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楼子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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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捷对篇十一

  夫三端为贵,舌端在焉。四科取士,言语为一。虽谍谍利口,致戒啬夫,便便为嘲,且闻谑浪。聊复记言,以观捷封。

  晋武帝受禅,探得一字,朝士失色。裴楷对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宋文帝尝与群臣泛天渊池,帝垂纶而钓,回旋良久,竟不得鱼。王景文乃越席曰:“臣以为垂纶者清,故不获贪饵。”此并风流间胜,实为美矣。

  卢志问陆士衡:“陆抗陆逊是卿何物?”答曰:“如卿于卢?卢毓相似。”

  陈大武该问钟毓曰:“皋陶何如人?”对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也。”

  崔正熊诣郡,郡将姓陈,问正熊曰:“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正熊之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也。”

  安成公何勖与殷元喜共食,元喜即淳之子也,勖曰:“益殷莼羹。”元喜徐举头曰:“何无忌讳?”勖乃无忌子。

  刘悛劝谢瀹酒曰:“谢庄儿不得道,不能饮。”对曰:“苟得其人,自可沈湎。”悛乃沔之子。

  魏文帝受禅,郭淮晚到,帝曰:“防风后至,便行大戮。”对曰:“五帝教民以德,夏后始用刑书。臣在唐虞之世,知免防风之戮。”

  宋武帝登霸陵,乃眺西京,使傅亮等各咏古诗名句。亮诵王仲宣诗曰:“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

  杨子州年七岁甚聪慧,孔永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有杨梅。永指示儿曰:“此真君家果。”儿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刘道真常与一人,共素拌草中食,见一妪将二儿过,并青衣,调之曰:“青羊将二羔。”妪答曰:“两猪共一槽。”

  祖士言与钟雅相调,祖语钟曰:“汝颖川之士利如锥。”钟答曰:“卿燕代之人钝如槌。”祖曰:“以我钝槌打汝利锥。”钟曰:“吾有神锥。”祖曰:“既有神锥,亦有神槌。”

  费?使吴,孙权飨之。逆敕群臣,使至伏食勿起。?至,权为辍食。?嘲之曰:“凤凰来朝,麒麟吐哺。钝驴无知,伏食如故。”诸葛瑾辍食反嘲之曰:“爰植梧桐,以待凤凰。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乡。”

  羊戎好为双声。江夏王设斋,春使戎铺舒法坐戎处分,曰:“官教前床,可开八尺。”江夏曰:“开床小狭。”戎复唱曰:“官家恨狭,更广八分。”文帝与戎对曰:“金沟清泄,铜池漾氵曳,极佳光景,当得据基。”

  吴遣张温聘蜀,百官皆饯焉。秦宓未往,诸葛亮累催之,温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学者也。”及至,温问宓曰:“君学乎?”宓曰:“五尺僮子皆学,何必小人?”温复问曰:“天有头乎?”宓曰:“有之。”温曰:“何方?”宓曰:“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温曰:“天有耳乎?”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温曰:“天有足乎?”宓曰:“‘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温曰:“天有姓乎?”宓曰:“姓刘。”温曰:“何以然也?”答曰:“今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温曰:“日生于东乎?”宓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吴纪陟使魏廷,问曰:“吴戍几何?”曰:“西陵以至京都,五千七百里,道里甚远,难以坚守。”答曰:“譬如八尺之身,其护风寒,不过数处。”裴松之谓不如金城万雉,防之者四门而已。

  习凿齿诣释道安,值持钵趋堂,凿齿乃翔往,众僧之斋也,众皆舍钵敛衽,唯道安食不辍,不之礼也。习甚恚之,乃厉声曰:“四海习鉴齿,故故来看尔。”道安应曰:“弥天释道安,无暇得相看。”习愈忿,曰:“头有钵上色,钵无头上毛。”道安曰:“面有匙上色,匙无面上坳。”习又曰:“大鹏从南来,众鸟皆戢翼。何物冻老鸱,腩腩低头食。”道安曰:“微风入幽谷,安能动大材。猛虎当道食,不觉蚤虻来。”于是习无以对。

卷五·志怪篇十二

  夫耳目之外,无有怪者。余以为不然也,水至寒而有温泉之热,火至热而有萧丘之寒。重者应沈而有浮石之山,轻者当浮而有沈羽之水。淳于能剖胪以理脑,元化能刳腹以浣胃。养由拂蜻蛉之左翅,燕丹使众鸡之夜鸣。皆其例矣。谓夏必长,而荠麦枯焉;谓冬必死,而竹柏茂焉。谓始必终,而天地无穷焉;谓生必死,而龟蛇长存焉。若谓受气者皆有一定,则雉有化蜃,雀之为蛤,壤虫亻反翼,川蛙奋蜚,鼠化为鴽,草死为萤,人化为虎,蛇化为龙,其不然乎?及其乾鹊知来,猩猩识往,太?师蜘蛛而结罟,金天据九扈以为政,轩辕候凤鸣而调律,唐尧观?荚以候时,此又未必劣于人也。逍遥国葱变而为韭,壮武县桑化而为柏,汝南之竹变而为蛇,茵郁之藤化而为?单。卢?为侍中,化为双白鹄;王乔为邺令,变作两飞凫。谅以多矣,故作《志怪篇》。

  秦青谓友人曰:“韩娥东之齐,至雍门鬻歌,既而余响绕梁,三日不绝,遇逆旅人辱之,娥因举声哀哭,一哭老少悲愁,三日不食,娥复举声长歌,一里?舞不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赂之,雍门人至今善歌,

  有人以优师献周穆王,甚巧,能作木人,趋走俯仰如人。领其颐则可语,捧其手则可舞。王与盛姬共观,木人?寅其目,招王左右侍者,王大怒,欲诛优师,优师大怖,乃剖木以示王,皆附会革木所为,五脏完具,王大悦,乃废其肝,则目不能?寅;废其心,则口不能语;废其脾,则手不能运。王厚赐之。

  周穆王时,西极有化人,能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郭,穆王为起中天之台,郑卫奏承云之乐,月月献玉衣,日日荐玉食,幻人犹不肯舍,乃携王至幻人之宫,构以金银,络以珠玉,鼻口所纳,皆非人间物也。由是王心厌宫室,幻人易之耳,王大悦,肆志远游。

  短人在康居国北,男女皆长三尺。

  夫余国有美珠,大如酸枣。

  海中得一布褐长三丈。

  天下之大物,有北海之蟹,举其螯能加山焉。有东海之鱼焉,有海燕焉,一日逢鱼头,七日遇鱼尾。鱼产,三百里海水如血。

  大月支及西胡,有牛名曰日及,今日割取其肉一二斤,明日疮即愈。故汉人有至其国者,西胡以此牛示之。汉人对曰:“吾国有虫大如小指,名曰蚕,食桑叶而吐丝。”外国人复不信有蚕。

  东南有桃都,山山有大桃树,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桃,天鸡即鸣,天下之鸡感之而鸣,树下有两鬼,对树持苇索,取不祥之鬼食之。今人正旦作两桃梗,以索中置雄鸡,法乎此也。

  玉之精为白虎,金之精为车渠。枫脂千岁为琥珀,铜之精为奴,锡之精为婢,松脂千岁为茯苓。

  大秦国人长十丈,小秦国人长八尺,一足国人长九寸。

  女国有横池水。妇人入浴,出则孕,若生男子,三年即死。

  神洲之上有不死草,似菰苗,人已死,此草覆之即活。秦始皇时,大苑中多枉死者,有鸟如乌状,衔此草坠地,以之覆死人,即起坐。始皇遣问北郭鬼谷先生,云,东海禀洲上不死之草,生琼田中。

  秦始皇闻鬼谷先生言,因遣徐福入海求金菜玉蔬,并一寸葚

  秦王遣徐福求桑椹于碧海之中,海中止有扶桑树,长数千丈,树两根同生,更相依倚,是名扶桑,仙人食其椹,而体作金光,飞腾元宫也。

  豫章有石,以水灌之便热,以鼎置其上,灼食则热。张茂先博物君子也,雷孔章亦一时之学士也。入洛赍此石以示张,张曰:“所谓燃石也。余从兄劢为广州,尝致数片,煮食犹须烧之。”

  余丙申岁婚,初婚之日,风景韶和,末乃觉异,妻至门而疾风大起,折木发屋,无何而飞雪乱下,帷幔皆白,翻洒屋内,莫不缟素,乃至垂覆阑瓦,有时飞坠,此亦怪事也。至七日之时,天景恬和,无何云翳,俄而洪涛波流,井溷俱溢,昏晓不分,从叔广州昌住在西州南门,新妇将还西州,车至广州门,而广州殒逝,又怪事也。丧还之日,复大雨{?注},车轴折壤,不复得前,尔日天雷震西州听事,两柱俱时粉碎,于时莫不战栗,此又尤为怪也。

  荆州亭斋,盛夏之月无白鸟,余亟寝处于其中,及移余斋,则聚蚊之声如雷,数丈之间,如此之异。

  或世用,或世不见者,涸泽数百岁,谷之不徙,水之不绝者,生庆忌,庆忌状如人,其长四寸,衣黄冠,乘小马,以其名呼之,可使千里外一日反报。

  北泽之精,生于虫者,一头两身,状若蛇,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鱼鳖,此并涸水之精也。

  齐桓公北征孤竹,未至卑耳之溪,见人长一尺,形具焉,右祛衣而走马前,左右皆不见。桓公曰:“吾事之不济也,岂有人若此乎?”管仲曰:“臣闻山神有俞儿,状长一尺而人形,见此霸王之君兴,则山神见也。走马,前导之也;祛衣,前有水也;右祛衣,从右方可涉也。”至卑耳之溪,有赞水者,公乃从右方而涉,既济水,公拜管仲于马前曰:“仲父圣人也。”管仲曰:“圣人先知无形,今已有形,臣非圣人也,善承教尔。”

  桓公与管仲阖门而谋伐莒,未发而已闻于国。桓公怒,管仲曰:“国必有圣人。”桓公曰:“然,有艺席,必是人也。”少顷东郭壬阝至,桓公问曰:“子言伐莒也?”曰:“然!”公曰:“何以知之?”曰:“臣视二君之在上也,口开而阖,是言莒也。举手而指,又当莒也。君有甲兵之色,臣是以知之也。”

  山中有寅日称虞吏者,虎也;称当路者,狼也。辰日称雨师者,龙也。知其物,不能为害矣。

  山精如小儿而独足,足向后,喜犯人,名?支,呼之即止,一名热六,可兼呼之。夜在山中见胡人者,铜钱精也;见秦人者,百岁木也;中夜见火光者,亦久枯木也。

  外国方士能咒,能临渊禹步,龙浮出,有物长数十丈,方士咒之即缩长数寸,掇取著壶中,辄有四五,以水口口余国少雨,患者辄赍此龙往卖之,一龙直金十斤,口口头置水中则兴云雨。

  巨龟在沙屿间,背上生树木如渊岛,尝有商人依其采薪,及作食,龟被灼,热便还海,于是死者数十人。

  海鸭大如鹅,班白文,亦名文鸟。

  水鹄大而无尾,和鸣如鹄,声在水底。

  鲸鲵一名海?酋,穴居海底,鲸入穴则水溢为潮来,鲸出穴则水入为潮退,鲸鲵既出入有节,故潮水有期。

  用紫芝煮石,石美如芋,食之可更调和五味,下橘皮葱豉,名山之下生葱韭者,是古人食石种也。故语曰:“宁得一把五加,不用金玉满车;宁得一片地榆,不用明月宝珠。”五加一名金盐,地榆一名玉豉,唯此二物,可以煮石。

  有树名独根,分为二枝,其东向一枝是木威树,南向一枝是橄榄树,扶南国今众香皆共一木,根是旃檀,节是沈香,花是鸡舌,叶是霍香,胶是薰陆。

  地肺,荆州济江西岸安船处也,洪潦常浮不没,故云地肺也。其中有人焉,居南定县,足骨无节解,身有毛,卧时更相扶,然后能起。

  晋宁县境内出大鼠,状如牛,土人谓之鼹鼠。天时将灾,则从山出游畎亩,散落其毛悉成小鼠,尽耗五稼。

  利水内有木材,元嘉中大水,有千余段木流出,斧迹未灭。俗曰:“汉将攻越,筑城伐木于利水,未运之前,一夜忽失数千段,咸为鬼所匿。”今所流木,昔鬼匿之者。

  荥阳郡山中有巨龟,长八九尺,足下有文字,前后足下各蹑一龟,有时逾山越水,咸观异之。

  晋时营道令何潜之,于县界得一鸟,大如白鹭,膝上自然有铜环贯之。

  有清盐池,盐正四方,广半寸,其形扶疏似石,人耕池旁地,取池水沃种之,去勿回视,即生此盐。

  太极山有采华之草,服之乃通万里之言。

  孔子冢在鲁城北,茔中树以百数,皆异种。鲁人世世无能名者,传言孔子弟子,既皆异国之人,各持其国树来种之,孔子茔中,至今不生荆棘草木。

  东平思王冢在东平,民相传言思王归国后,思归京师,后葬,其冢上松柏皆西靡。是时思王皆生埋所宠幸者,其号呼之声,后数十年犹有闻者。

  修羊公止于华阴山,以道干汉景帝,帝礼遇之。数岁道不可得,有诏问修羊公何能,发语未讫,于床上化为白羊,题其胁曰:“修羊公谢天子”,后置石羊于通灵台上。

  合浦有康头山,山上有一头鹿,额上戴科藤一枚,四条直上,各长丈许。

  地镜经凡出三家,有师旷地镜,有白泽地镜,有六甲地镜,三家之经,但说珍宝光气,前金楼先生是嵩高道士,多游名山寻丹砂,于石壁上见有古文,见照宝物之秘方,用以照宝,遂获金玉。凡有树木之变枝柯,南枝枯折者,宝在树南;西枝枯折者,宝在树西也。

  凡藏诸宝忘不知处者,以铜盘盛井花水,赴所拟地照之,见人影者物在下也。

  入名山,牵白犬,抱白鸡,山神大喜,芝草及宝玉等自出。

  有石连理生树,高一尺五寸,枝头叶皆紫,吴时人献以为瑞。

  青龙元年五月庚辰,芝产于长平之习阳。六月甲子,许昌典农中郎将充奉以其事闻,色丹紫,质光耀,高尺八寸,散为三十六茎,枝干似珊瑚之形。

  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

  魏明帝时,京兆人食啖兼十许人,遂大肥,不能摇动,其父曾作方长史官,徙送彼县,令共食之,一二年中,一乡为之俭。

  东海有牛鱼,形如牛,剥其皮贯之,潮水至则毛起,潮水去则毛弭。

  奇肱国民能为飞车,从风远行,至于?州,伤破其车,不以示民。十年西风至,复使给车遣归。

  无复国人长而无腹。

  甘水之间有羲和国,有女子方浴于甘渊。

  白盐山山峰洞澈,有如水精,及其映日,光似琥珀,胡人和之,以供国厨,名为君王盐,亦名玉华盐。

  大月氏国善为葡萄花叶酒,或以根及汁酝之,其花似杏而绿心碧须,九春之时,万顷竞发,如鸾凤翼,八月中风至,吹叶上伤裂,有似绫纨,故风为葡萄风,亦名裂叶风也。

  巴陵僧房中木,愈剪疾生。终南山有木,伐之疮随合。

  浣纱女死,三蛟至葬所。宝武母窆,蛇击柩前。罗含之鸡能言,西周之犬解语。合浦桐叶,飞至洛阳;始兴鼓木,奔至临武。乐安胡氏,枯骨吟啸;辽水浮棺,有人言语。鬼来求助张林,使鬼而致富;神女为董永,织缣而免灾。怀德郡石解语,临川闲山能啸。泗水却流,盖泉赴节。虫食叶成字,鹄口画作书,狐屈指而作簿书,狸群叫而讲经传。鼋头戴银钗,猪胛带金铃,成皋之鱼号慨,华阴之狗涕零。武昌郡閤杖有莲华,长安城门斧柯生叶。黄巾将走,草作鸟兽之形;董卓欲诛,叶为人马之状。有莘氏女采儿于空桑之中,水滨浣妪得子于流竹之里。陆机引军而牙折,桓元出游而盖飘。陨石于宋都,雨玉于薄邑,取董奉之杏,去即值虎,持归姜之橘,还辄遇蛇,益阳金人,杖筑地而成井;遁水竹王,以剑击石而出水。夫差之女死,以玉壶送葬;韩重之女亡,以金罂赠别。石言于晋国,石立于泰山,神降于莘,蛇斗于郑,子文受于於菟之乳,魏颗获结草之功,龙战于夏庭,树生于殷庙,会稽城门之鼓,击之声闻洛阳,遂得号为雷门。是何怪与妖祥之事,可殚言乎?

卷六·杂记篇十三上

  成汤诛独木,管仲诛史符,吕望诛任禼,魏操诛文举,孙策诛高岱,黄祖诛祢衡,晋相诛嵇康,汉宣诛杨恽,此岂关大盗者,深防政术,腹诽心谤,不可全也。

  龟所以有壳者何也?欲以自卫也。而人求而钻灼之何也?为壳也。翠所以可爱者,为有羽也,而人杀之何也?为毛也。私家有器甲,欲以防盗也,而王法治之。闾阎间有利口之人者,欲自进也,而县官裁之。可不戒哉!

  有人读书握卷而辄睡者,梁朝有名士呼书卷为黄?尔,此盖见其美神养性如?尔媪也。夫两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奋,以其专志也。专志既过,不觉睡也。

  赵简子沈栾激于河曰:“吾尝好声色,为吾致之;吾尝好宫室,为吾致之;吾尝好良马善御,为吾致之。吾好贤士,而栾激未尝进一人,是长吾过而黜吾善也。”夫简子者,能善督责于臣矣。

  有人以人物就问司马徽者,初不辨其高下,每辄言佳。其妇谏之曰:“人以君善士,故质疑问于君,君宜论辩,使各得其所。而一者言佳,二者言佳,岂人所咨问君之意耶?”徽曰:“汝此言亦复佳。”此所以避时也。

  刘穆之居京下,家贫。其妻江嗣女。穆之好往妻兄家乞食,每为妻兄弟所辱,穆之不为耻。一日往妻家食毕,求槟榔,江氏兄弟戏之曰:“槟榔本以消食,君常饥,何忽须此物?”后穆之来为宋武佐命,及为丹阳尹,乃召妻兄弟设盛馔,劝酒令醉,言语致饮,座席将毕,令府人以金?半贮槟榔一斛,曰:“此日以为口实。”客因此而退。

  颜师伯要幸,贵臣莫二,而多纳货贿,家累千金。宋世祖常与师伯樗蒲,筹将决,世祖先掷得雉,喜谓必胜。师伯后掷得卢,帝失色。师伯掷遽敛手佯曰:“几作卢尔。”是日师伯一输百金。

  宋山阳王休佑屡以言语忤颜色。有庾敏者能相手板,休佑以己手板托为他许令占之,庾曰:“此板相乃甚贵,然后使人多{侃言}忤。”休佑以褚渊详密,乃换其板。他日渊侍帝,自称“下官”,太宗多忌,甚不悦。而手板往往入相,余以为信然。

  南阳刘类好察民间,闻狗逐猪子声,谓吏杀猪,便曳五官掾。孙弼时在职,有三不肯迁之也,吏题其门曰:“刘府君三不肯”。此戒褊急也,余岂可不三复斯言哉。

  荆楚间有人名我者,此人向父恒称我,向子互称名,此其异也。

  卫人有夫妻祝神者,使得布百匹。其夫曰:“何少耶?”妻曰:“布若多,子当买妾也。”

  韩子曰:“燕人李季,其妻私通。还见私通者在内,令解发出门。季曰:“是何人?”妻曰:“无之。”季曰:“吾见鬼也。”妻曰:“宜取五姓尿浴。”季乃诈之曰:“此兰汤也。”

  夫结绳之约,不可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不可解聊城之围。且熊经鸟伸,非谓伤寒之治;呼吸吐纳,又非续骨之膏。故知济世各有其方也。

  晋栾见杀,士会奔秦,子纠见诛,管夷吾方霸,时乎时乎,事不同也。

  吉凶在天,犹影之在形,响之应声也。形动则影动,声出则响应,此分数乃有所系,非身口之进退也。

  盖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壮。是以效之齐秦之路,以逆千里之任。夫矢人岂不仁于函人,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故伎术不同也。射使人端,钓使人恭,登高而望,临深而窥,事使然也。出林不得直道,行险不得履绳,鬻棺者欲民之死,蓄谷者欲岁之饥。船漏水入,壶漏内虚也。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溺者入水,救者亦入水。事虽同而心异也。

  孔子游舍于山,使子路取水,逢虎于水,与战,揽尾,得之,内于怀中。取水远,问孔子曰:“上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杀虎,持虎头。”“中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杀虎持耳。”又问:“下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杀虎捉虎尾。”子路出尾弃之,复怀石盘曰:“夫子知虎在水,而使我取水,是欲杀我也。”乃欲杀夫子。问:“上士杀人如之何?”曰:“用笔。”“中士杀人如之何?”曰:“用语言。”“下士杀人如之何?”曰:“用石盘。”子路乃弃盘而去。

  昔庄子妻死,惠子吊之,方箕踞鼓盆而歌,岂非达乎!

  夏侯章为孟尝君所礼,驾驷马,有百人之食,而章见人必毁孟尝君。人有问其故,答曰:“臣无功于孟尝君,不尔则无见君之长也。”余以为不然。

  东方有士曰袁旌目,将有适而饥于道。狐丘之盗父见之,下壶飧以予之。问:“子谁也?”曰:“我狐丘之盗父也。”曰:“吾不食也。”两手据地而呕之不出,喀喀然伏地而死也。

  太史公书有时而谬。《郑世家》云:“子产郑成公子而实子国之子也。《尚书·顾命》:“卫实侯爵”,《卫世家》言伯爵,斯又乖也。《尚书》云启金滕是周公东征之时,《史记》是姬旦薨后,又纰缪焉。其余琐碎亦不为少。

  诸葛孔明尝战于凤山。

  诸葛孔明到益州尝战于石室。

  诸葛孔明尝战于万骑溪。

  诸葛孔明尝战于石井。

  曹植曰:“吾志不果,吾道不行,将来采史官之实录,时俗之得失,为一家之言,藏之名山,此外徒虚言耳。”

  昔洛下有洞穴,其深不测,有一妇人欲杀其夫,谓夫未尝见此穴,夫自送观此穴,妇遂推未下穴,经多时至底,妇于后掷饭物,如欲祭之。此人良久乃苏,得饭食,徊徨觅路,仍得一穴,便匍匐从,就觉所践如尘,而闻粳米香,啖之芬美。又赍以去,食所赍将尽,便入都,郛郭修整,宫观壮丽,台榭房宇,悉以金银为饰,虽无日月,明逾三光。人皆长三丈,被羽衣,奏歌乐。长人语令前去,凡过如此者九。有人云:“君命不得停,还问张华当悉。”此人便随穴而行,出交州。后归洛,问张华,示之二物,华云:“如尘者是黄河下龙涎泥,是昆山泥也。”因诉华云:“为妻所苦。”华乃取其妻而煮之。

  马耽以才学知名,谯纵文表皆耽所制。会则赋诗,亦多箴谏。蜀土闻王师当至,耽方检封储藏,为国防守。朱龄石具以闻。耽性轩傲,故犹徙边。自发之后,诸谮日至。耽越隽界,谓所亲曰:“朱侯不囚我下,而见遣来此,必惑于众口,恐卒不免也。”居无几,而闻蜀信当至,遥判知尽,沐浴席地安卧,作诗毕叹曰:“所恨生于乱世矣,我虽不引药。比于瞑目,信有事,便随宜见杀,勿叹我狂也。”言讫泯然,若已绝矣。蜀使既至,一遵其言,戮尸迄无所知。此谓能耿介也。

  何承天于太祖座戏庾登之曰:“夫因祸为福,未必皆智也。”庾答曰:“我亦几与三竖同戮。”承天为谢晦作表云:“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故庾公以此嘲之。承天失色。又与林公道人同太祖坐,常令二人棋。林公指三棋谓承天曰:“惟当承流,直戮此三竖。”咏此言至于再三。承天汗浃背,恍惚苍茫,遂致失局。

  孟昶立功,专由妻也。昶谓妻曰:“刘迈毁我于桓元,正应作贼耳。”妻曰:“观君非谋及妇人,或由须钱财故也。”于是下其绛帐,姊妹适人者有帐,并缝衣服,皆方便借取。密壤为袄,得三千余领,及平京城,昶军容最盛。

  巢尚之求官,执事就其求状。尚之乃状云:“尚之始祖父,尧让天下不受。仍次鲁君巢尚之年若干所由,以其无三代,疑于序用。”闻之于孝武帝,武帝拊床赏叹曰:“此必不凡,弥宜用之。”

  世人相与呼父为凤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当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王翼在座,闻孝武此言,迳造谢超宗,向侍御坐天旨云:“弟有凤毛,吾不曾见此物,暂借一看。”翼非惟不晓此旨,近不知超宗是谢凤之见。超宗感触既深,狼狈起还内里避之。翼谓超宗还内检取凤毛,坐斋中侍望。久之,超宗心瞿微歇,兼冀其已悟,于是更出对客,翼又谓之曰:“凤毛止于此一看,本不将去,差无损失,那得遂不见借?”超宗又走,乃令门人密往喻之。翼然后去。翼即是于孝武座呼羊肉为蹲鸱者,乃其人也。超宗字几卿,中拜率更令。驺人姓谢,亦名超宗,亦便自称姓名云:“超宗虫蚁,就官乞睐。”几卿既不容洲此言,驺人谓为不许而言之不已,几卿又走。

  刘?少有豪气,家产富,厚自奉养,伎妾艺貌,当时绝伦。筑馆穿池,雅有佳趣。饮食珍味,贵游莫及。当世之士,皆愿与交。?随方接对,无不谐款。齐武帝微时,?未之识,时当尝附人车载至?门同乘,与?善,独下造焉。言毕而辞退。?怪而问焉,对曰:“与萧侍郎同车。”?自至车后请焉。既而欢饮如旧相识。齐武甚怀之。

  何敬容书名,敬字大作苟小作文,容字大作父小作口。陆亻垂弄之曰:“卿名苟既奇大,父殊不小。”敬容不能答。常事衣服,夏月入朝,衣裳不整,乃扶伏床下,以熨斗熨之。衣既甚轻,背便焦灼。不辩屯毛两字之异,答人书曰:“吾比毛弊。”时人以为笑也。不知晋国及晋朝,人或嘲之曰:“献公杀贾后,重耳杀怀愍,卿忆此?”敬容曰:“从来所难此,故足称匪人也。”宋玉戏太宰屡游之谈,后人因此流迁,反语至相习。至如太宰之言屡游,鲍照之伐鼓,孝绰步武之谈,韦粲浮柱之说,是中太甚者,不可不避耳。俗士非但文章如此,至言论尤事反语。何僧智者,尝于任?坐赋诗,而言其诗不类。任云:“卿诗可谓高厚。”何大怒曰:“遂以我为狗号?”任逐后解说,遂不相领任。君复云:“经蓄一枕,不知是何木?”会有委巷之谓任君曰:“此枕是标?诸之木。”任托不觉悟,此人乃以宣夸于众,有自得之色。夫子曰:“必也正名乎?”斯言谠矣。

  孔翁归解元言,能属文,好饮酒,气韵标达。尝语余曰:“翁归不畏死,但愿仲秋之时,犹观美月;季春之日,得玩垂杨。有其二物,死所归矣。”余谓斯言虽有过差,无妨有才也。

  王思微性好洁净,每还侍中省,洗浴必乞御水。水清浊与他井不异,且贵水名耳。

  卢陵威王之蓄内也,千门相似,万户如一。斋前悉施木天以蔽光景,春花秋月之时,暗如深夜撤烛。内人有不识晦明者,动经一纪焉。所以然者,正以桑中之契,奔则难禁;柳园之下,空床多怨。所以咒其制而峻其网,家人譬之廷尉,门内同于苫庐。虽制控坚严而金玉满堂,土木缇?,不可胜云。及凶寇济江,而凭陵京邑,王之邸第,迩于路左,重门自启,无复击柝之声。春服初成,遂等阏氏之饰。黄金满匮,前属九虎,白璧千双,后输六郡。向之所闭,今之所开;向之所聚,今之所散。屏去三惑,可不戒乎?

  昔潘君之慕虢雨之为人也。虢雨好学,方夏置金镂龙盘于侧,以洗墨渝焉。潘君慕之,遂无冬夏置金镂龙盘于侧,而不以洗墨渝也。此岂所谓爱其滞质而失其实也。庐蒙侯之妍也,行必捻其缨。颜氏学之,动足而捻其缨,为不妍也如旧。此又潘君也。

  余以九日从上幸乐游苑,被敕押伏蒙敕板。军主新从荆还,人马器甲,震耀京辇,百姓观者如堵墙焉。上诸子之中,特垂慈爱,赐赉相接。其日赋诗,蒙赏其晚。道义被称,左右拭目,朋友改观。此时天高气清,炎凉调适,千载一时矣。上谓人曰:“余义如荀粲,武如孙策。”余经侍副君讲,时季秋也。召登舍露之阁,同时奉令者,定襄侯祗舍人庾肩吾而已。曲蒙恩宴,自夜至朝,奉玉裕之温,入铜龙之省。??日色,还想安仁之赋;徘徊月影,悬思子建之文。此又一生之至乐也。余后为江州刺史,副君赐报曰:“京师有语曰:‘议论当如湘东王,仕宦当如王克时’。”始为仆射领选也。余作《金楼子》未竟,从荆州还都,时有言是锻真金为楼子者,来诣余,三爵之后,往往乞借金楼子玩弄之,应大奇巧。此则近可ㄉ也。

  宋岱之鸡,犹解谈说。

  昔玉池国有民,婿面大丑,妇国色鼻。婿乃求媚此妇,终不肯回。遂买西域无价名香而熏之,还入其室,妇既矣,岂分香臭哉。世有不适物而变通求进,尽皆此类也。

  参丝之绞以弦琴,缓张则挠,急张则绝。

  王仲宣昔在荆州,著书数十篇。荆州坏,尽焚其书,今存者一篇。知名之士咸重之。见虎一毛,不知其斑。

  桂华无实,玉卮无当。

  周赧王即位,负债而逃之,名为逃债之宫。今洛阳南宫讠移台是也。窃民斧而藏之。

  专诸学炙鱼,香闻数里。王僚索鱼炙,专诸持一利钢刀藏著鱼腹中,持刀戟者于后钩专诸,而诸隐刀刺王僚乳,出彻后屏风,僚子羌忌,走及奔牛,手接飞燕,阖闾患之。石室铜户,藏翳备之也。

  汉张猛皇甫商少而相善,为狎既过,乃至相杀,爰及出奔。故君子知慎之,貌必齐庄,于事为善。

  丘迟出为永嘉郡,群公祖道于东亭。任敬子沈隐侯俱至。丘云:“少来搜集书史,颇得诸遗书,无复首尾,或失名。凡有百余卷,皆不得而知。今并欲焚之。”二客乃谓主人云:“可皆取出共看之。”傅金紫末至,二客以向诸书示之,傅乃发摘剖判,皆究其流,出所得三分有二,宾客咸所悦服。

卷六·杂记篇十三下

  殷汤取士于商贾,周武取士于负薪,齐桓取士于车辕,大汉取士于奴仆。明王圣主取士以贤,不拘卑贱,故功德洋溢,名流竹帛也。

  大器不可小用,小士不可大任。

  周君出猎,见白雁为群。周君鼓弩欲射道之行者,其御公孙龙下车拊矢曰:“君以雁射人,无乃虎狼也?”

  魏绛请施舍积粟。自公以下有积粟者尽出之,国无滞粟,亦无困人。公无禁利,又无贪民。行之期年,国乃有节。此盖邃古之法耳。今若开府库,并以济民,忽值妖贼,便当束手。此刘虞惜放火,所以见诛。仲堪赈贫民,于兹窜矣。

  赵简子出畋,命郑龙射野人,使无惊吾鸟。龙曰:“吾先君晋文公伐卫不夷一人,今君一畋而欲杀良民,是虎狼也。”简子曰:“人畋得兽,我畋得士。”故缘木愈高者愈惧,人爵愈贵者愈危。可不慎乎?

  齐桓公饮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胡不雪之以政?”公曰:“善。因发仓粟赐贫穷,论囹圄,出薄罪。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其冠乎?’”

  齐宣王昼卧于社山。父老十三人迎劳王,王命赐父老田不租,又无徭役。父老皆拜,而闾丘先生独不拜。王问之,对曰:“臣愿得寿而富贵也。”王曰:“夫生杀有时,寿非寡人所得许也。今仓廪以借火荒,无以富先生;大官无缺,无以贵先生。”闾丘曰:“不然。愿大王选良吏以牧之,臣得寿矣。春秋振之以时,无烦扰百姓,臣得富矣。大王出令曰:少者敬老,则臣得贵矣。”王曰:“善夫!”

  主有三恶:不修文德而尚武功,不明教化而枉任刑,是一恶也;妃妾以百数,黔首多鳏寡,是二恶也;男不耕耨,女不纺织,杼轴既空,田畴芜秽,是三恶也。主有三殆:倍德而好色,亲谄谀,远忠直,嬖子众多,嫡嗣无立,是一殆也;严刑峻法,是二殆也;犬马啖黍,民不厌糟糠,是三殆也。

  田光鞠武俱往候荆轲。燕太子以武阳性好弹,太子为作金丸。

  燕田光鞠武往候荆轲,轲时饮酒醉卧,光等唾其耳中而去。轲醉觉问曰:“谁唾我耳?”妇曰:“燕太子师傅向来,是二人唾之。”轲曰:“出口入耳,此必大事。”

  燕田光鞠武俱往候荆轲,轲在席击筑而歌,莫不发上穿冠。

  昔邓通从理入口,相者曰必饿死。汉文帝曰:“能富通者我也。”赐以铜山,其后果饿死。

  枚乘有云:“磨砻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不见其长,有时而大;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不知其恶,有时而亡也。”

  楚国龚舍,初随楚王朝,宿未央宫,见蜘蛛焉。有赤蜘蛛大如栗,四面萦罗网,有虫触之而死者,退而不能得出焉。舍乃叹曰:“吾生亦如是矣。仕宦者人之罗网也,岂可淹岁?”于是挂冠而退。时人笑之,谓舍为蜘蛛之隐。

  桓谭有《新论》,华谭又有《新论》;扬雄有《太元经》,杨泉又有《太元经》。谈者多误,动形言色。或云桓谭有《新论》,何处复有华谭?扬子有《太元经》,何处复有《太元经》?此皆由不学使之然也。

  诸葛司马二相,诚一国之宗师,霸王之贤佐也。孔明起巴蜀之地,蹈一州之土,省任刑法,整齐军伍,步卒数万,长驱祁山,慨然有河洛饮马之志。仲达据天下十倍之地,仗兼并之众,据牢城,拥精锐,无擒敌之意,若此人不死,则雍梁败矣。方之司马,理大优乎!

  高贵乡公赋诗,给事中甄歆陶成嗣各不能著诗,受罚酒。金谷聚前,绛邑令邵荥阳中牟潘豹沛国刘邃不能著诗,并罚酒三斗。斯无才之甚矣。

  毕卓常饮废职,比舍郎酿熟,卓因醉,夜至其间取酒饮之。掌酒者不察,执而缚之。郎往视之,乃毕吏部也。遽释其缚,卓遂与主人饮于瓮间,取醉而去。卓尝谓人曰:“右手持酒杯,左手执蟹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也。”

  孔静居山阴,宋武微时以静东豪,故往候之。静时昼寝,梦人语曰:“天子在门。”觉寤,即遣人出看,而帝亦适至,静虚已接对,仍留帝宿,夜设粥无鲑,新伏鹅卵,今煮以为肴。贼平,京都以静为奢威将军,会稽内史。

  元嘉中张永开玄武湖,值古冢上有一铜斗,有柄若酒?夸。太祖访之朝士,莫有识者。何承天曰:“此亡新威斗,王莽三公亡,皆以赐之。一在冢内,一在冢外。”俄而又启冢,内得一斗,有铭书称大司徒甄邯之墓。

  余好为诗赋及著书,宣修容敕旨曰:“夫政也者,生民之本也,尔其勖之。余每留心此处,恒举烛理事,夜分而寝。余六岁能为诗,其后著书之中,唯玉韬最善。

  昔孔甲过人家,主方产子。占之曰:“子必有殃。”孔甲曰:“以为余子,谁为殃之?”及长,果见斫木而伤足。

  高苍梧叔能为风车,可载三十人日行数百里。

  梁有富人虞氏,财资无量,登高楼,临大路,陈酒博弈其上,楼下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弈者争采而笑。会飞鸢坠腐鼠正中侠客,侠客闻楼上笑,谓虞氏以鼠投己,夜聚攻灭虞氏。

  宋丘之鼎以烹鸡,多渖则淡,少渖则焦。

  郑泉愿得五百斛船贮酒,四时甘肥置雨头,谓人言:“死必葬我于陶家之侧,百年之后,形化为土,得为酒器,岂不美哉?”

  李元礼洌洌如长松下风,周君飕飕如小松下风。

  魏文侯见宋陵子,三仕不愿。文侯曰:“何贫乎?”曰:“王见楚富者,牧羊九十九而愿百。尝访邑里故人,其邻人贫有一羊者,富拜之曰:‘吾羊九十九,今君之一,盈成我百,则牧数足矣。’邻者与之。从此观焉,富者非富,贫者非贫也。”

卷六·自序篇十四

  人间之世飘忽几何如凿石见火,窥隙观电。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岂可不自序也?

  余六岁解为诗,奉敕为诗曰:“池萍生已合,林花发稍稠。风入花枝动,日映水光浮。”因尔稍学为文也。

  昔葛稚川自序曰:“读书万卷,十五属文。”

  余不闲什一,憎人治生,性乃隘急。刑狱决罪,多从厚降;大辟之时,必有不忍之色。多所捶朴,左右之间,耳刘之亨。尝语余曰:“君王明断不凡,此皆大宽小急也。天下万事,泛泛罪犯,余皆宽贳之,必有不逊者,多不蒙宏贷也。”

  魏文帝曰:“余于弹棋略尽其妙,能用手巾角拂。有儒生能以低巾角而拂之。合乡侯东方安世、张公子立皆一时佳手。”余经蒙储皇赉弹棋具、驳犀子、彭城锦石局、银镂香白檀床,余遂归于不解,未曾一中。

  余性不耐奏对,侍姬应有二三百人,并赐将士。

  余不欢酒,而又不憎人饮。每遇醉者,辄欣欣然而已。

  吾年十三,诵百家谱,虽略上口,遂感心气疾,当时奔走。及长渐善,频丧五男,衔悲恍惚,心地荼苦。居则常若尸存,行则不知所适。有时觉神在形外,不复附身。及以大儿为南征不复,继奉国讳,随念灰灭,万虑尽矣。既感心气,累问通人,心气之名,当为何起,多无以对。余以为庄子云:“无疾而呼,其笑若惊”,此心气也。曼倩有言:“阴阳争则心气动,心气动则精神散。”华谭曰:“肝气微则面青,心气动则面赤。”左氏云:“周王心疾终,子重心疾卒。”曹志亦有心疾,殷师者仲堪之父也,有此疾。近张思光居丧之后,感此病。凉国太史令赵匪攵造乾度历三十年,以心疾卒。晋阮裕谓士狂者,岂其余乎?

  吾小时,夏日夕中下绛纱蚊纟?中有银瓯一枚,贮山阴甜酒。卧读有时至晓,率以为常。又经病疮,肘膝烂尽。比以来三十余载,泛玩众书万余矣。自余年十四,苦眼疾沈痼,比来转暗,不复能自读书。三十六年来,恒令左右唱之,曾生所谓“诵诗读书,与古人居;读书诵诗,与古人期”,兹言是也。

  余将冠,方好易卜。及至射覆,十中乃至八九。当经至郢州,从兄平西令吾射金玉琥珀三指环。筮遇ⅰⅳ?后之ⅰⅷ履,其辞曰:“上既为天,其体则圆。”指环之象,金玉在焉。寅爻带乎虎,琥珀生光,在合中央。合中之物,凡有三种,按卦而谈,或轻或重。又有人名裹襞纸中,射之得ⅵⅳ鼎卦,余言曰:“鼎卦上离为日,下巽为木,日下安木,杲字也。”此是典签裴重欢,疏潘杲名,与余射之。他验皆如此也。

  余初至荆州卜雨。时孟秋之月,阳亢日久,月旦虽雨,俄而便晴。有人云:“谚曰:雨月额,千里赤。盖旱之徵也。”吾乃端?拂蓍,遇ⅱⅲ复不动。既而言曰:“庚子爻为世,水出生于金。七月建申,申子辰又三五合。必在此月。”五日庚子,果值甘雨。余又以十七日筮何时云卷金翘,日辉合璧,红尘暗陌,丹霞映□。谓亢阳之势,未沾膏泽,筮遇ⅴⅴ坎之ⅴⅱ比。于是辍蓍而叹曰:“坎者水也,子爻为世,其在今夜三更乎!地上有水,坎之为比,其方有甘雨乎!”欣然有自得之志。

  姚文烈善龟卜,谓余曰:“此二十一日将雨。”其在虞渊之时,余乃筮之。遇ⅱⅶ谦之ⅲⅶ小过,既而言曰:“坤艮二象俱在土,非直无雨,乃应开霁。”俄而星如玉李,月上金□,雾生犹?,河垂似带。余乃欣然。

  吾龀年之时,诵咒受道于法朗道人,诵得净观世音咒、药上王咒、孔雀王咒,中尉何登善能解作外典咒、痈疽禹步之法。余就受之,至十岁时,敕旨赐向道士黄侯晔,建安侯正立,并是汝年时。汝不学义,余尚幼,未能受。年十二三,侍读臧严又有此劝。余答曰:“只诵咒自是佳伎俩,请守此一隅。”其年末乃颓然改途,不复说咒也。

  石季伦笃好林薮,有别庐在河南界金谷涧中,涧中有水碓土窑。

书后

  呜呼!文字显晦之故,夫岂偶然也哉?往余之乞二母双节诗于周太史书仓也,实介邵君二?、罗君台山。越二年丁酉,孙君迟舟入都,余又举以相属。己亥孟冬,余客吴兴,得迟舟书。则太史赠言,久托台山邮寄,而台山踪迹渺不相知,浮沈之感,寤寐萦回。将裁书以询二?,会二?云之族需葵至自长洲,言戊戍重九,二?北上过台山,于吴门台山出周太史贻余书轴,长尺有奇,厚几三寸,授二?转寄。需葵曾受其书,由武林寄余,而余未之得也。是夕遂治装至武林求之,历五旬又二日,而後得之于望江门外,素不相识之人之手。盖二年以来,辗转付托,阅十有馀人。题缄之字,已磨灭殆尽,不可辨识,而缄封且半敝矣。启而读之,不惟双节赠言无恙也。太史从《永乐大典》辑录《金楼子》六卷,命致鲍君以文者亦俨然在焉。赍达以文相与,忻幸久之。夫需葵与余并以衣食奔走,前此之不相见者,几及十年,向非邂逅吴兴,余即再介二?,求之太史赠言,尚可复得。而所谓《金楼子》者,势必渐就残佚,岁月愈深,人事递迁,其乌从而求之,又乌从而得之。说者谓余之乞言斋心饮涕,先灵殆呵护之顾。余则以为太史表徵阐幽之力,与以文拳拳稽古之心,实隐隐焉遥相契合。而《金楼子》之得以善本流布艺林,诚哉有数存焉!然则古今来文字之足以不朽者,其精神不可终?,类如是矣。余闻台山归江右,後早游道山,今双节赠言,得补登集录。而《金楼子》以文梓入丛书,岂惟需葵为能不负二?之托,抑台山有知,亦且含笑地下也已。

  乾隆四十六年嘉平七日萧山汪辉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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