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纪校注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前言

  一

  袁宏字彦伯,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晋成帝咸和三年(公元三二八年)出生于一个世族家庭。他的七世祖袁滂曾任东汉灵帝时的司徒,六世祖袁涣任过曹魏的郎中令,其后「袁氏子孙世有名位」。然而在袁宏年少的时候,其父临汝令袁勖去世,家道因之中衰,他不得不以运租自业。由于一个偶然的机遇,袁宏以他的咏史诗受到谢尚的赏识,故于谢尚任安西将军、豫州刺史时,特聘其参议军事,从此踏上仕途。以后迁任大司马桓温府记室,因桓温重其文笔快捷典雅,遂专综书记。但是袁宏不满意桓温的专横跋扈和图谋篡逆,因而于着文或谈论中,多次冒犯桓温,故「荣任不至」。直到桓温死后,袁宏才由吏部郎出任东阳郡太守。不久,即于晋孝武帝太元元年(公元三一六年)病死在任所,时年四十九岁。

  袁宏一生写下诗赋诔表等计三百余篇,其中脍炙人口的则有东征赋、北征赋和三国名臣序赞。当时,王珣尝发出「当今文章之美,故当共推此生」的感慨。所以袁宏是以「一时文宗」而着称于世的。唐代撰修晋书时,仍将他列入文苑传。但是袁宏的主要成就并不表现在文学方面,而是反映在他的史着中。除了久已散佚的竹林名士传外,后汉纪是他流传至今的唯一精心史作。

  后汉纪仿荀悦汉纪而写,是一部出色的编年体断代史。其书共三十卷,约二十一万多字。所载起自王莽末年的农民大起义,迄于曹丕代汉,刘备称帝,记述了东汉二百余年的兴衰史。后汉纪的成书要早于范晔后汉书五十余年,是现存有关东汉史史籍二大部中的一部。正如当年袁宏往往被人视作文章家而不是史学家一样,后汉纪长期以来一直未能受到应有的重视,不能不令人为之惋惜。

  二

  魏晋时期,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十分尖锐。在战乱频仍、政局变幻莫测的形势下,有的人为了给统治者提供历史的镜鉴,探求削平乱世的灵丹妙药;有的人在仕途得意之际,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华以邀宠信;有的人在仕途失意之后,退而著述以寄托情怀,因而涌现出大量的史书。这些着史者大多出身于魏晋名门,为了昭明世系,炫耀门庭,在追溯士族源流之际,又多以东汉史作为其毕生努力之目标。在袁宏著作后汉纪的前后,有关东汉史的有影向的著作,就有谢承的后汉书、薛莹的后汉记、司马彪的续汉书、华峤的汉后书、谢沈的后汉书、张莹的后汉南记、袁山松的后汉书(以上纪传体)和张璠的后汉纪(编年体)。这些著作主要都取材于东汉时断断续续修撰而成的东观汉记,但在取材的精疏、史识的高下、文笔的优劣、体例的纯驳、篇幅的繁简各个方面,都表现出明显的差异。袁宏不满意他所见到的诸种后汉书,于是发愤披阅资料,重加厘订,历时八年之久,终于撰成了后汉纪。其取材不可谓不富,撰述不可谓不勤,与主要是删削汉书而成汉纪的荀悦相比较,他所遇到的困难要多得多,所付出的努力也大得多,因而所取得的成就也更显得宝贵。

  在魏晋时撰成的东汉史着中,后汉纪硕果仅存,绝非偶然。

  首先,袁宏几乎搜集了当时有关东汉史的所有材料,在吸取诸书精华的基础上,删繁补缺,纠谬释疑,反复修改,不惮其烦,故能取得「比诸家号为精密」的评价。即使在后汉纪初稿流传后,袁宏发现张璠纪所言汉末之事,颇有可采,就又及时补充进来,使后汉纪关于汉末的记载,不仅远远超过同时代的诸家后汉书,而且连晚出的范晔后汉书也不如其翔实。

  其次,袁宏采用左传的史法,以汉纪作范本,完成了又一部便于观览而又详略有体的编年体断代史,在当时纪传体如林的史界中,别开一番洞天,因而也就受到许多学者的重视。

  然而清王鸣盛于十七史商榷中言:「宏所采亦云博矣,乃竟少有出范书外者,然则诸书精实之语,范氏摭拾已尽。」这就是说,范书是诸家后汉书的总结性之作,要想弄清东汉历史,只要有范书就足够了,而包括袁宏后汉纪在内的其他诸家后汉书,已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这一观点确实代表了不少学者的看法。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范书博大精深,许多成就确非袁宏后汉纪所能企及。但是袁纪一则早成于范书五十多年,不少方面更接近于原始材料,因而史料价值不仅不低于范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要高于范书。二则袁纪的精实之语,也并非全被范书所吸取,「其中多有范氏所删取而不尽录者」,往往可以订正范书的谬误和补充范书的不足。

  如鲁丕举贤良方正对策、尚敏陈广学校疏、张衡和马融的阳嘉二年京师地震对策、朱宠与郑凯论颍川士人,以及明、章二帝的某些诏文,均不见于范书。其他与范书各有详略的情况则更多。如卷二十引朱穆奏记中有一段范书即失载,其文曰:「河内一郡,尝调缣素绮縠纔八万余匹,今乃十五万匹。官无见钱,皆出于民。民多流亡,皆虚张户口,户口既少,而无赀者多,当复割剥,公赋重敛。」对了解东汉中期统治者的横征暴敛及其恶果很有帮助。

  再如马续补撰班固汉书七表及天文志之事,有关佛与佛学思想在汉时传播的情况,有关朱宠生平和邓禹子邓股的事迹,均赖袁纪而得以保存下来。

  此外,袁纪(一)可以订正范书的时间之误,如建武十一年光武帝幸南阳的月份、建宁元年九月朱瑀盗发窦武奏疏的日子,通鉴都舍范书而从袁纪。(二)可以订正范书地名之误,如和帝系葬于顺陵而非慎陵,刘攽即据袁纪以纠正范书及李贤注的错误。(三)可以订正范书谥号之误,如舂陵考侯当是孝侯之误。(四)可以订正范书姓名之误,如寒朗当作寋朗。(五)可以订正范书职称之误,如乐松非任中常侍而是侍中。(六)可以订正范书史实之误,如田况非败于赤眉,而是赤眉战败,不得不转入青州。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正如王铨所说的那样,「读荀袁之纪,如未尝有班范之书;读班范之书,亦如未尝有荀袁之纪也。各以所存,自达于后也」。范袁二书各有其不可泯灭的史料价值,不可有所偏废。清惠栋后汉书补注之所以能取得较大成就,就与大量利用袁纪的材料以考订范书有关。

  不仅如此,袁纪还保存了东观记天文志、五行志及西域传佚文十五条,华峤书之论四条。既让我们能更多地窥知这些佚书的原貌,也推翻四库馆臣关于东观记天文志已全阙的旧说。

  无怪刘知几曰:「世言汉中兴史者,唯范、袁二家而已。」这一书一纪,相得益彰,以袁纪配范书,符合事实,绝非溢美之辞。

  显而易见,袁宏后汉纪这座有待进一步发掘的史料宝库,是研究秦汉史必不可少的重要典籍。

  三

  后汉纪在史学上也颇具特色,有所创新。

  首先,袁宏在荀悦「通比其事,例系年月」写作方法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为「言行趣舍;各以类书」的撰述方法,以达到「观其名迹,想见其人」的目的。

  袁宏的「类书」,归纳起来有以下二种形式:

  其一,把某人的某一品德,因类举事,末尾概括为「某某皆此类也」的品题式结语。如写王丹,则曰「其高抗不屈皆此类也」;写朱晖,则曰「其信义慎终皆此类也」;写乐恢,则曰「其不念旧恶,耻交进趣,皆此类也」;写周举,则曰「其公亮不挠皆此类也」。

  其二,把时代相近而德行类似的人放在一起写。如卷五类书严光、周党、王霸、逢萌等所谓隐士;卷十一类书江革、毛义、薛苞等所谓孝子;卷十九类书任峻、苏章、陈琦、吴佑、第五访等所谓良二千石;卷二十二类书徐稚、姜肱、袁阆、韦着、李昙等所谓五处士。

  而在卷二十二中,袁宏于叙述郭泰事迹的同时,涉及仇香、袁闳、黄宪、茅容、魏昭、孟敏、左原、黄元艾、贾子序等多人,文末概括以「其弘明善恶皆此类也」,「其善诱皆此类也」,接着又进一步类书与泰齐名的仇香、黄宪、陈寔三名士。于此袁宏合二形式为一,全文长达四千余字,所叙人物一个个活龙活现,颇有传神之笔。

  自然上述方法处理得当,可以开拓编年史体的容量,使作者认为足以为法式的言行,更为集中地表达出来,给读者以强烈的感染。然而用之过度,则亦往往造成体例的不纯,连缀而出的名人小传,使编年史的特点为之减色。而袁宏喜欢品题人物,这种夸夸其谈的名士作风,也使他所推崇的人物偶象化、概念化,常由此导致写作的失败。于是,「类书」的成功也就与失败相伴随,既矛盾而又不可分割地反映在他的后汉纪中。

  其次,袁纪详略有体,重点突出。他分别以八卷和六卷的篇幅叙述了东汉始建国和汉末纷乱的历史。两个时期各有众多的人物登场,事件也千头万绪,错杂纷纭。而袁宏宛如一个杰出的导演,把众多的人物和复杂的事件安排得井井有条,真正做到事繁而不乱,文约而不漏,其驾驭史料的能力令人惊叹。其中关于赤壁之战的描述,主要通过周瑜、诸葛亮、孙权三人的慷慨陈辞,展现了三位政治家的非凡胆略和远见卓识,最终以「曹操与周瑜战于赤壁,操师大败」一句收尾,文字洗练,语言生动,寓大战胜负于谈笑纵论之中,袁宏的文才于此得到高度的发挥。它为司马光写赤壁之战,提供了良好的先例。

  这二部分是袁纪的精华所在,也是最堪补正范书不足之所在。

  再则,袁纪很注重论赞,全书之论共计五十五条(包括所引华峤论四条),最长的达一千零三十四字,最短的四十一字,一般都在三百字上下,共计约一万七千字左右,占全书篇幅的十二分之一,为历来史书所仅见。

  固然,袁宏之论以名教观为核心,多迂腐陈旧之说,是魏晋士族腐朽世界观的一个缩影。刘知几批评他「务饰玄言,玉卮无当」,可谓一针见血!与荀悦尚能从经济方面探求动乱之由,还知道重民务实相比较,他的名教观可以说毫不足取。

  但是,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撇开其名教观,其中也间有佳篇。

  如袁宏纪卷二十二论风俗变迁,上下纵贯近千年,笔势放纵,较客观地反映了从春秋至汉末之风俗变迁的概貌。被后人推崇的范晔党锢列传序,其中两汉风俗部分,实取资于袁纪。

  另外,如他肯定学术分歧,自古已然,天下之事,不必相袭,主张诸子百家,各存其说,不必强求整齐划一,并提出「道明其本,儒言其用」的观点,也非一般俗儒所能言及。又如他指斥谶纬之虚妄,还借用贾谊之言,主张礼制非天之所设,乃人之所为,不修则坏,损益宜随时,其强调人为的作用和顺应时代而改革的看法,无疑是可取的。同时他又主张神道设教,在非人力所能解难释疑的时候,当借助鬼神的力量来应变适会。他说:「神实聪明正直,依人而行者也。」可见,袁宏并不把神看作是一种值得敬畏而不可捉摸的东西,他更强调人的作用,把神道作为人道的必不可少的辅助手段,比起迷恋天人感应及图纬谶记的神学家来,袁宏更少一些迷信色彩,更多一点实用主义。

  不难看出,袁宏后汉纪是一部可与荀悦汉纪相匹敌的编年体断代史代表作,是研究中国古代史学史不可忽视的重要课题。

  四

  袁宏后汉纪的流传几经波折,不绝一线,迄今尚无善本。

  早在宋代,后汉纪的刻本已「衍文助语,乱布错置,往往不可句读」。祥符中之钱唐刻本和绍兴中之浙东刻本,今已不可得见。至明初,袁纪「尤所希觏」,以至成弘年间吕柟校刻荀悦汉纪时,竟未能刻及后汉纪。幸赖嘉靖黄姬水刊本和万历南京国子监本,才能使我们得以看到后汉纪的基本原貌。然而二刻脱讹滋甚,令人遗憾。

  清康熙年间襄平蒋国祚、蒋国祥兄弟取黄本与南监本互校,复采范书及章怀诸注为证,祥加考校,宁阙勿妄,号称近代精本,不愧为袁纪功臣。而陈璞言其「校改黄本,亦十不及五,且有误改」,也确系事实。故陈璞于清末取陈澧、果亲王所校之黄本与蒋本对校,复用东观汉记、魏志裴注、范书章怀注、续汉志刘昭注、通鉴考异诸书校正之,遂刻之于广东学海堂。惜其未见南监本,且识见不高,所获亦甚少。此外尚有龙溪精舍刻本,乃依蒋氏本,而略加校改而成;四部丛刊本则影印明本,实黄本之滥觞,从广流布,而与校勘无补。

  鉴于上述情况,以康熙蒋氏本兼取黄本、南监本之长,校刻较为审慎,故取其为工作底本。又以北京图书馆所藏之经果亲王、陈澧批校的黄本、明冯班批校的南监本与之重校一过,兼取学海堂本、龙溪精舍本、四部丛刊本之长,尽己所能以恢复后汉纪之本来面目。

  在已故导师陈直先生的关怀下,此项工作自一九七九年初始,三易其稿,至今已四年有余。虽兢兢业业,不敢少辍,然而学既不广,识见亦浅,率尔操觚,疏谬之处,实所难免。每念及此,不禁汗颜。今以此稿奉献读者,实为抛砖引玉,力促后汉纪这一优秀史作能引起史界的重视,使之重放异彩。校注不到之处,恳请读者不吝赐教。

  最后必须一谈的是,在本书写作过程中,一直得到西北大学历史系师友的关怀和帮助。其中张岂之、林剑鸣、戴南海、杨绳信诸先生从业务上多有指教,而游钦赐、张天杰诸先生又在工作上给予照顾。此外,北京图书馆的李致忠、薛殿玺二同志及善本书室工作人员,在图书借阅上提供了不少方便。中山大学历史系的张荣芳同志在百忙中,代为抄录了陈澧东塾遗稿中读后汉纪全文。天津古籍出版社的王沛霖同志在通阅全稿时,又多有指正。在此一并致以诚挚的谢意。

  周天游一九八三年五月于西安

凡例

  一、本书的校勘,以清康熙蒋国祚、蒋国祥兄弟刊本为工作底本,用果亲王、陈澧手校的明嘉靖黄姬水本、冯班手校的明万历南京国子监本、清光绪广东学海堂本、龙溪精舍丛书覆校蒋氏本、四部丛刊影明本与之相较。迷信古书,不敢轻改一字,其蔽失之陋;遇所不解,奋笔随意改窜,其蔽失之妄。故整理古籍一要慎重细致,二要当改则改。为了使当校改者尽量得到校改,而即使出现纰漏,也使读者有纠正的可能,特作如下处理:凡底本不误,他本讹误者,一律不出注;其文字有重要不同,且具参考价值者,则出注。凡可直接改正者,径改之,并于注中说明;疑而不能决者,亦于注中提出倾向性意见。凡属误文、衍文当删者,括以圆括号;凡已改正之正文和应补入之脱文,括以方括号。

  二、现存后汉纪诸本多有讹脱,故本书除版本互校外,又用范晔后汉书、陈寿三国志、东观汉记、七家后汉书诸书,比较异同,以资校助。

  三、本书前人已做过不少校勘工作,如陈澧东塾遗稿之读后汉纪、蒋国祚两汉纪字句异同考、陈璞两汉纪校记、纽永建两汉纪校释,以及果亲王、陈澧、冯班的眉批,本书不同程度地吸取了他们的成果,并于注中一一标明所出。

  四、除文字校勘外,本书注释着重于史实的考订,并尽量吸收前人和今人的研究成果,为研究东汉史的读者提供方便。

  五、仿资治通鉴点校本之例,于诸年号下括注干支和公历,以便检查。

  六、本书辑得佚文七条,除附录于书末外,且分别列入相应卷之注中,予以说明。对其一、二条有疑义者,亦考辩之。

  七、有关袁宏生平及著述的记载或评论,均不多见,是研究袁宏及其史学思想的宝贵资料。现尽力网罗,分别归入袁宏传及其轶事、历代着录及杂论、叙跋诸目下,附之书末。

  八、为读者阅读方便,书后还编附引用书目。

原序

  予尝读后汉书,烦秽杂乱,睡而不能竟也。聊以暇日,撰集为后汉纪。其所缀会汉纪〔一〕、谢承书、司马彪书、华峤书、谢忱书、〔二〕汉山阳公记、汉灵献起居注、汉名臣奏,旁及诸郡耆旧先贤传,凡数百卷。前史阙略,多不次叙,错谬同异,谁使正之?经营八年,疲而不能定。颇有传者,始见张璠所撰书,其言汉末之事差详,故复探而益之。

  〔一〕 四库提要以为此「汉纪」,「盖指荀悦之书涉及东汉初事者」,甚谬。按此「汉纪」,实乃「汉记」之误,即东观汉记也。袁纪卷首虽接续荀纪言西汉末史事,而行文绝无相袭之处,一阅即可知。而东观汉记乃诸家后汉书之本源,袁纪亦不例外。古者纪、记多混用,不可随文附会。

  〔二〕 「谢忱」乃「谢沈」之误。晋书本传、北堂书钞卷五七引何法盛晋中兴书俱作「谢沈」,隋志及新旧唐志亦然。

  夫史传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也。丘明之作,广大悉备。史迁剖判六家,建立十书〔一〕,非徒记事而已,信足扶明义教,网罗治体,然未尽之。班固源流周赡,近乎通人之作;然因籍史迁,无所甄明。荀悦才智经纶,足为嘉史,所述当也,大得治功已矣;然名教之本,帝王高义,韫而未叙。今因前代遗事,略举义教所归,庶以弘敷王道,前史之阙。古者方今不同,其流亦异,言行趣舍,各以类书。故观其名迹,想见其人。丘明所以斟酌抑扬,寄其高怀,末吏区区注疏而已〔二〕。其所称美,止于事义;疏外之意,殁而不传,其遗风余趣蔑如也。今之史书,或非古之人心,恐千载之外,所诬者多,所以怅怏踌躇,操笔悢然者也。

  〔一〕 史记有八书,此作「十书」,乃袁宏为行文方便,约略言之。

  〔二〕 陈澧曰:「末吏者,谓末世史官也。注疏者,条记其事也。」

卷一"后汉光武皇帝纪"

  孝景帝生长沙定王发。武帝世,诸侯得分封子弟〔一〕,以泠道县舂陵封发中子买,为舂陵节侯。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生光武皇帝。元帝时,节侯之孙孝侯以南方卑湿〔二〕,请徙南阳。于是以蔡阳白水乡为舂陵侯封邑,而与从昆弟巨鹿君及宗亲俱徙焉。湖阳人樊重女曰归都〔三〕,自为童儿,不正容不出于房。南顿君聘焉,生齐武王演、鲁哀王仲、世祖、〔湖阳〕、新野、宁平公主〔四〕。

  〔一〕 汉书主文偃传曰:「偃说上曰:『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则逆节萌起,前日朝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地之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必稍其销弱矣。』于是上从其计。」

  〔二〕 按:范晔后汉书城阳恭王祉传曰(以下简称范书):「熊渠卒,子考侯仁嗣。」文选卷四南都赋李善注曰:「东观汉记曰:『舂陵节侯,长沙定王中子买。节侯生戴侯,戴侯生考侯。考侯仁以为舂陵地势下湿,难以久处,上书愿徙南阳,守坟墓。元帝许之,于是北徙。』考或作孝,非也。」范书祉传李贤注引东观记亦作「考侯」。清人编四库全书,改东观汉记原辑文「孝侯」为「考侯」,即以范书和李善注为据。殊不知汉书王子侯表明载:「元康元年,孝侯仁嗣。」东观记之光武帝纪,乃班固主持撰写,自不当与汉书相抵牾。且范书安城孝侯赐传、艺文类聚(以下简称类聚)卷十二引东观记均作「孝侯」。孝、考形近易讹,恐当以孝侯为是。袁纪此文亦可谓有力左证。

  〔三〕 范书北海靖王兴传作「娴都」。

  〔四〕 范书北海靖王兴传曰:「生三男三女:长男伯升,次仲,次光武;长女黄,次元,次伯姬。」又曰:「建武二年,封黄为湖阳长公主,伯姬为宁平长公主。元与仲俱殁于小长安,追爵元为新野长公主。十五年,追谥仲为鲁哀王。」据此则袁纪脱「湖阳」二字,故补之。

  世祖讳秀,字文叔。初,南顿君为济阳令而世祖生,夜有赤光,室中皆明。使卜者筮之,曰:「贵不可言!」是岁,嘉禾生,县界大熟,因名曰秀。为人隆准,日角,大口,美须眉,长七尺三寸。乐施爱人,勤于稼穑。尝之长安,受尚书,大义略举〔一〕。兄演,字伯升,慷慨有大节。王莽篡汉,刘氏抑废,常有兴复之志,不事产业,倾身以结豪杰,豪杰以此归之。

  〔一〕 东观记光武帝纪曰:「年九岁,而南顿君卒。随其叔父在萧,入小学。后至长安,受尚书于中大夫庐江许子威。资用乏,与同舍生韩子合钱买驴,令从者僦以给诸公费。大义略举,因学世事,朝政每下,必先闻知,具为同舍解说。高才好学,然亦喜游侠,斗〈奚鸟〉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时会朝请,舍长安尚冠里,南阳大人贤者,往来长安,为之邸,闇稽疑议。」按:「其叔父」者,赵孝王刘良也。良,汉平帝时举孝廉,为萧令。光武兄弟少孤,良抚养甚笃。

  新野人邓晨,字伟卿,家富于财。晨少受易,好节义。世祖与之善,以姊妻之,是为新野公主。世祖与晨游宛,穰人蔡少公,道术之士也,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子骏也。」〔一〕世祖笑曰:「何知非仆耶?」坐者皆笑。当是时,莽行一切之法,犯罪辄斩之,名曰「不顺时令」〔二〕。晨谓世祖曰:「王莽暴虐,盛夏斩人,此天亡之时,宛下言傥能应也。」世祖笑而不应。

  〔一〕 子骏,刘歆之字。汉书楚元王传曰:「初,歆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颖叔。及王莽篡位,歆为国师。」应劭注曰,「河图赤伏符云『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故改名,几以趣也。」

  〔二〕 汉书王莽传下曰:「地皇元年正月乙未,赦天下。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讙犯法者,辄论斩,毋须时,尽岁止。』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以目。」又曰:「自莽为不顺时令,百姓怨恨,莽犹安之,又下书曰:『惟设此壹切之法以来,常安六卿巨邑之都,枹鼓稀鸣,盗贼衰少,百姓安土,岁以有年,此乃立权之力也。今胡虏未灭诛,蛮僰未绝焚,江湖海泽麻沸,盗贼未尽破殄,又兴奉宗庙社稷之大作,民众动摇。今复壹切行此令,尽二年止之,以全元元,救愚奸。』」师古曰:「一切者,权时之事,非经常也。犹如以刀切物,苟取整齐,不顾长短纵横,故言一切。」据上可知,王莽因起义所在蜂起,故行一切之法,凡犯法者立斩决,不待秋后。于是春夏斩人,故又称之曰「不顺时令」。

  宛人李通,字次元〔一〕。父守为王莽宗卿师〔二〕。守身长八尺〔三〕,容貌绝异,治家与子孙如官府。少事刘歆,好星历谶记之言,云:「汉当复兴,李氏为辅。」私窃议之,非一朝也。通尝为吏,有能名〔四〕。见王莽政令凌迟,挟父守所言,又居家富佚〔五〕,为闾里豪,自免归。从弟轶,亦好事者,谓通曰:「今四方兵起,王氏且亡,刘氏当兴。南阳宗室,独有刘伯升兄弟泛爱众,可以谋大事。」通甚然之。世祖常避吏于宛〔六〕,通遣轶候世祖。初,通同母弟申屠臣善为医术〔七〕,以其难使也,演杀之,故世祖不欲见轶。轶辄来不止,世祖乃强见之。轶徐达通意,殊不以申屠臣为恨,世祖不得已,乃许之往。时通病卧室内,世祖与通兄儵、弟宠及轶语。儵等喜悦,并言天下兵起、王莽亡败之状。世祖初以士君子道相慕,故往答之。及闻其语,大惊,不敢应,起入室候通,通握手极欢。移日复言及兵起及谶文,世祖微难通曰〔八〕:「即如是,当如宗卿师何?」通曰:「已自有度。」世祖深知通意,遂相结〔九〕。

  〔一〕 汪文台七家后汉书所辑华峤书李通传作「字文元」。汪注曰引自初学记卷十一、北堂书钞卷五十一(以下简称书钞)。今按:初学记作「文元」,而书钞所引实出卷五十二。明陈禹谟本脱「字文元」三字,清孔广陶影刻宋钞本则作「字次元」,与袁纪同。恐当作「次元」为是。又东观记光武帝纪曰:「宛大姓李伯玉从弟轶,数遣客求帝。」据此则通又字伯玉。然袁纪曰通有兄儵」,故字不当称「伯」,作「伯玉」亦恐误。

  〔二〕 李贤曰:「平帝五年,王莽摄政,郡国置宗师以主宗室,盖特尊之,故曰宗卿师也。」胡三省曰:「余按莽置宗师,主汉宗室耳。此宗卿师,莽篡时所置也。」胡说是。

  〔三〕 范书李通传作「身长九尺」。

  〔四〕 据范书本传,通曾任五威将军从事,出补巫丞。

  〔五〕 佚通逸,荀子尧问篇曰:「舍佚而为劳。」

  〔六〕 范书光武纪曰:「光武避吏新野,因卖谷于宛。」注云「续汉书曰:『伯升宾客劫人,上避吏于新野邓晨家。』东观记曰:『时南阳旱饥,而上田独收。』」常即尝,古通用。

  〔七〕 按申屠臣,东观记光武纪作「公孙臣」。范书李通传注引续汉书作「申徒臣」。又按:吴树平风俗通义佚文曰:「(申徒氏)本申屠氏,随音改为申徒氏。」则申徒臣即申屠臣。申屠一作胜屠,见史记酷吏传索隐引风俗通。又王符潜夫论志氏姓曰:「信都者,司徒也。俗前音不正,曰信都,或曰申徒,或胜屠,然其本共一司徒耳。」据此则申徒、胜屠、申屠,皆司徒之音转。按东观记李通传亦作「申屠臣」,故纪作「公孙臣」,非也。

  〔八〕 范书李通传作「微观通」。王先谦曰:「谷梁传:『常事曰视,非常曰观。』谓以其家重大事指示之,感动其意虑也。」按「观」,文义较「难」为长。

  〔九〕 东观记光武纪曰:「(李通)兄弟为帝言天下扰乱饥饿,下江兵盛,南阳豪右云扰。因具言谶文事,刘氏当复起,李氏为辅。帝殊不意,独内念李氏富厚,父为宗卿师,语言谲诡,殊非次第;尝疾毒诸家子数犯法令,李氏家富厚,何为如是,不然诺其言。诸李遂与南阳府掾史张顺等连谋。帝深念良久,天变已成,遂市兵弩、绛衣、赤帻。」按:张顺事迹,诸家后汉书唯此一见,录以补袁纪不足。

  初,琅邪吕母之子为县长所杀。吕母家产数百金〔一〕,志欲报怨,乃治酒多买刀兵,少年随其所乏而与之。如此数岁,财产单尽,少年相与偿母。母涕泣曰:「所以相待,非治产求利也,欲以为子报怨耳!诸君宁能相哀也?」〔二〕少年壮之,又素被恩,皆许诺。聚众数百人,母自号将军,攻县长及掾吏。既而解掾吏曰:「诸卿无罪,唯欲报长耳。」诸吏叩头为长请。母曰:「吾子犯小罪,不当死,长杀之。杀人当死,又何请乎?」母遂手杀之,以其首祭子墓。自是莒人樊崇〔三〕、东〔莞〕(宛)人逄安〔四〕、东海人徐宣、谢禄并为盗贼,一岁间众各数万人。王莽沐阳侯田况大破之〔五〕,遂残州郡,所过抄掠百姓。

  〔一〕 范书刘盆子传作「赀产数百万」。按:汉书食货志载,王莽时,「黄金重一斤,直钱万」。范书作「数百万」,乃指钱而言,实与数百金值相当。

  〔二〕 报怨即复雠,两汉时此风极盛。报怨以报父母之仇为主,兼及为兄弟、举主、师长、友朋复雠。参与其事者,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遍及城乡僻野。甚而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户殄业。两汉诸史,多有记述,此不一一论列。吕母即以报子仇为起因,而发展为农民起义。

  〔三〕 钮永建后汉纪校释曰:「按:刘盆子传云琅琊人樊崇起兵于莒,是樊崇非莒人也。」今按:范书刘盆子传曰:「或说崇曰:『莒,父母之国,奈何攻之?』乃解去。」则樊崇是莒人无疑。莒属琅邪郡,故传云「琅邪人樊崇」,是泛以郡国名称代出生地。又如逄安,东莞人,属琅邪郡,故传称「崇同郡人」。徐宣、谢禄、杨音均系临沂人,皆以所属郡称「东海人」。钮说失考。

  〔四〕 按范书刘盆子传注引东观记曰:「『逄』音庞。安字少子,东莞人也。」又汉书地理志琅邪郡只有东莞县,无东宛,故据改。又「逄」原误作「逢」,据黄本径改。

  〔五〕 钮永建曰:「沐阳侯,据盆子传作『探汤侯』。李贤注云:『王莽改北海益县曰探汤。』今考地理志,云:『益,莽曰探阳。』三文互异。」今按:王莽改易郡县名,多据经义。益之改名,乃封田况镇压赤眉起义军之功,其意盖本论语季氏篇之「见不善如探汤」。故作「探汤」者是。汉书地理志作「探阳」,乃形近而讹。袁纪作「沐阳」,则失之远矣。又按:范书刘盆子传曰:「因击王莽探汤侯田况,大破之,杀万余人,遂北入青州,所过虏掠。」又御览卷四二引郡国志曰:「东海有谢禄山。按汉书,王莽时,东海徐宣、谢禄等击王莽将田况,大破之,曾屯兵于此,因名谢禄山。」据上二引,则袁纪「王莽沐阳侯田况」上似脱「击」字。此事通鉴略而不述,必有疑焉。今按汉书王莽传曰:「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以上四万余人,授与库兵,与刻石为约,赤眉闻之,不敢入界。田况有此声威,则此前必无败绩。又田况于天凤六年始进封为伯,则封探阳侯必在是年之后。王莽传地皇二年曰:「后况自请出界击贼,所向皆破。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所任翼平郡,乃分北海郡而置,属青州。谢禄山在东海,属徐州。战役发生于谢禄山一带,则必系况出界击贼时事。若况一败涂地,岂能得探汤侯之封?又岂能兼领青、徐二州牧事?则袁纪不误,范书之说不足取也。

  初,崇等以困穷为贼,无攻城略地之心。结聚浸盛,乃相与为约杀人号令〔一〕。最尊者称三老,其次从事、卒〔史〕(吏)〔二〕。王莽遣平均公廉丹〔三〕、太师王匡东击之。军至定陶,莽诏丹曰:「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丹惶恐,夜召掾冯衍,以书示之。衍因说丹曰:「张良以五世相韩,椎秦始皇于博浪之中,勇冠乎贲、育〔四〕,名高乎泰山。将军之先,为汉信臣〔五〕。新室之兴,英俊不附。今海内溃乱,百姓涂炭,民之思汉,甚于诗人之思邵公也,爱其甘棠,况其子孙〔六〕?民所歌舞,天必从之〔七〕。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先据大郡,镇抚吏士,百里之内,牛酒日赐,纳雄杰之士,询忠智之谋,兴社稷之计,除万民之害,则福流于无穷,勋着于不朽。与其军覆于中原,身分于草野,功败名灭,耻及先祖者哉?圣人转祸而为福,智士因败而为功,愿明公深计而无与俗同。」丹不能从。进及睢阳,复说丹曰:「盖闻明者见于无形,智者虑于未萌〔八〕,况其昭哲者乎?凡患生于所忽,祸发于细微,败不可悔,时不可失。公孙鞅曰:『有高人之行,负非于世;有独见之虑,见疑于人。』〔九〕故信庸庸之论,破金石之策,袭当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决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时不重至,公勿再计。」丹不听。衍,奉世曾孙也〔十〕。

  〔一〕 范书刘盆子传曰:「众既寖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以言辞为约束,无文书、旌旗、部曲、号令。」袁纪恐有脱文。

  〔二〕 据刘攽东汉刊误改。又范书「卒史」下尚有「泛相称曰巨人」句。

  〔三〕 按汉书王莽传作「更始将军平均侯之兖州」,至攻拔无盐后,始进爵为公。袁纪下文有「进爵为公」句,此当作「平均侯」为是。

  〔四〕 即孟贲、夏育,皆卫国之勇士。史称贲生拔牛角,育力举千钧。

  〔五〕 李贤曰:「廉褒,襄武人,宣帝时为后将军,即丹之先。」又惠栋曰:「案廉范传,帝问范云:『卿与右将军褒,大司马丹,有亲属乎?』范对曰:『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案此褒乃丹之父也。」

  〔六〕 邵公,周宣王时名相。曾出巡南国,舍于甘棠树下。既去,民思其德政,爱及此树,作诗以咏之。其辞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发。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见诗召南甘棠之章。

  〔七〕 诗小雅车舝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又尚书泰誓曰:「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八〕 语见商君书更法篇,亦见史记商君列传。

  〔九〕 商君书更法篇曰:「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智之虑者,必见骜于民。」史记商君列传「负」作「非」,「骜」作「敖」。骜、敖均为謷之借字,作嘲笑解。索隐引商君书又作「訾」,与袁纪作「疑」,三解均可通,然恐当以「敖」最近原本。

  〔十〕 冯奉世,汉冯唐之后。元帝时官至左将军、光禄勋,为折冲宿将,功次赵充国。汉书有传。

  崇等欲战,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匡、丹攻拔无盐,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匡、丹,进爵为公。王匡〔欲〕(故)进击宪〔一〕,廉丹以为新拔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匡不听,引兵独进,丹随之。合战成昌,兵败,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韨、符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止,战死。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人别斗,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驰奔贼,皆战死。莽伤之,下书曰:「惟公多拥选士精兵,众郡骏马、仓谷、帑藏,皆得自调,忽于诏策,离其威节,骑马呵噪,为狂刃所害,呜呼哀哉!赐谥曰果公。」

  〔一〕 据陈澧校而改。

  国将褒章谓莽曰〔一〕:「皇祖考黄帝之时,中黄直为将,破杀蚩尤。今臣居中黄直之位,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与太师匡并力。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屯雒阳填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垒〔二〕,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司徒寻初发长安,宿霸昌厩,亡其黄钺。寻士房扬素狂直,乃哭曰:「此经所谓『丧其齐斧』者也〔三〕。」自劾去。莽击杀扬。

  〔一〕 汉书、范书、通鉴「褒章」均作「哀章」。

  〔二〕 胡三省曰:「恐当作『北军中垒』。」

  〔三〕 见易巽卦。

  四方盗贼往往数万人,攻城邑,杀二千石以下。太师王匡等战,数不利。莽知天下溃畔,事穷计迫,乃议遣风俗大夫司国宪等分行天下〔一〕,除井田、奴婢、山泽、六筦之禁〔二〕即位以来,诏令不便于民者皆收还之。待见未发,会世祖与通定谋议,期以材官都试骑士日〔三〕,欲劫前队大夫甄阜及属正梁丘赐〔四〕,因以号令大众。乃使世祖与轶归舂陵,举兵以相应。遣从兄子季之长安,以事报父李守。季于道病死。守密知之,欲亡归。素与邑人黄显相善,时显为中郎将,闻之谓守曰:「今关门禁严,君状貌非凡,将以此安之?不如诣阙自归。事既未然,脱可免祸。」守从其计,即上书归死,章未及报,留阙下。会事发觉,通得亡走,莽闻之,乃系守于狱。而黄显为请曰:「守闻子无状〔五〕,不敢逃亡,守义自信〔六〕,归命宫阙。臣显愿质守俱东,晓说其子。如遂悖逆,令守北向刎首,以谢大恩。」莽然其书。会前队复上通起兵之状,莽怒,欲杀守,显争之,遂并被诛,及守家在长安者尽杀之。南阳亦诛通兄弟、门宗六十四人,皆焚尸宛市。

  〔一〕 先师陈直汉书新证曰:「风俗大夫官名,姓司国名宪,此句历来无注。十六金符斋续百家姓谱十一页,有『司国奋』、『司国胜』、『司国汉成』三印。十钟山房印举举二十六,二十页,有『司国黾』二印。汉印文字征第四,九页,有『司国鸾印』。足证司国在两汉为习见之姓,但此姓在古籍中,仅此一见。亦不见于元和姓纂、姓氏急就篇等姓书。」按袁纪此文实录自汉书,虽使「司国」之姓再见于古籍,其源一也。又姓解卷三载「司国」之姓,其注曰:「姓苑:汉有朝议郎司国吉。」则此姓亦见载于古姓书也。」

  〔二〕 按汉书王莽传,始建国元年,莽令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卖买。始建国二年,又设六筦之令,命县官酤酒,卖盐铁器,铸钱,诸采取名山大泽众物者税之。又令市官收贱卖贵,赊贷予民,收息百月三。

  〔三〕 李贤曰:「汉法以立秋日都试骑士,谓课殿最也。翟义诛王莽,以九月都试日勒车骑材官士是也。」又汉官仪曰:「平地用车骑,山阻用材官。」骑士乃骑兵,材官乃步卒。

  〔四〕 李贤曰:「王莽置六队,郡置大夫一人,职如太守。南阳为前队,河内为后队,颍川为左队,弘农为右队,河东为北队,荥阳为祈队。队音遂。」又属正者,都尉也,亦王莽所改。

  〔五〕 李贤注:「无状,谓祸大不可名言其状也。」杨树达积微居读书记曰:「李说非也。前书东方朔传「妾无状」。颜注:「状,形貌也。无状,犹言无颜面以见人也。一日自言所行丑恶无善状。」颜有二说,后说尤长。皇甫规传注云:「无状者,谓无善状。」是也。」杨说甚是。

  〔六〕 冯班曰:「信,告也。」

  时刘演召诸豪杰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分遣亲客,使邓晨起新野,世祖与李通、李轶起于宛。伯升自发舂陵子弟。诸家子弟恐惧,皆亡逃自匿,曰:「伯升杀我!」及见世祖绛衣大冠〔一〕,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

  〔一〕 东观记光武帝纪曰:「上时绛衣大冠,将军服也。」

  使宗室刘嘉往诱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等,合军而进,〔一〕西击长聚。世祖初乘牛,杀新野尉乃得马。进屠唐子乡,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世祖敛宗人所得物,悉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与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战于小长安,汉军大败,还保棘阳。阜、赐乘胜留辎重蓝乡,引兵南渡。伯升飨士设盟,潜师夜袭蓝乡,尽获其辎重。

  〔一〕 范书齐武王演传「王凤」作「王匡」。二人虽俱为新市兵领袖,然推其首帅当以王匡为是。

  十一月,有星孛于张,东南行五日不见。孛星者,恶气所生,或谓之慧星;张为周分。其后世祖都洛阳,除秽布新之象。

  更始元年〔一〕(癸未、二三)

  〔一〕 惠栋曰:「张衡以为更始居位,人无异望。光武初为其将,然后即真,宜以更始年号,建于光武之初。东观诸书,不为更始立纪,蔚宗集中亦言其失。其作汉书,独书更始元年者,盖从平子之说也。」按袁纪有此纪年,则从平子之说者,非自范晔始明矣。

  正月,斩阜、赐,死者万余人〔一〕。严尤、陈茂闻阜、赐死,驰欲据宛。伯升乃焚积聚,破釜甑,与茂战于育阳,大破之,斩首二千余级〔二〕。尤、茂走汝南,汉兵遂围宛。伯升自号柱天将军,圣公称更始将军。王莽恶之,购伯升五万户,黄金十万斤,使长安中诸宫署及天下乡亭皆画伯升像〔三〕,使旦起射之。

  〔一〕 范书齐武王演传作「死者二万余人」。

  〔二〕 范书齐武王演传作「斩首三千余级」。

  〔三〕 范书齐武王演传「宫署」作「官署」,恐当以范书为是。

  自阜、赐死后,降者十余万,无所统一,诸将请立君。南阳英雄及王常皆投归伯升,然汉兵以新市、平林为本,其将帅起草野,苟乐放纵,无为国之略,皆惮伯升而狎圣公。

  二月辛巳〔一〕,朱鲔等于济水上设坛场〔二〕,立圣公为天子,议示诸将。伯升曰:「诸公妄尊宗室,甚厚无益,然愚窃有所难。闻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其中必有诸刘,若南阳有所立,此必将内争。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之道也。且首兵唱号,鲜有能遂,陈涉、项羽是也。舂陵去宛纔三百里,功德未有所施,遽自尊立,为天〔下〕(子)准的〔三〕,后人将得承吾弊,非计之善者也。为将军计,不如且称王,王势亦足以斩诸将。今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如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诸将多曰:「善!可且为更始王。」〔四〕将军张斤拔剑击地〔五〕,曰:「疑事无功〔六〕,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乃立圣公。圣公素懦弱,流汗不敢言〔七〕。以次拜诸将,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演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世祖为太常卿,余皆九卿将军〔八〕。改元为更始元年。于是豪杰失望。

  〔一〕 范书与袁纪同,而汉书王莽传作「三月辛巳朔」,惠栋以为汉书误。杨树达曰:「莽改历,以建丑为正月,则莽之三月正汉之二月,前书据莽历言之,不为误也。」杨说是。

  〔二〕 范书刘玄传「济水」作「淯水」。按水经注卷三十一淯水曰:「王莽地皇二年,朱鲔等共于城南会诸将,设坛燔燎,立圣公为天子于斯水上。」又按卷八济水,其一出王屋山,与黄河相交后,又平行东入于海;其二出河北赞皇山,于巨鹿南汇入泜水。二水所经均与绿林军活动地区无涉。袁纪作济水误。

  〔三〕 据陈澧校而改。

  〔四〕 东观记刘玄载记曰:「马武、王匡以为王莽未灭,不如且称王。」

  〔五〕 东观记刘玄载记作「张卬」范书亦同。通鉴考异曰:「司马彪续汉书『卬』作『印』,袁宏后汉纪作『斤』,皆误。今从范晔后汉书。」考异之说是。今仍其旧文而明其误。

  〔六〕 语见战国策赵策二。

  〔七〕 观刘玄结客报怨,复以诈死拔父于狱;诛莽后,纳郑兴之谏,断然西都长安,绝非一般怯懦无能之辈。袁纪此文因袭东观记,实东汉史臣美谀光武、贬恶刘玄之曲笔也。

  〔八〕 胡三省曰:「匡、凤皆位上公而加定国、成国美号也。九卿将军,职为九卿,各带将军之号,仍王莽之制也。」按范书光武帝纪曰「光帝为太常偏将军」,即其例也。

  刘稷击鲁阳,闻更始立,怒曰:「本宗室谋讨王莽复社稷者,伯升兄弟也。更始何为者!」不肯诣宛。更始大臣不悦,世祖恶之,谓伯升曰:「事欲不善。」伯升笑曰:「如是耳。」李轶初与世祖善,后谄新贵而疏世祖。世祖诫伯升曰:「此人不可亲也!」伯升不从。平林兵围新野,不能下,其宰潘临登城曰:「愿得刘公一信。」伯升降之。伯升威名日盛,更始君臣内不自安。顷时,诏示演七尺宝剑,〔一〕申屠建随献王玦示。樊宏曰:「昔鸿门之会,范曾举玦示项羽,指在高祖,建得无不善乎?」而演不应。及世祖将至颍川,复深诫伯升。

  〔一〕 范书齐武王演传作「更始取伯升宝剑视之」。

  三月,世祖与诸将略地颍川,父城人冯异、内乡人铫期〔一〕、颍阳人王霸、襄城人俊傅、棘阳人马成皆从世祖。

  〔一〕 按两汉志颍川郡无内乡县,范书作郏人,袁纪恐误。或其为长社县之向乡亦未可知。

  异字公孙,通左氏春秋,好孙子兵法,为郡功曹,监五县事〔一〕,与父城令苗萌共守。异出行属县,为汉兵所得。异曰:「老母在城中,且一夫之用,不足为强,愿据五城以效功。」世祖善之。异归谓萌曰:「观诸将皆壮士屈起,如刘将军非庸人也,可以归身,死生同命。」萌曰:「愿从公计。」〔二〕

  〔一〕 钮永建曰:「为郡功曹,范书冯异传云,异以郡据监五县。按续汉志,郡有功曹史,主选署功劳。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诸曹事。其监属县,有五部督邮,曹掾一人。据此则掾与功曹不同,冯异盖以功曹兼督邮之职者。范书云郡掾,盖以督邮有曹掾之称而偏举也。」

  〔二〕 范书冯异传作「敬从子计」。

  期字次况,身长八尺二寸,容貌壮异。父卒,期行丧三年,乡里义之。世祖闻其气勇有志义,召为掾。

  霸字符伯,家世狱官。霸为狱吏,不乐文法,慷慨有大志,其父奇之,使学于长安。数年归,会世祖过颍阳,以宾客见世祖曰:「闻将军兴义兵,诛篡逆,窃不自量,贪慕威德,愿充行伍,故敢求见。」世祖曰:「今天下散乱,兵革并兴,得士者昌,失士者亡。梦想贤士,共成功业,岂有二哉!」霸父谓霸曰:「吾老矣,不任军旅,汝往,勉之!」

  俊字子卫,成字君迁,以县吏、亭长从〔一〕。

  〔一〕 俊为亭长,成乃县吏,均见范书本传。

  夏五月,王莽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将四十万兵,号百万众,至颍川。严尤、陈茂复与二公遇。莽之遣二公也,欲盛威武,以震山东,至赉猛兽、车甲攻战之具,辎重千里。世祖与下江、新市、平林兵数万人,击之于阳关。二公〔兵盛,汉〕兵反走〔一〕,世祖入昆阳,诸将惶怖,各欲归保所得城。世祖曰:「昆阳即破,一日之间,诸将亦灭。不同力救之,及欲归守妻子财物耶?」诸将怒曰:「刘将军何以敢如此!」世祖乃笑而去,唯王常然世祖之计。会候还言:「大兵来,长数百里,不见头尾,颇至城北矣!」诸将乃遽更请刘将军计之,世祖复为陈相救之势。诸将素轻世祖,及追急,世祖为画成败,皆从所言。时汉兵在城中者八九千人,世祖留王凤、王常守昆阳,夜与宗佻、李轶、邓晨十三骑出城。

  〔一〕 东观记光武帝纪:「帝邀之于阳关。寻、邑兵盛,汉兵反走,帝驰入昆阳,诸将惶恐,各欲散归。」范书光武帝纪亦同。袁纪有脱文,故据以补。

  时二公至城下者且十万人,世祖几不得出。严尤说王邑曰:「昆阳城小而坚,今称尊号者在宛,然进大兵向宛〔一〕,彼必奔走;宛下兵败,昆阳自服。」邑不听。遂环昆阳作营,围之数重,云车十余丈,旗帜蔽野,金鼓之声闻数十里。或为地窟,或作冲车,弩射城中如雨,城中负户以汲〔二〕。二公自以功在刻漏,校尉、司马请托郡县,取受贿赂,不以军事为忧。有流星堕营中,正书有云气若坏山,直于营而堕,不及地尺而灭〔三〕,吏士皆压仆。

  〔一〕 「然」恐是「亟」之误,范书作「亟」。

  〔二〕 范书此句下有「王凤等乞降,不许」句。又惠栋曰:「言户内穿井,故云负户。通典一百五十八卷作负楯。」按周寿昌曰:「此说非也。户,门扇也,所以避弩矢之乱发也。」周说是。

  〔三〕 杨树达曰:「庄七年公羊传云:『雨星不及地尺而复。』」

  世祖既至定陵,晨悉发诸营精兵救昆阳。诸将恋辎重,欲留兵守之。世祖曰:「今同心并力以破二公,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身首无余,何财物之有!」诸将闻二公兵盛,皆震惧。世祖为陈天命历数,说其意请为前行。诸将不得已皆从世祖。世祖将步骑千余人居诸将前,二公遣步骑千余人来合战,斩首数十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世祖复进,诸将乘之,斩首数百级〔一〕。连战辄胜,诸将益奋。

  〔一〕 东观记、范书均作「数百千级」。

  棘阳人岑彭,字君然,以郡吏共严说守宛城〔一〕。伯升攻之数月,城中相食。是月,岑彭、严说举城降。诸将欲诛之,伯升曰:「彭为郡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以劝后人。」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更始入都太守府,封宗室诸将,皆为列侯者百余人。

  〔一〕 按范书岑彭传,彭本守棘阳长。严说,注引东观记作「贰师严尤」,误。说乃前队贰,即李贤所谓甄阜之副也。

  宛城之拔,昆阳未知也。世祖为书与城中,言「宛下兵复至昆阳」,坠其书〔一〕,二公得书,恐。六月己卯,世祖选精兵三千,从城西水上奔二公阵,二公兵走北,杀司徒王寻。而昆阳城中兵亦鼓噪而出,中外并击。会大风雷雨,滍水盛〔二〕,二公大众遂溃,奔走赴水溺死以数万,滍水为之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逃去。汉军获其辎重、车甲,连月不尽,或焚燃其余。

  〔一〕 陈璞校记据范书改「昆」为「而」,作「言『宛下兵复至』,而阳坠其书」。

  〔二〕 东观记、范书「盛」下有「溢」字,袁纪恐脱。

  于是刘稷诣宛、李轶等共谮之,更始乃陈兵收稷。伯升固争之,遂并杀伯升。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时世祖在父城,乃诣宛谢之,不伐昆阳之功。更始以是惭,拜世祖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秋八月,故钟武侯刘望据汝南,自立为定汉王〔一〕,严尤、陈茂皆归之。

  〔一〕 望,长沙定王发之孙,钟武节侯度之子也。汉书王莽传「望」作「圣」。又范书刘玄传作「自立为天子」,而袁纪冬十月始自立为天子,恐别有所据。通鉴从范书。

  王莽遣太师王匡、国将褒章守洛阳,以距更始。更始遣西屏将军申屠建、司直李松攻关,定国王匡攻洛阳〔一〕,三辅震动。长安中兵起,共攻莽。

  〔一〕 司直,乃丞相司直。李松,李通之从弟也。关,武关,非如常例指函谷关。定国是定国上公之省文也。

  九月丙子,东海公孙宾就斩莽首〔一〕。会申屠建、李松至,传莽首及玺绶诣宛。更始视之曰:「莽不如是,当与霍光等。」更始韩夫人言云:「不如此者,帝当那得之?」

  〔一〕 汉书王莽传曰:「商人杜吴杀莽,取其绶。校尉东海公宾就斩莽首。」师古曰:「公宾,姓也。就,名也。」风俗通曰:「公宾,姓也。鲁大夫公宾庚之后。」东观记、范书亦作「公宾就」,惟两汉纪均作「公孙宾就」,恐误。

  是月,王匡亦拔洛阳,执太师公王匡、国将褒章,至宛斩之。

  冬十月,刘望自立为天子,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更始使刘信击之〔一〕,望兄子回杀望降,严尤、陈茂走朗陵,为故吏所杀。

  〔一〕 刘信,更始大司徒刘赐兄显之子,官拜奋威大将军。

  更始欲北之洛阳,以世祖为司隶校尉。初,三辅官府吏东迎者,见更始诸将数十辈,皆冠帻而衣妇人衣〔一〕,大为长安所笑〔二〕,智者或亡入边郡。及司隶官属至,衣冠制度皆如旧仪。父老、旧吏见之,莫不垂涕悲喜曰:「何幸今日又见汉官威仪!」

  〔一〕 汉官仪曰:「帻者,古之卑贱执事不冠者之所服也。」范书「妇人衣」下有「诸于绣镼」四字。李贤曰:「前书音义曰:『诸于,大掖衣也,如妇人之褂衣。』」又曰:「扬雄方言曰:『襜褕,其短者,自关之西谓之裗〈衤屈〉。』郭璞注云:『俗名〈衤屈〉掖。』据此,即是诸于上加绣〈衤屈〉,如今之半臂也。」

  〔二〕 长安者,三辅官府吏东迎者也。

  更始至洛阳,遣使降樊崇等。樊崇等与渠帅二十余人至洛阳降,皆封为列侯。其留者相率叛之,崇等即皆亡去,复领其众,分为二队,崇自开封出南阳,徐宣、谢禄等从阳翟击河南。

  是时豪杰并起:〔李宪起〕庐江〔一〕,张步起琅邪,刘芳起安定,董宪起东海,秦丰起黎丘,其余赤眉、铜马、青犊、高湖、董达〔二〕等众各数万,旬月之间,天下皆遍。

  〔一〕 据范书李宪传补。宪,王莽时为庐江属令。莽败后,据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称淮南王。观袁纪下文亦可知。

  〔二〕 董达,下又作董连,皆误。他书均作「重连」。

  隗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人,少为郡吏,著名叙州。季父崔,豪侠能得众情。闻莽兵败昆阳,更始立于宛,谋起兵以应汉。嚣止之曰:「兵,凶事也。宗族何幸!」崔不从,收兵得数千人,攻莽镇夷大尹李育〔一〕,杀之。既而推嚣为主,不得已乃聘平陵人方望为军帅。〔二〕望说嚣曰:「今欲承天顺民,辅汉而〔起,今〕立者乃在南阳〔三〕,莽尚据长安,言为汉,无所受命,何以见信于众乎?宜急立汉高庙,称臣奉祠,所谓『神道设教』〔四〕,求助民神者也。且礼有损益,质文无常。茅茨土阶,致其肃(也)敬〔五〕。虽未备物,神明其舍诸。」嚣从其言,遂立汉祖宗庙。祀毕,相与盟曰:「凡我同盟,允承天道,与辅刘宗。或怀奸虑,神明殛之!」嚣乃勒兵十万,将攻安定。安定太守王向〔六〕,莽从弟谭之子,威行郡中,属县未敢叛。嚣喻向以天命,向不从。嚣复为言「重顿兵,血刃,伤害吏士」,终不听。乃进兵虏向,以徇百姓,然后行戮,安定悉降。而长安中亦起兵诛莽。嚣遂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全城、武威、张掖、酒泉、炖煌,皆下之。

  〔一〕 范书隗嚣传作「镇戎大尹」。又汉书地理志亦作「填戎」。此乃天水郡守之意,袁纪误。

  〔二〕 军帅,他书均作「军师」。袁纪乃避晋讳也。

  〔三〕 据东观记、范书补。

  〔四〕 出自易观卦。

  〔五〕 据陈璞校记删「也」字。

  〔六〕 范书隗嚣传作「安定大尹」。按袁纪王莽官属皆依新制,此偶失之耳。又汉书王莽传作「安定卒正王旬」,未知孰是。

  公孙述字子阳,茂陵人。成帝时,为清水长,兼治五县,奸不得发,郡中谓有神。王莽时,守导江卒正〔一〕,复有能名。更始之立,南阳人宗成自称将军〔二〕,收兵汉中,众数万人,遂至成都。是时导江治临邛,述召县中豪杰,谓之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矣,故闻汉将军至,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父子俘获〔三〕,室家烧燔,此寇贼,非义兵也。吾欲执郡自守,以待真主。诸公并力者即留,不欲者即去。」豪杰皆叩头愿效死,乃发城中兵千余人。述使人诈称汉使者自东方来,拜受印绶,因号曰「辅汉将军」、兼益州牧。北至成都〔四〕,众数千人,遂攻宗成,大破之,尽有益州。

  〔一〕 即蜀郡太守。

  〔二〕 华阳国志作「宗成垣」。

  〔三〕 范书公孙述传作「妇子系获」。

  〔四〕 按范书及通鉴均作「西击成等」。胡三省曰:「按临邛在成都西南,述兵自临邛迎击宗成等,非西向也。」袁纪作北向是。

  李宪,颖川人。王莽时,(于)庐江贼起〔一〕,众至十余万。莽以宪为偏将军,连年击平之〔二〕。莽败,宪据郡守,自称淮南王。张步〔三〕,琅邪人。汉兵起,步亦聚众千余人,击攻傍县数十城〔四〕。刘芳〔五〕,安定三川人〔六〕,本姓庐。王莽末,天下咸思汉,芳由是诈自称武帝后,变姓名为刘文伯。及莽败,芳与三川属国羌胡起兵北边。董宪字侨卿,东海朐人。父为人所杀,宪聚客报冤,众稍多,遂攻属县。秦丰,南郡黎〔丘〕乡人〔七〕。少时受律令,为县吏。汉兵起,与同乡蔡张、赵京等起兵,众数千人,攻宜城、襄阳诸县,下之,自称黎丘王〔八〕。

  〔一〕 范书李宪传曰:「莽末,江贼王州公等起众数余万,攻掠郡县。」「于」系衍文,删。

  〔二〕 陈璞曰:「连年恐连率之误。」按范书正作「庐江连率」,此句恐当作「莽以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击平之」。

  〔三〕 张步字文公。琅邪不其人。

  〔四〕 范书张步传作「下数城」。

  〔五〕 刘芳字君期。

  〔六〕 按汉书地理志,安定郡无「三川」,有「三水」。范书庐芳传正作「安定三水人」,袁纪误。三水系属国都尉治,袁纪下文「三川属国」,亦系「三水属国」之误。

  〔七〕 据上文「起黎丘」补。参阅下注。

  〔八〕 范书光武帝纪作「自号楚黎王」。李贤注引习凿齿襄阳记曰:「秦丰,黎丘乡人。黎丘楚地,故称楚黎王。」又惠栋引余知古渚宫故事曰:「丰少有雄气,王莽末,结乡里豪杰起兵,掠荆州十二县,据襄阳之黎邱,自称楚黎王。」王先谦曰:「续志〈巳阝〉有犁丘城是也。」又引水经注曰:「沔水东南径黎邱故城西,其城下对缮洲,秦丰居之,故更名秦洲。」据此,则「黎丘王」当作「楚黎王」。

  更始封刘永为梁王〔一〕。永,故梁王子也〔二〕。王莽时废为家人,更始立,诣洛阳,故得封。

  〔一〕 梁孝王刘武八世孙。

  〔二〕 故梁王,刘立也。据汉书所载,元始中,坐与平帝外家中山卫氏交通,废为庶人,徙汉中,遂自杀。

  更始将使大将平河北,刘赐〔言〕诸宗室无可使者〔一〕,独有世祖也。朱鲔等以为不可,而左丞相曹竞父子用事〔二〕,冯异劝世祖厚结焉,由是以世祖为大司马,遣平河北。于是冯异铫期、坚镡、祭遵、臧宫、王霸皆以为掾吏,从至河北。宾客多去者,世祖谓霸曰:「颖川从我者皆已亡矣,疾风知劲草,尔其勉之!」

  〔一〕 据范书补。

  〔二〕 范书作「曹竟」。按汉书王贡两龚鲍传曰:山阳曹竟子期,儒生也。「去官不仕于莽。莽死,汉更始征竟以为丞相,封侯。竟不受侯爵。会赤眉入长安,欲降竟,竟手剑格死。」又钮永建曰:「汉人名字,其义多相应,竟字子期,谓以终相期也。纪文作竞,不可通。」

  坚镡字子伋,襄城人也,以县吏从世祖。祭遵字弟孙,颖阳人。家富给而遵恶衣服,不自修饰,又好经学。母死,负土成坟,以孝谨闻。常为亭长所侵辱,遵结客杀亭长,县中称其儒而有勇也。世祖破二公于昆阳,还颖阳,遵以县吏数进见,上爱其姿容,谓遵曰:「欲从我乎?」曰:「愿从。」因署门下吏。臧宫字君翁,郏人。为县亭长,率宾客入下江兵中。昆阳之战,诸将称其勇。世祖察宫勤力少言,独亲纳之。

  初,伯升之遇害,世祖不敢制服,饮食笑言语如平常〔一〕。冯异见世祖独居,不御酒肉,被席有涕泣处。异独宽解世祖。世祖曰:「卿勿妄言,何有是乎?」异因曰:「天下同苦王氏,思汉家。今下江诸将纵横恣意,所至虏掠财物,略人妇女,百姓已复失望,无所戴矣。今公专命方面,广施恩德。有桀纣之乱,乃见汤武之功;民之饥渴,易为饮食时也〔二〕。宜急分遣官属,理冤结,施恩惠。」于是乃遣异与铫期乘传抚循百姓,所至二千石、长吏、三老皆具食,宥囚徒,除苛政,反汉官,申旧章。吏民大喜,牛酒盈路,皆辞而不受。

  〔一〕 东观记有「语」无「言」,范书有「言」无「语」。陈璞曰「应删言字」。

  〔二〕 孟子公孙丑上曰:「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南阳新野人邓禹,字仲华。少以德行称,尝游学长安,见世祖,知非常人也。更始立,人多荐举禹,不肯从。闻世祖平河北,乃杖策追之,及世祖于邺。世祖见禹甚喜,谓禹曰:「欲仕乎?」曰:「不愿。」世祖曰:「即如是,欲何为?」对曰:「使明公威德加于海内,禹得效其尺寸之功,垂名竹素〔一〕,此其愿也。」世祖留禹宿,禹因进说曰:「古人有言:圣人不得违时,时亦不可失也。历观往古圣明之兴,因时立功,二科而已,天事与人事也。今以天事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二〕;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更始既是庸才,而其辅佐无有忠良明智,深谋远虑,欲尊王安民者也。以古人度观之,今败可见也。公推诚接士,总览英雄,天下之人,皆乐为驱驰,公之德众所归也。初战昆阳,破王莽四十万众,天下闻之,莫不震靡,公之武众所服也。军政齐肃,少长有礼,赏善如不及,讨恶如虑遥,公之文众所安也。聪明神武,所谓天下圣人也。民之归治,如水趋海。以公之威德,应民之望,收天下英雄而分授之。河内被山带河,足以为固,其土地富贵,殷之旧都,公之有此,犹高祖之有关中也。进兵定冀州,北取幽并,胡马之用;东举青徐,引负海之利。三州既集,南面以号令天下,天下不足定也。」上笑曰:「且相随北去。」因敕左右,号禹曰邓将军。

  〔一〕 竹,竹简也;素,缣素也。竹素者,以喻史册。

  〔二〕 「历观」以下,范书所不载。通鉴略引之,「变」上有「灾」字,今据补。

  巨鹿宋子人耿纯,字伯山。说李轶曰:「将军以龙虎之姿,〔遭〕风云之时〔一〕,奋迅而起,期月之间,兄弟富贵。德信不闻于士民,功劳未施于百姓,而宠禄暴兴,此智者之所忌也。竞竞自危,犹惧不终,而况沛然自足,可以成功者乎?」轶奇之,乃授纯节,令安集赵魏。是时世祖在邯郸,纯见世祖长者,官属齐肃,遂求自纳焉。

  〔一〕 据南监本补。

  南阳宛人朱佑〔一〕,字仲先,世祖之旧也。伯升之起,以佑为护军。伯升败,佑常独怨望,世祖每短绝之。佑自洛阳将之河北,刘嘉问佑曰:「子将何之?」佑曰:「将之长安。」嘉素奇世祖,知佑有旧,谓佑曰:「子与刘公善,胡不北乎?嘉有劳苦吏,欲托之刘公。」佑曰:「若是,愿与之俱。」乃给其车马,使贾复、陈俊与佑俱北,及世祖于柏人。世祖复以佑为护军,常居中亲幸。佑从容问世祖曰:「更始政乱,公有日角之相,天之所命也。」世祖怒,将收之,乃不敢言。

  〔一〕 李贤曰:「东观记『佑』作『福』,避安帝讳。」后汉书集解曰:「刘攽曰:『案注引东观记安帝讳,则此人当名祜,前后皆误矣。』王先谦曰:考异云范书、袁纪祜皆作佑,东观记皆作福,避安帝讳。说文祜字无解,云上讳。然则祜名当作示旁古,古今之古,不当作左右之右也。案考异说至晰,今刊范书仍作佑,以存其真。」通鉴径改佑作祜。今仿集解之意,辨其伪而存其旧文。

  贾复字君文,南阳冠军人。初事武阴李生〔一〕,李生奇之,谓门人曰:「贾生容貌志气如此,而勤于学,将相之器也。」尝为县吏,迎盐河东,会盗贼起,同辈十余人皆弃盐去,复独送至县〔二〕,县中称其信。及汉兵起,复聚众数百人于羽山,既而将其兵属刘嘉,为校尉。复见更始纲纪日替,令嘉远为之虑,乃说嘉曰:「臣闻图尧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汤武是也;图汤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图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国是也;图六国之事而不能至者,亡六国是也。今汉氏中兴,大王以亲戚为辅,天下未定而安所保〔三〕,所保得无不可保乎?」嘉曰:「公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马刘公在河北,可往投之。」去见上。上复奇之,又邓禹亦称有将帅才,于是署复为都督〔四〕,解左骖以赐之〔五〕。

  〔一〕 范书贾复传「武阴」作「舞阴」。按两汉志均作「舞阴」,此作「武阴」误。

  〔二〕 东观记曰:「等辈欺没其盐,复独完致县中。」

  〔三〕 据范书本传,「安」下有「守」字。

  〔四〕 钮永建曰:「按光武时未有都督之官。范书贾复传云:于是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据此则复所署者破虏将军也。纪文作都督,殆必旧史有督盗贼句,相涉而误。」按:通鉴亦作「秀以复为破虏将军」。然范书光武帝纪明言「乃遣光武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贾复岂能再任此职!通鉴与钮说大谬。沈钦韩曰:「光武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故署复为督盗贼,亦如太守府有门下督盗贼。」又曰:「袁宏纪置复为都督,盖汉魏以来,领兵将军帐下有护军,有都督。吕范请于孙策曰:『愿暂领都督,佐将军部份』是也。光武以来,佑为护军,而称复曰贾督,实始于此。」沈说是。

  〔五〕 李贤曰:「骖者,服外之马也。东观记、续汉书『左』并作『右』。」按唯袁纪与范书同。

  陈俊字子昭,南阳西鄂人也。少学长安,归为郡吏。汉兵起,为刘嘉长史。既遇世祖,调补曲阳长,谓世祖曰:「欲与君为左右,小县长何足以留之!」俊即解印绶去〔一〕。世祖以俊为强弩将军,将中坚士〔二〕。俊教习进退,皆应旗鼓,临敌奋击,所向皆破。世祖曰:「诸将皆如此,复何忧哉!」

  〔一〕 范书陈俊传注引东观记曰:「俊初调补曲阳长,上曰:『欲与君为左右,小县何足贪乎?』俊即拜,解印绶,上以为安集掾。」袁纪恐有误。

  〔二〕 范书同。而华峤书作「拜为强弩偏将军」,又曰「赐绛衣九百领」。东观记作「三百领」。又惠栋曰:「中坚,谓中军坚锐之兵。杜茂为中坚将军是也。」

  王昌字郎,邯郸人。初,闻赤眉大众将至,百姓骚动。郎明星历,以为河北有天子气,素与赵缪王子林善,豪侠于赵,欲因此起兵。初,王莽时或称成帝子子舆,为莽杀之。郎于是诈称子舆以诳动林等,林等亦欲以为乱,乃与赵国大豪李育〔一〕、张参先宣言赤眉将至,立刘子舆以动众心。遂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止王宫。十二月壬辰,郎自立为天子。外遣将帅徇幽冀。曰:「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遭赵氏之祸,王莽篡弒,赖知命者将护朕躬〔二〕,解形河滨,削迹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今也,南岳诸刘,为朕先驱〔三〕。朕观天文,乃兴于斯。而圣公未知,故且持帝号。今已诏圣公及翟太守骤与功臣诣行在所。荆州刺史、太守皆圣公、翟义所置,强者负力,弱者疑惑,顿兵伤士,元元丧气,朕甚悼焉,故遣使者颁下诏书。」是时百姓思汉,言翟义不死,故郎称之,从民望也。于是自赵国已东,至于辽左〔四〕,皆从风而靡矣。

  〔一〕 周寿昌曰:「隗嚣传:杀莽镇戎大尹。前书王莽传,镇戎大尹李育,即此被杀者也。公孙述传,有李育为将军,后降光武。儒林传,李育曾事东平王苍,永平初年人。凡三李育,先后同时。」按此则又一李育也,为王郎大司马。则其时实四李育也。此李育亦见范书王郎传,周寿昌可谓失之眉睫者矣。又初学记卷十七引谢承书曰:「李鸿字奉逊,礼信仁孝,友于兄弟。弟育为人所侵辱,育后阴结客报怨,为执法吏所得,当伏罪。」则东汉又有一李育也,惜不详其生卒年代。

  〔二〕 知命者,范书作「郎中李曼卿」,然东观记作「侍郎韩公等」。

  〔三〕 李贤曰:「圣公、光武本自舂陵北徙,故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岳诸刘也。」

  〔四〕 范书王郎传作「赵国以北,辽东以西」。通鉴从范书。

  茂陵人耿弇,字伯昭。父况,王莽时为朔调连率〔一〕。更始立,诸将略地者前后非一,弇乃辞况至京师,因献贡以自固。弇时年二十一矣。至宋子,会王郎反,从县吏孙仓、卫苞劝弇降邯郸〔二〕。弇按剑叱之曰:「所以涉难至长安者,欲以辅刘氏也。今我至京师,陈上谷、渔阳兵马之用,还出太原、代郡,反复数十日,归发突骑以奔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观公等族灭不久。」孙仓、卫苞不从,皆亡去。弇闻世祖在卢奴,乃北谒之,世祖置弇门下吏。弇因护军朱佑求归发兵,世祖壮之。弇亦书与况,盛陈世祖度略,宜速来相见。况乃驰至昌平,遣小子舒献马焉。

  〔一〕 李贤曰:「王莽改上谷郡曰朔调,守曰连率。」

  〔二〕 范书作「卫包」。

卷二"后汉光武皇帝纪"

  二年(甲申、二四)

  春正月,公到蓟。王郎购公十万户,蓟中惊恐,言郎使者方至,太守已下皆出城迎。公见官属议,耿弇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上谷太守耿况,〔即弇父也〕;渔阳太守彭宠,公邑人也〔一〕。发此两〔郡〕(都)控弦强弩万骑〔二〕,所向无前,邯郸不足平也。」公曰:「卿言善!」时公官属尽南方人,莫有欲北者,皆曰:「死南首,奈何北行?」公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公驾出,官属不尽相及,弇与公相失。道路扰攘,皆欲击公,铫期奋戟在前,嗔目叱之。至城门,已闭矣,攻之得出。兼晨夜,蒙霜雪,所过城邑不敢入,或绝日不食。至饶阳芜蒌亭,冯异进豆粥,公曰:「得公孙豆粥,饥寒俱解。」公将出,或曰:「闭之。」亭长曰:「天下讵可知,何闭长者为!」遂南行〔三〕。

  〔一〕 按:耿况乃扶风茂陵人,其先于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巨鹿徙,非刘秀邑人。范书、通鉴「耿况」下均有「即弇父也」四字,故据以补。又彭宠乃南阳宛人,故称公之邑人。

  〔二〕 郡、都形近而讹,亦据范书、通鉴而改。

  〔三〕 东观记光武帝纪曰:「至饶阳,官属皆乏食,帝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言邯郸将军至。官属皆失色。帝升车欲驰,而惧不免,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久乃驾去。」范书与东观记略同,下复曰:「传中人遥语门者闭之。门长曰:『天下讵可知,而闭长者乎?』遂得南出。又东观记芜蒌亭事在此后,且曰:「异进一笥麦饭免肩,闻王郎兵至,复惊去。」均与袁纪异。通鉴折中而书,先叙芜蒌亭冯异进豆粥,再述至饶阳传舍事。诸书所载,错杂纷纭,未衷一是,录以存疑。

  至呼沱河,导吏还言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渡。官属皆失色。公遣王霸视之,信然。霸恐惊众,〔虽〕不可渡〔一〕,且前依水为阻,即言:「冰坚可渡。」士众大喜。比至,冰合可涉〔二〕既渡,公谓霸曰:「安吾众令渡者,卿力也。」霸曰:「此明公至德,神灵之佑,虽武王渡河白鱼之应〔三〕,无以加也。」公曰:「王霸权时以安众,是王瑞也。为善不赏,无以劝后。」以霸为军正,赐爵关内侯。

  〔一〕 据东观记王霸传补。

  〔二〕 东观记王霸传曰:「上令霸护渡,马欲僵,各以囊盛沙布冰上,乃渡,渡未毕数车而冰陷。」

  〔三〕 类聚卷十引尚书中候曰:「武王发渡于孟津,中流,白鱼跃入王船。王俯取鱼,长三尺,有文王字。」此乃征应、符命之类的迷信传说。

  于是未知所之,有老公在道旁,曰:「信都为长安守〔一〕,去此八十里。」乃至信都。太守任光、都尉李忠闻世祖至,开门出迎。世祖见光喜,曰:「伯卿,兵少不足用,如何?」光曰:「可发奔命,攻旁县,不降者掠之。兵贪财物,可大致也。」以光为左大将军,封武成侯。忠为右大将军,封武固侯。

  〔一〕 惠栋曰:「时更始都长安,故云为长安守。」

  光字伯卿,南阳宛人。好黄老言,为人纯厚,乡里爱之。(知)汉兵至宛〔一〕,或见光衣服鲜明,欲杀之。解衣未已,会安城侯刘赐适至,见光容貌长者,救全之。因率与党从赐,为偏将军,与世祖共破二公兵于昆阳。后,更始拜光为信都太守。

  〔一〕 「知」字无解,当衍,故删。

  李忠字仲卿〔一〕,东莱人。以好礼称。王莽时,为信都都尉。〔二〕更始立,以忠郡中为所敬信〔三〕,即拜忠为都尉,兼玺书劳勉焉。王郎起,光与忠发兵固守。廷掾有持郎檄诣府者,光斩之,以令百姓。

  〔一〕 范书李忠传作「字仲都」,东观记、续汉书亦同。袁纪恐涉任光之字而误。

  〔二〕 范书从莽制,作「新博属长」。袁纪从汉称,自乱其例也。

  〔三〕 疑「为」字当在「郡中」之上。

  邳彤字伟君,信都人。王莽时,分巨鹿为和成郡,以彤为郡卒正〔一〕。公之平河北,彤举城降,复以彤为太守。是时,郡县得王郎檄,皆望风向应,唯信都、和成二郡不降。彤闻公来失众,使五官掾张万将精骑二千诣公所。彤与公会信都,议者或言可因信都兵,自送入关。彤庭对曰:「议者之言皆非也。何者?吏民思汉久矣,故更始之立,天下向应。当此之时,一夫大呼,无不捐城遁逃,虏伏请降。自上古已来,用兵之盛,未有如此者也。邯郸刘胡子等假此威势〔二〕,惑乱吏民,诈以卜有王郎为成帝子,拥而立之。其众乌合,无有根本之固。明公奋二郡之兵,扬向应之威,以攻,则何城不克,以战,则何军不服!今释此而西归,非徒亡失河北,又惊动三辅,其隳损威重,安可量也。明公审无征伐之计,则虽信都之众,难可合也。何者?明公西,则邯郸、和成民不肯捐弃亲戚,而千里送公〔三〕,其离散逃亡,诚可必见。」以彤为后大将军。

  〔一〕 郡卒正,即太守也,莽所改。

  〔二〕 惠栋曰:「赵缪王子林,盖字胡子也。」

  〔三〕 通鉴曰:「则邯郸势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考异曰:「范书邳彤传:『邯郸成民不肯背成主』,字皆作『城』。袁纪作『邯郸和城,民不肯捐和城而千里送公』,汉春秋作「邯郸之民不能捐父母、背成主』。按文意,『城』皆当作『成』。邯郸成,谓邯郸势成也。成主,谓王郎为已成之主也。」按袁纪「邯郸和成」四字,必有误夺,或「和」系「势」之误,或「邯郸」下脱「势成」二字。通鉴之文,明白条畅,最近乎原意。又陈璞据考异所引袁纪之文,谓蒋本改「和成」作「亲戚」,非也。然蒋本乃从南监本,非妄改。考异所据与黄姬水本同。陈澧校,亦据南监本改黄本「和成」为「亲戚」。今从之。

  世祖使宗广守信都,李忠、邳彤征伐。

  耿纯率宗族二百余人,老者载棺而随之,及宾客二千人,并衣襦迎公于贯〔一〕。巨鹿人刘植亦率宾客数十人,开城门迎〔二〕。公大悦,以纯为前将军,植为骁骑将军。耿〔纯〕(况)攻〔下〕曲阳,皆下之〔三〕。众益盛,乃渡呼沱,攻中山。所过郡县,望风影附。耿纯使从弟欣归烧宗室庐舍。公以问纯,纯曰:「窃见明公单车临河北,非有府藏之畜,重赏甘饵,以聚人者也。接下以至诚,待之以恩德,是以士众旁来,思乐僵仆。今邯郸自立,北州疑惑,纯虽举宗归命,老弱充行,犹恐宗人宾客卒有异心,无以自固,燔烧庐舍,绝其反顾之望。」公善之。

  〔一〕 范书耿纯传作「育」,李贤曰:「育,县名,故城在冀州。」通鉴胡注曰:「余考两汉志,无育县,盖『贳』字之误。」沈钦韩曰:「前志巨鹿郡有贯县。一统志:今保定府束鹿县西南。此育字误。据通鉴,则沿讹已久。」袁纪作「贯」,亦误。贳,音世。

  〔二〕 按范书刘植传,时植据昌城以迎世祖。惠栋曰:「水经注曰:「世祖下堂阳,植率宗亲子弟据邑以奉世祖。」

  〔三〕 此句原在下文「宪还东海,攻利城」之下,实唐突不类。按范书耿况传,况无攻下曲阳事。范书耿纯传曰:「拜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欣、宿、植皆偏将军,使与纯居前,降宋子,从攻下曲阳及中山。」通鉴亦曰:「拜纯为前将军。进攻下曲阳,降之。众稍合,至数万人,复北击中山。」可知此乃耿纯迎世祖后之事。袁纪错简,故据范书、通鉴移置于此以正之。「况」系「纯」之误,又「曲阳」上脱「下」字,亦皆改补。

  更始将相皆山东人也,咸劝更始都洛阳。丞相长史郑兴说更始曰:「陛下起自荆楚,无施于民,举号南阳,而雄杰已诛王莽,开门而迎者,何也?苦王氏,思高祖之旧德也。今不久抚之,臣恐百姓心动,盗贼复起。议者欲平赤眉而后入关,是不守其本而争其末也。恐国家之守转在函谷〔一〕,虽卧洛阳,得安枕邪?」更始曰:「朕西,决矣!」乃以兴为梁州刺史〔二〕。

  〔一〕 李贤曰:「言若不早都关中,有人先入,则国家镇守,转在函谷也。」

  〔二〕 袁纪「叙」多作「梁」。

  二月,更始西至长安。自王莽之败,西宫燔烧,东宫、府、市里、太仓、武库皆如故。更始居于东宫,郎吏以次侍,更始媿不能视。〔一〕诸将后至者,更始劳之曰:「掠得几返?」左右大惊。

  〔一〕 乃东观记曲笔之谬种流传。

  李松、赵萌说更始宜立诸功臣为王,以报其功。朱鲔以为高祖之约,非刘氏不得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刘祉为定陶王,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后遂立王匡为比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张邛为淮阳王〔一〕,王常为邓王,廖湛为殷王〔二〕,申屠建为平氏王,胡殷为随王,李通为西平王,李轶为武阴王〔三〕,成丹为襄邑王,陈茂为阴平王〔四〕,宋佻为颖阴王〔五〕。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大司马〔六〕,隗嚣为御史大夫。

  〔一〕 张邛乃张卬之误,下同,说见上卷注。又沈家本后汉书琐言曰:「岑彭传:更始遣立威王张卬。按圣公传卬封淮阳王,而此曰立威者,殆先封立威,更封淮阳欤?」

  〔二〕 范书刘玄传作「穰王」。按两汉志无殷县,袁纪误。

  〔三〕 武阴当是舞阴之误。袁纪「舞」常作「武」,下同。

  〔四〕 更始将无陈茂,此乃陈牧之误。范书作「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

  〔五〕 范书刘玄传与袁纪同。而光武帝纪作「宗佻」。袁纪上卷及通鉴亦作「宗佻」,未知孰是。

  〔六〕 范书刘玄传作「右大司马」。时朱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皆出镇关东,唯萌留长安。袁纪此乃省文也。

  即拜张步为辅汉大将军,步弟弘为卫将军,蓝玄武将军,寿高密太守〔一〕。步乃分兵略地,尽得琅邪、泰山、城阳、东莱、高密、胶东、北海、齐郡、济南。拜董宪为临淮太守〔二〕。宪还东海,攻利城〔三〕。拜刘芳为骑都尉,使镇抚安定以西。

  〔一〕 范书张步传曰:「时梁王刘永以更始所立,贪步兵强,承制拜步辅汉大将军、忠节侯,督青、徐二州,使征不从命者。步贪其爵号,遂受之。乃理兵于剧,以弟弘为卫将军,弘弟蓝玄武大将军,蓝弟寿高密太守。」袁纪略言之耳。

  〔二〕 范书刘永传曰:「永遣使拜宪翼汉大将军。」临淮太守非董宪,乃侯霸也,袁纪卷五及范书均同,此误。

  〔三〕 此下有「耿况攻曲阳,皆下之」句,已移于前,详见前注。

  更始以赵萌女为夫人,有宠,委政于萌。更始日在后宫,与妇女饮酒。诸将欲言事,更始醉不能见,请者数来,不得已,令侍中于帷中与语。诸将又识非更始声,皆怨曰:「天下未可知,欲见不得!」而韩夫人尤嗜酒,手自滴酒,谓常侍曰:「帝方对我乐饮,间时多,正用饮时即事来为!」起,抵书按破之。议郎有谏者言「萌放纵,县官但用赵氏家语署耳」,更始怒,拔剑斫议郎。时御史大夫隗嚣在旁,起谓左右曰:「无漏泄省中事。」萌尝以私事扶侍中下斩之,侍中呼曰:「陛下救我!」更始言:「大司马哀纵之。」萌曰:「臣不奉诏!」遂斩之。如此者数。李轶等擅命于外,所置牧守交错,州郡不知所从,强者为右。王匡、张卬之属横暴长安,三辅苦之。又所署官爵多群小,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一〕由是四方不信,豪杰离心。

  〔一〕 东观记、范书、通鉴尚有「烂羊头,关内侯」句,袁纪恐误脱。

  博士李淑谏曰〔一〕:「方今贼臣始诛,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得其人。陛下本因下江、平林之势,假以成业,斯亦临时之宜。事定之后,宜厘改制度,更延英俊,以匡王国。今者公卿尚书,皆戎阵亭长凡庸之隶,而当辅佐之任。望其有益,犹缘木求鱼〔二〕,终无所获。海内望此,知汉祚未兴。臣非有憎疾以求进也,但为陛下惜此举措。愿陛下更选英彦,以充廊庙,永隆周文济济之盛〔三〕。」更始怒,收淑系之诏狱历年,至更始之败,乃免。

  〔一〕 按范书刘玄传作「军帅将军」。「帅」当作「师」。

  〔二〕 李贤曰:「求之非所,不可得也。孟子对粱惠王曰:『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求鱼也。』」周寿昌曰:「注梁惠当作齐宣。」周说是。

  〔三〕 诗大雅文王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初,隗嚣被征将行,方望止之曰:「更始未可保,且观百姓所归。」嚣不听,以书谢嚣曰:「足下将建伊、吕之业,任存亡之权,大事草创,雄杰未集。以望异域之人〔一〕,疵瑕未暴于众,可且依托,亦有所宗,望知大指,顺风不让。幸赖将军尊贤广谋,动有功,发中权,基业已定,英杰云集,思为羽翮比肩是也〔二〕。望久以羁旅抱空,资托宾客之上,诚自媿也。假望怀介然之节,洁去就之分,又不贰其志矣。何则?范蠡收续于姑苏〔三〕,狐犯谢罪于始入〔四〕。夫以二子之勤,从君二十余年,蠡苞七术之机〔五〕,犯为舅氏之亲,然至际会,犹释罪削迹,请命乞身,盖亦宜也。望闻乌氏有龙池之山,微径南通,与汉相连,其旁有奇人,聊及闲暇,广求其真。愿将军勉之而已。」嚣固留,望遂去。

  〔一〕 李贤曰:「望,平陵人,以与嚣别郡,故言异域。」

  〔二〕 李贤曰:「管子曰:桓公谓管仲曰:『寡人之有仲父,犹飞鸿之有羽翼耳。』」

  〔三〕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范蠡事越王勾践,深谋二十余年,困吴王夫差于姑苏之山,遂灭吴。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辞勾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乃乘舟浮海以行。

  〔四〕 僖公二十四年左传曰:「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狐偃字子犯,或作狐犯。乃重耳之舅,故亦称舅犯。又作咎犯,诸本作「狐犯」,唯蒋本作「姑犯」,径改之。

  〔五〕 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载:越王乃赐文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正义引越绝书作「九术」,即「一曰尊天事鬼,二曰重财币以遗其君;三曰贵籴粟稿以空其邦;四曰遗之好美以荧其志;五曰遗之巧臣,使起宫室高台,以尽其财,以疲其力;六曰贵其谀臣,使之易伐;七曰强其谏臣,使之自杀;八曰邦家富而备器利;九曰坚甲利兵以承其弊」。

  嚣诣长安,更始以嚣为右将军,季父崔为白虎将军,义为左将军。既而崔、义谋叛西归,嚣惧并诛,即求见而告其谋,二人诛死。更始以嚣为忠,故以为御史大夫。

  方望既去隗嚣,遂说安陵人弓林曰:「更始必败,刘氏真人当受命。刘婴本当嗣孝平帝,王莽以婴为孺子,依托周公,以夺其位,以为安定公,今在民间,此当是也。」林等信之,于长安求得婴,将至临泾,聚党数千人,立婴为天子,望为丞相,林为大司马〔一〕。更始遣李松、苏茂等击,皆斩之。

  〔一〕 范书及通鉴均作更始三年春正月事。

  公之击赵国,引兵入巨鹿,降广阿。

  更始初立,遣使徇诸国,曰:「先降者复爵位。」上谷太守耿况出迎使者,上印绶,使者无还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请印绶。使者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恂曰:「非敢胁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今天下初定,国信未宣,使君立节衔命,以临四方,郡国莫不延颈倾耳,望风归命。今至上谷而隳〔一〕,阻向化之心,生离叛之隙,何以复令他郡乎?且耿况在上谷,久为吏民所亲,今易之,得贤则造次未安〔二〕,不贤则为乱。为使君计,莫若复况,以安上谷,外以宣恩信。」使者不应。恂因顾叱左右,以使者教召况。况至,恂前取印绶带况。使者不得已,承诏授之,况遂拜受而出。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家世为郡县之着姓。恂好学,为郡功曹,耿况甚重之。

  〔一〕 范书寇恂传作「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袁纪恐脱「大信」二字。

  〔二〕 造次,仓卒也。

  时,王郎使上谷发兵。恂与门下掾闵业议:「邯郸拔起,不可信。王莽末时,所难伯升。今闻大司马,伯升亲弟,尊贤下士,所至见说,可归附也。」况曰:「邯郸兵强,不能独距,如何?」对曰:「今据大郡,悉举其众,控弦万骑,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太守,与合为一,邯郸不足图也。」耿弇之与公相失也,间行归上谷,会适至,劝况发兵,乃遣寇恂至渔阳说太守彭宠。

  初,吴汉说宠曰:「渔阳、上谷突骑,天下所闻也。君何不率勉上谷共遣精锐,以诣刘公,并力击邯郸,此一时之功也。」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亦劝宠,宠欲从之,其官属不听。汉知宠不得自专,乃辞,去城外思所以调其众者。时道多饥民,见一诸生,汉使人召之,乃问所闻见。此生具说刘公所过为郡县所称,言邯郸刘子舆非刘氏也。汉乃独为檄,发渔阳兵,使此生奉檄诣宠。宠官属皆疑,会恂至,宠遂发兵。以汉行长史事,与都尉严宣、护军盖延、王梁等将步骑三千人,共攻蓟,诛王郎大将赵闳等。所过攻下城邑,诛其将帅。

  将及广阿,闻城中车骑甚众,汉乃勒兵问曰:「此何兵?」曰:「大司马公也。」时王郎亦遣大司马略地,汉复问曰:「大司马为何公也?」对曰:「刘公也。」汉闻之喜,即进兵城下。

  初闻二郡兵且至,或云王郎来,甚忧之。及闻外有大兵,公亲乘城勒兵传问之,汉等答曰:「上谷兵,为刘公。」诸部莫不喜跃。「耿弇得所归附矣?」〔一〕耿弇拜于城下,具言发兵状。公乃悉召入,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一言『我亦发之』,何意二郡良为吾来〔二〕!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皆以为偏将军,加况、宠大将军,封列侯。

  〔一〕 此句上恐脱「公曰」二字。

  〔二〕 通鉴考异曰:「袁纪作『良牧为吾来』,今从景丹传。」陈璞曰:「今本无牧字,是后人据范书改。」通鉴所引袁纪每每与今本异,现存明清诸本恐多有改窜。又胡三省曰:「良,首也,信也。」

  吴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然沈勇有智略。邓禹及诸将多知之,数相荐举,乃得召见,遂见亲信,常居门下。

  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讨王郎,不能下。王郎遣将攻信都,信都大姓马宠等开城内之,收太守宗广及武固侯李忠母、妻,而令亲属招呼忠。时宠弟从忠为校尉,忠实时召见,责数以背恩反城,因格杀之。诸将皆惊曰:「家属在人手中,杀其弟何猛也?」忠曰:「若纵贼不诛,则二心也。」公闻而美之,谓忠曰:「今吾兵已成矣,将军可归救老母妻子,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属者,赐钱千万,来从我取。」忠曰:「蒙明公大恩,思得效命,诚不敢内顾宗亲。」

  郎所置信都王捕系后大将军邳彤父、弟及妻子,使为手书呼彤曰:「降者封爵,不降族灭。」彤涕泣报曰:「事君者不得顾家。彤亲属所以至今得安于信都者,刘公之恩也。公方争国事,彤不得复念私也。」公乃使左大将军任光将兵救信都,光兵于道散降王郎,无功而还。会更始所遣将攻拔信都,败走王郎兵,忠、彤家属悉全。公因使忠行太守事,还归信都,诛郡中反者数百人。

  公东击巨鹿,未下。耿纯说公曰:「守巨鹿,士众疲弊,虽屠其城,邯郸存。不如以精锐击邯郸,若王郎已诛,巨鹿不战自服矣。」公从之。

  夏四月,攻邯郸。王郎使杜威持节诣军。威曰:「实成帝遗体子也。」公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亦不可得也,况诈子舆者乎!」威固请降,求万户侯。公曰:「一户不可,顾得全身耳。」威曰:「邯郸虽鄙,并力城守,尚旷日月,终不君臣俱降,但欲全身也!」乃辞去。

  少傅李立反,开城门。五月甲辰,破邯郸,诛王郎。公得文书,谤毁公者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也。」

  更始遣使封公为萧王,令罢兵,将有功者诣行在所。遣幽州牧苗曾之部〔一〕。

  〔一〕 据范书耿弇传载,随苗曾之部者,尚有上谷太守韦顺,渔阳太守蔡充二人。后耿弇北发幽州突骑,至上谷,并诛之。

  王幸温明殿,耿弇请问曰:「吏士死伤者多,愿归上谷益兵。」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国家今都长安,天下大定,复用兵何为?」弇曰:「王郎虽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来,欲罢兵,不听也〔一〕。铜马、赤眉之属数千万人,所向无前,圣公不能办也,〔二〕败必不久。」王曰:「卿勿妄言,我告斩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王曰:「我戏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闻汉兵起,莫不欢喜从风,如去虎口,得归慈母,倒戟横矢,不足以喻。更始未都长安时,百姓未具责也。今都长安,即位宫室,成以为天子,而大臣专权,贵戚纵横,夫政令不出城,诸将虏掠,甚于贼盗,百姓愁怨,天下失望,是以知必败也。明公首事南阳,破昆阳下百万众;今复定河北,以义征伐,表善惩恶,躬自克薄,发号向应,望风而至。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无令他姓得之。」王曰:「卿得无为人道之?」弇曰:「此重事,不敢为人道。」

  〔一〕 钮永建曰:「不」下脱一「可」字。

  〔二〕 胡三省曰:「贤曰:办,犹成也。余据史记,项梁曰『使公主某事不能办』,即此之意。今人谓了事为办事。」

  于是王谓邓禹曰:「吾欲取幽州突骑,谁可使者?」禹曰:「吴汉文能柔未附,武足断大事,可用也。」乃以汉为大将军,持节与耿弇发幽州十郡兵。幽州牧苗曾不肯调,汉将二十骑至无终。曾以汉无备,出迎汉,汉麾骑收曾,即诛之。遂取其军,威振北州。汉将兵诣王所,诸将望见汉还,兵马甚盛,皆曰:「此欲自将之,何肯与人?」及汉至,上公簿〔一〕,请所付,诸将各多请之。王曰:「属者恐其不与人,今所请又何多也?」诸将由是服焉。

  〔一〕 簿,兵簿,即军士之名册也。范书吴汉传作「上兵簿」。

  秋,王击铜马于清阳,破之。又击高明、董连〔一〕,大破之。众十余万悉降,皆封其渠帅。诸将未能信贼,贼示二其心。王敕降贼各勤兵,王将轻骑入其营。渠帅曰:「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二〕」由是遂安,悉以贼配诸将营。

  〔一〕 「高明」当作「高湖」。「湖」一作「胡」,「明」、「胡」形近而讹。又「董连」当作「重连」,详见卷一注。

  〔二〕 胡三省曰:「投,托也,托以死也。」

  更始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徇益州,公孙述使弟将兵要之绵竹〔一〕,大破宝、忠,由是威振益州。功曹李熊说述曰:「方今四海震荡,匹夫横议。将军割据千里,地十汤武〔二〕,奋发威德,以投天隙〔三〕,王霸之业成矣。宜改名〔号〕〔四〕,以镇百姓。」述以为然,乃自立为蜀王。遣将军侯丹守句水关,任满据扞关。蜀地肥饶,民强兵实,远方多归之。邛人长贵杀王莽越嶲太守,自立为邛谷王〔五〕,称臣于术。塞外君长皆贡述。

  〔一〕 述之弟,乃公孙恢也。

  〔二〕 李贤曰:「枚乘谏吴王曰:『汤武之土,不过百里。』述据地千里,故曰「十汤武」。

  〔三〕 列子说符篇曰:「施氏曰:『凡得时者昌,失时者亡。投隙抵时,应事无方,属乎智。』」

  〔四〕 据范书公孙述传补。

  〔五〕 范书西南夷传与袁纪同。而公孙述传作「越嶲任贵」。按汉书西南夷传亦作「粤嶲蛮夷任贵」,袁纪卷七同,此作长贵」,恐误。

  更始武阴王李轶据洛阳,尚书谢躬据邺,各十余万,王患焉,将取河内以迫之。谓邓禹曰:「卿言吾之有河内,犹高祖之有关中。关中人非萧何谁能(之)使一方晏然〔一〕,高祖无西顾之忧者矣!吴汉之能,卿之举矣,复为吾举萧何。」禹曰:「寇恂才兼文武,有御众才,非恂莫可安河内也〔二〕。」

  〔一〕 「之」字系衍文,涉「吴汉之能」而误,故删。

  〔二〕 按通鉴考异曰:「袁纪:『邓禹初见王于邺,即言欲据河内』;至此又曰『王患焉,将取河内以迫之,谓邓禹』云云按世祖既贰更始,先得河内、魏郡,因欲守之,以比关中,非本心造谋即欲指取河内也。今依范书为定。」今按续汉书所载,与袁纪略同,恐别有所据。

  王至河内,太守韩歆谋将城守。〔修〕(备)武人卫文多奇计,〔一〕冯异素知之。异言于王,使卫文说歆令降。岑彭亦劝歆,遂从之。王以歆不即降,置之鼓下〔二〕,将斩之。彭在城内,使人召彭。初,彭赖伯升获免,因以兵属。伯升被害,更为朱鲔校尉。后为颖川太守,将之官,道不通,乃将麾下数百人,从邑人韩歆于河内。彭见王曰:「赤眉入关,更始危殆,四方蜂起,群雄竞逐。窃闻大王开拓河北,此诚皇天佑汉,士民之福也。彭赖司徒公得全济〔三〕,今复遇大王,诚愿出身自效,以报恩施。」王深纳之。因言歆南阳人,〔四〕可以为用。乃赦之。

  〔一〕 两汉志无备武县,地理志河内郡有修武县,「修」,「备」形近而讹。

  〔二〕 李贤曰:「中军将最尊,自执旗鼓。若置营,则立旗以为军门,并设鼓,戮人必于其下。」

  〔三〕 司徒公,伯升也。更始初立,以伯升为司徒。

  〔四〕 范书岑彭传作「南阳大人」,注曰:「大人谓大家豪右。」袁纪恐脱「大」字。

  于是以冯异为孟津将军,寇恂为河内太守。王谓恂曰:「河内富实,带河为固,北通上党,南迫洛阳,吾将因是以济。高祖留萧何守关中,吾〔今〕(令)委卿以河内〔一〕。」恂乃伐汉园竹以为兵矢,收其租赋以给军粮,养马二千匹以供军用。

  〔一〕 据范书寇恂传改。

  刘隆字符伯,王之宗人〔一〕。更始初,为偏将军,预于昆阳之战。更始入关,请迎妻子,至洛阳。闻王在河北,隆单身归王,王以为骑都尉,使与冯异守洛阳。李轶闻隆归王,乃尽杀隆妻子。

  〔一〕 隆:南阳安众侯宗室也。

  河北既定,遣吴汉、岑彭击谢躬。〔躬〕时拒五校于隆虑〔一〕,令大将军刘庆守邺城。汉说魏郡太守陈康曰:「上智处危以求安,中智因危以为功,下愚安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都败乱,四方云扰,刘公所向辄平之,公所见也。谢尚书不量力,内与萧王违戾,外失河北之心,公所知也。公据孤危之城,坚守自安,以待灭亡。义无所立,节无所成。不若开门内军,转祸为福,免下愚之危,收中智之功,此计之至者也。」于是陈康乃收刘庆及躬妻子,开门内汉军。躬闻汉等至,将轻骑归,不知汉已得其城,与数百骑夜至邺。时汉在城外,彭在城中,开门内躬,胁将诣传斩之〔二〕。

  〔一〕 陈璞曰:「时上尚脱『躬』字。」据以补。

  〔二〕 传,传舍,客馆也。

  初,更始遣躬将马武等六将军,与世祖俱定河北。及王郎平,躬与世祖复俱(共)在邯郸中,〔分〕(不)居城内〔一〕。躬所领诸将多放纵,为百姓所苦,躬不能整;又数与王违戾,常欲袭之,以为兵强故止。然躬勤于吏事,每至所在,理冤结,决词讼,王常称之曰:「谢尚书,真吏也。」躬由此不自疑。躬妻子尝诫之曰:「终为刘公所制焉!」

  〔一〕 据范书吴汉传改。

  马武字子张,南阳湖阳人。少时避怨绿林中,起随击甄阜、二公兵,故王常观引之。邯郸既平,王登台从容谓武曰:「吾得渔阳、上谷突骑,欲令将军主之,何如?」武让不敢当,然归心于王。武既降,置之帐下,每飨诸将,武斟酌于前,自以新属也,甚卑恭,不敢与南阳时等,王善之。

  冬十二月,赤眉西入关,更始定国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王刘均据河东〔一〕,丞相李松、大司马朱鲔据弘农拒之。王度长安必危,方忧山东,关西未有所属,乃以邓禹为前将军,中分军西入关。以韩歆为军帅〔二〕,李文、程宪〔三〕、李春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樊崇为骁骑将军,宗歆为大将军〔四〕,邓寻为建武将军,耿欣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五〕,戎士二万,王送邓禹于野王。

  〔一〕 范书邓禹传作「抗威将军刘均」。诸书均无刘均封王之记载,袁纪恐误。

  〔二〕 「军帅」当作「军师」。

  〔三〕 范书邓禹传作「程虑」。

  〔四〕 范书邓禹传宗歆作「车骑将军」。邓禹为前将军,宗歆为偏裨,不当有大将军名号,袁纪误。

  〔五〕 将军二字据范书补。

  王反而猎于道,见二人者即禽。王曰:「禽何向?」二人举手西指曰:「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往也。」王曰:「苟有备,虎何患!」二人曰:「何大王之谬也!昔汤即桀于鸣条,而大城于亳,其备非不深也,武王即纣而杀之。故即人者,人亦即之,虽有重备,岂能有守乎?」王不自得,顾谓左右曰:「此隐者也。」将用之,乃不辞而俱去。

卷三"后汉光武皇帝纪"

  建武元年(乙酉、二五)

  春正月,邓禹攻安邑。

  王匡、成丹、刘均等合兵十余万,共击禹。禹与战不利,骁骑将军樊崇临阵死。会日暮,兵疲,韩歆及诸将见战败而敌盛,皆谏禹,欲夜去,禹不听。明且癸〔亥〕(丑),匡等以六甲穷日不出〔一〕,禹得益治兵。敕军中曰:「匡等虽出,无妄动,令至营下乃击。」匡等悉至,禹鼓而并进,大破之,斩刘均、河东太守杨宝,遂定河东。禹承制拜军祭酒李文为太守,悉更置令镇抚之。

  〔一〕 钮永建曰:「邓禹传『癸丑』作『癸亥』。按六甲穷日者,谓六十甲子之尽日也。十干始甲而终癸,十二支始子而终亥,范书是,纪文写误。」据以改。又按是年正月庚午朔,无癸丑日,亦无癸亥日,袁纪置此役于三月前似系二月事。然范书光武帝纪作六月事恐当以范书为是。

  王击铜马于元氏〔一〕,使耿弇、吴汉将精兵在前,大破之。追至慎水北〔二〕,汉兵乘胜薄之,贼皆殊〔死〕战〔三〕,汉军大坏。王亲挥刃以御贼,未交锋,耿弇射之,贼不得前。岸高不得上,王自投马下。值突骑王丰,丰以马授王,王抚丰肩曰:「几为贼所突。」马武在后,战甚用力,故贼不得进。军士奔散者先保范阳,或言「王已没矣」,军中恐惧,不知所为。吴汉曰:「王兄子在南阳,何忧!」有顷,王至,众乃复振。夜,贼引去,(王)退入渔阳〔四〕,破之。吴汉别追至右北平,斩首三千余级〔五〕。

  〔一〕 钮永建曰:「按铜马已于前一年破灭,余众十余万悉降,无复遗类,故关西号光武为『铜马帝』。此云击铜马,不可解。光武纪及耿弇、吴汉、马武等传皆云光武北击尤来、大枪、五幡于元氏,不云击铜马,疑纪文有误。」按:河北诸义军,铜马最强,他军多以铜马之命是从。时铜马虽败没,余部尚存,并与五幡、尤来、大枪诸军合兵并进。范书吴汉传载,建武二年,汉破铜马、五幡于新安,即可为证。又水经注亦曰:「光武追铜马、五幡,破之于顺水。」可见袁纪乃按当时习惯,以铜马统称诸义军。钮说失考。

  〔二〕 范书耿弇传亦作「慎水」,但光武纪作「顺水」。李贤曰:「郦元水经注云:『徐水经北平县故城北,光武追铜马、五幡,破之于顺水,即徐水之别名也。』在今易州。本或作『慎』者,误也。」李说是。「郦元」即郦道元。

  〔三〕 据范书及陈璞校记补。

  〔四〕 范书光武纪曰:「贼虽战胜,而素慑大威,客主不相知,夜遂引去。大军复进至安次,与战,破之,斩首三千余级。贼入渔阳。」则退入渔阳者非王明矣。袁纪作「王退」云云,与其上下文义亦不合。「王」系衍文,故删。

  〔五〕 范书耿弇传曰:「弇与吴汉、景丹、盖延、朱佑、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十三将军追贼至潞东,及平谷,再战,斩首万三千余级,遂穷追于右北平、无终、土垠之间。」与此异。

  更始遣廪丘王田立、大司马朱鲔、白虎公陈侨将三十万众,助李轶守洛阳。冯异与李轶书曰:「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也〔一〕。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叛楚而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彼皆畏天知命,重祖宗而忧万民,睹存亡之符效,见废兴之必然,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今长安坏乱,赤眉在郊,王侯构难,大臣分离,朝无纪纲,而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此刘氏之忧也。故萧王跋涉霜雪,躬当矢石,经营河北。英俊云集,百姓归往,豳岐见慕〔二〕,不足为喻。今马子张皆复亲幸爵位如此,谢躬达戾伏辜如彼,又明效也。季文诚能觉悟,亟断大计,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时矣。如猛将长驱,严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已矣。」初,轶谮害伯升,欲降而不自安,冀王开纳之。乃报异书曰:「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约结死生,邂逅中道别离。今轶守洛阳,将军镇孟津,俱据机轴,千载一会,思成断金〔三〕。唯有深达萧王,冀得进愚策,以得佐国安人。」异奏轶书,王报异曰:「季文多诈,人不能得其要领。今移其书告守、尉当警备者。」众以轶拥大众,据名都,欲有降意,怪上露之也。轶书既布,朱鲔得其书,使人杀轶,雒阳大众乖离,多出降者。

  〔一〕 沈钦韩曰:「大戴礼保傅篇:『明镜者,所以察形也;往古者,所以知今也。』」

  〔二〕 史记周本纪曰: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熏育戎狄攻之,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踰梁山,止于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

  〔三〕 易系辞之语。

  萧王之北,朱鲔使苏茂将三万人,渡河袭温,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寇恂乃发属县兵,令与恂会温。军吏皆谏曰:「洛阳兵渡河,前后不绝,宜待众兵毕至,乃可击之。」恂曰:「温者,郡之藩蔽,如失温,郡不可得守也。」遂驰赴之。明旦,陈兵未合,而冯异适至,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曰:「公兵至!」茂阵动,因奔击,大破之。茂兵自投河死者过半,斩其副将贾强,遂乘胜渡河,环洛阳城乃还。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初,传闻朱鲔破河内,有顷恂檄至,上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

  三月,李松与赤眉战于蓩乡,松大败。

  李熊说公孙述曰:「山东饥馑,人民相食,百姓涂炭,城邑丘墟。今蜀土丰沃,稼穑尝熟,果实所生,不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陆有器械之用,水浮转漕之便。北据汉中,杜褒、斜之险;东守巴郡,拒扞关之口。地方数千里,战士百万。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东浮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扬。所谓用天因地,成功之资也。今君王之声闻于天下,号位不定,志士狐疑,宜即大位,使远人有知。」述然其言。有龙出府殿中,夜有光,述以为符瑞。

  夏四月,公孙述自立为天子。

  广濮人李业〔一〕,字巨游。尝为郎,王莽居摄,谢病去,不应辟召,隐迹山谷。述素闻业名,欲以为博士,因辞病不起。述羞不致业,乃遣大鸿胪尹融奉诏持鸩曰:「业起,则授大位;不起,则赐鸩。」融喻业曰:「今天下三分,孰非孰是,何为区区身投不测之泉!朝廷募名德,于子厚矣。宜上奉知己,下为妻子计之,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今阻疑众心,凶祸立加,非计之得者也。」业乃叹曰:「『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二〕,盖为此也。君子见危授命,何可诱以高位哉?」融见持心弥坚,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内断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乎?」遂仰鸩而死。

  〔一〕 黄本、南监本均作「〈濮,去"亻"〉」,蒋本改作「濮」。按范书独行传作「广汉梓潼人」。又华阳国志公孙述刘二牧志亦曰:「广汉李业刎首死节,表其门闾。」与袁纪作「仰鸩而死」异。「汉」「汉」形近而讹,作「汉」是。

  〔二〕 见论语泰伯篇。

  袁宏曰:夫名者,心志之标牓也〔一〕。故行着一家,一家称焉;德播一乡,一乡举焉。故博爱之谓仁,辨惑之谓智,犯难之谓勇,因实立名,未有殊其本者也。太上,遵理以修实,理着而名流。其次,存名以为己,故立名而物怼〔二〕。最下,托名以胜物,故名盛而害深。故君子之人,洗心行道,唯恐德之不修,义之不高。崇善非以求名,而名彰于外;去恶非以邀誉,而誉宣于外。夫然,故名盛而人莫之害,誉高而世莫之争。

  〔一〕 标牓,相表扬也。同标榜、标搒。

  〔二〕 怼,怨也,音坠。

  末世陵迟,大路巇险。虽持诫行己,不求闻达,而谗胜道消,民怨其上。惧令名之格物〔一〕,或伐贤以示威;假仁义以济欲,或礼贤以自重。于是有颠沛而不得其死,屈辱而不获其所,此又贤人君子所宜深识远鉴,退藏于密者也〔二〕。

  〔一〕 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郑注:「格,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

  〔二〕 密,深也。退藏于密,见易系辞。

  易曰「无咎无誉」〔一〕,衰世之道也。若夫洁己而不污其操,守善而不迁其业,存亡若一,灭身不悔者,此亦贞操之士也。呜呼!天道之行,万物与圣贤并通。及其衰也,君子不得其死,哀哉!

  〔一〕 见易坤卦。

  更始诸将惧赤眉至,申屠建等、御史大夫隗嚣共劝更始让帝位,〔一〕更始不应。建等谋劫更始,未行其计,侍中刘能卿知其谋,告之。更始召申屠建斩之。张邛、廖湛、胡殷于是自为王〔二〕,勒兵烧宫门,隗嚣将宾客奔天水。更始与三王战宫中,不胜,将妻子、车骑百余人东至新丰,从大司马赵萌。萌以为王匡、陈收〔三〕、成丹皆与三王有谋,可收斩之。更始乃召陈收、成丹即斩之。王匡不应召,因并将收、丹兵归长安,从三王于太子宫。赵萌、李松亦将其众从更始于太仓中。

  〔一〕 范书刘玄传曰:「卬与诸将议曰:『赤眉近在郑、华阴间,旦暮且至。今独有长安,见灭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转攻所在,东归南阳,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复入湖池中为盗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为然,共入说更始。」按此无劝玄让帝位事。而隗嚣传曰:「流闻光武即位河北,嚣即说更始归政于光武叔父国三老良,更始不听。诸将欲劫更始东归,嚣亦与通谋。」据此则劝更始让帝位者唯嚣而已。

  〔二〕 范书刘玄传曰:「更始托病不出,召张卬等。卬等皆入,将悉诛之,唯隗嚣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于外庐。卬与湛、殷疑有变,遂突出,独申屠建在,更始斩之。卬与湛、殷遂勒兵掠东西市。昏时,烧门入,战于宫中,更始大败。」

  〔三〕 陈收与上卷作「陈茂」同误,皆当依卷一作「陈牧」。收、牧形近易讹,今明其误而存其异文。

  五月,萧王自渔阳过范阳,命收葬士卒死者。至中山,群臣上尊号曰:「大王初征昆阳则王莽败亡,后伏邯郸则北州平定,此岂人力哉!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武功论之,无所与争;文德论之,无所与让。宜正号位,为社稷计。」王不听。诸将固请,王曰:「寇贼未平,四面受敌,如遽欲正位号乎?诸将出〔一〕。」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志耳〔二〕。今功业已定,天时人事已可知矣。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位号,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从大王也。」王感其言,使冯异问以群臣之议〔三〕。异至曰:「三王背叛,更始败亡,天下无主,宗庙之忧,在于大王。宜从众议,上以安社稷,下以济百姓。」〔四〕王曰:「我昨梦乘赤龙上天,觉悟,心中悸动,此何祥也?」异再拜贺曰:「此天帝命发于精神。心中悸动,大王重慎之至也。」会诸生强华自长安奉赤伏符诣鄗,群臣复请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今万里合信,周之白鱼,焉足〔比〕(此)乎〔五〕?符瑞昭晢,宜答天神,以光上帝。」

  〔一〕 范书光武帝纪「出」上有「且」字,袁纪恐脱。

  〔二〕 按范书「固望」下有「其」字。杨树达曰:「土壤,谓乡里。前书孙宝传云:『我与稚季幸同土壤。』谓同乡里也。古人单言土。论语云:『小人怀土。』易云:『安土敦乎仁,故能爱。』是也。汉人乃云『土壤』。『固望其』,『其』字疑衍。」今按袁纪正无「其」字,是。

  〔三〕 范书冯异传曰:「乃召异诣鄗,问四方动静。」据此则「使」下脱「召」字。「下召」「使脱」字。

  〔四〕 通鉴考异曰:「光武本纪,冯异破苏茂,诸将上尊号,光武还至蓟,皆在四月前。而冯异传,异与李轶书云:『长安坏乱,赤眉临郊,王侯构难,大臣乖离,纲纪已绝。』又劝光武称尊号,亦曰:『三王反叛,更始败亡。』按是年六月己未,光武即位,是月甲子,邓禹破王匡等于安邑,王匡、张卬等还奔长安,乃谋以立秋貙瞜时,共劫更始。然则三王反叛,应在光武即位之后,夏秋之交,冯异安得于四月之前已言之也!或者史家润色其言,致此差互耳!」按袁纪据冯异之言,将更始诸将谋劫更始东归事置于前,似不妥,然恐别有所据,亦未可知。

  〔五〕 据黄本及范书改。

  六月己未,即皇帝位于鄗。改年为建武元年,大赦天下,改鄗为高邑。

  袁宏曰:夫天生蒸民而树之君,所以司牧群黎而为谋主。故权其所重而明之,则帝王之略也。因其所弘而申之,则风化之本也。夫以天下之大,群生之众,举一贤而加于民上,岂以资其私宠,养其厚大!将开物成务,正其性命,经纶会通,济其所欲。故立君之道,有仁有义。

  夫崇长推仁,自然之理也。好治恶乱,万物之心也。推仁则道足者宜君,恶乱则兼济者必王。故上古之世,民心纯朴,唯贤是授,揖让而治,此盖本乎天理,君以德建者也。

  夫爱敬忠信,出乎情性者也。故因其爱敬,则亲疏尊卑之义彰焉;因其忠信,而存本怀旧之节着焉。有尊有亲,则名器崇矣;有本有旧,则风教固矣。是以中古之世,继体相承,服膺名教,而仁心不二。此又因于物性,君以义立者也。

  然则立君之道,唯德与义,一民之心,莫大于斯。先王所以维持天下,同民之极,陈之千载,不易之道。

  昔周秦之末,四海鼎沸,义心绝于姬氏,干戈加于嬴族,天下无君,六合无主,将求一时之杰,以成拨乱之功,必推百姓所与,以执万乘之柄。虽名如义帝,强若西楚,焉得拟议斯事乎?由是观之,则高祖之有天下,以德而建矣。

  逮于成、哀之间,国嗣三绝〔一〕,王莽乘权,窃有神器。然继体之政,未为失民,刘氏德泽,实系物心。故立其寝庙,百姓睹而怀旧〔二〕;正其衣冠,父老见而垂泣〔三〕。其感德存念如此之深也。如彼王郎、卢芳,臧获之俦耳〔四〕,一假名号,百姓为之云集,而况刘氏之冑乎?

  〔一〕 李贤曰:「成、哀、平俱无子,是三绝也。」按「国嗣三绝」,一般如李贤所言。然袁纪作「成哀之间」,似不当置平帝于其间。据汉书外戚传,成帝时,班倢妤有男,数月失之。又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产子,为赵昭仪所害,故「国嗣三绝」,当以此应之。

  〔二〕 指隗嚣初起,纳方望之策,立汉高庙,以见信于众。详见卷一。

  〔三〕 指刘秀任司隶校尉,前往洛阳整修宫室,以迎更始。时其官属衣冠皆如旧仪,父老旧吏见之,莫不垂涕悲喜曰:「何幸今日又见汉官威仪!」事见卷一。

  〔四〕 臧获,奴婢等下等劳动者之蔑称。荀子王霸曰:「如是,虽臧获不肯与天子易业。」注曰:「臧获,奴婢也。方言曰:『荆淮海岱之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燕齐亡奴谓之臧,亡婢谓之获。』」按王郎、卢芳,一为卜相工,一为安定边民,皆下等人,故宏以臧获况之。

  于斯时也,君以义立。然则更始之起,乘义而动,号令禀乎一人,爵命班乎天下。及定咸阳而临四海,清旧宫而飨宗庙,成为君矣。世祖经略,受节而出,奉辞征伐,臣道足矣。然则三王作乱,勤王之师不至;长安犹存,建武之号已立,虽南面而有天下,以为道未尽也。

  初,赤眉二道入关,至弘农,复大合,分其众万人为一营。军中尝有齐巫祠城阳景王〔一〕,巫言:「景王大怒!当为县官则可,何故为盗贼?」有〔笑〕(灾)巫言辄病〔二〕。方望弟阳怨更始杀其兄,乃说樊崇等曰:「更始荒乱,政令不行。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且为群贼,不可以久。不知挟宗室,以行诛伐,不敢不服!」崇等然之,又迫于巫言,乃求景王后,得七十余人,唯盆子最亲。

  〔一〕 范书刘盆子传李贤注:「以其定诸吕,安社稷,故郡国多为王立祠焉。盆子承其后,故军中祠之。」惠栋曰:「沈约云:汉时城阳国人以刘章有功于汉,为之立祠,青州诸郡转相放效,济南尤盛。」杨树达曰:「此因尊崇景王而求立其孙,非因盆子为景王之后而祠景王也。注说殊误。光武十王琅邪孝王京传:『国中有城阳景王祠。』耿弇传注引伏琛齐地记云:『临淄小城内有汉景王祠。』风俗通义卷九城阳景王祠条下云:『有琅邪青州大郡及渤海都邑乡亭聚落皆为立祠,虽陈蕃曹操一切禁绝,陈曹之后,稍复如故。』知汉时民间祀景王极盛矣。」杨、惠二说是。

  〔二〕 灾、笑形近易讹:据范书刘盆子传改。

  是月,赤眉立盆子为天子。盆子年十五,被发徒跣,见众人拜,恐怖欲啼。崇等自相署置。崇本先起,有勇力方略,自徐宣等皆宗之,然不能书。徐宣故狱吏,通易经。于是推宣为丞相,崇为御史大夫。

  盆子者,故式侯萌子。王莽时废为家人。〔赤眉〕(更始)过式〔一〕,略盆子与二兄恭、茂俱在军中。〔崇等〕(更始)之诣洛阳〔二〕,恭随见南宫。恭前顿首曰:「故式侯世子,大汉复兴,圣主在堂,不胜欢喜,愿上寿。」有诏引上殿,称寿曰:「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更始悦之,即封为式侯。恭通尚书,以明经数幸言事,擢为侍中,从更始入关。茂与盆子留赤眉中,尝为刘侠卿牧牛〔三〕。盆子即立,犹朝夕拜侠卿,侠卿为之跪。后祠景王于郭北,使盆子乘鲜车大马。草中牧儿皆随车观曰:「盆子在是中。」至祠所,盆子拜,崇等皆为之拜。祠罢,复归侠卿所,时欲出从牧儿戏;侠卿怒止,崇等亦不复候视也。

  〔一〕 按汉书地理志,式属泰山郡,非更始军活动地区,更始岂能至式掠盆子及二兄于军中?范书刘盆子传作「赤眉过式」,甚是,据以改。下文「茂与盆子留赤眉中」亦为明证。

  〔二〕 范书刘盆子传曰:「恭少习尚书,略通大义。及随崇等降更始,即封为式侯。」则「更始」乃「崇等」之误,故据以改,文义始通。

  〔三〕 太平御览卷八一四引袁山松书,「侠卿」作「仲卿」。他书均与袁纪同。

  秋七月辛未,前将军邓禹为大司徒,封酇侯〔一〕。野王令王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初,赤伏符曰:「王良主卫作玄武。」〔二〕上以野王卫徙也,玄武水神也,大司空水土之官也,乃以梁为大司空。又以谶言,以平狄将军孙臧行大司马事〔三〕。众大不悦,佥曰:「吴汉、景丹应为大司马。」上曰:「景将军旧将,是其人也。然吴将军有建策之谋,又诛苗曾,收谢躬,其功大。」于是以吴汉为大司马,封武阳侯〔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

  〔一〕 杨树达曰:「高祖封萧何为酇侯,初食邑八千户,后益二千户,合为万户。光武此封,以萧何拟禹也。

  〔二〕 谶文「王良」,类聚卷四七引续汉书、初学记卷一一引华峤书、范书、通鉴均作「王梁」。唯汪文台七家后汉书所辑华峤书与袁纪同。按谶文或本作「良」,后以梁应谶出任司空,而诸书改之,袁纪当仍其旧文也。

  〔三〕 东观记曰:「谶曰:『孙咸征狄』。今以平狄将军孙咸行大司马事。咸以武名官,以应图谶。」他书均作「孙咸」袁纪作「孙臧」,恐误。

  〔四〕 范书吴汉传作「舞阳侯」。两汉志,武阳在犍为郡,为公孙述辖地,光武不可得而封也。袁纪误。

  袁宏曰:夫天地之性,非一物也;致物之方,非一道也。是以圣人仰观俯察,而备其法象,所以开物成务,以通天下之志。故有神道焉,有人道焉。微显阐幽〔一〕,远而必着,聪明正直,遂知来物,神之所为也。智以周变,仁以博施,理财正辞,禁民为非,人之所为也。故将有疑事,或言乎远,必神而明之,以一物心。此应变适会,用之神道者也。辩物设位,官方授能,三五以尽其性,黜陟以昭其功〔二〕。此经纶治体,用之人道者也。故求之神物,则着策存焉;取之人事,则考试陈焉。是〔故〕善为治者〔三〕,必体物宜,参而用之,所以作而无过,各得其方矣。

  〔一〕 「微显」似当作「显微」。

  〔二〕 「黜」原误作「默」,径改。

  〔三〕 「故」字据南监本补。

  若夫谶记不经之言,奇怪妄异之事,非圣人之道。世祖中兴,王道草昧,格天之功,实赖台辅。不徇选贤,而信谶记之言,拔王梁于司空,委孙臧于上将,失其方矣。苟失其方,则任非其人,所以众心不悦,民有疑听,岂不宜乎?梁实负罪不暇,臧亦无所闻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一〕此之谓也。

  〔一〕 见易鼎卦。

  上玺书劳邓禹曰:「将军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

  自吾有回,门人益亲。』〔一〕平定山西,功效尤着,尔作司空,敬敷五教。」禹遂渡汾阴〔二〕,入夏阳。更始中郎将公乘歙将十万众拒禹于衙,禹击破之。时赤眉入关,三辅扰乱,民无所归。闻禹至衙,军兵整齐,百姓喜悦,相随迎禹,降者日以千数,号百万众。禹时年二十四,所止住仪节,白首耆老及诸将在军下,莫不饱满,名震关西。

  〔一〕 语见史记仲尼弟子传。

  〔二〕 自汾阴渡黄河也。范书作「汾阴河」,误。

  八月壬子,初祠社稷于怀。

  是时上新即位,军食不足,寇恂转运不绝,百官赖焉,以为奉上。上数玺书劳恂,茂陵人董崇说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以此时据大郡,内得人民,外破苏茂,威震远近,此谗人所因怨祸之时也。昔萧何守关中,悟鲍生之言而高祖悦〔一〕。今君所将,皆宗族兄弟也,无乃以前人为镜戒哉?宜从功遂身退之计。」恂然其言,称病不亲事,自请从上征。上曰:「河内未可离也。」固请,不听。恂乃遣兄子寇张、姊子谷崇愿为前锋。上悦,以为偏将军。

  〔一〕 史记萧相国世家曰:「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丞相曰:『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遗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悦。」

  廪丘王田立降。赵萌、李松攻三王,三王败走,更始徙居长信宫。三王降赤眉,别兵出战。李松拒之,赤眉生得松。时松弟泛为城门校尉,赤眉使人诱泛曰:「开城,活汝兄。」泛遂开城门。

  九月,赤眉入长安,更始出渭滨。式侯恭以盆子之立,自系有司。赤眉入,吏民奔,式侯从狱中出,三械。见定陶王刘祉,解其械言:「帝在渭滨。」遂相随见更始于舟中。弘农太守公乘歙谓京兆尹解恽曰:「送帝入弘农,我自保之。」恽曰:「长安已破,吏民不可信。」右辅都尉严本恐失更始,为赤眉所诛,即曰:「高陵有精兵,可往。」时虎牙将军刘顺、定陶王刘祉、尚书任延君、侍中刘恭步将更始至高陵。严本将军兵城守,外如宿卫,内实围之。

  上闻更始失城守,未知所在,诏:「封更始为淮阳王,敢有害及妻子者,罪大逆;其送诣吏者封列侯。」

  赤眉〔下书曰〕〔一〕:「更始降者,以为长沙王。过二十日者,不受。」更始知严本所守,恐其(自)〔日〕尽〔二〕,即遣刘恭请降。赤眉遣大司徒谢禄受之。〔坐〕更始于庭下〔三〕,议杀之。式侯与谢禄共请,不听,逐更始去。式侯举刃欲自刎,崇等共止之,乃舍更始,封为畏威侯。式侯复守崇求本约〔四〕,竟封更始为长沙王。常依谢禄,式侯拥护之,颇得与故人宾客相见。故人有欲盗更始去者,事发,皆系狱。于是禄闭更始,自是式侯不得见也。

  〔一〕 据陈澧校及范书补。

  〔二〕 据四部丛刊本改。

  〔三〕 据果亲王校及陈澧校补。

  〔四〕 原作「守崇本求约」。陈璞曰:「『求』疑当在『守』字上。」按守即作求解,不当相迭,实「求本」误倒耳,今正之。

  赤眉诸将日会争功,各言所欲封,拔剑斫柱。稍得王莽时中黄门数十人,皆晓故事,颇得差整,数日辄复乱。初,三辅畏赤眉兵强,又见更始降,诸县营长皆遣使奉献〔一〕,络绎道路;赤眉兵辄遮杀,取其物,吏民由是皆城守。上书封拜者不关盆子〔二〕,盆子日夜号泣,诣黄门中共卧起,登诸台榭,诸黄门皆哀怜之。

  〔一〕 胡三省曰:「时三辅豪杰处处屯聚,各有营长。」

  〔二〕 关,报也。不关盆子,即封拜诸事皆不报盆子而自行之。

  式侯知赤眉必败,自恐兄弟俱死,即劝盆子归玺绶,教习为辞让语。后崇等大会,式侯先于众中跪言:「诸君共立恭弟为君,德诚深厚。立且一年,散乱益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益。愿得兄弟退为庶人,宜更求贤圣。今有君而更求,恐贤人不出,不知空其位而博选贤圣,唯诸君省察!」崇等谢曰:「皆某等罪也。」盆子因下床解玺绶,叩头曰:「今设为县官,而为盗贼如故。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向。此皆非其人之所致也。愿乞骸骨以避贤,兄弟备行伍。必欲杀盆子以塞事者,无所离死,诚冀诸君相哀之耳!」因涕泣歔欷。崇等及郎吏数百人,无不感恸,崇等下座顿首曰:「无状,负陛下,请自今已后相检敕,不敢放纵。」因共扶盆子,带以玺绶〔一〕。盆子号泣不得自在。崇等既罢,各闭门,不出卤掠。三辅闻之翕然,百姓争入长安中,市里且满。后二十余日,赤眉贪其财物,因大放兵虏掠,因纵火烧宫室。

  〔一〕 原作「授」,据黄本改。

  三王谢禄曰:「三辅营家多欲得更始者,一朝失之,必合兵攻赤眉,不如杀之也。」于是谢禄使兵杀更始。式侯夜往葬之。

  诸将劝邓禹取长安,禹曰:「玺书每至辄曰:『无与穷赤眉争锋。』〔一〕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运之饶。赤眉新拔长安,财富日盛〔二〕锋锐不可当也。盗贼群居,无终日计,财货虽多,变故万端,非能坚守长安也。上郡、北地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观其弊,乃可图也。」于是引军北行,所至郡县皆降。顷之,积弩将军冯愔与车骑将军宗歆在〔栒〕(愔)邑,〔三〕争权,愔杀歆,与禹相攻〔四〕上闻之,遣尚书宗广持节喻降冯愔〔五〕,及更始诸将王匡、胡殷、(成丹)等。广至安邑,尽诛之〔六〕。

  〔一〕 通鉴考异曰:「按世祖赐禹书,责其不攻长安,不容有此语。二年,十一月,诏征禹还,乃曰『无与穷寇争锋』。袁纪误也。」

  〔二〕 「富」原作「赋」,他本与范书俱作「富」,蒋本妄改,今正之。

  〔三〕 栒邑,袁纪涉冯愔之愔而误作「愔邑」今据陈澧校及范书改。

  〔四〕 东观记曰:「冯愔反,禹征之,为愔所败。」

  〔五〕 宋广,范书及通鉴均作「宗广」。

  〔六〕 范书邓禹传曰:「乃遣尚书宗广持节降之。后月余,防果执愔,将其众归罪。更始诸将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诣广降,与共东归。至安邑,道欲亡,广悉斩之。愔至洛阳,赦不诛。」据此则所诛者乃更始诸将,不及愔也。二书所记,未知孰是。又沈家本曰:「按圣公传,更始复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等同谋,乃并召入,牧、丹先至,即斩之。是尔时已无成丹,『成丹』二字衍。」今按袁纪上文亦曰「更始乃召陈牧、成丹即斩之」。则此成丹亦当是衍文,故删。

  隗嚣之奔天水,复聚其众,自称西州大将军〔一〕。长安既坏,士人多奔陇西,嚣虚己接之。以谷恭、范逡为师友〔二〕,赵秉、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治书〔三〕,王遵、周宗、杨广、王元为将帅。

  〔一〕 范书隗嚣传曰:「自称西州上将军。」又曰:「建武二年,冯愔引兵叛禹,西向天水,嚣逆击,破之于高平,尽获辎重。于是禹承制遣使持节命嚣为西州上将军,得专制叙州、朔方事。」与袁纪异。

  〔二〕 范书隗嚣传曰:「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长安谷恭为掌野大夫,平陵范逡为师友。」

  〔三〕 李贤曰:「治书,即治书侍御史。」

  于是窦融始据河西。融字周公,右扶风平陵人也。融家贫,少时为骠骑将军王舜令史〔一〕,泛爱好交游。女弟为大司空王邑小妇。出入贵戚,结交豪杰,以任侠为名;然事母兄,养弱弟,内行修整。汉兵起,融从王邑败昆阳。汉兵得新丰,邑荐融可任用,莽拜融为波水将军,赐金千斤,引兵新丰。会三辅内溃,融降大司马赵萌。萌以融为校尉,绝重之;荐融于更始,拜为巨鹿太守。融见更始立,东方扰攘。融祖父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羌校尉,从弟又尝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二〕,知其土俗,融心乐之,独谓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人民殷实,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欲求为之,且以避世,一旦有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真遗种处也。」〔三〕兄弟皆劝之,融乃辞让巨鹿,求张掖属国都尉。萌为言,竟得之。融大喜,遂将家属而西,抚养吏民,结雄杰〔四〕,怀集羌胡,河西翕然而治。

  〔一〕 范书窦融传曰:「王莽居摄中,为强弩将军司马。」注曰:「强弩将军即莽明义侯王俊。」惠栋曰:「俊当作骏。」又按汉书王莽传,王舜曾任车骑将军,非骠骑将军,袁纪恐误。

  〔二〕 按范书融传,「融祖父」作「融高祖父」。沈钦韩曰:「王莽传有护羌校尉窦况。」今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曰:融祖父猛为安定太守,从曾祖父寿为护羌校尉,从弟林后汉武威太守、太中大夫,避难徙居武威。」而窦林传又曰:「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与表异。诸书记述淆乱,未知孰是,录以存疑。

  〔三〕 李贤曰:「遗,留也,可以保全,不畏绝灭。」

  〔四〕 蒋国祚字句异同考曰:「一本结纳雄杰,有一纳字。」按诸本均无「纳」字,蒋言「一本」不详为何本。范书作「抚结雄杰」。此句必有脱字,俟考。

  是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彤皆州郡英俊,与融有旧。更始欲败,融与统等议,皆以为「天下扰乱,未知所统。河西斗绝在羌、胡中〔一〕,不同心并力,则不能自守;权均力齐,又不相率,当推一人为将军,共全五郡,观世变动。」皆曰:「善。」以梁统为太守,先共推之。统固辞曰:「昔陈婴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今统内亲老,又德能鲜薄,不足以当督师也。」窦融典兵马,又家世为河西二千石,吏民所向,即共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统字仲宁,安定乌氏人。少治春秋,好法律。更始时为中郎将,安集叙州,因为酒泉太守〔二〕。

  〔一〕 冯班曰:「斗与陡通。」

  〔二〕 黄本、四部丛刊本「统字仲宁」以下接于「不足以当督师也」句后。蒋国祚曰:「一本『不足以当督师也』下接云『窦融典兵马』云云,文气乃顺,今从之。」按蒋曰「一本」,乃南监本也。

  是时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二人孤立无党,融等议定,移书告喻之,实时解印绶避位。于是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彤为敦煌太守。融居属国,领都尉如故,置从事监察,而太守各治其郡。尊贤养士,务欲得吏民心,修骑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躬自击之,诸郡相应,莫不富殖〔一〕。

  〔一〕 莫不富殖置此,文殊不类。范书窦融传作『皆如符要』。袁纪恐误。

  初,更始遣将军鲍永抚河东,北及并州。永好文德,虽为将帅,常儒服从事〔一〕素重杜陵人冯衍,以为谋主,同心戮力,以奉更始。上使谏议大夫储伯持节征永〔二〕,时或传更始犹存,永夺伯节,执而梏之。遣使至长安,知更始审被害,乃哭泣尽哀,罢兵,与衍幅巾诣上〔三〕。上问永众所在,永离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岂可以众获贵,故悉罢之。」上不悦。

  〔一〕 东观记曰:「永性好文德,虽行将军,常衣皁襜褕,路称尚书兵马。」

  〔二〕 储伯,范书鲍永传作「储大伯」,东观记亦同,袁纪恐脱「大」字。

  〔三〕 东观记曰:「永与冯钦共罢兵,幅巾而居,后归上。」又李贤曰:「幅巾,谓不着冠,但幅巾束首也。」钦即衍也。

  时鲁郡多盗贼,以永为鲁郡太守。降者数千人,唯彭丰,虞休各将千人〔一〕,称「将军」,不肯降。永数以恩礼晓喻之,犹不移。孔子阙里荆棘自除,从讲堂至里门外。永异之〔二〕,召府丞、鲁令告曰:「方今世道艰难,而阙里无故荆棘自除,意者,岂非夫子欲令太守行飨礼,而诛奸恶邪?」乃求民好学者,修学校之礼,召丰等观礼。丰等持牛酒,因谋欲害永。永觉之,手刃杀丰等,擒破党与,封关内侯。

  〔一〕 陈璞曰:「范书尚有皮常。」

  〔二〕 惠栋曰:「连丛子云:鲍府君谓孔子建曰:『为之奈何?』对曰:『庠序之仪,废来久矣,今诚修之,民必观焉。且宪、丰为盗,或聚或散,非有坚固部曲也。若行飨射之礼,内为禽之之备,外示以简易,宪等无何,依众观化,可因而縳也。』府君从之,用格宪等。」按范书,彭丰等皆董宪偏裨,永所诛非宪,连丛子曰「格宪」,误。

  于是冯衍未得官。永谓之曰:「昔高祖赏季布之罪,诛丁公之功〔一〕。今遭明主,亦何爱哉!」衍曰:「人有挑其邻之妻者,挑其长者,长者骂之,挑其少者,少者报之。俄而其夫死,而娶其长者。或谓之曰:『非骂汝邪?』曰:『在人之所即欲〔其报〕(骂)我,〔二〕在我之所即欲其骂人。』夫天地难知〔三〕,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乎?」顷之,衍为曲阳令,诛剧贼郭胜等,降五千余人。论功当封,以谗不行。

  〔一〕 按史记季布传,布「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高祖即位,赦布,以为郎中,以示立国不报私怨,广纳忠贤之才也。又曰:「布母弟丁公,为项羽将,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汉王急,顾谓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丁公引兵而还。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以丁公徇军中,曰:『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遂斩之,曰:『使后为人臣,无做丁公也。』。

  〔二〕 范书冯衍传作「在人欲其报我」。袁纪文义不畅,作「欲骂我」,误,故正之。

  〔三〕 陈澧曰,「地」是「命」之误。

  甲申,以故密令卓茂为太傅,封褒德侯〔一〕。茂字子康〔二〕,南阳人。温而宽雅,恭而有礼,其行己处物,在于可否之间,不求备于人,乡党老少,虽行不逮,茂皆受而容之。常有认茂马者,茂问:「亡马几时?」曰:「有日月矣。」茂解马与之,曰:「若非公马,幸即归我。」后马主得马,诣门谢之。

  〔一〕 按范书卓茂传与袁纪同。李贤曰:「东观记、续汉书皆作『

  宣德侯』。」杨树达曰:「北堂书钞设官部、艺文类聚职官部、太平御览职官部引汉官仪亦均作『宣德侯』。」文选李善注作「字子容」。

  茂以德行举为侍郎〔一〕,给事黄门,迁为密令。其治视民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民常有言亭长受米肉者,茂问之曰:「亭长从汝求之乎?汝有事嘱之受取乎〔二〕?将平居以恩意遗之乎?」民曰:「往遗之而受。」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闻君贤明,使民不畏吏,吏不敢取,民不敢与。」茂曰:「汝为敝民矣!凡人所以贵于禽兽者,以其仁爱相敬也。邻伍长老,岁时致礼,人道如此,乃能劝爱。即不如是,侧目相视,怨憎忿怒所由生也。吏固不当乘威力强请求耳。诚能禁备盗贼,制御强暴,使不相侵,民有事争讼,为正曲直,此大功也。岁时修礼敬,往相见之,不亦善乎?」民曰:「苟如是,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今我以礼教汝,汝必无所怨;以律治汝,汝无所措手足。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也。且归念之!」民曰:「诚如君言也。」茂教民制法,皆此类也。

  〔一〕 范书卓茂传作「以儒术举为侍郎」。

  〔二〕 王先谦曰:「嘱,俗字。东观记作属。」

  初,茂到官,吏民皆笑之,邻县及府官以为下治。河南太守为置守令,茂治自若〔一〕。数年,教化大行,路不拾遗。天下尝蝗,河南二十县皆伤蝗,独不入密境。是时,王莽为安汉公,置大司农六部丞,劝课农桑〔二〕。茂迁京部丞,吏民老小皆啼泣道路。王莽居摄,茂以病免,常为郡门下掾,不肯为职吏。更始立,以茂为侍中〔三〕,从至长安,知更始败乱,以老乞骸,至是年七十余矣。

  〔一〕 东观记曰:「茂为密令。河南郡为置守令,与茂并居。久之,吏人不归往守令。」

  〔二〕 东观记、范书与袁纪同。而汉书平帝纪曰:「大司农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劝农桑。」通鉴从汉书。愚意以为元始元年平帝诏未完全施行,后实设六部丞而已,故东观诸书皆作「六部丞」。

  〔三〕 按续汉百官志曰:「侍中,比二千石。本注曰:无员。本有仆射一人,中兴转为祭酒,或置或否。」又王先谦集解引李祖楙曰:「卓茂传:更始立,以茂为侍中祭酒。建武十七年,拜承宫侍中祭酒。是侍中祭酒,更始之官号,中兴仍其旧制,而置此官也。又见儒林传,附见蔡邕传。」袁纪恐脱「祭酒」二字。

  袁宏曰:夫帝王之道,莫大于举贤。举贤之义,各有其方。夫班爵以功,试历而进,经常之道也。若大德奇才,可以光昭王道,弘济生民,虽在泥涂,超之可也。傅〈血严〉磻溪之滨,顷居宰相之任〔一〕,自古之道也。卓公之德,既已洽于民听,光武此举,所以宜为君也。

  〔一〕 按史记殷本纪曰:「武丁梦得圣人,名曰说。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武丁举以为相,殷国大治。」又尚书大傅曰:「吕尚钓于磻溪。」史记周本纪曰:周西伯猎,遇太公于渭之阳,号之「太公望」,立为师。

  吴汉率耿弇等十将军围朱鲔于洛阳〔一〕,数月不下。世祖以岑彭常隶于鲔也,使彭说之。鲔在城上,彭在城下,相劳如平生。彭因说鲔曰:「赤眉已得长安,更始为二王所反,今公为谁守乎?陛下受命,平定燕、赵,尽有幽、冀之地,百姓归心,贤俊云集,诛讨群贼,所向破灭。今北方清静,振大兵来攻洛阳,正使公有连城之守,犹不足当,今保一城,欲何望乎?」鲔曰:「大司徒被害时,鲔与其谋,诚自知罪深,故不敢降。」世祖曰:「夫建大事者,不思小怨。今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以告鲔。辛卯,鲔降,以为平狄将军、扶沟侯〔二〕。

  〔一〕 钮永建曰:「光武本纪作吴汉率十一将军。今按诸将名具见岑彭传:彭与吴汉、王梁、朱佑、万修、贾复、刘植、坚镡、侯进、冯异、祭遵、王霸共十二人,除吴汉共十一人,与光武纪适合。袁纪作十将军,疑『十』下脱『一』字。又按耿弇传及光武本纪,弇是时与陈俊等正攻贼于荥阳、敖仓之间,并未与于洛阳之役,纪文作吴汉率耿弇等亦误。」钮说甚是。然非纪文有脱,实纪文本误,故不改补其文,而引钮说以正之。

  〔二〕 东观记作「成德侯鲔」,当是日后所徙封。

  冬十月癸丑,上都洛阳宫。

  十一月,苏茂降。既而奔刘永,永以为淮阳王。

  十二月,赤眉去长安,西略郡县〔一〕。

  〔一〕 范书刘盆子传作建武二年正月事,其文曰:「自南山转掠城邑,与更始将军严春战于郿,破春,杀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阳城番须中,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多冻死,乃复还。」钮永建以为「西略」当作「东略」,盖误以范书建武二年十二月史文与此混淆,甚谬。

卷四"后汉光武皇帝纪"

  二年(丙戌、二六)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蚀之。本志曰〔一〕:「日者阳精,人君之象也。君道亏,故日为之蚀。诸侯顺从,则为王者。诸侯专权,则疑在日〔二〕。于是在危十度〔三〕,齐之分野,张步未宾之应也。」

  〔一〕 天游按:诸家后汉书中堪称「本志」者,唯东观记可当之。范书蔡邕传载,邕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意即志也,因避桓帝讳,故作意。李贤注引邕别传曰:「有律历意第一、礼意第二、乐意第三、郊祀意第四、天文意第五、车服意第六。」其余四意缺书焉。全后汉文卷七0蔡邕戍边上章严可均注曰:「刘知几史通称邕作朝会、车服二志。又后汉本传云,事在五行、天文志。则十意中有朝会及五行。其余二意,盖地理、艺文也。」其言当不虚。袁纪此引,必出五行意。此外袁纪尚引五行意之文十二条,又有「蔡邕以为」二条,疑亦出自五行意,详见后注。四库馆臣辑东观记,均失之。

  〔二〕 钮永建曰:「按『则疑在日』,语不可解。续汉五行志六作『诸侯专权,则其应多在日所宿之国』。纪文有脱误。」陈璞以为「疑」系「应」之误,是。

  〔三〕 续汉五行志作「在危八度」。

  封诸有功者二十人。更封邓禹为梁侯,吴汉为广平侯,各食四县。诸将各言所欲封,唯景丹辞栎阳,丁綝请乡亭。上谓丹曰:「关东数县,不当栎阳万户。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丹谢而受之。或谓丁綝曰:「人皆求县,子何取乡邪?」綝曰:「昔孙叔敖受封,必求硗埆之地。今綝能薄功浅,岂可遇厚哉!」

  壬辰,立宗庙社稷于洛阳〔一〕。

  〔一〕 范书光武纪作「壬子」。通鉴考异曰:「按正月甲子朔,不应有壬子,误。」袁纪是。

  渔阳太守彭宠、涿郡太守张丰反。

  铜马余人〔一〕,上率诸将追之。师及于蓟。彭宠郊迎,谒见,意颇不满。上知宠不说,以问幽州牧朱浮,浮曰:「前吴汉北发兵时,上遗以所服剑,又手书慰纳,用为北面主人。宠望上至,当迎问握手,特异于众也。今诚失望。」上曰:「何等子而望独异乎?」浮因曰:「王莽为宰衡时,甄丰旦夕议论于前,常言:『夜半客,甄长伯。』及莽即位后,丰见疏,不说,父子诛死。」上大笑曰:「不及于此!」

  〔一〕 陈璞曰:「句上疑脱『初』字」

  是时朱浮为牧,年少,昭厉治迹,辟州郡名士,招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置幕府〔一〕,欲收礼贤之名。多发渔阳仓谷,给其贫民。宠以为天下未平,军旅并发,不宜多置官属,费耗仓谷,颇不从其令。浮性隘急,发于睚眦,因峻文法,以司察宠。宠亦自伐其功,以为群臣莫能及。吴汉、王梁为三公,宠所遣也。宠曰:「如此,我当为王;今但若是,陛下忘我邪?」

  〔一〕 幕府一词最早见于史记李牧传,其文曰:「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史记集解引如淳曰:「将军出征,行无常处,所在为治,故言『莫府』。」索隐又引崔浩曰:「古者出征为将帅,军还则罢,理无常处,以幕帘为府署,故曰『莫府』。」按此则幕府初乃出征将帅之中军帐也,非常设机构。至汉代,外戚多以大将军、车骑将军职辅政,均设幕府,召署名人学士,与参政事。如昭宣时,大将军霍光辟杨敞为军司马,以明经辟蔡义,以材略辟田延年,置之幕府。又元帝时,乐陵侯史高以外属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辟匡衡为议曹史,列身幕府。又成帝时,大将军王凤秉政,陈咸荐萧育、朱博除莫府属。中兴后,此风更盛,邓、窦、梁、马辅政,均开幕府,以树私党,以邀名誉。幕属虽多居武职,然军政之事,无所不预议,实开后世幕僚之绪。

  是时北州残破,渔阳独完,有盐铁之积,宠多买金宝。浮数奏之,上辄漏泄,令宠闻,以胁恐之。

  是春,遣使征宠,宠上书愿与朱浮俱征。又与吴汉、王梁、盖延书,自陈无罪,为朱浮所侵。上不许,而汉等亦不敢报书。宠既自疑,其妻劝宠曰:「天下未定,四方各自为雄。渔阳大郡,兵马最精,何故为人所奏而弃此去!」宠与所亲人议,皆劝宠反。上遣宠从弟子后、兰卿喻宠,宠因留之,遂发兵反,攻朱浮,分兵击旁郡。上谷太守耿况遣子舒将突骑救浮,宠兵乃退。

  上遣游击将军邓隆,军于潞,浮军雍奴,相去百余里,遣吏奏状曰:「旦暮破宠矣。」上大恐曰〔一〕:「处营非也,军必败,比汝归,可知也。」宠遣万余人〔出〕(长)潞西与〔隆〕(险)相距,〔二〕而使精骑二千从潞南济河,袭隆营,大败之。浮远,不能救,引兵而却。吏还说上语,皆以为神也。

  〔一〕 范书彭宠传作「帝读檄,怒谓使吏」。疑袁纪「恐」是「怒」之误。

  〔二〕 据果亲王及陈璞校改。

  真定王刘杨谋反〔一〕,使耿纯持节收杨。纯既受命,若使州郡者,至真定,止传舍。杨称疾不肯来,与纯书,欲令纯往。纯报曰:「奉使见王侯牧,不得先往,宜自强来。」时杨弟林邑侯让、从兄绀皆拥兵万余人〔二〕,杨自见兵强而纯意安静,即从官属诣传舍,兄弟将轻兵在门外。杨入见纯,接以礼敬,因延请其兄弟皆至,纯闭门悉诛之,勒兵而出。真定振怖,无敢动者。

  〔一〕 范书刘植传、耿纯传「杨」作「扬」,而光武帝纪与通鉴同袁纪,当以作「杨」为是。

  〔二〕 林邑侯,范书光武帝纪作「临邑侯」,而耿纯传与袁纪同。王先谦曰:「『林』当从帝纪作『临』。」王说是。又范书耿纯传「从兄绀」作「从兄细」。注曰:「东观记、续汉书『细』并作『绀』。」则袁纪不误。

  纯还京师,自请曰:「臣本吏家子孙〔一〕,幸遭大汉复兴,圣帝受命,位至列将,爵为通侯〔二〕。天下略定,臣无所用志,愿试治一郡,尽力以自效。」上笑曰:「卿复欲治人自着邪?」乃拜纯为东郡太守。诏纯将兵击泰山、济南、平原数郡,皆平之。居东郡数年,抑强扶弱,令行禁止,后坐杀长吏免〔三〕,以列侯奉朝请。尝从上东征过东郡,百姓老小数千人随车驾啼泣曰:「愿得耿君。」上谓公卿曰:「纯年少被甲冑为军吏耳,治郡何能见思若是?」百官咸嗟叹之。

  〔一〕 纯父艾,为王莽济平尹,即济阴太守也,故曰本吏家子孙。

  〔二〕 通侯,即彻侯,避武帝讳而改。

  〔三〕 范书耿纯传曰:「发干长有罪,纯案奏围守之。奏未下,长自杀,纯坐免。」

  更始诸将多据南阳,闻更始死,世祖起河北,皆勒兵为乱。上会诸将,以檄叩地曰:「郾最强,宛次之,谁当击郾者?」贾复率然对曰:「臣请击郾。」上笑曰:「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大司马当击宛。」于是贾复击郾,吴汉击南阳,皆平之。

  汉纵兵掠新野,破虏将军邓奉,新野人也,怒汉暴己邑,勒兵反,袭汉败之。

  三月乙酉〔一〕,大赦天下。诏曰:「惟酷吏残贼,用刑深刻,狱多宽人〔二〕,朕甚愍之。孔子不云乎:『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三〕其与诸中二千石、诸大夫议省刑罚。」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三月乙未」是月癸亥朔,无乙未,范书误。

  〔二〕 范书光武帝纪作「顷狱多冤人,用刑深刻」。按类聚五十二引续汉书与袁纪同,下尚多「自今以后有犯者,将正厥辜」二语。王先谦、杨树达据汪辑作语出类聚五十一,误。

  〔三〕 见论语子路篇。

  更始之败,刘永以兵略地,北至河,南及陈、汝〔一〕,以周建为将军,苏茂为大司马,遣使拜张步为齐王,董〔宪〕(宫)为〔海西〕(西海)王〔二〕。

  〔一〕 范书刘永传曰:「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按陈,陈国;汝,汝南也。

  〔二〕 按范书刘永传作「董宪为海西王」。两汉志无西海县,有海西,西汉末属东海郡,正是董宪活动地区。袁纪作「董宫」、作「西海」,均误。现据范书改之。又范书、通鉴均将此事系于建武三年二月,亦与袁纪异。

  夏四月,盖延、王霸等击刘永,永守城不出。昼收其麦,夜袭其城,永大惊,引兵走,延逆击,大破之。永弃其军,轻骑将母妻奔虞。虞人反,杀其母妻,永与麾下数十人奔谯。苏茂、周建将三万人攻延于〔沛〕(浦)西〔一〕,延逆击,大破之。茂保广乐,永保〔湖〕(胡)陵〔二〕。世祖使太中大夫戴兢使兖州,东昏人执以诣永。兢骂永曰:「若非国家敌也,犹今死耳!」永怒杀兢。

  〔一〕 据范书盖延传改。

  〔二〕 据两汉志改,下同。

  甲午,封叔父良为广阳王,兄子章为太原王,章弟兴为鲁王,故定陶王刘祉为城阳王,外祖母黄为湖阳君〔一〕。

  〔一〕 诸书均无光武外祖母名黄者及封湖阳君事。按黄实乃光武之姊,建武二年封为湖阳长公主。袁纪此句殊谬,恐乃封姊黄事之讹,且脱封光武妹伯姬为宁平长公主,追爵姊元为新野长公主事。

  良尝为萧令,坐法免。世祖、齐武王少孤,良抚循甚笃。及汉兵起,世祖以告良,良大怒,不听。既而不得已〔一〕。良从更始入关,甚见尊宠。更始败,良乃归世祖。章、兴皆伯升之子,既封为王,世祖以其少贵,欲以吏事就其名,乃使章守平阴令,兴守缑氏令。顷之,章迁梁郡太守,兴迁弘农太守。兴求贤好善,郡中翕然,朝廷每有异议,必乘驿问兴。祉字巨伯,世祖族兄也。为人谦逊,为宗族所敬。更始败,祉间行诣世祖。是时宗室唯祉先至,上大悦,赏赐车服甚厚。

  〔一〕 按「不得已」,语意未尽,下当有脱文。范书赵孝王良传曰:「既而不得已,从军至小长安,汉兵大败,良妻及二子皆被害。更始立,以良为国三老,从入关。」

  五月,宛王刘赐将更始三子诣阙,皆封为列侯。封故元氏王刘歙为泗水王,歙子终为淄川王,故宛王刘赐为顺侯〔一〕,刘顺为成〔武〕侯〔二〕;周后姬当为周承休公〔三〕,李通为固始侯。

  〔一〕 范书安城孝侯赐传作「慎侯」,袁纪顺误慎,慎误顺,此又一例。

  〔二〕 据范书安城孝侯赐传补。

  〔三〕 范书光武帝纪「姬当」作「姬常」。

  歙字经世〔一〕,世祖族父也。歙从兄稷有功于齐武王,歙子终又与上少相善,汉兵之克新野,终之力也。上曰:「使歙父子并王者,所以显报之也。」赐字子琴,顺字平仲,皆世祖族兄也。更始败,赐亲至武关,迎更始妻子将诣洛阳。上以赐得为臣之道,每嘉叹之。顺与上同里,少相亲厚,更始死,顺东归世祖。顺素谨厚,以其事更始不失节,尤重之。

  〔一〕 范书泗水王歙传作「字经孙」,是。

  初,更始使宛王刘赐、邓王王常、西平王李通俱之国,镇抚南方。通娶世祖妹,即宁平公主也。世祖即位,征通为光禄勋〔一〕。上每征四方,尝留通守京师,抚百姓,治宫室。

  〔一〕 范书李通传曰:「光武即位,征通为卫尉。建武二年,封固始侯,拜大司农。」与袁纪异。

  六月戊戌,立皇后郭氏,皇子强为皇太子,大赦天下,增卿、谒者秩各一等〔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增郎、谒者、从官秩各一等」。袁纪「卿」恐是「郎」之误。

  郭氏,真定人也。父昌孝谨,真定恭王以女妻昌。昌早终,其妻号为郭主,好礼节俭,虽以王女之富,手常执作。有女曰圣通,男曰况。世祖自信都还,纳圣通,有宠,生皇子强。以况为城门校尉、绵蔓侯〔一〕。虽皇后弟,宾客辐凑,而小心谨慎,谦恭愈笃。追赠昌为安阳思侯。上数幸况第,赏赐甚厚,京师号况〔家〕为金穴〔二〕。

  〔一〕 范书皇后纪作「封况绵蛮侯」。王先谦集解引陈景云曰:「绵蛮当是绵曼之误,真定属县也。郡国志无之,盖后已省。」又引李赓芸曰:「春秋『戎蛮子』,公羊作『曼』。蛮曼二字古通借。」按汉书地理志,真定国有绵曼县,王莽时称绵延。师古曰:「曼音万。」曼通蛮,昭公十六年公羊传:「楚子诱戎曼子杀之。」李说甚是。蔓本作曼,见经典释文。

  〔二〕 据范书皇后纪补。

  邓禹遣兵上林中,率诸将谒高庙,收十二帝神主送洛阳〔一〕,埽除园陵,为置吏卒。复就谷云阳。

  〔一〕 御览卷五三一引谢承书与袁纪同。而范书光武帝纪及邓禹传作「收十一帝神主」。按西汉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计十一帝,故当以范书为是。

  汉中王刘嘉、来歙诣禹降〔一〕。

  〔一〕 范书刘嘉传「嘉」下有「因」字,通鉴同。袁纪恐误脱。

  嘉字孝孙,世祖族兄。少孤,为世祖父南顿君所养,遇之如子。与齐武王俱学长安,而与世祖尤相亲。嘉之王汉中,都南郑,众数十万。南阳人延岑起兵武当,众数万人,转攻汉中,围南郑。嘉战败,余众走谷口。赤眉使廖湛将十余万兵击嘉,嘉大败之,斩廖湛,遂至云阳。上素与嘉善,常开引之,来歙又劝嘉归世祖,乃诣禹降。以嘉为千乘太守,封顺阳侯,嘉子廧为黄李侯。

  来歙字君叔,南阳新野人。父冲〔一〕,哀帝时为谏议大夫,娶世祖姑,生歙。歙有才略,多通,慷慨有大志,兄弟五人,而世祖独亲爱之。汉兵起,王莽使人捕诸刘亲属,得歙击之,宾客共篡出歙。更始立,以歙为吏,数正谏,不用,谢病去。歙女弟为刘嘉妻,遣人迎歙,因南就之。时或劝嘉未可降,宜观天下形势〔二〕。歙为陈成败,深晓喻之,嘉乃从焉。上见歙大悦,拜歙为太中大夫。

  〔一〕 范书来歙传作「父仲」。然注引东观记作「冲」。范书恐非。

  〔二〕 范书刘嘉传曰:「李宝等闻邓禹西征,拥兵自守,劝嘉且观成败。光武闻之,告禹曰:『孝孙素谨善,少且亲爱,当是长安轻薄儿误之耳。』禹即宣帝旨,嘉乃因来歙诣禹于云阳。

  秋,睢阳反,刘永复入睢阳,吴汉、盖延帅诸将围之。

  九月,赤眉复入长安,邓禹连战辄为赤眉所败。三辅饥,民人相食,诸有部曲者皆坚壁清野,赤眉虏掠少所得。上复诏邓禹,令:「勒兵坚守,慎无与穷寇交锋!老贼疲弊,必当束手事吾也。以饱待饥,以逸击劳,折捶而笞之耳。」自冯愔杀宗歆后,禹威益损,又乏粮食,归附者离散,上乃遣使征禹。

  冯异西征,上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又遇赤眉、延岑之弊,兵家纵横〔一〕,百姓涂炭。将军今奉辞讨诸不轨,兵家降者,遣其渠帅,皆诣京师;散其小民,令就农桑;坏其营壁,无使复聚。征伐非在远战掠地,多得城邑,要在平定安集之耳。吾诸将非不健斗,然多好虏掠,为小民害。卿本能检吏〔士〕(民)〔二〕,勉自修整,无为郡县所苦。」于是异据华阴,以待赤眉。

  〔一〕 钮永建曰:「按兵家字不合,『家』当作『众』。」按兵家系西汉末至东汉初活跃于黄河中下游地区的地方割据武装。续汉志注引东观记之杜林疏曰:「小民负县官不过身死,负兵家灭门殄也。」兵家或称「兵长」。钮说大谬。

  〔二〕 据严可均全后汉文校改。

  冬,太中大夫伏隆使青、徐,张步降,因除令、长,多所怀服。上嘉叹隆功,比之郦生。步求为齐王,隆曰:「高祖与天下约,非刘氏不得王。」步乃杀隆,受刘永封焉。隆字文伯〔一〕,大司徒湛之子,以节操闻,上闻其死,为之流涕。

  〔一〕 东观记作「伏盛字伯明」。范书伏隆传作「隆字伯文」。惠栋曰:「按殇帝讳隆,隆之字曰盛,故改为盛。」然三书所述隆字互异,未知孰是。

  十二月戊子〔一〕,诏曰:「维列侯为王莽所废,先祖魂神无所依归,朕甚闵之。列侯身废者,国如故;身死,若子孙见在,令继其先焉。」

  〔一〕 十二月己丑朔,无戊子。范书作「戊午」,是。

  河内太守寇恂坐系治上书者免。会颖川不静,复以恂为颖川太守,郡中悉平,封恂为雍奴侯。是时贾复兵在汝南,其部将杀人,恂戮之。复怒曰:「吾与寇恂并立,而为其所陷,大丈夫岂有侵辱而不决之者乎?今与相见,欲手剑击之。」恂谋好避之,终崇曰〔一〕:「请以剑从,有变,足以相当。」恂曰:「不然。昔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区区之赵,尚有此义士,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县盛供具,执金吾军入界者,一人皆二人待之。恂既迎复,道称病而还。复欲追击恂,而吏士皆醉,复遂去。上征恂,恂至引入,时复在前,欲起。上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诏令并坐,极欢,遂共车出,结友而去。更拜恂为汝南太守。郡中无事,乃修乡校,能为左氏春秋者,亲与学焉。

  〔一〕 范书寇恂传作「谷崇」,通鉴亦同。谷崇,寇恂之姊子。上卷恂纳董崇之谏,遣谷崇、寇张诣上,皆以为偏将军,岂此时复还邪?

  是岁,邓王王常将妻子诣洛阳。世祖曰:「每念往时艰难,何日忘之。莫往莫来,岂违平生之言哉?」〔一〕常顿首曰:「臣蒙天命,遭值陛下。始遇宜秋〔二〕,后会昆阳〔三〕,幸赖威灵,辄成断金。虽疏贱辽远,不敢自疑,伏愿陛下圣王知臣本心。」上会百官,指常曰:「此人率励诸将,辅翼汉家,心如金石,真汉忠臣也。」拜常为汉忠将军,封山桑侯。

  〔一〕 李贤曰:「平生言谓常云『刘氏真主也,诚思出身为国,辅成大功』。常乃久事更始,不早归朝,帝微以责之。」又曰:「诗卫风曰:『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二〕 汉兵初起,败于小长安。时下江兵屯宜秋。伯升、光武及李通约见王常,说其合军并进,遂破杀甄阜、梁丘赐。

  〔三〕 时光武出外收兵,常留守昆阳,遂破王邑、王寻。

  大司空王梁免。初,梁与诸将击檀乡,诏令兵事一属大司马吴汉,而梁独发野王兵。上以梁不奉诏,诏梁留所在县。梁以便宜进兵,上大怒,遣尚书宋广持节收斩梁。广槛车执梁诣京师,既至,赦之,以为中郎将。

  赤眉去长安,东掠郡县。

  三年(丁亥、二七)

  春正月,立亲庙于洛阳。即日拜冯异征西大将军。

  邓禹既被征,与车骑将军邓弘还至华阴,欲进兵击赤眉。冯异曰:「赤眉众多,可以恩信倾,难用兵力破也。上令诸将屯渑池要其东,异相连缀击其西,上自待其会,可一举取之,万全之计也。」禹、弘自以西征,又被征当还,欲一战决之。遂战移日,禹军大败。冯异将兵救之,不胜,弃军走,与麾下数人归营。复收散卒,坚壁。会赤眉饥困,乃谋击之,大破之,降者八万余人,十余万东走宜阳。玺书劳异曰:「垂翅回溪,奋翼渑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

  〔一〕 冯班曰:「日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按典出淮南子,班引「垂」下脱「西」字。

  是时延岑据蓝田,兵力最强,上尝玺书慰之。其余豪杰往往屯聚,多者万人,少者数千人,转相攻击,百姓饥饿,黄金一斤〔易〕五〔升〕(斗)谷〔一〕。异数转斗〔二〕,而屯上林中,道路不通,委输未至,军士皆以果实为粮。延岑率豪杰攻异,异击,大破之。岑连战不利,友党皆叛,遂自武关走南阳。豪杰以异破赤眉,走延岑,皆遣使请降,异威震关中。乃修园陵,建官府,理枉直,禁盗贼,数年之间,上林成都。

  〔一〕 按御览卷八三七引袁纪作「关中大饥,黄金一斤易五升谷」。据以改补。又范书作「黄金一斤易豆五升」。

  〔二〕 「异数」原误倒置,今正之。

  是月,陕人苏况反,杀弘农太守。上夜召景丹,以檄示之曰:「弘农太守无任为贼所害〔一〕,今闻赤眉从西方来,恐苏况举郡以迎之。弘农迫近京师,今将军虽疾病〔二〕,但卧而镇之耳〔三〕。」即拜丹为弘农太守,将其所领西至郡,十余日丹薨。

  〔一〕 考工记曰:「凡任大小于度,谓之无任。」注曰:「无任,言其不胜任。」战国策魏策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至者,是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光武所言,亦指太守不胜其任,城池失守而为反者所戮。

  〔二〕 范书景丹传注引东观记曰:「丹从上至怀,病疟。在上前,疟发寒慓,上笑曰:『闻壮士不疟,今汉大将军反病疟耶?』使小黄门扶起,赐医药,还归洛阳,病遂加。」

  〔三〕 杨树达曰:「此汉武帝诏汲黯故事也。」今按汉书汲黯传曰:「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卧而治之。』」

  闰月己亥,上幸宜阳,令司马在前,中〔军〕(书)次之〔一〕,骁骑元戎分阵左右。赤眉震怖,遣刘恭请降,盆子与徐宣等二十余人肉袒,奉所得更始玺绶,积兵甲宜阳西,与熊耳山等。世祖陈兵临洛水中,盆子、徐宣以次列于前。世祖曰:「卿等得无悔降邪?」宣曰:「臣等出长安东门,君臣议计,归命圣德。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二〕,故不告众耳。今日得降,犹去虎口,而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世祖曰:「卿所谓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也!」〔三〕乃皆赦之,与妻子居洛阳,各赐宅一区,田二顷。其后樊崇谋反,诛;杨〔音〕(歆)在长安时〔四〕,遇广阳王良有恩,赐爵关内侯,与徐宣俱归乡里,以寿终。式侯恭为更始报杀谢禄,自系狱,上赦之。世祖怜盆子,赏赐甚厚,以为赵王郎中。病失明,赐荥阳官地,以为列肆,使食其税。

  〔一〕 「书」乃「军」之误。据范书改。

  〔二〕 商君书更法曰:「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三〕 李贤曰:「铁之铮铮,言微刚利也。」又曰:「佼佼者,其佣之人,稍为胜也。」

  〔四〕 东观记、范书、通鉴「歆」均作「音」,据以改。

  邓禹至宜阳,上大司徒、梁侯印绶。有诏还梁侯印绶,以为右将军。

  彭宠围蓟,耿况遣兵救之,使人招况,况辄斩其使。

  二月己未,告祠高庙,受传国玺,赐天下长子为父后者爵,人二级。

  中军将军杜茂为骠骑大将军。茂子诸公,南阳冠军人,随世祖征伐,数有战功。

  三月〔一〕,尚书伏湛为司徒。

  〔一〕 范书作三月壬寅事。袁纪有脱文。

  湛字惠公,琅邪东武人。王莽时为绣衣执法,迁后队正〔一〕。更始立,为平原太守。遭仓卒,世莫不惊扰,而湛独晏然,教授如故。谓妻子曰:「一谷不升,国君彻膳〔二〕。今人皆饥,奈何独饱。」乃以俸禄分账乡里,来客者百余家。时郡中不安,湛移书属县:「不得相侵凌,天生蒸民为立君,非久乱也。且养老育幼,以待真主。」门下督素有气力〔三〕,欲起兵,湛曰:「孔子诛少正卯,为其惑众也。」即诛督,以示百姓。于是吏民信向,远近独完,湛之力也。

  〔一〕 范书伏湛传作「后队属正」。后队者,河内也;属正者,都尉也。王莽所改。袁纪作「后队正」,乃省文也。

  〔二〕 礼记曲礼曰:「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

  〔三〕 胡三省曰:「诸郡各有门下督,主兵卫。」

  吴汉围广乐,周建将十余万人救之,汉逆战不利,堕马伤膝,建等遂得入城。诸将谓汉曰:「大敌在前,而公卧,众惧矣。」乃裹疮而起,椎牛飨士曰:「贼兵虽多,乃劫掠群盗耳,胜不相让,败不相救,非有伏节死义同心者也。封侯之秋,诸将勉之!」吏士闻之,莫不激怒。明日,贼兵大出,围营数重。汉乃被甲仗戟曰:「闻雷鼓声,皆大呼俱进,后至者斩!」遂鼓而进之,贼兵大破。广乐降,苏茂、周建走(胡)〔湖〕陵,复围睢阳。

  是时秦丰据黎丘,延岑据武乡,董欣据堵乡,邓奉据新野,荆楚尤乱。上方图之,以岑彭为征南大将军,与耿弇、贾复、朱佑、王常等并力征讨。先围董欣,邓奉将万人救欣。欣、奉兵甚精,诸将连战不利,奉乘胜生执朱佑。上闻之,大怒。

  夏四月,上自南征,至叶。欣、奉将兵遮道,不得前。上谓岑彭曰:「此将军之任也。」彭乃奋击破之。董欣、邓奉走育阳,因朱佑请〔一〕。上以奉旧功臣,意欲赦之。耿弇曰:「奉背恩反逆,暴师连年。陛下既至,亲在行阵,兵败乃降。不诛奉,无以惩恶。」于是诛奉。上以朱佑见获,厚加赏赐,使复其位。

  〔一〕 钮永建曰:「按文『请』下脱『降』字。」

  耿弇破延岑,岑亡入蜀。

  五月乙卯晦,日有蚀之。大赦天下。

  刘永将庆吾斩永降,封吾为列侯。苏茂、周建立永子纡为梁王,保垂惠。

  冬十二月,上幸舂陵〔一〕,祠园庙,大置酒,与舂陵父老故人为乐。

  〔一〕 东观记、范书均作「冬十月」,袁纪恐误。

  遣岑彭、傅俊、藏宫击秦丰。秦丰拒汉军于邓,彭等数月不得进。上数以让,彭乃令军中曰:「明旦军会和成。」〔一〕阴逸囚。丰闻之,悉引军西邀彭。彭乃直袭黎丘,黎丘震骇。丰遽归救之,彭逆击,大破之,遂围黎丘。乃封彭为舞阴侯。

  〔一〕 钮永建曰:「岑彭传作『明旦会击山都』。按和成郡,王莽分信都,建之在河北。是时用兵南阳,不相及也。考山都县属南阳郡,旧南阳之赤乡,秦以为县,故城在今襄阳(说本章怀注)。纪文恐有误。」钮说是。而「分信都」当是「分巨鹿」之误。又按范书光武帝纪,此事系于建武三年七月,在光武幸舂陵之前,袁纪恐误。

  初,汝南人田戎起兵南郡〔一〕,众数万人,屯夷陵。谋将降汉,戎妻兄辛臣,反复人也,乃图彭宠、张步、董宪、刘永、李宪、公孙述、隗嚣、刘芳所得郡国,云:「洛阳所得地如掌耳,且案兵观形势,何遽降哉?」戎曰:「吾众不如秦丰,丰犹为征南所围,而况吾乎?降决矣!」乃顺江入沔,将降岑彭,使辛臣与长史留守。臣盗戎珍宝及善马,从陆道晨夜诣彭曰:「谨说戎降。」戎在后方到,因从彭营与戎书曰:「岑将军已奏我封五千户侯,虚心相待,愿急来,无拘前图。」戎令臣留守,而先至封侯,既以疑之矣;又长史檄至,知臣盗宝物善马,犹是益猜,复反。彭击戎,破之,还屯夷陵。

  〔一〕 东观记曰:「田戎,西平人,与同郡人陈义客夷陵,为群盗。更始元年,义、戎将兵陷夷陵,义自称黎丘大将军,戎自称埽地大将军。」按续汉郡国志,西平属汝南郡,夷陵属南郡,故曰汝南人田戎起兵南郡。

  隗嚣遣使诣阙,上甚悦。素闻其声,虚心相待,每报答之,常手书称字〔一〕。

  〔一〕 按范书隗嚣传曰:「光武素闻其声,报以殊礼,言称字,用敌国之礼。」于时光武专意东方,无暇西顾,故不欲遽正君臣之礼,称字自谦,以安抚隗嚣,借其声望,以绥西州。又手书,惠栋曰:「郑康成曰:『手犹亲也。』汉诏令皆人主自亲其文,故第五伦读诏书而叹息也。」

  是岁,彭宠自立为燕王,李宪自称天子。

  四年(戊子、二八)

  春正月甲申,大赦天下。

  耿况、耿舒取军都,彭宠之邑也。于是更封况为隃〔麋〕(靡)侯〔一〕,舒为牟平侯。

  〔一〕 据两汉志及范书耿弇传改。

  祭遵、耿弇击张丰,丰功曹执丰降。初,丰好方士,方士言丰当作天子,囊盛石〔系〕(击)丰肘〔一〕,云石中当出玉玺。丰信之,故反。丰临当诛,遵掾为破其石,丰乃叹曰:「死亡所恨。」〔二〕

  〔一〕 据南监本改。

  〔二〕 亡通无。

  上使耿弇拒彭宠,弇上疏曰:「大兵未会,臣不能独进。且臣家属皆在上谷,京师无骨肉之亲,愿得还洛阳。」上报曰:「将军出身为国,功效尤着,何嫌何疑,而求征乎?其勉思方略,以成功业。」耿况闻弇求征,乃遣少子国入侍,上以为黄门侍郎。

  初,上访博通之士于司空宋弘,弘荐沛国人桓谭,以为才学博闻,几及刘向、扬雄,召拜议郎给事中。上令谭鼓琴,奏其繁声,乃得侍宴。弘闻之大恨,伺谭出时,正朝服,坐府上,遣召谭。谭到不与席,让之曰:「吾所以荐子者,欲令辅国以道德也。而今数进郑声,乱雅颂,非中正者也〔一〕。能自改耶?不然正罪法。」谭顿首辞谢,良久乃遣之。后召群臣会乐,上使谭〔鼓琴,谭〕见弘失其度〔二〕。上怪而问之,弘乃离席,(上)免冠谢曰〔三〕:「谭臣所荐达,不能以忠导主,而令朝廷悦郑声。臣前召以责之,臣之罪也。」上谢弘,使谭反其服〔四〕,后遂不复令给事中。

  〔一〕 李贤曰:「论语孔子曰:『恶郑声之乱雅乐也。』史记曰:『郑音好滥淫志也。』」按雅乐乃周代奴隶主贵族之音乐,曲调呆板而单调,完全为西周等级制服务,多于宗庙祭祀或国家典礼上演奏。其以和平中正、庄严肃穆为准则,故被称作正声。郑声乃社会上流行的俗调,多为民间小调,曲调清新流畅,富于变化,故又被称作繁声。儒家从维护封建道德观念和等级秩序出发,有意抬高雅乐,斥郑声为淫声,既反映出音乐发展上守旧与革新的斗争,也表现出政治上保守与进步的斗争。当然郑声中的消极因素,也被统治者改造利用,成为他们淫荡放逸的工具,或成为麻痹劳动人民意志的武器,则又当别论。

  〔二〕 据陈澧校补。

  〔三〕 东观记、范书均无「上」字,明系衍文,故删。

  〔四〕 礼记擅弓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

  是时天下草创,政治未立,谭既见退,上疏言时宜,曰:

  国之废兴,在于政事;政事得失,在于辅佐。辅佐贤明,则俊士充朝,而治合世务;辅佐不明,则论失时宜,而举多过事。秉国之君,俱欲兴化建善,而治殊事异者,所谓贤者异也。盖善政者,视俗而施教,察失而为防,威德更兴,文武迭用,然后政调于时,而躁民可定也〔一〕。昔董仲舒言:「治国譬若张琴焉,小不调者可因而就和也。及至大差谬则解而更张之。」〔二〕夫更张难行,而拂众者亡,是故贾谊以才逐,晁错以智死〔三〕。虽有殊能而莫敢谈,惧于前事也。

  〔一〕 惠栋曰:「周易曰:『躁人之词多。』躁人,谓私议国政之人。」

  〔二〕 汉书董仲舒传曰:「窃闻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

  〔三〕 贾谊以汉兴二十余年,宜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仪法奏之。文帝谦让未皇,然法令所改定,及列侯就国,皆谊发之。文帝欲以谊任公卿,周勃、灌婴、张相如、冯敬之属皆害其才而毁之。谊遂见疏而徙为长沙王太傅。又晁错为太子家令,号曰智囊。景帝即位,力主削藩。吴楚七国反,以诛错为名,错遂衣朝服腰斩于市。事并见史汉二书。

  且设法禁者,非能尽天下之奸,又皆合众人之所欲,大抵取便国利事则可矣。书奏,不省。

  是时天子方笃于谶,而谭雅不善之,又以功赏薄,故令天下不时定。复上疏曰:

  臣前献策,未有诏报,不胜愤懑,复言其过。盖天道性命,圣人难言也。自子贡等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一〕?或收古之图书,增益造饰,称孔子并为谶记,以诳误人主,可不抑远之哉!臣闻安平则尊道术之士,有难则贵介冑之臣。今圣朝以兴复祖统,为民臣主,而四方尚有未尽降归者,此权谋未得也。臣谭伏观陛下之用人,其说士则无异略奇谋若郦生、随何者,将帅则无勇智习兵若韩信、吴起者。其降下,无大恩重赏以诱其后,至或虏夺财物,使各生狐疑,连岁月而不解。古人有言:「皆知取之〔为〕(而)取,莫知与之〔为〕(而)取。」〔二〕陛下若能轻爵禄,与士大夫共之,而勿爱惜,则何招而不至,何说而不释,何向而不开,何征而不克!如此则能以狭为广,以迟为速,亡者复得矣。

  〔一〕 论语公治长篇曰:「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二〕 按范书桓谭传「而」皆作「为」。老子曰:「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史记管晏列传曰:「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作「而」不辞,故据以改。

  由此上逾不悦。

  谭字君山,有隽才,博览无所不见,不为章句训诂,皆通其大义〔一〕。数从刘歆、扬雄稽疑论议,至其有所得,歆、雄不能间也。好音乐鼓琴〔二〕,性简易,不修廉隅〔三〕,颇以此失名誉。尝疾俗儒高谈弘论,不切时务,由此见排摈。哀平间,位不过郎,然王侯贵人皆愿与之交。王莽居摄篡弒之间,天下诸儒,莫不竞褒称德美,作符命以求容媚,谭独嘿然无言〔四〕,官止乐大夫〔五〕。

  〔一〕 范书桓谭传作「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汉代习今文者重章句,习古文者重训诂。桓谭非毁俗儒,不为章句,尤好古学,志在训诂通大义。袁纪纪文有误,「训诂」恐当移至「皆」字下。

  〔二〕 桓谭新论曰:「扬子云大才而不晓音,余颇杂雅掺而更为新弄。子云曰:『事浅易善,深者难识。卿不好雅颂,而悦郑声,宜也。」

  〔三〕 礼记儒行篇曰:「近文章,砥厉廉隅。」廉者,棱也;隅者,角也;廉隅者,言品行端正,威严有志操也。范书本传作「不修威仪」。

  〔四〕 顾炎武日知录曰:「按前汉书翟义传,莽依周书作大诰,遣大夫桓谭等班行谕告当及位孺子之意。还,封谭为明告里附城。是曾受莽封爵,史为讳之尔。光武终不用谭,当自有说。」师古曰:「明告者,以其出使能明告谕于外也。附城,云如古附庸也。」按王莽传,当赐爵关内侯者,更名曰附城。

  〔五〕 新论见微篇、祛蓛篇作「典乐大夫」,范书本传作「掌乐大夫」。

  袁宏曰:桓谭以疏贱之质,屡干人主之情,不亦难乎?尝试言之:夫天下之所难,难于干人主之心。一曰性有逆顺,二曰虑有异同,三曰情有好恶,四曰事有隐显,五曰用有屈伸,六曰谋有内外,七曰智有长短,八曰意有兴废。夫顺之则喜,逆之则怒;同之则欣,异之则骇;好之则亲,恶之则疏;过之欲隐,善之欲显;屈者多耻,伸者多怒;语伏在内,志散在外;所长必矜,所短必〈郄,去"阝"〉;爱之欲兴,憎之欲废,此皆人君非必天下之正也。人臣所以干人君者,必天下之正也。然而八者之间,祸福不同,不可不察也。夫一人行之,万人议之,虽人君之所资,亦人君之所恶也。百姓有心,一人制之,虽百姓之所赖,亦百姓之所畏。而干人君之所恶,求其必入,天下所难也。纵不致患,于其胸中,固未能帖然也。故有道之君,知所处之地,万物之所不敢干也。故柔情虚己,布其腹心,引而尽之,常恐不至,而况抑而劾之,使其自绝哉!

  自三代已前,君臣穆然,唱和无间,故可以观矣。五霸秦汉,其道参差,君臣之际,使人瞿然。有志之士,所以苦心斟酌,量时君之所能,迎其悦情,不干其心者,将以集事成功,大庇生民也。虽可以济一时之务,去夫高尚之道,岂不远哉!

  夏四月,吴汉击五校贼!追之至东郡、平原,又破之〔一〕。

  〔一〕 范书吴汉传曰:「击破五校贼于临平,追至东郡箕山,大破之。北击清河、长直及平原五里贼,皆平之。」与袁纪稍异。又冯班曰:「校者,营垒之称,故谓军之一部为一校。」

  鬲县五姓反,逐其守长。诸将曰:「朝击鬲:暮可拔也。」汉怒曰:「敢至鬲下者斩!使鬲反者,守长罪。」移檄告郡,〔使〕(牧)收守长〔一〕,欲斩之。诸将皆窃言:「不击五姓,反欲斩守长乎?」汉乃使人谓五姓曰:「守长无状,复取五姓财物,与寇掠无异,今已收〔系〕(击)斩之矣。」〔二〕五姓大喜,相率而降。诸将曰:「不战下人之城,非众所及也!」

  〔一〕 黄本无「收」字,蒋本同南监本。按时州无刺史,郡亦不当称牧。范书作「使收守长」。牧使形近易讹,袁纪「牧」当作「使」,诸本皆误。

  〔二〕 击、系形近易讹,作「击」不辞,故改。

  尝有寇夜攻汉,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皆还按部,汉乃选精兵夜击,大破之。

  是时泰山豪杰与张步连兵,汉言于上曰:「非陈俊莫能安泰山也。」于是以俊为泰山太守,行大将军事。步闻之,遣兵迎俊于嬴下,俊击,大破之。因攻下诸县,遂定泰山。

  五月,上幸卢奴。初,上征彭宠,过卢奴而还。诸将问吴汉曰:「敌未破而上还,何也?」汉曰:「陛下晓兵,还必不虚。」上告诸将曰:「狡贼出魏郡,在人后,故还也。」

  六月,上幸谯〔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七月丁亥」。

  王霸、马武攻垂惠,苏茂将兵救之。马武与战不利,从霸求救。霸闭营不出,军吏争之。霸曰:「贼兵精锐,其众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武军挫退,此败道也。今坚闭,示不相救,武军困急,其战自倍。贼众疲劳。吾以精兵乘其弊,乃可克也。」贼果大出,合战良久,霸出精骑击其后,贼皆破走。茂复求战,吏士皆曰:「贼前已破,今易击也。」霸曰:「不然。苏茂远来相救,粮食不足,以久留故挑战,冀得一切之胜耳〔一〕。今闭营休士,而胜可全。所谓不战而诎人兵,善之善者也。」〔二〕遂闭门坚守,劳赐吏士。城中数出挑霸,霸不动,茂果引兵去。

  〔一〕 刘向战国策序曰:「战国之时,居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按此乃苏茂因军粮不足,故求速战,为一切之权,以图万一之幸耳。

  〔二〕 见孙子兵法谋攻篇。「诎」作「屈」。

  秋八月,上幸寿春。

  马武、刘隆围李宪于舒。

  彭宠围蓟,朱浮不能守,单马奔京师。尚书令侯霸奏浮构成宠罪,败乱幽州,不能伏节死难,与宠相拒,罪当诛。上赦之。

  冬十月,上幸宛〔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十一月丙申」。

  朱佑、耿植围秦丰。

  岑彭、傅俊击田戎于美陵,戎破走入蜀。彭遣积弩将军傅俊至江南,偏将军房兖至交州〔一〕,班行诏书,陈国家威德。于是交州牧邓让、苍梧太守杜稷、交趾太守杨光,更始所用也,皆上书贡献,江南郡县亦信使通焉〔二〕。

  〔一〕 按范书岑彭传,「房兖」作「屈充」。

  〔二〕 按范书岑彭传,「杜稷」作「杜穆」,「杨光」作「锡光」,「亦信使通焉」作「于是江南之珍始流通焉」。又按华阳国志卷二汉中志曰:「魏兴郡本汉中西城县。哀平之世,县民锡光字长冲,为交州刺史,徙交趾太守。王莽篡位,拒郡不附。更始即位,正其本官。世祖嘉其忠节,征拜为大将军朝侯祭酒,封盐水侯。」又三国志吴志薛综传亦作「锡光」,袁纪作「杨光」,误。

  十二月上幸黎丘。诏〔丰〕〔一〕,秦丰出恶言,朱佑等急攻之。丰将妻子降佑,槛车送洛阳。大司马吴汉劾佑曰:「秦丰狡猾,连年固守。陛下亲踰山川,远至黎丘,开日月之信,而丰悖逆,天下所闻,当伏诛灭,以谢百姓。佑不即斩截,以示四方,而废诏命,听受丰降,无将帅之任,大不敬。」上诛丰,不罪佑。

  〔一〕 据范书朱佑传及陈璞校改。

  是冬,马援为隗嚣使来。

  援字文渊,茂陵人。长兄况最知名〔一〕,为河南太守,封穷虏侯。〔次〕(况)兄余〔二〕,中垒校尉,封致符子。次兄员,增山连率〔三〕,皆二千石封侯。援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年十余岁,平陵朱勃与援同年,能说韩诗,援纔能书,退有惭色。况谓援曰:「小器速成,朱勃智能尽于今日矣。后成人知谋,众事皆从汝禀受,勿畏也。」援以况欲奖励己,内以为不然焉。援受齐诗数年〔四〕,意不能守章句,乃辞况,欲至边郡畜牧。况曰:「汝大才,当晚成〔五〕。良工不示人以璞,且从所好。」治装未办,会况卒,援行丧期年,常不离墓。时朱勃以试守渭城宰,援独言:「朱勃终当何时禀仰我!」顷之,或荐援有大略,由是为曹督邮〔六〕,送罪入司命府〔七〕,援皆纵遣之,因亡命北地,以畜牧为事。援父尝为牧帅令,兄员为护〔苑〕(宛)〔使〕(吏)者〔八〕,故人宾客多从之。转安定、天水、陇西数郡,豪杰望风而至,宾客自环尝数十人。援田畜日广,羊五、六千头,马数百群,谷万斛〔九〕。乃欢曰:「凡殖财者,贵以施也,不则守钱奴耳。」乃散以赈昆弟旧故,乃还至长安。

  〔一〕 东观记曰:「况字君平。」

  〔二〕 东观记曰:「余字圣卿。」蔡邕集曰:「余为中水侯。」按援三兄,况、余、员也。余乃况之弟,纪文上既言「长兄况」,余上得复言「况兄」,次况形近而讹,故正之。

  〔三〕 东观记曰:「员字季主。」增山连率,即上郡太守也。

  〔四〕 东观记曰:「受齐诗,师事颍川蒲昌。」惠栋曰:「前书云:蒲昌字君都,受诗于匡衡,为詹事。」按「蒲」或作「满」,误。

  〔五〕 老子曰:「大方无隅,大器晚成。」

  〔六〕 范书马援传作「郡督邮」。东观记亦同。续汉百官志「皆置诸曹掾史」下引本注曰:「诸曹略如公府曹,其监属县,有五部督邮曹掾一人。」故亦称「曹督邮」。

  〔七〕 李贤曰:「王莽置司命官,上公以下皆纠察。」

  〔八〕 李贤注引续汉书:「自援祖宾,本客天水,父仲又尝为牧帅令。是时员为护苑使者,故人宾客皆依援。」袁纪「宛」、「吏」当分别是「苑」、「使」之误,故正之。

  〔九〕 范书马援传作「数万斛」。

  王莽末,盗贼起,求雄杰之士,援与。原涉为颖川太守,援为汉中太守〔一〕。适至官,王莽败,员亦亡去增山,俱之梁州。会隗嚣冀用援为绶德将军。

  〔一〕 范书马援传曰:「莽从弟卫将军林广招雄俊,乃辟援及同县原涉为掾,荐之于莽。莽以涉为镇戎大尹,援为新成大尹。」又按汉书游侠传,王莽末,东方兵起,莽拜涉为「镇戎大尹天水太守」。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按王莽改天水曰镇戎,太守为大尹。既云镇戎大尹,不当更云天水太守,疑本注文,后人误入正文。」钱说是。袁纪作颍川太守,误。又新城大尹即汉中太守,依袁纪前例,亦当从莽称。

  而公孙述称帝于蜀,嚣意未知所附,乃遣援南视述。素与援旧,以到当握手相迎也,乃盛陈陛戟见援〔一〕,语言未悉,延援就客馆。述备威仪,会百官,为援立旧交之位。述罄折而入〔二〕,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盛器服,宾客甚盛〔三〕,欲留援。援曰:「天下雌雄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四〕,与图成败,乃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何足久留乎?」数月辞去。还谓嚣曰:「子阳若井底蛙〔五〕,妄自尊耳,不如专意东方。」

  〔一〕 范书马援传曰:「援素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东观记与范书大同小异。疑袁纪多有记脱。「素与援旧」恐当作「援素与述旧」,「乃盛」上又恐脱「述」字。

  〔二〕 李贤曰:「磬折者,屈身如磬之曲折,敬也。」罄同磬,石制敲打乐器也,作》形。

  〔三〕 据东观记及范书补。范书「宾客」作「官属」。

  〔四〕 史记鲁世家曰:「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

  〔五〕 典出庄子秋水篇。

  于是遣援与拒蜀侯国游先俱奉章诣京师。初到,召诣尚书。有顷,中黄门一人引入,时在宣德殿。援拜,上大笑曰:「卿遨游二帝间,见卿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一〕。臣与公孙述同县,少有娱。臣前至蜀,陛戟乃见臣。臣援异方来,陛下何以知臣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上复大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对曰:「天下倾覆,盗贼自立名姓者不可胜数。今得见陛下,寥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上壮之,使从征伐,每召见燕言,夜至天明。援才略兼人,又好纵横之画,故未得官,待诏而已。

  〔一〕 见晏子春秋内篇。

  上遣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国游先至长安。怨家杀游先,其弟为嚣云旗将军,来歙恐其怨恨,即与援俱还长安〔一〕。

  〔一〕 按通鉴考异引袁纪曰:「援与拒蜀侯国游先俱奉使,游先至长安,为仇家所杀;其弟为嚣云旗将军。来歙恐其怨恨,与援俱还长安。」与今本异,乃节略过甚所致。今本既云俱至长安,何复还长安之有?按范书隤嚣传曰:「初,嚣与来歙、马援相善,故帝数使歙、援奉使往来。」则今本「与俱还长安」之「长安」,恐是「陇西」之误。歙必请光武允其与援俱往,一则向嚣宣喻光武招纳之意,二则安抚云旗将军思兄之念,方与事理相合。又范书「国游先」作「周游」,二者未知孰是:通鉴标点者据范书将考异所引之「国游先」断作「国游」,失袁纪之旧矣。而惠栋后汉书补注引此文,又于『先』下加『生』字,尤谬。

卷五"后汉光武皇帝纪"

  五年(己丑、二九)

  春二月丙午,大赦天下。

  周建兄子诵以垂惠降,刘纡、周建、苏茂走下邳,建道死。

  封孔子后孔安为殷绍嘉公。

  初,彭宠征书至潞县,有火灾城中飞出城外,燔千余家,杀人甚多。宠堂上闻虾蟆声在炉火下〔一〕,凿地求之,无所得。数有变怪,卜筮及望气者皆言当从中起。宠以其从弟子后、兰卿本上府所使来,故不相亲也,令将屯于外。

  〔一〕 范书彭宠传注引东观记,「炉火」作「火炉」,袁纪恐误倒置。

  宠奴子密等三人谋共劫宠。宠斋于便室〔一〕,昼卧。三奴共缚着床,告外吏:「大王解斋〔二〕,吏皆休,旦乃白事。」乃从。次呼诸奴婢,以宠教责问,便收缚,各置空室中。以宠声呼其妻,妻入室,见宠缚,惊曰:「奴反邪!」奴格妻头,击颊。宠曰:「趣为诸将军办装!」〔三〕两奴将妻入取物,一奴守宠。宠谓守奴曰:「若小儿,我素所爱也,为子密逼劫耳。解我缚,出阁则活矣。用女珠妻汝,家中财物皆以与汝。」奴意解之,视户外,见子密听其语,遂不解。子密将妻入,取宠男女悉闭室中,收金珠衣物,至宠所装之,被马六匹〔四〕,使妻缝缣囊。昏夜后,解宠手,令作记告城门将军:「令遣子密等至子后兰卿所,开城门出,勿稽留。」书成,断宠及妻头,置缣囊中,驰诣阙。封子密为无义侯。

  〔一〕 便室,李贤注曰:「便坐之室,非正室也。」

  〔二〕 东观记亦作「解斋」,唯范书作「斋禁」。

  〔三〕 趣,趋也。朱骏声谓假借为趋。又李贤曰:「呼奴为将军,欲其赦己也。」

  〔四〕 胡三省曰:「加马以鞍勒曰被马。」

  宠尚书韩立、高宣等共立宠子午为燕王,子后、兰卿为将军。数日,宠国师韩利斩午首诣祭遵。遵将兵诛宠支党,渔阳遂平。

  上嘉耿况之功,以其父劳于边,使光禄大夫樊密持节征况还京师〔一〕,赐以大第,甚见尊重。况年老多病,天子亲数临问,征弇视疾。弇、舒并封列侯,国为射声校尉,复除二子广、举为郎〔二〕。诸子侍疾,并垂青紫,当世以为荣。及薨,赠赐甚厚,谥曰烈侯〔三〕。子国以当嗣,辞曰:「先侯爱少子霸。」上疏让,天子许焉。国有筹策,数言边事,天子器之,官至大司农。

  〔一〕 范书耿弇传注引袁山松书曰:「使光禄大夫樊宏诏况曰:『

  惟况功大,不宜监察从事。边郡寒苦,不足久居。其诣行在所。』」又范书樊宏传亦作光禄大夫樊宏。他书均有樊宏,无樊密。袁纪作「密」,误。又通鉴考异曰:「宏,袁纪皆作密。」则宋本如此。而明本中黄本多作「密」,然纪文卷一已作『宏』。南监本则均改作「宏」,蒋本从南监本,改卷七之「密」皆作「宏」,而本卷之「密」,偶失改耳。今亦留此「密」字,以存宋本之旧。

  〔二〕 范书耿弇传作「并为中郎将」。

  〔三〕 袁纪「烈」原误作「列」,径改之。

  三月,徙广阳王良为赵王。

  山阳人庞萌为更始冀州牧,与世祖、谢躬俱平邯郸。萌谓躬曰:「刘公不可信也。」躬以告世祖,世祖喻而安之。及上诛谢躬,而萌率众降。上夺其众,谓萌曰:「前在邯郸,知之何速邪?」萌曰:「知之久矣。」萌为人婉顺,上亲爱之,以为侍中。尝对诸将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一〕,庞萌是矣。」使萌为平狄将军,与盖延俱定梁、楚地。萌与延争权,惧延谮己,遂勒兵反。

  〔一〕 李贤曰:「六尺,谓年十五以下。」胡三省曰:「论语孔子之言。吕与叔曰:『托六尺之孤,谓辅幼主;寄百里之命,谓为诸侯。』」今按此语出论语泰伯篇,非孔子之语,乃曾参之言也。孔安国曰:「六尺之孤,幼少之君。」所谓「寄百里之命」,孔解作「摄君之政令」。此二语实言可委托以幼君,当国摄政如周公、霍光者也,吕作「诸侯」解,非也。

  夏四月,平狄将军庞萌反,袭盖延,破楚相孙萌〔一〕,自号东平王,引兵与董宪、苏茂合。上嗟叹曰:「人不可知乃如是!」下诏曰:「吾尝于众人中言萌可为社稷臣,将军等得无笑吾言?老贼当族,其〔各〕励兵马〔二〕,会睢阳!」

  〔一〕 楚相,范书光武帝纪作「楚郡太守」。按汉书楚元王传及宣帝纪,地节元年,楚王延寿谋反,自杀国除。又据范书,至建武十五年始复建楚国。在此期间,不当有「楚相」之称。通鉴从范书,是。又通鉴考异曰:「东观记、汉书皆云:萌攻延,延与战,破之。诏书劳延曰:『庞萌一夜反畔,相去不远,营壁不坚,殆令人齿欲相击,而将军有不可动之节,吾甚美之。』延传言『仅而得免』,与彼不同,今从延传。」按考异所引东观记、汉书之文,实出范书延传注,且「汉书」上脱「续」字。袁纪显然未采纳此二书之说,而又不明言谁胜谁负,较为谨慎。

  〔二〕 据全后汉文补。

  六月,上幸蒙。庞萌、董宪、苏茂等将三万人功桃城。桃城告急,上将轻骑二千、步兵数万,晨夜至亢父。百官疲倦,可且宿〔一〕。上不听,复行十里,宿任城。明旦,诸将欲攻贼,贼亦勒兵待战,上令诸将不得出。是时吴汉兵在东郡,驰使召之。萌等惊曰:「数百里晨夜行,以为到当战,而坚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测也!〔二〕」积二十余日,吴汉到,乃进击,大破之。萌、宪、茂复将数万人屯昌虑,以兵拒新阳。吴汉进击破之,遂守昌虑。

  〔一〕 袁纪此句必有脱文。通鉴「百官」上有「或言」二字。惠栋以为「可」上脱「请」字。二说皆可通,录此以供参考。

  〔二〕 「测」,黄本及通鉴均作「往」。

  是时,河西隔远,世祖都洛阳,未能自通,以隗嚣称汉年号,窦融等从受正朔〔一〕。嚣外受民望,内图异计,遣说客张玄游说河西〔二〕,言:「一姓不再兴,今豪杰兢逐,雌雄未分,宜与陇蜀合从,高为六国之势,下成尉他之事〔三〕。」融乃聚其众而议之,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上之姓号,具见于天文〔四〕,自前博物道术之士言之久矣〔五〕。故刘子骏改易名字,以应其占,此皆近事暴着所共见也。以人事言之,今称天子者数人,而洛阳甲兵最强,号令最明,加以祖宗之重,百姓所归服。天人之应如此,他姓未能争也。」众皆以为然。梁统恐众惑其言,乃刺杀玄。

  〔一〕 冯班曰:「从受建武正朔。」

  〔二〕 原误作「西河」,径改之。

  〔三〕 尉他即赵佗。因其秦时行南海尉事,故亦称尉佗。他为佗之隶变。尉他后虽受汉封为南粤王,却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四〕 「天文」,范书作「图书」,即河图赤伏符。

  〔五〕 道术博物之士,范书作「谷子云、夏贺良等」。按汉书谷永传永曰:「陛下承八世之功业,当阳数之标季,涉三七之节纪,遭无妄之卦运,直百六之灾阨。」又哀帝纪曰:「待诏夏贺良等言赤精子之谶,汉家历运中衰,当再受命,宜改元易号。」

  是夏,窦融及五郡太守遣使诣阙。上先闻五郡全,实在隗嚣、公孙述之间,常欲招引之,会得其表,甚悦。遣使拜融为凉州牧,玺书褒纳之。

  秋八月,吴汉破昌虑,军士高扈斩梁王纡降。苏茂奔张步,董宪、庞萌走之朐。汉复守之。

  冬十月,上幸鲁,使大司空祠孔子。

  使耿弇诸将击张步。步盛兵祝阿,列营钟城。弇攻祝阿,拔之,开其角,令奔钟城,皆空壁走。将军费敢以精兵守巨里,弇令军中益治攻具,将攻巨里。步济南王费邑闻之,将兵救巨里。弇告诸将曰:「此即所求者。野兵不击,何以城为。所以治攻具者,欲以诱致邑耳。」弇分兵守巨里,自与邑战,大破之。弇乃收所斩级以归示巨里城中,城中恟惧,夜空城走。弇收其积聚,纵兵击诸未下者,平三十余营〔一〕。

  〔一〕 范书耿弇传作「平四十余营」。

  时张步都剧,使弟蓝将兵守西安,西安距临淄三十里〔一〕。弇引营居临淄、西安之间。西安城小而兵精,临淄名大而不实,弇令军中曰:「后五日攻西安。」蓝闻之,晨夜为守备。至其夜半〔二〕,令军皆食,会明至临淄城。军吏争之!以为攻临淄而西安必救,攻西安,临淄不能救。弇曰:「然吾故攻西安〔三〕;今自忧城守〔四〕;而吾攻临淄,一日必拔,何救之有?吾得临淄则西安孤,蓝与剧断绝,必复亡去,所谓击一而得两者也。且西安城坚兵精,攻之未可卒下,众必多死伤。正使得其城,张蓝引兵奔临淄,如是临淄更强。勒兵凭城,观人虚实。吾深入敌境,后无转输,旬日之间,不战而困。诸君适不见是耳。」弇遂攻临淄,拔之。张蓝闻临淄拔,果将其众走。

  〔一〕 东观记、范书耿弇传均作「四十里」。

  〔二〕 「其」,东观记、范书均作「期」。袁纪上文作「后五日攻西安」,故此「其」当作「期」。

  〔三〕 范书耿弇传及通鉴「然」上有「不」字,东观记与袁纪同。

  〔四〕 疑「今」系「令」之讹。

  剧去临淄九十里,弇令军中无得掠剧下,须步至临淄乃击之。步闻弇言大笑曰:「以尤来、大彤十余万众,吾皆破之。今大兵少于彼〔一〕,又皆疲劳,何足破乎!」弇上书曰:「臣据临淄,深堑〔高〕垒〔二〕,张步必自来攻臣。以逸待劳,以实击〔虚〕(步)〔三〕,旬日之间,步首自可获。」上然其计。步果与三弟、故大彤帅重异将二十万众〔四〕,至临淄。弇令都尉刘歆、泰山太守陈俊勒兵城上,分阵城下。贼至北门,歆、俊兵皆交,步等乘虚并入,攻弇营。弇登台望之,见其营扰,乃下台安之。既而将精兵击步于东〔城〕下〔五〕,大破之。飞矢中弇股,引刀截之,军中无知者。弇欲以疲步兵,明日将战,陈俊曰:「步兵多,且可须上至。」弇曰:「上至,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遗君父邪〔六〕?」遂纵兵合战,复大破之。弇度步已困,乃罢兵置左右翼。步夜果引去,伏兵夹击,死者城中沟堑皆满,得辎重二千余两。弇纵兵追击,至巨昧水上,八十余里僵尸相属。

  〔一〕 范书耿弇传「大兵」作「大耿兵」,注曰:「弇,况之长子故呼为大耿。」袁纪恐脱「耿」字。

  〔二〕 堑可深,垒岂可深!范书耿弇传注引袁山松书作「深堑高垒」,故据以补。

  〔三〕 据黄本改。袁山松书亦作「虚」。

  〔四〕 重异,黄本作「董异」。然范书、通鉴均作「重异」,而东观记作「大彤帅樊重」,未知孰是。

  〔五〕 据范书耿弇传补。

  〔六〕 「遗」本作「遣」,据黄本径改之。

  后数日,上至临淄劳军,百官列坐。上谓弇曰:「将军正韩信也。韩信击历下以著名〔一〕,今将军攻祝阿以发迹。此非齐西界邪?」弇曰:「历下即历城,在祝阿东五十里,皆齐西界也。」上曰:「将军尝为吾言,因上谷兵以击涿郡、渔阳〔二〕,进击富平、获索,因东攻张步,平齐地。以为落落难合〔三〕,今皆如将军策。有其志者,事竟成也。将军有定齐之功,功出于大司马,明如日月也。」

  〔一〕 史记淮阴侯列传曰:「齐已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历下军,遂至临菑。」

  〔二〕 「因」本作「困」据南监本径改之。

  〔三〕 李贤曰:「落落,犹疏阔也。」

  张步既破,走还剧。而苏茂适至,让步曰:「我南阳兵精,不可待茂邪?」〔一〕步曰:「负卿何言!兄弟走平寿。」上曰:「能相斩降者,封之。」步乃斩苏茂,肉袒军门降。弇勒兵入城,树十二郡旗,各以本郡诣旗下,众尚十余万,辎重七千余两。封步为安丘侯。

  〔一〕 按范书张步传曰:「茂让步曰:『以南阳兵精,延岑善战,而耿弇走之。大王奈何就攻其营?既呼茂,不能待耶?』」又茂乃陈留人,更始之讨难将军。曾降光武,复杀淮阳太守而叛,称臣于永,不得自称「我南阳兵精」。袁纪此句必多有脱误。

  于是琅邪未平,徙陈俊为琅邪太守。齐地素闻俊名,始入界,盗贼大散。顷之,张步兄弟谋反,亡归琅邪,俊擒讨,尽诛之。上美其功,赐俊玺书曰:「将军元勋大着,威振青、徐,两州有警,实得征之。」俊抚贫弱,悉有义〔一〕,令行郡中,百姓歌之。数上书,自请击陇蜀,上报曰:「东州新平,大将军之功也。负海猾夏,盗贼之处,国家以为重忧,且勉镇抚之。」

  〔一〕 范书陈俊传、北堂书钞卷七引续汉书均作「表有义」,袁纪作「悉」恐误。

  初起太学宫。

  十二月,卢芳自称天子,入居九泉,略有数郡。

  初,上问来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阳称帝,吾方务静关东,西略未知所任,计将何如?」歙因自请曰:「臣尝与隗嚣相遇关中,其人始建为汉之计。今阶下圣德隆兴,臣愿得奉一节,开以丹青之信,〔一〕嚣必归命,则公孙自亡,势不足图也。」上然之,使歙持节喻指,往来数年矣。

  〔一〕 杨树达曰:「说文丹部青下云『丹青之信言必然』。」

  于是歙复与马援使喻隗嚣,嚣与马援卧起,问京师善恶。援答曰:「前到京师,凡数十见〔一〕,每侍对,夜至天明,援事主未常见也。材德惊人,勇略非人敌。开心见诚,好丑无所隐,图画天下事良备,量敌决胜,阔达多大略,与高帝等。经学博览,政事文辩,未睹其比也。」嚣曰:「必如卿言,胜高帝邪?」援曰:「不如也。高帝大度,无可无不可〔二〕;今上好吏事,动循轨度,又不饮酒,所不如也。」嚣大笑曰:「若是,反不胜邪?」嚣虽内不信,不得已遣太子恂入侍,拜为胡骑校尉,封镌?侯。援亦将家至京师,上书求将宾客屯田上林中。因宣扬国威,招来豪杰,以立尺寸之功,上许焉。

  〔一〕 东观记作「十四见」,范书与袁纪同。

  〔二〕 语见论语微子篇。

  是冬,大司徒伏湛免,尚书令侯霸为司徒。

  霸字君房,河南密人也。矜严有威容,家累千金,不事产业,笃志诗书。成哀间,仕为郎。王莽时,历职有称,为临淮太守〔一〕。莽败,霸保郡自守,吏民安之。更始初,遣谒者征霸,百姓老弱相携啼泣,遮使者车,或当道卧。皆曰:「愿乞复留侯君期年。」民至戒乳妇勿举子,侯君当去,俱不能全耳。谒者恐霸就征,失亡临淮,于是不敢〔授〕(受)玺书〔二〕,具以状闻。会更始败,世祖即位,征霸为尚书令。是时朝廷新立,制度草创,政令有不便于民者,霸辄奏省之。

  〔一〕 临淮太守,莽时改作「淮平大尹」,此从汉称。

  〔二〕 据东观记及范书改。

  霸辟太原人闵仲叔〔一〕,既至,霸劳问之〔二〕,不及政事。〔仲〕叔对曰〔三〕:「始得明公辟,且喜且惧。何者?喜于为明公所知,惧于虚薄,不能宣益拾遗。今未越府阃〔四〕,喜惧纔半。亲知政教,已见掾吏。及见明公,喜惧皆去。何则?望明公问属何以明政美俗,调阴阳,训五品〔五〕,令宇内乂安也。以〔仲〕叔为不足问邪?不当辟也。如以为任用而不使陈之,则为失人。智者不私人以位,亦不失人,是以喜惧皆去。」因自劾去。后博士征不至,终于家。

  〔一〕 李贤注引谢承书曰:「闵贡字仲叔。」

  〔二〕 李贤曰:「劳其勤苦也。」

  〔三〕 称字不当仅呼末字,范书作「仲叔」,故补之。下同。

  〔四〕 阃音捆,即门坎。府阃,府门也。

  〔五〕 书尧典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传曰:「五品谓五帝。」疏曰:「品谓品秩,一家之内,尊卑之差,即父、母、兄、弟、子是也。教之义、慈、友、恭、孝,此事可常行,乃为五常耳。」

  太子少傅王丹被征将至,侯霸遣子昱迎拜之,丹下车答拜。昱曰:「家公欲与公俱定恩分〔一〕,何为拜子孙邪?」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许也。」〔二〕丹常受人言,有所荐及举者有罪,丹坐免官,终不言,客甚惭,自绝于丹。丹俄为太子太傅,使人呼客见之:「何遇丹之薄也?」〔三〕客自安如故。其子有同门生遭亲丧,白丹欲奔之,丹挞之五十。或问其故,丹曰:「世称鲍叔、管夷吾〔四〕,次则百里奚、蹇叔〔五〕,近则王阳、贡禹〔六〕,历载弥久,如此其难也。张、陈凶其终〔七〕,萧、朱隙其末〔八〕,故敕子孙,友道难立,非保慎不惑,焉能终乎?」

  〔一〕 惠栋曰:「丹时为三公,故曰家公。」杨树达曰:「家公,犹今人称『家君』,谓其父也。」杨说是。「家公」乃昱自称其父霸也,非谓王丹。

  〔二〕 王先谦曰:「丹盖因霸为中常侍任子,又仕王莽,故轻之。」

  〔三〕 范书王丹传「何遇」上有「谓曰」二字,袁纪当有脱字。

  〔四〕 史记管晏列传曰:管夷吾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后鲍叔事公子小白,管夷吾事公子纠。小白立为桓公,纠死,夷吾囚。鲍叔进夷吾,任政于齐,桓公以霸。管夷吾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于是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

  〔五〕 史记秦本纪曰:秦穆公闻百里奚贤,以五羖皮赎之于楚,授以国政。百里奚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于是穆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六〕 王吉与贡禹俱昭宣时琅邪人。汉书王吉传曰:「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

  〔七〕 张,张耳;陈,陈余。史记张耳陈余传曰:战国时,张耳、陈余俱为大梁人。余年少,父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秦末,张耳以陈余不肯救赵,收余兵,遂有郄。楚汉相争时,张耳随韩信击赵,破井陉,斩陈余泜水上。

  〔八〕 汉书萧望之传曰:萧育少与陈咸、朱博为友,着闻当世。往者有王阳、贡禹,故长安语曰「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言其相荐达也。朱博攀援咸、育而进,虽晚出而先至将军上卿,位极亚相。育与博遂有隙,不能终,故世以交为难。

  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王莽时,连征不至,避世陇西,隐居养志。家累千金,好施周急。每岁时农毕,察强力多收者,载酒肴而劳之。其堕懒不收者,耻不获劳,无不力田者。聚落化之,遂以殷富。闾里犯罪者,喻其父兄而致之法。丧忧者,量其资财,为之制度,丹亲任其事。行之十年,民皆敦厚。陈遵者,豪杰之士也。遵友人丧,亲赙缣百匹,丹独送缣一匹,曰:「如丹是缣,皆出机杼也。」遵有惭色,欲与丹相结,丹未之许也。更始时,遵北使匈奴,过辞于丹,丹谓遵曰:「俱遭乱世,唯我二人为天地所遗。今子使绝域,无以相赠,赠子以不拜〔一〕。」其高抗不屈,皆此类也。卫尉铫期、执金吾寇恂亦慕而友之,名重当世。顷之逊位,卒于家。

  〔一〕 东观记曰:「遂揖而别,遵甚悦之。」按史记汲黯传曰:「大将军青既益尊,然黯与亢礼,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王丹长揖不拜,正用汲黯故事,故遵悦而去。

  是岁,征会稽严光〔一〕、太原周党。

  〔一〕 沈钦韩曰:「吴志注会稽典录曰:『征士余姚严遵,王莽征聘,抗节不行。』董斯张曰:光本新野人,避乱会稽。任延传云:『

  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乱江南者,皆未还中土。会稽颇称多士,延为会稽都尉,如董子仪、严子陵皆待以师友之礼。』以此证之,子陵非会稽人明矣。」

  光字子陵,少与世祖同学。世祖即位,下诏征光。光变名姓,渔钓川泽。至是复以礼求光,光不得已,舁疾诣京师〔一〕。上就见光曰:「子陵不可相助邪?」光卧而应曰:「士固有执节者,何至相逼乎?」天子欲以为三公,光称病而退,不可得而爵也。

  〔一〕 说文曰:「舁,共举也。读若余。」

  党字伯况,举动必以礼。赤眉之乱,所在残破,至太原,闻党德行,不入其邑,由是名重天下。三征然后至,党着短布单衣,榖皮绡头〔一〕,见于尚书。欲令党改冠服,党曰:「朝廷本以是故征之,安可复更邪?」遂见,自陈愿守所志,上听之。诏曰:「许由不仕有唐〔二〕,帝德不衰;夷齐不食周粟〔三〕,王道不亏。不忍使党久逡巡于污居之朝,其赐帛四十匹,遣归田里。」博士范升奏毁党曰:「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天下治,周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成。巍巍荡荡,至今不绝。臣伏见太原周党,使者三聘,乃肯就车。陛下亲见,诣庭,党伏而不谒。偃蹇自高,逡巡求退,钓采华名,以夸主上。臣愚以为党等不达政事,未足进用。臣愿与党并论云台之上〔四〕,考试图国之道。不如臣言,请伏虚诬之罪。」书奏,天子示公卿。诏曰:「自古尧有许由、巢父,周有伯夷、叔齐,自朕高祖有南山四皓〔五〕,自古圣王,皆有异士,非独今也。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食朕禄,亦各有志焉。」党既退,着书上下篇,终于沔池〔六〕,百姓贤而祠之。

  〔一〕 李贤曰:「说文:『绡,生丝也,从系肖声,音消。』案:此字当作『幧』,音此消反,其字从巾。古诗云:『少年见罗敷,脱巾着幧头。』郑玄注仪礼云:『如今着幓头,自项中而前,交额上,却绕髻也。』而此乃以榖树皮为绡头也。」

  〔二〕 史记伯夷列传曰:「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正义引皇甫谧高士传曰:「许由字武仲。尧闻致天下而让焉,乃退而遁于中岳颍水之阳,箕山之下隐。尧又召为九州岛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颍水滨。时有巢父牵犊欲饮之,见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岛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处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谁能见子?子故浮游,欲闻求其名誉,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

  〔三〕 夷齐,即伯夷、叔齐也。武王灭殷,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不食周粟,遂饿死于首阳山。事见史记本传。

  〔四〕 续汉志曰:「云台,国家之所造,图书、术籍、珍玩、宝怪藏焉。」

  〔五〕 四皓,即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汉高祖求之数岁,皆匿逃不就。高祖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如意。吕后从张良计,卑辞厚礼,迎此四人营护太子。高祖见而大惊,废立事遂寝。事见史记留侯世家。因四人隐匿于熊耳山中又称商山故史称「商山四皓」。又陈留耆旧传曰:「避地南山。」陶渊明诗亦曰「黄绮之南山。」则以商山在长安南,故又称其为南山矣。

  〔六〕 惠栋曰:「袁纪『终于沔池』,疑即渑池也。」按范书逸民传作「黾池」。

  是时太原王霸、北海逢萌亦隐居养志,俱被聘。霸到尚书,拜不称臣。问其故,答曰:「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一〕遂以疾归,茅屋蓬户,不厌其乐。萌少给事亭长,慨然叹曰:「大丈夫焉能为人役哉。」遂去就师。闻王莽居摄,子宇谏莽,杀之。萌会友人曰:「三纲绝矣,祸将及人。」即解衣冠挂东都城门,将家属客于辽东。天下定,乃还琅邪不其山中〔二〕,以德让导邻里,聚落化之。诏书征萌上道,迷不知东西,萌曰:「朝廷所以征我者,以吾聪明睿智,有益于政耳。今方面尚不知,安能济政?」即归,后连征不起。

  〔一〕 礼记儒行篇曰:「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王霸之言,盖本于此。

  〔二〕 范书逸民传作「乃之琅邪劳山」。按御览卷四二引伏琛齐记曰:「不其城南二十里有大劳山、小劳山,在海侧。」又按续汉郡国志,东莱郡有不其侯国,旧属琅邪郡。刘昭注引三齐记曰:「郑玄教授不其山。」则劳山因其所在侯国之名而称不其山,袁纪用其别名也。

  袁宏曰:夫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员行方止,器之异也。故善御性者,不违金水之质;善为器者,不易方员之用。物诚有之,人亦宜然。故肆然独往,不可袭以章服者,山林之性也;鞠躬履方,可屈而为用者,庙堂之材也。是以先王顺而通之,使各得其性,故有内外隐显之道焉。末世凌迟治乱多端,隐者之作,其流众矣。或利竞滋兴,静以镇世;或时难迍邅〔一〕,处以全身;或性不和物,退以图安;或情不能嘿,卷以避祸。凡此之徒,有为而然,非真性也。而有道之君,皆礼而崇之,所以抑进取而止躁竞也。呜呼!世俗之宾,方抵掌而击之,以为讥笑,岂不哀哉!

  〔一〕 易屯曰:「屯如邅如。」疏曰:「屯是屯难,邅是邅回。」迍邅一词,谓时运艰难,畏难而徘徊也。

  自王莽末,天下旱蝗,稼谷不成。至建武之初,一石粟直黄金一斤〔一〕,而人相食。二年秋,野谷旅生〔二〕,野蚕成茧,民收其实,以为衣粮。是岁,野谷生渐少,南亩益垦矣。

  〔一〕 范书作「黄金一斤,易粟一斛」。东观记与袁纪同。

  〔二〕 晋灼曰:「野生曰旅。」

  六年(庚寅、三0)

  春正月丙辰,改舂陵为章陵,复比丰、沛。

  刘隆等破舒城,斩李宪。

  二月,吴汉拔朐城,董宪、庞萌逃出,汉执其妻子。宪流涕谢吏士曰:「妻子皆已得矣。久苦诸公。」将十余骑欲从间道诣上降,追兵至,皆斩之。于是天下麤定,唯陇蜀未平。

  上乃休诸将于洛阳,分军士于河内,数置酒,会诸将,辄加赏赐。每幸郡国,见父老掾吏,问数十年事,吏民皆惊喜令自以见识,各尽力命焉。初,军旅间贼檄日以百数,上犹以余暇讲诵经书,自河图洛书,谶记之文,无不毕览。

  王元说隗嚣曰:「天下成败未可知,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宜北取西河,东收关中,按秦旧迹,表里河山。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之一时也。既不能为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要之,鱼不可以脱于泉〔一〕,一失权柄,神龙还与螾同〔二〕。前更始都长安,四方向应,以为真定也。一朝坏败,大王几无所据。今南有公孙,北有文伯,江湖海滨,王公十数,而欲信儒生之语〔三〕,弃千乘之基,羁旅危国,以求安全,是由覆车之轨,计之不可者也。」嚣心然之。

  〔一〕 见老子三十六章。「泉」作「渊」,袁纪作「泉」乃唐人避讳所改。

  〔二〕 语出慎子。螾,蚯蚓也。

  〔三〕 按儒生指班彪、郑兴。班彪作王命论以讽嚣;郑兴谏嚣止称王,又阻嚣广置职位以自尊高。详见后文。

  是时公孙述遣兵出江关,败南郡〔一〕。上因欲从天水伐蜀,从褒、斜,江关路远而多阻,莫若从西州,因便以举,则兵强财富。嚣虽遣子入侍,而心怀两端,常思王元之言,欲据一方,不欲早定。乃复上书,盛言:「蜀道危险,栈阁败绝〔二〕,丈尺之地,侧不得通。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罪恶孰着,大呼向应之势也。」

  〔一〕 范书公孙述传曰:「六年,述遣戎与将军任满出江关,下临沮、夷陵间,招其故众,因欲取荆州诸郡,竟不能克。」戎者,田戎也。南郡即属荆州。据此则袁纪「败」下恐脱「于」字。

  〔二〕 李贤曰:「栈阁者,山路悬险,栈木为阁道。」

  来歙素刚,闻嚣有异议,遂发愤责嚣曰:「国家以君为知臧否,晓兴废,故为手书,以畅圣意。既遣伯春〔一〕,复用邪惑之言,族灭之计,叛主负子,背忠信,伤仁义。吉凶之决,在于今日。」欲前刺嚣,而左右兵多,嚣欲害歙,歙持节就车。嚣逾怒,欲杀歙,王遵谏曰:「愚闻为国者慎名与器,为家者畏怨重祸。各器俱慎则下伏其令,怨祸不轻即家受其福〔二〕。今将军遣子质汉,而外怀他心,名器逆矣。既违其命,又杀其使,轻怨祸矣。古者列国兵交,不绝其使,所以重兵贵和而不任战也。春秋传曰:交兵,使通可也〔三〕。何况持王命质而犯之哉?上不合于正义,内不周于长利,苟行盗贼之短策,又何是非之能识!加以伯春委身,已在阙庭,而屠汉使,此践机试剑,授刃于颈也。君叔虽单居〔四〕,陛下之外兄也〔五〕。屠之未损于汉,而随以族败。昔宋执楚使,遂有易子之祸〔六〕。小国犹不可辱,况万乘之主乎?」歙知党多在西州,救助非一,遂得免。王遵亦豪杰士也,既而降汉,封上雒侯。

  〔一〕 伯春,隗嚣长子恂之字,时在洛阳为人质。

  〔二〕 「怨祸不轻」,范书来歙传作「轻用怨祸」。不轻,重视之意。怨祸不轻即谨慎对待,不加重怨祸,故能家受其福。联系下文,袁纪是。

  〔三〕 成公九年左传曰:「兵交,使在其间可也。」

  〔四〕 范书来歙传作「单车远使」。

  〔五〕 李贤曰:「光武之姑子,故曰外兄也。」

  〔六〕 宣公十四年左传曰:楚子使申舟聘于齐,曰「无假道于宋」。及宋,华元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申舟。又宣公十五年左传曰:楚师欲久围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楚帅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

  初,嚣问班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始定。意者纵横之事复起于今日乎?将承运迭兴,在一人也?愿先生论之。」对曰「周之兴废,与汉不同。周立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纵横之事,其势然也。汉家乘秦之制,郡县治民,臣无百年之柄。至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一〕。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故王氏之贵,倾擅朝廷,能窃号位,而不根于民,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思汉。十余年间,天下中外骚扰〔二〕,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而同辞。方今雄杰跨州城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视四方,求民之瘼。』〔三〕今民讴吟思汉,向仰刘氏,已可知矣。」嚣曰:「先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民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得之〔四〕,时民复知汉乎?」

  〔一〕 李贤曰:「哀帝在位六年,平帝在位五年,故曰短祚。成、哀、平俱无子,是三绝也。」

  〔二〕 范书班彪传此句无「天下」二字,恐系衍文。

  〔三〕 见诗大雅皇矣。

  〔四〕 李贤引太公六韬曰:「取天下如逐鹿,鹿得,天下共分其肉也。」按刘季即汉高祖刘邦,其字季。

  彪既感嚣言,又愍狂狡之不息,乃着王命论,以救时难。曰: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一〕。洎于稷、契,咸佐唐尧,光济四海,奕世载德,至于汤、武,而有天下。虽遭遇异时,而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民,其揆一也。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着乎春秋〔二〕。唐据火德,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彰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乎神明,流泽加乎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向,天下所归往,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而得掘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捷者幸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悲夫,乱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若然者,岂独闇于天道哉?又不睹之于人事矣!

  〔一〕 以上语见论语尧曰篇。

  〔二〕 文公十三年左传曰:晋人患秦之用士会,乃使魏寿余伪以魏叛者,以诱士会。既归,「魏人噪而还。秦人归其帑。其处者为刘氏」。杨伯骏曰:「士会之子孙有未返晋而仍居秦者,以为刘氏。所以氏刘者,士会尧后,昭二十九年传称『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则为刘累之胤,故复累之姓也。」

  夫饥馑流离,单寒道路,思有短福之袭〔一〕,担石之蓄,所愿不过一金,然终不免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遭罹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二〕,强如梁、籍〔三〕,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烹俎分裂;又况么么〔四〕,不及数子,而欲晻奸天位者乎?是故驽蹇之乘,不骋千里之路;燕雀之俦,不奋六翮之用;楶梲之材,不荷栋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覆公餗」,言不胜其任也。

  〔一〕 汉书叙传「袭」作「亵」。师古曰:「谓亲身之衣也。」又曰:「一说云衣破坏之余曰亵。」文稍异。

  〔二〕 信,韩信;布,英布。

  〔三〕 梁,项梁;籍,项籍,即项羽也。

  〔四〕 汉书叙传「么」作「{麻骨}」。师古引郑玄曰:「{麻骨}音么,小也。」

  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其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今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受其利,不成祸其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刘氏之将兴也。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剑〔一〕,以固勉陵。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全宗祀于无穷,重册书于春秋〔二〕,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一〕 汉书叙传「伏剑」下有「而死」二字,袁纪恐脱。

  〔二〕 此春秋乃史书之总称也。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趋时如向起〔一〕;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二〕;濯足挥洗,揖郦生之说〔三〕;悟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四〕;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五〕;举韩信于行阵,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略闻矣。初,刘媪妊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暝,有龙蛇之怪。及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契〔六〕,吕公观形而进女,秦始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其所处,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

  〔一〕 「起」,汉书叙传作「赴」。

  〔二〕 项羽围刘邦于荥阳,郦食其劝刘邦复立六国之后,以挠楚权。时高祖方食,张良从外来谒,闻之谏以八不可,刘邦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事见史记留侯世家。

  〔三〕 刘邦于高阳传舍,使人召郦食其。食其至,邦倨坐令两女子洗足。食其长揖不拜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于是邦辍洗,起摄衣,延食其上坐。事见史记郦生陆贾传。按汉书叙传、荀悦汉纪、文选引王命论均作「拔足挥洗」。

  〔四〕 戍卒,娄敬也。时刘邦群臣皆山东人,愿都洛阳。敬衣羊裘,入说刘邦,「入关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张良亦言入关便,刘邦即日西都关中。事见史记刘敬传。又师古曰:「洛阳近沛,高祖耒都关中,故云断怀土之情也。」

  〔五〕 以四皓辅佐太子,而止赵王之代立。

  〔六〕 王,王媪;武,武负。刘邦从之贳酒,此两家常折券弃责以待之。事见史记高祖本纪。

  历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趣舍不厌斯位,符应不同斯度,而苟昧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必丧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寿,遇折足之凶,伏斧钺之诛。英雄诚知觉寤,畏若祸戒〔一〕,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觊觎,拒逐鹿之瞽说,审神器之有授,无贪不可几〔二〕,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永终矣!

  〔一〕 师古曰:「若,顺也。」

  〔二〕 师古曰:「不可几,谓不可庶几而望也。一说,几读曰冀。」

  嚣不寤,彪乃转之河西,大将军窦融咨访焉。

  彪字叔皮,右扶风安陵人。成帝时,彪姑为倢妤,诸父昆弟,贵幸当世。父稚,王莽时为广平太守〔一〕。莽摄政,欲文致太平,使侯者分行风俗,采颂声。稚无所上,被劾为延陵园郎,由是班氏不显莽朝。彪幼好学,家有赐书〔二〕,内足于财,好古之士,父党扬子云已下,莫不造其门。年二十而天下乱,因避地西州。

  〔一〕 汉书叙传作「哀帝即位,出稚为西河属国都尉,迁广平相」。范书班彪传作「哀帝时为广平太守」。洪颐烜曰:「诸侯王表:『

  平干缪王元,五凤二年坐杀谒者,会薨,不得代。』则自平干废后,广平仍为郡。哀帝建平三年正月,王汉以夷王弟,诏封广平。是稚先迁广平太守,后随国改为相。叙传据终后言之,故所载不同。」又今按:袁纪「王莽时」恐当作「哀帝时」,方与下文「莽摄政」相合。

  〔二〕 汉书叙传曰:「班斿博学有俊材,与刘向校秘书,上器其能,赐以秘书之副。」

  及嚣将背汉,窦融与书责让之曰:「将军当厄会之际,乘不利之时,承事本朝,委身于国,忠孝冠周、霍〔一〕,德让配吴、札〔二〕,融等所以服高义,愿为役者也。忿悁之间,改节易图,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达义以要利。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重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出之,谓留子何〔三〕?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未绝。幸赖天运少还,而大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疮痍不得遂瘳,幼孤复见流离。庸人且为流涕,况仁者乎?惟将军省察之。」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请师期。世祖嘉美之。

  〔一〕 周,周勃;霍,霍光。

  〔二〕 吴,吴太伯仲雍;札,吴季札。

  〔三〕 杨树达曰:「留子,谓留汉之子耳。」按即隗恂字伯春者也。

  夏四月,上幸长安,谒园陵。

  诸将议,欲「延嚣日月之期,许爵其将帅,以散其谋」。祭遵曰:「嚣奸计久矣。今若案兵引日,则其谋益深,而公孙得固其奸谋,不如遂进。」上从之,遣吴汉、耿弇诸将从陇道击蜀。隗嚣使王元据陇坻,伐树木以塞陇道。诸将与战,不利,还屯三辅。

  马援上书曰:「援自念事陛下,本无公辅之荐,左右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因闻之。故臣不复避瞽言,昧死陈诚。臣与嚣往为知交,今闻与来歙书,深更怨臣,自计无负于嚣。遣臣东,谓臣曰:『仆北面称臣,加以本欲为汉,足下往观其政,于汝意可,即专心矣。』臣还报以赤心,欲嚣善耳,非欲陷于非义也。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一〕,反欲归怨于臣。臣欲遂退不言,则无以报陛下。愿诣行在所,得露心腹,陈灭西州之术,然后退就垄亩,饭蔬饮水,随四民之职〔二〕,死无所恨。」上报许。援东诣京师,具言击嚣之计,上大悦,谓援曰:「吾方西诛隗嚣,待诏勉卒所志。」

  〔一〕 成公十五年左传曰:「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盗憎主人,民恶其上。子好直言,必及于难。』」杨伯峻曰:「意谓盗不能憎恨主人,百姓不能厌恶统治者。此二语盖当时俗谚,周语中单襄公引谚『兽恶其网,民恶其上』,说苑敬慎篇引金人铭『盗怨主人,民害其贵』,孔子家语观周篇亦引金人铭,作『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大致相同。」

  〔二〕 成公元年谷梁传曰:「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此四民乃平民布衣之总称。

  是时建威将军耿弇屯漆,征虏将军祭遵屯汧,征西将军冯异屯上林,大司马吴汉在长安,中郎将来歙〔监〕(坚)领众军在安民〔一〕。援始将突骑五千匹,诸将每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而来歙深与援善。

  〔一〕 坚监形近而讹,故改之。

  嚣复上疏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虽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一〕。臣虽不敏,不敢不勉。今臣之在本朝,如遂蒙恩,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慢,诛其子恂〔二〕。上不忍,复使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与韩信书云:『陛下宽仁,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三〕故复赐书。深言则似不逊,略言则事不决。今若束手,复遣恂弟诣阙,有全爵禄之福。吾年已〔三〕(五)十余〔四〕,在甲兵中十年,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世祖筹之明,乃遣使称臣于蜀。公孔述以嚣为朔宁王,数遣兵助嚣。

  〔一〕 李贤曰:「家语孔子谓曾子之辞。」

  〔二〕 范书隗嚣传「诛」上有「请」字,袁纪恐脱。

  〔三〕 以上见史记韩信卢绾传。此韩信非淮阴侯,实韩王信也。信音申。

  〔四〕 南监本作「五十余」,蒋本从之,而黄本作「三十余」。按范书作「年垂四十」,与黄本略同。光武帝二十八起兵,至此建武六年,实三十七岁,故黄本是,据以改定。

  太原人温序,为护羌校尉〔一〕,行〔部〕(步)至襄武〔二〕,为嚣将苟宇所执。欲生降之,谓序曰:「并势力,天下可图也。」序曰:「受国重任,本当效死,义不贪生。」宇复晓喻序,序怒叱之曰:「虏何敢胁汉将!」左右欲杀之,宇止之曰:「义士欲死节,赐剑令自裁。」序受剑,衔须叹曰:「既为贼所迫,无令须污土。」遂伏剑。上闻而怜之,赐洛阳城旁冢地,谷千斛,缣五百匹,除序子寿为郎,迁邹平侯相。寿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里。」寿即弃官,上书乞将序骸骨葬旧茔,诏许焉。

  〔一〕 范书独行传亦作「护羌校尉」。而通鉴考异曰:「检西羌传,九年方置此官,牛邯为之。又云:『邯卒,职省。』则序无缘作『

  护羌』,今但云校尉。」又沈钦韩曰:「案前此叙州为隗嚣窦融,无庸置此官。传在六年误矣。」今按东观记亦同袁纪,然类聚卷二0引续汉书作「护军校尉」。据考异及沈钦韩之说,此时既不当有「护羌校尉」一职,则「羌」系「军」之误,无疑焉。

  〔二〕 行步,殊不辞。其本意系按行其部,则「步」系「部」之误。

  冬十二月癸巳,诏曰:「间者以军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往往屯田,其令郡国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焉。」

  冯异在关中久,求还京师,上不听。有人上书言冯异专制关中,威福自由,号「咸阳王」。上以章示异,惶恐谢曰:「臣本诸生,遇受命之会,过蒙顾盼,充备行伍,班大将,爵为通侯;虽受任方面,豫有微功,此皆国家谟谋,非臣所及也。臣伏自思惟:奉承诏旨,则战无不克;率臣私心,则未尝不悔。陛下独见之明,久而益远,乃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一〕。当兵革始起,豪杰竞逐。臣在倾侧之中,尚无过差之志,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者乎!诚宜谨守愚忠,以自终始。伏愿明主,知臣素心。」诏曰:「将军之于国家,义则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一〕 见论语公冶长,子贡之语。

  是冬,冯异、岑彭朝京师。上谓公卿曰:「冯将军是我兵起时主簿也。」使中黄门赐异珍宝、衣服。诏曰:「仓卒无芜蒌亭豆粥,呼沱河麦饭也。」〔一〕异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二〕齐国赖之。臣愿陛下无忘父城〔三〕,则百僚蒙恩,天下幸甚。」后遣异将妻子西。彭亦数宴见,宽加赏赐。既而还南,使过家上先人冢,诏大长秋朔望问〔太〕夫人起居〔四〕。

  〔一〕 范书冯异传诏文尚有「厚意久不报」五字。

  〔二〕 管仲曾射桓公中钩;桓公立,鲁曾囚管仲于槛车,送之齐。新序又曰:「齐桓公与管仲饮,酒酣,管仲上寿曰:『愿君无忘出奔于莒也,臣亦无忘束缚于鲁也。」

  〔三〕 范书冯异传此句作「臣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袁纪「无忘父城」,依管仲文例,当是冯异不忘之事。时异佐父城长苗萌拒汉兵,出行被俘于巾车乡,始降光武。事见卷一。故「陛下」下当脱「无忘河北,臣」五字。

  〔四〕 据范书岑彭传补。

  诏诸侯就国。耿纯上书,愿奋击公孙述。又陈前在东郡,诛涿郡太守朱英亲属,涿郡诚不自安〔一〕。乃更封纯为东光侯。上曰:「文帝谓周勃曰:『丞相吾所重也,君为我率诸侯就国。』〔二〕今亦然哉。」纯遂就国,吊死问伤,国中爱之。

  〔一〕 耿纯封高阳侯,高阳县属涿郡,故不自安。

  〔二〕 语出汉书周勃传。然「君」作「其」,「吾」、「我」均作「朕」,「诸侯」作「列侯」,「就」作「之」。袁纪所引多失其旧。

  袁宏曰:夫万物云为趣舍不同,爱恶生杀,最其甚大者也。纵而不一,乱亡之道。故明王制设号令,所以一物心而治乱亡也。今诛恶之臣,内惧私憾,不虑其弊,从而易之,是下用情而法不一也。不一则多变,多变则害生。故王者之所保,在于法一而不变乎!

  灵寿侯邳彤薨。

  世祖既平邯郸,遣任光还信都,更封陵乡侯。李忠为中水侯,迁丹阳太守,治甚有称,为天下第一。

卷六"后汉光武皇帝纪"

  七年(辛卯、三一)

  春正月丙申,诏天下系囚非殊死者,一切勿治。

  是时海内新安,民得休息,皆乐吏职而劝农桑,风俗和同,人自修饰。上惟王莽伪薄之化,思有以改其弊,于是黜虚华,进淳朴,听言观行,明试以功,名实不相冒,而能否彰矣。又念前世,园陵太盛,王侯吏人,转相仿竞。乃下诏曰:「世俗不以厚〔葬〕(薄)为鄙陋〔一〕,富者过奢,贫者殚财,刑法不能禁〔二〕,礼义不能止,仓卒以来,乃知其咎。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薄葬送终之义。」

  〔一〕 据果亲王校而改。

  〔二〕 「刑」原作「形」,据黄本径改。

  癸亥晦,日有蚀之〔一〕。诏曰:「阴阳错谬,日月薄蚀。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其赦天下。公卿百寮,各上封事,无有所讳,举贤良方正各一人。」〔二〕于是冯衍上书陈事:一曰显文德,二曰褒武烈,三曰修旧功,四曰招俊杰,五曰明好恶,六曰简法令,七曰差禄秩,八曰抚边境〔三〕。书奏,上将召见之。后以谗不得入。

  〔一〕 此系重文,当删。详见下文之注。

  〔二〕 范书此诏乃夏四月壬午所下,此段及袁宏曰皆当移置「众不染于辞」之后。

  〔三〕 冯衍上此书,范书本传作建武六年事。

  袁宏曰:夫谗之为害,天下之患也。闇主则理固然矣,贤君而谗言不绝者,岂不哀哉!夫人君之情,不能太形于外。夫好恶是非之情形于外,则爱憎毁誉之变应于事矣。故因其所好而进之,因其所恶而退之,因其所是而美之,因其所非而疾之。恶而于无嫌之地,而人主不必悟者,谗人之所资也。夫谗人之心,非专在伤物,处之不以忠信,其言多害也。何以知其然?夫欲合主之情,必务求其所欲。所恶者一人,所害者万物,故其毁伤,不亦众乎?若夫声色喜怒之际,虚实利害之间,以微售其言,焉可数哉?是以古之明君,知视听之所属,不能不关于物也;知一己之明,不能不滞于情也。求忠信之人,而置之左右,故好恶是非之情,未尝宣于外,而爱憎毁誉之言,无由而至矣。

  〔三〕(二)月癸亥晦,日有蚀之〔一〕。是时宰相多以功举,官人率由旧恩,天子勤吏治,俗颇苛刻,因是变也。

  〔一〕 按二月癸巳晦,三月乃癸亥晦,续汉五行志正作「三月」,范书亦同,故据以改。又前文正月亦有「癸亥晦,日有食之」七字。按正月甲子晦,纪文亦不合,明系错简重出。

  太中大夫郑兴上疏曰:「臣闻『国无政,不用善,则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其道务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一〕,此应变之要也。昔在帝尧,洪水滔天,帝求俾乂〔二〕,岳曰『鲧哉』。帝知鲧不可,然犹屈己之是,从岳之非,重违众也。昔齐桓公避乱于莒,鲍叔从焉;既反国,鲍叔举管仲,桓公从之,遂立九合之功。晋文公奔翟,从者五人;既得晋国,将谋元帅,赵衰以郄谷为阅礼乐,敦诗书,使将中军,而五子下之,故能伏强楚于城濮,纳天子于王城。今兖职有阙,朝论辄议功臣。功臣用,则鲍、赵之举息矣。愿陛下上师陶唐,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举善之美。臣闻上竭聪明,则下惧其罪。故日者君象也,月者臣象也。君威亢急,则臣道迫促。愿陛下留神宽恕,以崇柔克之德。」不从。

  〔一〕 出昭公七年左传晋士文伯之语。

  〔二〕 书尧典作「有能俾乂」。俾,使也;乂,治也。所求乃能治水者也。

  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尝从刘歆学讲议,歆美其才,学者皆师之。兴既之叙州,坐事免。会赤眉作乱,东道不通,兴乃归隗嚣〔一〕。嚣贰于汉,兴每匡谏,言辞恳至,嚣虽内不能悦,而外相崇礼。兴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舍益禄。兴见嚣曰:「昔尝同僚,故归骸骨,非敢为用也,求为先人遗类耳。幸蒙覆载,得自保全。今乞骸骨,而徙舍益禄。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不敢失坠。今为父母乞身,得益禄而止,是以父母为请也,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幸甚。」乃为办装,使与妻子俱。

  〔一〕 范书郑兴传曰:更始都长安,「拜兴为谏议大夫,使安集关西,乃朔方、叙、益三州。还,拜叙州刺史。会天水有反者,攻杀郡守,兴坐免。时赤眉入关,东道不通,兴乃西归」。兴、嚣俱曾事更始故兴曰「昔尝同僚」。袁纪失于过简,意反不明。

  上闻兴归,征为太中大夫。光禄勋杜林上书荐兴曰:「执义坚固,敦于诗书,好古博物,见疑不惑,宜侍帷幄,以益万分。」于是敬异焉,每朝有大议,辄访问兴。上尝以郊祀事问曰:「欲以谶决之,何如?」兴曰:「臣不为谶。」上怒曰:「卿不言谶,非之邪?」兴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敢非。」上乃解曰:「言不当若是邪。」兴数言事,文辞温雅,然以不合旨,又不善谶,故不得亲用。

  有子曰众,以才学知名。其后皇太子及山阳王〔一〕,因虎贲将梁松束帛聘众。众谓松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制,藩王不得私通宾客。」遂辞不受。松曰:「长者意,不可逆也。」众曰:「犯禁得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王闻之,嘉而不强。及梁氏败,宾客多坐之,众不染于辞。

  〔一〕 小阳王,刘荆也,阴皇后所生。

  夏五月,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秋,隗嚣遣步骑三万侵三辅,耿弇遣数百骑与战,为嚣所破。嚣将分兵取栒邑,冯异闻之,驰据其城。诸将皆曰:「虏兵乘胜,不可争锋。」异曰:「若虏得栒邑,则三辅动矣。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今先据栒邑,以逸待劳,非所谓争锋也。」遂驰入栒邑〔一〕,闭城,偃旗鼓。嚣将不知,直来攻城〔二〕。异击鼓建旗,成列而出。嚣军乱道,异大破之,追奔数十里。于是北地诸豪帅相率而降。诸将多有言功者,异独默然。上玺书劳异曰:「栒邑孤危,亡在旦夕。诸将狐疑,莫有先发。将军独决奇算,摧敌殄寇,功如丘山,犹若不足。虽孟反后入〔三〕,无以过也。今遣太中大夫赉医药、殡殓之具,以赐吏士,其死伤者,大司马已下亲吊问之,以崇谦让。」于是三军之士,莫不感悦。

  〔一〕 通鉴考异曰:帝纪:「六年冬,隗嚣将行巡寇扶风,冯异拒破之。」冯异传:「六年夏,诸将上陇,为隗嚣所败,乃诏异军栒邑。未及至,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人下陇,分遣巡取栒邑。异即先据栒邑,破巡。」又云:「祭遵亦破王元于汧。」隗嚣传,侵三辅事亦同。按此文势,缘诸将才败还,隗嚣即遣二将追之,故得云乘胜,又云「冯异未及至栒邑也」。然则冯异、祭遵之破王元、行巡,实在六年明矣。至七年八月,纪文有「隗嚣寇安定,冯异、祭遵击却之」,此即隗嚣传所书「秋,嚣侵安定,至阴盘,冯异拒之,又令别将攻祭遵于汧,兵并无利」者也。据此,是嚣两岁各尝攻冯异、祭遵矣,故遵传亦云「数挫隗嚣」也。而袁纪不载六年事,并在七年秋纪之,且传之「嚣乘胜」,若事已一年,安可云乘胜!又冯异何缘稽缓尔久不至栒邑!故知袁纪误矣。

  〔二〕 「直」原作「且」,据黄本径改。

  〔三〕 按范书冯异传「孟反」作「孟之反」,论语雍也篇亦同。然哀公十一年左传作「孟之侧」,杜预曰:「之侧,孟氏族也,字反。」则袁纪作「孟反」亦有所本也。时鲁齐战于郊,鲁右师奔散,齐人逐之,孟反后入以为殿。待其入,不言其功而谦曰:「马不进也。」

  袁宏曰:谦尊而光,于是信矣。冯异能让,三军赖之。善乎,王之言谦也〔一〕。杨朱有言:「行贤而去自贤之心,无所往而不美。」因斯以谈,圣莫盛于唐虞,贤莫高于颜回。虞书数德,以克让为首;仲尼称颜回之仁,以不伐为先。郄至矜善,兵在其颈〔二〕;处父上人,终丧其族〔三〕。然则克让不伐者,圣贤之上美;矜善上人者,小人之恶行也。司马法曰:「苟不伐则无求,无求则不争,不争则不相掩。」由此言之,民之所以和,下之所以顺,功之所以成,名之所以立者,皆好乎能让而不自贤矣。

  〔一〕 「言」下恐脱「其」字。

  〔二〕 成公十六年左传曰:「晋侯使却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何以在位?』」温季即却至,其以温为采邑。第二年,果为晋厉公所杀。

  〔三〕 文公五年左传曰:宁嬴以为阳处父太刚,曰:「天为刚德,犹不干时,况在人乎?且华而不实,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身。」时狐射姑已定为中军主将,而处父易之,狐鞫居遂诛杀之。

  夫人君者,必量材任以授官,参善恶以毁誉,课功过以赏罚者也。士苟自贤,必贵其身,虽官当才,斯贱之矣。苟矜其功,必蒙其过,虽赏当事,斯薄之矣。苟伐其善,必忘其恶,虽誉当名,斯少之矣。于是怨责之情,必存于心;希望之气,必形于色。此矜伐之士,自贤之人,所以为薄,而先王甚恶之者也。

  君子则不然,劳而不伐,施而不德;致恭以存其德,下人以隐其功;处不避污,官不辞卑;惟惧不任,唯患不能。故力有余而智不屈,身远咎悔而行成名立也。且天道害盈,而鬼神福谦〔一〕。凡有血气,必有争心。功之高者,自伐之责起焉。故宋公三命,考父伛偻〔二〕;晋师有功,士燮后归〔三〕;孟侧殿军,策马而入〔四〕;三卿谋寇,冉有不对〔五〕。其所以降身匿迹,如此之甚也何?诚知民恶其上,众不可盖也。

  〔一〕 易谦卦曰:天道亏盈而益谦。鬼神害盈而福谦。

  〔二〕 昭公九年左传曰:孔子之先正考父,佐宋戴、武、宣三君,「三命兹益共,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杜预曰:「三命,上卿也。言位高益共。」按共即恭也。

  〔三〕 成公二年左传曰:晋侯败齐师,归国,士燮后入,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

  〔四〕 孟侧即孟之侧,详见前注。

  〔五〕 哀公十一年左传曰:齐师伐鲁,季孙、叔孙、孟孙三卿问冉有御敌之策。冉有一对叔孙之问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何知?」再对孟孙之强问曰:「小人虑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

  夫逆旅之妾,恶者自以为恶,主忘其恶而贵焉;美者自以为美,主忘其美而贱焉。夫色之美恶,定于妾之面;美恶之情,变于主之心。况君子之人,有善不敢识,有过不敢忘者乎!其为美,亦以弘矣。故杨子之言足师,逆旅之妾足诫也〔一〕。

  〔一〕 韩非子说林上曰:「杨朱过于宋东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恶者贵,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子谓弟子曰:『行贤而去自贤之心,焉往而不美。』」此事亦见列子黄帝篇,而「逆旅之父」作「逆旅小子」,庄子山木篇同列子。「杨子」原作「扬子」,前既作「杨朱」,故径改之。

  八年(壬辰、三二)

  春正月,来歙自阳城将二千人,斩山开道,径至略阳。袭嚣将金梁等杀之,因保其城。上闻之,喜甚。左右怪上数破大敌,今得小城,何足以喜。上以略阳,嚣之所阻,腹心已坏,则制其支体。先是吴汉诸将在长安者,兵虽盛,以梁屯守,不得上陇〔一〕。及梁死,歙据略阳,乃争驰赴之。上以为嚣失所恃矣,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旷日久围,而城不拔,士卒顿弊,乃可乘危而进。皆追汉等还。嚣果自将数万人攻略阳,激水灌城,昼夜攻歙。歙率励吏士,同心固守。数月不拔,嚣众疲弊。

  〔一〕 冯班曰:「通典曰:『汉阳有大阪,曰陇坻,亦曰陇山。』案陇山南连秦岭,北抵黄河,东西百八十里,其阪九回,上者七日乃越。登陇东望秦川,极目泯然。陇外无蚕桑,五月冻解,八月乃麦。」

  夏闰四月〔一〕,上西征至漆。议者以为车驾不宜入险,且遣诸将观虚实。议未定,会马援夜至,劝上曰:「嚣众瓦解,兵进必破。」以米为山谷,于上前指众军所入处。上笑曰:「虏在吾目中矣。」车驾遂进。

  〔一〕 通鉴与袁纪同。然是年闰六月,两书均误。

  窦融与五郡太守将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两,与上会第一。上置酒引见融等,待以殊礼。嚣众大溃,城邑皆降。嚣将妻子保西州,吴汉、岑彭引兵追守之。嚣将王元入蜀。上嘉融功,以四县封融为安丰侯,融弟友为显亲侯。于是以次封竺曾为助义侯,梁统为归义侯〔一〕,史苞为褒义侯,库均为辅义侯,辛彤为扶义侯,既而皆遣还西。融兄弟并受爵位,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上不许。

  〔一〕 范书窦融传、梁统传均作「成义侯」。

  蜀人闻隗嚣败,百姓震动。成都郭外,有秦时旧仓,王莽以来常空。公孙述乃诈使人言:「下仓出谷〔一〕,积如山陵。」百姓空市廛往观之。述乃会百官,问曰:「下仓竟出谷乎?」对曰:「无有。」述曰:「言隗王败,亦复如此矣。」欲以此安众心者也。

  〔一〕 下仓范书公孙述传作「白帝仓」,乃述以色尚白而改。袁纪从旧称。

  蜀人荆邯说述曰:「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废也。昔秦失其政,豪杰并起,汉祖无前人遗迹,立锥之地,起于行阵之间,身自奋击,与项羽战大小百余,军破身困者数矣,然犹不止。故军败复合,创愈复往。何则?前死成功,愈于就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时汉更始,复失天下,众心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一〕,尊师章句,宾友处士〔二〕,偃武息兵,卑辞事汉,喟然自以为文王复生也。今汉帝释西顾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则西州豪俊咸居心于山东,间使相闻〔三〕,至于五分而有其四;则举兵伐之,遂以屠溃,是则然矣。若天水已平,汉九分天下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臣之愚计,以为宜与汉和亲。不者,当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驱动,急以时悉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筑壁坚守,传檄吴、楚,则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得。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也。」述欲从其言,蜀人及述兄弟以为不可,述遂止。延岑等数请兵,愿立功,终疑而不听。由是皆怨,唯公孙氏任政。

  〔一〕 西伯,周文王也。

  〔二〕 李贤曰:「章句,谓郑兴等也。处士,谓方望等也。」

  〔三〕 李贤曰:「间使谓马援、来歙等也。」

  述性酷急,数诛杀。察于小事,如治清水而已。少为郎,习汉家制度,出入法驾〔一〕,鸾旗旄骑,置陈陛戟,辇出房闼。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王爱子,示无大志。」述不胜情,卒皆王之。

  〔一〕 续汉舆服志曰:「乘舆法驾,公卿不在卤簿中。河南尹、执金吾、雒阳令奉引,奉车郎御,侍中参乘,属车三十六乘,前驱有九斿云罕,凤皇闟戟,皮轩鸾旗,皆大夫载。」又曰:「后有金钲黄钺,黄门鼓车。」

  颍川盗贼起,京都骚动。

  秋八月,上还洛阳。谓执金吾寇恂曰:「卿着威信于颍川,独卿能平之。从九卿复为二千石以忧国可也。」恂对曰:「颍川闻陛下西征,以为陇蜀未定,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一〕。如陛下升舆南面,臣愿执锐在前,贼必惶恐归死。」即日车驾南辕,至颍川,盗贼悉降。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上乃留恂颍川,抚吏民,受余降。

  〔一〕 诖,说文曰:「误也,从言,圭声。」

  冬十一月,公孙述将救嚣,乘高卒至。汉兵未及阵,嚣得逃出,入冀。汉军食尽,吴汉、岑彭烧辎重,归长安。天水诸县复反为嚣。

  十二月,高句丽王遣使奉贡。

  东郡、济阴盗贼起。大司空李通、横野将军王常率舟师击之。上以耿纯威信着于卫地,即拜纯为太中大夫,与兵会于东郡。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余人降,兵不战而还。玺书复以纯为东郡太守。

  九年(癸巳、三三)

  春正月,征虏将军祭遵薨。遵忠荩廉洁〔一〕,毁己财为国,赏赐皆以赈吏士,身寝布被,妻子恶衣食,上以是重焉。虽在军旅,其所进礼,皆儒术之士,燕会游处,必雅歌投壶〔二〕。遵丧至河南,诏遣百官诣丧所,上乃素服临之,望城举音,哀动左右。既还,复幸城门,过其车骑,涕泣不能已。诏河南尹护丧事,大司农给其费。丧礼成,复临祠以太牢,如孝宣帝临霍光故事,赠以将军、侯印绶,谥曰威侯〔三〕,赐朱轮容车〔四〕,介士〔道〕(遵)引〔五〕。既葬,车驾复亲临坟墓,问其室家。上叹曰:「安得忧国奉公之臣如祭征虏者乎!」卫尉铫期进曰:「陛下念祭遵不已,群臣皆内怀惭惧。」遵之见思若此。

  〔一〕 荩,忠诚也。诗大雅曰:「王之荩臣。」

  〔二〕 李贤曰:「雅歌谓歌雅诗也。礼记投壶经曰:『壶颈修七寸,腹修五寸,口径二寸半,容斗五升。壶中实小豆焉,为其矢之跃而出也。矢以柘若棘,长二尺八寸,无去其皮,取其坚而重。投之胜者饮不胜者,『以为优劣也。』」

  〔三〕 威侯,范书祭遵传作「成侯」。

  〔四〕 李贤曰:「容车,容饰之车。」按沈钦韩曰:「续志:大驾甘泉,卤簿金根容车,中黄门尚衣奉衣登容,则容车载死者衣冠,所谓魂事也。」沈说是。

  〔五〕 据陈澧校而改。范书祭遵传作「介士军陈送葬」。李贤曰:「介士,甲士也。东观记曰:『遣校尉发骑士四百人,被玄甲兜鍪,兵车军陈送葬。』」

  是春,隗嚣病死,嚣将皆降,唯高峻不下。峻尝降汉,已复归嚣,故惧诛不降,立嚣小子纯〔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其将王元、周宗复立嚣子纯为王」。

  初,王莽末,天水童谣曰:「出吴门,望缇云〔一〕。见一蹇人,言欲上天;令可上,地安得民〔二〕!」嚣少病蹇,吴门者,即冀郭门也。

  〔一〕 范书嚣传注引续汉志作「望缇群」,续汉五行志亦同,且曰:「缇群,山名也。」袁纪恐误。

  〔二〕 续汉志「令」下有「天」字,「地」下有「上」字,袁纪亦恐脱。

  来歙说上曰:「隗嚣既死,西州未平。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蕃蔽,故得延其躯命。如二郡既平,则述计穷矣。昔赵以贾人为将,高祖悬以重赏〔一〕。今陇右新破,百姓饥馑,可以利动时也。宜益资军实,以诱未附。今诚知国用未足,民劳于内。然天下未定,不得休息。」上从之。于是粮谷器物,不绝于道。

  〔一〕 史记卢绾传曰:「于是上曰:『陈豨将谁?』曰:『王黄、曼丘臣,皆故贾人。』上曰:『吾知之矣。』乃各以千金购黄、臣等。」

  冬,来歙、冯异入天水,破述将王匡、田弇〔一〕,诸县悉降。

  〔一〕 王匡,范书来歙传作「赵匡」。

  自王莽末,西羌寇陇西、金城,入塞内。隗嚣不能讨,因抚集以为强。歙奏言非马援莫能定,乃以援为陇西太守。援至,击先零,大破之,降者万余人。援上疏曰:「〔允〕(亢)吾以西〔一〕,数十里一城,城皆完坚。旧制置塞,因山阻海,其蹊径辄有候尉,故虏不得妄动。即弃允吾以西,北为殖养虏根〔二〕,内自迫促,宜及兵威,疾往除之。金城诸县,皆田地肥美,溉灌流通,自有本民,易还充实,诚不宜有所断弃。若二郡平定,流民还本业,不复为国家忧。」于是诏窦融悉还金城客民三千余户〔三〕,援为置长吏,缮治城郭,起坞候,劝耕田,郡〔中〕(未)乐业〔四〕,羌虏悉降。

  〔一〕 允吾,音铅牙,属金城郡。袁纪允亢形近而讹,现据范书及续汉志改。下同。

  〔二〕 「北」恐是「外」之误。

  〔三〕 东观记作诏武威太守梁统,与此异。

  〔四〕 据范书改。

  援以郡新复,务开宽信,举大体而已。宾客故人满门下。诸曹时白事,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若大姓侵小民,黠羌不从令,此乃太守事耳。」旁县尝有报怨者,吏民警言羌反,百姓奔城郭。狄道长请闭城门发兵。援时方与宾客饮,大笑曰:「羌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令归寺〔一〕,良怖急者,各床下伏。」后稍定,郡中乃服。

  〔一〕 汉书元帝纪师古注:「凡府庭所在皆谓之寺。」

  三月,封楚王子般为菑丘侯。顷之,徙封抒秋侯。上幸沛,诏问郡中诸侯有事行者。太守言般至行,为诸侯师。天子嘉之,恩礼甚厚。

  吴汉、王霸诸将征刘芳于高柳。匈奴救芳,汉兵不利,引军还。玺书以霸为上谷太守。

  十年(甲午、三四)

  夏,征西大将军冯异攻洛门,未下,薨。谥曰节侯。

  异谦退不伐,每军行止舍,诸将争功,异尝屏处大树下,军中号为「大树将军」。上尝分诸营吏士,问曰:「属谁营邪?」皆曰:「愿属大树将军。」上以此重之。非合战受敌,异尝处众营后,与诸将相逢,引车避之。士卒不得争功,进止皆有旗帜,号为严整。子彰嗣。上追思异功,封小子欣为祈乡侯〔一〕。

  〔一〕 范书冯异传作「析乡侯」。

  秋八月己卯〔一〕,幸长安,祠高祖庙。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己亥」。按八月乙亥朔,己卯为第五日,己亥为第二十七日,当在戊戌后,而范书己亥置戊戌前,则当以袁纪作「己卯」为是。

  上将讨高峻,寇恂谏曰:「车驾止长安,陇西足以震惧。且去关东不远,此从容一处而制四方。今士马劳倦,远履险阻,非万乘之固也。前年颍川之役,可以为戒。」上不从,进及汧。

  高峻不降,上谓恂曰:「公前止吾,今为吾行矣。」恂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诣恂,辞礼不屈。恂怒,将斩之。诸将曰:「高峻兵精,今欲降之,而斩其使,不可。」恂遂斩之,遣其副归。峻即日开城,与隗纯等降〔一〕。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军师,何以反降?」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所取也〔二〕。今来观望,其意不屈,是不欲降。杀之,峻亡其半〔三〕,以是动心,故知其必降。」诸将皆曰:「非所及也。」峻与诸隗徙关东。顷之,隗纯将数十骑亡入匈奴〔四〕,追斩之。

  〔一〕 范书光武帝纪曰:秋八月,隗嚣将高峻降。冬十月,中郎将来歙等大破隗纯于落门,其将王元奔蜀,纯与周宗降。与袁纪异。

  〔二〕 范书寇恂传「所取也」作「其所取计者也」。

  〔三〕 范书寇恂传「半」作「胆」。

  〔四〕 范书隗嚣传曰:十八年,纯与宾客数十骑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按此则八年后始亡,与袁纪作「顷之」异。

  吴汉、王霸击刘芳,芳将胡骑会平城下,连战大破之。是时芳与匈奴连兵,乌丸数为寇盗,缘边愁苦。霸乃筑坞候,起亭鄣,自代郡至平城三百余里。霸数上书言边事,宜与匈奴和亲〔一〕。又言委输可从温水,以省陆转之劳。后皆施行。霸爱士卒,死者解衣以敛之,伤者辍食以哺之。在上谷二十余年,与匈奴数十百战,士卒皆争为效力。

  〔一〕 按建武二十二年,匈奴薁〈革健〉日逐王比遣使诣渔阳请和亲,光武使中郎将李茂报命。比遂内附,二十四年自立为南单于,于是有南北匈奴之分。此乃匈奴主动要求和亲,与王霸上书无直接联系。

  是岁执金吾寇恂、卫尉铫期薨〔一〕。

  〔一〕 按范书寇恂传,恂薨于十二年,与此异。

  恂居九卿位,飨大国租,皆以施朋友,赈给故人。常曰:「吾所以自至于此者,士大夫之力也,可不共乎!」恂学行并修,名重朝廷,议者称其有宰相器。会恂早薨,莫不痛惜。谥曰威侯。恂兄弟及兄子、姊子以军功侯者八人。恂数言闵业之忠〔一〕,上以为关内侯,官至辽东太守。

  〔一〕 闵业初为上谷门下掾,与恂共劝耿况拒王郎,发兵助刘秀。详见卷二。

  袁宏曰:夫世之所患,患时之无才也;虽有其才,患主之不知也;主既知之,患任之不尽也。彼三患者,古今所同,而御世之所难也。观寇恂之才,足居内外之任,虽蹔抚河内,再绥颍川,未足展其所能也。及在汝南,延儒生受左氏,何其闲也!晚节从容,不得预于治体。夫以世祖之明,如寇生之智能,犹不得自尽于时,况庸主乎?

  期为将,尝先登陷阵,手自斩获。军每不利,赖期得振者甚数。为人重信义,虽破邑降城,未尝虏掠。在朝见不善,必犯主之颜。上尝与期门近出〔一〕,期顿首车前曰:「臣闻古今之戒,变生不意,臣诚不愿陛下微行数出。」天子为之回舆。期疾病,其母问嗣者。期曰:「受国重恩,常怀惭负,若死有知,何以报国,何议嗣乎!」上亲自临襚,谥曰忠侯。

  〔一〕 李贤曰:「前书:武帝将出,必与北地良家子期于殿门,故曰『期门』。」

  十一年(乙未、三五)

  春三月己酉,上幸南阳〔一〕,过章陵祠园庙。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二月」。通鉴考异曰:「以长历考之,二月壬申朔,己卯八日也。己酉、庚午,皆在三月。盖帝纪『己酉』上脱『三月』字。今从袁纪。

  初,公孙述遣大司徒任满、翼江王田戎将数万人据荆门,浮桥横江,以绝水道;营垒跨山,以塞陆路。上遣吴汉、岑彭、臧宫将六万兵击荆门。诏岑彭曰:「大司马习用骑兵,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而已〔一〕。」

  〔一〕 时岑彭任征南大将军,故曰「一由征南」。

  闰月,吴汉、岑彭率师攻之。时大东风〔一〕,吹船逆流,直冲浮桥,因放火烧之,风怒火盛,短兵接战,蜀兵惊怖。大军遂顺风并进,所击无前。〔斩〕任满〔二〕,溺死者数千人〔三〕,田戎退保江州。岑彭遂长驱入江关,令兵无得卤掠,所过不受牛酒,见耆老陈汉恩德。百姓无不欣悦,开门请降。吴汉、臧宫自后而进。

  〔一〕 黄本「大」作「天」,范书岑彭传亦同。按钱大昕三史拾遗曰:「『天』当为『大』字之讹。」陈沣亦主此说。明南监本正作「大」。蒋本从南监本,是。

  〔二〕 据范书岑彭传补。

  〔三〕 「溺死」上恐脱「蜀兵」二字。

  六月,来歙、盖延入武都,攻述将王元,破之,乘胜遂进。蜀人震恐,遣刺客刺歙。刀未出,歙召盖延。延至见歙,涕泣不能仰视。歙叱延曰:「虎牙何以敢尔〔一〕!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啼泣乎!刀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卿邪!」延拭泪,具受所敕。辞毕,抽刀而卒。

  〔一〕 延时任虎牙大将军,故歙以虎牙称之。巨卿,延字也。

  上闻之,悼痛无已,赠中郎将印绶,谥曰节侯。丧还洛阳,车驾临吊送葬,哀恸歔欷,所褒显赏赐甚厚。长子褒嗣。上嘉歙忠节,封歙弟由为宜西侯。歙为人信厚,言行不相违。虽衔命数年,出以喻嚣,然往来之言,皆可复也〔一〕。

  〔一〕 复,告也。言来歙光明磊落,所言无隐私,皆可告人也。

  上之临丧,赵王良与张邯相逢城门中。道迫狭,敕邯旋,车倾。〔一〕良怒召门候岑遵困辱之〔二〕。司隶校尉鲍永奏良「大不敬」。良尊重莫贰,上虽不从,而群臣严惮焉。永辟平陵人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诏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其见重如此。

  〔一〕 「敕」,范书鲍永传注引东观记及黄本均作「叱」,蒋本恐误。

  〔二〕 东观记「岑遵」作「岑尊」,又载鲍永之奏曰:「召侯岑尊诘责,使前走数十步。按良诸侯藩臣,蒙恩入侍,知尊帝城门候吏六百石,而肄意加怒,令叩头都道,奔走马头前,无藩臣之礼,大不敬也。」

  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父宣守正不亏,为王莽所诛〔一〕。莽欲灭其子孙,上党都尉路平承旨,欲害永。太守苟谏嘉宣忠节,置永府中,护全之。永数为谏陈安汉室、禽奸臣之策,谏戒永曰:「机事不密则害生,祸倚人门。」会谏丧,路平复收永弟升。会新太守赵兴至,叹曰:「我受汉茅土,不能致身立节,鲍宣之死,岂可害其子邪!」敕县出升,复召永为功曹。时有称侍中止传舍者,兴欲出谒。永以为非真,不宜。兴遂驾往,永当州门,拔佩刀截鞅,兴为还车。数日,诏书下捕之,果矫称使者,由是知名。

  〔一〕 汉书鲍宣传曰:「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阴有篡国之心,乃风州郡以辠法案诛诸豪杰及汉忠直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时名捕陇西辛兴,兴与宣女婿许绀俱过宣,一饭去,宣不知情,坐系狱,自杀。」

  自鲁郡太守为司隶,行县至霸陵,过更始冢,引车将下,从事谏止之。永曰:「北面事人,〔何〕忍不过其墓〔一〕?虽以获罪司隶不避也。」遂下车,尽哀。至右扶风,上苟谏冢。上曰:「奉使如此可乎?」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二〕:「仁者,百行之宗;忠者,礼义之主。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上悦。

  〔一〕 据东观记补。

  〔二〕 范书鲍永传亦依东观记作「太中大夫」。王先谦曰:「据湛传,当是光禄大夫。太中二字误。拜太中大夫,已在称疾不朝之后也。」王说是。

  初,云阳人宣秉,字巨卿〔一〕,为御史中丞,迁司隶校尉。务举大体,阔满微细,其政严而不苛,百僚亦敬惮之。上幸其府,见秉布被瓦器,食则鱼湌,叹曰:「虽楚之二龚〔二〕,不能过也。」即赐帏帐器物,拜为司徒司直。奉禄皆以分九族,家无担石之储。

  〔一〕 续汉书作「字巨公」,范书宣秉传亦同。袁纪恐涉盖延之字而误。

  〔二〕 汉书两龚传曰:「两龚皆楚人也,胜字君宾,舍字君倩。二人相友,并著名节,故世谓之楚两龚。」

  东海王良,字仲子,亦为司徒司直,行大司徒事。居贫守约,妻子不之官。司徒掾鲍恢尝以事至兰陵,过良家,见一妇人负柴而入,不知是良妻也。恢谓曰:「我司徒掾也,将归京师,夫人得无有书乎?」妇人曰:「苦掾,无书。」既而问焉,乃良之妻也。恢叹息而去,故良之清贫闻于天下。良谢病归,天子备礼征,不得已载病至京师。道过友人,友人阖门不内,曰:「不有忠言奇谟,以取大位,是无其德也。曷为往来屑屑不惮烦邪?」谢而不见。良遂称病笃而归,终身不起。

  冬,岑彭以江州城固而粮多,留冯俊守之〔一〕。彭引军从涪江击平曲〔二〕。述遣汝宁王延岑、大司空公孙恢、将军王元距广汉,大司徒侯丹距黄石。彭令臧宫击岑等,自泝都江击侯丹,破之。时岑等盛兵沆水〔三〕,〔宫〕(官)兵财千余人〔四〕,降附者四、五万口,军食不足。蜀民各坚壁,观形势。宫欲还,恐为虏所制。会谒者将数百兵诣岑彭,宫乃矫制取谒者兵,疏行阵而多旗鼓。蜀人闻汉兵卒至,登山望之,旌旗满谷,呼声动山,莫不震惧。宫因其惧,纵兵大破之,斩公孙恢,死者万余人,王元降。即遂乘胜而前,所至皆降。岑彭既破侯丹,晨夜兼行二千余里,径赴武阳。别遣精骑驰广都,去成都数十里,所至皆奔散。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一〕 范书岑彭传「冯俊」作「冯骏」,袁纪下文亦同,此作「冯俊」,误。

  〔二〕 范书臧宫传亦作「涪水」,而岑彭传作「垫江」。按水经注梓潼水曰:「亦言涪水至此入汉水,亦谓之为内水也。北径垫江,昔岑彭与臧宫自江水从涪水上。」据此两书所记均不误。

  〔三〕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按光武纪,建武十一年,臧宫与公孙述将延岑战于沈水。注引水经注:『沈水出广汉县,下入涪水。』本或作沉水及沆水者,疑非。」惠栋亦曰:「续志:广汉有沈水。帝纪亦作沈水。」则袁纪「沆水」当是「沈水」之误。令存其异文。

  〔四〕 宫官形近而讹,订正之。又「财」黄本作「则」,财与裁通,蒋本是。

  彭所营地名彭亡,彭恶之,欲徙。会日暮,其夜蜀遣刺客刺彭,彭死。彭首破荆门,长驱武阳,将兵齐整,为巴蜀所称,百姓思之,为立庙武阳。谥曰壮侯。上思彭功,封其庶子淮为谷阳侯。

  上为书喻公孙述,示以成败。述得书叹息,以示光禄勋张隆。隆劝述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言。

  岑彭之死,吴汉将精兵二万自夷陵出犍为。

  十二年(丙申、三六)

  春,吴汉到南安,击述弟永于鱼涪津,破之,遂降武阳〔一〕。

  〔一〕 范书吴汉传作「遂围武阳」。

  初,汉入犍为界,诸县多城守。诏令汉直到广都,据其心腹,诸城自下。汉意难之,既进兵广都,诸城皆降。又诏汉曰:「广都去成都五十里,述若来攻,待其困弊而攻之,勿与争锋。述若不来,转营逼之,彼必坚壁。」汉以连战辄胜,便进兵,去成都十里。汉自将步骑二万余人水北作营,遣副将刘尚将万余人于南为营,相去二十余里。上闻之,大惊,让汉曰:「如述出兵连缀副营,副营破,即公营亦破矣,恐公不能还自天上也。幸尚无他者,急还广都。」

  三月癸酉,诏曰:「巴蜀民为人所掠者,免为庶人。」

  夏六月,黄龙见于河东。

  秋七月,冯骏鼓江州,杀田戎。

  九月,述遣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将十余万人攻吴汉,分兵守刘尚。汉力战不利,汉谓诸将曰:「吾与诸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今深入敌地,在其城下。胜则成功,败则无余,成败在一举矣。前夹江为营,战数不利。今欲徙水北营合于水南,同心一力,人自为战,何有不克哉!」飨士秣马,潜军夜合水南营。述不知,乃分兵距水北营,自将攻水南营。汉迎击,大破之,斩谢丰、袁吉。会藏宫至,兵马甚盛,遂进军城下。述自将数万人出战,吴汉纵锐士奔之,刺述洞胸。舆至营,以兵属延岑。其夜述死。明旦,岑举城降。吴汉悉灭公孙氏,并诛延岑。汉燔烧百姓,纵兵大掠。上闻之,诏让吴汉、刘尚曰:「城中老母婴儿,口以万数,兵火大纵,可为酸痛,甚达古人吊民之义!公等戴天履地,何忍行此邪!」

  初,汉军粮尽,具舟将退,谓蜀郡太守张堪曰:「祸将至矣!军有七日粮,而转运不至,必为虏擒,不如退也。」堪乃止汉,使毁军以挑述,述果出战,遂以破述。成都既平,堪先入其城,府藏珍宝,皆有簿券,秋毫无所取,慰抚吏民,蜀人喜悦。后迁渔阳太守,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以数千骑击破之,威震北边,渔阳大治。

  堪字君游,南阳宛人。明帝时问蜀郡计掾樊显曰:「前后太守谁最贤?」显曰:「渔阳太守张堪仁足以惠下,威足以擒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卷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独乘折辕车,布被囊而已。」上闻显言,叹息良久。方征堪,会病卒,天子悼惜之。

  大司空李通以疾罢。通以布衣唱谋,有佐命之功,又尚宁平公主,甚见亲重。通性谦恭,常欲避权势,自为宰相,谢病不视事,连年乞骸骨,上辄优喻之。以三公归第养疾,通后固请罢相,以特进侯奉朝请,常与高密、胶东侯〔一〕参议大事。车驾每幸南阳,遣使使祠通父守冢。

  〔一〕 高密侯,邓禹也;胶东侯,贾复也。

  窦融与五郡太守还京师,官属宾客转毂千余两。融至,上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上遣使还侯印绶,引见就诸侯位,赏赐恩宠倾京师。以梁统为太中大夫。数月,拜窦融为冀州牧,俄拜大司空。融以非国家旧臣,而爵位与吴公并〔一〕,每朝会进见,辞礼甚恭,上愈亲厚之。融久不自安,数辞让爵位,因侍中金迁口达至诚。又上疏曰:「臣融年五十三,有子年十五,质性顽钝。臣朝夕教以经艺,不得令见天文、谶记。诚欲令肃恭畏事,恂恂修道,不愿其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王侯故国哉?」每请间求见,上辄不许。融尝罢朝,逡巡席后。上知融欲让,使左右扶出之。他日将会,先诏融曰:「曩者知公欲让,今相见宜论他事,勿复言。」其殷勤若此。

  〔一〕 吴公,吴汉也。时任大司马,故称公。

  梁统在朝,数言便宜。上书陈法令轻重,宜遵旧典〔一〕,曰:「臣闻人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治理,爱人故为之除残,治理则为之去乱。是以五帝有流殛之诛〔二〕,三王有大辟之刑,〔三〕所以经世教民,除残去乱也。故孔子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四〕高帝受命,奄有天下,制法定律,传之后也,不易之科也。文帝宽柔,省去肉刑,他皆率由旧章,几致刑措。武帝因资财富,多出兵,命将征伐远方,军没民疲,豪杰犯禁,故增其二科,〔五〕惩不尽节。宣帝聪明,亲览万机,臣下奉宪,不失绳墨。元帝法令,少所改更,而天下称治。至于成帝继体,哀、平即位日浅,丞相嘉等猥以数年之间,亏除先帝旧律百有余事〔六〕,咸不厌人心,尤妨政事。伏见陛下,权时拨乱,博施济民,功逾文、武,德侔高皇,而反循季世末节,袭秉衰微之轨,非所以还初反本,据元更始也。愿陛下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定不易之典,垂无穷之制,天下幸甚。」

  〔一〕 范书梁统传未明言上疏年月,而杜林传及通鉴均作「建武十四年」,与此异。

  〔二〕 唐虞时,流共工,殛鲧也。

  〔三〕 大辟,死刑也。

  〔四〕 见易系辞。

  〔五〕 汉书刑法志曰:孝武之时,招进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师古曰:「见知人犯法不举告为故纵,而所监临部主有罪并连坐也。」此即所谓新增二科。

  〔六〕 李贤曰:「按嘉传及刑法志并无此事,统与嘉时代相接,所引固不妄矣,但班固略而不载也。」惠栋曰:「东观记载统奏曰:『

  元帝法律少所改更,孝成、孝哀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等,猥以数年之间,亏除先帝旧约定令断律,凡百余事。』云云。统言王嘉等,明不专指嘉也。何焯以嘉为相不过二期,安得数年之间,亏除旧律,盖考之未审也。」按惠栋所引奏文,乃袁纪之文,非东观记也。东观记梁统传曰:「统疏称: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惠栋曰「不专指嘉」,是也,东观记之文是有力证明。

  事下公卿,光禄勋杜林谏曰:「夫人情挫辱则节义之心损,刑网繁密则苟免之行生。圣帝明王知其如此,故深识远虑,动居其厚。故汤去三面之网〔一〕,易着三驱之义〔二〕,所以德刑参用而示民有耻。汉德宽厚,民无二心,军士左袒,乐为刘氏〔三〕,多恩之所致也。至其后世,不能以德而勤于法,故有吹毛求疵,诋欺无限;桃李之馈,集以成事。于是家无全行,国无廉夫,上下相循,法不能正,而仁义之风替矣。陛下览得失之要,深知其原,故破觚为圆,建斲为朴〔四〕。法简易遵,网疏易从,海内颂政,不胜其喜,宜如旧制。」上从林议。

  〔一〕 史记殷本纪曰:「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二〕 易比卦曰:「王用三驱,失前禽。」疏曰:「三度驱禽而射之也。」

  〔三〕 史记吕太后本纪曰:吕太后死,周勃入北军,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为刘氏。

  〔四〕 「建斲」,史记及范书均作「斲雕」,袁纪恐误。

  统徙封陵乡侯,出为九江太守,治甚有迹,吏民畏爱之。统有子九人,而松最知名。次竦,弱冠能教授,善属文。

  袁宏曰:自古在昔,有治之始,圣人顺人心以济乱,因去乱以立法。故济乱所以为安,而兆众仰其德。立法所以成治,而民氓悦其理。是以有法有理,以通乎乐治之心,而顺人物之情者。岂可使法逆人心,而可使众兆仰德,治与法违,而可使民氓悦服哉!由是言之,资大顺以临民,上古之道也。通分理以统物,不易之数也。

  降逮中世,政繁民弊。牧之者忘简易之可以致治,御之者忽逆顺之所以为理,遂隳先王之大务,营一时之私议。于是乎变诈攻夺之事兴,而巧伪奸吏之俗长矣。陵迟至于战国,商鞅设连坐之令以治秦〔一〕,韩非论捐灰之禁以教国〔二〕。而修之者不足以济一时,持之者不能以经易世。何则?彼诚任一切之权利,而不通分理之至数也。

  〔一〕 史记商君列传曰:「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

  〔二〕 韩非子内储说上曰:「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则斗,斗必三族相残也。此残三族之道也,虽刑之可也。且夫重罚者,人之所恶也,而无弃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无离所恶,此治之道。』」又曰:「一日。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弃灰之罪轻,断手之罚重,古人何太毅也?』曰:『无弃灰所易也,断手所恶也,行所易不关所恶,古人以为易,故行之。』」

  故论法治之大体,必以圣人为准格;圣人之所务,必以大道通其法。考之上世,则如彼;论之末世,则如此。然则非理分而可以成治者,未之闻也。若乃变诈攻夺之事兴,而饰智谋权册以胜之;巧伪奸利之俗长,而设禁网陷阱以饵之;患时世之莫从,悬财赏行罚以驱之;毒为下之讦逆,厚威网杀伐以服之。斯所谓势〔利〕(力)苟合之末事〔一〕,焉可论之以治哉?先王则不然,匡其变夺,则去其所事;救其巧伪,则塞其淫情。人心安乐,乃济其难以悦之,又何不从之有焉?人情恶侵,则正其分以齐之,又何讦逆之有焉?推此以治,则虽愚悖凶戾者,其于身也,犹知法治所以使之得所而安其性者也。故或犯治逆顺乱伦反性者,皆众之所疾,而法之所以加。是警一人而千万人悦,则法理之分得也。夫然,则上下安和,天下悦服,又何论于法逆于理,理与法违哉?

  〔一〕 据黄本、南监本改。

卷七"后汉光武皇帝纪"

  十三年(丁酉、三七)

  春正月戊子,诏曰:「往年敕郡国,勿因计吏有所进献,今故未止,非徒劳役,道途所过未免烦费。已敕太官勿复受。其远方食物乘舆口实可以荐宗庙者,即如旧制。」时有献善马,日行千里,宝剑直百金。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上雅性不喜听音乐〔一〕,手不持珠玉,征伐常乘革车用事而已。及公孙述平,传送鼓师葆车〔二〕,然后乘舆器服渐备物焉。

  〔一〕 东观记曰:「召谭,拜议郎给事中。上每宴辄令鼓琴,好其繁声。」袁纪上文亦同。则光武未尝不喜听音乐也。乃国家草创,百废待兴,未敢纵情欲,故经宋弘谏止,即不复令桓谭给事中也。

  〔二〕 按东观记、范书「鼓师」均作「瞽师」。李贤曰:「瞽,无目之人也。为乐师,取其无所见,于音声审也。」瞽通鼓,释名释疾病曰:「瞽,鼓也,瞑瞑然目平合如鼓皮也。」

  二月,马武军下曲阳,以备胡寇。

  丁亥,太原王章为齐公,鲁王兴为鲁公〔一〕。

  〔一〕 乃依朱佑「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之奏,改诸王为公。又按二月庚寅朔,无丁亥。范书光武帝纪作「丁巳」,是。

  五月,殷绍嘉公为宋公,周承休公为卫公〔一〕。徙邓禹为高密侯,食四县。上以禹功大,封弟宽为明亲侯,禹以特进奉朝请。

  〔一〕 改封宋、卫二公,范书作二月庚午日事。按二月无庚午,当系三月事,疑袁纪「五」系「三」之讹。又范书邓禹徙封作四月事,时功臣增邑更封,凡三六五人。

  袁宏曰:古之明君,必降己虚求,以近辅佐之臣,所以寄通群方,和睦天人。古之贤臣,必择木栖集,以佐高世之主。主务宣明,不以道胜而不招;臣务对扬〔一〕,不以时艰而不进。及其相遇,若合符契,功高而尊礼其人,师丧而不咎其败。此三代君臣,所以上下休嘉,比德天地。

  〔一〕 扬,说也,音易。见篇海。

  末世推移,其道不纯,务己尚功,衅自外入,君臣之契,多不全矣。唯燕然和乐,终始如一,风涂拟议,古之流矣。高祖之兴,萧公之力也,且暂亡,若失左右手〔一〕。及天下已定,无所用之,赖鲍生之说,以济其身〔二〕,狼顾涂跣,卒入囹圄〔三〕。子房玄算,高祖之蓍龟也〔四〕,始者相得,非子房不谋也。海内既安,杜门不出,假托神仙,仅乃获免〔五〕。

  〔一〕 史记淮阴侯列传曰:「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

  〔二〕 史记萧相国世家曰:「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丞相曰:『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遗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悦。」则此时非「天下已定」也。而「天下已定」,复安何者,首乃汉十一年召平劝何让封,以家私助佐军,取悦高祖心。次乃汉十二年秋,客某说何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以安高祖心。事亦均见萧相国世家。

  〔三〕 史记萧相国世家曰:高祖以萧何请上林空地令民得入田怒,下何廷尉,械系之。后纳王卫尉谏,出萧何。何素恭谨,入见高祖,徒跣谢。

  〔四〕 蓍所以筮,龟所以卜,古所谓神物,以定天下之事,以明狐疑之事。此则作智囊解。

  〔五〕 史记留侯世家曰:「留侯从入关,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谷,杜门不出岁余。」张良又曾曰:「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光武之在河北,未知身首安寄也。邓生杖策,深陈天人之会,举才任使,开拓帝王之略。当此之时,臣主欢然,以千载俄顷也。洎关中一败,终身不得列于三公,俛首顿足,与夫列侯齐伍。呜呼!彼诸君子,皆尝乘云龙之会,当帝者之心。鞠躬谨密,犹有若斯之难,而况以势相从,不以义合者乎?山桑侯王常、东光侯耿纯薨〔一〕。

  〔一〕 范书曰:王常薨于建武十二年,耿纯薨于十三年。通鉴均作薨于十二年。三书互异,未知孰是。

  是时有上书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一〕。司徒据苍梧陈元上疏曰〔二〕:「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王〔三〕。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公以管夷吾为仲父,古之道也。近魏文侯友田子,诸侯不敢入其境。高皇帝令相国奏事不拜,入殿不趋,所以宠大臣也。及新室王莽,遭汉中衰,独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己自喻〔四〕,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然不能禁天下之谋,身为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方今四方未集,百姓未一,观听者注耳目之时也。陛下宜修文武之典,袭祖宗之德,屈节待贤,以示将来,不宜有司察公辅之名也。」上善其言。

  〔一〕 上书者,大司农江冯也。

  〔二〕 按范书本传作「辟司空李通府」,李通罢,「复辟司徒欧阳歙府」。然欧阳歙于建武十五年始任司徒,则陈元此时不当为司徒掾也。沈钦韩曰:「案经典序录,元为司空南阁祭酒。北堂书钞引华峤书云:『元辟司空掾,宋弘受罪,上书讼之,言甚切直。』案弘建武六年坐考上党太守无所据免。七年,李通为司空。是元辟司空府当于宋弘时也。」据此则陈元初辟司空宋弘府,后辟司空李通府,袁纪「司徒掾」恐是「司空掾」之误。且范、袁二书均曰李通罢于建武十二年,则此事亦不当系于十三年。按江冯任大司农,当在李通之后,高诩之前,即建武五年至建武十一年之间,而李通任司空在建武七年,则陈元上疏当是七至十一年间事。

  〔三〕 范书陈元传作「宾臣者霸」。按战国策燕策引郭隗语曰:「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宾即友也,则袁纪是。

  〔四〕 「况」原作「足」,据黄本及范书径改之。

  南阳太守杜诗上书曰:「臣闻唐虞以股肱康,而文王以多士宁。是故诗称『济济』,书曰『良哉』〔一〕。臣诗窃见故大司徒伏湛,自行束修〔二〕,无所毁玷,笃信好学,守死善道,经为人师,行为仪表。在平原,吏民畏爱。遭世反复,城郭不倾,秉节持重,不可推移。陛下深见臧否,显以宰相,微过斥退〔三〕,久而不用。湛德足以左右王室〔四〕,名足以昭示远人。前者选择诸侯以为公卿,所以砥砺藩屏,劝进忠信。湛宜任宰相辅佐之官。」

  〔一〕 诗大雅文王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又书益稷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二〕 李贤曰:「谓年十五以上。」师古曰:「束修谓初学官之时。」周寿昌曰:「盖汉时年十五而始入学官也,故注云年十五以上。」

  〔三〕 范书伏湛传曰:「时蒸祭高庙,而河南尹、司隶校尉于庙中争论,湛不举奏,坐策免。」

  〔四〕 左右,相助也。易泰卦「以左右民」疏曰:「左右,助也。」

  夏,诏征湛。既到,即入见,赏赐浸渥。将用之,暴病薨。赐秘器,上亲吊祠。伏氏世以经学清约相承,东州号曰「伏不斗」,由家风化导然也。湛兄子恭,明帝时为司空。

  大司徒侯霸薨〔一〕。上伤惜之,亲自临吊。诏曰:「惟霸积善之德,久而益彰;清洁之操,白首弥厉。汉之旧制,丞相拜日,封为列侯。顷以军旅暴露,功臣未受国邑,缘忠臣之心,不欲先飨其宠,故未爵命。其追爵谥霸,使袭其后。」于是封霸为则乡侯〔二〕,谥曰哀侯。临淮吏民闻霸薨,莫不陨涕,共为立祠,四时祭之。

  〔一〕 范书光武帝纪曰:霸薨于春正月庚申。

  〔二〕 隶释卷八金乡长侯成碑曰:「光武中兴,玄孙霸为临淮太守,拥兵从光武平定天下,转拜执法右刺奸、五威司命、大司徒公,封于陵侯。」洪适曰:「侯霸传云:五威司命陈崇举霸德行,迁随宰,再迁执法刺奸,后为淮平大尹。淮平即临淮也。王莽传:置执法刺奸,选侯霸等分督六尉,如汉刺史。谓霸尝作五威司命及执法、临淮在光武时,皆非也。丞相封侯自平津始,光武以功臣未封,故霸但侯关内,既薨方追封则乡,其子昱徙封于陵,又非也。」汉碑虽可用来证史,然亦多有讹谬,不可轻信,侯成碑即为一例。

  十四年(戊戌、三八)

  春正月,匈奴遣使来献。中郎将刘襄使匈奴。

  夏四月辛巳,封孔子后孔志为褒城侯。越嶲人任贵遣使降。

  九月,莎车王贤、〔鄯〕善王〔安〕(心信)遣使奉献〔一〕。

  〔一〕 据袁纪本卷末之文及范书改。

  济南太守王梁薨。初,梁为河南尹,穿渠引谷水,以注洛阳城下。渠成而不流,有司奏劾梁。梁惭惧,上书乞骸骨。上乃徙梁为济南相〔一〕,更封阜城侯。

  〔一〕 袁纪上文作「济南太守」,范书王梁传引诏文亦同,又济南国建武十五年始建,此作「济南相」,误。

  十五年(己亥、三九)

  春二月,大司马吴汉将马武等徙雁门、代郡、上谷民,迁中山,〔一〕以备胡寇。

  〔一〕 范书作「置常山关、居庸关以东」。常山关西汉时属代郡,东汉时属中山国。又续汉志曰:徙吏民六万余口。

  于是马武杀军吏,诏命武将妻子就侯国。武自归京师,天子削武五百户,更封为杨虚侯。武好酒,敢直言,时醉在上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长,无所回避。上恣听之。上尝与功臣宴饮,历问曰:「诸君不遭际会,与朕相遇,能何为乎?」邓禹对曰:「臣尝学问,可郡文学。」上笑曰:「言何谦也?卿邓氏子,志行修整,可掾功曹。」各以次对,至武,曰:「臣以武勇显,可为守尉督盗贼。」帝笑曰:「且不为盗贼,自致亭长,斯可矣。」

  袁宏曰:夫寿夭穷达,有生之分也。得失悲欣,万物之情也。故推分而观,帝王之与布衣,竹柏之与朝菌〔一〕,焉足言哉?以情而误,一顾之与蹔毁,倾盖之与脱骖〔二〕,犹尚可为欢戚,而况大斯哉?夫能与造化推移,而不以哀乐为心者,达节之人也。自斯以还,属于方域。得之不能不欣,丧之不能不戚。故原得失之大,而天下所必同者,莫尚于通塞乎?然才高者宜通,而怀宝以之陆沈;德薄者必卑,而鄙夫以之窃位。是则通塞可得而遇,否泰难得而期也。君子或因风云之势,以建山岳之功;乘日月之末光,以成一匮之业。虽着功美于当年,犹欣一遇于千载。若夫版筑渔钓,织箔鼓刀,韫椟胸怀〔三〕,与之朽烂者,焉可数哉!至如乐毅之遇于燕昭,屈原之事于楚怀,白起之用于秦王,范增之奉于项籍,虽终同颠沛,犹一申其志,诚未足以语夫通塞者乎!白首抱关,转死沟壑者,何殊间哉!夫以邓生之才,参拟王佐之略,损翮弭鳞,栖迟刀笔之间,岂以为谦,势诚然也。及其遇云雨,腾龙津,岂犹吴汉之畴,能就成天之构,马武之徒,亦与鸾凤参飞。由此观之,向之所谓通塞者,岂不然乎?

  〔一〕 论语子罕篇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又庄子消遥游曰:「朝菌不知晦朔。」王引之曰:「淮南道应篇引此,朝菌作朝秀。高注曰:『朝秀,朝出暮死之虫也,生水上,状如蚕蛾,一名孳母。』据此则朝秀虫名也。」郭庆藩曰:「王说是也。广雅正作朝蜏」宏因庄子旧文,不知其误也。

  〔二〕 范书朱穆传论曰「纻衣倾盖」。李贤曰:「孔丛子曰:『孔子与程子相遇于涂,倾盖而语。』倾盖谓驻车交盖也。」

  〔三〕 版筑者,孟子告子曰:「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注曰:「傅说筑傅岩,武丁举以为相。」渔钓者,史记齐太公世家曰:「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织箔者,史记绛侯世家曰:「勃以织簿曲为生。」鼓刀者,楚辞曰:「师望在肆昌何识,鼓刀扬声后何喜。」言吕望于市肆而屠,文王不识其才,见其鼓刀乃始悟。然此鼓刀,恐指狗屠樊哙。韫椟者,范书张衡传曰:「且韫椟以待价,踵颜氏行止。」注曰:「论语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价而沽诸?』」乃言匿才而待时运之至。

  初,有司请封皇子,天子弗许也。固请连年,乃从之。

  四月戊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一〕,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邪公。是日,天子思李通之功,乃封通少子雄为邵陵侯。

  〔一〕 据范书补。

  袁宏曰:书称「协和万邦」,易曰「万国咸宁」。然则诸侯之治,建于上古,未有知其所始者也。尝试言之曰:夫百人聚,不乱则散;以一人为主,则斯治矣。有主则治,无主则乱。故分而主之,则诸侯之势成矣;总而君之,则王者之权定矣。然分而主之,必经纶而后宁;总而君之,必统体而后安。然则经纶之方,在乎设官分职,因万物之所能。统体之道,在乎至公无私,与天下均其欲。故帝王之作,必建万国而树亲贤,置百司而班群才。所以不私诸己,共飨天下,分其力任,以济民事。周礼: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之田方五百里,侯伯子男降杀之,谓之五等。虽富有天下,综理不过王畿,临飨一国,政刑不出封域。故众务简而才有余,所任轻而事不滞。诸侯朝聘,所以述职纳赋,尽其礼敬也。天子巡狩,所以观察风教,知其善恶也。功德着于民者,加地进律;其有不善者,则明九伐之制〔一〕。是以世禄承袭之徒,保其富厚,而无苟且之虑,修绩述官之畴,务善其礼,不为进取之计。故信义着而道化成,名器固而风俗淳,推之百世,可久之道也。

  〔一〕 周礼夏官大司马曰:「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冯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弒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

  爰自唐虞,至于三代,文质相因,损益有物,诸侯之制,存而不革,长世育民,所由远矣。及王略不震,诸侯违度,官失其序,民移其业。然而众国扶持,大小相制,虽强毅之国,不能擅一时之势,豪杰之士,无所骋啸咤之心。昔周室微弱,政教陵迟,桓文翼戴,〔一〕二国是赖。忧勤王室,则诸侯慕而率从;振而骄之,则九国判而不至〔二〕。楚恃江、汉,秦据崤、函,心希九鼎,志存神器,然畏迫宗姬,忌惮齐晋。历载八百,然后降为庶人。岂非列国扶疏,根深难拔,已然之效哉!战国之时,志在兼并。伐国而贪其民,得邑而置其私,而郡县之势萌矣。秦有天下,览周之弊,毁废五等,因而用之。倾天下之珍,以奉一身之欲;举四海之务,以关一人之听。故财有余而天下分,怨不理而四海叛。高祖既帝,鉴秦之失,分裂膏腴,封殖子弟。至于将相功臣,租税而已,郡县之官,即而弗改。夫画土分民,止于亲戚,班爵施劳,不逮功贤。犹赖宗室之固,以折诸吕之难,况万国亲贤兼树者哉!文帝时,贾谊言曰:「夫欲天下之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使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诸国之君,莫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矣。」文帝不从,卒有吴、楚之变。忿而惩之,大惧诸侯。推恩以分其国,因事以削其邑,枝叶既落,本根从焉,遂使王莽假托恩道,揖让称帝,岂不易哉!光武中兴,振而复之,奄有天下,不失旧物,而建封略,一遵前制。诸侯禁网,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惧于罪败,同姓挫于庶民,一夫攘臂,故以能乱天下矣。

  〔一〕 齐桓、晋文也。

  〔二〕 史记齐太公世家曰:「三十五年夏,会诸侯于葵丘。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命无拜。桓公欲许之,管仲曰「不可」,乃下拜受赐。秋,复会诸侯于葵丘,益有骄色。周使宰孔会。诸侯颇有叛者。」集解曰:「公羊传:『葵丘之会,桓公震而矜之,叛者九国。」

  由此观之,五等之治,历载弥长,君臣世及,莫有迁去。虽元首不康,诸侯不为失政;一国不治,天下不为之乱。故时有革代之变,而无土崩之势。郡县之立,祸乱实多。君无常君之民,尊卑迭而无别,去来似于过客。人务一时之功,家有苟且之计。机务充于王府,权重并于京师。一人休明,则王政略班海内;元首昏闇,则匹夫拟议神器。是以闺闼不净,四海为之鼎沸;天网一弛,六合为之穷兵。夫安危之势,着于古今,历代之君,莫能创改,而欲天下不乱,其可得乎?呜呼!帝王之道,可不鉴欤?

  癸丑,追尊兄演曰齐武公,仲曰鲁哀公。

  卢芳自匈奴入高柳〔一〕。

  〔一〕 范书作十二月之事,袁纪恐脱之。下亦同。

  左冯翊盖延薨。

  是时天下垦田多不实,百姓嗟怨。诸郡各使吏奏事,帝见陈留吏其牍下疏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诘〕(诏)吏〔一〕,吏诳言于长寿街上得之〔二〕。东海公阳在幄后〔三〕,因言曰:「吏受郡敕,欲以垦田(民)相比方耳〔四〕。」诏难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故田宅不可问。」乃诘吏,吏具服,如阳言。由是帝弥重阳也。

  〔一〕 诘诏形近而讹,据东观记、范书改。

  〔二〕 吴树平辑风俗通义佚文曰:「京师有长寿街、万岁街、士马街,若此非一。街者,携也,离也,四出之路携离而别。」

  〔三〕 阳,即显宗也,时为东海公。初名阳,后改名庄,字子丽。见类聚卷十二引袁山松书。

  〔四〕 「民」系衍文,据东观记、范书删。

  十六年(庚子、四0)

  春二月,交址女子征侧、征贰反,九真、日南、合浦并为盗贼。

  三月辛丑,日有食之。

  冬十月,卢芳降。封芳为代王。

  是时天下刺史、太守以垦田不实下狱死者十余人。于是南郡太守刘隆亦系狱,上以隆功臣也,免为庶人。

  上从容问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牧守多也。」援曰:「死得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上大笑。其顺时不忤,皆此类也。援长七尺五寸,疏眉美髯,博通多闻,闲于进对,善说前言往事。与上言旧时三辅长者、闾里豪杰,皇太子、诸王听之无倦。上知援智有余,甚见亲重。

  十七年(辛丑、四一)

  春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一〕。

  〔一〕 通鉴考异曰:「帝纪『乙亥晦』,袁纪『乙未』。据长历,三月丙申朔。帝纪误。」按续汉五行志亦作「乙未」。

  夏四月,上幸荥阳、颍川、章陵。

  六月癸巳,临淮公衡薨。

  秋七月,庐江费登等反〔一〕,虎贲中郎将马援平之。

  〔一〕 范书马援传曰:「初,卷人维泛,訞言称神,有弟子数百人,坐法诛。后其弟子李广等,宣言泛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会徒党,攻没皖城,杀皖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遣谒者张宗,将兵数千人讨之,复为广所败。于是使援发诸郡兵,合万余人,击破广等,斩之。」据郡国志,皖城属庐江郡。又惠栋曰:「袁纪作『费登』,当亦是卷人维泛之弟子,所载者异耳。」

  冬十月辛巳,皇后郭氏废,立皇后阴氏。

  初,郭后宠衰,数怀怨恚,废。〔上〕东门候郅惮上书曰〔一〕:「臣闻夫妇之间,父不能得之于子,君不能得之于臣,况臣欲得之于君乎〔二〕?是臣所不敢也。虽然,愿陛下念其不可,勿乱大伦,使天下有议社稷者。」上善之曰:「惮恕己而量主,知我必不可以所私而轻天下者也。」

  〔一〕 袁纪原误作「东门侯」,据东观记、范书改补。

  〔二〕 史记外戚世家曰:「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索隐曰:「以言夫妇亲爱之情,虽君父之尊而不夺臣子所好爱,使移其本意,是不能得也。故曰『匹夫不可夺志』是也。」

  阴后,南阳新野人。更始元年,世祖纳后于宛,方北之洛阳〔一〕,令后归新野,止宛。宛中少党,诸阴、邓乡里豪居,能自让。建武初,迎后于育阳,为贵人。上以后性宽仁,欲立之。后辄退让,自陈不足以当大位。时郭后以生太子强,故遂立郭后。及后生东海王阳,而宠益盛。后性慈仁,十岁丧父〔二〕,语及之,未尝不流涕。上常言希见亲,不在已数十年,语及之,辄涕者。追爵谥后父隆为宣恩侯〔三〕,以兄识为侍中,封元庶侯,识弟兴为期门仆射,兴弟就袭父爵,更封新阳侯。

  〔一〕 范书作「方西之洛阳」。按洛阳在宛之北,袁纪是。

  〔二〕 范书作「七岁丧父」。

  〔三〕 东观记作「父睦」,续汉书作「宣恩哀侯陆」,范书阙书,三书互异,未知孰是。

  识字次伯,齐武王时,以率宗人宾客为偏裨矣。及随世祖征伐,数有战功。将益其邑,识辞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臣幸托属掖庭,赏赐丰衍,如复加爵邑,此亲戚受赏,国人计功也,不可以示天下。」上甚美之。

  兴字君陵,筋力过人。其从出入,常操小盖〔一〕,鄣翳风雨,泥涂狭隘,躬自履涉。上所幸止,必先入清宫。居则博观五经,访问政事,尊贤下士,广求得失,献善替否,荐达后进,好施接人,门无游侠。与张宗等不相好〔二〕,知其有用,犹称其所长而达之。张泛之徒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起第宅,采椽麤朴,足避风雨。常称:「丰屋之戒,若不修德,虽有崇台广厦,犹传舍也。」上尝封兴,置印绶〔于〕前〔三〕,兴固让曰:「未有先登陷阵之功,而一家数人受爵土,令天下觖望,臣诚不愿〔四〕。臣蒙陛下中〔宫〕(官)恩泽至厚〔五〕,可谓富贵已极,不可复加。」上见其让切,不夺其志。皇后问故,兴曰:「后不读书记邪?『亢龙有悔』〔六〕,多见不知量。外戚家苦不知谦,嫁女欲得因力配尊贵,娶妇求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当知足,骄奢益为观听所议。」后悦其言,不为宗亲求位,以干王政。

  〔一〕 惠栋曰:「周礼『王后辇车有羽盖』。郑康成云:『以羽作小盖,为翳日。』又轮人注云『乘舆无盖』,贾公彦云:『凡盖所以表尊,亦所以御雨。』」

  〔二〕 张宗,字诸君,南阳鲁阳人。曾为更始偏将军,后归邓禹,战甚力,诸将服其勇。复任京辅都尉,助冯异击关中。天下大定,迁琅邪相。永平初卒官。范书有传。

  〔三〕 据范书补。

  〔四〕 黄本「臣诚」作「至让」。范书本传作「至诚」。

  〔五〕 钮永建曰:「按『官』当作『宫』。」汉旧仪曰:「皇后称中宫。」袁纪下文既称「后」,钮说是,故据改。然此乃建武九年事,时阴后为贵人,不当有中宫之称,范书阴兴传「中宫」作「贵人」,较袁纪审慎。

  〔六〕 见易干卦,下句作「穷之灾也」。

  就刚强,不顺理,颇以贵势傲物。扶风人井丹,高抗之士也。诸王、贵人更请丹,莫能致。就自以为能致丹,诡诸王钱二万,使人通丹致之〔一〕。丹不得已乃诣。就为丹设麦饭蔬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为能供美食,故相过耳,何谓如此!」就更为置盛馔。及就起,左右进辇,丹笑曰:「闻桀乘人车〔二〕,此其是邪?」坐中皆失色,莫之敢应。就即为去辇,谈论尽日乃去。以其名高,就等无敢失意者,丹亦终身不仕。明帝初,就为少府。子丰尚郦邑公主,公主骄妒,丰亦狷狭,遂杀公主。丰诛死,就自杀,家属归本郡。

  〔一〕 范书逸民传作「乃诡说五王,求钱千万,约能致丹,而别使人要劫之」。

  〔二〕 李贤曰:「帝王纪曰:『桀以人驾车。』」

  郭后既废,太子太傅张湛称疾引退,为太中大夫。上欲以湛为大司徒,湛至朝堂,坐遗小便,自称疾笃,遂不用,卒于家。

  湛字子孝,右扶风平陵人。举动必以礼,虽幽室闲处,不易其度,闺门之内,若严君焉。三辅归之,以为仪表。成、哀间为二千石,王莽时历守尉。建武初为左冯翊。修礼教,明好恶,政化大行。尝告归平陵,望县门而下车。主簿进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湛曰:「礼,下公门,式〔辂〕(路)马〔一〕。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父母之国,所宜尽礼。」湛被征当还,冯翊曰〔二〕:「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湛曰:「君以德进,湛以罪退。」逡巡而去。湛常乘白马,上每有异政,辄言:「白马生且复谏矣。」

  〔一〕 据礼记及范书本传改。

  〔二〕 疑「冯翊」上脱「新」字。华峤书曰鲜于褒曾任冯翊尹。严耕望两汉太守刺史表置鲜于褒于张湛之后。此「冯翊」当是褒也。

  壬午,徙〔右〕(左)冯翊公〔辅〕(辄)为中山王〔一〕,诸国公皆为王。

  〔一〕 范书沛献王辅传亦作「右冯翊公」。刘攽曰:「光武纪,辅封右翊公,此多冯字,误。天下亦无右冯翊郡也。」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光武纪无冯字。中山王焉传,封左冯翊公,与此传同,皆衍文也。左翊、右翊盖取嘉名,非分冯翊地为左右。」袁纪本卷上文正作「封皇子辅为右翊公」,刘、钱二说是。现据改「左」为「右」,「辄」为「辅」,依范书例,留「冯」字以存异文。

  是岁凤皇五集颍川郡,众鸟并从,行列盖地数顷,留止七十日。〔一〕

  〔一〕 东观记作「一十七日」,袁纪与事理不合,误也。

  十八年(壬寅、四二)

  春二月,蜀郡史歆反,巴郡宕渠杨伟、徐客等各起兵以应歆〔一〕。大司马吴汉、臧宫击之。

  〔一〕 范书马援传徐客作「徐容」。

  壬午,上幸长安,祠园陵。

  夏四月,伏波将军马援、扶乐侯刘隆、楼船将军殷志〔一〕、平乐侯韩宇击交址。至合浦,殷志病死。援当浮海入交址,船少不足渡,乃问山行者,遂〔缘〕(浮)海随山开道千余里〔二〕,自西至浪泊。击征贰等,降者数千人。韩宇后病死,援并将其众,追征贰等至禁溪,连破之。贰等各将数百人走。

  〔一〕 范书作「段志」。

  〔二〕 据范书改。

  戊申〔一〕,上幸河内。

  〔一〕 按是月庚申朔,无戊申。范书殿本考证改作「甲申」,甚是。

  五月,代王芳复入匈奴。

  六月壬戌,赦益州殊死已下亡命者。

  秋,史歆等平。吴汉徙伟、客等二百余户于长沙。

  冬十月庚辰,上幸南郡,还祠章陵。

  辛丑〔一〕,追谥外祖父樊重为寿张敬侯。重字君云,家世温厚,三世不分财。重居家有法,子孙进见如吏。其治家,僮仆无游手,身自隐亲〔二〕,故能殖其财,田至三百顷,资至巨万。其兴工造作,为无穷之规。欲治器物,则先种梓漆,人皆笑之,然卒得其用。居家拟于邦君。外孙何氏兄弟争财,重耻之,以田二顷解其讼。由是县邑敬其德让。重八十余而终。不索假贷者可百余万,临困,悉削文书,下告儿子。债家闻之,皆争往偿之,诸子不受也。

  〔一〕 十月丁巳朔,无辛丑,疑其上脱「十一月」三字。

  〔二〕 李贤曰:「隐亲,谓身自隐恤之。」王先谦曰:「隐亲,犹恤爱,谓抚恤而慰爱之也。」樊重惯用小恩小惠笼络族人童隶,故史称其庄园能「上下戮力,财利岁倍」。

  中子宏,字靡卿。初,与齐武王共起义兵。湖阳收系妻子,将杀之。湖阳令曰:「樊重父子有礼行于乡里,正有大罪,且当在后,何可杀邪?」宗家亦有系者〔一〕,多被害,唯宏妻子得免。后随世祖征伐,数有勤劳,封寿张侯。宏谦恭畏慎,不汲汲于官位。父子内相敕戒,以「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嘉荣势也,天道恶盈而好谦,畏天道耳。前世贵戚,可明戒也。保身全命,何不乐哉」!每当朝会,辄俯伏须漏尽。虽令不朝,恐有谬误,犹晨诣阙下。上以是尤重之。时见得失,乃献便宜,辄自手书削藁。公卿朝见,访政事,终不敢对。疾病,上自临视,垂涕问所欲。宏自陈:「身无功,食大国,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大恩,令臣魂神惭负黄泉。愿还寿张,食小乡亭。」上悲伤其言,后复封宏小子茂为平望侯。临薨,敕诸子薄葬,静埽闭户,物不得有所下。与夫人同冢异藏〔二〕,各自一延道,以死生各异〔三〕,棺柩一藏,不当复见,如有腐败,伤孝子心。朝廷善,谥曰恭侯。

  〔一〕 杨树达曰:「前书韦贤传:『贤门下生博士义倩等与宗家计议。』颜注:『宗家,贤之同族也。』」又「正」,诚也,读亦如诚。

  〔二〕 胡三省曰:「古夫妇合葬,诗曰『谷则异室,死者同穴』是也。时坟异藏自宏始。」

  〔三〕 「异」原作「里」,据黄本径改。

  初,兵革起,而皇妣薨。宗人樊巨公独亲殡敛。世祖即位,擢为中大夫。

  固始侯李通薨,谥曰恭侯。赐甚盛,上及皇后亲吊送葬。

  十九年(癸卯、四三)

  春正月,〔卷〕(巷)人傅镇反〔一〕,臧宫击之。东海王阳曰:「贼相迫劫反耳,其中必有欲悔者。今围之急,不如小缓之,令得亡逃,亡逃,亭长足以取之。」从之,贼果破走。

  〔一〕 范书臧宫传:「十九年,妖巫维泛弟子单臣、傅镇等,复妖言相聚,入原武城,劫吏人,自称将军。」据马援传,维泛系卷人,傅镇等为其弟子,恐亦是卷人。郡国志无巷县,而卷与原武均属河南尹辖县,故据以改。

  马援斩征贰等。二月,封援为新息侯。设牛酒劳军士,因抚觞而言曰:「吾从弟少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人生一世,但求衣食,仕宦不过郡掾吏,守坟墓,护妻子,乡里称善人,斯可矣。安用余为?』当吾在浪泊西时,下潦上雾,毒气浮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忆少游语,何可得也!今赖诸士大夫之力,而吾先受其赐,所以喜且愧也。」坐者闻之,莫不叹息之。

  袁宏曰:少游之言有心哉!人之性分,静躁不同。或安卑素,守隐约,顾视荣名,忽若脱履。彼二涂者,终之以道,亦各一家之趣也。然功业难就,而卑素易从。古今之士,莫不自托于功务,而莫肯于闲逸者,将自负其才,顾众而动乎!然则荣名功业,非为不善也。千载一遇,处智之地难也。若夫安素守隐,其于人间之欢,故以易而无累矣。然苟非夷涂,外物难必,蝼蚁且能为害,而况万物乎?故久处贫贱,诚有志者之所耻也。归终而言,取保家之主乎?

  诏援复击九真,自无功至居风,斩首五千余级,徙其渠帅数百家于零陵。援所过,令治城郭,修溉灌,申旧制,明约束。是后骆越常奉马将军故事。

  自郭氏废后,太子强不自安。郅恽劝之曰:「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老殆。昔高宗贤君,吉甫令臣,及有纤芥,放逐孝子〔一〕。春秋之义,母以子贵〔二〕。太子宜引愆退身。」强遂因左右陈诚,愿备藩辅。世祖迟回者久之,乃许焉。

  〔一〕 李贤曰:「家语曰:曾参妻为黎蒸不熟,因出之,终身不娶。其子请焉。曾参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子,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知其得免于非乎!』遂不娶。」

  〔二〕 隐公元年公羊传曰:「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何以子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十月戊申,皇太子强封东海王,食东海、鲁国二郡租赋之税,车服之饰加于诸王。强上书让东海,又因太子口陈至诚。上不许,以强章示公卿,而嘉叹之。

  袁宏曰:夫建太子以为储贰〔一〕,所以重宗统,一民心也。非有大恶于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兴后汉之业,宜遵统一之道,以为后嗣之法。今太子之德未亏于外,内宠既多,适子迁位,可谓失矣。然东海归藩,谦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二〕。虽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夫以三代之道处之,亦何以过乎!

  〔一〕 蒋本误脱「夫」字,据黄本及通鉴径补之。

  〔二〕 书君陈曰:「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

  恽字君章,汝南西平人。志气高抗,不慕当世。王莽末,民不堪命。恽西至长安,上书谏莽曰:「臣闻智者顺(命)以成德,愚者逆以取害〔一〕,神器有命,正不可虚获。上天垂戒,欲以陛下就臣位,陛下宜顺天命,转祸为福。如不早图,是不免于窃位也。天为陛下严父,臣为陛下孝子。父教不可废,子谏不可难,惟陛下留神。」莽大怒,即下诏狱,劾恽大逆。犹以恽据正义〔二〕,难即害之,使黄门近臣胁导恽,令为病狂恍惚,不自知所言。恽终不转曰:「所言皆天文圣意,非狂人所能造。」遂系经冬,会赦得免,因南游苍梧。

  〔一〕 「命」系衍文,据范书郅恽传删。

  〔二〕 「正义」,指天文经识。按范书惮传,恽明天文历数,曾谓友人曰:「方今镇、岁、荧惑,并在汉分翼轸之域,去而复来,汉必再受命。」故西至长安,据以上书谏莽。时人信天文谶记,故莽不敢骤然害之。

  建武初,自苍梧还乡里。县令卑身崇礼,以为门下掾。恽感其意,遂为之屈。恽友人董子张,父及叔父为人所害〔一〕。子张病困,恽往候子张。子张绝,良久气复还,视恽歔欷。恽曰:「吾知子不悲天命长短,而痛心二父雠不复也。」子张卧,目击恽〔二〕。恽即起,将客追仇人,取其头以示子张。子张悲喜,气便绝。恽即诣令自首,令应之迟,恽曰:「为父报雠,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义也。亏君生身,非节也。」趋出诣狱。令跣追之,拔刀自向曰:「子不出,吾以死明之。」恽随令出。久之,为郡功曹。

  〔一〕 范书郅恽传作「父先为乡人所害」。而注引东观记则与袁纪同,且言仇家为「盛氏」。袁纪实取资东观记,而范书略言之耳。

  〔二〕 李贤曰:「目击,谓熟视之也。庄子曰:『目击而道存也。』」

  汝南旧事,冬飨,百里内县皆持牛酒到府燕饮。时太守欧阳歙飨礼讫,教曰:「西部督邮繇延,天资忠贞,禀性公方,典部折冲〔一〕,摧破奸雄。书曰:『安民则惠,黎民怀之。』盖举善以教,则不能者劝。今与众儒共论延功,显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以养德。」主簿读教,户曹引延受赐。恽前跪曰:「司正举觥〔二〕,以君之罪告谢于天。明府有言而误,不可掩覆。按延质性贪邪,所在荒乱,虐而不治,冤慝并作,百姓怨之。而明府以恶为善,股肱莫争,此既无君,又复无臣,君臣俱丧,孰举有罪?君虽颠危,臣子扶持,不至于亡。恽敢再拜奉觥。」歙甚惭,门下掾郑次都〔三〕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之德也。可无受觥哉?」太守曰:「实歙罪也,敬举觥〔四〕。」恽乃免冠曰:「昔虞舜辅尧,四罪咸服〔五〕,谗言弗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六〕。恽不忠,孔壬是昭〔七〕,绩言象龙,射兽从政,既诽谤而又露言,罪莫重焉。请收恽、延,以明好恶。」歙曰:「是吾过也。」遂不宴而罢。〔恽〕(歙)归府,因称病〔八〕,延亦退。

  〔一〕 「冲」原误作「衡」。

  〔二〕 李贤曰:「司正,举礼义者。觥,罚爵也,以角为之。」

  〔三〕 郑次都,即郑敬,字次都。

  〔四〕 李贤曰:「遂受罚也。」

  〔五〕 书舜典曰:「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六〕 书益稷曰:帝庸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七〕 书皋陶谟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李贤曰:「孔,甚也;壬,佞也。」

  〔八〕 据黄本及范书改。

  次都素清高,与恽厚,招恽去曰:「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而然。子直心诚,三代之道〔一〕。繇延虽去,必复还。吾不忍见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乎?」恽曰:「孟轲以强其君所不能为忠也,量君之所不能为贼也〔二〕。恽业强之矣。障君于朝,而不死职以求直,罪也。延退,恽又去,不可。」次都遂去,隐于弋阳山中。居数月,延果复召,恽即去,从次都止,渔钓甚娱。留数十日,恽喟然叹曰:「天生俊士以为民,无乃违命而乱伦乎?鸟兽不可与同群,子从我为伊尹乎?将为巢、许而辞尧也〔三〕?」次都曰:「吾足矣。幸得全躯种类,还奉坟墓,尽其学问,道虽不行,施之有政,是亦为政也〔四〕。吾年耄矣,安得从子?子勉正命,勿劳神以害生。」各别去。

  〔一〕 书洪范曰:「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又论语卫灵公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二〕 孟子公孙丑上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也。」疑「量」下脱「其」字。

  〔三〕 范书「伊尹」作「伊吕」。

  〔四〕 论语为政曰:「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书者,尚书君陈篇也,详见前文注。

  恽客于江夏,郡举孝廉,为郎,迁上东门候。世祖尝夜出,还,诏开门人,恽不内。上令从门举火射帝面,恽对曰:「火明燎远。」遂距不开。明日,恽谏曰:「昔文王不敢盘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一〕。陛下既游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暴虎冯河〔二〕,可为至戒,小臣所窃忧也。」由是上重之,令授太子诗,常讲殿中。后为梁令、长沙太守,崇教化,表异行。

  〔一〕 书无逸曰:「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万民惟政之共也。」

  〔二〕 见论语述而。疏曰:「空手搏虎为暴虎,无舟渡河为冯河。」以喻有勇无谋,做事莽撞。

  上使执金吾阴识护太子家,博士桓荣授太子经。二人者皆专心辅导,劝以德义,太子亦虚纳焉。

  秋九月壬申,上幸南阳。

  冬十二月,越嶲太守任贵反,武威将军刘尚平之。

  二十年(甲辰、四四)

  夏六月,徙中山王辅为沛王。

  秋,马援自交址还,位班九卿,赏赐甚厚。援将至京师,故旧迎之。平陵人孟冀,计谋之士也。以援自远而还,劳而贺之。援曰:「我望卿有奇也,但复与众人同语邪?武帝时伏波将军路博德开七郡,封符离侯,数百户。今我但平乱郡尔,猥封近县,且三千户。国家追录我和汧陇间功,我自视功薄赏厚。人当功厚赏薄,于后乃长。先生欲何用相济?」冀曰:「愚不及是。」援曰:「今尚有匈奴、乌桓扰北边,我欲自请击匈奴。男儿要欲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矣〔一〕,反卧床上于儿女子手中死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此矣。」会匈奴入右北平,诏以事示援,遂自〔请〕击北边〔二〕。

  〔一〕 惠栋曰:「史记邹阳传云:子胥鸱夷服。服虔云:用马革作囊以裹尸。」

  〔二〕 据范书及袁纪上文补。

  十月,上幸东海、沛国。省五原郡,徙其吏民于河东。

  十二月,伏波将军马援出定襄。上以援勤劳,赐缣千疋援谓黄门窦固、太仆梁松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公等贵,欲不可贱,居高益坚,愿思吾言。」有识闻援言,无不叹息。

  大司马吴汉薨〔一〕,谥曰忠侯,葬如霍光故事。汉性强力,每从征伐,上未安,汉不敢息。军有利钝,诸将或失其度,汉常自属吏士,益治兵器。上时令人视之,曰:「吴公方修战攻具。」上尝曰:「吴公如此,隐若一敌国矣〔二〕。」及在朝廷,唯公。天下尝旱,公卿请雨不得,汉乃悉出其僮仆,一时免之。汉又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安业。汉还,让妻子曰:「军师在外〔三〕,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付昆弟、外家。其忠自天性,故能常任〔职〕(礼)〔四〕,以功名终。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五月辛亥薨。

  〔二〕 史记游侠列传曰:「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又李贤曰:「隐,威重之貌,言其威重若敌国。」

  〔三〕 「师」原作「帅」,乃避晋讳,今正之。

  〔四〕 据东观记及范书改。

  是时上欲以卫尉阴兴为大司马,兴叩头曰:「臣不敢惜身,诚恐亏损圣德。」辞让至切,上以此听之。乃以扶乐侯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二十一年(乙已、四五)

  秋八月,马援以三千骑出高柳,失道还。

  匈奴、鲜卑寇辽东,太守祭彤率吏士击之,斩首二千余级。遂穷追出塞,复斩首千余级,收其兵器,得马数千匹。由是匈奴、鲜卑震服,不敢窥塞。彤乃思所以离间二寇,以分其势,招呼鲜卑,示以财利。鲜卑后不款塞,彤之计也。

  冬十月,匈奴入上谷、中山,杀掠吏民。

  西域鄯善王安、莎车王贤等十六国遣使奉献,咸愿请都护。上以中国初定,未遑外事,厚加赏赐,遣之。

  大司空窦融以疾策罢,岁余行卫尉事。融数称疾乞骸骨,赐钱帛,大官致珍奇。弟显亲侯友薨。上愍融年衰,遣中常侍即其卧内,强进酒食。

  是时郡国皆大水,百姓饥馑。光禄勋杜林上疏曰:「臣闻先王之道,明圣用而治同也。其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勿使能殖〔一〕,防其渐也。狼子野心,奔马善惊。成王深知其患,故以殷民六族分伯禽,七族分康叔,怀姓九族分唐叔,〔检〕(收)其奸轨〔二〕,又迁其余众于成周,所以挫其强御之力,黜其骄恣之志。及汉初兴,上稽旧章,同符在昔,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之后,以削弱六国强宗。故邑里无见利之家,山泽无兼并之民,万里一统,海内赖安。其后辄因衰麤之痛,胁以送终之义,故遂相率而陪园陵,无反顾之心。追观往政,皆神道设教,强干〔弱枝〕,百世之要也〔三〕。是以永享康宁之福,而无忧惕之忧,继嗣承业,恭己而治,盖此之助也。今被灾之民轻薄无重者,可徙于饶谷之郡,所以〔消〕(清)散其凶〔四〕,全其性命也。昔鲁隐有贤行,将致国于桓,犹留连贪位,不能早退。况草创豪帅,本无业徒,因攘扰之时,擅有山川之利,虽遇灾,然其狃泰之意〔五〕,徼幸之望,蔓延无足,不可不察也。」上察林材堪任宰相,会司空缺,乃以林为司空。

  〔一〕 隐公六年左传「君子曰」引周任之语。「蕴」或作「蕰」。蕴崇,积聚也。堆积杂草,使发酵以肥田。

  〔二〕 据黄本及续汉五行志注引东观记改。

  〔三〕 据续汉五行志注引东观记补。

  〔四〕 消、清形近而讹。

  〔五〕 「狃泰」,东观记作「狙猱」。

  〔六〕 续汉五行志三注引东观记作建武八年时事。又范书本传言林任光禄勋在二十二年,亦异。未详孰是。

  林自为九卿至三公,辄每上封事及与朝廷之议,常依经附古,不苟随于众。为任职相,上亦雅善之。虽在公卿,讲授不倦,学者朝夕满堂,士以此慕之。

  初,林荐杜陵人申屠刚,抗直之士,尝慕史鱼、汲黯之为人〔一〕。避乱西州,每谏争隗嚣,义形于色。上以刚为侍御史,迁尚书,謇謇多直言,无所屈挠。是时陇蜀未平,上尝欲近出,刚谏,上不听,刚以头轫乘舆车轮〔二〕,不得前乃止。刚数犯严颜,由是出为阴平令,征为大中大夫,以病去,终于家。

  〔一〕 李贤曰:「史鳅记曰:『史字子鱼,卫大夫也。』论语孔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前书:汲黯字长孺,武帝时为主爵都尉,好直谏,时人谓之『汲直』。」

  〔二〕 说文曰:「轫,碍车也,从车,刃声。」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