黄[B138]老曰:汝以灭为生,非汝之能也;我以生为灭,亦非我之能也。生生死死,皆苍父主之,知乎不邪(耶)?乃寻苍父,合其恩仇朋友五人,极乎南北,旋乎东西,历九阶而扣之,惟有苍父所用者七公,而苍父竟不可得见。见最明者,曰:尽心则见,本无生死。生死勿自欺,欺则不能逃乎鬼神。

兹︻

转八十辘轳中者,兹<炎炎>︻也。凿而破之,破而补之──破则悟,悟则补。象数以表不可言之理而至于无象数,声音以通不可象数之微而至于无声音;言语道断而未尝不言;色即是空,贞悔之反对也,专黑门,贵棘栗蓬,毋以交轮几为凿破乎?则兹<炎炎>︻仍是一棘栗蓬也。此并可以凿破黑门而补黑门矣。 顿渐一致也,犹之动静、《震》《艮》,相反相因者也。渐无不顿,顿无不渐,本无顿渐,故贯顿渐。然有专门之别路,而正路者正喜此别路为正路之一路也。黑白二路,各有先後,交互用之,凡技皆然。初射者数日即中,久之反不中矣;不中之後乃可学射。学奕于国手,以为得法矣,以其法遇敌则反败,败而後自得之。既自得之,何必用谱,而乃可谱矣。吹萧(箫)者,有数日能声者,有一月不能声者。其法无它,吹之而不已,终必能声,能声而後萧(箫)乃可曲也。能声者悟门也。大抵入深则出高,入险则出奇。通彻之人,忘其所存,而无所非法,又有何扫除,有何修持,有何管带乎?成连之传伯牙也,弃之海上;段师之传昆仑也,必忘其本领。则世所谓指下之法愈于谱者,犹未也。琴何必于海,而海得琴法乎?然执此法以教天下之乐,则天下之乐尽湮矣。盖语上者千一二,而中下者滔滔也。法为中下立,而上者自能破法,自能补法,不必语也。不必语,故可寓之,寓之已露泄矣。 天地露泄之,马体变龟用,而人不悟,此天地之棘栗蓬也。伏羲露泄之,以奇浑偶,而人不悟,此伏羲之棘栗蓬也。文王露泄之,转东西为南北而轮回之,反对相续,而人不悟,此文王之棘栗蓬也。孔子露泄之,杂上下经而交易之,取三互之《大过》而颠之,天何言而代错,而人不悟,此孔子之大棘栗蓬也。佛法争言之矣,而动静归风、呵呵入无字之象数棘栗蓬,无提之者。老庄争言之矣,而北鲲变南鹏,忽凿混沌,即三生万之教父,此一棘栗蓬也,无提之者,但以寓言忽之耳。孰知天地一分,何往而非虚寓实、无寓有者乎?人谓庄子恨人凿耳,孰知教父之教人凿又教人补乎?安乐窝凿东西{雍瓦}(瓮)而补方圆,此一棘栗蓬也,谁参之者?愚故有兹<炎炎>︻,而不妨凿破有无为交轮几也。 空空矣,何有象数?而先寓此九窍百骸之色身,则革囊即一棘栗蓬也;无声无臭矣,而复有此唯、俞、噫、弗之喉舌,则钟律一棘栗蓬也。故知天地间,随之,一切可随;除之,一切可除;参之,一切可参;学之,一切皆学。大悟自非学习,而必言学习者,则为古今留此总棘栗蓬也。专门之偏精者,且笑学天之务大;而大者容偏精之笑之者,为古今留此偏至之棘栗蓬也。日借光与月,而随人之爱月;天容日月,而随人归明于日月,天岂憾人之笑其不明乎?可知“知本无知”之故矣。 子思赞天地之所以大,孟子称之以时。凿大凿时者曰:尼山中和平庸,聪明之士皆恨其无快人意处。今请称其一快快:所谓集大成者,能收古今之利器,以集成一大棘栗蓬也;而使万劫高者时时化而用之,卑者时时畏而奉之,黠者时时窃而假之,贤者时时以死守之,尽天下人时时衣而食之,故万劫为其所毒,而人不知也。羲皇凿破阴阳,成三百八十四利器,而孔子收之;轩辕创干支、文字之利器,而孔子收之;尧舜夺其子之天下,以成揖让之利器,而孔子收之;汤武夺其人之天下,以成征诛之利器,而孔子收之;殷三人为亡国之利器,而孔子收之;周公蒙杀弟之名,权侵冲主,成周礼之利器,而孔子收之;Ω韶以来之乐,为诱人歌舞、迷人魂魄之利器,而孔子收之;汇五帝以後之条例簿书,成奔走天下之利器,而孔子收之;抄三皇以来之俚谣巷叹、士大夫之怨讪讠叟(谀)祝,成泄忿放情之利器,而孔子收之;伯夷壁立万仞,秉吹毛剑,使人不敢注视,此立清极之利器也,孔子收之;伊尹五就失节,贪功放主,不惜为後世奸权藉口,而立此任极之利器,孔子收之;柳下以盗为弟,而苟且卑污,立一和极之利器,孔子收之。志在《春秋》者,煎烹魂魄之火城铁而(照)胆毛之利器也;行在《孝经》者,为磨千古之高奇熏赫、逼人归本之利器也。当其身,在家出家,干时君而不遇,一官即罢;送死颜渊而好学今亡,则门人中无一肯者。其辙如环,以笔为铎。死後墓出璧而堂作声,略弄神通,是其小技,而大棘栗蓬之在此天地,无外无间,时时光明。即後有西方之教来,正其化身,而《蒙》《困》《震》《艮》,微危习险,一唯何言,早以示此第一机矣。 《时论》曰:经之将终,《既济》之《明夷》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礻龠祭,实受其福。”此真年(先)知永平白马之入也。《大过》再三致意反对之变,而禅宗正用其权以行其毒,则毒有过于太极圈者哉?太极藏身于一切爻,而人不能以一爻限量之;尼山、鹫峰皆藏身于一切法、一切物中,而人不能以一法一物限量之。藏身无迹,无迹莫藏。太极以一切法、一切物为护身符,故太极为都符。太极最善逃,而人不能逃,此太极之所以毒也。彼谤太极、驾太极之上以自逃者,蚤(早)已为太极所藏,而彼不知也。彼乌知呼“太极”者何?呼“天地”者何?呼“易”者何?呼“物”者何?呼“心”者何?同在此中,随呼即是,不呼亦是。何圆其非伦脊?何伦脊而非圆?真圆圆者,无伦无脊并无圆矣。 株兔剑舟,(炫)尊食技,乃执无名之名而滞名,执无相之相而溺相者。谓其隐劣显胜、护过遮诠之权,则亮(谅)之矣。破大用大,破时用时,相悖相害,无不相容,岂与争驾乎?彼言高而不与之争高,学之不厌而已矣;彼言深而不与之争深,饮食日用而已矣。以莫高深于平淡也,是无高卑、无深浅矣。《金刚经》本处饭食,洗足敷座,世尊不已说竟三藏乎哉?则无行不与,可见其妙密钻锥矣。行生代错,集古今之利器为其示现,是辘轳之治乱水火,又何处非其纵夺杀活也乎? 拈《华严》之华(花),则一多无不贯矣;不知《华严》之华(花)所自贯者,鬼华(花)耳。执一定之理,而不知时变权因,故为理所碍,此贤者之所不免也;执无定之理,而不知反因轮起公因、两端统于前半,故又为无碍所碍,此高者之所未知而误人者也。读交轮几而破兹<炎炎>︻之句,则知有无定之理,而自有一定之理,此处处不易、处处变易之太极也。以贤者所执之理责高者,高者不服;以公因反因之太极藏高者,高者庶心服乎?心服亦口强。然有以泻其偏峰,则偏峰正用,而道法幸矣。以凿破凿,以凿补凿,又安可少哉?分门别户之坛,藏拙护短之杖履,依粉本绘画棘栗蓬,而未尝肯衔(?),求一破者,谈何容易? 儒者必守法言,经学多执字面,应以“凿”“毒”为嫌矣。孟子接人醒世,尝用此机;况彼一时此一时乎?千载厚皮,谁搔痛痒?故不惜葛藤潦倒,为加一楔。

消息

消息不欲人知,而无不知。消息可知,而究不相知;消息可疑,而人不疑。消息本不待悟,而人不悟;不悟则已负消息矣,专悟则已违消息矣。消息者,莫无上于泊然无所起。果能使此心无所起乎?使之而能,则固有所不能矣;将欲不使,乌乎不使?听其不能,是即难能;毋亦无所起者在起起中乎?起起而灭灭也,犹死死而生生也;死死生生者,消消息息也。天地之间,能消而不息乎?能夜而不昼乎?能消而不息,能夜而不昼,则人之心能灭而不起矣。心即天地,而令之倔强于天地,能乎否也?即能倔强,终还消息。心大于天地,故可以倔强而不可倔强,倔强之心即不能大于天地矣。 真泊然者不待泊然、不谓泊然,是能泊然。逆消息而知之,泊然也;顺消息而用之,泊然也。无息则无消,消消息息即无消息。天地即心者,天地之无心也。无心,无天地矣,又何尝容天地于其心,容心于天地哉?无消息者,消息息消。 自无有以来,忽而明,忽而暗;忽而冬,忽而夏。明则动,暗则止;冬则寒,夏则热。十世古今,岂能移易一({糸}、累)黍乎?何东西而东西之,何南北而南北之,何内外而内外之,因内外而中之。鸿蒙()以是传之羲、轩,羲、轩以至如今,未尝移易({糸}、累)黍也。天地生人,生生不已。天地不能移易,而人心乃不胜千百其变,此人之罪邪?天之罪邪?教人求心者之罪邪?人自不求心之罪邪?无如其钩锁于尘尘而失其故也。 不得已以息自反。息也者,休息也。休息之息,正以其消而息也。惟其不知消而息、息而消、消即息、息即消、随消息、无消息之故,而遂与消息舛驰矣。舛驰而驰以止之,而驰愈舛矣。驰已舛,奈何乎不求?驰已舛,奈何乎求?驰舛者,本不舛也,本不得不驰也。恶影者,知就树息阴而止,则驰亦止也。今而後乃知影之不必恶也,今而後乃知心之本无所起也。无其心,莫如旁观而引寓。人生而寓矣,无之而非寓也。当其舛驰,不可止之,愈止愈动,惟于起处自问曰:“日明,夜暗,冬寒,夏热,曾移易({糸}、累)黍否?”不必作解,不必记忆,但提此问,其驰自止。其驰既止,止(?)听其起,又从而问之。问之既久,忘其所问,忘其所起,不觉忽问,忘其不觉。从不觉中而旁观其起起灭灭也,则必豁然于所以问者矣。 由此言之,人何不一问,何不一答?自问曰:“问者谁?”自答曰:“答者谁?”问即已自答矣,答即已自问矣。问此“问即是答、答即是问”者谁,则问此“不问、不答”者谁,则问此“问即不问、答即不答”者谁。如此自问,如此自答,问答不已,不觉交加;交加不已,不觉自断。当其不觉,苦于闷闷。苦其闷闷,不觉忽觉。是能消消,是能息息。消消而息,息息而消,无所住而消其心,无所住而息其心,岂非天地生人之真消息乎?消息其中,直下已知之矣。 请问“其中”。中不在外,中不在内,不内不外;中不在中;中又何尝不在外、不在内、不在中乎?南北东西,何处非中?南北之前後,东西之前後,何时非中?则此十世古今不移易({糸}、累)黍者,盖时时移易者也。又移易,又不移易,消息诚难知哉!因移易之移易,以知不移易之移易,此即贯消息之消息也。 冬自冬,夏自夏,此百姓不知之知也。知冬非三时,而冬具三时者,此仁智之知也。春不能不夏、秋而冬,草木不能不华而实,则学者随夏秋之候,而後落叶归根,乃其所也。当下知冬即夏、夏即冬,则又何二焉?既知夏即冬、冬即夏矣,何尝不可冬自冬、夏自夏邪?生而成、熟而化之必然也,由春历秋之序也。顿即顿,又安能逃此渐以成顿乎?圣人之冬夏,夫何异于百姓之冬夏乎? 嘘嘘各自以为知消息矣,乌知夫各各不相知之消息邪?凤不能鹤唳,鹤不能凤鸣;钟不能鼓响,鼓不能钟声,孰分之?孰齐之?孰权之?孰主之?齐其分,权其主,归之于天。天亦不能自主而主物乎?天亦不能自分而分物乎?吾尝云:天本无天,以天在一切物中;则谓物之自主、自分,为天之主之、分之可也。 人之面不可殚计,而无一同者。惟其不同,不妨大同。鸟兽之声形各各何尝同乎?岂(蚁)之异状犹人之面,人视之一岂(蚁)耳;犬之吠犹人五方之万声,而人闻之一犬耳。人执所见、所察者以为是,而不信“不见不察之无不是”也,何以异此?以“不见”见,以“不察”察。不见之见可以见“不见”,不察之察可以察“不察”。专知消息者,毋乃多此一“专知”之功乎?多此一功,即是一罪。然此罪安可少乎?通昼夜而知者,知而安于不知,斯固知“止其所不知”之大消息也。旁观引寓者,别开消息之门耳。住此门而因以为法,是兔角也。法无尝(常)法,何能无法?无法即法。──“即”之云者,亦无奈何之词耳。既有十世古今时时移易而不移易一({糸}、累)黍者、因事立法之一切法,何尝非□此无法之法?知此时时移易之法即时时不移易之法,而又何以无法之法为? 消息自消息,消息之法各各自成消息之法,吾何容心于其间哉?虽然终古如此,终古不得遂如此语也。不发无不知、不相知之疑,则何以悟本不待悟之消息?不知悟之当专,则何以知专悟之违消息邪?翕问,曰:“代。”问翕,翕曰:“错。”本无代错,随其代错。月代量而错以星也,纪日月星之差而错成时也。天何道乎?时而已矣。时何道乎?差错而已矣。圣人知之,以差为步,以逆为学。日差于天,月差于日,星互差于日。合差而时显,积差而天显。差以所过谓之历,□能历天而日啧啧以攀天,天宁许其呼“知我”哉?人之学也,以差为逆,以逆为差,差逆之所过,此空空之实历也。《易》,逆数也;学,逆几也。以顺用逆,逆以为顺,天差而不差,学天者过而无过矣。《礼运》曰:“日星以为纪,月以为量。”其代错之所以不息乎?其不息之所以代错乎?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