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后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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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 振国威胜算平三岛 建奇功异物贡遐方"

却说关白倭兵,尽皆冻死,后来倭王闻得,知道天命有归,再不敢来侵犯。革鹏已戮,并无勾引之人,只是青霓岛铁罗汉、白石岛屠崆、钓鱼岛余漏天这三个跋扈自恣,不奉约束。朱武劝大将军出师征讨,就命栾廷玉、扈成、童威领兵一千,战船二十号,征青霓岛;关胜、杨林、童猛领兵一千、战船二十号,去征白石岛;朱仝、黄信、穆春领兵一千、战船二十号,去征钓鱼岛。传下号令,各自整兵不题。 却说铁罗汉三人,因破了水寨,各自逃回本岛。闻得革鹏被杀,关白倭兵尽皆冻死,铁罗汉心内踌躇道:“我歃盟煽乱,不料溃败。李俊必兴兵要来,所有雄兵都杀死了,存者不过数百老弱,哪里敌得过?再要去日本借兵,那倭王必不肯发。欲要逃去,又舍不得这好基业。若是投降,被他耻辱。大丈夫宁死,岂可屈膝于人!且待他来。”把岛中百姓强壮的都拿来,面上刺字充了兵,也有一千多名,准备抵敌。那青霓岛无险阻可恃,平畴沃野,田地肥饶,广出五谷。各岛无田的都来贩籴,若是不肯卖,尽要饥馁了。况铁罗汉又生性强悍,力敌万人,好不好就要厮杀,所以各岛俱畏惧他。岛中有座铁罗山,出得好镔铁,打起刀来,锋利异常,再不肯轻易与人,所以他自号铁罗汉。山脚下有一石潭,看来澄清,其实有毒,这是铁汁浸润的。若误吞一口,即时肚疼,到一周时,溃腹烂肠而死。铁罗汉的法度,若有犯法的,也不加刑,把一碗灌下,其人立死。岛人因此不敢犯法。 先说栾廷玉、扈成、童威,到了青霓岛,并无城郊,都是沃野。村落中,百姓人家收割稻子上场。栾廷玉传令,不许动一草一木。领兵进去,到铁罗山下,见铁罗汉屯在山顶,四围俱用木栅。栾廷玉见天色将晚,不知上山路径,且扎下寨栅,明日进兵,遂埋锅造饭。见石潭的水清洁,就汲起煮饭。不吃万事全休,一吃下去,军士都叫肚疼,栾廷玉、扈成、童威还在饮酒,不曾用饭,所以不曾中毒。栾廷玉道:“偶然肚疼,这是常有的,怎么一千人都疼起来,必然中毒。恐是这石潭里的水缘故。”急寻土人查问,果然水吃不得的,到周时腹烂而死。栾廷玉心慌,即使童威到国中问安道全解法。童威驾船飞也似去了,那些军士沉重起来,一个个弯着腰,攒眉叫若。栾廷玉无可奈何。只听得鼓角齐鸣,铁罗汉率领蛮兵各执长刀,泼风也似卷来。军士哪里厮杀得?栾廷玉忙叫退军,自与扈成断后,走得迟的已被杀了一百多人。回到船中,见军士尽皆要死,心焦得紧。到晌午,童威领五百生力军来,说道:“安道全说甘草汤可解。盒着一大盘药未,叫把清水调服。”军士各吃几大碗,吐出无数黑水,方才疼止,且在船中养病。栾廷玉、扈成引了生力军重来交战。这番铁罗汉不屯在山上了,一片平洋地上,铁罗汉把蛮兵摆开,在哪里毒骂。栾廷玉大怒,挺点钢枪,领兵赶去,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响,都跌下陷坑,两边伸出挠钩来捉人。栾廷玉拔出腰刀,斩断挠钩,踊身一跳,跳出陷坑。扈成、童威连忙收步,不致跌下。栾廷玉复挺枪刺去,铁罗汉将铜槌抵住,斗了十馀合,扈成、童威大宽转赶到,挺枪助战。铁罗汉虽勇,当不得三条枪,败阵而走。栾廷玉紧紧追着,到一洞口,铁罗汉便钻入洞去。蛮兵钻不及的,砍杀几个,四散逃走。

拿着一个,正要砍下,大叫道:“我不是蛮兵,百姓充做的。”栾廷玉喝道:“既是百姓,怎么助这逆贼造反?”答道:“铁罗汉因兵少,拿我百姓脸上刺字充兵。”栾廷玉道:“且饶了他,今后遇脸上刺字的,不许杀害。且问你,这是甚么洞?深浅何如?”百姓道:“此名乌龙洞,洞口甚窄,只可一人钻进。里面宽大,能容二三百人。昼夜点火,预备干粮。一块大石生成,打凿不开。铁罗汉把金银珍宝藏着,将铁门关上,任有千军万马,也攻不开。一应家眷都在里面。”栾廷玉想道:“他躲在洞里,也不算好汉。”唤军士取炭,堆在铁门边,用火煽着。不消半日,铁门熔开了,只是不能进去。又唤将柴草烧着,用长又推进。那洞里烟气灌满,火焰冲进,焦渴烦闷,怎生过得。外面只管把柴烧进,一昼夜光景,铁罗汉已熔成汁了。栾廷玉还拨兵守定,出榜安民,将所积的稻谷散与刺字的百姓。蛮兵俱准投降。革除了饮潭水酷政,百姓以后不消干这杯酒了,都来拜谢。到三日后,叫军士钻进。那死尸如墨炭一般,一个个抬了出来,把铁罗汉首级割下,放在木桶里。又搜出金银十万馀两,遣童威解去报捷。大将军就命栾廷玉、扈成镇守不题。

再说朱仝、黄信、穆春,到钓鱼岛。那岛对面两座小山,对着山腰里架一座石桥,通人往来。石桥上造一敌楼,佘漏天闻有兵到,先领蛮兵守在敌楼上。桥底下排了铁楞,进去不得。朱仝到了两日,佘漏天不来交战。若近桥边,用竹弩打来。那竹弩利害,用石炮压住,机彀一发,打到三百步之外,一弩定伤十多个人,所以船近不得。朱仝焦躁,把船移到东边三里之遥,有路可登。同黄信、穆春上岸,走上冈子一看,有座天生石台,直靠在海外,如建康燕子矶一样,玲珑剔透,文采可观,遍生琪花瑶草,石壁上镌下六个大字,虽然风雨剥落,还认得出是“任公子钓鱼处”。朱仝道:“原来有此古迹,所以得名。”一带冈子,天然一座城垣,望见岛内,田畴屋宇,鸡犬桑麻,甚是葱郁。一路随小冈走出,都是荆棘葛藤,纠结盘绕,刀斧砍不进。穆春道:“铜墙铁壁,也要设法开来,何况这些葛藤!朱提督你且到前边拒住,我同黄提督领兵到山后,用铁剪子慢慢剪开来,从背后杀进。他一定守不住。” 朱仝依计,先下船,分三百兵随黄信、穆春拣一幽僻之所,剪开荔薜,等到夜深,爬下山冈。那佘漏天是一勇之夫,只管其前,不顾其后,况且兵少,分拨不开。黄信、穆春点了十数个人,把民房烧起,火光冲天,佘漏天见了,急下敌楼,看哪里失火。不防黄信赶到,一刀砍为两段。蛮兵尽拜伏降顺,一个也不杀。朱仝见里面火起,亦上岸进来,搜出家口诛戮。事已大定。那钓鱼岛不比青霓岛富盛,却是民风朴素,家给人足,倒是安乐之上。佘漏天为人刻薄,凌虐小民,百姓见灭了,无不欢喜。朱仝出榜安抚,将金银之物并首级命穆春解去报捷,所存米麦,亦皆分散。

百姓感激,抬一件东西来,送与朱提督。朱仝、黄信、一看,原来是条大蛇,有十丈多长,三百斤多重,垂首丧气,似将死的一般。朱仝道:“要这大蛇何用?”百姓禀道:“此名巴豕,其肉甚美,食之益精延寿。那胆如鸭卵大小,价值百金。一应风疾服之立愈。兼能消痰、定喘,壮人筋骨,平时不易得的。勇健如飞,螫人立死。四季来朝任公子,预先张网,方可捕得。将药酒每日灌他,似醉一般。十日之外,毒气全无。或糟或腊,甘美异常。马国主在日,佘漏天不肯贡献,唯共涛丞相送他一瓶。佘漏天每年责限收捕,不知受了几多屈棒,也没有这样大的。老爷是中华福人,故有此异物出现。”朱仝唤主人割开,果然胆似鸭子,金光闪闪。将炭火逼干,贮在磁罐。自有别岛人来求买。把肉煮起来,肥甘如熊掌。与黄信同尝了些,将去送与国母、李大将军。安道全道:“此蛇之胆,真与黄金同价,沉疴立起。前日疗高丽王的病,全赖此品。肉亦有益于人。”大将军便分给与众位。就命朱仝、黄信镇守钓鱼岛不题。 再说那白石岛,境界更奇。天生成这石岛,雪也似白,光溜溜并不生草木。屏风峭壁,四面环绕,出入傍海。一个大洞,中央一片平地。方幅百里,地极肥饶,出一种香糯,如桐子大。取岛中金沙泉酿起酒来,香甜浓馥,容易上口。醉了三日方醒,又不坏人,名为香雪春。还有一件珍物,形如鹧鸪,在竹林中哺出来的。春时极肥,用米粉蒸熟,骨脆肉腴,名为竹鸠。此两种是白石岛进贡的方物。

那屠崆凶恶,比铁罗汉、佘漏天更加贪淫纵酒,岛中的人,无不切齿的。屠崆闻有兵到,把洞门下了铁板,随你攻打不开,岛中钱粮广有,无求于外,两三年也守得定。关胜、杨林、童猛,领兵到了,并不见一人。洞门铁板闸定,那石壁从海底生起来,无陆路可登。那股海水流入洞里,船进方可登岸。石壁有三丈多高,像白玉碾成,没有痕迹可用手脚。将船周回摇转看时,多是一样。杨林道:“天生的石壁,哪里破得!闻得栾廷玉用炭熔开乌龙洞铁门,我这里也用几万柴炭熔开。”童猛道:“洞是海底下环起的,把柴炭放在哪里煽火?若在船上,船先烧了。”皆笑起来。杨林道:“到国中再请兵将来商议。”关胜道:“这里兵将尽足,只是无可用力。青霓、钓鱼皆已攻破,同发三枝兵,若我们破不得,有何面目去见大将军!”关胜坐卧不安。 只见有只小船海面上荡来,兵卒把挠钩挽住,只有两个船家,一个坐舱。关胜看那坐舱的相貌古朴,年纪有五旬,不像外洋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做奸细?”那人道:“小的是扬州人,唤做方明,不是奸细。”关胜道:“到此何干?”方明道:“小人十年前合伙到此贸易,翻了船,伙计皆死,回去不得。流落在这里一个小澳里,地名黄沙洲,卖些草药度命。有个女儿年方八岁,乳名秀姑。因丧了母无人看管,就带在身边,今年十六岁了,有些姿色。因这屠崆淫徒闻知了,一月前被他抢去。那蛮婆又极厉害,生性妒忌,岛中妇女不知坑陷多少。不知我的女儿死活存亡,故来探望,不晓得将军在此,有失回避。”关胜道“那屠崆武艺何如?有多少蛮兵?钱粮支持得几时?”方明道:“那厮没甚本事,蛮兵不过四五百,只有钱粮充足,便十年不出来也不打紧。马国主嗔他不贡香雪春,兴兵来征。他闭了洞口,奈何他不得。若见有兵,便缩了进去,所以唤做石乌龟。”关胜道:“我奉暹罗国李大将军之令,因他借日本国兵来煽乱,差来征讨,只是攻打不开,你有甚么算计?”方明想了想道:“将军差两个人进去,在里面做细作,就可破了。”关胜道:“洞门紧闭,如何叫得开?”方明道:“将军把船移过,那洞边峭壁上有一小孔如钱眼大,他把千里镜照看,见外面兵退,自然开洞。”关胜大喜道:“若成了功,封你官职,将女儿还你。”赏以酒食。命杨林、童猛藏了暗器随方明进去,就把战船移在侧边,果然不消半日,洞门开了。 杨林、童猛在方明船里,摇进洞口。只容一船,里面一条大溪,直贯上去,接那山水下来,清沏见底,多是五色石子。两岸田园屋舍,茂林修竹,竟是个桃源。沿溪行了五七里,方到屠崆的住所。高厅邃阁,极是齐整。门边有四五十蛮兵站着。方明向前通了来意,蛮兵摇手道:“进去不得。”方明正要再问备细,只见屠崆气烘烘走出来,上南飞跑。后面一片喊声,蛮姿手执双刀,五六个蛮妇跟出来。杨林、童猛闪在一边,看那蛮婆怎生模样:

头结黄毛髻,珠翠铺匀。身穿毳红衫,绒绦柬紧。眉浓眼大搽腻粉,如初放绣球花;喉破躯雄展娇声,似出林狮子吼。不是吃人罗刹女,定为缚鬼夜叉婆。

那蛮婆舞着双刀,一头赶一头骂。骂道:“你这石乌龟,偏向那小妖精,做我老娘不着,今日一同杀了你。”屠崆只是飞跑,再不回头。蛮婆赶不着,喘嘘嘘的指着骂。蛮妇劝转,们着胸脯进去,杨林暗笑道:“直得甚么,原来是怕老婆的元帅。”方明再细问蛮兵,答道:“为你这女儿,岛主宠爱他,另住在上面一所房子内。”指里边道:“那个主儿不忿,终日厮闹。”方明问道:“另住在哪里?”蛮兵努嘴道:“不上一里路,我引你去。”方明、杨林、童猛随蛮兵走去,有一小门楼,进去,见屠崆呆着脸坐在红毯上。方明向前施礼。屠崆也不起身,叫他坐下,问道:“这两个是谁?”方明道:“一般的亲眷。”屠崆也叫坐了,说道:“你的女儿在这里,安享富贵,你来瞧甚么?只笑那婆娘不良,要和我厮并,少不得杀了他,同你女儿快活。你不要回去了。”叫唤小夫人出来,杨林偷看时:

  芙蓉为面柳为腰,人在杨州廿四桥。

  何事飘零东海外,石龟深洞锁妖娆。 那秀姑见了父亲,道个万福。睃那杨林、童猛,却不认得,也道万福。杨林、童猛起身回礼。屠崆扯秀姑坐在方明肩下,秀姑与方明说些家常话,不觉流泪。蛮女捧出两个蹄膀,一只熟鹅,大盘肉包子,斟上香雪酒。屠崆并不让客,把解手刀割那鹅肉,大碗酒只管吃。杨林、童猛闻得馨香,也便大吃。吃了多时,屠崆大醉,蛮女扶进去睡了。秀姑哭道:“蛮婆日日要来杀我,性命决然不保,今日得见父亲一面,死也甘心了。”方明附耳说道:“我儿不要忧心,这两位将军是暹罗国差来的,今晚就要开除,你躲开些。”秀姑道:“他醉了,明日晌午方醒,卧房只有几个蛮女,进来不妨。我且进去,伏事他睡好,再叫拿酒来。”秀姑自进去,蛮女又拿酒来,童猛道:“这酒果是好滋味,不要也醉了,耽误正事。”杨林道:“屠蛮倒是直汉子,并不疑心。”童猛道:“见丈人引来,是内亲了,故此托胆。少停下手,只要蛮婆不知觉,便不妨事。”又吃了一回,起来看了出入的路。

候到三更,方明引童猛、杨林踅进卧房,见秀姑对着孤灯而坐,那屠崆鼾声如雷,两眼闭着。杨林、童猛拔出短刀,揭开锦被,按着脖颈割下首级。四个蛮女都倚壁而睡,童威也要动手。秀姑道:“不可!这是伏事我的。”杨林提了首级,叫秀姑出来,把卧房锁着,等到天明,对方明道:“你同女儿在此,不要走漏消息。待我们去接关提督来,杀那蛮婆。”放首级在船头内,叫水手摇船到洞口,唤拽起铁板,放我们回去。守洞的蛮兵晓得小夫人的亲戚,便开闸板。杨林道:“还要转来,且开着。”

到战船边,关胜悬悬而望。杨林提了首级跨上船来,说了一遍。关胜大喜,叫快把船放进。先是一只进了,后面的鱼贯而入。守门的兵拦挡不住。直到里面,蛮婆还不知觉。关胜把兵围住,蛮婆披头散发,舞双刀而出。关胜一青龙刀劈去,蛮婆倒地,兵卒也把来割了首级。蛮兵尽来投伏,唤把屠崆夫妇尸骸掘地埋了。出榜安民,谢方明道:“全亏你得破此岛,待申过大将军,重重赏你。”方明道:“将军与岛民除害,又救了小女,老汉何功之有。”关胜查点仓库,也有金银、米谷、珍异之物,香雪春堆满一屋,竹鸠还有醉的在哪里。开了酒,与杨林、童猛、方明一同享用,大赏军士。申文开方明功绩,并解香雪春、竹鸠、屠崆首级。过两三日回文转来,留关胜、杨林镇守,方明授守备职衔,一同协理,掣童猛回去。

童猛辞了关胜等,回到国中。大将军道:“兄弟多有功绩了。那香雪春你们先吃了几多?解来的送十瓶到宫中,馀下的与众兄弟同吃,还不勾。”阮小七道:“我一生当得两番好酒滋味,这香雪春是一番了。前在梁山泊,太尉陈宗善来招降,龙凤担内装十瓶御酒,被我偷吃了六瓶,也还不如得这香雪春哩。”童猛道:“那岛果然生得奇特,真如白玉琢成,闸了铁板,再进去不得。幸遇方明,跟了进去,那屠崆是酒色之徒,我与杨林认做小夫人亲戚,一同坐下,斟下香雪春,不敢多吃,恐误正事。昨日回来,方与关胜、杨林吃得畅快。如今香稻新熟,已唤岛民酿来了。那屠崆先倒了运,被蛮婆赶杀,不敢回拳。可见怕老婆的不是好汉。”众人皆笑起来,大将军道:“自从共涛篡位以来,有大半年征战,日夜操心。幸喜关白、革鹏就戮,三岛戡平,可以高枕无忧,且与众兄弟快乐,过此残冬。”燕青道:“安不忘危,有国家的不比庶民,须兢兢业业,若偷安纵逸,大则丧国,小则亡身。如道君皇帝,用蔡京为相,奸党互结,上下蒙蔽,不亲政务,致陷了汴京,父子北狩。马赛真优柔不断,权归共涛,有篡弑之祸。大将军初开国基,务须励精图治,不宜自耽逸乐。目下有件震威柔远之事,可宜速行。”正是:家破必因浮荡子,国兴知有谠言人。不知燕青说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历叙三岛山川形势方物,俱有俪语铺缀,并不雷同合掌。可作三岛小记。叙用兵处,不甚费力,此处文体,只合如此。

卷三十七" 徐神翁诗验金鳌岛 宋高宗驾困牡蛎滩"

却说大将军李俊,因征战多时,身心劳瘁,思量要与众兄弟快乐,过了残冬。燕青抗言谏诤说道:“三岛虽平,二十四岛未尽称伏。必要逐岛巡历,好言抚慰,使他怀德畏威,不敢倡乱,那时方得宁靖。古人谓之一劳永逸。”大将军道:“兄弟之言甚是有理。”即命文武十员,点三千兵,一百号战船,制造八方十二神将,二十八宿鲜明旗帜,水磨盔甲,器械锋利,建立了朱幡黄幄、皂纛白旄,与柴进、燕青、朱武、乐和、呼延灼、李应、花逢春、呼延钰、徐晟、凌振,十二对金鼓,发了三个号炮开洋。 先到青霓岛。栾廷玉、扈成出来,迎接慰劳一番,把铁罗汉三人首级遣人传示东方五岛。那五岛俱来降伏,进贡方物。大将军重赐段匹花红,皆喜跃而去。栾廷玉请大将军并各位弟兄游铁罗山、乌龙洞,宴饮一日。

开到钓鱼岛,朱仝、黄信出来迎接,将佘漏天首级传示西面五岛,亦来降贡,重赏而去。朱仝献上巴豕胆,留与安道全药笼中备用。也吃了一日酒,到钓鱼台游览而去。

开洋转北到白石岛,关胜、杨林接入。大将军道:“这岛果然奇巧,若无方明,怎生破得?”重赐方明。朱仝设宴,用香雪春送上大将军和众弟兄,都吃得酩酊。北面五岛亦尽来纳款。 遂开船到金鳌岛。费保、高青相见,李大将军道:“此岛是我们创业根基,山川秀丽,城垣坚固,作暹罗之屏翰,恐你两个兄弟料理不来,去传王进、阮小七来同守。王进老将知兵,住在国中,终是先辈,不可屈下。阮小七惯习水战。四人在此,我无南顾之忧矣。”登了城楼叹道:“若无中国弟兄来,几被萨头陀所害,可谓侥幸。”费保请到厅上赴宴,南面五岛亦来纳款,抚劳而去。话休絮烦。

正在饮酒,只见一个道士,羽衣竹冠,飘然而至。花逢春见了,即出席而拜。道士笑道:“驸马还认得贫道么?”大将军见他仙风道骨,请来上坐。道士并不推逊,一坐下就吃了十大瓯酒,只不用荤。大将军问及来历,花逢春道:“春间马国主到丹霞山游观,这位先生见国主气色不利,叫随他出家,不日必有奇祸。留下四句偈,皆是不祥之语。虽已应验,只是猜不出。”道士道:“有何难哉?‘洚水为灾’,洚水者,洪水也,‘长年不永’,长年者寿也。移洪字三点在寿字旁,不是共涛两字么?说他为灾。后面两句不消解得,我方才到他墓上来。”花逢春道:“若是国主当初随了先生出家,可免得这祸么?”道士道:“仙家可以转祸为福,自然可免,只是必不肯出家。老病贫苦,身膺重罪的人,尚恋着浮生,岂能舍一国之尊,脱屣而去?反是贫道饶舌了。”花逢春道:“那共涛安享富贵,何故行此悖逆、自取灭亡?”道士道:“贪夫知利而不知害。凡人打扫一片心田,干干净净,虽做强盗的,后来必有好处。若妄想希图王侯将相,必受显戮。这共涛与中国的蔡京、高俅一般品类,遗臭万年。”李俊暗想道:“这道士真有意思,这句说话打着我辈了。”接口道:“如我弟子可随先生出得家么?”道士仔细一看道:“你身上担子还重,若是登来,可以卸得。”大将军道:“甚么‘登来’?”道士道:“自有后验。”大将军道:“先生可留仙驭,与公孙先生同住修炼。”道上道:“公孙一清是我师侄,他方才祈雪祭风,太刻毒了。飞升之事,还隔一尘。”见照壁粉饰得洁白,叫借笔砚一用。花逢春捧过笔砚,道士卷起袍口,磨得墨浓,醮得笔饱,在壁上龙蛇飞动,挥下碗口大小的二十八字。众人一齐起身看道:

  牡蛎滩边一艇横,夕阳西下待潮生。

  与君不负登临约,直向金鳌背上行。

后面又有四个小字“徐神翁题”。众人不解其意。道士道:“明日有一大贵人到,自然晓得。”向花逢春道:“香雪春还要用几杯。”花逢春道:“香雪春白石岛所酿,不曾带来,还隔五百里路,怎处?”道士道:“借酒榼一用,贫道倒带得在此。”随人抬到酒榼,道士把袖拂了一拂,开来满榼香雪春。斟上,其味无异。又道:“有此美酝,但少鲜花时果。”叫取大漆盘来,袖中摸出闽中枫亭驿中生的状元红荔支,刚刚是新摘下的,堆满一盘,又向袖中擎出两朵洛阳开的姚黄魏紫牡丹花,晓露未晞,插在筵上。大笑道:“贫道穷家计,只此二物奉献。”剖开荔支,先奉一个与大将军,香甘嫩白,入口而化。又剖开一个与燕青,说道:“比你驼牟冈进的青子,直待回味,怎如这荔支入口便甜,要青子回味,不能勾了。”逐个面前奉上一个,自取大碗,吃上三碗香雪春,把手一招,空中飞下一只白鹤,在席前清唳了数声。道士跨上鹤,指道:“贫道要到罗浮山看梅花,不得奉陪了。”腾空而去。众人齐道:“真是神仙下降,可惜公孙先生不曾一会。”倏忽不见,惊讶不已。 只见探事船报来说:“牡蛎滩上有宋朝皇帝被金国大将阿黑麻赶来,围困甚急。”柴进、燕青道:“我等原以忠义立国,亲见中原陆沉,二帝蒙尘,只为越在草莽,不操兵柄,无可奈何。今康王中兴,又一旦颠蹶,到了这里,岂可坐视不救。现有兵将,虽众寡不敌,金兵长子骑射,不习水战,我们倘得一战成功,送驾回朝,真千载奇功,名标青史,岂不美哉!”大将军奋然道:“我李俊一介细微,蒙弟兄相助,成此事业,若坐视君父之难而不救援,是豺狼也。虽肝脑涂地,亦所甘心。望众弟兄奋勇同心,共建大义。”朱武道:“谋定而后战。可分兵三队,到夜静之时,使他不测多寡。今日是箕水豹值日,晚间必有大风,将十支空船装满芦柴,加上硝硫,乘他无备,好作火攻,可获万全。”正说间,王进、阮小七到了。大将军太喜,即拨呼廷灼、柴进、呼延钰、徐晟为一队,王进、李应、阮小七、高青为一队,自与朱武、燕青、费保、花逢春、凌振为一队。分拨已定,只等夜深进兵不题。

却说高宗皇帝即位临安,信任王潜善、黄伯彦、汤思退一班无谋宰相,专主和议。斥罢李纲,张所、傅亮忠良之臣,汴京复失,两淮不守。被兀术长驱直入,攻破独松关,高宗遂幸明州,下了海。阿黑麻领一万雄兵,直追至牡蛎滩,团团围定,以为唾手可取。只是船到滩边,便见两条黄龙旋绕在御营上,风雨大作。金兵害怕,不敢上岸。高宗从驾的战士尽皆败没,唯有羽林军数百、文武内监十馀员而已,御膳已缺,正在危急之时。

夜至三更,李俊统三队兵,先把火船推入金营。忽起大风,各船一齐火起,凌振又装大炮,振天打去。呼延灼等大喊杀人,逢着便砍。阿黑麻不知哪里来的救兵,黑夜里又不知多少,各船火发,先领一队奔出外洋。那金兵杀死的、烧死的、跳在海内的,不计其数。阿黑麻领残兵,不敢回明州,望登莱逃去。呼延钰、徐晟追上,拿得一个船、两员将官、三十名金兵,解到中营发落。高宗听得炮声不绝,火光冲天,心中惊怕,垂泪道想:“是金兵登岸了,不如自尽,免得受辱。”侍臣奏道:“这喊声,敢有救兵到了,在哪里交战。圣上且请耐心。”到天明,李俊等登岸,向羽林军道:“我等是救驾的,金兵杀败逃去,特来见驾。烦为引奏。”羽林军报知,高宗惊喜不已,传旨宣进。李俊等奏道:“臣等介胄在身,不能行礼。护驾来迟,有惊龙体,死罪死罪。”高宗举目观看,都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问道:“卿等是何人?救朕大难。”李俊道:“臣等李俊是梁山泊宋江部下,蒙道君太上皇帝三次招安,钦差征服辽国,剿灭方腊,恩授官职。蔡京、高休、童贯等嫉功妒能,假传圣旨,颁赐药酒鸠死宋江、卢俊义,又陷害臣等,故投海外暹罗国。那国王马赛真被奸臣共涛篡弑,国内无主。军民拥戴臣权勾当暹罗国事。闻得陛下为阿黑麻所围,臣等奋不顾身,特来救驾。”高宗大喜,称赞道:“朕久知宋江和卿等心怀忠义,为朝廷立功,一旦被奸臣所陷。渊圣皇帝已将奸党诛戮。今日朕家危难,又藉卿等相救,真是功垂竹帛,百世流芳。可开出姓名,待朕还朝,没于王事者,厚加褒赠,现在的显罹官爵,胙土分茅。”李俊等谢恩。又奏道:“闻御膳匾乏,请圣驾幸臣驻扎之所,整顿兵马,送圣驾还朝。”高宗传旨启行,文武内监护从下船。

顷刻到了金鳌岛,用十六人桥抬入公厅,李俊等换了朝服,高呼拜舞已毕,进上珍馔百盘。文武内监另自管待,羽林军各犒酒米。高宗用罢御膳,笑道:“朕已绝粮一日矣,今得饱卿之德。”回头见照壁上之诗,大惊道:“此诗几时题的?此间唤甚地名?”李俊道:“此名金鳌岛。这首诗昨日有一道士,曰称徐神翁,忽然而来,题了这诗。臣等不解其意,他道:‘明日有一大贵人到,自然晓得。’”高宗恍然道:“事有前定,信不诬也。朕在潜邸之时,遇一道士,口授这四句诗,说道:‘他日自有应验。’不料隔了多年,来到此地。人生都是前定,岂可任行一步。原来这道士便是徐神翁。”问:“此仙翁何在?待朕再叩前程。”李俊把摄酒、献牡丹花、鲜荔枝的奇异,及招下一鹤,腾空而去说了。高宗道:“那仙翁何不暂停一日,使朕再问此后休咎。”李俊道:“陛下已过大难,定然万寿无疆。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请圣驾暂幸暹罗国度岁,新正送行。”高宗点首道:“军旅倥惚,把岁序都忘了。承卿款留,且过元旦。”李俊先命花逢春、乐和归去,整备待驾。

高宗张了御盖,坐在大船上,见海气澄清,群山青翠,喜动龙颜。到了海口,乐和安排仪仗,结彩张幄,一路香花灯烛,鼓乐笙萧,李俊多官俱是步行,引至金銮殿,各官尽来朝见。退朝到偏殿,唯有李俊、公孙胜、燕青三个陪侍。高宗问公孙胜道:“昨日徐神翁到来,先生曾相会否?可知他来历?”公孙胜道:“臣不曾到金鳌岛,无缘不能相遇。他是蓬菜散仙,与先师罗真人交往,正是师叔之礼。”高宗道:“朕已厌弃尘劳,待欲修仙何如?”公孙胜道:“天子与庶民不同,临御六字,使人民安生乐业,便是正果了。何必枯寂为事?太上道君极慕神仙之事,敬事林灵素。因五欲未除,宠任群小,致海内崩裂,况林灵素是小有法术之人,贪图富贵,广收门下,恣为不法。所以上天降祸。必若徐神翁辈能超出世外,行云无迹,才是真仙。”燕青俯伏奏道:“微臣燕青曾于宣和二年上元之夜上厅行首李师师家,得观太上道君皇帝,蒙赐御笔,赦臣万死。前年北狩在驼牟冈,臣到营中朝见,进黄柑十个,青子一百枚,又蒙钦赐纨扇一柄,题有诗句,特呈御览。”高宗接过,讽诵数回,潜然泪下,道:“朕被金兵搜逼,不敢去送龙驾。卿能仗义若此,可谓国乱显忠臣矣。上皇手泽,卿可珍藏。”仍付与燕青,叩头谢道:“微臣有刍芜之言,望陛下采纳。二帝蒙尘,中原陆沉,此千古创变也。陛下天与人归,继续大统,海内父老,皆拭目以望中兴。陛下当枕戈达旦,以报父兄之仇,不可听信庸人,狃于和议。和议之计,金人以此愚我,奈何我以自愚也。宗泽愤死,张所掣回,神京复失,两准不守,致陛下为蹈险之行。幸天地祖宗之灵,得以万全。陛下还朝,宜远斥和议之臣,亟拔忠贞之士,则二圣可还,海字可复。昧死陈情,伏望圣鉴。”高宗道:“卿忠义过人,识见卓荦,朕铭在心,一归朝,即相张浚、赵鼎矣。”燕青拜谢而起。高宗进了晚膳安寝。

次早是元旦,五鼓罢,设朝仪。李俊先同文武众官伺候。堆起火城,焚檀沉降速,香气氤氲,散于九霄。丹墀下羽林军肃列御仗,伐鼓鸣锣。高宗望北拜了二帝,簇拥升殿。一时难得龙位,权坐了马国主遗下的暹罗蜜犀镶嵌龙文的白象牙床。李俊率文武拜舞称贺,暹罗国文武臣僚同耆民父老,亦皆朝贺毕。马赛真元妃萧氏凤冠霞帔,宫娥拥出来拜贺。高宗传旨平身。朝驾已毕,各官俱散。李俊就在金銮殿设华筵,陈列宝玩,山珍海错,无不毕具。李俊亲捧金杯,再拜上寿。高宗赐坐陪宴,李俊、公孙胜、柴进、燕青四人谢恩就坐。殿下奏乐,蛮女起舞。高宗大悦,说道:“朕在临安规模草创,朝驾赐宴,仅存大意。不意今日此地反有此盛典,可谓中外一家,君臣同庆矣。”李俊四人更番上寿,跪进香雪春。高宗道:“此酒味醇而美,大称朕怀。”李俊奏道:“此酒名为香雪春,白石岛所酿,饮多不醉,醉不伤神。陛下还朝,当赍进奉。”直宴到下午,尽欢而散,高宗道:“感卿等美意,欲要再留几日,恐臣盼望,明日可送朕回朝。”李俊道:“臣已准备船只,择初三是黄道出行吉日,决当送驾。”高宗退到偏殿,又与公孙胜叙谈道藏之法,不觉至晚。

次早呼延钰、徐晟所拿金朝两员将官,大将军发监察御史裴宣勒取口供,原来就是赵良嗣、王朝恩投顺金朝,后为向导。裴宣将口供进上,高宗看了大怒,就举御笔写道:“赵良嗣构成边衅,使二帝蒙尘,王朝恩权奸遗孽,追朕海上,大逆不道。先打八十御棍,扭解回京,凌迟处死。钦此。”裴宣领了圣旨,花逢春叫带进驸马府,说与母亲、姑娘知道:“王朝恩已带来处杖了。”花恭人、秦恭人都立大后堂亲看。乐和、樊瑞亦皆到来。裴宣唤带钦犯行杖,众军役鹰拿燕抢的摔在丹墀跪着,乐和道:“王宣慰,你可认得尹文和、花公子么?怎的把宦家冰霜凛节命妇拿禁东楼,意欲何为?”王朝恩见了,满面羞惭,哀求道:“不干本犯之事,通是郭京指使,尹相公望乞宽恕。”乐和道:“我原是梁山泊铁叫子乐和,今为暹罗国参知政事。”樊瑞道:“李大官人本是见我斗法赢了,款我净室,怎又听信郭京狂言,要拿去解童贯!我土遁去了,又差兵捉公孙先生,与你有甚相干?我叫做混世魔王樊瑞,公孙先生现今与圣上谈道哩。那郭京投顺金朝,作郓城知县,被我拿到还道村杀了。”王朝恩道:“事已至此,悔之无及,还求乐大人开恩。”乐和道:“你待我原不薄,只是你父子世受国恩,不思尽忠,反作金朝向导,来追圣驾!二位这事大错了!也罢,叫取酒食来,二位兄吃些,好熬刑责。这是先尽私情,后正国法。”军健便把黄袱绷起,高掇精臀,架着朱红棍子,一人跪数五棍,吆喝一声,从半空打下,一棍一换,八十打了半日,赵良嗣、王朝恩打得皮开肉绽,死而复苏。裴宣喝令上时带出,乐和道:“今日才完得燕子矶一桩公案。”花、秦二恭人称快进去。裴宣去复圣旨,不题。

到初三日,李俊整顿了大海鳅船,差文臣四员,是柴进、燕青、乐和、萧让;武将四员,是呼延灼、李应、孙立、徐晟,点二千兵护驾,又设筵席送行。李俊跪进奏揭,高宗龙目一观,开道:

夜光珠四颗,猫儿眼十粒,通天犀带一围,于阗玉带一围,珊瑚树二枝(高三尺),玛瑙盘一个(径二尺),伽南香几一座,西洋锦段十端,巴豕胆一枚,龙香剂十匣,竹鸩腊十瓶,香雪春百坛。

高宗道:“怎又贡此珍奇之物,叨荷多矣,卿可即真主暹罗国事,朕当命大臣赍敕命而来,善理国事。文武诸臣,卿可承制封拜。还有一说,那倭王贪得无厌,时常侵犯浙闽淮扬等界。卿与高丽国王李误共加防遏,毋使跳梁。”李俊奏道:“三岛倡乱,革鹏借兵,倭王命大将关白领一万兵来,围住暹罗城。幸得公孙胜祈雪祭风,关白并倭兵尽皆僵冻而死,一个不还。倭王惧怕,再不敢来了。既承圣谕,当遣陪臣到高丽国,与李俣会议,设法防御,使圣上再无外顾之忧。”高宗命启驾,李俊率文武多官步送到海边,俯伏再拜。高宗道:“卿国中宁靖,一来觐朕。”李俊顿首泣谢道:“臣仰仗天威,镇摄遐方,当年年进贡,三年一朝。万望善保圣躬,以副四海臣民之望。”高宗下了船,柴进等八员皆辞大将军登舟。放了号炮开洋,只见云端里隐隐两条黄龙,张牙舞爪,迤逦先行,起一阵和风,下几点微雨,所谓雨师洒道,风伯扫尘也。李俊等磬折立于海岸,望不见龙船,方乘马而返。众人齐道:“圣天子有万灵呵护,只看两条黄龙亦护圣驾而去,我等存心忠义,得此一番救驾,亦可少尽臣子之职矣。”正是:君臣同体鸿钧转,海岳澄清宇宙宁。不知后面还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天特送高宗航海,作成李俊做好人。赵良嗣、王朝恩可称李俊功臣。牡蛎滩救驾,李俊之幸,非高宗之幸也。古来有意思人,偏有好题目做。所谓兹乃天意,夫岂人谋。

卷三十八" 武行者叙旧六和塔 宿太慰敕封暹罗"

话说大宋高宗皇帝被阿黑麻追至牡蛎滩,署暹罗国事李俊救驾。元旦受过朝贺,初二日审勘叛臣,初三日启驾。李俊选文武官八员,领兵二千,护送御驾还朝。海波不兴,和风霁日,于路无话。进了普陀莲花洋,到明州岸口,太监先去报知,明州官员尽来迎接。飞递到临安,满朝文武都到明州,请圣上登岸。乘了玉辇,干乘万骑拥卫过了钱塘江,到临安府。合京官僚百姓俱呼万岁,御了皇极殿,群臣拜贺。改建炎四年为绍兴元年,大赦天下,百官罩恩升赏。柴进等把兵船泊在明州定关,只唤四十名家丁,随身行李,护驾过江。

次日宣柴进等进朝,命光禄寺赐宴,敕吏部照原册论功封职。柴进等谢恩而出,俟候敕命。自然要担阁几日,且在西湖上昭庆寺安寓。柴进道:“我等前日从征方腊,在此一月有馀。军务倥偬,无有闲暇,临安有许多景致不曾游玩得。今候敕命,空闲在此,正好各处游览。”昭庆寺僧人闻得是暹罗国使臣,那西廊下有几房开骨董铺的,正要买些暹罗密犀、伽南洋锦等物,相见了,尽是中华人物,叩问其故,柴进笑而不言。先斋戒沐浴,到天竺进香,都乘骏马,随二十家丁。到天竺礼了观音大士,白云房住持摆斋相待,厚谢香金。又写疏喜舍,僧人趋承引路,从下天竺转到灵隐飞来峰冷泉亭上。燕青道:“这景致非凡,白乐天《冷泉亭赋》云‘天下胜概,甲于馀杭;馀杭胜概,甲于灵隐’是也。”从寺背后上韬光庵,庵门首看见“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一联,众人望东南指点道:“此去暹罗国敢有万里之遥了。”又到法相、龙井、虎跑随喜,天晚了就宿僧房。身边有的是银子,随处布施,所以各处款待。僧道看银子面上,曲尽趋奉殷勤。到吴山顶上,立马观看,前江后潮,山川秀丽。遥望万松岭上,龙楼凤阙,缥缈参差,十分壮丽。俯瞰城中六街三市,繁华无比。萧让指道:“钱塘江外白茫茫的是海,亏这鳖子门一锁,成了门户,所以临安建都,还可偏安。”乐和道:“我还有杞人之忧。看那西湖之水,钱塘门一带几与城平,倘一时用起兵来,湖中水满引来灌城,恐怕不浸者三版。”李应道:“你这远虑倒也不差。”柴进回头向北道:“可惜锦绣江山,只剩得东南半壁,家乡何处?祖宗坟墓,远隔风烟。如今看起来,赵家的宗室比柴家的子孙也差不多了。对此茫茫,只多得今日一番叹息。”燕青道:“譬如没有这东南半壁,伤心更当何如?”伤今吊古一番,到净慈寺里宿了。

次早呼延灼说道:“武都头在六和塔出家,不知存没若何,该去一探,就拜鲁智深骨塔。”回到江边,住持接进到禅堂里,武行者摊山脊梁,行童与他搔痒。见众人走来,吃了一惊,叫声:“阿呀!”衣服不曾穿好,提了袖口就与众人作揖,说道:“兄弟们怎得到此?梦里也想不到。”柴进悉把从前事迹说过,今护送圣驾还朝,候领敕命,因此来望兄长。武松大喜道:“我作废人,众弟兄又成这般大事业,可敬可敬。”柴进唤家丁捧过五百两香信并土仪相送。武松道:“我衣食俱是常住供给,要这银子何用?既承盛意,留下修理六和塔,与弟兄们作福。”李应道:“这些兄长收了,明日到昭庆寺,再舍五百两修塔。”住持满心欢喜,连忙摆斋。孙立道:“兄长平日还是用斋用荤?”武松道:“心如死灰,口还活动,只是熬不得酒。常住纯素,我在房里便吃些。”唤行童道:“床头两坛好酒烫起来。前日王府尹送的金腿、宁鲞整理好些。只此二味寡素,想弟兄们也当不得。”不一时,大碗酒斟来吃。萧让道:“兄长往日英雄,景阳冈打虎、血溅鸳鸯楼本事都丢下么?”武松道:“算不得英雄,不过一时粗莽。若在今日,猛虎避了他,张都监这干人还放他不过。”众人齐笑起来。问道:“李俊做了暹罗国王,只怕还是浔阳江上打鱼身段。公明一生心事,被他完了,难得难得。”呼延灼道:“兄长同我们到哪里,老年兄弟须得常在一块。若好清静,同公孙胜住静,一个和尚,一个道士,香火正要盛哩。”众人又笑起来。武松道:“在此惯了,鲁智深的骨塔,林冲的坟墓,都在这里,要陪伴他。我的塔院也寻在半边了。”呼延灼道:“我们也要去扫塔。”唤家丁取十两银子与住持,明日礼塔打斋。住持进来问道:“可是上智下深那位大师的骨塔么?”呼延灼道:“正是。”住持领命去了。

武松又问道:“旧日弟兄,共是几个在哪里。”燕青道:“还有三十二个,连李大哥太湖结义的,还有四个子侄,与王进、栾廷玉、闻焕章、扈成,总是四十四人。”武松道:“怎么他四个也入了伙?”燕青悉把前事说了。武松道:“事非偶然。子侄辈是那四个?”呼延灼指徐晟道:“这是金枪手徐宁的儿子,唤做徐晟,过继与我的。宋公明侄儿宋安平,花知寨令郎花逢春,做暹罗国驸马,并我小儿呼延钰。”武松道:“隔不多几年,又换一班人物。你们回去,想尽是暹罗国大官哩。”乐和道:“算不得官,不过混账。”武松道:“也强如在梁山泊上做强盗。”尽皆大笑。吃得酩酊而寝。

次早住持同十二众僧人,焚香击磬,一齐礼了鲁智深骨塔。林冲墓上奠了酒,众人在墓门松树下,坐着说起在中牟县杀高俅等一节,武松称快道:“杀得好!林教头的魂也是松畅的。”回到塔院,打过合山斋,拜别武松,依依难舍。住持跟来领银子。进了涌金门。浪里白条张顺敕封金华将军,立庙在门内,又备祭浇奠。大家叹息道:“一般是浔阳江好汉,同上梁山做水军头领,死的死了,生的暹罗国为王,可见人生都是命安排。”出了钱塘门,回到昭庆寓中,把五百银子与六和塔住持领去。时值清明将近,柳垂花放,天气晴和。香车宝马,士女喧阎。画船萧鼓,鱼鸟依人。况又作了帝都,一发繁盛,真有十里红楼,一窝风月。所以“山外青山楼外楼”这首诗,讥宋高宗忘父兄之大仇,偷安逸乐,不思量重到汴京,恢复疆土,故云“直把杭州作汴州”也。

闲话丢过,再说柴进等到得昭庆,天色已晚,就在寓中吃夜饭。呼延灼、李应、孙立只顾饮酒,燕青扯了柴进、乐和道:“我三个在湖上步月就来。”出了寺门,过了断桥,沿堤步去。正值望夜,月明如画,湖山清丽,好一派夜景。原来临安风俗是怕月色的,游湖都在已午未三时。此时初更天气,画船空冷,湖堤上悄无人迹,愈觉得景物清幽。柴进挽了燕青的手,见两三个人同一美人席地而坐,安放竹炉茶具,小童蹲着扇火。听得那美人唱着苏学士“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那套《水调歌头》,真有留云过月之声,娇滴滴字字圆转。月光照出瘦恹恹影儿,淡妆素服,分外可人。燕青近前一看,扯了柴进转身便走,道:“我们回去罢。”柴进道:“如此良夜,美人歌得甚好,何不再听听去。”燕青低低说道:“这便是李师师,怕他兜搭。”柴进道:“我看得不仔细,原来就是他,为何在这里?”燕青道:“岂不闻‘鹁鸽子旺边飞’?”乐和笑道:“还好,若飞到北边去,怎处?”回到寓中,呼延灼与孙立猜枚,孙立输了一大碗。孙立不肯吃,呼延灼要扯耳朵灌他,正在喧嚷。柴进三人到来,说道:“小乙哥忒杀薄情。东京的李师师在二桥堤上唱得正好,小乙哥怕他兜搭,扯了回来。”萧让道:“只闻其名,我在东京许久,不曾厮会。明日同去访他。”燕青道:“这贱人沐了太上皇帝恩波,不思量收拾门头,还在这里追欢卖笑,睬他怎的。”柴进道:“多少巨族世家,受朝廷几多深恩厚泽,一见变故,便改辕易辙,颂德称功,依然气昂昂为佐命之臣。这样烟花之女,要他苦志守节,真是宋头巾!”燕青道:“恐怕不认得叶巡检了。”众人皆笑。又同吃了一回酒,方才安寝。

次日同在寺前闲立,有个人提了只花篮,贮满了杏花,见了燕青,声喏道:“小乙哥,你却在这里,李师娘好不记念你,就住在葛岭。”这个人叫做王小闲,专和妓家打哄的,是东京人,随李师师到临安的。柴进、萧让叫进,取十两银子与他:“你去叫只大湖船,备两席酒,少停便来访师娘,接他湖中叙话。”王小闲接银子去了。柴进又打点明珠一串、通天犀簪一技、伽南香盒一个、西洋锦一端相送。呼延灼道:“我与孙大哥下去罢。”乐和道:“怎么不去?他专欢喜你两个骚胡子。”王小闲又来请了,燕青只得陪众人去。到葛岭边,倚山面湖,是最胜去处。王小闲推开竹扉,一带雕栏护着花卉,客位里摆设花梨木椅桌,湘帘高控,香篆未消,挂一幅徽宗御笔画的白鹰,插一瓶垂丝海棠。檐前金钩上锁的绿衣鹦鹉唤道:“客到茶来。”屏风后一阵麝兰香,转出李师师来。不穿罗绮,白苧新衫,宫样妆束,年纪三旬以外,风韵犹存。笑吟吟逐位见过,送了坐,对燕青道:“兄弟多年不会,今日甚风吹得来?”见了柴进,叫道:“叶——”乐和忍笑不住,李师师便缩了口。乐和道:“师娘,这是柴大官人,当年假冒的。”李师师笑道:“妾身是极老实的,竟认做叶官人了。”柴进唤取过礼物,李师师道:“承众位赐降,已是生辉,怎敢当此厚赐,却之不恭了。”命丫环收了,献出龙井雨前茶。李师师将绒绢抹了碗上水渍,又逐位送来。送到徐晟,见这小伙儿生得俊伟,一眼睃他。徐晟又从不曾在女人手里接东西的,过于矜持,把茶泼翻在袍子上。徐晟满面通红,乐和笑道:“贤侄,你见师娘送茶来,就慌了,经不起这一杯。”李师师道:“好傻话!”大家取笑。

王小闲到来道:“湖船在西泠桥,请爷们下船。”李师师又去更衣勾脸,两个丫环抱了衣包文具,下了船。众人说说笑笑,燕青低着头再不开口。李师师馀情不断,叫道:“兄弟,我与你隔了多年,该情热些,怎地反觉得疏落了?难得相逢,到我家里宽住几日。妈妈没了,是我自作主张。”燕青道:“有王事在身,只怕明日就要起程。”王小闲摆过酒来,都是珍奇异巧之物,香爇金猊,杯浮绿蚁。李师师软款温存,逐个周旋,在燕青面上分外多叫几声兄弟。饮至日落柳梢,月筛花影,把船撑到湖心亭,万籁无声,碧天如洗。唤丫环取过玉萧,递与燕青道:“兄弟,你吹萧,待我歌一曲请教列位。”燕青推音律久疏,乐和接过来,先和了调,李师师便唱柳耆卿“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一套,果然飞鸟徘徊,游鱼翔泳,尽皆称赞。李师师道:“当初宋义士的《满江红》我还记得。”柴进道:“师娘昨晚在翠湖亭唱这《水调歌头》,堪为并美。”李师师道:“偶然有两个俗客,胡乱打发他,不想污耳。”柴进道:“同今弟燕青在那边窃听,恐劳师娘应酬,今日待来奉拜。”李师师道“失瞻了。”直饮至月落西山,漏钟渐发,方才罢宴。湖船拢了岸,送李师师到葛岭,又叮嘱燕青再来走走。众人作别归寓。呼延灼道:“今日反害小乙哥呆坐了一日。”徐晟道:“那婆娘油滑得紧,把茶泼我一身,为甚么只管叫燕叔叔?”兄弟众人大笑。

过了一日,敕命有了,差宿太尉赍诏,柴进等先去晋谒宿太尉,约定行期,又到六和塔院辞了武行者,留下一匹火浣布与他做袈裟,一串伽南数珠做个念头,洒泪而别。几个高兴的,再进城中,置买香扇纱罗、段匹玩好之物。燕青道:“国中唯少音乐,蛮声蛮气听不得。”用千金收了一群梨园小子弟。诸事俱完,就辞朝谢恩,请宿太尉渡江,到明州下船,扬帆开去。

风水欠顺,行了半个月,方到金鳌岛,先使人报知。就同王进、阮小七、费保、高青、倪云、狄成去接诏。李大将军从城上搭起仙桥,悬球结彩,香花灯烛,抬龙亭从仙桥上过去,供在金銮殿,设了香案,李俊率文武共四十四员,俯伏丹墀,宿太尉将诏书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运当否塞之时,匡济须英豪之用。朕以渺躬,缵嗣丕基,适遭强怜启衅,远狩播迁,糗粮既匮,矢石已空。兹尔李俊等夙怀忠义,今竭股肱,统横海之戈船,败滔天之劲敌。龙舆回辙,凤辇重颁,厥功伟矣,赏莫酬焉。考勋猷之原册,彰锡命之荣阶。尔宣英主海邦,统御髦士,作东南之保障,为山海之屏藩。永业勿替,荣名长保。钦哉!谢恩。

绍兴元年三月日诏。

李俊等高呼舞蹈,谢恩已毕,又同众谢宿太尉。遂将敕命启出,分给文武。展开看时:

征东大元帅李俊,册立为暹罗王,赐上方剑,便宜行事。承制封拜,子孙世袭。赐黄金五百两,白金三千两,金印一颗,玉带一围,蟒段八表里,御酒三十瓶。

  公孙胜秉一正教通真虚寂大国师。

  柴进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行暹罗国丞相事。

  燕青太子少师,封文成侯,特赐金印一章,文曰‘忠真济美’,仙鹤补衣一袭。

  乐和参知政事,兼管太常寺正卿事。

  裴宣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朱武军师中郎将,兼大理寺正卿。

  萧让秘书学士,兼中书舍人。

  闻焕章国子监祭酒。

  金大坚尚宝寺正卿。

  安道全太医院正卿。

  皇甫端大仆寺正卿。

  宋清光禄寺正卿。

  戴宗通政司使。

  宋安平翰林院学士。

  樊瑞伏魔护国真人。

  王进、关胜、呼延灼、李应、栾廷玉五虎大将军,皆封列候。

  李应兼户部尚书,栾廷玉兼兵部尚书。

  朱仝、阮小七、黄信、扈成、孙立兵马正总管,武烈将军,皆封伯爵。

  花逢春暹罗国驸马都尉,兼骡骑将军。

  呼延钰龙骧将军。

  徐晟虎翼将军。

  费保、高青、倪云、狄成、童猛水军正总管,武卫将军。

  蒋敬度支盐铁使。穆春工部侍郎。杨林廉访使。邹润留守司。

  孙新宣尉使,杜兴驿传道,俱兼兵马都统制,武毅将军。

  蔡庆刑部待郎,兼锦衣卫指挥使。

  凌振火药正总管。

  顾大嫂六宫防御,封恭人。暹罗国故王马赛真元妃肃氏封王太妃,赐珠冠一顶,霞帔一袭。

  暹岁国驸马都尉花逢春母赵氏封宣德太夫人。

  梁山泊已故正将秦明妻花氏封贞节恭人。

  梁山泊已故义士,前楚州安抚使宋江,前卢州安抚使卢俊义,

  诰赠上柱国光禄寺大夫忠国公。梁山泊已故正将吴用以下俱赠列侯。

  梁山泊已故副将魏定国以下俱赠伯爵,仍建庙宇,有司春秋祭祀。

当下文武将领俱受敕命,设宴管待宿太尉。李俊致谢道:“前者梁山泊蒙太尉赍诏招安,得以立功报国。今又烦太尉远涉波涛,颁赐恩典,洪慈硕德,顶戴无既。”宿太尉道:“义士们忠义立心,替天行道,真是人中豪杰。可惜宋公明许多功绩,反遭陷害。圣上深悯其忠,故加褒赠。列位能继其志,复加会聚。牡蛎滩救驾之功,非同小可。今册登王位,并授显官,名垂奕世了。”安道全、萧让、金大坚、闻焕章拜谢道:“得蒙太尉救挽,致有今日,洪恩其实难报。”太尉道:“凡人遭逢横祸,便当申救,使出泥涂。据他们逞一时之势,而今安在哉?”殿前动起鼓乐,李俊酹酒安席,送宿太尉在上。金叶银花,粉狮糖象,山珍海错,无不毕具。李俊北面相陪,两旁席面,四十二人一同安坐。笙簧迭奏,歌舞并陈。众人更番相劝,宿太尉也觉得欢喜,开怀尽饮,夜深而散。 明日太尉要还朝复命。李俊道:“前日亲蒙圣谕,道:‘日本凶暴不仁,每每侵犯海疆。’今某与高丽王李俣设法防御,请太尉屈留几日,差官到高丽,约定方略,就烦太尉复旨。”便差戴宗、安道全赍了关文,到高丽约筹防倭之策。安道全前日疗治高丽王有功,故遣与戴宗同行。

往返二十馀天。戴宗、安道全回来说道:“高丽王奉有金叶表章、朝贡之仪,防倭之计已谨如约。那高丽王姓李,本国亦姓李,愿联宗谱,结为兄弟,唇齿相依,还要亲自来贺。”李俊大喜。安道全道:“那高丽王感昔日疗病之功,又送我许多礼物。”李俊道:“前日送与龙王了,今日是补的。”宿太尉道:“不因昔日翻船,怎生出许多奇事?”太尉要行,李俊命萧让修了谢表,并进贡之仪。又送宿太尉奇珍之物。李俊等送至海口,差杨林、穆春护送归朝,至明州而返。回来说:“闻有孟太后懿旨,临安城中照依东京建造大相国寺,已请武行者做国师,鲁智深一派法脉着实兴旺了。”正是:猛虎摄威为白泽,蟒蛇脱蜕化神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送驾还朝,无甚话头。借武行者之英雄回首,浩气如虹;李师师之风韵犹存,柔情似水。西湖灯火,南渡繁华满纸。界画楼台,一卷金碧山水,如观梅道人大泼墨后,忽睹小李将军画,令人注目忘倦。○宋末元初,有讥会试举人诗云:“无情最是沙洲雁,才遇春风便北飞。”鸽子向南,师师较公车诸孝廉还算有情。

卷三十九" 丹霞宫三真修静业 金銮殿四美结良缘"

话说太尉宿元景钦差到暹罗,册立李俊为国王,其馀四十三人,皆封显官,回朝复命,不在话下。

却说李俊坐了元帅府,传各官俱到,相见坐定。李俊道:“某本一介,蒙众兄弟扶助,得权摄国事,今朝廷册立即真,可谓非分之福。才疏德薄,有失民望,还藉众位辅弼,匡救过失,庶不负朝廷负荷之重,某亦得全首领。众位的官爵,俱是朝廷论功颁授,非某有厚薄。自今以后,各供其职,若冒禄幸位,有干法纪,某亦不能念私情而旷国典也。”众皆顿首称谢。命杨林筑坛,望祭境内山川。命裴宣定律令,军民人等,俱要遵行。原奉正期绍兴年号,礼仪俱照宋朝,百姓尽改暹罗蛮俗。建宣圣文庙,命闻祭酒教习功臣子弟、民间俊秀。择城外平旷之地为演武场,五军都督操演士卒。设立水寨,打造战船,修筑城垣,置备兵器。南门外建一座朝京楼,高有三层,雕梁画拱,极其壮丽。更造皇华驿馆,安顿天使邻邦行人。又遣使到高丽、琉球、占城、安南等国聘问。交接金鳌、青霓、钓鱼、白石岛,命王进、阮小七、费保、高青、关胜、杨林、栾廷玉、扈成、朱仝、黄信镇守,分统二十四岛,为方伯连帅之职。倪云、狄成仍守清水澳。诸事完备,把一个海外番邦化作声名文物之地了。

却说国中西门外的那座丹霞山,峰峦叠秀,古木荫浓,方圆一百多里。一条阔涧,环绕山下,碧水澄清,文鱼游泳,山上多生仙鹿,并无虎狼蛇蝎。半山里有一梵宇,圯废已久,奇峰插在面前。天生一座石峰,玲珑窈窕,如灵隐飞来峰一般,石色极其坚周洁白,产五色芝草,实是人间仙境。故徐神清亦曾经此。公孙胜爱此地清幽,启禀道:“贫道征辽之后,即辞宋公明回到二仙山,奉养老母,随本师罗真人修炼,已离世网。不料事情牵累,又上饮马川。今得洪荫,蒙朝廷赐号加封,万分荣足了。光阴易过,道行未成,意欲栖止其中,不知允否。”国主道:“国师有破萨头陀之功,剿关白之力,我们今日这般荣华,皆藉道力。既要静摄,就在废寺之基建一道院,国师在内修真顺养,若国内有大事,到山中请教便了。”朱武、樊瑞同拜公孙先生为师,也要同去修行。即命樊瑞监工,起工鸠材,百工俱聚,不消几时,建起一大宫院。大殿上塑三清圣像,两廊三十六天将,灵官守山门,北极圣帝镇后殿。又建宝阁三层,供文昌、武曲。丹房精室,水榭山亭,庄严华焕。请萧让模仿米元章笔法,大书“丹霞宫”匾额、宝阁上临苏端明字帖,题曰“海天阁”。登眺海山,洋洋大观,一望千里。四围广种花灯,牧养仙禽寿鹿,充满其中。竟成了一座贝阙瑶宫,清虚洞府。公孙胜、朱武、樊瑞在内凝神栖息,又多收火工侍者,羽客行童,晨钟暮鼓,炼汞调铅,迥与尘世相隔了。左边建一旌忠嗣,塑宋公明、卢俊义天罡地煞七十四位神像,俨然如生;右边建一报德嗣,供旧国主马赛真元身,各拨祭把田二顷,守祠人役朝夕供养不题。

却说燕青来见国主道:“鸿业已创,大纲悉举,细目毕张,可谓具足。只有一件大事未曾记起,甚为缺典。”国主惊问道:“还有什么大事?贤弟,你可即时指教。”燕青道:“岂不闻经传云:‘阴阳和雨雨泽降,夫妇和而家道成。’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阴阳之道,不可偏废;夫妇之伦,不可乖离。万物各有配偶,昆虫尚有雌雄,今堂堂大国,岂可孤立于外?而宫壶无人,不唯失乾坤奠位之理,嗣育有斩绝之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主可亟下令,凡文武官僚军民人等,有女德容俱备者,选为元妃,麟趾兆祥,以嗣世系,万不可缓。”国主笑道:“贤弟,你言有理,只是迂腐些。我才德菲薄,初念不想有这地步,推辞不得,权居此位。再过几时,要同公胜先生学道,就在众兄弟中推出一位可压人望者,继立国政便了。尧舜大圣人,富有四海,尚且不传于子而传于贤,何况区区海外小邦,必欲付之子孙?”燕青道:“不贪大位,欲授贤能,唯大圣人在上古之世方可行得。如今世道人心非复古昔,反启争端了。但五伦不可不备,夫妇为五伦之首,尤为切要。西洋有女国,是纯阴之气所钟,不生男子,望井而孕。我这暹罗不用女子,殆是纯阳之气所钟,可改号‘鳏国’了。”国主大笑。

正叙论间,柴进、裴宣同到,问及国主为何大笑,燕青把劝主纳妃之话说了。裴宣道:“此国家大事,不必辨论,自去会议便是。”同到丞相府,柴进传各官俱到,说道:“燕青劝国主选妃,国主不允,我等需便宜行事。众老先生各举所知。”安道全道:“理有定数,事非偶然。我前日高而回来,翻了船,蒙国主救起,留在金鳌岛,诊他太素脉,原说极贵,有南面之尊,今果应验了。后来逃难在闻祭酒庄上,令爱小姐有病,也诊太素脉,是女中最贵之相,兼且天姿秀丽,德性幽娴,宜为一国之母。但不知闻祭酒心下何如?”闻焕章道:“我本是一个穷教授,仰藉国主洪庇,得膺清职,每思报恩无地。今承众位采择,岂敢因辞。只恐蓬门陋质,难以相副。但前年小女病时,梦玉女传言,此女大贵,莫字庸流。已同安先生说过,想是数有先定了。”众皆大喜。柴进、燕青、裴宣、安道全、乐和一同禀见道:“祭酒闻焕章之女,姿容德性,世上无双,愿纳为妃。众议佥同,就请纳采成婚。”国主道:“不可。我年过四旬,闻小姐正妙龄,宜配英俊之士。况又在弟兄之中,岂可悖理而行?”柴进道:“姻缘之事,不可勉强,赤绳一系,自然联合,刘先主入赘孙夫人,年已五十,吴国太见了道:‘龙章风质,真我婿也。’王侯选配,哪里论年字相当?国主正在强仕之时,闻小姐待年二十有四,所差不远,必得其名,必得其寿,琴瑟钟鼓,正为未艾。闻祭酒原非梁山泊聚义之人,何为悖理?弟辈要玉成了。”国主被强不过,只得依允。柴进道:“燕少师、乐参政总裁其事,萧秘书撰聘启,李户部整备金珠币帛,穆工部料理一应修宫铺床事宜,安太医执斧柯,择吉行聘完婚便了。”

到了佳期,二十四岛将帅并国中大小臣僚俱来庆贺,礼仪之盛,自不必说。到吉日,祭酒亲送小姐。丞相以下尽皆陪从。筵宴已毕,宫娥内侍拥入洞房,国主见闻小姐姿貌端妍,骨相丰厚,不胜之喜。可怜厮杀半生,历年辛苦,从不知温柔乡这种滋味。锦被香浓,绣帐春暖,真是天上风光,人间少有。有诗为证:

  秦女吹萧引凤凰,蛟龙云雨岂寻常。

  梦回还想渔家乐,今夜桃源在玉床。

当下国主就留闻祭酒同居,称为国丈。大排筵宴,谢文武官僚。过了三朝,闻妃备贽见之仪,乘了鸾舆,武士开道,宫娥侍从,到宫中朝见国母。侍女铺了绒单,闻妃敛衽而拜。国母受了半礼,请玉芝公主与卢二安人、卢小姐、吕小姐相见。闻妃与公主相让,闻妃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岂敢僭越?”公主道:“驸马原是侄辈,妾亦从夫,自然请上。”谦逊多时,国母道:“贤妃正位,我儿自然朝见。既是谦光,平拜了罢。”于是闻妃、公主、安人、小姐一同平见。国母看这闻妃相貌端庄,幽娴礼度,称赞道:“贤妃青年厚福,当永正母仪,不似老身谫薄,遭逢多故。”闻妃道:“妾痛先慈见背,生长寒门。今侍国主巾栉,实为不称,百凡望乞国母教诲。”国母见闻妃贤达,甚是喜欢,设宴相待,请花太夫人、秦恭人、顾大嫂陪宴,公主和卢、吕二小姐甚是亲热,如平素姐妹一般。闻妃在上,国母台坐,花太夫人依次安席。笙簧迭奏,歌舞并陈。顾大嫂道:“承国母恩,召来陪闻妃,只是我粗卤的人反觉害丑。”国母道:“你在男子中倒不怕羞。”顾大嫂道:“张拳弄棒,上阵厮杀,竟不晓己是女身。今日在筵上,浑身过不得,待我吃两碗自去巡宫罢。”国母和闻妃尽皆微笑。宴饮已毕,闻妃谢宴回府,不在话下。

却说呼延灼来见闻国丈道:“恭喜令爱正位母仪,万分之美。小弟有事特来相浼;小女长成,意欲招徐晟为婿,一来是故人之子,兼他青年有志,特烦作伐。”闻焕章道:“老将军不忘故旧,择婿得人,敞门下自然喜从。”呼延灼道:“还有一事,小儿亦未成婚,前日在梁山泊杀了百足虫夺回的吕小姐,原是同僚吕元吉之女,怜他孤茕闺秀,今在宫中,欲聘为媳,以完儿女之事。”闻焕章道:“吕小姐被难,若无令郎,必污强暴之手。只是吕小姐不好自主,必须禀知国母,成此美事。容当奉复。”呼延灼别去。 闻焕章即请徐晟到来,相见了。闻焕章道:“有桩喜事,贤契可晓得么?”徐晟道:“门生有何喜事?并不知道。”闻焕章道:“呼将军有女贤淑,欲招为婿,特此通知。”徐晟道:“蒙继父教育之恩,又将闺玉见许,岂敢拒却!只求恩师作主。”闻焕章道:“总在他家,礼仪不消备得,你打点做新郎便了。呼将军还有一事,要我去禀国母,娶吕小姐为媳。我不知当日情由,同你去更好。”徐晟道:“呼大哥夺转吕小姐时,便有眷恋之意,亦是天缘。门生陪去。”两个到宫门,内监引进。闻焕章、徐晟后宫拜见,命坐赐茶,说道:“国丈,昨日相见令爱,端庄静一,深为可敬。”闻焕章道:“贫家弱息,蒙国主选择,实是有愧。”便道:“有事启上:呼延灼之女,愿赘徐晟为婿。其子呼延钰,未曾婚配,吕小姐在梁山上,被土寇所掠,是呼延钰救了,意欲聘为媳妇,倩臣启禀。”国母道:“吕小姐系宦门之女,德容并美,可配呼延钰。他无父母,我养为继女,陪下妆奁,我亲送去罢了。”徐晟道:“若得国母作主,又枉鸾耕,呼延钰父子感恩不尽矣!”拜辞而出。

即到呼延灼家里,闻焕章举手道:“二喜俱谐。令坦感激不尽。吕小姐国母竟认为女,陪下妆奁,亲送成婚。”呼延灼大喜,款住闻焕章饮酒。徐晟悄悄与呼延钰说知:“大哥,你与花驸马做连襟了。”呼延钰暗喜。次日呼延灼去求萧让作礼书聘启,完儿女姻事。萧让沉吟了一会,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之当然。兄长之举,真为两全其美。小弟有女,年已长大,颇好文墨,难于择婿。我见宋安平儒雅,意欲招他为婿,我烦兄长作伐。”呼延灼道:“世谊久交,郎才女貌,就去作合,必然喜允。”

却说宋清正与宋安平讲:“你年已弱冠,必须寻一头亲事。只是在海外无有书礼之家。”宋安平道:“书中有女颜如玉,爹爹不必过虑。”门上报道:“呼将军到。”宋清父子迎进,揖罢坐下。呼延灼道:“特来与令郎作伐。萧中秘有女,知书达礼,仪容窈窕,若配令郎,金屋玉堂,正是佳儿佳妇。”宋清道:“方才与小儿说起,必须书礼之家。若萧中秘,正是门当户对。既承盛意,又鼎重长兄,自然要仰附了。”呼延灼别去,正回复萧让:“宋清父子乐从。”只见内监传国母懿旨:“宣李国主、柴丞相、裴吏部、戴通政、燕少师并二位有事商议,他们都在朝门了。”

呼延灼、萧让即刻上马,到宫门,果然俱在。同进后宫,拜见国母,赐坐。国母笑道:“燕少师,你是聪明人,今日老身请列位来,有何事理?”燕青道:“臣不知睿虑。”国母道:“各家姻事俱已联合,只有卢小姐在宫中,是卿身上的事,为何再不题起?”燕青道:“国母与二安人作主,许配众公卿子弟便是。”国母道:“他母子二人偏不要众公卿子弟,遵卢二员外治命,要你为婚。当年拴在金营,卿竭力周旋,得有今日,故对我说,定要知恩报恩。戴通政,闻你在大名府时节就一句相订,你是原媒,须为完美。”戴宗道:“果是在大名府二安人就要招燕青为婿,彼时推托,臣说:‘倥偬之际,未便结婿,日后在我身上。’今蒙国母为主,自然没得说了。”燕青道:“臣向受东人之恩,二安人有难,自然该周旋的。若如此说,不唯有碍东人,当初便有私意。”国母道:“他是冒姓卢,与东人何碍?迟至今日,老身作主,有甚私意?请国主与众公卿在此为证,使卿推托不得。小姐虽有二安人,已拜我为母,妆奁俱备,一同吕小姐送嫁。”燕青再要开言,国主急止住道:“贤弟不必开言。你忠义两全,又承国母慈旨,何用多讲。你前日劝我纳妃,何等正论!若再不允,你责人则明,恕己便昏了。”燕青顿口无言,叩头谢恩。国母大喜,传旨:“至吉日,燕少师、呼延钰、宋安平、徐晟一同在金銮殿上结亲。老身同观花烛。一切礼仪,敕有司速备。”对花驸马道:“你又多两个姨夫了。”国主、公卿辞出。燕青一向同居元帅府,今有了家眷,就拨附近甲第一所,器皿俱备不题。 到了吉期,有司在殿上结彩铺锦,香案龙花,乐部傧相,绣幄珠帘,整饬得极其华丽。先一日,迎呼小姐、萧小姐进宫,闻妃亦到,馈送珠翠香粉助妆。闻妃与萧小姐久不相会,分外绸缪。到了次日吉时,国母穿戴钦赐的珠冠霞帔,只见闻焕章、呼延灼、戴宗前导,燕青、宋安平、呼延钰、徐晟都是大红袍,乌纱帽上插两朵金花,披红骑马,到金銮殿上立定。一派竹萧细乐。先是国母、二安人、闻妃、公主出来,国母南面而坐。序班鸣赞喝礼,一簇宫娥拥出四位天仙,凤冠霞帔,先拜了天地,捉对儿夫妻交拜,转身同拜国母,回了半礼。同拜国主、闻妃,又拜公主、二安人,尽皆回拜。宫娥捧出金樽果盒,每人敬了三杯酒。羽林军摆队,鼓乐喧天。四位新人乘轿,四位新郎骑马,迎归府第。国母排銮驾送吕小姐、呼小姐,二安人送卢小姐,花驸马送萧小姐。看官从不见四对仙郎玉女在金銮殿上结亲,恁般富贵,真是古今希有。有诗为证:

  高控金钩玉漏长,西宫夜静百花香。

  今宵雨露都滋遍,四朵新红褪海棠。

金鳌四岛皆来庆贺,各家置酒,一连几日。国母又传李国主并合朝文武都到,拜毕,国母开言道:“前日变故,赖李国主文武之力,得复大仇,已无憾了。李国主受朝廷册立,为暹罗国王,凡境内之事,皆从李国主令旨了。老身岂可还在宫中,李国主反居元帅府?今日老身即出宫与公主同居,请李国主进宫,方成体统。”国主要辞,众文武一齐道:“国母真是女中尧舜,事事达礼。竟从懿旨便了。”谢恩而出。国母收拾到驸马府,国主择吉入宫,事权归一,太平无事。 一日燕青道:“还有一事未完,可发令旨施行。”国主道:“还有何事?”燕青道:“男女之欲,问人无之?我兄弟们少年时都负气使酒,习学枪棒,把女色不放在心上。又为官司逼迫,上了梁山,后来征讨四方,无暇及此。今托国主洪庇,建立国都,同享富贵。除了柴进、关胜、李应、朱仝、费保、萧让、金大坚、宋清、孙立、孙新、蔡庆、呼延灼等各有宅眷,其馀尽是孤身。不要说衾寒枕冷,无人侍奉,后来绝了嗣息,祖宗血食也就斩断了,岂不可怜?趁他们年纪正壮,还可生育,将来扶助世子。不然,吾辈亡过,朝元勋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依旧属之他人了,岂不可惜!众位公卿未有室家的,见我等各完配偶,心中未必不起念头。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宜妙选名门,使各谐淑偶,以慰众心,以固邦本。”柴进、裴宣道:“少师之言土台儒者推己及物之道。”国主道:“少师之论极是,当速议依行。只是哪里寻出许多做夫人的来?”燕青道:“我还有一个大道理。”正是:英雄自古多情事,富贵安能不起奢。不知燕青有甚道理,且听下回分解。

国主纳妃,四美完配,已成体统。尤妙在卢小姐之配燕青,国母作媒,撮合风流华藻,尽态极妍。前传无此细事。

卷四十" 大聚会弟兄同宴乐 好结果君臣共赋诗"

却说燕青要国主推恩与众功臣完娶,便道:“我们创业开基,国中旧日臣僚虽各供原职,精神到底未必十分融贯。莫若遍选名门望族,与中士来的文武各官,或量品级尊卑,或论年纪大小,一边求婚,一边择婿,务使门当户对,两相情愿,彼此一家,阴阳合德,自此再无隔碍,必然感恩尽力,子嗣蕃衍,可继宗祧,后来又好辅翼嗣君,真所谓一举而三善备也。就是军士中无妻小的,不妨与暹罗国民家互相婚配,将见兵民相安,主客相忘,人怀土著之思,军无逃伍之虑,所谓人伦始于夫妇,王化起于闺门。周家八百年太平之基,全在‘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八个字中做出。当今要务,莫急于此。”国主道:“贤弟既能定国安邦,又晓人情物理,实为可敬。就烦四位一行。”燕青道:“细微之事,何必丞相吏部,只消同乐参政去,倒要顾大嫂来照验。”国主问:“要他何用?”燕青道:“我两个是大臣,怎好仔细端详?倘有暗疾,何从而知?必须顾大嫂详察,庶几遴选得真材。”国主依言。燕青、乐和出了晓谕,国中望族,家家愿得中华人物为婿。顾大嫂从中选择数十家,每位聘金三百两,彩段二十端,钗环衣服,另自制送。择日用肩舆送到宫中,国主同闻妃看见,一个个秀美端庄,都是夫人材料,欢喜不胜。传令文武功臣,各人自去配合八字,娶亲的男家,选不将吉日;入赘的女家,看纳婿周堂。一国之中,大半是新郎、新妇,真觉气象融和,君臣同鱼水之欢,男妇有及时之乐。选遍天下,再没有这样快活世界了。只有公孙胜、朱武、樊瑞,苦辞了这番喜事,说道:“出家人一心修炼,已扫尘缘,何须眷属。”国主亦不好再三相强。

却说国中一个通事官的女儿,许配了狄成,因清水澳间远,不敢轻离汛地,自备船只送去。那白石岛关胜原有家眷,国主差人取杨林、高青,回国完婚。高青欣然领命,杨林只管沉吟。关胜道:“这是国主美意,体悉人情。贤弟为何迟疑?”杨林道:“前日攻这白石岛,若无方明,不能成功。他的女儿,虽被屠崆所辱,颇生得秀淑。方明几番要将女儿随我,恐怕涉私,坚拒了他。今若另娶,辜负方明这片真心;不去,又违国主的美意。故此事在两难。”关胜道:“这个不难,待我申文替你出辞婚表便是。”就唤方明到来,说道:“你有破白石岛之功,还要升擢,女儿可与杨将军做夫人,一同镇守。”方明道:“久有此心,只因杨将军坚辞,故此不敢。今承将军台旨,即刻送来。”关胜置酒,与杨林结亲。申文回了不题。

却说花逢春来禀道:“小侄蒙乐叔叔大恩,未曾报得。当初乐婶婶亡后,至今尚无夫人。晓得乐叔叔性格极雅致的,未必要娶这里人。公主身旁有一宫娥,原是潮州人,名吴采仙,姿容艳丽,德性端庄,公主待他和姐妹一般,年已二旬,意欲送与乐叔叔做夫人,特来禀知伯父。”国主道:“乐参政自从昆陵救我出狱,平定金鳌岛,结好暹罗国,多是他的大功。今一例相待,甚觉歉然。只是一时聘不出夫人,贤侄有此盛意,可谓报德了。必要燕少师作合。”就传燕青来,说知此意。燕青道:“此是美事,待我去与他说知。驸马,你竟送到孙立府中便了。”燕青去会孙立、乐和,茶罢闲谈。燕青道:“那杨林倒会使乖,娶方明的女儿,是扬州瘦马出身,好不在行。只是与屠崆浇残。”乐和道:“情之所钟,也不妨得。”燕青攒着眉说道:“国主又要我临安走一遭。”乐和道:“为着何事?”燕青道:“国主专为参政的大功未曾酬得,一例施行,心上不安,要我去京中聘一位千金小姐,送作夫人。”乐和认着真道:“岂有此理?有人侍奉枕席已为过分,怎要劳少师远涉!国主平日如骨肉一般,怎么正了位就客套起来,待我自去辞谢。”孙立道:“这不是军国大事,论起来何苦万里航海?”燕青道:“既然参政力辞,有一位现成夫人,就送来了。”乐和道:“少师又来取笑,夫人那有现成的?”

正说间,只见花驸马引一乘大轿,四个宫娥随着,后面抬千金嫁妆,大吹细乐,一行人到来。孙立、乐和见了愕然,花逢春道:“乐叔叔大恩未曾报得,公主身旁有一宫娥,名吴彩仙,是潮州人,德容俱备。国主特托燕少师致意送来,权作夫人,以表一点微忱。”孙立道:“方才少师说要到临安聘娶,万分使不得。若驸马盛意,乐舅就可拜领了。”燕青笑道:“我说是现成的。请夫人出轿。”吴彩仙出轿,果然风姿绝世,孙立大喜,自请夫人接进,就设酒待燕青、花逢春。酒散之后,孙立料理花烛,与乐和结亲。分明韩夫人遇着于佑,乐不可言。

次日孙立、乐和来谢国主并驸马。燕青、裴宣、柴进俱在殿上,称谢过了。国主唤宣呼延钰到来,道:“贤侄,你前日叫留共涛之女,今已有了夫人,领去做副室罢。”呼延钰道:“小侄哪有此意!因共涛篡弑,全家诛戮,此女无辜受萨头陀狼藉。律上有出嫁之女免死一款,留着有一用处,今日也该着落了。那郓哥虽是小人,到也耿直,有救小侄、宋安平、徐晟之力,破郓城县的功。意欲赏他为妻,不知可否?”国主道:“有罪则诛,有功则赏,贤侄此举,极是公道。我还有几个人不曾赏得。”传唤熊胜、许义、唐牛儿、吉孚、和合儿、花信、方明等到。方明在白石岛,不能即至。熊胜等俱来叩头。国主道:“熊胜有破龙角寨之功,许义有招降韭山门之力,吉孚、唐牛儿救出柴丞相,郓哥有还道村之功,和合儿内应破共涛,方明有攻白石岛之绩,花信三世忠勤,并乃可嘉,量授统制之职。”将公孙胜等苦辞那几头亲事,又选三四家,送熊胜等去招赘成婚。郓哥自给共涛之女,令随呼延钰、唐牛儿、吉孚在丞相府效用。花信年老,辞了续弦,驸马府总管。方明自在白石岛,熊胜监守城门,许义领船巡海,各各谢恩而出。正是微功必禄,恩泽普遍,无不称功颂德,万事就理。

忽有报来:“高丽国王亲来聘问,已在青霓岛相近。”国主即差童威、童猛先去远接,再差孙新、蔡庆、宋清、杜兴到海岸伺候。过了一日,那边官员先赍高丽纸大红全帖,上面写道:“宗弟保顿首拜。”这里探事官报道到了。国主唤排銮驾,同丞相柴进、少师燕青、参政乐和、吏部裴宣到皇华馆迎入。那高丽国王李俣只带两员大臣,四员内监,五百名羽林军护驾。相见之时,各叙景仰之意。高丽王道:“僻处海隅,蕞尔小国,久企老宗兄天纵之资,统理大邦,特觐龙光,祗领清诲。”国主答道:“樗栎之材,承乏小国,屡欲恭诣阙延,反蒙先顾,何以克当!”两位国王并辇而行。到金銮殿上,柴进等一同拜谒,高丽王连忙回礼道:“各位俱是伊吕之材,如雷灌耳。宗兄得此良佐,自然光被四海。若某小邦,并无济时之才,深惧陨越。”国主道:“上国是箕子开基,文明礼乐,自汉唐以来,世多硕辅。这几人都是昔日盟友,相助分理,以匡不逮。”光禄寺排设筵宴,水陆毕阵,笙簧迭奏。

饮酒中间,高丽王道:“小邦始号朝鲜,颇以礼义自持,为大宋东藩。倭王自恃其强,长来侵犯。前承使臣颁令,约共提防,奈弟齿衰迈,又且善病,已传位小儿,恐他愚弱不能料理。宗兄威行海外,文武忠良成救驾之功,建不世之业。欲结为兄弟,为唇齿之邦,想蒙宗兄不弃。”国主道:“前日三岛倡乱,革鹏借兵,倭王遣关白将万人来攻,已见只轮不返。若二国结连,如左右手,倭国击东则弟从西救,击西则兄必从东应,哪敢再肆荼毒?若得俯纳为弟,叨荷实多。”高丽王大喜,当夕酒散。次晨焚起一炉好香,高丽国王李俣、暹罗国王李俊共拜天地,然后交拜。高丽国王年长为兄,暹罗王为弟。两国大臣各相文拜。对天设誓道:“李俣,李俊忝为同姓,二国相邻,结为兄弟。尽忠天朝,抚牧万姓。若有外侮,并力捍御;倘生内乱,亟为剿除。吉凶聘问,灾丰相恤。自盟之后,永以为好。若有背违,天必厌之。”自此之后,兄弟称呼。

高丽王道:“前日蒙道君皇帝差御医安道全疗愈我病,再生之德,未曾酬报。方才奉使到敝邦,为国事倥惚,不及请教。今欲再求诊视,不知在否?”李国主道:“安道全原是梁山泊聚义的。因钦差治长兄的病,回到金鳌岛,遇飓风翻了船。小弟救出,送到东京,被卢师越所谮,蔡京欲置重罪。幸宿太尉救解,逃到登云山,得保性命。闻得宿太尉说,那卢师越投顺金朝,诊错了病,被翰离不所杀,安道全这口气泄了。”传旨宣了安道全来到,拜见高丽王,谢前日厚贶。高丽王道:“承先生神术,重得延生。只是贱体尚弱,欲再求良方。”安道全凝神定虑,诊了高丽王太素脉,禀道:“殿下精神虽弱,脉气甚清,定享遐龄,兼有神仙之分,当斟酌一方呈上。”

高丽王道:“寡人已传位世子,庶务一应不理,正欲息虑修真,闻得吾弟处有一公孙先生,欲求一见,可得瞻礼否?”国主道:“公孙先生在丹霞宫修道,小弟正要去候见他,不如同往。”高丽王大喜,不用仪从,二王并马而行。柴进、安道全随行。到了丹霞山,高丽王见山景清幽,不胜欣然,道:“敝邦只有浊浪顽山,哪里得此仙景!”公孙胜闻知,同朱武、樊瑞出来迎接。到大殿,先拜了三清,公孙胜等朝见。高丽王道:“正欲投在门下,岂敢当此?”行了稽首礼,接到秋涛轩献茶。各处游玩,又登海天阁,见万顷银涛,千山削翠,心旷神怡。国主道:“欲与先生计议,建一坛罗天大醮,报答神明,追荐宋公明等并阵亡将士,不识几时好起道场?”公孙胜命朱武开了科仪,国主即敕有司理办。选七七四十九员得道高真做七日道场。公孙胜主坛,都披锦襴鹤氅,星冠象简,一日三朝,唪诵经文,施符设咒。殿前立两长幡,幡上写道:

  一灵秉正,纵然铁额铜头,尽作忠臣孝子。

  万注融时,任他刀山剑树,化为玉垒琼葩。

殿上摆设得十分庄严。国主与众文武斋戒沐浴,朝夕礼拜。到圆满这日,国母、闻妃、公主、花太夫人等都来朝礼。纵百姓观仰。到三更时分,公孙胜虔心发表,专求显应。其时,一轮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微风不动。忽听得西北天门上一声响亮,推出万朵彩云,霞光绚烂,半空里仙乐铿锵,异香馥郁。国主同众人不胜骇异。云过处闪出朱幡绛节,玉女金童,宋公明等俱立云端。后边又有一小队,却是旧国主马赛真。万目同见,一齐下拜,逾时冉冉而去。尽道虔诚所感,道法高妙所致,无不欢忻皈依。高丽王见这般显应,唤内监备了蛰仪,拜公孙胜为师。别国主道:“承老弟不弃,得联宗谱,荣幸之至。今返小邦,看小儿综理国政,稍得就绪,明春即到丹霞宫出家。”国主款留,又设宴钱别,命童威、童猛送至界口而还。自此无事。

不觉腊尽春回,上元将到。国主传令,请金鳌四岛、清水澳将领并国中文武庆赏元宵,搭三座鳌山,金銮殿殿前一座,朝京楼下一座,宫中一座,广放花灯,与民同乐。设三处大酒馆,户部给下钱粮,备办酒馔,自十三夜起至十五夜止,效唐朝大脯三日,凡有职官员并禁林兵役,都挂牙牌,竟到馆中吃酒,不要会钞。公卿宅眷,俱入宫门陪侍国母,宫中赏灯,闻妃为首,顾大嫂押班。笙歌细乐,烟火花炮,通宵彻夜不休。朝门前设兵护卫,国主同丞相柴进以下文武各官俱上朝京楼宴会。乐和把初出海时花逢春射死鲸鱼那两个鱼珠镂空了,点上蜡烛,如巴斗大两颗水晶丸,银光闪闪,人都猜不出,真是奇观。公孙胜等也到。国主正坐,其馀四十二人序爵安位。国主举杯道:“幸得皇天护佑,朝廷赐恩,众兄弟同心辅助,得成此大事。思量在常州看灯,被吕太守拿了,乐兄弟用计救出得来,海外称尊,正所云:‘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今遇上元佳节,不可不庆,只不宜荒淫。一年一次,与众兄弟畅叙欢情。”饮到半酣,喝那奏乐的住了。国主道:“我虽粗鄙,雅好文墨,今夕胜集,不可无诗以纪其盛。记得重阳赏菊,宋公明有《满江红》一阕。若只是大块肉大碗酒,依旧梁山泊上故事了。如不能者,罚依金谷酒数。我先罚起。”唤内侍斟上三大犀怀吃了,取文房四宝,放在闲桌上。互相推让。丞相柴进拂拭花笺,吟成一首呈上:

  气象巍巍大国风,元宵乐事赏心同。

  冰轮涌出金色背,万载千秋一照中。

国主众人看了,称赞道:“台阁气象,燕许手笔,可卜将来相业。”闻焕章吟道:

  柳梢残雪拂东风,灯月交辉瑞霭同。

  圣世必须兴礼乐,薰陶养育辟雍中。 柴进道:“足微国丈教胄子育人材雅化。”萧让把酒,吟成一首:

  太史由来采国风,赓歌又与舜廷同。

  万花明月元宵夜,杯酒君臣一气中。

闻焕章道:“好个‘杯酒君臣一气中’,真是盛世明良。”燕青作言志诗道:

  少年浪迹似飘风,曾记东京此夜同。

  知己君臣难拂袖,且酣烟月五湖中。 乐和道:“燕少师要扁舟五湖,有卢小姐作西施了。只是国主是可同安乐的。”蒋敬手里像打算子一般,停了片时,也做一首道:

  瀛海澄波无疾风,洞庭秋月一般同。

  笙歌鼎沸琼筵盛,映彻银花绿酒中。

燕青道:“洞庭秋月是潇湘八景之一,可知是潭州人哩。”宋安平矢口成章道:

  物华天宝动和风,一派萧韶仙苑同。

  宣到玉堂传草诏,金莲两炬落梅中。

裴宣道:“宋学士此诗自是翰苑仙班,移动不得。”花逢春不假思索,把锦笺起稿道:

  玉街十里飐香风,长喜元宵佳节同。

  走马夜深金埒上,丝鞭遥指风楼中。

众人尽赞道:“驸马应教之作,古来甚少,花公子此诗称绝唱了。”燕青又问柴进道:“柴丞相,你是做过方腊驸马的,那时曾做诗么?”合席拍手大笑。公孙胜道:“贫道不晓得吟诗,唱个道情罢。”敲着渔鼓简板,唱《西江月》道:

回首风尘自远,息机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灯边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蓬莱阆苑可翱翔,早渡洪波弱浪。

国主大喜,合席斟上大觥。阮小七道:“国主的令,不能诗者罚三大杯。我连字也不认得,该吃六大杯!”众人皆笑起来。

梨园子弟呈上院本。柴进翻了几页,见有《水浒记》,问是恁么故事。那副末禀道:“此是千岁与各位爷的出处,是周美成学土填词。”国主道:“我们所做的事,难道就有戏文?就演他。”梨园道:“恐内中有不便,小的们不敢。”国主道:“何妨?你不见关圣帝君的独行千里,五关斩六将,常是扮的,不要忌讳,尽情做来。”梨园下去,闹了三通场,先是吏巾圆领,宋公明登场,到智取生辰杠,阮小七不觉指手划脚起来:“宋公明到归后,是怒杀阎婆惜。”国主拍案道:“那淫妇该杀!”演至江州劫法场,戴宗道:“我那时已是死数了,不料尚有今日。”做出时迁盗甲,呼延灼道:“若无徐宁上山,怎破连环马?”锣鼓震天价响,黑旋风大闹东京了,徐晟道:“这李师师便是西湖上的么?”乐和笑道:“你还记得泼翻茶在袍子上?”慢慢做到燕青打擂台,国主道:“少师那时手脚还利便。”直演到宋公明衣锦还乡,柴进道:“亏他情节件件做到!回想起来,真是一梦。再有谁人把后本接上,我们今日同赏元宵,大团圆了。”正是欢娱嫌夜短,已是鸡鸣四野,撤席归宫。一连三夜,各各谢恩而散。

自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物康阜,真是升平世界。国主次年生下世子,因徐神翁之言,若要卸担,须待登来,遂取名李登。公卿中大半生子,互结婚姻,每年差官进贡朝廷。果然高丽王换了道妆,只带两名内监,两个行童,到丹霞宫修道,寿至八十,无疾而终。众公卿尽享高年。独有公孙胜到一百二十岁,尸解而去。世子用宋安平为相,花逢春、呼延钰、徐晟为将,公卿之子皆为世臣。李登仁慈守成,又传数世,与南宋国运共终始云后世有诗两首叹道:

  儒者空谈礼乐深,宋朝气运属纯阴。

  不因奸佞污青史,那得雄姿起绿林。

  报国一身都是胆,交情千载只论心。

  无端又续英雄谱,醉墨淋漓不自禁。

其二:

  郓城小吏志翩翩,白骨封候亦可怜。

  未到死生休遽信,漫夸富贵不相捐。

  古来凡事多曾有,世上如君亦觉贤。

  司马感怀成史记,一篇游侠最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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