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纪校注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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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后汉孝献皇帝纪"

  二年(乙亥、一九五)

  春正月癸酉〔一〕,大赦天下。

  〔一〕 按范书献帝纪作「正月癸丑」。正月癸卯朔,无癸酉,袁纪误。

  即拜袁绍为后将军〔一〕,使持节冀州牧,封邧乡侯。

  〔一〕 范书袁绍传作「拜绍右将军」。

  沮授说绍曰:「公累世辅弼,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毁坏。观诸州郡,外托义兵,内怀相擒,君有存主恤民者也。今且州域粗定,宜迎大驾,安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说,将从之。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据有州郡,动众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一〕。今迎天子以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也。」授曰:「今迎朝廷,至义也,又于时宜大计也。若不早图,必有先之者。权不失机,功在速捷,其孰图之。」绍不能从〔二〕。

  〔一〕 史记淮阴侯列传:「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二〕 袁纪此段取自三国志袁绍传注引献帝传。而本传作「初,天子之立非绍意,及在河东,绍遣颍川郭图使焉。图还说绍迎天子都邺,绍不从」。范书从袁纪。

  是时以年不丰,民食不足,诏卖厩马百余匹,御府大司农出杂缯二万匹,与马值,赐公卿已下及贫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阁储跱少〔一〕。」乃不承诏,悉载置其营。贾诩曰:「此乃上意,不可拒也。」不从。李傕、郭汜、樊稠各自以有功,争权欲斗者数矣。贾诩每以大体责之,虽内不能善,外相含容。

  〔一〕 跱,三国志作「偫」,古通用。李贤曰:「跱,具也。」按说文曰:「偫,待也。」段注:「谓储物以待用也。」或作崎、庤。

  初,樊稠击马腾等,李利战不甚用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头,何敢如此!我不能斩卿邪?」利等怒,共谮之于傕。傕见稠勇而得众心,亦忌之。

  二月,李傕杀右将军樊稠、抚军中郎将李〔蒙〕(象)〔一〕。由是诸将皆有疑心。

  〔一〕 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改。范书亦作「蒙」。

  傕数设酒请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惧傕与汜婢妾而夺己爱〔一〕,思有以离间之。会傕送馈,汜妻乃以豉为药〔二〕。汜将食,妻曰:「食从外来,傥或有故。」遂摘药示之曰:「一栖无两雄〔三〕,我固疑将军〔之〕信李公也〔四〕。」他日傕复请汜,大醉,汜疑傕药之,绞粪汁饮之乃解。于是遂相〔猜〕疑〔五〕,治兵相攻矣。上使侍中、尚书和傕、汜,不从。乃谋迎天子幸其营,夜有亡者,告傕。

  〔一〕 袁纪此句与三国志董卓传注引典略同。然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作「汜妻惧傕婢妾私而夺己爱」,御览卷八五六引袁纪「傕」上有「与」字,余同范书注。疑今本「傕与汜」当是「汜与傕」之误,又「妾」下脱「私」字。又范书注亦脱「与」字。

  〔二〕 据御览卷八五六引袁纪补。

  〔三〕 胡三省曰:「以鸡为喻也。一栖而两雄,必斗。」

  〔四〕 据御览卷八五六引袁纪补。三国志、范书均有「之」字。

  〔五〕 亦据御览引文补。

  三月丙寅〔一〕,傕使兄子李暹将数千兵围宫,以车三乘迎天子。太尉杨彪曰:「自古帝王无在人〔臣〕家者〔二〕,举事当合天心,诸君作此非是也。」暹曰:「将军计定矣。」于是天子一乘,贵人伏氏一乘,黄门侍郎贾诩、左灵一乘,其余诸臣皆步〔从〕〔三〕。司徒赵温、司空张喜闻有急,自其府出随。乘舆既出,兵入殿中掠宫人、御物。

  〔一〕 三月壬寅朔,无丙寅。疑有讹。

  〔二〕 据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起居注补。

  〔三〕 据献帝起居注补。

  是日天子幸傕营。又徙御府金帛、乘舆、器服置其营,遂放火烧宫殿、官府、民居悉尽〔一〕。

  〔一〕 「官府」原误作「宫府」,「民居」误作「居民」。前者据范书、后者据通鉴径正。

  天子复使公卿和傕、汜。汜又留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廷尉宣璠、大鸿胪荣合、大司农朱隽、将作大匠梁〔邵〕(邰)〔一〕、屯骑校尉姜宣等。

  〔一〕 据黄本及通鉴改。

  夏四月,郭汜飨公卿,议攻李傕。杨彪曰:「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此可行乎!」汜怒,欲刃之。中郎〔将〕杨密说汜〔一〕,乃止。朱隽素刚直,遂发病死。

  〔一〕 据黄本补。

  隽字公伟,会稽上虞人。少好学,为郡功曹。太守徐珪为州所诬奏,郡吏谋赂宦官,隽曰:「明府为州所枉,不思奋命,而欲行赂,以秽清政,是有君无臣也。今州自有赃污,而求郡纤介,抱罪诬人。隽具知之,请诣京都,无以赂为也。」珪曰:「卿之智情,我所知也,今州奏已去,恐无及也。」隽曰:「操所作章,疾马兼追,足以先州。且寻邮推之,州书可得矣。」珪曰:「善!」隽即夜发轻骑数十人,分伺州书,果得而钞绝之。隽得独至京师,上书告刺史罪,章即下,乃征刺史,珪事得解。刺史家闻,使刺客分遮道,欲杀隽。隽知,乃从洛阳尉司马珍,自匿变服而去。珪大悦,隽由是显名〔一〕。举孝廉,为尚书郎,迁兰陵令。

  〔一〕 范书朱隽传曰:「熹平二年,端坐讨贼许昭失利,为州所奏,罪应弃市。隽乃羸服间行,轻赍数百金到京师,赂主章吏,遂得刊定州奏,故端得输作左校。端喜于降免,而不知所由,隽亦终无所言。后太守徐珪举隽孝廉。」与此异。

  光和初,交址贼梁龙等攻郡县,以隽治兰陵有名,即拜交址刺史。隽上书求过本郡募兵,天子许之,得以便宜从事。将家兵二千人,并郡所调合五千人,分两道至州界。斩苍梧太守陈绍,遣使喻以利害,降者数万人〔一〕。乃勒兵击斩龙,旬月尽定。封都亭侯,赐黄金五十斤。

  〔一〕 范书朱隽传此五字在「斩龙」句之后。

  甲午,立皇后伏氏。后,琅邪东武人也。父完,深沉有大度。举孝廉,稍迁五官中郎将、侍中,以选尚阳安长公主。主,桓帝女也,生五男一女:长男德,次雅,次后,次均,次尊,次朗。后以选入掖庭,为贵人。完迁执金吾。

  于是李傕召羌、胡数千人,先以御物、缯彩与之,许以宫人妇女,欲令攻郭汜。羌、胡知非正,不为尽力。郭汜与傕中郎将张苞、张宠等谋攻傕〔一〕。丙申,兵交及帝殿前,又贯傕左耳。杨奉于外距汜,汜兵退,张苞、张宠因以所领兵诣汜。

  〔一〕 范书董卓传注引献帝纪「张宠」作「张龙」。

  是日,傕复移乘舆幸北坞,门内外隔绝〔一〕,诸侍臣皆有饿色。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御脯上饭,何用米为!」乃与腐牛骨,皆臭不可食。帝大怒,欲责诘之。侍中杨琦上封事曰:「傕,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今又自知所犯悖逆,常有怏怏之色,欲转车驾幸黄白城〔二〕,以舒其愤。臣愿陛下宜恕忍之,未可显其罪也。」上纳之。

  〔一〕 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起居注「门」上有「使校尉监坞」五字,疑袁纪脱。

  〔二〕 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起居注「转」作「辅」,下文张温与傕书之「转」亦同。通鉴从袁纪,是。

  初,傕屯黄白城,故谋欲徙。傕以司徒赵温不与己同,乃内温坞中。温闻傕欲移乘舆黄白城,与傕书曰:「公前托为董公报仇,然实屠陷王城,杀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见而户喻也。今争睚眦之隙,以成千〔钧〕(金)之雠〔一〕,民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悟,遂成祸乱。朝廷仍下明诏,欲令和解,诏令不行,恩泽日损,而复欲换乘舆黄白城,此老夫所不解也。于易,『一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二〕。不如早共和解,引军还屯,上安万乘,下全生民,岂不幸甚。」傕大怒,欲遣人害之。其弟应〔三〕,温故吏也,谏之数日乃止。帝闻温与傕书,问侍中当洽曰〔四〕:「傕不知臧否,温言大切,可为寒心。」洽曰:「李应以解之矣。」上乃悦。

  〔一〕 据裴注改。

  〔二〕 此语出于易大过,其文曰:「过,涉,灭顶,凶。」温推而衍之。裴注引献帝起居注「一过」下尚有「为过」二字。

  〔三〕 应,傕之从弟,见献帝起居注。

  〔四〕 献帝起居作「常洽」。

  傕信鬼神,昼夜祭祀。为董卓设坐,三牲祠之。祠毕,过问帝起居,因求入见。傕带三刀,执一刀。侍中见傕〔一〕,亦带刀入侍。值傕数汜之罪,上面答之,傕出,喜曰:「陛下,贤主也。」傕曰:「侍中皆持刀,欲图我乎?」侍中曰:「军中自尔,国家之故事也。」傕乃安。

  〔一〕 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起居注「见傕」下有「带杖」二字,袁纪恐脱。

  闰月己卯,遣谒者仆射皇甫丽和傕、汜〔一〕。丽先诣汜,汜从命。又诣傕,傕不听,曰:「我有诛吕布之功,辅助四年,三辅清凈,国家所知也。郭多,盗马虏耳,何敢欲与吾等邪?必诛之。君观吾方略士众,足辨郭多不〔二〕?多又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欲左右之邪〔三〕?」汜一名多。丽曰:「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难,以至于毙〔四〕。近者董公强,将军所知也。内有三公以为主,外有纵横以为党〔五〕,吕布受恩而反图之,斯须之间,身首异处,此有勇而无谋也。今将军身为上将,抱钺持节,子孙亲族,荷国宠荣。今汜质公卿,而将军胁〔主〕(之),〔六〕,谁轻重乎?张济与郭多、杨定有谋,又为冠带所附。杨奉,白波帅耳,犹知将军所为非是,将军虽宠之,犹不输力也。」傕不从,诃遣丽。丽曰:「傕不从诏,乱语不顺。」侍中胡邈,傕所荐也,谓丽曰:「李将军于卿非常也,又皇甫公为太尉,将军力也。是言何谓乎?」丽曰:「吾累世受恩,又常在帷幄,君辱臣死,就为李傕所杀,志无顾也。」上惧傕闻丽言,敕丽令去。傕遣虎贲王昌呼丽,欲杀之。昌讽丽令去,还曰:「臣追之不及。」

  〔一〕 袁纪「丽」前作「逦」。范书及通鉴作均「郦」。

  〔二〕 不,否也。

  〔三〕 胡三省曰:「左右,助也。」

  〔四〕 襄公四年左传载魏绛语晋侯曰:「有穷氏之后羿,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髡、尨圉,而用寒浞。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

  〔五〕 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起居注作「外有董旻、承、璜以为鲠毒」。

  〔六〕 据范书董卓传改。

  辛巳,车骑将军李傕为大司马。

  是夏,陶谦病死。

  刘备在徐州。曹操欲袭之,荀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可以胜敌,退足以坚守,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人)虽残坏〔一〕,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若不先定之,根本将何寄乎?今破李封、薛简〔二〕,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乘其间而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布破,然后南结扬州〔三〕,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虽甄城、范、卫可全〔四〕,其余非公之有,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已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掠之无所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也。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必人人自守,而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事故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孰虑之。」操乃止,复定兖州。

  〔一〕 据三国志荀彧传改。

  〔二〕 三国志荀彧传「薛简」作「薛兰」。

  〔三〕 「扬州」,指扬州刺史刘繇也。

  〔四〕 胡三省曰:「卫,谓濮阳。杜预曰:濮阳古卫地。」

  六月,侍中杨琦、黄门侍郎丁冲、钟繇、尚书左丞鲁充、尚书郎韩斌与傕将杨奉、军吏杨帛谋共杀傕〔一〕。会傕以他事诛帛,奉将所领归汜。

  〔一〕 三国志董卓传「杨帛」作「宋果等」。

  庚午,镇东将军张济自陕至,欲和傕、汜,迁乘舆幸他县。使太官令〔孙〕(孤)笃〔一〕、绥民校尉张裁宣谕十反〔二〕。汜、傕许和,质其爱子。

  〔一〕 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改。

  〔二〕 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张裁」作「张式」。按「式」恐系涉下文傕之子式而误。

  傕妻爱式,和计未定,而羌、胡数来阙省问曰:「天子在此中邪?李将军许我宫人美女,今皆何所在?」帝患之,使侍中刘艾谓宣义将军贾诩曰:「卿前奉职公忠,故仍升荣宠。今羌、胡满路,宜思方略。」诩乃召大帅饮食之,许以封赏,羌、胡乃引去。傕由此单弱。于是尚书王复言和解之意,计以士众转少,从之,不以男,各女为质,封为君,食邑。复以汜从弟、济从子绣、傕从弟桓为质〔一〕。

  〔一〕 汜从弟脱名。

  秋七月甲子〔一〕,车驾出宣平门。汜兵数百人前曰:「此天子非也?」左右皆将戟欲交,侍中刘艾前曰:「是天子也。」使参乘高举帷,〔帝言〕诸兵:「何敢逼至尊邪?」〔二〕汜兵乃却,士众皆称万岁。夜到霸陵,从者皆饥,张济赋给各有差。傕出屯河阳〔三〕。

  〔一〕 七月庚午朔,无甲子。疑有讹。

  〔二〕 据陈、范两书注引献帝起居注补。

  〔三〕 范书董卓传作「出屯曹阳」,通鉴作「出屯池阳」。按续汉郡国志,河阳属河南尹,曹阳乃弘农所属之曹阳亭,皆在华阴之东,均误。当以通鉴为是。

  丙寅,以张济为骠骑将军,封平阳侯,假节,开府如三公。郭汜为骑车将军,假节〔一〕。杨定为后将军,封列侯。董承为安集将军。追号乳母吕贵为平氏君。

  〔一〕 范书献帝纪言汜「自为车骑将军」。

  郭汜欲令车驾幸高陵,公卿及济以为宜幸弘农,大会议之,不决。诏尚书郭浦喻汜〔一〕,曰:「朕遭艰难,越在西都,感惟宗庙灵爽,何日不叹!天下未定,厥心不革。武夫宣威,儒德合谋,今得东移,望远若近,视险如夷。弘农近郊庙,勿有疑也。」汜不从。上曰:「祖宗皆在洛阳,灵怀皇后宅兆立,未遑谒也,梦想东辕,日夜以冀,临河谁谓其广,望宋不谓其远〔二〕,而汜复欲西乎?」遂终日不食。浦曰:「可且幸近县。」〔三〕。

  〔一〕 范书董卓传注引帝王纪作「尚书郎郭溥」。

  〔二〕 诗河广曰:「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三〕 通鉴「浦曰」作「汜闻之曰」,是。

  八月甲辰,车驾幸新丰。张济讽尚书征河西太守刘玄,欲以所亲人代之。上曰:「玄在郡连年,若有治理,迨迁之;若无异效,当有召罚,何缘无故征乎?」尚书皆谢罪。上既罪济所讽也,诏曰:「济有拔车驾之功,何故无有表而私请邪?一切勿问。」济闻之,免冠徒跣谢。后将军杨定请侍中尹忠为长史,诏曰:「侍中近侍,就非其宜,必为关东所笑。前在长安,李傕专政。今朕秉万机,岂可复乱官爵邪?」时上年十五,每事出于胸怀,皆此类也。

  丙子〔一〕,郭汜等令车驾幸郿。侍中种辑、城门校尉众在汜营,密告后将军杨定、安集将军董承、兴义将军杨奉,令会新丰。定等欲将乘舆还洛阳,郭汜自知谋泄,乃弃军入南山。

  〔一〕 八月己亥朔,无丙子。疑上脱「九月」二字。

  是月,曹操围张超于雍丘,超曰:「救我者唯臧洪乎?」众曰:「袁、曹方穆,而洪为绍所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一〕,必不背本也。但恐见禁制,不相及耳。」逮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又从袁绍请兵,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超遂族灭。

  〔一〕 子源,臧洪字也。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引唐臧怀恪碑作「子原」,以为三点水乃后人所加。

  洪由是怒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不能下。绍使洪邑人陈琳以书喻洪,洪答曰:「隔阔想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一〕,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怅恨,难为心哉。

  〔一〕 出国语周语单穆公之语。韦昭曰:「六尺为步,贾君以半步为武。」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遂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也。岂寤天〔子〕(下)不悦〔一〕,本州岛岛见侵,郡将遘厄〔二〕,请师见下,辞行被拘,使洪故君有羑里之厄〔三〕。洪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用命此城,正以君子之违,不适雠国故也。

  〔一〕 据三国志臧洪传改。沈家本曰:「范书无『天子不悦』四字。案,操之灭超,志在并吞,非有天子之命,故范书删之。」

  〔二〕 灵帝末,洪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故洪称超曰郡将。

  〔三〕 殷纣王听崇侯虎之谮,囚西伯昌于羑里。事见史记周本纪。

  吾闻之,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一〕,故身着国篆,名重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北鄙告倒县之急,肱肱奏乞归之记耳。主人宜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

  〔一〕 襄公二十五年左传曰:齐崔杼弒庄公而立景公,盟国人于太宫,晏婴不从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杨伯浚注引淮南子精神篇曰:「晏子与崔杼盟,临死地而不易其义。」又云:「故晏子可迫于仁,而不可劫以兵。」左传又言:「大史书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行矣孔璋〔一〕!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异,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一〕 孔璋,陈琳之字也。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之。城中谷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吏士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一朝为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施帷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辅翊之急,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一〕,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何有拥众而观人屠灭!惜力不能推刃为天下报雠,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服而原之,见洪辞切,终不为用,乃杀之。

  〔一〕 张邈,张超之兄,原为陈留太守,故呼之为「张陈留」。

  冬十月戊戌,汜党夏育、高硕等欲共为乱,胁乘舆西行〔一〕。侍中刘艾见火起不止,曰:「可出幸一营,以避火难。」杨定、董承将兵迎天子幸杨奉营,上将出,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舆,杨定、杨奉力战破之,斩首五千级。

  〔一〕 范书献帝纪作「汜使其将伍习夜烧所幸学舍,逼胁乘舆」。通鉴从袁纪。

  壬寅,行幸华阴。

  宁辑将军段猥具服御及公卿已下资储,欲上幸其营。猥与杨定有隙,迎乘舆,不敢下马,〔揖马上〕〔一〕。侍中种辑素与定亲,乃言段煨欲反。上曰:「煨属来迎,何谓反?」对曰:「迎不至界,拜不下马,其色变也,必有异心。」于是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等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车驾可幸其营。」董承、杨定言曰:「郭汜来在煨营。」诏曰:「何以知?」文祯、左灵曰:「弘农督邮知之。」因胁督邮曰:「今郭汜将七百骑来入煨营。」天子信之,遂路次于道南。

  〔一〕 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补。

  丁未,杨奉、董承、杨定将攻煨,使种辑、左灵请帝为诏。上曰:「王者攻伐,当上参天意,下合民心。司寇行刑,君为之不举,而欲令朕有诏邪?」不听。辑固请,至夜半犹弗听。奉乃辄攻煨营。

  是夜,有赤气贯紫宫。

  定等攻煨营十余日不下,煨供给御膳、百官,无有二意。司隶校尉管命以为不宜攻煨,急应解围,速至洛阳。定等患之,使杨奉请为己副,欲杀之。帝知其谋,不听。诏使侍中、尚书告喻之,定等奉诏还营。

  李傕、郭汜悔令车驾东,闻定攻段煨,相招共救之,因欲追乘舆。杨定闻傕、汜至,欲还蓝田,为汜所遮,单骑亡走。

  是时张济复与催、汜合谋,欲留乘舆于弘农。

  十二月〔一〕,行幸弘农。济、汜、傕追乘舆,卫将军杨奉、射声校尉沮隽力战,乘舆仅得免。隽被创坠马,傕谓左右曰:「尚可活否?」隽骂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宫人流离,乱臣贼子,未有此也。」傕乃杀之。隽时年二十五,其督战訾置负其尸而瘗之〔二〕。济等抄掠乘舆物及秘书典籍,公卿已下、妇女死者不可胜数。

  〔一〕 范书献帝纪作「十一月」。按十二月丁酉朔,无壬申。袁纪下文有壬申,则当以范书为是。

  〔二〕 范书董卓传注引袁山松书作「督战訾宝」。

  壬申,行幸曹阳。傕、汜、济并力来追。董卓、杨奉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匈奴右贤王去卑牵其众来,与傕等战,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诏使侍中史恃、太仆韩融告张济曰:「朕惟宗庙之重,社稷之灵,乃心东都,日夜以冀。洛阳丘墟,靡所庇荫,欲幸弘农,以渐还旧。诸军不止其竞,遂成祸乱,今不为〔定〕(足)〔一〕,民在涂炭。济宿有忠亮,乃心王室,前者受命,来和傕、汜,元功既建,岂不惜乎?济其〈广亶〉给百官,遂究前勋。昔晋文公为践土之会,垂勋周室,可不勉哉!」于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复东引,诏曰:「傕、汜自知罪重,将遂唐突,为吏民害。可复待韩融还,乃议进退。」承等固执宜进。

  〔一〕 据全后汉文改。

  庚申〔一〕,车驾发东,董承、李乐卫乘舆,胡才、杨奉、韩暹、匈奴右贤王于后为距。傕等来追,王师败绩,杀光禄勋邓渊,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御史邓聘、大司农张义〔二〕。

  〔一〕 范书献帝纪作「庚辰」,通鉴同袁纪。疑其上脱「十二月」三字。

  〔二〕 范书献帝纪「邓渊」作「邓泉」,避唐讳故也。「宣璠」作「宣播」,按范书注引献帝春秋亦作「璠」,袁纪是。又此二人范书曰与沮隽同时遇难,系此事于十一月,与袁纪异。另外「田芬」,续汉五行志作「田邠」,亦与袁纪异。

  是时司徒赵温、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管合为傕所遮,欲杀之。贾诩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也?」傕乃止。

  李乐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马!」上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弗听。

  是时虎贲羽林行者不满百人,傕等〔绕〕(统)营叫唤〔一〕,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乐惧,欲令车驾御船过砥柱,出孟津。诏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孔子慎冯河之危〔二〕,岂所谓安居之道乎?」太尉杨彪曰:「臣弘农人也,自此东有三十六滩,非万乘所〔当〕登也〔三〕。」宗正刘艾曰〔四〕:「臣前为陕令,知其险。旧故有河师,犹有倾危,况今无师。太尉所虑是也。」董承等以为宜,令刘太阳使李乐夜渡具船,举火为应。

  〔一〕 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改。

  〔二〕 论语述而篇曰:「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尔雅释训曰:「冯河,徒涉也。」

  〔三〕 据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补。

  〔四〕 范书「宗正」作「侍中」。

  上与公卿步出营,临河欲济。岸高十余丈,不得下。议欲续马辔系帝腰。时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挟绢十〔匹〕(四)〔一〕。董承使〔符节〕(荷)令孙俨从人间斫后〔二〕,左灵曰:「〔卿〕(御)是何等人也!」〔三〕以刀扞之,杀旁侍者,血溅后衣。伏德以马辔不可亲腰,以绢为辇下。校尉向弘居前负帝下,至河边。余人皆匍匐下,或有从岸上自投,冠帻皆坏。

  〔一〕 据三国志董卓传注引献帝纪改。范书亦作「匹」,袁纪乃形近而讹。

  〔二〕 据范书皇后纪改补,又「孙俨」作「孙徽」,未知孰是。

  〔三〕 据陈璞校记改。

  既至河边,士卒争赴舟,董承、李乐以戈击破之。帝乃御船,同舟渡者皇后、贵人、郭赵二宫人、太尉杨彪、宗正刘艾、执金吾伏完、侍中种辑、罗邵、尚书文祯、郭浦、中丞杨众、侍郎赵泳、尚书郎冯硕、中官仆射伏德、侍郎王稠、羽林郎侯折〔一〕、卫将军董承、南郡太守左灵,府史数十人。余大官及吏民不得渡甚众,妇女皆为兵所掠夺,冻溺死者不可胜数。卫尉士孙瑞为傕所杀。

  〔一〕 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作「议郎侯祈」。

  傕见河北有火,遣骑候之,适见上渡河,呼曰:「汝等将天子去邪?」董承惧射之,以被为幔〔一〕。既渡,幸李乐营。河东太守王邑来贡献,劳百〔官〕(姓)〔二〕。

  〔一〕 御览卷七00引袁纪「幔」上有「帐」字。

  〔二〕 据黄本改。又范书言河内太守张杨先遣数千人负米贡饷,帝乃御牛车,因都安邑。

  丁亥,幸安邑〔一〕。王邑赋公卿以下绵绢各有差。封邑为列侯〔二〕。

  〔一〕 范书献帝纪作「乙亥」。按十二月丁酉朔,无丁亥,也无乙亥。疑乃己亥之误。范书系形近而讹,而袁纪则失之远矣。

  〔二〕 李贤曰:「邑字文都,北地泾阳人,镇北将军,见同岁名。」惠栋曰:「刘宽碑阴门生名有『离石长北地泥阳王邑文都』;则邑当为泥阳人。案献帝起居注,邑封安阳亭侯。」

  庚子,拜胡才为征北将军,领并州牧;李乐为征西将军,领叙州牧;韩暹为征东将军,领幽州牧,皆假节,开府如三公〔一〕。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汜连和,还所掠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驾数乘。

  〔一〕 三国志董卓传胡才作「征西将军」,李乐作「征东将军」。范书及通鉴胡才作「征东将军」。诸书俱无拜韩暹事。其时政乱,封拜仓卒,传闻遂异,不足深究。

  是时蝗虫大起,岁旱无谷。后宫食煮枣菜,诸将不相能率,上下乱,粮食尽。于是安东将军杨奉、卫将军董承、征东将军韩暹谋以乘舆还洛阳。

  乙卯,建义将军张阳自野王来〔一〕,与董承谋迎乘舆还洛阳。〔拜〕安国将军〔二〕,封晋阳侯,假节,开府如三公。

  〔一〕 三国志、范书「张阳」均作「张杨」,袁纪恐误。

  〔二〕 据文意补。其封拜之时,通鉴系于庚子日。

  袁术自依据江、淮,带甲数万,加累世公侯,天下豪杰无非故吏,以为袁氏出陈,舜之后,以黄乘赤,得运之次〔一〕。时沛相陈珪,故太尉球之子也〔二〕。术与珪俱公族子孙,少交游,书与珪曰:「昔秦失其政,天下群雄争而取之,兼智勇者卒受其福。今世纷扰,复有瓦解之势,诚英雄有为之时也〔三〕。与足下旧交,岂肯左右之乎?若集大事,子为吾心膂。」珪答书曰:「昔秦末世,肆暴恣情,虐流天下,毒被生民,民不堪命,故遂土崩。今虽季世,未有秦苛暴之乱也。曹将军神武应期,兴复典刑,埽平凶慝,清定海内,〔信〕有征矣〔四〕。足下当戮力同心,匡翼汉室,而阴谋不轨,以身试祸,岂不痛哉!若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吾备旧知,请陈至情,虽逆于耳,骨肉之恩也。」

  〔一〕 李贤曰:「陈大夫辕涛涂,袁氏其后也。五行火生土,故云以黄代赤。」

  〔二〕 三国志袁术传、范书陈球传均作「球弟子也。」

  〔三〕 「雄」,黄本作「人」。按三国志袁术传作「乂」,黄本作「人」乃形近而讹,蒋本改作「雄」,失之远矣。

  〔四〕 据三国志袁术传补。

  天子之败于曹阳,术会其众谋曰:「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何如?」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一〕,积德累功,三分天下,犹服事殷〔二〕。明公虽奕世克昌,未有若周之盛;汉室虽微,未有殷纣之暴。」术默然不悦。遂造符命,置百官焉。

  〔一〕 据三国志、范书补。

  〔二〕 范书与袁纪同,而三国志作「三分天下有其二」。按论语泰伯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矣。」则当以三国志为是。

卷二十九"后汉孝献皇帝纪"

  建安元年(丙子、一九六)

  春二月,执金吾伏完为辅国将军,开府如三公。

  是时董承、张阳欲天子还洛阳,杨奉、李乐不欲。尚书上官洪言还洛之议,李乐辅洪。由是诸将错乱,更相疑贰。董承奔野王〔一〕,韩暹屯闻喜。胡才、杨奉之坞乡,欲攻韩暹,上使人喻止之。

  〔一〕 范书、通鉴在「董承」上均有「韩暹攻董承」句,袁纪恐脱。

  夏五月丙寅,遣使至杨奉、李乐、韩暹营,求送至洛阳,奉等从诏。

  六月乙未,车驾幸闻喜。杨奉、胡才悔令乘舆去,乃与李乐议,欲还大驾,诈言「当游渑池东,以避匈奴」,上不从。

  庚子,车驾从北道出,傍山而东,无匈奴寇。李乐媿其言,惧而辞还。

  是时粮食乏尽,张阳自野王迎乘舆,赈给百官。

  丙辰〔一〕,行至洛阳,幸故常侍赵忠宅。张阳治缮宫殿。

  〔一〕 范书献帝纪作「秋七月甲子」,三国志亦作「秋七月」。

  丁丑〔一〕,大赦天下。

  〔一〕 六月乙未朔,无丁丑。此乃七月事,疑有脱文。

  是月,孙策入会稽,太守王朗与策战,败绩。

  八月辛丑,天子入南宫阳安殿。阳以为己功,故因以名。阳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辜有公卿大臣,阳当扞外难,何事京都?」遂还野王。杨奉亦屯梁。

  癸卯,张阳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

  是以州郡各拥兵自为,莫有至者。百官穷困,朝不及夕,尚书已下,自出采樵,或饿死墙壁间,〔或〕为吏兵所杀〔一〕。暹等各矜其功,任意恣睢,干乱政事。

  〔一〕 据范书献帝纪补。

  于是曹操议欲迎乘舆。或曰:「山东未定,韩暹,杨奉亲与天子还京,北连张阳,未可卒制。」司马荀彧劝之曰:「昔高祖东征,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一〕。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倡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二〕,是将军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义也;〔三〕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能及也。」操从之。

  〔一〕 项羽密令杀义帝于江南,刘邦闻之,遂为义帝发丧,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事见史记高祖本纪。

  〔二〕 书康王之诰曰:「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乃心,汝心也。

  〔三〕 三国志、范书、通鉴均作「大顺也」。

  辛卯,操诣关贡献,廪公卿以下。操陈韩暹、张阳之罪。暹怖,单骑奔走。上以暹、阳有翼驾还洛之功,一切勿罪。于是诛羽林郎侯折,尚书冯硕、侍中台崇〔一〕,讨有罪也。封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侍中〔丁冲〕种辑〔二〕、尚书仆射钟繇、尚书郭浦、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刘艾、左冯翊韩斌、东〔郡〕(莱)太守杨众〔三〕、〔议郎〕罗邵〔四〕、伏德、赵蕤为列侯,赏有功也。追赠射声校尉沮隽为弘农太守,〔旌〕(矜)死节也〔五〕。

  〔一〕 范书、通鉴二书注引袁纪均作「壶崇」,范书献帝纪与袁纪同,而注引山阳公载记亦作「壶崇」。惠栋曰:「案:孙愐广韵台姓下云,汉有侍中台崇,徒哀切。又十六国春秋,台产字国初,上洛人,汉侍中台崇之后。作壶者非。」惠说是。又八月甲午朔,无辛卯。范书献帝纪作「辛亥」,是。

  〔二〕 黄本作「丁种辑」。按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作「侍中丁冲、种辑」,是,据以补。

  〔三〕 据范书注、通鉴注引袁纪改。

  〔四〕 据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补。

  〔五〕 据范书注引袁纪改。

  符节令董昭说曹操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一〕。已下诸将,人人殊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唯有移车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都,远近企望,冀一〔朝〕获安〔二〕。今复徙车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策其多者。」操曰:「此孤之本志也。」遂言幸许之计,上从之。

  〔一〕 五伯,即五霸也。

  〔二〕 据三国志董昭传补。

  庚申,车驾东。杨奉自梁欲要车驾,不及。

  己巳,车驾到许,幸〔曹〕(东)营〔一〕。

  〔一〕 曹古字作(

),与东形近而讹,范书献帝纪作「幸曹操营」,故正之。按八月无己巳,与下文甲戌,皆当是九月事。疑袁纪有脱文。

  甲戌,镇东将军曹操为大将军,更封武平侯。操固让,不许。太尉杨彪、司空张喜以疾逊位。

  冬十月戊辰〔一〕,右将军袁绍为太尉。绍耻班在操下,不肯受。操乃辞大将军。

  〔一〕 十月癸巳朔,无戊辰。与下文合观,疑当为十一月事。

  丙戌,以操为司空〔一〕,领车骑将军。

  〔一〕 范书献帝纪作「冬十一月丙戌,曹操自为司空」。按十一月壬戌朔,有丙戌,亦有辛卯,范书是。

  辛卯,曹操征杨奉于梁,奉奔袁术。

  吕布袭徐州,刘备奔曹操。

  初,陈郡人袁涣为刘备茂才〔一〕,避地江淮之间,为吕布所拘。布令涣作书骂辱备,涣曰:「不可!」再三强之,不许。布大怒,以兵胁之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涣颜色不变,笑而应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也,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也,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且涣他日之事刘备,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辱将军,可乎?」布惭而止。

  〔一〕 三国志袁涣传作「涣」,而许靖传作「焕」。赵一清曰:「例以曜卿之字,『涣』当作『焕』。晋书袁环传『焕之曾孙』,亦从火作『焕』。」王鸣盛曰:「义门何氏校云:『「涣」当作「焕」。今太康县有魏袁焕碑。』案:北平黄叔璥玉圃辑中州金石考,陈州府扶沟县有魏袁涣碑。此县又有汉国三老袁良碑。方舆纪要云:『金石林载入太康县。』何氏因此遂以为在太康,但作涣甚明,不知何以云当作焕。惟是蜀志许靖传云,靖与陈郡袁焕亲善,且其字曰曜卿,则又似从火为合。且其父名滂,不应涣亦从水,未知其审。」按袁纪诸本均作「涣」,涣又是袁宏之六世祖,不当致误,且有袁涣碑为证,恐以作「涣」是。

  涣字曜卿,司徒滂之子也。涣少与弟微俱以德行称〔一〕。是时汉室衰微,天下将乱。涣与微闲居,从容谋安身避乱之地。涣慨然叹曰:「汉室陵迟,乱无日矣。苟天下不靖〔二〕,逃将安之?若天将丧道,民以义存,唯强而有礼,可以庇身乎?」微曰:「古人有言:『知几其神乎?』〔三〕见几而作,君子所以元吉也。天理盛衰,汉其已矣。夫有大功必有大事,此又君子之所深识,退藏于密者也〔四〕。且兵革之兴,外患众矣,微将远蹈山海,以求免乎?」天下殽乱,各行其所志。微避地至交州,涣展转刘备、袁术、吕布之间,晚乃遇曹公。

  〔一〕 三国志袁涣传注引袁纪「微」作「徽」。

  〔二〕 裴注引袁纪作「苟天下扰攘」。

  〔三〕 易系辞下载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几」亦作「机」,黄本及裴注引袁纪均作「机」。

  〔四〕 见易系辞上。

  涣说操曰:「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一〕。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自大乱以来,十数年矣,民之欲安,甚于倒悬,然而暴乱未息者,何也?岂政失其道与〔二〕?伏闻明君善于救世,乱则济之以义,伪则镇之以朴,世异事变,治国不同,不可不察也。夫制度损益,此古今之不必同者也。若夫惠爱天下,而反之于正,虽以武平祸乱,而济之以德,诚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矣;今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内赖公,得免于危亡之祸,然而民未知义,唯公所训之,则天下幸甚。」操重涣言,以为军咨祭酒〔三〕。涣常谓人曰:「夫居兵乱之间,非吾所长。」每〔谦〕(让)不敢处也〔四〕。

  〔一〕 老子道经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又吕氏春秋曰:「凡兵,天下之凶器也。勇,天下之凶德也。兴凶器,行凶德,不得已也。」

  〔二〕 黄本无「岂」字。三国志袁涣传「岂」作「意者」。

  〔三〕 按三国志本传作「拜为沛南部都尉」。拜军咨祭酒,乃以病去官,复任谏议大夫后之事。又「咨」原作「师」,避晋讳而改。此职始置于建安三年。

  〔四〕 据黄本及裴注引袁纪改。

  张济自关中走南阳,为飞矢所中死。从子绣领其众,屯宛。天子既免于曹阳,贾诩去李傕,托于段煨。顷之,复归张绣。

  二年(丁丑、一九七)

  春正月,曹操征张绣,绣降。其季父济妻,国色也,操以为妾。绣由是谋叛,袭操七军,大破之,杀其二子。

  自曹操之迎乘舆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兼河朔,天子畏其强。操方东忧吕布,南距张绣。及绣败操军,绍益自骄,而与操书悖慢。操大怒,动止变于常,众皆以为失利于绣故也。仆射钟繇以问尚书令荀彧,彧曰:「公以明哲,必不追咎往事也,殆有他虑乎?」遂见操以问焉。操以绍书示之,且曰:「今将征不义,而力不敌,如何?」彧对曰:「古之成败,诚有其材,虽弱必强;苟非其人,其强易弱,刘项之事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绍貌外宽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材所宜,不问疏贱,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有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一,士卒虽众,而实难用。公法令严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一〕,故士之寡能好闻者归之。公以至仁待士,又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谦恭俭约,而与有功者无吝,故忠正杀身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夫此四胜,仗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以四失,背忠自专,强何能为!」操悦。

  〔一〕 据三国志补。

  秋七月,即拜太尉袁绍为大将军。

  于是马日磾丧还京师,将欲加礼,少府孔融议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旄节之使,衔命直指〔一〕,宁辑东夏。而曲媚贼臣,为所牵率,章表署用,辄使首名〔二〕,附下罔上,奸以事君。昔国佐当晋军而不挠〔三〕,宜僚临白刃而正色〔四〕,王室大臣不得以见胁为辞。郑人讨幽公之乱,斲子家之棺〔五〕。圣人哀矜,未忍追治。不宜加礼。」

  〔一〕 李贤曰:「直指,无屈挠也。前书有绣衣直指。」周寿昌曰:「直,径也,言衔命径指其地也。若云无屈挠,则与下『曲媚奸臣,为所牵率』语相背。马日磾官太傅,较绣衣直指为尊,示不得以直指二字相同引为训也。」周说是。

  〔二〕 李贤曰:「所上章表及署补用,皆以日磾名为首。」

  〔三〕 成公二年公羊传曰:「鞍之战,齐师大败。齐侯使国佐如师,郄克曰:『与我纪侯之甗,反鲁卫之侵地,使耕者东亩,且以萧同侄子为质,则吾舍子矣。」国佐曰:「与我纪侯之甗,请诺。反鲁卫之侵地,请诺。使耕者东亩,是则土齐也。萧同侄子者,齐君之母也。齐君之母,犹晋君之母也,不可。请战,壹战不胜,请再;再战不胜,请三;三战不胜,则齐国尽子之有也,何必以萧同侄子为质!』揖而去之。」

  〔四〕 左传有两宜僚。昭公二十一年载宋之宜僚,华貙承之以剑讯之,惧尽以告,貙遂杀多僚,劫司马以叛。哀公十六年载楚之熊宜僚,白公胜欲作乱,欲得勇可当五百人者,遂至市南见宜僚。说之,宜僚辞;承之以剑,不动,胜曰:「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则融所言,熊宜僚也。

  〔五〕 宣公十年左传曰:「郑子家卒。郑人讨幽公之乱,斲子家之棺,而逐其族。」以其弒郑幽公也。

  冬十月,谒者仆射裴茂督三辅诸军讨李傕也〔一〕。

  〔一〕 范书系于三年夏四月,三国志与袁纪同。按傕之诛族当在三年,然诸军出讨日之当以袁纪为是。

  三年(戊寅、一九八)

  春正月,破傕,斩之,夷三族。郭汜为其将伍习所杀,李乐病死,胡才为怨家所杀,张阳为其将睦固所杀〔一〕。马腾、韩遂叙州自相攻击。

  〔一〕 三国志张杨传曰:「其将杨丑,杀杨以应太祖。杨将眭固杀丑,将其众,欲北合袁绍。」又范书系此事于冬十一月,三国志武帝纪作「建安四年春二月」,均与袁纪异。另袁纪「眭」作「睦」,恐误,下卷同。

  五月,韩暹、杨奉死。

  秋七月,曹操征张绣,破之。荀彧说曹操曰:「不先取吕布,河北未易图也。」操曰:「若袁绍侵扰关中,西羌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兖州抗天下,五分之一也〔一〕,为之奈何?」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久相一,唯韩〔遂〕(暹)、马腾最强〔二〕。彼见山东之败,必各拥众自保全,若抚以恩德,使连和相推,虽不能久〔安〕(要)〔三〕,公定山东,足以不动。钟繇可属以西事,公无忧也。」操从之。

  〔一〕 三国志荀彧传作「抗天下六分之五」。

  〔二〕 暹已死,此系「遂」之误,故正之。

  〔三〕 据三国志荀彧传改。

  九月,曹操征吕布。

  是岁袁术自立为天子。

  术与杨彪婚亲也〔一〕,操忌彪忠正,收彪付狱,将杀之。孔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操曰:「杨彪累世清德,四叶重光。周书:『

  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二〕况袁氏之罪乎?易称『积善余庆』,〔三〕但欺人耳。」操曰:「国家之意也。」融曰:「假使成王欲杀召公,则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缨緌搢绅之士〔四〕,所以仰瞻明公者,以辅相汉室,举直措枉,致之雍熙也。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谁不解体?孔融,鲁国之男子〔五〕,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也。」操意解,乃免彪。彪睹汉祚将微,自以累世公辅,耻事异姓,遂称疾不行。

  〔一〕 惠栋曰:「古文苑载曹公卞夫人与杨太尉夫人袁氏书,又杨夫人答书称『彪袁氏顿首』是也。」

  〔二〕 僖公三十三年左传载臼季曰:「康诰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又昭公二十年苑何忌曰:「在康诰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在群臣?」今本尚书康诰脱此二文。

  〔三〕 易坤文言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四〕 李贤曰:「说文曰:『缨,冠索也。』郑玄注礼记曰:『緌,冠饰也。绅,带也。搢,插也,插笏于绅也。』或作『缙』者,浅赤,言带之色。」按黄本作「缙」。

  〔五〕 李贤曰:「若以非罪杀彪,融则还为鲁国一男子,不复更来朝也。」杨树达曰:「案前书萧望之传:『萧育杜陵男子,何诣曹也?』颜注与李略同。今按凡云『某某男子』者,皆自豪壮之辞,颜李注并误。」杨说是,然义犹未尽。汉代地方名姓,往往以郡望自诩,所谓「某某男子」,则是某某地方名姓大族之意也,非一般平民所能自言。

  征郑玄为大司农,不至。

  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为啬夫,隐恤孤苦,闾瑞安之。家贫,虽得休假,常诣校官诵经。太守杜密异之,为除吏录,使得极学。玄之右扶风,事南郡太守马融。融门徒甚盛,弟子以次相授,至三年不得见。玄讲习弥笃,昼夜不倦。融见奇之,引与相见,自篇籍之奥,无不精研,叹曰:「诗书礼乐,皆以东矣!」〔一〕会党事起,而玄教授不辍,弟子数百人。中平初,悉解禁固,玄已六十余矣,始为王公辟命,一无所就者。

  〔一〕 世说新语文学篇:「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注引玄别传曰:「年二十一,博极群书,精历数图纬之言,兼精算术。」又曰:「时涿郡卢子干为门人冠首。季长又不解剖裂七事,玄思得五,子干得三。季长谓子干曰:『吾与汝皆弗如也。』季长临别执玄手曰:『大道东矣,子勉之。』」季长,融之字。子干,卢植之字也。

  玄身长八尺,秀眉朗目,造次颠沛,非礼不动。黄巾贼数万人经玄庐,皆为之拜,高密一县,不被抄掠。袁绍尝遇玄而不礼也。赵融闻之曰:「贤人者,君子之望也。不礼贤,是失君子之望。夫有为之君,不失万民之欢心,况于君子乎?失君子之望,难乎有为也。」

  四年(己卯、一九九)

  春,曹操获吕布,斩之〔一〕。

  〔一〕 范书献帝纪作「三年十二月癸酉」。按三国志武帝纪,曹操十月始围城,「灌其城三月」,则擒吕布在十二月底或第二年正月,袁纪亦不误。疑「春」下脱「正月」二字。

  二月,司空曹操让位于太仆赵岐,不听。

  三月,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

  封操三千户,讨吕布之功也。固让不受。

  三月〔一〕,袁绍讨公孙瓒。

  〔一〕 此文重出,恐系衍文。

  六月,拜孙策为会稽太守、讨逆将军,封吴(阳)侯〔一〕。

  〔一〕 据三国志本传及注引江表传删。

  初,彭城人张昭避乱淮南,策宾礼之。及策东略,遂为之谋主。闻袁术僭号,昭为策书谏术曰:「昔者董卓无道,陵虐王室,祸加太后,暴及弘农,天子播越,宗庙焚毁。是以豪杰发愤,赫然俱起。元恶既毙,幼主东顾,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修文,与之更始。而河北异谋,黑山不顺〔一〕,刘表僭乱于南,公孙叛逆于北,刘繇阻兵,刘备争盟,是以未获承命,囊弓戢戈也。常谓使君与国同轨,舍是不恤,睆然有自取之志〔二〕,惧非海内企望之意。昔汤伐桀,称『有夏多罪』〔三〕;武王伐纣,曰『殷有重罚』〔四〕。此二王者,虽有圣德,假使时无失道之过,何由逼而取之也。今主上岂有恶于天下,徒以幼小,胁于僣臣,异于汤武之时也。又闻幼主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德,天下虽未被恩,咸以归心焉。若辅而兴之,旦、奭之美,率土之所望也。使君五世相承,为汉宰辅,荣宠之盛,莫与为比,宜效忠守节,以报汉室。世人多惑图纬之言,妄牵非类之文,苟以悦主为美,不顾成败之计,今古所慎也。忠言逆耳,驳议致憎,苟有益于尊明,则无所敢辞。」术始自以为有淮南之众,料策之必与己同,及得其书,遂愁沮发疾。

  〔一〕 李贤曰:「谓袁绍为冀州牧,与黑山贼相连。」

  〔二〕 睆,完也。睆然,自得之貌。

  〔三〕 见书汤誓。

  〔四〕 见史记周本纪。

  袁绍自破公孙瓒,贡御希慢,私使主簿耿苞密白曰:「赤德运衰,历数将改,宜顺天意,以应民望。」绍以苞白事咨于军府,议者咸以苞为妖妄宜诛,绍杀苞以悦众,然遂有逆谋。

  于是绍将南出师,以攻曹操。沮授、田丰谏曰:「师出历年,百姓疲敝,仓库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船舫,缮治器械,分遣精骑,抄掠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处其逸,三年之内,事可坐定也。」审配、郭图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能战〔一〕。今以明公之神武,跨河朔之人众,以伐曹氏,譬若覆手。今不时取,后难图也。」授曰:「盖救乱诛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兵义无敌,骄者先灭〔二〕。曹氏迎天子,建宫许都,今兴师南向,于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在强弱。曹氏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而受围者也。今弃万安之术,而兴无名之兵〔三〕,窃为公危之。」图曰:「武王伐纣,不为不义,况〔兵加〕曹氏而云无称〔四〕!且公师武臣勇,将士愤怒,人思自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虑之失者。夫『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五〕。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亡也。监军之计,恐非见时知机之变。」绍从之。

  〔一〕 孙子兵法谋攻篇:「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二〕 魏相之语,见汉书魏相传。

  〔三〕 汉书高帝纪曰:「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曰:『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四〕 据三国志袁绍传注引献帝传补,范书绍传亦有「兵加」二字。

  〔五〕 见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载范蠡之语。

  图等因是谮授曰:「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与主同者昌,主与臣同者亡,黄石之所忌也〔一〕。且御众于外,不宜知内。」绍疑焉,乃分监军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遂南。

  〔一〕 按三国志袁绍传注引献帝传作「夫臣与主不同者昌,主与臣同者亡」。范书、通鉴均作「臣与主同者亡」。李贤曰:「臣与主同者,权在于主也。主与臣同者,权在臣也。」则臣不同于主,则权不在于主,岂能得昌?献帝传之「不」字系衍文。范书标点本据惠栋说补传文与袁纪同,甚是。此乃张良所传黄石公兵法之文。

  冬十一月,张绣、贾诩降曹操。

  十二月甲辰,司隶校尉钟繇持节镇抚关中。

  庚辰〔一〕,曹操率师拒袁绍于官渡。孔融谓荀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强,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者,攸〔家〕犯其法,必不能从也〔二〕,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擒也。」

  〔一〕 十二月甲辰朔,无庚辰,疑有讹。

  〔二〕 「家」字据三国志荀彧传补。从即纵也,古通用。

  袁术欲北至青州,曹操使刘备要击之。会术病死,操悔遣备,追之不及。备遂据下邳。

  五年(庚辰、二00)

  春正月壬午,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谋杀曹操,发觉伏诛。

  初,承与刘备同谋,未发而备出。〔承〕谓服曰〔一〕:「郭汜有数百兵,坏李傕数万人,但足下与吾同不耳!昔吕不韦之门,须子楚而后高〔二〕,今吾与子犹是也。」服〔曰〕〔三〕:「惶恐不敢当,然兵又少。」承曰:「兴事讫,得曹公成兵,不足邪?」服曰:「今京师岂有所任者乎?」承曰:「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是吾腹心办事者。」辑、硕皆被诛。

  〔一〕 据三国志先主传注引献帝起居注补。

  〔二〕 史记吕不韦传曰:吕不韦谓子楚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

  〔三〕 据裴注引献帝起居注补。

  〔四〕 范书献帝纪作「越骑校尉」。而董卓传、三国志先主传注引献帝起居注与袁纪同。

  曹操攻刘备,备奔袁绍。

  二月,绍遣沮授、郭图、淳于琼、颜良等攻刘延于白马,绍引兵至黎阳。

  沮授临发,会其宗族,散赀财以与之曰:「夫势存则威无不行,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公士马不敌,兄何惧焉?」授曰:「以曹兖州之明略,又挟天子为资,我虽克伯珪,众实疲敝,而将校主锐〔一〕,军之破败,在此举矣。扬雄有言曰:『六国蚩蚩,为嬴弱姬〔二〕。』今之谓矣。」

  〔一〕 三国志袁绍传注引献帝传及范书均作「将骄主忲」,袁纪恐误。

  〔二〕 语见法言。

  夏四月,曹操救刘延,大战,斩颜良。

  秋七月辛巳,立皇子冯为〔南〕(河)阳王〔一〕。

  〔一〕 据范书改。此即下文之南阳王也。

  壬午,南阳王薨。

  八月,袁绍将济河,沮授谏曰:「胜负变化,不可不详。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克获,还迎不晚;设其有难,众不可还。」绍不从。授临济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反乎?」遂以疾辞。绍恨之,乃省其所部,并属郭图,遂军官渡。

  绍众盛,操军大惧,与荀彧书,议欲还许以引绍。彧报曰:「绍聚官渡,欲与决胜负。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能聚人而不能用也。以公神武明哲,而奉以大顺,何向而不济!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能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能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从之。

  刘备去袁绍,南奔汝南。

  九月庚子朔,日有蚀之〔一〕。诏公卿各上封事,靡有所讳。

  〔一〕 范书、续汉志均作「庚午」,袁纪误。

  袁、曹相持于官渡。孙策欲袭许,迎乘舆。部署未发,为许贡客所害。

  先是吴郡太守许贡为策所杀,其小子与客谋报曰:「孙策勇锐,若多杀人于道,策必自出,则可擒也。」客从之,乃杀人于江边。策闻之怒,单骑自出,客刺伤之。将死,谓张昭曰:「中国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可观成败。公等善辅吾弟!」呼权,佩以印绶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任贤使能,各尽其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初,策在吴与张昭论曰:「今四海未定,当以武平之耳。」吴人陆绩年少,在坐末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一〕今诸君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唯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昭等异焉。

  〔一〕 见论语季氏。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及权统事,辟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郁林太守,加偏将军。绩意在儒雅,非其志也,虽在军旅,著述不废。作浑天图〔一〕,注易释玄〔二〕,皆传于世。预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人,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翫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逼厄,遭命不永,鸣呼悲隔!」又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

  〔一〕 开元占经卷六十七载之。

  〔二〕 隋志曰:周易十五卷,吴郁林太守陆绩注。新旧唐志均作十三卷。原本已佚,现存明姚士粦所辑陆氏易解一卷。又隋志载扬子太玄经十卷,陆绩、宋衷注。新旧唐志均作十二卷。亦佚。

  十一月甲子,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绍师大溃。

  沮授为操军人所执,授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操与之有旧,逆谓之曰:「分野殊异,遂用阻绝,不图今日乃相擒也。」授对曰:「冀州失策,以取奔北。授智力俱困,宜其见擒。」操曰:「本初无谋,不相用计,今丧乱过纪,国家未定,当相与图之。」授曰:「叔父、母弟,悬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公叹曰〔一〕:「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遂舍而厚遇之。顷之,谋归袁氏,操杀之。

  〔一〕 「公」字蒋本原阙,据黄本、南监本补,然据上文,恐当以作「操」为是。

  六年(辛巳、二0一)

  春三月,曹操以袁绍新败,欲悉军以征刘表,以问尚书令荀彧曰。彧曰:「今绍之败,其众离心,宜因而遂定;而欲远背兖豫,南军江汉。夫困兽犹斗,况在绍乎?若收绍其余烬承虚以出,则公之事去矣。」

  四月,曹操将兵于河上。

  八月辛卯,侍中郗虑、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钟繇侍讲于内。

  冬十一月,曹操征刘备。备奔刘表,屯新野。

  七年(壬申、二0二)

  夏五月庚戌,袁绍发病死。

  初,绍有三子:谭、熙、尚。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妻爱尚,数称其才。绍以奇其貌,欲以为后,乃出谭为青州刺史。沮授谏曰:「世称一兔走衢,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一〕。且平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二〕。愿上推先代成败之诫,下思逐兔分定之义。」绍曰:「孤欲令三子各据一州,以观其能。」授出曰:「祸其始此矣。」及绍未命而死,其别驾审配、护军逢纪宿以骄侈,为谭所疾,于是纪外顺绍妻,内虑私害,乃矫〔绍〕(诏)遗命〔三〕,奉尚为嗣。谭至不得立,自称车骑将军。由是有隙,谭军黎阳。

  〔一〕 商君书定分篇:「一兔走,百人逐之,非兔可分以为百也,由名分之未定也。夫卖兔者满市,而盗不敢取,由名分已定也。故名分未定,尧、舜、禹、汤且皆〈马务〉焉而逐之;名分已定,贫盗不取。」慎子亦有此说。

  〔二〕 昭公二十六年左传载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均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又襄公三十一年左传载穆叔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年钧择贤,义均则卜,古之道也。」其义一也。

  〔三〕 绍、诏形近而讹,故正之。

  九月,曹操征谭、尚。

  越嶲男子化为妇人。周群曰:「将有易代之事者。」

  八年(癸未、二0三)

  春,操破谭、尚。

  秋七月,曹操上言:「守尚书令荀彧自在臣营,参同计划,周旋征伐,每皆克捷,奇策密谋,悉皆共决。及彧在台,常私书往来,大小同策,诗美腹心〔一〕,传贵庙胜〔二〕,勋业之定,彧之功也。而臣前后独荷异宠,心所不安。彧与臣事通功并,宜进封赏,以劝后进者。」于是封彧为万岁亭侯〔三〕。

  〔一〕 诗周南兔罝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二〕 孙子兵法计篇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易见矣。」

  〔三〕 卢弼曰:「胡三省曰:『九域志,郑州有万岁亭。彧所封也。』潘眉曰:『太平寰宇记九,新郑汉旧县,属河南郡,有万岁亭,后汉荀彧封万岁亭侯于此。』弼按:韩浩封万岁亭侯,见武纪建安十八年注。彧第六子顗,亦封万岁亭侯,见晋书荀顗传。」

  八月,曹操征刘表,军次西平。

  谭、尚争冀州。

  九月,公卿迎气北郊,始用八佾〔一〕。

  〔一〕 范书献帝纪作「冬十月己巳」。又疑袁纪「始」下脱「复」字。范书及续汉祭祀志注引献帝起居注均有「复」字。

  冬十月,曹操至黎阳。

  九年(甲申、二0四)

  夏四月,操拔邯郸。

  秋八月,曹操破邺。袁尚、熙奔匈奴。

  辛巳,封萧何后为安众侯。

  九月,太中大夫孔融上书曰:「臣闻先〔王〕分九圻〔一〕,以远及近。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诗云:『封畿千里,惟民所止。』〔二〕故曰天子之居,必以众大言之〔三〕。周室既衰,六国力征授赂,割裂诸夏。镐京之制,商邑之度,历载弥久,遂以闇昧。秦兼天下,政不遵旧,革刬五等〔四〕,埽灭侯甸,筑城万里,滨海立门,欲以六合为一区,五服为一家,关卫不要,遂使陈项作难,家庭〔临渊〕〔五〕,击柝不救〔六〕。圣汉因循,未之匡改,犹依古法。颍川、南阳、陈留、上党,三河近郡,不封爵诸侯。臣愚以为千里国内,可略从周官六乡、六遂之文,分取北郡,皆令属司隶校尉,以正王赋,以崇帝室。役自近以宽远〔七〕,繇华贡献〔八〕,外薄四海,揆文旧武,各有典书。」帝从之。

  〔一〕 据全后汉文补。

  〔二〕 见诗商颂玄鸟。原文「封」作「邦」。汉人避高祖讳而改,宏因之。

  〔三〕 桓公九年公羊传曰:「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

  〔四〕 礼记王制曰:「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孔疏、孟子、孙疏文字均异,此不并录。此非三代贵族等级制之实,仅是理想之制。

  〔五〕 黄本、全后汉文均作「临海」,蒋本疑其讹而阙之。陈璞曰:「四字疑讹。」今按此当指诗「如临深渊」之意,「海」当作「渊」,故补入。

  〔六〕 易系辞下曰:「重门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系柝者,值夜打更,以防不豫者也。

  〔七〕 「役」,蒋本阙,黄本作「投」。今据全后汉文补入。

  〔八〕 此句疑讹,他书均无。

  戊辰,以司空曹操领冀州牧。或说操曰:「宜复古制,置九州岛岛,则所制者广大,天下服矣。」操将从之,荀彧言于操曰:「冀州求公领牧,以要民心,甚善。至于分改九州岛岛,窃有疑焉。若是,冀州当取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并、幽之地,所夺者众。前日公破袁尚,擒审配,海内震骇,人人自恐不保其土地,守其兵众也。今〔使〕(便)分属冀州〔一〕,将皆动心。且人多说关右将士以〔闭关〕(动心)之计〔二〕,今闻此,必以为次第见夺,一旦生变,有守善者,〔三〕转相胁为非,则袁尚得宽其死,而袁谭怀贰,刘表遂保江汉之间,天下未易图也。愿公引兵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荆州,责王贡之不入,则天下咸知其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议古制。」操曰:「微足下,失之者多矣。」遂寝九州岛岛之议。

  〔一〕 据三国志荀彧传改。

  〔二〕 作「动心」,乃涉上文而误,今据三国志彧传改。

  〔三〕 「守善」原作「善守」,误。据黄本改。

  十月,有星孛于东井。分叙州四郡为梁州〔一〕。

  〔一〕 此事不见他书。按兴平元年纪文分河西四郡为雍州,此恐重出而致误,当删。

  十年(乙酉、二0五)

  春正月,曹操攻袁谭于南皮,大破斩之。

  丁丑〔一〕,增封操万三千户,平幽、冀之功也。

  〔一〕 正月乙巳朔,无丁丑,疑有讹。

  八月,侍中荀悦撰政治得失,名曰申监〔一〕。既成而奏之曰:

  夫道之本,仁义而已〔二〕。五典以经之,群籍以纬之,咏之歌之,弦之舞之。前监既明,后复申之。

  致治之术,先屏四患,乃崇五政。

  一曰伪,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伪乱俗,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四者不除,则政末由行矣。其致也,俗乱则道荒,虽天〔地〕(下)不得保其性也〔三〕;法坏则世倾,虽人主不得守其度也;轨越则礼亡,虽圣人不得全其行矣;制败则欲肆,虽四表不得充其求矣〔四〕。是谓四患。

  修农桑以养其生,审好恶以正其俗,〔宣〕(置)文教以章其化〔五〕,立武备以秉其威,制赏罚以统其法。是谓五政。

  民不畏死,不可惧以罪;人不乐生,不可劝以善。虽使契布五教〔六〕,咎繇作士〔七〕,政不行矣。故在上者先丰民财,以定其志,帝耕藉田,后桑蚕宫,国无游民,野无荒业,财(贾)不〔虚〕用〔八〕,力不妄加,以周民事。是谓养生。

  君子之所以动天地,感神明,正万物,而成至治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审定好恶,好恶既定乎功罪,毁〔誉〕(举)亦终于准验〔九〕。听言责事,举名察实,无或(作)诈伪淫巧〔十〕,以荡众心。故事无不核,物无不〔切〕(功)〔十一〕,善无不显,恶无不彰,俗无奸诈,民无淫风。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肃敬其心,内不回惑,外无异望,则民志平矣。是谓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荣辱者,赏罚之精华也。故礼教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扑〕〔十二〕,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辱,况于刑乎?小人不忌刑,况于辱乎?若其在中人之伦,则礼刑兼焉。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堕于小人之域;教行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是谓章化。

  小人之情,缓则骄,骄则怠,怠则怨〔十三〕,怨则叛,危则谋乱,安则思欲,非威强无以惩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备,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则寄之内政,有事则用之军旅〔十四〕。是谓秉威。

  赏罚,政之柄也。赏明罚审,信顺令行〔十五〕。赏以劝善,罚以惩恶。人主不妄赏,非徒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徒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是谓统法。

  四患既蠲,五政既立,行之以诚,守之以固,简而不怠,疏而不失。无为为之,使自施之;无事事之,使自安之〔十六〕。不肃而成,不严而治,垂拱揖让,而海内平矣。

  古者天子诸侯有事,必告于庙。〔朝〕(庙)有二史〔十七〕,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十八〕。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君举必记,善恶成败,无不存焉。下及士庶,苟有茂异,咸在载籍。或有欲显而不得,欲隐而名彰,得失一朝,荣辱千载。善人劝焉,淫人惧焉。〔十九〕可备史官,掌其典常。

  上览而善焉。

  〔一〕 按汉纪自序,汉纪始作于建安三年,成于建安五年,历时二年左右。申监之作又早于汉纪,当系建安初年之事。袁纪系之于十年,恐误。

  〔二〕 易说卦:「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三〕 据申鉴及范书荀悦传改。昭公八年左传载师旷曰:「怨讟并作,莫保其性。」杨伯峻曰:「性之言生也,莫保其生,言无人能保其生活或生存。」

  〔四〕 书尧典曰「光被四表」,指四方之地。

  〔五〕 据申鉴及范书改。

  〔六〕 书舜典曰:「帝曰:契,百姓不亲,吾以不游,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七〕 书舜典曰:「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

  〔八〕 据申鉴改。范书作「财不贾用」。

  〔九〕 据黄本改。申鉴即作「誉」。

  〔十〕 据申鉴删。

  〔十一〕据申鉴改。

  〔十二〕据申鉴补。

  〔十三〕申鉴作「骄则恣,恣则急,急则怨」,范书作「骄则恣,恣则怨」,与袁纪迥异。

  〔十四〕即管仲作内政而寄军令之意,详前。

  〔十五〕申鉴及范书作「明赏必罚,审信慎令」。

  〔十六〕「安」,申鉴作「交」。老子德经曰:「为无为,事无事。」又曰:「我无为,人自化;我无事,人自富。」

  〔十七〕据申鉴改。

  〔十八〕礼记玉藻曰:「天子玄端而居,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

  〔十九〕成公十四年左传曰:「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

  悦字仲豫,颍川人也。少有才理,兼综儒史。是时曹公专政,天子端拱而已。上既好文章,颇有才意,以汉书为繁,使悦删取其要,为汉纪三十篇。

  冬十一月,并州刺史高干反。

  十一年(丙戌、二0六)

  正月〔一〕,有星孛于北斗。占曰:「人主易位。」

  〔一〕 其上当脱「春」字。

  曹操征高干,斩之。

  己丑〔一〕,增封操并前三万户,食柘城、阳夏四县,比邓禹、吴汉故事。

  〔一〕 正月己亥朔,无己丑。疑系乙丑之误。

  秋七月,武威太守张猛杀叙州刺史邯郸商〔一〕。

  〔一〕 原误作「商邯」,据范书、通鉴径改。又范书献帝纪「叙州」作「雍州」。按兴平元年,分叙州河西四郡置雍州,武威属河西四郡,当以范书为是。

卷三十"后汉孝献皇帝纪"

  十二年(丁亥、二0七)

  春,曹操上表曰:「昔袁绍入郊甸,战于官渡,时兵少粮尽,图欲还许。荀彧乃建进讨之规,遂摧大逆,覆取其众。此彧睹胜败之机,略不世出〔一〕。绍既破败,臣粮亦尽,以为河北未易图也,欲南讨刘表。彧复止臣,陈其得失。臣用反〔旆〕,于是遂平四州〔二〕。向使臣退于官渡,绍必鼓行而前;遂征刘表,则河北延其凶计。彧之二策,以亡为存,以祸为福,臣所不及也。是故先帝贵指纵之功,薄搏获之赏〔三〕;古人尚帷幄之规,下攻拔之捷〔四〕。原其绩效,足享高爵,而海内未喻其状,所受不侔其功,臣诚惜之。乞重平议,增畴户邑。」彧深辞让。操报之曰:「君之策谋,非但所表二事而已,前后谦冲,欲慕鲁连先生乎〔五〕?此圣人达节者所〔不〕(以)贵也〔六〕。昔介子推有言:『窃人之财,犹谓之盗。』〔七〕况君密谋安众,先于孤者以百数乎?以二事相还而复辞,何取谦亮多邪?」

  〔一〕 「世出」原误倒作「出世」,据三国志彧传注引彧别传径改。

  〔二〕 据裴注引彧别传及范书补「旆」字。又四州者,冀、并、幽、青诸州也。

  〔三〕 汉定天下,论功行封,高祖以萧何为最,诸将不服。高祖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见史记萧相国世家。按汉书萧何传「踪」作「纵」。师古注:「发纵,谓解绁而放之也。指示者,以手指示之,今俗言放狗。纵音子用反,而读者乃为踪迹之踪,非也。书本皆不为踪字。」又范书荀彧传亦作「纵」。注曰:「纵或作踪,两通。」

  〔四〕 史记留侯世家曰:汉元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

  〔五〕 史记鲁仲连列传曰:「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

  〔六〕 据裴注引彧别传改。

  〔七〕 见僖公三十四年左传。

  三月癸丑〔一〕,增封守尚书令彧户一千,并前二千户。操欲表彧为三公,彧使荀攸申让,至于十数,乃止。

  〔一〕 是月壬戌朔,无癸丑,疑有讹。

  是时〔一〕……「曹公世子聪明尊隽,宜选天下贤哲以师保之,辅成至德。及征行军,宜以为副贰,使渐明御军用兵之道。」操从之。

  〔一〕 其下有脱文,且不详语者为何人。

  秋八月,曹操登白狼山,与匈奴蹋顿战〔一〕,大破斩之。

  〔一〕 「蹋顿」原误作「冒顿」,据三国志、范书、通鉴径改之。

  袁尚、熙奔辽东,太守公孙康斩尚、熙首送京师。

  乙酉〔一〕,封操三子为列侯,操不受。

  〔一〕 八月庚寅朔,无乙酉。疑乃九月事。

  冬十月,星孛于鹑尾。

  乙酉〔一〕,济南王斌为黄巾所杀。

  〔一〕 范书献帝纪「乙酉」作「乙巳」,「斌」作「赟」。按十月己丑朔,无乙酉,当以范书为是。

  刘备屯新野,荆州豪杰归者日众。

  琅邪阳都人诸葛亮,字孔明,躬耕陇亩,好为梁甫吟〔一〕。身长八尺,尝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唯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与亮友善〔二〕,谓之信然。于是徐庶见刘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备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宜可以就见,不可屈致。将军且枉驾顾之。」

  〔一〕 卢弼曰:「按艺文类聚十九引陈武别传曰:『陈武字国本,休屠胡人。常骑驴牧羊,诸家牧竖十数人,或有知歌谣者,武遂学太山梁父吟,幽州马客吟及行路难之属。』是梁父吟本为古歌谣,诸葛亮吟之遣兴耳。」又类聚卷十九载蜀志诸葛亮梁父吟曰:「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强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二〕 崔州平,史失其名,仅以字见。徐元直,即徐庶也。

  由是备三诣其庐,因屏人而言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量力度德,欲信大义于天下〔一〕,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为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遂能克绍,以弱为强,此非唯天时,抑亦人谋也。今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谋,此可与之为援,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二〕,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三〕,殆天将所以资将军也。益州险塞沃野,天府之地,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后〔四〕。将军既帝室之冑,信义着于四海,总览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结好孙权,内修政治。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五〕?如是霸业可成,汉室复兴也。」备曰:「善!」于是与亮情好日密。诸将不悦,备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得水,愿诸君勿复言。」

  〔一〕 信读如申。

  〔二〕 胡三省曰:「吴会者,言吴为东南一都会也。」

  〔三〕 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补。

  〔四〕 三国志诸葛亮传「后」作「君」,其意一也。

  〔五〕 孟子梁惠王下曰:「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十三年(戊子、二0八)

  春正月癸未,司徒赵温请置丞相〔一〕。

  〔一〕 范书献帝纪作「司徒赵温免」。陈璞据以疑袁纪有讹。按三国志武帝纪曰:「十三年春正月,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据此疑温下脱「免」字,「丞相」下脱「御史大夫」四字。又其后恐脱「夏六月,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以曹操为丞相」等句,下接郄虑为御史大夫事,方与事理合。

  秋七月,曹操征刘表。

  八月丁未,光禄大夫郄虑为御史大夫。

  初,操以谷少禁酒。太中大夫孔融以为不可,与操相覆疏,因以不合意。时中州略平,惟有吴、蜀。融曰:「文德以来之〔一〕。」操闻之怒,以为怨诽浮华,乃令军咨祭酒路粹傅致其罪。壬子,太中大夫孔融下狱诛,妻子皆弃市。

  〔一〕 出论语季氏。

  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幼有异才,年十余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门通简宾客,非当世英贤及通家子孙不见也。融欲观其为人,遂造膺门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孙。」门者白膺,请见曰:「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一〕,则仆累世通家也。」众坐莫不叹息,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祎后至〔二〕,同坐以告,祎曰:「小时了了者,至大亦未能奇也。」融曰:「如足下幼时岂常惠乎?」膺大笑,谓融曰:「高明长大,必为伟器。」年十三丧父,哀慕毁瘠,杖而后起,州里称其至孝。

  〔一〕 李贤引孔子家语曰:「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而达今,通礼乐之源,明道德之归,即吾之师也。今将往矣。』遂至周,问礼于老聃焉。」。

  〔二〕 按三国志崔琰传注引续汉书、范书孔融传,「陈祎」均作「陈炜」。又世说新语言语篇作「陈韪」。

  初,山阳张俭与融兄裒友善〔一〕,亡命来诣,裒适出。时融年十六,俭不告。融知俭长者,有窘迫色,谓曰:「吾独不能为君主也!」因留舍藏之。后以人客发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收融及裒送狱。融曰:「保内藏舍者,融也,当坐之。」裒曰:「彼来求我,求我之由,非弟之过,我当坐之。」兄弟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诏书令裒坐之,融由是显名。

  〔一〕 裒,范书作「褒」。按尔雅释诂,裒古字本作褒。

  年二十八,为北海太守。先是黄巾破青州,融收合〔吏〕(夷)民〔一〕,起兵自守。贼张余等过青州〔二〕,融逆击,为其所败,收余兵保朱虚。称诏诱吏民,复置城邑,崇学校庠序,举贤贡士,表显耆儒,以彭璆为方正,邴原〔为〕有道〔三〕,王修为孝廉,告高密县为郑玄特立乡名曰郑公乡。又国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皆为棺木而殡葬之。使甄子然临配食县社〔四〕,其礼贤如此。

  〔一〕 吏、夷形近而讹,今正之。

  〔二〕 范书孔融传作「张饶」。

  〔三〕 据裴注引续汉书补。

  〔四〕 陈璞曰:「范书:甄子然临孝存知名,早卒。似是两人。魏志注云: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县社。据此则一人,『临』字当衍。」按惠栋曰:「孝存名硕,注见郑玄传。」然查玄传并无此注,而有「答临孝存周礼难」之作,则临孝存当是人名,疑袁纪「临」下脱「孝存」二字。又沈家本亦以为魏志注引续汉书当据范书改之。

  刘备表融领青州刺史。年余,为群贼所攻,不能自守,建安初,征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辄为议主,诸卿大夫寄名而已。

  初,颖川陈纪论复肉刑:〔一〕「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二〕易着劓、刖、灭趾之法,所以辅政助教,惩恶息杀也。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至于伤人,或残毁其体,而纔翦毛发,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永无淫放穿窬之奸矣。」融难之曰:「古者吏端刑清,治无过差,百姓有罪,皆不之滥。末世凌迟,风化坏乱,法害其民。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之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也〔三〕。纣斩一朝涉之胫,〔四〕天下谓之无道;九牧之地,千八百居〔五〕,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世休和,不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全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夙沙乱齐〔六〕,伊戾祸宋〔七〕,赵高、英布,为世大患〔八〕。虽忠如鬻权〔九〕,信如卞和〔十〕,智如孙膑〔十一〕,冤如巷伯〔十二〕,才如史迁〔十三〕,违如子政〔十四〕,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十五〕,穆公之霸秦,〔十六〕陈汤之都赖〔十七〕,魏尚之边功〔十八〕,无所复施也。」曹公将复肉刑,以众议不同乃止。

  〔一〕 按三国志陈群传,此议乃陈群发挥其父陈纪之论而封曹操之议复肉刑令。袁纪文义不清。

  〔二〕 见书吕刑。注曰:「以成刚、柔、正直之三德也。」

  〔三〕 易丰卦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四〕 书泰誓下:「斮朝涉之胫。」传曰:「冬月,见朝涉水者,谓其胫耐寒,斩而视之。」

  〔五〕 汉书贾山传曰:「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岛岛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籍,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

  〔六〕 襄公十九年左传曰:齐灵公废太子光,徒之东鄙,使高厚传新太子牙,夙沙卫为少傅。灵公卒,崔杼迎太子光即位,是为庄公。以夙沙卫易己,卫奔高唐以叛。十一月,庄公醢卫于军。

  〔七〕 襄公二十六年左传曰:太子痤美而很,合左师畏而恶之,寺人伊戾为太子内师而无宠。秋,楚客聘于晋,过宋。太子知之,请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请从之。至,则欿,用牲,加书,征之,而骋告公,曰:「太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使视之,则信有焉。公囚太子,太子乃缢而死。公后闻其无罪也,乃亨伊戾。

  〔八〕 赵高,秦之阉臣;英布,秦时被黥。高惑二世而乱秦,布于汉初据淮南以叛故融举以为例。

  〔九〕 庄公十九年左传曰:「初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鬻拳曰:『吾惧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

  〔十〕 卞和,楚献和氏璧者。详见前。

  〔十一〕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涓事魏为将军,阴忌膑贤于己,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后齐侯阴载膑之齐,以计诱庞涓入马陵道而诛之。又银雀山出土之孙膑兵法擒庞涓篇言擒涓于桂陵之役,与史记孙子吴起传异。

  〔十二〕诗小雅巷伯序曰:「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

  〔十三〕史迁以李陵事下蚕室,发愤而着史记。

  〔十四〕子政,刘向之字。汉书楚元王传赞曰:「博物洽闻,通达古今。」传文曰:子政幼诵枕中鸿宝苑秘书,言黄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铸作事,贵甚,多方不验。上乃下向吏,系当死。上亦奇其材,得踰冬减死论。

  〔十五〕书太甲上曰:「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思庸,念常道也。

  〔十六〕文公三年左传曰:「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又史记秦本纪曰:「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十七〕建昭三年,陈汤与甘延寿出西域,诛郅支单于于都赖水。事见汉书陈汤传。

  〔十八〕尚,文帝时云中守,坐上首虏差六级,下吏削爵,罚作之。冯唐谏,遂赦尚,复为云中守。事见汉书冯唐传。

  袁宏曰: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一〕,盖利用之物悬于外,而嗜欲之情动于内也,于是有进〔取〕(即)陵竞之行〔二〕。希求放肆不已〔三〕,不能充其嗜欲也,则苟且侥幸之所生也。希求无厌,无以〔惬〕(疏)其欲也〔四〕,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弊,故先以德礼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德刑之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闾),宫者守内,刖者守囿。」〔五〕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末〔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六〕夫杀人者死,而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有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礼。夫罪过彰着,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也〔七〕。纵而不〔化〕(死)〔八〕,则陷于刑辟矣。故刑之所制,在于不可移之〔地〕(也)〔九〕。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于未〔杀〕(然)也〔十〕;示以耻辱,所以内化其心,治之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于着,罪薄而不及于刑也。终入辜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陷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

  〔一〕 据三国志钟繇传注引袁纪补。

  〔二〕 据裴注引袁纪改。

  〔三〕 裴注引袁纪此句作「希求放肆之事,进取不已」。

  〔四〕 据裴注引袁纪改。

  〔五〕 见周礼秋官司寇罪隶。据其文及裴注引袁纪改「闾」作「关」。

  〔六〕 见荀子正论篇。据其文及裴注引袁纪补「有」字。

  〔七〕 据裴注引袁纪补。

  〔八〕 据裴注引袁纪改。

  〔九〕 据裴注引袁纪改。

  〔十〕 据裴注引袁纪改。

  周之成、康,岂案三千之文〔一〕,而致刑措之美乎?盖德化刑清所致〔二〕,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庸,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王不朝,崇礼以让其失〔三〕。是以吏民乐业,风化笃厚,断狱四百,几于刑措〔四〕,岂非德刑〔兼〕用之效哉〔五〕?世之论者,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罪,与古同制,免死以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鏁,复齿于人。是以民不耻恶,数为盗奸,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六〕,一离刀锯,没身不齿,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乡党乎〕〔七〕?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所施其恶,则陈纪所谓「无淫放穿窬之奸」,于是全矣。

  〔一〕 书吕刑曰:「五刑之属三千。」「三千」乃刑法条文也。

  〔二〕 「刑清」,裴注引袁纪作「渐渍」。

  〔三〕 以上两句出自汉书文帝纪赞。按张武受金之事,史焉不详。吴王濞不朝,文帝纳吴使者谏,则赐吴王几杖,老可不朝。事见汉书荆燕吴传。

  〔四〕 亦本自汉书文帝纪赞。

  〔五〕 据裴注引袁纪补。

  〔六〕 裴注引袁纪「教之所去」作「罚当其罪」。

  〔七〕 据裴注引袁纪补。

  古者察言观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设有不幸,则〔八〕(入)议之所宥也〔一〕。若夫卞和史迁之冤〔二〕,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免于大辟,而况肉刑哉!又相刑之与枉杀人,其理不同,则死生之论善已疏矣。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告;吏坐受〔赇〕(财),守官物而即盗之,皆弃市。」〔三〕此班固所以谓当生而令死者也〔四〕。今不忍截刻之惨,而安剿绝之悲,此皆治体之所先,而有国所宜改者也。

  〔一〕 据黄本、南监本及裴注改。

  〔二〕 「夫卞」原误作「天下」,径改。

  〔三〕 出汉书刑法志。据其文及裴注所引袁纪改「财」作「赇」。

  〔四〕 汉书刑法志曰:「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髡钳一等,转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故死者岁以万数,刑重之所致也。」

  刘表病死。少子琮领荆州。

  九月,刘琮降曹操。

  刘备率众南行,曹操以精骑追之,及于当阳。备与诸葛亮等数十骑邪趣汉津〔一〕。

  〔一〕 三国志先主传「邪」作「斜」。按汉书司马相如传曰:「邪与肃慎为邻。」注「读为斜。谓东北接也。」袁纪此「邪」,亦当读如「斜」。时备东奔汉津,遇关羽,遂得渡沔水而至夏口。

  徐庶母见获,庶辞备而指其心曰:「本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辞。」遂诣曹操。

  操既有荆州水军十万,将顺流东伐,吴人振恐,议者咸劝孙权迎操。周瑜曰:「不然。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精兵足用,英豪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除残去害。况操自送死,何迎之有?瑜得精兵三万,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天子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巳灭,唯孤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刘备至夏口,诸葛亮谓备曰:「事急矣,请求救于孙将军。」时权军于柴桑,备使亮说权曰:「海内丧乱,将军起兵江东,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平矣,遂破荆州,威振四海。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行)〔一〕,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何不案戈束甲,北面而事之乎?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二〕,况豫州王室之冑,英才盖世,人之仰慕,若水之归海,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权勃然曰:「吾不能以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复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虽败,战士还者精甲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此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者也〔三〕。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四〕。且北方之人,不皆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以兵势耳,非心腹也〔五〕。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契,破操必矣。操败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将水军三万,随亮诣备,并力拒操。

  〔一〕 据三国志诸葛亮传改。

  〔二〕 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补。

  〔三〕 汉书韩安国传曰:「臣闻之。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师古曰:「缟,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为轻细,故以取喻也。」

  〔四〕 孙子兵法军争篇曰:「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又曰:「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

  〔五〕 蜀志诸葛亮传及通鉴「腹」均作「服」,疑袁纪误。

  冬十月癸未〔一〕日有蚀之。

  〔一〕 疑「癸未」下脱「朔」字。

  十二月壬午,征前将军马腾为卫尉。

  是月,曹操与周瑜战于赤壁,操师大败。

  十四年(己丑、二0九)

  刘备以孙权行车骑将军,备自领荆州,屯公安。

  七月,曹操征孙权。

  冬十月晦,日有蚀之〔一〕

  〔一〕 冬十月,荆州有地震,见范书。诸书是月皆不言有地震,恐系前文「冬十月癸未,日有蚀之」之重出而致误。

  十五年(庚寅、二一0)

  春二月乙巳,日有蚀之〔一〕。

  〔一〕 「乙巳」下当有「朔」字。

  十六年(辛卯、二一一)

  春正月辛巳,以曹操世子丕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一〕。

  〔一〕 副丞相,乃丞相副手之意,非正式官名。胡三省曰:「汉五官中郎将,主五官郎而已,未尝置官属也。领属光禄勋,未尝为丞相副也。」以五官中郎将副丞相,仅此一例。

  三月,马超、韩遂反。

  秋七月,操征超、遂,大破之。

  是岁,刘备入益州。

  十七年(壬辰、二一二)

  春正月,加曹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一〕。

  〔一〕 如汉初萧何故事。

  夏五月癸未〔一〕,诛卫尉马腾,超之父也〔二〕。

  〔一〕 五月壬辰朔,无癸未,疑有讹。

  〔二〕 初学记卷十引袁纪曰:「长乐卫尉马腾,其长八尺,身体洪大,面鼻雄异,而性贤厚,人多敬之。」亦见御览卷三七七。今本脱之。

  六月庚寅晦,日有蚀之。

  秋七月庚戌,立皇子临为济阴王〔一〕懿为山阳王,邈为济北王,敦为东海王〔二〕。

  〔一〕 范书献帝纪作「秋九月」,又「临」作「熙」。

  〔二〕 廿二史考异曰:「按:东海王祇以建安五年薨,子羡嗣。魏受禅始除。不应别封皇子,当是北海之讹。」钱说是。

  冬十月,曹操征孙权。侍中、尚书令荀彧劳军于谯。

  初,董昭等谓曹操宜进爵郡公〔一〕,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语彧。彧曰:「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之爱人以〔德〕(礼)〔二〕,不宜如此。」操由是心不平之。是行也,操请彧劳军,因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监丞相军事。次寿春,彧以忧死〔三〕。

  〔一〕 「昭」原误作「绍」,径改之。又「郡公」,三国志、范书均作「国公」,即以郡为国,乃殊礼也。

  〔二〕 礼记檀弓载曾子语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三国志及范书「礼」均作「德」,故据以改。

  〔三〕 通鉴考异曰:「陈志彧传曰:『以忧薨。』范书彧传曰:『操馈之食,发视,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孙盛魏氏春秋亦同。按彧之死,操隐其诛。陈寿云以忧卒,盖阙疑也。」

  袁宏曰:夫默语者,贤人之略也〔一〕。政卷舒废兴之间,非所谓以智屈伸,贵其多算,权其轻重,而揣难易。君子之行已也,必推其心而达其道,信其诚而行其义。义不违心,故百姓知其无私;道不失顺,则天下以为至当。其出也,忠着于时君,仁及于天下。匹夫匹妇,莫不咨嗟者,以其致功之本义和也。若时不我与,中道而废,内不负心,外不媿物,千载之下,观其迹而悲其事,以为功虽不就,道将可成也。及其默也,非义而后退,让谋而后止。盖取舍不同,故宛龙蟠以求其志,虽仁者之心大存兼爱,授手而陷于不义,君子不为也。苟违斯道,四体且犹致患,而况万物乎?

  〔一〕 易系辞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又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汉自桓、灵,君失其柄,陵迟不振,乱殄海内,以弱致弊,虐不及民,刘氏之泽未尽,天下之望未改。故征伐者奉汉,拜爵赏者称帝,名器之重,未尝一日非汉。魏之平乱,资汉之义,功之克济,荀生之谋。谋适则勋隆,勋隆则移汉,刘氏之失天下,荀生为之也。若始图一匡,终与事乖,情见事屈,容身无所,则荀生之识为不智矣。若取济生民,振其涂炭,百姓安而君位危,中原定而社稷亡,于魏虽亲,于汉已疏,则荀生之功为不义也。夫假人之器,乘人之权,既而以为己有,不以仁义之心终,亦君子所耻也。一污犹有惭色,而况为之谋主!功奋于当年,迹闻于千载,异夫终身流涕,不敢谋燕之徒隶者。自己为之功,而己死之,杀身犹有余媿,焉足以成名也!惜哉,虽名盖天下,而道不合顺,终以忧卒,不殒不与义。故曰非智之难,处智之难;非死之难,处死之难。呜呼!后之君子,默语行藏之际,可不慎哉〔一〕!

  〔一〕 文选卷四七袁宏三国名臣序赞曰:「文若怀独见之明,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民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面霸朝,豫议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久之而后显;筹划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高矣。」又曰「英英文若,灵鉴洞照。应变知微,探赜赏要。日月在躬,隐之弥曜。文明映心,钻之愈妙。沧海横流,玉石同碎。达人兼善,废己存爱。谋解时纷,功济宇内。始救生人,终明风概。」所赞较之纪论,语气平和,而不尽拘泥于名教矣。

  十八年(癸巳、二一三)

  春二月庚寅,省幽州、并州,以其郡国并属冀州;省司隶校尉,以其郡国分属豫州、〔冀州、雍州〕;省叙州,以其郡国并属〔雍〕(冀)州〔一〕。

  〔一〕 按范书献帝纪曰:「春正月庚寅,复禹贡九州岛岛。」注引献帝春秋曰:「时省幽、并州,以其郡国并于冀州;省司隶校尉及叙州,以其郡国并为雍州;省交州,并荆州、益州。于是有兖、豫、青、徐、荆、扬、冀、益、雍也。」又按续汉百官志注引献帝起居注曰:「建安十八年三月庚寅,省州并郡,复禹贡之九州岛岛。」所述时日与袁纪同。又曰:「冀州得魏郡、安平、巨鹿、河间、清河、博陵、常山、赵国、勃海、甘陵、平原、太原、上党、西河、定襄、雁门、云中、五原、朔方、河东、河内、涿郡、渔阳、广阳、右北平、上谷、代郡、辽东、辽东属国、辽西、玄菟、乐浪,凡三十二郡。省司隶校尉,以司隶部分属豫州、冀州、雍州。省叙州刺史,以并雍州部,郡得弘农、京兆、右冯翊、右扶风、上郡、安定、陇西、汉阳、北地、武都、武威、金城、西平、西郡、张掖、张掖属国、酒泉、敦煌、西海、汉兴、永阳、东安南,凡二十二郡。省交州,以其郡属荆州。荆州得交州之苍梧、南海、九真、交趾、日南,与其旧所部南阳、章陵、南郡、江夏、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凡十三郡。益州本部郡有广汉、汉中、巴郡、犍为、蜀郡、牂牁、越嶲、益州、永昌、犍为属国、蜀郡属国、广汉属国,今并得交州之郁林、合浦,凡十四郡。豫州部郡本有颍川、陈国、汝南、沛国、梁国、鲁国,今并得河南、荥阳都尉,凡八郡。徐州部郡得下邳、广陵、彭城、东海、琅邪、利城、城阳、东莞,凡八郡。青州得齐国、北海,东莱、济南、乐安,凡五郡。」据此可知,袁纪之文出于起居注,其「豫州」下脱「冀州、雍州」,又「并属冀州」是「并属雍州」之误,故皆据正之。又二月戊午朔,无庚寅,亦当以献帝起居注作三月为是。

  夏五月丙申,天子使御史大夫郄虑持节策命曹操为公曰〔一〕:「朕以不德,少遭悯凶,越在西土,迁在唐、卫〔二〕。当此之时,殆若缀旒〔三〕,宗庙乏祀,社稷无位;群凶觊觎,分裂诸夏,率土之民〔四〕,朕无获焉,即我高祖之命将坠于地。朕用夙兴假寐,振悼于厥心,曰:『惟考惟祖,股肱先正,其孰恤朕躬〔五〕?』乃诱天衷〔六〕,诞育丞相,保乂我皇家,弘济于艰难,朕实赖之。今将授君典礼,其敬听朕命。

  〔一〕 文选「策」作「册」。此文乃潘勖所作。勖字符茂,献帝时为尚书郎,复拜尚书左丞。

  〔二〕 李善曰:「献帝初平元年,迁都长安。兴平二年,车驾东归,渡河幸安邑。建安元年,幸闻喜。七月,车驾至洛阳。河东郡有安邑县、闻喜县,然闻喜入洛必涂经河内。河内本卫国,河东本唐尧所封,故曰唐卫。」

  〔三〕 襄公十六年公羊传曰:「君若赘旒然。」注曰:「旒,旗旒。赘,系属之辞。以旗旒喻者,为下所执持东西。」缀,赘也。三国志武帝纪即作「缀」。

  〔四〕 三国志武帝纪与袁纪同。文选作「一人尺土」。孟子公孙丑曰:「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遣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

  〔五〕 书文侯之命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又曰「亦惟先正」。郑注:「先正,先臣,为公卿大夫。」

  〔六〕 僖公二十八年左传曰:「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杨伯峻曰:「天衷,天心之意。此谓乞天心向我也。」

  昔者董卓初兴国难,群后释位以谋王室〔一〕,君则首启戎行,此君之忠于本朝也。后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二〕,延及平民,君又翦之,以宁东夏,此又君之功也。韩暹,杨奉专用威命,君则致讨,克黜其难,遂迁许都,造我京邑,设官兆祀,不失旧物〔三〕,天地鬼神,于是获乂,此又君之功也。袁术僭逆,肆于淮南,慑惮君灵,用丕显谋,蕲阳之役,桥蕤授首,棱威南迈,术以殒溃,此又君之功也。回戈东征,吕布就戮;乘辕将反,张阳殂毙,睦固伏罪,张绣稽服,此又君之功也。袁绍逆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当此之时,王师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秉大节,精贯白日,奋其武怒,运其神策,致届官渡,大歼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济师黄河,拓定四州〔四〕,袁谭、高干,咸枭其首,海盗奔迸〔五〕,黑山顺轨〔六〕,此又君之功也。乌桓三种〔七〕,崇乱二世,袁尚因之,逼处塞北,束马悬车,一征而灭,此又君之功也。刘表背诞,不供贡赋,王师首路,威风先逝,百城八郡〔八〕,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马超、成宜,同恶相济,滨据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献馘万计,遂定边城,抚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鲜卑、丁零,重译而至,〔箄〕(单)于白屋〔九〕,诸吏率职,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序海内,宣美风俗,旁施勤教,表继绝世,旧德前功,罔不咸秩;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

  〔一〕 魏志武帝纪注引左传:「诸侯释位,以闻王政。」服虔曰:「言诸侯释其私政而佐王室。」

  〔二〕 三州者,青州、兖州及东平国也。

  〔三〕 哀公元年左传伍员谏吴王曰:「祀夏配天,不失旧物。」杨伯峻曰:「依古礼,祀天以先祖配之,此则祀夏祖而同时祀天帝也。」

  〔四〕 四州者,青、冀、幽、并也。

  〔五〕 三国志武帝纪曰:「公东征海贼管承,至淳于,遣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

  〔六〕 三国志武帝纪曰:「黑山贼张燕率其众降,封为列侯。」

  〔七〕 即三郡乌桓也。

  〔八〕 李贤注引汉官仪曰:「荆州管长沙、零陵、桂阳、南阳、江陵、武陵、南郡、章陵是也。」洪亮吉言章陵不见诸地志,而见于祢卫传、赵俨传、刘表传注引傅子,疑郡亦建安时所立。又江陵应作江夏。沈家本言章陵亦见魏志武帝纪。今按续汉百官志注引献帝起居注,亦言荆州有章陵郡。详见建安十八年注。

  〔九〕 李善注引博物志曰:「北方五狄:一曰匈奴,二曰秽貊,三曰密吉,四曰箄于,五曰白屋。」以为「单于」当作「箄于」。甚是,据以改。

  朕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蕃卫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静,惩难念功,乃使邵康公赐齐太公履〔二〕,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三〕,世祚太师,以表东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恭王职,又命晋文登为侯伯,锡以二辂、虎贲、斧钺、秬鬯、弓矢,〔四〕大启南阳〔五〕,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坏,繄二国之是赖。今君称丕显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导扬弘烈,绥宁九域,莫不率俾,功高伊、周,而赏卑于齐晋,朕甚恧焉〔六〕。朕以眇眇之身,托于兆民之上〔七〕,永思厥艰,若涉〔渊〕(泉)水,非君攸济,朕无任焉〔八〕。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巨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国公,锡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尔龟,用建冢社〔九〕。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为卿佐,周、邵师保,生为二伯。外内之任,君实宜之。其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又加君九锡。其敬听朕命。以君经纬礼律,为民轨仪,使安职业,无或迁志。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君劝分务本〔十〕,穑人昏作〔十一〕,粟帛滞积,大业惟兴,是用锡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敦尚廉让,俾民兴行,少长有礼,上下咸和,是用锡君轩悬之乐,八佾之舞〔十二〕。君宣冀风化,爰及四方,远人回面,华夏充实,是用锡君朱户以居。君研其明哲,思帝所难,官才任贤,群善必举,是用锡君纳陛以登。君秉国之钧,正色处中,纤毫之恶,靡不抑退,是用锡君虎贲之士三百人。君纠逖天刑〔十三〕,章厥有罪,犯关干纪〔十四〕,莫匪诛殛,是用锡君斧钺各一。君龙骧虎视,旁眺八维,掩讨逆节,折冲四海,是用锡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卢矢千。君以温恭为基,孝友为德,明允笃诚,感于朕思,是用锡君秬鬯一卣,圭瓒副焉。魏国宜置丞相已下群臣百僚,皆如汉初诸侯王制。往钦哉,敬服朕命!简恤尔众,时亮庶工,用终尔显德,封扬我高祖之休命。」

  〔一〕 隐公八年左传曰:「众仲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

  〔二〕 杨伯峻以为「履」,非指疆土,乃指得以征伐之范围。可参阅桂馥札璞。

  〔三〕 此以上见僖公四年左传载管仲对楚使之语,文句稍有易置。

  〔四〕 事见僖公二十八年左传。

  〔五〕 僖公二十五年左传曰:晋文公朝见周王,王赐阳樊、温、原、攒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

  〔六〕 方言曰:「山之东西,自愧曰恧。」音匿。

  〔七〕 此语脱胎于汉书文帝纪之遗诏。

  〔八〕 书大诰曰:「予惟小子,若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渊」原作「泉」,乃避唐讳改。

  〔九〕 李善曰:「尚书纬曰:『天子社,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冒以黄土。将封诸侯,各取方土,苴以白茅以为社。』毛诗曰:『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毛苌曰:『契,问也。』郑玄曰:『契约其龟。』毛诗曰:『乃立冢社,戎丑攸行。』毛苌诗传曰:『冢土,大社也。』」

  〔十〕 僖公二十一年左传载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杨伯峻曰:「劝分者,劝其有储积者分施之也。」又曰:「务穑者,务稼穑之事。册魏王九锡文之『劝分务本』,『务本』即此『务穑』。」

  〔十一〕书盘庚上曰:「惰农自安,不昏作劳。」

  〔十二〕「八佾」当是「六佾」之误。李善注引郑玄周礼注曰:「诸侯用六。」

  〔十三〕国语鲁语曰:「纠虔天刑。」韦昭曰:「纠,恭也;虔,敬也;刑,法也。」袁纪「逖」当作「虔」。

  〔十四〕李善曰:「左氏传:季孙盟臧氏曰:『无或如臧孙纥,干国之纪,犯门斩关。』」按乃襄公二十三年传文。

  六月己巳,徒赵王珪为博陵王。

  十九年(甲午、二一四)

  春三月癸未,改授魏公金玺、赤黻、远游冠。

  夏五月,刘备克成都,遂有益州。

  诸葛亮为股肱,乃峻刑法,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法正谏曰:「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有一州,初有其国,未重惠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一夫掉臂,天下土崩,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自〔焉〕(是)已来,有累世之恩〔一〕,支柱羁縻,示相承奉,德政不修,威刑不肃。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此也。吾今先威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于此为着。」

  〔一〕 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裴注改。焉,璋之父,灵帝末,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

  冬十一月丁卯,皇后伏氏废,非上意也。

  曹操使人收后,后被发徙跣而出。上谓御史大夫郄虑曰:「郄公,天下宁有是乎!」后见杀之日,后父完及宗族死者百有余人。

  二十年(乙未、二一五)

  春正月,立皇后曹氏,操女也。初操以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立为皇后。

  三月,曹操征张鲁。

  秋七月,鲁遂降。

  二十一年(丙申、二一六)

  春正月己丑〔一〕,封魏公子六人为列侯。

  〔一〕 正月辛丑朔,无己丑,疑系乙丑之讹。

  夏四月甲午,进魏公爵为王〔一〕。

  〔一〕 范书献帝纪作「曹操自进号魏王」。又魏志武帝纪作「夏五月」,未知孰是。

  五月己亥朔,日有蚀之。

  二十二年(丁酉、二一七)

  夏四月,命魏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

  冬十月,命魏王冕,有十二旒〔一〕,乘金根车,设五时副车。

  〔一〕 疑当作「十有二旒」。

  是岁大疫。

  二十三年(戊戌、二一八)

  春正月甲子,太医令吉平、少府耿熙等谋诛曹操〔一〕发觉伏诛。

  〔一〕 三国志武帝纪作「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注引三辅决录亦同。范书「耿熙」亦作「耿纪」,然「吉本」作「吉(

)」。注曰:「(

)或作平。」与袁纪同。卢弼曰:「按常林传注引魏略、邓艾传注引世语,均作『吉本』。或魏臣避文帝讳,改(

)为本。陈志仍其旧文也。」今按袁纪「耿熙」当作「耿纪」,「吉平」当作「吉(

)」。

  三月,有星孛于东井〔一〕。

  〔一〕 范书献帝纪作「孛于东方」。续汉天文志曰:「孛星晨见东方二十余日,夕出西方,犯历五车、东井、五诸侯、文昌、轩辕、后妃、太微,锋炎指帝坐。」

  二十四年(己亥、二一九)

  春三月壬子晦,日有蚀之〔一〕。

  〔一〕 范书作「二月」,续汉五行志亦同。按三月癸丑朔,无壬子,袁纪误。

  夏五月,刘备取汉中。

  秋八月〔一〕,诸葛亮等上言曰:「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二〕,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三〕,孝昭幼冲而上官逆谋〔四〕,皆凭〔藉〕世宠,(藉)履国威权〔五〕,穷凶极乱,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陆〔六〕,则不能擒凶讨逆,扶危定倾。伏惟陛下诞姿圣德,统理万邦,而遭家运不造之难。董卓首乱,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皇后太子,〔鸩〕(鸠)杀见害〔七〕,剥畏天下,残毁民物。久令陛下蒙尘幽处,人神无位,遏绝王命,厌昧皇极,欲佻神器〔八〕。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等州牧宜城亭侯备,授朝爵秩,念在输力,以狥国难〔九〕。睹其机兆,赫然发愤,与车骑将军董承谋共诛操,将安国静难,克宁旧都。会承不密,令操游魂遂得长恶,残泯海内。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十〕,夙夜惴惴,战栗累息。

  〔一〕 范书作「秋七月庚子」。

  〔二〕 周公摄政,管叔、蔡叔、霍叔、武庚相与叛周。事见史记周本纪。

  〔三〕 吕后封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吕通为燕王。吕后病甚,命吕禄领北军,吕产领南军。曰:「高帝巳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事见史记吕后本纪。

  〔四〕 上官桀,昭帝上官皇后安之父,与燕王旦谋杀霍光,因废帝立桀,事觉皆伏诛。事见汉书霍光传。

  〔五〕 据陈璞校记改。

  〔六〕 朱虚,朱虚侯刘章;博陆,博陆侯霍光。

  〔七〕 据袁纪下文改。时曹操杀伏后而灭其族,并及二皇子。

  〔八〕 国语周语曰:「郄至佻天之功,以为己力。」

  〔九〕 蜀志作「殉」。按狥乃徇之俗字,而徇与殉通。

  〔十〕 定安,即定安公王莽也。

  昔在虞书,敦序九族〔一〕。周监二代,封建同姓〔二〕,诗着其义,历载长久。汉兴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亮等以备肺腑枝叶,宗子蕃翰〔三〕,心存国家,念在弭乱。自备破收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照万世。奉辞在外,诏命断绝。昔西河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于河山,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融以为元帅,卒立绩效,摧破隗嚣。今社稷之难,甚于陇蜀,操外吞天下,内残群僚,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立,可〔为〕(谓)寒心〔四〕。臣等辄依旧典,立备为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埽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所置依汉初立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国家,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遂于〔沔〕(江)阳设坛场〔五〕,御王冠于刘备。

  〔一〕 见书皋陶谟。

  〔二〕 二代,夏,商也,又昭公二十六年左传王子朝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

  〔三〕 诗大雅板曰:「大宗维翰。」。

  〔四〕 据三国志先主传改。

  〔五〕 据三国志先主传改。水经注沔水曰:「沔水又东径沔阳县故城南。城,旧言汉祖在汉中,萧何所筑也。汉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并刘璋,北定汉中,始立坛,即汉中王位于此。」

  备上言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于外,不能除寇静难,以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否而不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一〕。曩者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威),〔二〕恣心极乱。臣等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鸠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无效。常恐殒殁,孤负国恩,假寐永叹〔三〕,夕惕若厉〔四〕。

  〔一〕 见诗小雅小弁。笺云:「疢犹病也。」疏曰:「疾首,谓头痛也。」

  〔二〕 据三国志先主传改。

  〔三〕 亦见诗小雅小弁。笺云:「不脱冠衣而寐曰假寐。」

  〔四〕 见易干卦。正义曰:「夕惕者,谓终竟此日,后至向夕之时,犹怀忧惕。若厉者,若,如也,厉,危也。言寻常忧惧,恒如倾危。」

  今臣群僚以为昔在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厉翼〔一〕,五帝以来,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建诸姬姓,实赖晋、郑夹辅之福〔二〕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三〕,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寔繁有徒,包藏祸心,篡逆巳显。既王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臣见逼,迫以大义,追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堕,诚臣深忧之责。若应权通变,以宁圣主,虽越水火,所不敢辞。常虑于怀,以防后悔。辄顺众议,拜授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高宠厚,俯思自效,忧深责重,惊悸累息,如临于谷。辄将率六军,顺时扑讨,以宁社稷,以报万分。」

  〔一〕 出书皋陶谟。注曰:「言庶民皆明其教,而自勉励;冀戴上命。」

  〔二〕 犬戎杀幽王,晋文侯、郑武公立故太子宜臼,是为平王。」

  〔三〕 九国者,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代王刘仲、梁王刘恢、淮阳王刘友、淮南王刘长、吴王刘濞、燕王刘建也。

  九月,丞相掾魏讽谋诛曹操,发觉伏诛。讽有威名,潜结义士,坐死者数千人〔一〕。

  〔一〕 三国志武帝纪注引世语作「数十人」,黄本同。然通鉴亦作「数千人」。

  二十五年(庚子、二二0)

  春正月庚子,魏王曹操薨,谥曰武王。

  壬寅,诏曰:「魏太子丕:昔皇天〔授〕(据)乃显考以冀我皇家〔一〕,遂攘〔除〕群凶,戡定九州岛岛〔二〕,弘功茂绩,光于宇宙,朕用垂拱〔二〕(三)十有余载〔三〕。天不慭遗一老〔四〕,永保余一人,早世潜神,哀悼切伤。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绍熙前绪。今使使持节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丕丞相印绶、魏王玺黻,领冀州牧。方今外有遗虑,遐夷未宾,旗鼓尚在边境,干戈不得韬刃,斯乃播扬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岂得修谅闇之礼,究曾、闵之志哉?甚敬服朕命,抑弭忧怀,旁祇厥序〔五〕,时亮天工〔六〕,以称朕意。于戏,可不勉乎!」

  〔一〕 据三国志文帝纪注引袁纪改。

  〔二〕 「除」据裴注引袁纪补,又「戡」注作「拓」。

  〔三〕 据裴注引袁纪改。卢弼亦曰:「今本袁纪『二』作『三』,误。盖指操迁帝都许二十五年也。」

  〔四〕 「慭」原误作「慗」,据裴注引袁纪径改之。语出哀公十六年左传。

  〔五〕 卢弼引钱仪吉曰:「『旁』疑作『方』。」是。

  〔六〕 裴注引袁纪作「时亮庶功」。

  二月丁未朔,日有蚀之。

  冬十月乙卯,诏曰:「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天下荡覆,幸赖宗庙之灵,危而复存。然瞻仰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裕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亦可知矣。大〔道〕(人)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一〕,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之,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

  〔一〕 据魏志注引袁纪改。此十二字出礼记礼运篇。

  乃告宗庙,使御史大夫张音奉皇帝玺绶,禅位于魏王曰:「咨尔魏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滋昏,群凶肆逆,宇宙倾覆。赖武王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绶我宗庙〔一〕,岂余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天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礼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二〕;君其祇奉大化,飨兹万国,以肃天道。」

  〔一〕 据三国志文帝纪补。

  〔二〕 自「天之历数」至此,出自尚书大禹谟。

  庚午,魏王即皇帝位,改年曰黄初。

  魏帝既受禅,问尚书陈群曰:「朕应天顺民,卿等以为何如?」群对曰「臣与华歆俱事汉朝,难欣圣化,义形于色。」

  袁宏曰:夫君位,万物之所重,王道之至公。所重在德,则弘济于仁义;至公无私,故变通极于代谢。是以古之圣人,知治乱盛衰有时而然也,故大建名教,以统群生,本诸天人,而深其关键。以德相传,则禅让之道也;暴极则变,则革代之义也。废兴取与,各有其会,因时观民,理尽而动。然后可以经纶丕业,弘贯千载。是以有德之兴,靡不由之;百姓与能,人鬼同谋,属于苍生之类,未有不蒙其泽者也。其政化遗惠,施及子孙,微而复隆,替而复兴,岂无僻王赖前哲以免〔一〕。及其亡也,刑罚淫滥,民不堪命。匹夫匹妇,莫不憔悴于虐政;忠义之徒,无由自效其诚。故天下嚣然,新主之望,由兹而言。君理既尽,虽庸夫得自绝于桀、纣;暴虐未极,纵文王不得拟议于南面,其理然也。

  〔一〕 疑文有脱误。

  汉自桓、灵。君道陵迟,朝纲虽替,虐不及民。虽宦竖乘间,窃弄权柄,然人君威尊,未有大去王室,世之忠贤,皆有宁本之心。若诛而正之,使各率职,则二祖、明、章之业,复陈乎目前,虽曰微弱,亦可辅之。时献帝幼冲,少遭凶乱,流离播越,罪不由己。故老后生未有过也。其上者悲而思之,人怀匡复之志。故助汉者协从,背刘者众乖,此盖民未忘义,异乎秦汉之势。魏之讨乱,实因斯资,旌旗所指,则以伐罪为名;爵赏所加,则以辅顺为首。然则刘氏之德未泯,忠义之徒未尽,何言其亡也?汉苟未亡,则魏不可取。今以不可取之实,而冒揖让之名,因辅弼之功,而当代德之号,欲比德尧舜,岂不诬哉!

  初,魏王欲以杨彪为太尉,彪辞曰:「尝已为汉三公,遭世衰乱,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复为魏氏之臣,于义既无所为,于国选亦不为荣也。」遂听所守。及魏受禅,乃下诏曰:「夫先王制几杖之赐,所以宾礼黄耇〔一〕,褒崇元老也。昔孔光、卓茂皆以淑德高年,受此嘉锡〔二〕。公故汉宰相,乃祖已来,世着忠贤。公年过七十,行不踰矩,可谓老成人矣,所宜宠异,以彰旧德。其锡公延年杖及伏几,〔延〕(筵朝)请之日〔三〕,使杖入侍;又使着鹿皮帽冠。」彪上章固让,不听。年八十四,以寿终。

  〔一〕 仪礼士冠礼曰:「黄耇无疆,受天之庆。」注曰「黄,黄发也。耇,冻梨也。皆寿征也。」

  〔二〕 汉书孔光传曰:莽白太后,徙孔光为太师。光称病辞位,太后赐灵寿杖。又范书卓茂传曰:光武初即位,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赐几杖车马。

  〔三〕 据黄本删改。三国志、范书之注引续汉书均作「延请」。

  彪字文先,幼习祖考之业,以孝义称。自为公辅,值王室大乱,彪流离播越,经历艰难,以身卫主,不失中正,天下以此重之。自震至彪,四世宰辅,皆以儒素名德相承。秉、赐虽方节不及震,然其恭谨、孝友、笃诚,不忝前列也。有子曰修,少有俊才,而德业之风尽矣。至魏初,坐事诛〔一〕。

  〔一〕 三国志陈思王传曰:植既以才见异,而丁仪、丁廙、杨修等为之羽翼。植宠衰。太祖既虑终始之变,以杨修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于是以罪诛修。

  癸酉〔一〕,魏以河内之山阳,封汉帝为山阳公,行汉正朔焉。

  〔一〕 十一月癸酉朔,疑袁纪上脱「十一月」三字。

  明年,刘备自立为天子。

卷三十一"附录一:后汉纪佚文"

  基字宪公,兹字季公,并为长史,闻固策免,并弃官亡归巴汉。南郑赵子贱为郡功曹,诏下郡杀固二子。太守知其枉,遇之甚宽,二人托服药夭,具棺器,欲因出逃。子贱畏法,敕吏验实,就杀之。(载范书李固传注)

  长乐卫尉马腾,其长八尺,身体洪大,面鼻雄异,而性贤厚,人多敬之。(载初学记卷十九、太平御览卷三七七)

  崔骃诣窦宪,始及门,宪倒屣迎之,曰:「吾受诏交公,公何得薄哉?」(载太平御览卷四七四)

  崔骃上书曰:「窃闻春阳发而仓庚鸣,秋风厉而蟋蟀吟,盖气使之然也。」(载太平御览卷九四九)

  第五伦为司空,有人与伦千里马者,伦虽不取,每三公有所选举,伦心不忘也,然亦终不用。(载太平御览卷二0八)

  种暠字景伯,父为定陶令,有财三千万。父卒,暠皆以赈乡里贫贱者,其进趣名利者,皆不与交通。(载太平御览卷四七六)

  韩卓字子助,陈留人。腊日奴窃食,祭先人。卓义其心,矜而免之。(载岁华纪丽)

卷三十二"附录二:袁宏传及其轶事"

  (一)晋书袁宏传

  袁宏字彦伯,侍中猷之孙也。父勖,临汝令。宏有逸才,文章绝美,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贫,以运租自业。谢尚时镇牛渚,秋夜乘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会宏在舫中讽咏,声既清会,辞又藻拔,遂驻听久之,遣问焉。答云:「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倾率有胜致,即迎升舟,与之谭论,申旦不寐,自此名誉日茂。

  尚为安西将军、豫州刺史,引宏参其军事。累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温重其文笔,专综书记。后为东征赋,赋末列称过江诸名德,而独不载桓彝。时伏滔先在温府,又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温知之甚忿,而惮宏一时文宗,不欲令人显问。后游青山饮归,命宏同载,众为之惧。行数里,问宏云:「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非下官敢专,既未遑启,不敢显之耳。」温疑不实,乃曰:「君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宣城之节,信义为允也。」温泫然而止。宏赋又不及陶侃,侃子胡奴尝于曲室抽刃问宏曰:「家君勋迹如此,君赋云何相忽?」宏窘急,答曰:「我已盛述尊公,何乃言无?」因曰:「精金百汰,在割能断,功以济时,职思静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胡奴乃止。

  后为三国名臣颂曰:

  夫百姓不能自牧,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然则三五迭隆,历代承基,揖让之与干戈,文德之与武功,莫不宗匠陶钧而群才缉熙,元首经略而股肱肆力。虽遭罹不同,迹有优劣,至于体分冥固,道契不坠,风美所扇,训革千载,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朝盛,伊吕用而汤武宁,三贤进而小白兴,五臣显而重耳霸。中古陵迟,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为下者必以私路斯荣,御员者不以信诚率众,执方者必以权谋自显。于是君臣离而名教薄,世多乱而时不治,故蘧宁以之卷舒,柳下以之三黜,接舆以之行歌,鲁连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节,君臣相体,若合符契,则燕昭、乐毅古之流矣。夫未遇伯乐,则千载无一骥;时值龙颜,则当年控三杰,汉之得贤,于斯为贵。高祖虽不以道胜御物,群下得尽其忠;萧曹虽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业。静乱庇人,抑亦其次。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隐;万物思治,则默不如语。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弘道难,患遭时难,遭时匪难,遇君难。故有道无时,孟子所以咨嗟;有时无君,贾生所以垂泣。夫万岁一期,有生之通涂;千载一遇,贤智之嘉会。遇之不能无欣,丧之何能无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常览国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事,虽道谢先代,亦异世一时也。

  文若怀独见之照,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人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图霸朝,豫谋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人亡而后显;筹划不以要功,故事而至后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高矣。

  董卓之乱,神器迁逼,公达慨然,志在致命。由斯而谭,故以大存名节。至如身为汉隶而迹入魏幕,源流趣舍,抑亦文若之谓。所以存亡殊致,始终不同,将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义不可不明,则时宗举其致;生理不可不全,故达识摄其契。相与弘道,岂不远哉!

  崔生高朗,折而不挠,所以策名魏武、执笏霸朝者,盖以汉主当阳,魏后北面者哉!若乃一旦进玺,君臣易位,则崔生所以不与,魏氏所以不容。夫江湖所以济舟,亦所以覆舟;仁义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贤玉摧于前,来哲攘袂于后,岂天怀发中,而名教束物者乎!

  孔明盘桓,俟时而动,遐想管乐,远明风流,治国以礼,人无怨声,刑罚不滥,没有余泣,虽古之遗爱,何以加兹!及其临终顾托,受遗作相,刘后授之无疑心,武侯受之无惧色,继体纳之无贰情,百姓信之无异辞,君臣之际,良可咏矣!

  公瑾卓尔,逸志不群,总角料主,则素契于伯符;晚节曜奇,则三分于赤壁。惜其龄促,志未可量。

  子布佐策,致延誉之美,辍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岂徒謇谔而已哉!然杜门不用,登坛受讥。夫一人之身所照未异,而用舍之间俄有不同,况沈迹沟壑,遇与不遇者乎!

  夫诗颂之作,有自来矣。或以吟咏情性,或以纪德显功,虽大指同归,所托或乖。若夫出处有道,名体不滞,风轨德音,为世作范,不可废也。复缀序所怀,以为之赞曰:火德既微,运缠大过。洪飙扇海,二溟扬波。虬兽虽惊,风云未和。潜鱼择川,高鸟候柯。赫赫三雄,并回干轴。竞收杞梓,争采松竹。凤不及栖,龙不暇伏。谷无幽兰,岭无停菊。

  英英文若,灵鉴洞照。应变知微,颐奇赏要。日月在躬,隐之弥曜。文明映心,钻之愈妙。沧海横流,玉石俱碎。达人兼善,废己存爱。谋解时纷,功济宇内。始救生灵,终明风概。

  公达潜朗,思同蓍蔡。运用无方,动摄群会。爰初发迹,遘此颠沛。神情玄定,处之弥泰。愔愔幕里,算无不经。亹亹通韵,迹不暂停。虽怀尺璧,顾哂连城。智能极物,愚足全生。

  郎中温雅,器识纯素。贞而不谅,通而能固。恂恂德心,汪汪轨度。志成弱冠,道数岁暮。仁者必勇,德亦有言。虽遇履尾,神气恬然。行不修饰,名节无愆。操不激切,素风愈鲜。

  邈哉崔生,体正心直。天骨疏朗,墙岸高嶷。忠存轨迹,义形风色。思树芳兰,翦除荆棘。人恶其上,世不容哲。琅琅先生,雅杖名节。虽遇尘雾,犹震霜雪。运极道消,碎此明月。

  景山恢诞,韵与道合。形器不存,方寸海纳。和而不同,通而不杂。遇醉忘辞,在醒贻答。

  长文通雅,义格终始。思戴元首,拟伊同耻。人未知德,惧若在己。嘉谋肆庭,谠言盈耳。玉生虽丽,光不踰把。德积虽微,道映天下。

  邈哉太初,宇量高雅。器范自然,标准无假。全身由直,迹洿必伪。处死匪难,理存则易。万物波荡,孰任其累!六合徒广,容身靡寄。君亲自然,匪由名教。爱敬既同,情礼兼到。

  烈烈王生,知死不挠。求仁不远,期在忠孝。

  玄伯刚简,大存名体。志在高构,增堂及陛。端委兽门,正言弥启。临危致命,尽其心礼。

  堂堂孔明,基宇宏邈。器同生灵,独禀先觉。标牓风流,远明管乐。初九龙盘,雅志弥确。百六道丧,干戈迭用。苟非命世,孰扫雰雺!宗子思宁,薄言解控。释褐中林,郁为时栋。

  士元弘长,雅性内融。崇善爱物,观始知终。丧乱备矣,胜涂未隆。先生标之,振起清风。绸缪哲后,无妄惟时。夙夜匪懈,义在缉熙。三略既陈,霸业已基。

  公琰殖根,不忘中正。岂曰模拟,实在雅性。亦既羁勒,负荷时命。推贤恭己,久而可敬。

  公衡冲达,秉志渊塞。媚兹一人,临难不惑。畴昔不造,假翮邻国。进能徽音,退不失德。六合纷纭,人心将变。鸟择高梧,臣须顾眄。

  公瑾英达,朗心独见。披草求君,定交一面。桓桓魏武,外托霸迹。志掩衡霍,恃战忘敌。卓卓若人,曜奇赤壁,三光参分,宇宙暂隔。

  子布擅名,遭世方扰。抚翼桑梓,息肩江表。王略威夷,吴魏同宝。遂赞宏谟,匡此霸道。桓王之薨,大业未纯。把臂托孤,惟贤与亲。辍哭止哀,临难忘身。成此南面,实由老臣。才为世生,世亦须才。得而能任,贵在无猜。

  昂昂子敬,拔迹草莱。荷檐吐奇,乃构云台。

  子瑜都长,体性纯懿。谏而不犯,正而不毅。将命公庭,退忘私位。岂无鹡鸰,固慎名器。

  伯言謇謇,以道佐世。出能勤功,入亦献替。谋宁社稷,解纷挫锐。正以招疑,忠而获戾。

  元叹邈远,神和形检。如彼白珪,质无尘点。立行以恒,匡主以渐。清不增洁,浊不加染。

  种翔高亮,性不和物。好是不群,折而不屈。屡摧逆鳞,直道受黜。叹过孙阳,放同贾屈。

  莘莘众贤,千载一遇。整辔高衢,骧首天路。仰揖玄流,俯弘时务。名节殊涂,雅致同趣。日月丽天,瞻之不坠。仁义在躬,用之不匮。尚想遐风,载揖载味。后生击节,懦夫增气。

  从桓温北征,作北征赋,皆其文之高者。尝与王珣、伏滔同在温坐,温令滔读其北征赋,至「闻所传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疚巴父之洞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于天下」,其本至此便改韵。珣云:「此赋方传千载,无容率耳。今于『天下』之后,移韵徙事,然于写送之致,似为未尽。」滔云:「得益写韵一句,或为小胜。」温曰:「卿思益之。」宏应声答曰:「感不绝于余心,愬流风而独写。」珣诵味久之,谓滔曰:「当今文章之美,故当共推此生。」

  性强正亮直,虽被温礼遇,至于辩论,每不阿屈,故荣任不至。与伏滔同在温府,府中呼为「袁伏」。宏心耻之,每叹曰:「公之厚恩未优国士,而与滔比肩,何辱之甚。」

  谢安常赏其机对辩速。后安为扬州刺史,宏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道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以卒迫试之,临别执其手,顾就左右取一扇而授之曰:「聊以赠行。」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时人叹其率而能要焉。

  宏见汉时傅毅作显宗颂,辞甚典雅,乃作颂九章,颂简文之德,上之于孝武。

  太元初,卒于东阳,时年四十九。撰后汉纪三十卷及竹林名士传三卷、诗赋诔表等杂文凡三百首,传于世。

  三子:长超子,次成子,次明子。明子有父风,最知名,官至临贺太守。

  (二)檀道鸾晋阳春秋

  袁宏字彦伯,陈郡人。为大司马府记室参军,稍迁至吏部郎,出为东阳郡守,卒。(载文选卷四七袁宏三国名臣序赞李善注。按书名本当作续晋阳秋)

  (三)世说新语

  言语篇曰:「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注曰: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之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显也。在郡卒。」

  文学篇曰:袁虎少贫,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注曰:虎,袁宏小字也。续晋阳秋曰:「虎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而贫,以运租为业。镇西谢尚时镇牛渚,乘秋佳风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会虎在运租船中讽咏,声既清会,辞文藻拔,非尚所曾闻,遂住听之。乃遣问讯,答曰:『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佳其率有胜致,即遣要迎,谈话申旦,自此名誉日茂。」

  又曰: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泝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注曰:续晋阳秋曰:「宏从温征鲜卑,故作北征赋,宏文之高者。」宏集载其赋云:「闻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悲尼流风而独写。」遡父之恸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物之足伤,实致伤于天下。感不绝于余心,晋阳秋曰:「宏尝与王珣、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读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此韵所咏,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

  又曰:「袁彦伯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注曰: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刘伯伦、阮仲容、王浚仲为竹林名士。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

  又曰: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间得利。」

  又曰:袁宏始作东征赋,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注曰:续晋阳秋曰:「宏为大司马记室参军。后为东征赋,悉称过江诸名望。时桓温在南州,宏语众云:『我决不及桓宣城。』时伏滔在温府,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启温,温甚忿,以宏一时文宗,又闻此赋有声,不欲令人显问之。后游青山,饮酌既归,公命宏同载,众为危惧。行数里,问宏曰:『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自非下官所敢专,故未呈启,不敢显之耳。』温乃云:『君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则宣城之节,信为允也。』温泫然而止。二说不同,故详载焉。

  宠礼篇曰:桓宣武尝请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轻诋篇曰:「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懔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有大牛重千斤。噉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

  又曰: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

卷三十三"附录三:历代着录及杂论"

  隋书经籍志(唐魏征等撰):

  后汉纪三十卷,袁彦伯撰。

  旧唐书经籍志(后晋刘昫撰):

  后汉纪三十卷,袁宏撰。

  新唐书艺文志(宋欧阳修等撰):

  袁宏后汉纪三十卷。

  崇文总目(宋王尧臣等编):

  后汉纪三十卷,袁彦伯撰。

  遂初堂书目(宋尤袤撰):

  袁宏后汉纪。

  通志艺文略(宋郑樵撰):

  后汉纪三十卷,袁宏撰。

  宋史艺文志(元脱脱等撰):

  袁宏后汉纪三十卷。

  文渊阁书目(明杨士奇等编):

  袁宏后汉纪一部六册,阙。

  箓竹堂书目(明叶盛撰):

  袁宏后汉纪五册。

  世善堂藏书目录(明陈第编):

  袁宏后汉纪三十卷。

  绛云楼书目(清钱谦益撰):

  袁宏汉纪。陈景云注曰:三十卷。晋末人,桓宣武幕客。

  述古堂藏书目录(清钱曾撰):

  袁宏后汉纪三十卷,十本。

  季沧苇藏书目(清季振宜撰):

  后汉纪三十卷(列宋元杂版书目)。

  文瑞楼藏书目录(清金星轺撰):

  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

  孙氏祠堂书目(清孙星衍撰):

  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一明刊本,一蒋国祥刊本。

  书目答问(清张之洞撰):

  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

  带经堂书目(清陈征芝撰):

  两汉纪六十卷,明万历刊本,先大父照宋本校。后汉纪,晋袁宏撰。

  四库简明目录标注(清邵懿辰撰,邵章续录):

  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

  续录:明朱大韶有宋本袁宏纪,相传以美婢易于吴门故家。傅沅叔曾借得卢抱经校本,过录于汉魏丛书本,补正极多,有脱至二叶者。惜校本仅存下册。

  史通(唐刘知几撰):

  六家篇曰:为纪传者则规模班马,创编年者则议拟荀袁。

  论赞篇曰: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云公羊子、谷梁子,史记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赞,荀悦曰论,东观曰序,谢承曰诠,陈寿曰评,王隐曰议,何法盛曰述,扬雄曰譔,刘昺曰奏,袁宏、裴子野自显姓名,皇甫谧、葛洪列其所号。史官所撰,通称史臣。其名万殊,其义一揆。必取便于时者,则总归论赞焉。又曰:必寻其得失,考其异同,子长淡泊无味,承祚偄缓不切,贤才间出,隔世同科。孟坚辞惟温雅,理多惬当。其尤美者,有典诰之风,翩翩奕奕,良可咏也。仲豫义理虽长,失在繁富。自兹以降,流宕忘返,大抵皆华多于实,理少于文,鼓其雄辞,夸其俪事。必择其善者,则干宝、范晔、裴子野是其最也,沈约、臧荣绪、萧子显抑其次也,孙安国都无足采,习凿齿时有可观。若袁彦伯之务饰玄言,谢灵运之虚张高论,玉卮无当,曾何足云!王劭志在简直,言兼鄙野,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观过知仁,斯之谓矣。

  古今正史篇曰:至宋宣城太守范晔,乃广集学徒,穷览旧籍,删烦补略,作后汉书,凡十纪、十志、八十列传,合为百篇。会晔以罪被收,其十志亦未成而死。先是,晋东阳太守袁宏抄撮汉氏后书,依荀悦体,着后汉纪三十篇。世言汉中兴史者,唯范、袁二家而已。

  困学纪闻(宋王应麟撰):

  鲁丕对策,见袁宏纪,而范史不载。

  郡斋读书志(宋晁公武撰):

  袁宏后汉纪三十卷。宏在晋末为一时文宗,性强直,虽为桓温礼遇,每不阿屈。以东京史籍不伦,谢承、司马彪之徒错谬同异,无所取正,惟张璠纪差详,因参摭记传以损益之,比诸家号为精密。

  直斋书录解题(宋陈振孙撰):

  后汉纪三十卷,晋东阳太守阳夏袁宏彦伯撰。以后汉书烦秽杂乱,撰集为此记。

  文献通考经籍考(元马端临撰):

  后汉纪三十卷。晁氏曰:袁宏彦伯撰。宏在晋末为一时文宗,以东京史籍不伦。谢承、司马彪之徒错谬同异,无所取正,唯张璠汉纪差详,因参摭记传以损益之。比诸家号为精密。陈氏曰:宏以后汉书烦秽杂乱,撰集为此记。

  少室山房笔丛(明胡应麟撰):

  编年昉自春秋、荀悦、袁宏浸盛,至李焘长编一千六十三卷极矣。

  群书考索(明章如愚编):

  袁纪之失,固亦不少,薛包安帝时人也,乃载于章帝纪;顺帝之元无所谓元嘉,而袁纪顺帝之末岁乃以元嘉纪号。司马公尝驳其失也。其有补于汉事者,亦间有之,郑弘谏答乌孙之议,并言窦宪之恶,今于袁纪有考焉,而范史未之闻也。

  四库全书总目(清永瑢等撰):

  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宏字彦伯,阳夏人。太元初官至东阳太守。事迹具晋书文苑传。是书前有宏自序,称「尝读后汉书,烦秽杂乱。聊以暇日,撰集为后汉纪。其所缀会汉纪(原注:案此汉纪,盖指荀悦之书涉及东汉初事者,非张璠书也。)、谢承书、司马彪书、华峤书、谢沈书、汉山阳公记、汉灵献起居注、汉名臣奏,旁及诸郡耆旧先贤传,凡数百卷。前史阙略,多不次序,错缪同异,谁使正之?经营八年,疲而不能定。颇有传者,始见张璠所撰书,其言汉末之事差详,故复探而益之」云云。盖大致以汉纪为准也。案隋志载璠书三十卷,今已散佚,惟三国志注及后汉书注间自变量条,今取与此书互勘,璠记所有,此书往往不载,其载者亦多点窜,互有详略。如璠纪称「卢芳,安定人,属国夷数十畔在参蛮,芳从之,诈姓刘氏」。此书则作「刘芳,安定三川人,本姓卢氏。王莽末,天下咸思汉,芳由是诈称武帝后,变姓名为刘文伯。及莽败,芳与三川属国羌胡起兵北边」。以及朱穆论梁冀池中舟覆,吴佑谏父写书事,皆较璠纪为详。书纪称「明德马皇后不喜出游,未尝临御窗牖」。此书则作「性不喜出入游观」。璠纪称「杨秉尝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天下以为名公」。此书删下一句。又如序王龚与薛勤丧妻事,璠纪先叙龚而追叙勤,此书则先叙勤而叙后龚。叙吕布兵败,劝王允同逃事,璠纪叙在长安陷时,此书追叙于后。亦颇有所移置,而核其文义,皆此书为长。其体例虽仿荀悦书,而悦书因班固旧文,翦裁联络,此书则抉择去取,自出鉴裁,抑又难于悦矣。刘知几史通正史篇称「世言汉中兴作史者,惟袁范二家」,以配蔚宗,要非溢美也。

  十七史商榷(清王鸣盛撰):

  晋东阳太守袁宏后汉纪三十卷。其著述体例及论断,全仿荀悦汉纪为之。但悦书在班之后,全取班书,宜也。宏书则在范之前,亦皆范书所有,范所无者甚少,何邪?宏自序云:「予尝读后汉书,烦秽杂乱,睡而不能竟也。聊以暇日,撰集为后汉纪。其所缀会谢承书、司马彪书、华峤书、谢忱书、汉山阳公记、汉灵献起居注、汉名臣奏,旁及诸郡耆旧先贤传,凡数百卷。前史阙略,多不次叙,错谬同异,谁使正之?经营八年,疲而不能定。始见张璠所撰书,其言汉末事差详,故复探而益之。」据此则宏所采者亦云博矣,乃竟少有出范书外者,然则诸精书实之语,范氏摭拾已尽。谢忱当作谢沈。晋书第八十三卷沈传云:「字行思,会稽山阴人。博学多识,会稽内史何充引为参军,以母老去职。康帝即位,以太学博士征,母忧去职。服阙,除尚书度支郎,迁著作郎,撰晋书三十余卷。卒年五十二。沈先着后汉书百卷」是也。又九十二卷文苑传云:「袁宏字彦伯,侍中猷孙。父勖,临汝令。宏为安西将军豫州刺史谢尚参军,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太元初,卒于东阳,年四十九。撰后汉纪三十卷。」文选第四十七卷录其三国名臣序赞,李善注引檀道鸾晋阳春秋云「陈郡人,为东郡守」。阳字当在东字之下,传写误耳。太元是孝武帝号,上距康帝即位初约二十余年,则谢沈书在袁宏之前,故宏得引之。

  郑堂读书记(清周中孚撰):

  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原注:宏,字彦伯,阳夏人。孝武帝太元初,官至东阳太守。)四库全书着录。隋志、新旧唐志、读书志、书录解题、通考,宋志俱载之。其著述体例及论断,全仿荀氏前汉纪为之。但荀纪在班之后,全取班书,宜也。此书在范之前,然亦皆范书所有,范书所无有甚少,何耶?其自序云:「余尝读后汉书,烦秽杂乱,睡而不能竟也。聊以暇日,撰集为后汉纪。其所缀会谢承书、司马彪书、华峤书、谢沈书、汉山阳公记、汉灵献起居注、汉名臣奏,旁及诸郡耆旧先贤传,凡数百卷。前史阙略,多不次叙,错谬同异,谁使正之?经营八年,疲而不能定。颇有传者,始见张璠所撰书,其言汉末之事差详,故复采而益之。」据此则彦伯所采者,亦云博矣,乃竟少有出范书外者,然则诸书精实之语范书摭拾已尽,二书固当并行。史通正史篇,亦谓「世定汉中兴史者,唯范袁二家而已」。按范书献纪末云:「明年,刘备称帝于蜀。孙权亦自王于吴,于是天下遂三分矣。」所以收束上文,最为完密。袁纪止缀一句,云「明年,刘备自立为天子」,此则不及范处。总之,后来者居上也。

卷三十四"附录四:序跋"

  (一)宋王铚两汉纪后序

  右荀悦前汉纪三十卷,袁宏后汉纪三十卷,祥符中刊版于钱塘。版废几百年,今始合二书,用诸家传本校其异同,拨其讹误,稍条然可读,遂再刻之。

  夫两汉之事最备者,繇司马迁、班固、范晔与夫荀悦、袁宏之书俱存故也。其事咸萃于编年,故曰纪;其事分于传、表、纪、志,故曰书。读荀袁之纪,如未尝有班范之书;读班范之书,亦如未尝有荀袁之纪也。各以所存,自达于后世。荀悦之作,后于班固;而袁宏之作,先于范晔。或先或后,或略或详,其体制凡例,则犹黑白之不相乱,河汉之不相涉也。荀袁二纪,于朝廷纪纲、礼乐刑政、治乱成败、忠邪是非之际,指陈论着,每致意焉。故其词纵横放肆,反复辩达,明白条畅,既启告当代,而垂训无穷,其为书卓矣。然比班范二史,缺裂不传,仅存篇目,盖因缘世故自有次第,而显晦若有时也。

  编修王公,敦阅古训,博极群书。其出使浙东也,既刻刘氏外纪,以足资治通鉴,又重刻旧唐书。至刻此两汉纪,其艰其勤,尤为尽力。诸书咸备,然后绸绎上下数千载间,侵寻相接矣。其发挥兴废,用心高远,以加惠学者,非异时刻一书集之比。仆尝谓校雠是正文字,固儒者先务,然执一而意改者,所当慎也。盖一字之疑,后或得善本正之,若率以意改,即疑成实,传世行后,此字繇我而废,故学者贵于弛张变通也。公闻仆语,欣然有取,辄敢载之篇末,因论公覃思。此二纪谓与汉书不同,使并传于后,未易以彼废此,而一字不可相杂之本意,其不苟如此,抑以见瓌奇伟丽之观,必待人而后彰也。

  绍兴十二年六月甲子日汝阴王铚序。

  (二)明黄姬水刻两汉纪序

  夫史以述王道,辨人纪,彰厥轨迹,以昭法戒,盖圣人之耳目,来世之龟镜也。苟是非善恶不足以示惩劝,观废兴,则虽侈闻淫缀雕琢称匠者,无所取焉。史官之设,肇自轩后,虞夏商周,载在诗书。王迹熄而人伦废,孔子乃遵周公之制,立百王之法,而作春秋。春秋者,经之目标也。慨夫惇史邈而行漓,素文没而言绝,后有作者,罕臻兹理。故号良史之才者,议论颇缪于圣人,近通人之作者,甄明或阙于前史,又况情文不类,出二家下者乎?

  若乃汉侍中悦,晋太守宏,性静词华,图书掌七阁之秘;学该才逸,文章擅一时之宗。颍川托疾,文若礼敬于微年;牛渚高情,谢尚晤谭于申旦,愤操揽权明哲,炳几先之见;当温厚遇不阿,秉亮直之贞。着申鉴,则本仁义以献替;赋北征,则溯尼父之风流。抱结遐志,泄而为文。故其书也,要在达道义,章法式,笃名教之本,发帝王之蕴。如论灾沴,则本畴之休咎,陈天人之际也;如论夷狄,则本谟之即叙,严夏夷之防也;文臣三谏,惋遇主之难也;三游四弊,悼养士之失也;典经儒家,斯文教化之任也;井田封建,中正协和之思也;忠邪着消长之几,王霸折德刑之辨,礼究承天立政之端,乐契穆伦导俗之本;作营玩好,迪镂彤贵异之惩;内嬖外戚,述幸佞亢龙之戒。言多准经,议不悖圣,其于作者,亦云庶几矣。且书有二体:曰书曰纪。书之体创自马迁,纪之体沿于左氏。闳衍周赡,区分条灿,一家之言,固不可少。而平易质直,综括简要,辞约而事详,则纪为得焉。故杜预有曰:纪事者以日系月,月系时,时系年,所以纪远近,别同异也。两汉纪者,则左氏体也。品拟其文,并为嘉藻。荀则典丽婉通,缅嗣西京之绝响;袁则浑深尔雅,一湔江左之靡风,诚艺林之珉玉,史家之图钥矣。但其刊布弗广,遂致湮晦。

  昔大复何舍人得荀氏书抄本于徐太宰家,刻于高陵。泾野吕公序之,曰:予曩在史馆,数问荀氏书弗获见,而恨校雠之无副。若袁氏书,则尤所希觏者也。宋绍兴间,汝阴王铚谓比班范史,缺裂不传矣,况今日哉!支硎杨公尝造先子五狱山人,语及袁荀之书,亟为叹赏。云往时曾于云间朱氏览宋刻本,真天府閟笈也,惜未祈借,为可怅懊,乃今不可复睹矣。后不逾月,有持一编售者,则朱氏本也。先予倾囊购焉,将序刻未暇,而先子已矣。噫!神物有归,幸获张华之剑,奇姿未耀,敢私桓氏之珠。辄复梓行,以永流播,怆焉述事,聊承堂构之心,率尔芜辞,岂尽作者之意,可慨也已。

  呜呼!着策所以立公言也,权衡所以立公正也,书契所以立公信也。然誉或幸得,毁有外来,心迹之间,沉隐莫察,微瑕掩瑜,尺朱盖紫,自古然矣。悲夫,悲夫!此仲豫所以有未克之谈,而彦伯所以有恨然之叹者也。嘉靖岁戊申夏四月朔日士雅山人吴黄姬水譔。

  (三)南监本袁纪明冯班跋

  崇祯庚辰七月十八日灯下阅完荀袁两纪于破山莺转谷。兹因监本字多差讹,其中事迹、姓氏、地名,贫无书籍,止将纲目粗加参考,殊为残缺,俟班范全书得备,当覆翻以毕未精之业也,读礼之日,不废丹铅,以墨靛之笔易隳雠,敢直暴其罪于编末,明告之先大人矣。阅完衣窓附记,凡历二十有余日。

  (四)清宋荦序

  前汉纪三十卷,汉末荀悦撰。后汉纪三十卷,晋袁宏撰。史称汉献帝雅好典籍,以班书文繁难省,命悦依左氏传体为汉纪三十篇,言约而事详,辨论多美。晋末袁宏踵之,参摭谢承、司马彪,张璠诸家,撰集为后汉纪,并行于世。荀袁继马班之后,而一变其体,号能复古,故学者甚重之。

  洎宋祥符中,镂版于钱唐,版寻废,绍兴中再镂版浙东,语具王铚序。又案巽岩李氏云,某家有印本,乃天圣间益州市所摹刻者,衍文助语,乱布错置,往往不可句读。而近岁江浙印本,号为曾经校雠,其实与天圣市刻相似。又云传录岁久,卒难得其真,可为太息。盖是书在宋时已残脱如此。明成弘间,信阳阿景明得荀纪钞本,泾野吕柟又加是正刊行,然袁纪迄未见也。嘉靖间,五岳山人黄省曾偶从云间朱氏购得宋版旧本,其子姬水刻之吴门,二书于是复完。距今盖一百五十年矣,版又废,而学士大夫家藏弆之者亦少。

  蒋子笃志嗜古,慨然幸是书之存,而惜其传之不广也。间谒予吴阊署斋,见架上有黄氏锓本,遽携之去。黄本故多讹字,乌焉亥豕,展卷有之,亦有复误至数行者。蒋子重购得万历间监本差善,乃相对校雠,旁参班范两书,正其字之灼然讹者,而疑其句义之抵牾脱误者,授之劂氏。别为字句异同考一卷系其后,其用心抑可谓廑已。予尝谓校书有二难:过信古人者,读误书不敢轻改一字,甚者从而傅会,如燕相之说举烛,其蔽失之陋。轻改古人者,或疑字奥义,遇所不解,辄以私臆奋笔改窜,其蔽失之妄。二者交讥,妄尤甚焉。噫嘻!校书如蒋子,庶无负古人也已。

  蒋子家世仕宦,其尊人集公方伯曩官江右,于予有通门之雅。蒋子年甚少,顾好学,喜交文章士,于裘马声色翫好鲜华靡丽之习,泊然无所动。又屡访求古书遗集之有裨于世者,思表章之,以嘉惠来者,其用意如是,岂易而得哉!汉纪既竣,请予叙。予嘉蒋子之贤,而又喜故人之有子也,乃不辞而叙之。蒋子名国祚,字一臣,襄平人。

  康熙丙子且月商丘宋荦叙。

  (五)清邵长蘅序

  蒋君重刻前后汉纪成,予得而读之,欣然觏未见书,絫昼夜卒业,乃为叙曰:

  编年、纪传二者,皆史之正体。纪传详于人,编年详于代。将综其理乱兴废、纪纲政治得失之故,以为后法戒,则编年为宜。顾自史迁刱为纪传,作者相承。荀悦撰汉纪,乃仿左氏传,为编年体,而袁宏继之,撰后汉纪,要可谓特立之士,宜当时之重其书也。是书前后各三十卷,分代以纪年,因年以系月日,而凡制度之沿革,人之忠邪,刑政赏罚之是非,与夫日蚀星变灾祥沴戾之作,大略刻载,而亦时有论着,以明己意。悦纪奉诏,作论多醇正。宏纪其自所撰集,故论犹放纵。光武即位于鄗,而宏以为更始尚存,不宜自立。论六家九流,而曰道明其本,儒言其用。因陈纪之论,而曰肉刑当复。如此类,不尽合于道。顾其笔力君踸踔,亦史家之雄也。夫二子之才,其去班范尚远,顾能于左传之后,司马通鉴之前,卓然成一家言。论者谓二纪与汉书不同,使并传于后,未易以彼废此,知言哉!

  予又尝谓三代以下,享国惟汉最长,法戒亦至汉而略备。人皆知西汉之亡以外戚,东汉之亡以宦官、奸臣。愚不谓然。夫木先朽而蠹生,物先腐而虫出。今夫外戚、宦官、奸臣是蠹也,虫也;而所以穴蠹与虫者,其原在上。人主清明英断,进用忠贤,屏斥谗邪,则西、东京之所以盛;人主优柔昏回,谗邪进而贤人退,群枉炽而正士消,则西、东京之所以衰。迨夫国势已移,其时虽有忠义之士,痛哭而陈,发愤而图难,而卒无能搘将倾之厦,絙既沈之鼎。虽曰气运,良繇人事,是可为永监者也。

  案荀纪后于班,而班之前尚有贾逵、刘歆诸家。袁纪先于范,而袁之前亦有东观记及谢承、薛莹、司马彪、华峤辈凡九家,今大概缺轶矣。是书垂一千四百余年,自宋至今,更六七剞劂,而幸而得与班范二书并传,士之着书立说有赖于后人之表章者,顾不亟哉!然则蒋君之于荀袁,厥功伟已。

  忆六年前予识君豫章,酝藉有名士风,即之温然,盖时时往来怀抱云。君名某字某,叙之者为毗陵邵长蘅,时康熙丙子六月上澣日。

  (六)清毛奇龄序

  六艺家史家失传久矣。皇上搜经学之在章句外者,侍卫成君应诏梓经解数十百卷,而隋唐以前,抄括无有,一祗子夏易传,而侍卫原序尚三叹为宋、梅中兄弟,嗟史学之阙,谓自典午后八书南北合成十邨元间人伪书,则他可知矣。襄平蒋萝史,而五后十国五十余年间。寥寥数策,仅传欧阳氏。家君冯亿之所为得一失伯,怅怅然若游之无何之乡,将取扈氏、卢氏梁、汉、周三史所未传者,合之十国编年诸书,以备五后。因之先梓马令、陆游二南唐书行世,而以为未足。复溯自二汉纪、唐书,以迄宋辽金元逸史之全将循次编补,汇成大观,而惜乎以他事沮也。

  、梅中聆其谈议,谓两汉二书皦若日月,迥非二纪之可比,顾各有相发。邨  余尝就萝荀豫前纪作于汉初平、兴平之间,已习见班氏成书,而应诏减省,创立五志以补春秋考纪所未备。若袁虎后纪,则先于范氏所作五十余年,其中多范氏所删取而不尽录者。二纪之当具,比之易之有荀九家,礼之有熊氏、皇氏,所应重标其书,为逸史倡,故不惮亟为梓之如此。至其所雠校,则初购善本于吴门,宋开府署得明嘉靖间姬水黄氏所勒本,续得宋版前纪于项侍郎宅,又续得明南监本后纪于吴宫允宅,互相参对,补其漏而更其讹,疑即阙之,不妄填一字。起自乙亥冬十一月,讫于丙子夏六月。会其尊大人由两浙行省左移参知,从杭州寄居吴门,中间多旷月,凡八阅月工竣。

  自古学沦失,士子习一经,竞为举文,茫然不解典籍为何物。即一二知名之士,橐笔载牍,日以文赋相矝高,而巾箱五经;匿为珍秘,一遇史事,即司马光稽古录,无不张口呿呿、梅中年不踰终贾,胸怀万卷,其能网古今而罗百氏如是,是非古学将兴邨,不能略辩。而萝,有应运而先开者邪?吾愿天之假以时,而得尽踵其所为志也。康熙丙子季夏月萧山毛奇龄初晴氏题于南山之稽古堂。

  (七)清蒋毓英重刻前后汉纪序

  自马班代起,遂分编年、纪传之体而为二。至东汉以下,讫宋元,各有一代之史,其体皆宗纪传。而马班纪传之外,复有表,有书,有志,于律历、礼乐,河渠、地理、五行、灾异、人物世系,莫不具详,后有作者,不能易焉。二氏洵良史才哉。有宋涑水考亭综列代之成史,昭千古之法戒,其义本乎春秋,其体仿乎左氏,而详而不繁,质而不诬,得圣人谨严之旨,苟欲观诸史之异同,以正其舛误,断不能舍是而别有论定矣。

  汉史自马班外,若贾逵、刘歆、谢承、华峤各有撰述,其仿左氏编年之体,间取书志中大者,若律历、河渠、灾异,各系时以记事,俾后之览者,晓然知一代之典章因革所由起,与天时人事所由验,则荀袁二氏之两汉纪亦差足称详而不繁,质而不诬也。暇日欲令儿辈各写一册,以便浏览。若无他本可较,因请今大中丞宋公藏本以资考订,遂令国祚与及门士山阴许君尚质,旁搜别本,点正句读。两纪行世既鲜,旧版脱误,大约荀纪则取证于如淳、晋灼、臣瓒、文颍诸注,而尤以师古注为确。袁纪则略采范氏后汉书与章怀太子诸注为证,宁阙疑,毋率改。末学后生复不自量,记所同异若干余条,请正于大中丞宋公,谬为许可,命付开雕,以广二书之传。

  若夫荀纪奉诏所作,论多醇正。袁纪自所撰集,论犹放纵,其纯驳错见,自不相掩,已具述于中丞公与毗陵邵君序内,兹不复赘。因慨二十一史之外,若谢承、华峤等书,散见各注,久乏全本,傥好古君子,不惮冥搜,补正残缺,重令遗编与马班、涑水考亭诸书并垂天壤,裨正史之所未逮,其文以是刻为嚆矢也夫。康熙丙子且月襄平蒋毓英序。

  (八)清蒋国祚两汉纪异同考序

  荀悦前汉纪三十卷,袁宏后汉纪三十卷,祥符中镂版于钱唐,版废几百年,再刻于绍兴年间。汝阴王铚序云:「编修王公,敦阅古训,博极群书。其出使浙东,既刻刘氏外纪,以足资治通鉴,又刻旧唐书,至刻此两汉纪,其艰其勤,尤为尽力。」盖两纪再刻于宋,而铚则与正文字者也。历元而明,何舍人大复得荀氏纪抄本于侍读徐子容家,泾阳吕仲木氏复为校正,付高陵令翟清刊布。其序云:「校雠无副,而袁氏纪尤所希觏。」是时止有荀氏本也。嘉靖间吴郡黄姬水重刻两纪,云原本宋刻得自云间朱氏,意即铚所校雠本也。顾字句尚多舛讹。最后有万历二十六年南京国子监镂版,差善黄氏刻本,而行世绝少,因取诸本互校,重授开雕,讹者正之,疑者缺之,并胪列其字句异同若干条于卷末,以冀合于王氏,不敢率以意改之。意两纪自祥符凡经五刻,阅五百余年而又镂版于钱唐,是书之显晦,若适有数焉。襄平蒋国祚识。

  (九)清陈璞两汉纪校记叙

  两汉纪久无善本,明嘉靖黄氏姬水所刻。四库总目以为旧本矣,然讹脱特甚。康熙间襄平蒋氏重刊,称参伍旧刻雕版。毛西河序言其用黄氏本与宋版前纪、监本后纪互相参对。今宋版、监本皆不得见,而蒋本校改黄本,亦十不及,不汉书,见于通鉴考异,蒋本乃据汉书改作「君兰」之类简五,且有误改。如前纪杨兴字君。今此刻以陈兰甫先生所藏黄氏本,经果亲王手校,兰翁亦略校一过,与蒋本所校改无可疑者尽从之。尚有书存所改不复着于此,乃更取史记、班书、通鉴、王行甫西汉年纪及考异诸书以校前纪,取东观汉记、魏志裴注、范书章怀注、续汉志刘注、通鉴考异诸书以校后纪,合果校、陈校得若干条,分为上下两卷。陈璞记。

  (十)清钮永建两汉纪校释后记

  爰以壬辰之岁,书院始课札记,永建习学于此,仅能治校勘之业,凡治前后汉纪六十卷,得校语六卷。文献通考载宋李焘跋,谓是书天圣中已无善本。康熙中襄平蒋国祚以旧本参校为两汉纪异同考附刊于后,最为近代精本,然犹滋讹脱。近番禺陈璞合诸本复校,颇称详密,刊于广东学海堂。窃不知量,更以管见纠发缪滞,补所未备,其蒋校、陈校已着录者略之,凡属艹稿七阅月,编录如右。光绪十八年十月二十七日上海钮永建记。

  (十一)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

  明黄姬水刊本,十一行二十字,有嘉靖戊申黄姬水序。

  冯己苍舒校用朱墨笔。黄丕烈校用墨笔,有跋录后:「崇祯癸酉九月读一过,此本讹缪百出,几不能成章矣,奈何!孱守老人识于默庵,时二十四日灯下。」

  「此书大略以治功为本,举而厝之,可以理世,细琐之事,一切阙如,立身之节亦所轻也。后之读者知之。老人又记。」

  「此书系明刻,合前后汉纪而为一部,予于辛亥岁得诸酉山书肆中。开卷见朱墨两笔稍有点读而未终,遇脱落处则曰疑有误,乃知此人亦未得善本校雠,故所阅未竟,惟落款孱守老人初不知为何人。及检钱遵王读书敏求记,知为冯己苍,方悟卷首之大树将军印本冯氏印也。然雠校未竟,颇为惋惜。今秋偶过学余书肆,见插架有旧钞前汉纪,携归与此本对勘,此所脱落大半赖钞本补完,诚一快事。旧钞卷首多目录一纸,书中遇宋讳如桓、匡、愍、敬,尽从阙笔,其为照宋钞无疑,虽残缺亦所不免,想宋刊亦同,故无从补竟耳。壬子九秋朔日校毕书此志喜,古吴黄丕烈。」

  前汉纪卷三十尾有墨书:「右通直郎时添差充绍兴府会稽县丞庄革校正」一行。余曾见海虞瞿氏藏钞本正同,殆同出一源也。后汉纪亦略校十许处,大抵据通鉴考异所引也。冯氏二跋录后:「崇祯癸酉,孱守老人读一过。大略荀书略而裁,非关乎政治之得失不苟存也,即立身大节间亦缺如。袁书增其所删,不知流于支也。古今人不相及大概若斯,而况于今也哉。是月为是日为一。灯下识。」

  「是夜闻有异声于西楼者,余刚决不信,遂与徐介甫、从弟叔昭移床据之,阅毕此卷而寝。」

  明万历二十六年南京国子监本,十行二十字。

  按:故人吴佩伯慈培于此书致力最勤,言此南监本最佳,亦最难得,远胜吕柟及黄姬水刊本,故附存之。

  后汉纪旧写本,十一行二十字。

  盛昱旧藏,卷尾有朱笔跋云:

  「此与荀纪内改刓皆依汉书、通鉴,尚需旧本正之。蒋氏新刻讹谬更甚。甲辰五月。」

  「乾隆己巳四月三十日、五月初一、二、三、四日读。」

引用书目

  史记 汉司马迁撰 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本

  汉书 汉班固撰 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本

  后汉书 刘宋范晔撰 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本

  三国志 晋陈寿撰 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本

  资治通鉴 宋司马光撰 中华书局标点本

  东观汉记 汉班固刘珍等撰 聚珍版本

  后汉书补逸 清姚之骃辑 康熙柏筠书屋刻本

  七家后汉书 清汪文台辑 光绪八年镇海林氏刊本

  东塾遗稿续后汉纪 清陈澧撰 稿本

  两汉纪字句异同考 清蒋国祚撰 康熙蒋氏兄弟本两汉纪末附

  两汉纪校记 清陈璞撰 学海堂本两汉纪末附

  两汉纪校释 清钮永建撰 南菁讲舍文集本

  后汉书集解 清王先谦撰 商务印书馆排印本

  后汉书补注 清惠栋撰 丛书集成本

  后汉书疏证 清沈钦韩撰 光绪浙江书局本

  后汉书注补正 清周寿昌撰 丛书集成本

  后汉书补注续 清侯康撰 丛书集成本

  后汉书注又补 清沈铭彝撰 丛书集成本

  后汉书辨疑 清钱大昭撰 丛书集成本

  东汉九卿年表 清万斯同撰 二十五史补编本

  东汉朔闰考 清徐绍桢撰 二十五史补编本

  两汉刊误 宋刘攽撰 宸翰楼丛书本

  两汉刊误补遗 宋吴仁杰撰 知不足斋本

  汉书新证 陈直撰 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三国志集解 卢弼撰 古籍出版社本

  廿二史考异 清钱大昕撰 丛书集成本

  考史拾遗 清钱大昕撰 商务印书馆出版

  十七史商榷 清王鸣盛撰 丛书集成本

  廿二史札记 清赵翼撰 四部备要本

  诸史琐言 清沈家本撰 沈寄簃先生遗书本

  国语 士礼居丛书本

  战国策 士礼居丛书本

  华阳国志 晋常璩撰 四部丛刊本

  汉官六种 四部备要本

  通典 唐杜佑撰 万有文库本

  通志 宋郑樵撰 万有文库本

  文献通考 元马端临撰 万有文库本

  易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诗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尚书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周礼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礼记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仪礼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论语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孝经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公羊传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谷梁传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尔雅 中华书局影印十三经注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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