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纪校注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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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后汉光武皇帝纪"

  二十二年(丙午、四六)

  春闰月丙戌,上幸长安,祠园陵〔一〕。

  〔一〕 陵原作「邑」,据黄本改。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蚀之。

  六月,伏波将军马援还京师。

  是时梁松贵幸,百僚惮之。援尝小病,松来候援,独拜床下,援安然受之。松意不平。诸子曰:「梁伯孙贵重〔一〕,将军宜为之礼。」援曰:「我乃其父友也,虽贵,何得失礼?」由是不为权贵所爱。

  〔一〕 伯孙,梁松之字。

  援外坦薄而内备礼,事寡嫂,不衣冠不入闺。其于人泛爱多容。然见爵位而无实者,笑曰:「刀不应齿,士不闻耳,何足畜乎?」有奇异于众者,虽在少贱,必异待之。援有筹策,世祖曰:「伏波论兵,常与吾合。」

  初,援交址还书戒其兄子严、敦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如论议人长短是非,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欲汝曹不忘之尔。龙伯高敦厚周慎〔一〕,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重之爱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急,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之。效龙伯高之正不就,犹为谨敕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二〕。效杜季良而不成,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就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以为言,吾常为之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为越骑司马。保怨家上书言保「所在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戒孤兄子,今在京师,与梁松、窦固等交」。上召责松,松叩头流血。乃召问援,因取所与严、敦书,即日免保官。时龙伯高为山都长,擢为零陵太守。

  〔一〕 伯高,龙述之字。

  〔二〕 李贤曰:「鹜,鸭也。」胡三省曰:「毛晃曰:舒凫,俗谓之鸭,可畜而不能高飞曰鸭,野生而高飞者曰鹜。」

  秋九月,地震。诏南阳郡勿输今年田租,南阳系囚减死罪一等。

  是岁匈奴国中乱,诸将皆言可击者。上以问朗陵侯臧宫,宫曰:「愿得五千骑,足以立功!」上笑曰:「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吾方自思之。」遂不出师。

  匈奴之族由来尚矣,其在殷、周,则有山戎、猃狁之难。逮于秦、汉,而有匈奴,强弱之势,中国征之事详矣。王莽时欲分匈奴,匈奴大怒,纵兵犯塞,伤杀吏民。莽乃盛兵以击匈奴,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也。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征之,尽境而还,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武帝选将练兵,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疲耗,匈奴亦困,而天下弊。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也。」莽不从,匈奴遂叛,北边大扰。世祖之初,方忧中国,未遑外事也。初匈奴右日逐王比,单于知牙斯之长子也〔一〕。自呼韩邪单于死后,更令兄弟相传。知牙斯死,传弟臧咸〔二〕;臧咸死,传弟舆。舆立,欲传其子,然其弟知牙师以次当为单于者也〔三〕。比曰〔四〕:「以兄弟言之,知牙师当立;以子言之,我前单于长子也。」舆疑之。舆死,子焉鞮立〔五〕;鞮死,弟汉奴立〔六〕。比遂失次怨恨。而匈奴国中旱、蝗连年,草木皆尽,人畜死者过半。比乃遣人奉匈奴图诣西河,求和亲,尽〔收〕(牧)南边诸部呼衍、日逐等叛匈奴〔七〕。匈奴遣万余骑击比,不胜,呼衍、日逐等共立比为呼韩邪单于。孝宣时,其大父呼韩邪归汉得成,故袭其号,于是有南、北单于〔八〕。

  〔一〕 汉书匈奴传作「囊知牙斯」。

  〔二〕 汉书匈奴传作「咸」。

  〔三〕 「师以」原误作「帅川」,据范书改。

  〔四〕 「比曰」原误作「皆」。

  〔五〕 范书南匈奴传作「乌达鞮侯」。

  〔六〕 范书南匈奴传作「蒲奴」。

  〔七〕 收、牧形近而讹,范书作「敛」。

  〔八〕 正式立南单于,东观记、范书均作建武二十四年,袁纪恐别有所据。

  二十三年(丁未、四七)

  春正月,南郡蛮夷反,武威将军刘尚击破之,置江夏郡。

  三月,南单于遣使称藩,愿修旧约。天子议于公卿,咸以为蛮夷猾夏,情伪难知,不可许。大司农耿国以为〔一〕:「今天下初定,尤宜受之。令东抚乌桓,北拒匈奴,边陲永息干戈之役,万世之策也。」上善而从之。使中郎将段柳使匈奴〔二〕,于是单于拜伏受诏,遣弟左贤王将兵击北单于,连破之。北单于震怖,却地千里。单于既称臣,入居塞内,上书遣子贡献。汉赐单于冠带、衣裳、黄龟金玺、什物各有数。单于乃分部诸帅,以鄣北边。北单于惶恐,愿还所略汉人,数遣使诣武威,求使者。皇太子以为南单于新立,今若遣使,恐阻南单于意,故但报其书,不遣使者。

  〔一〕 东观记、续汉书均曰:国为大司农,晓边事,能论议,数上便宜事,天子器之。然皆不详任期。而范书耿国传曰国建武二十七年代冯勤为大司农,时任五官中郎将,且此事系建武二十四年。

  〔二〕 范书南匈奴传作「段郴」。

  冬十二月,武〔陵五〕溪蛮夷反〔一〕,遣刘尚击之〔二〕,尚军没。

  〔一〕 据东观记、范书补。李贤曰:「郦元注水经云: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悉是蛮夷所居,故谓五溪蛮。」

  〔二〕 东观记马援传作「武威将军刘禹」,当误。

  骠骑大将军杜茂、鬲侯朱佑、祝阿侯陈俊薨。

  朱佑贵儒学,论议常依古法。为将帅受降,追奔逐北,以破敌为功,不问斩首多少。军吏以不得卤掠,故或有怨者,徙封鬲侯,食邑七千余户,自陈功薄而赏大,愿受南阳五百户足矣。上不许。初,上学长安,尝过佑。佑方讲,留上,须讲竟乃共燕语。及上幸佑第,语及平生,上曰:「主人得无舍我讲乎?」

  二十四年(戊申、四八)

  春正月乙亥,大赦天下。

  大司空杜林薨,太仆张纯为大司空。

  林字伯山,右扶风茂陵人。父业以文章显〔一〕。林少有俊才,好学问,沈深好古,家既多书,又外家张竦父子善文章,林从竦受书,渐渍内外,为当世通儒〔二〕。王莽败,盗贼并起,林与弟成,俱至河西。隗嚣闻林名,故深敬待之,以为治书。后以病去。嚣欲超用之,遂称痼疾。嚣心恨林,曰:「杜伯山天子所不能臣,诸侯所不能友〔三〕,盖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也。今且从师友之位,以从其志焉。」林虽困乏,终为不屈。林尝得漆书古文尚书一卷,独宝爱之,每遭困阨,自以不能济于众也,犹握抱此经,独叹息曰:「古文之学将绝于此邪?」至建武初,弟成死,故林持丧东归。嚣既遣林,后悔,令刺客杨贤于陇遮刺林。贤见林自推车,载弟丧,叹曰:「当今之世,谁能行义者?我虽小人,何忍杀义士!」亡去。

  〔一〕 范书「业」作「邺」。李贤曰:「邺字子夏,祖父皆至郡守。邺少孤,其母张敞女也。邺从敞子吉学,得其家书。」

  〔二〕 李贤曰:「竦即吉之子也,博学文雅过于敞,见前书。」惠栋曰:「书断云:林尤工古文,过于邺也,故世言小学由杜公。」又李贤注引风俗通曰:「儒者,区也,言其区别古今,居则翫圣哲之词,动则行典籍之道,稽先王之制,立当时之事,此通儒也。若能纳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讲诵而已,无能往来,此俗儒也。」

  〔三〕 典出礼记儒行。

  上闻林已还,乃征林,拜侍御史。引见问经书、故旧及西州事,上甚悦,赐车马衣被。岁余,迁司〔徒〕(马)〔司〕直〔一〕。百僚知林以名德用,甚敬惮之。林既至京师,与英俊集会,咸敬林之博雅洽闻。河南郑兴、东海卫宏等皆长于古学,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定三统历,及见林,皆推服焉。济南徐兆始事卫宏〔二〕,后皆更受林。以前所得一卷古文尚书示宏曰:「林危阨西州时,常以为此道将绝也。何意东海卫宏、济南徐生复得之邪?是道不坠于地矣。

  〔一〕 范书杜林传作「代王良为大司徒司直」,东观记亦然。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曰:「袁宏后汉纪第八卷作『迁司马直』,脱去下『司』字,固属显然,而司徒之作司马,亦传写之误无疑。王良传亦作『

  大司徒司直』。盖司直乃司徒掾属,见司马彪百官志,司马无之。」王说是,故据以正之。

  〔二〕 范书杜林传「徐兆」作「徐巡」。惠栋曰:「案说文引徐巡说。又书断所载皆作『巡』,袁氏误也。」惠说是。

  二十五年(己酉、四九)

  春正月,乌桓大人郝且等率众贡献〔一〕,封其渠帅为侯、王。

  〔一〕 郝且,范书作「郝旦」。三国志乌丸传注引魏书与袁纪同,而标点本从范书径改,未出校记。且旦形近易误,恐当依陈、袁二书作「且」为是。

  乌桓者,东胡也。汉初,匈奴冒顿伐其国,余类保乌桓山,因以为号焉。其俗善骑射,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刻木为信,无文字,而众不敢违犯。其先为〔一〕……匈奴中乱,乌桓始盛,钞击匈奴,匈奴为之转徙数千里,汉南遂空。

  〔一〕 袁纪下有佚文。三国志乌丸传注引魏书曰:「自其先为匈奴所破之后,人众孤弱,为匈奴臣服,常岁输牛马羊,过时不具,辄虏其妻子。至匈奴壹衍鞮单于时,乌丸转强。」范书曰:「乌桓自为冒顿所破,众遂孤弱,常臣伏匈奴,岁输牛马羊皮,过时不具,辄没其妻子。」则袁纪下文当脱去为匈奴所破,臣伏匈奴,岁输牛马羊等句。

  戊申晦〔一〕,日有食之。

  〔一〕 按正月己酉晦,三月乃戊申晦,疑袁纪此上脱「三月」二字。

  初,刘尚军没,议复遣将帅。时马援年六十二矣,上悯其老,方内选择,未有所定。援自请曰:「臣尚能披铠上马。」上试焉,援既据鞍,左右顾乃下,遂遣之。

  冬十月,伏波将军马援、杨虚侯马武、东牟侯耿舒击武溪〔一〕。援谓所亲杜愔曰:「吾受恩深厚,常恐不得死国事也,今得所,甘心瞑目。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共事,殊难得调,独恶是尔〔二〕。」

  〔一〕 当是「五溪」或「武陵五溪」之误,详见前注。

  〔二〕 李贤曰:「长者家儿,谓权要子弟等。」又胡三省曰:「余谓调,和也。援固已虑耿舒之难与共事,梁松、窦固之迩言矣。」

  南乡侯邓晨薨。初,晨为常山、汝南太守,皆有名迹,为吏民所爱。在汝南,起鸿〔郄〕陂〔一〕,溉灌田数千顷。百姓于今利之。征为光禄大夫,数与宴见,陈说平生。晨从容白上曰:「仆竟办之。」〔二〕上大笑。晨疾病,天子手书慰问,中宫及宁平公主皆为垂泣。既薨,使谒者招新野主魂,备官属,合葬于北邙山,上与皇后亲临送葬,赏赐甚厚,谥曰惠侯。

  〔一〕 据东观记、范书补。

  〔二〕 指当年笑议蔡少公「刘秀当为天子」之谶事,详见卷一。

  二十六年(庚戌、五0)

  春正月,增吏俸,自三公至于佐吏各有差。

  二月,马援至临乡,大破蛮军,斩首千余级。

  蛮有二道:一曰壶头,二曰充(中)〔一〕。壶头径近而多险,充(中)远而运粮难。初,上与诸将议所先击,因以疑而未决。军至长沙,中郎将耿舒上言先击充(中)贼,援以为延日费粮,不如进攻壶头。贼乘高守隘,船不得进。会夏暑热,吏士疫死者多。援亦病困,穿岸为室,以避暑气。贼每乘高鼓噪,援辄扶人观之,左右壮其意,皆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言:「舒前上言击充(中)贼,粮虽难致,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奋击。今壶头竟不得上,又大军疾疫,皆如舒言。」弇奏舒书,上遣梁松驿责问援,因代监军。松未至而援已死,松与马武等毁恶援于上。上大怒,收援将军、侯印绶。

  〔一〕 范书马援传及续汉志均作「充」,袁纪「中」字衍,故删。下同。

  是时军士死者太半,谒者宋均〔虑〕军不得返〔一〕,与诸将议,欲承制降贼,诸将莫敢应。均曰:「夫忠臣出境,有可安国家,专之可也。」均勒兵成列,称诏降之。蛮夷震怖,即共斩其大帅降均。均为置长吏而还。均自请矫制罪,天子嘉其功,赐以金帛。其后每有四方异议,数访问焉。

  〔一〕 「虑」字据范书补。又胡三省曰:「『宗均』,列传作『宋均』。赵明诚金石录有汉司空宗俱碑。按后汉宋均传:均族子意,意孙俱,灵帝时为司空。余尝得宗资墓前碑龟膊上刻字,因以后汉帝纪及姓苑、姓纂诸书参考,以谓自均以下,其姓皆作『宗』,而列传转写为『宋』,误也。后得此碑,益知前言之不缪。」王先谦亦曰:党锢传注引谢承书,正作谒者宗均。又曰:广韵:宗姓,周卿宗伯之后,出南阳。论衡程才篇:东海宗叔犀。即此宗叔庠也。胡、王二说是。今按袁纪卷十二亦作「宗意」,此作「宋」,误。今存其异文。

  于是援家属惶怖,不敢归旧墓,买城西数亩地,葬其中,宾客故人不敢送葬。故云阳令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功〔一〕,采其策,不求备于众〔二〕。故高祖赦蒯通,以王礼葬田横〔三〕,令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诛而奔楚〔四〕,燕将据聊而不下〔五〕,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言之伤类也。

  〔一〕 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也。」

  〔二〕 论语微子曰:「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三〕 初蒯通曾说韩信据强齐,存项羽,参分天下,待机而动。后信族夷灭,高祖诏捕通而释不诛。又田横初自立为齐王,汉定天下,横与其徒属五百余人避居海岛中。高祖强征横,横行至尸乡自杀。高祖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之。事并见史记。

  〔四〕 章邯败于巨鹿,使人至咸阳,赵高拒而不见,有不信之心。邯畏高惧诛,遂降项羽。事见史记。

  〔五〕 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田单攻之久不下,鲁仲连为书射城中,燕将泣而自杀。事见史记。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以四年冬始归正朔。当此之时,虏述矫号于益州,隗嚣拥兵于陇、冀,豪杰盱睢〔一〕,且自为政。援拔自西州,慕德效死,孤立贵人之间,曾无一言之佐,自知当要十郡之使〔二〕,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征,众议狐疑,援深建西州可破之策,隗嚣克定,援有力焉。及陇右未清,羌虏扰边,援奉使陇西,奋不顾身,行间关山谷之中,挥戈先零之野,兵动有功,师进辄克。征在虎贲,则忠策嘉谋,于国用之。南征交址,克平一州,使王府纳越裳之贡,边境无兵革之忧。间者使南,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卒,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没师,深入未必为是,不退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在远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征出塞,再南渡江,触冒害气,僵尸军中,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不闻其罪,卒遇三夫之言〔三〕,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攻,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一〕 盱,音虚,作张目解。睢,音虽,作张目仰视貌。盱睢,即、跋扈骄恣之状貌也。

  〔二〕 陈澧以为「自知」上脱「宁」字。范书马援传有「宁」字,且「十」作「七」。

  〔三〕 战国策魏策曰:「庞葱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庞葱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矣,愿王察之矣。』」「葱」,韩非子作「恭」,诸类书所引作「共」。朱勃奏疏之「三夫」,实源出于此,而以喻耿舒、马武、梁松等之诬罔毁恶援也。

  夫操孤危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义士之所悲也。惟陛下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于黄泉也。

  书奏,不报,归田里〔一〕。

  〔一〕 范书马援传作「报,归田里」。通鉴作「帝意稍解」。王补以为范书本传「报」上夺「不」字。黄山曰:「案袁纪『不』字,必系误衍。果不报,则但书不报,文意已足,归田里不必书也。又罢归田里,乃汉制废斥名词,因不报而自归,亦不必言归田里。当时帝方盛怒,勃固无不待报而擅归之理。勃书本自陈年已六十,当伏田里,故帝报许之,不以其讼伏波为罪,即意稍解也。」联系下文,黄说是。

  时梁松、窦固等在中,上问:「知朱勃乎?」对曰:「故云阳令也。」以所上章使读之,松、固惊相谓曰:「如是,陛下不甚罪伏波也!」

  袁宏曰:马援才气志略,足为风云之器,跃马委质,编名功臣之录,遇其时矣。天下既定,偃然休息,犹复垂白,据鞍慷慨,不亦过乎!

  尝试言之:所以保才者,智也。才智之用,通物为贵。苟才大者济,智小者独善,则涉乎通济者,其智弥广矣。夫观云梯之功,则知班匠之巧;睹太平之业,则悟圣人之明。降斯以还,参差百品,虽智效一官,功覆一篑,亦才力之所会也。古之君子,遇有为之时,不能默然而止,击节驱驰,有事四方者,盖为斯也。然自非贤达,不能量也。遭命世之君,傍日月余光,废兴指授,禀其规略,故功名保全,身有余地。若不值其主而独任其心,得一旅而志一邑〔一〕,得一邑而图一国,故事捷而攻之者众,勋立而日就于难,又况颠沛崄巇不测之虑哉!夫才智有余,功名不足者有矣;事业未半,而勋过者有矣;所乘之势异,而难易之功殊也。而有为之人,幸而要之,虽徼一时之功,暴居视听之右,外有骇物之患,内怀思虑之忧尔。中路怅然,欲退无途,其势然也。善为功者则不然,不遇其主,则弗为也。及其不得已,必量力而后处。力止于一战,则事易而功全;劳足于一邑,则虑少而身安。推斯以往,焉有毁败之祸哉?马援亲遇明主,动应衔辔,然身死之后,怨谤并兴,岂非过其才,为之不已者乎?

  〔一〕 哀公元年左传曰:「夏少康有田一成,有众一旅。」杜注曰:「五百人为旅。」

  夏四月,初营寿陵。依孝文故事,务从有约,使迭兴之后〔一〕,与丘陇同体。凡帝即位,必营寿陵,具终器,汉之制也。

  〔一〕 胡三省曰:「迭兴,谓易姓而王者。」

  上常听朝至于日昃,讲经至于夜分。或与群臣论政事,或说古今言行,乡党旧故,及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侍对之臣,莫不凄怆激扬,欣然自得。虽非大政,进止之宜,必遣问焉,所以劝群能也。皇太子从容言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道。今天下乂安,愿省思虑,养精神,优游以自宽。」上答曰:「吾自以为乐矣。」

  二十七年(辛亥、五一)

  夏,太仆赵喜为太尉〔一〕。

  〔一〕 东观记亦作「喜」,而范书作「憙」,故四库馆臣改东观记「喜」作「憙」。又续汉书作「熹」。惠栋曰:「喜与熹,古字通。小颜匡谬正俗曰:『熹,炽盛也,音与僖同。』故赵熹字伯阳,取此义耳。末世传写误为喜字。」按徐灏说文段注笺曰:「憙、喜古今字。」则三字均可通。

  是时南单于新称藩,乌桓始入朝,上命喜思安边之策,为长久之计。喜乃议复代郡、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郡,遣诸王之国。

  喜字伯阳,宛人也。喜从兄为人所杀,无子,喜年十五,结客为报雠。更始初,舞阴大姓李氏拥兵自守,更始遣将降之,不下,曰:「闻赵氏有孤孙喜,信义着闻,愿降之。」更始乃征喜。时未二十,更始笑曰:「茧栗犊能服重致远乎?」〔一〕即以为偏将军,诣舞阴,降李氏。因入颍川,转击诸未下者。更始大喜曰:「卿名家驹也,努力勉之!」昆阳之战,喜颇有功,拜为中郎将,封勇功侯。更始败,喜归乡里。

  〔一〕 惠栋曰:「叶氏爱日斋丛钞曰:记王祭之牛茧栗。左氏外传:楚观射父曰:『郊禘不过茧栗。』汉书志:天地牲角茧栗。颜师古注:『牛角之形,或如茧,或如栗,言其小。』西京杂记:惠庄闻朱云折五鹿充宗之角,叹曰:『茧栗犊能尔耶?』栗谓小而不谓其角。」

  初,喜与邓奉善。奉之叛也,喜数与书切责之。时有言喜为邓奉计策,以毁恶之者。诏喜属建威将军〔一〕,以功自赎,喜不自言。奉死后,上得书,惊曰:「赵喜真长者也!」即征喜,待公交车。时江南未通,以喜守简阳侯相。将给兵骑之官,喜自请不愿〔二〕,请单骑驰往,度其形势,临敌制宜,若将兵骑往,彼必为吏民所疑。上许之。喜至简阳,民闭城门,不肯纳。喜便止城门外,问国中大夫素为百姓所亲信者,乃召问之。对曰:「夫拥兵欲以自守,而至于为贼,恐惧不能自反耳。」喜因告以仓卒之时,非国家所疾,无自疑阻,恳为陈恩信,贼遂自缚诣喜降。后为平原太守,甚有治迹,百姓歌诵之。

  〔一〕 建威将军者,耿弇也。

  〔二〕 据范书及东观记,疑「不愿」下脱「受兵」二字。

  二十八年(壬子、五二)

  春正月,遣诸王就国。

  三月,臧宫上书,劝上征匈奴。诏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民;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一〕。乐民者其祚延长,乐身者不久而亡。故曰:地广者荒,德广者强。今无善政,灾变不息,忧念岁阙。论语云:『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二〕而欲复远征乎?」

  〔一〕 北堂书钞卷十五识治篇引「以乐乐民」。注曰出黄石公。又卷二十九君道篇所引无两「所」字,余均与袁纪同,注曰引自东观记。今本东观记均脱。

  〔二〕 李贤曰:「颛臾,鲁附庸之国。鲁卿季氏贪其土地,欲伐而兼之。时孔子弟子冉有仕于季氏,孔子责之。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季氏之邑,今不取,恐为子孙之忧。』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按孔子此言乃曰祸非自外起,而衅将发于内也。后季桓子果为家臣阳虎所囚。

  冬十月癸酉,诏死罪下蚕室,其女子者宫。

  上会群臣,问曰:「谁可傅太子者?」皆曰:「执金吾阴识可也。」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上曰:「善。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而以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乃大会子弟〔一〕,陈其车马、印绶曰:「此皆稽古之力也,可不勉邪!」

  〔一〕 子弟,范书桓荣传作「诸生」。则此子弟恐是「弟子」之误倒置耳。

  于是皇太子经学始成,少傅桓荣上疏曰:「臣幸得侍惟幄,经学浅短,无所补益圣质,夙夜惭愧。今太子经学已通,自有识以来储君副主莫能传之,今太子独能传之,此诚万国之福也。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矣。谨遣掾臣泛再拜归道〔一〕。」太子报曰:「阳以童蒙,承训九载,不深达师意,而猥见褒奖,非其实也。夫五经之道广大,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二〕!自宰予之从亲事孔门,闲邪以度,犹尚怠懈昼寝〔三〕,况于不才者乎?苟非其人,道不虚受。冉求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四〕归道受谢,非所敢闻。」

  〔一〕 李贤曰:「归,犹谢也。」

  〔二〕 「非天下」以下二句出易系辞上。

  〔三〕 论语公冶长曰:「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四〕 语出论语雍也。

  是时禁网疏阔,王侯贵人多通宾客。寿光侯刘悝〔一〕,更始少子也,得幸于沛王辅。悝怨盆子杀其父,因辅结客,报杀盆子兄故式侯恭。辅坐系狱三日。由是捕诸王宾客,死者千余人。

  〔一〕 范书刘玄传作「刘鲤」。袁纪恐误。

  初,马援谓其司马吕种曰:「建武初,名为天地始开,从今已后,海内日当安乐耳。顾我尝独有所忧,国家诸子并壮,皆不防微,广通宾客,门庭如市,吾恐自此大狱起矣。卿其慎之。」援兄女婿王砻,故平阿侯子也。好施爱士,名振江,淮间。后游京师,交结诸侯。援谓所亲曰:「王子石杰士也,今若在京师长者间用气自行〔一〕,陵折者多,必用亡身。」于是吕种、王砻、冯衍皆以诸王宾客下狱。种叹曰:「马生之言,其神乎!」种、砻死狱中。衍被赦出,废于家。上言曰:「臣伏念帝王大体,古今通论,常独慨然。夫以高祖之略,而陈平之谋,毁之则疏,与之则亲〔二〕。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绳之以法则为罪,施之以德则为功〔三〕。逮至晚出,董仲舒言道德,见妒于公孙弘〔四〕;李广奋节于匈奴,见排于卫青〔五〕,此忠臣所为流涕也。臣衍自惟〔六〕,上无无知之荐,下无冯唐之说,乏董生之才,寡李广之劳,而欲免谗口于当世,岂不难哉!臣之先祖以忠贞之故,成私门之祸。而臣值兵革之际,不敢回行苟容,以求世利,事君无倾邪之谋,将帅无卤掠之心。今幸遭清明之世,饬躬自行之秋,而怨雠藂杂,讥议横世。盖富贵易为善,贫贱难为工也。疏远陇亩之臣,无望高阙之日,惶恐自陈,以救罪过。」书奏,天子不用,犹以前过也。

  〔一〕 「在」原误刊「京师」之下,今正之。

  〔二〕 与,誉也。见广雅释诂。范书作「誉」。按事见史记陈丞相世家。时楚汉相争,平因魏无知见汉王,拜为都尉,使典护军。周勃、灌婴等谮平盗嫂受金,辗转魏、楚、汉,乃反复乱臣。汉王疑之。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处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复拜平为护军。

  〔三〕 文帝时,赏轻罚重。魏尚为云中守,匈奴远避,而坐上功首虏差六级,削爵,罚作之。冯唐谏,帝乃赦尚,复为云中守。事见史记冯唐传。

  〔四〕 史记儒林传曰:「公孙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为从腴。弘疾之,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获罪,疾免居家。」

  〔五〕 李广击匈奴,数有功,号「飞将军」。元狩四年,从大将军卫青伐匈奴,失道后期。卫青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不愿复对刀笔吏,遂引刀自刭。事见史记李将军列传。

  〔六〕 范书冯衍传「自惟」下有「微贱之臣」四字,疑袁纪脱之。

  衍字敬通,冯奉世之后〔一〕,有奇才,博通,无所不览。王莽时诸公多荐之者,衍辞不肯仕。衍有大度,自度其才,不能耦世取容〔二〕,故遂坎〈土禀〉失志〔三〕,居常慷慨,庶几名贤之风。家贫年老,常为司隶从事。

  〔一〕 冯奉世,武帝末为郎,历仕昭、宣、元诸帝、官至左将军,为折冲宿将,功名次赵充国。有男九人,谭、野生、逡、立、参皆至高位。惠栋曰:「衍之祖,东观记及本传皆云野王,唯华峤书以为冯立。」

  〔二〕 广雅释诂曰:「耦,谐也。」

  〔三〕 楚辞九辩曰:「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全椒侯马成薨。

  二十九年(癸丑、五三)

  春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遣使者举冤狱,问鳏寡。庚申,赐天下男子爵,各二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夏四月乙丑,诏天下系囚自殊死已下减本罪各一等,不孝不道,不在此书。

  三十年(甲寅、五四)

  春二月甲子,上幸鲁国、济南。

  夏四月,徙左(冯)翊公焉为中山王。

  五月,旱〔一〕。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一〕 范书光武帝纪「旱」作「大水」。

  冬十月丁酉,上幸鲁国〔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作「秋七月丁酉」。按七月己酉朔,无丁酉日。十月丁丑朔,丁酉乃第二十一日,袁纪不误。通鉴依范书作「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鲁;冬十一月丁酉,还宫」,误也。

  太尉喜、司空纯上书曰:「自古帝王治道之隆,未尝不登封太山,以告成功。书曰:『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封禅之义也。陛下受命中兴,顺天行诛,修复祖宗,抚宁万国,天下旷然,咸蒙更生,夷狄慕义,符瑞并应。诗云:『受天之福,四海来贺。」诚宜封禅告成,以顺天心。」诏曰:「是何言也?当今日月薄蚀,灾异并臻,吏失其职,百姓怨讟〔一〕。吾谁欺,欺天乎〔二〕?」于是群臣不敢言。

  〔一〕 说文曰:「痛怨也。春秋传曰『民无怨讟』。」讟音独。

  〔二〕 乃论语子罕孔子之语。

  胶东侯贾复薨,谥曰刚侯〔一〕。复尝战,被创甚。上大惊曰:「我所不令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闻复妇孕,上曰:「女邪,我〔子〕取之〔二〕;男也,我与之女。勿忧妻子。」复数从征伐,未尝破败,数为诸将溃围解阵,身被十二创。上以复敢深入,稀令远征,欲自将之,故少方面之功。诸将每论功,人人自伐、复独默不言。上曰:「贾君之勋,我自知之。」功臣中最见亲礼。左将军官罢〔三〕,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为人刚毅方直,慷慨有大节,阖门守静。朱佑等荐复宜为宰相,世祖方以吏事责三公,故遂不用功臣。是时列侯唯胶东侯贾复、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与公卿参议国事。

  〔一〕 范书系此事于建武三十一年。

  〔二〕 据范书贾复传补。

  〔三〕 左将军官罢,钮永建以为当补「右」字。然此仅述贾复事,复任左将军,故不必及右将军也。

  三十一年(乙卯、五五)

  夏五月戊辰,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癸酉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甲辰,诏死罪下蚕室,其女子者宫。

  鲜卑大人于仇贲率其种人贡献。封贲为王。鲜卑亦东胡之余也,别居鲜卑山,因号焉。其言语习俗与乌桓同。自为冒顿所破,远窜辽东,未有名通于汉,而与乌桓接。当是时南北单于更相攻伐,而鲜卑遂以强盛。

  中元元年(丙辰、五六)〔一〕

  〔一〕 通鉴胡注:「洪氏隶释曰:成都有汉蜀郡太守何君造尊犍阁碑,其末云『建武中元二年六月』。按范史本纪,建武止三十一年,次年改为中元,直书中元元年。观此所刻,乃是虽别为中元,犹冠以建武,如文、景中元、后元之类也。又祭祀志载封禅后赦天下诏,明言『改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东夷倭国传,『建武中元二年,来奉贡』,证据甚明。宋莒公纪元通谱云:『纪志俱出范史,必传写脱误,学者失于精审,以意删去。梁武帝大同、大通俱有『中』字,是亦宪章于此。』司马公作通鉴,不取其说。余按考异,温公非不取宋说也,从袁、范书中元者,从简易耳。」今按胡说是也。又惠栋曰:「沈约撰符瑞志,亦言『建武中元元年』。」

  春正月,天子览河图会昌符〔一〕,而感其言。于是太仆梁松复奏封禅之事〔二〕,乃许焉。

  〔一〕 续汉祭祀志载其文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不慎克用,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按此符及赤伏符均系承旨杜撰之文,所谓「神道设教」者也。

  〔二〕 范书及续汉志「太仆」均作「虎贲中郎将」。按松任太仆乃明帝永平元年事,袁纪误。

  二月辛卯,上登封于太山,事毕,乃下。是日山上云气成宫阙,百姓皆见之。

  甲午,禅于梁父。

  袁宏曰:夫天地者,万物之官府〔一〕;山川者,云〔雨〕(气)之丘墟〔二〕。万物之生遂,则官府之功大;云雨施其润,则丘墟之德厚。故化洽天下,则功配于天地;泽流一国,则德合于山川。是以王者经略,必以天地为本;诸侯述职,必以山川为主。体而象之,取其陶育;礼而告之,归其宗本。书云:「东巡狩,至于岱宗,柴〔三〕。」传曰:「郊祀后稷,以祈农事。」夫巡狩观化之常事,祈农抚民之定业,犹洁诚殷荐,以告昊天,况创制改物,人神易听者乎!夫揖让受终,必有至德于〔天下〕(万物),〔征伐革命,则有大功〕〔于万物〕〔四〕。是故王者初基,则有封禅之事,盖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一〕 「官」原误作「宫」,据黄本及续汉祭祀志注引袁纪之文改。

  〔二〕 据续汉志注引袁纪改,下文正作「云雨」。

  〔三〕 范书张纯传「柴」亦作「柴」,而标点本改作「祡」。按说文曰:「祡,烧柴焚燎,以祭天神,从示此声。虞书曰:『至于岱宗,祡。』」校者当本于此。然今本尚书亦作「柴」,续汉祭祀志注引袁纪亦同,故不必改。

  〔四〕 据续汉志注引袁纪补。

  夫东方者,万物之所始;山岳者,灵气之所宅。故求之物本,必于其始;取其所通,必于所宅。崇其坛场,则谓之封;明其代兴,则谓之禅。然则封禅者,王者开务之大〔礼〕(体)也〔一〕。德不周洽,不得拟议斯建〔二〕;功不弘济,不得髣佛斯礼。旷代一有,其道至高。故自黄帝、尧、舜,至于三代,各一封禅,未有中修其礼者也。虽继体之君,时有功德,此盖率复旧业,增修前政,不得仰齐造国,同符改物者也。夫神道贞一,其用不烦;天地易简,其礼尚质。故藉用白茅,贵其诚素,器用陶匏,取其易从。然则封禅之礼,简易可也。若夫石函玉牒〔三〕,非天地之性也。

  〔一〕 据续汉志注引袁纪改。

  〔二〕 续汉志注引袁纪「建」作「事」。

  〔三〕 续汉祭祀志曰:时使泰山郡及鲁趣石工,取完青石,刻方石,皆方五尺,厚一尺。并用玉牒书藏方石,牒厚五寸,长尺三寸,广五寸,有玉检。

  三月丙辰,司空张纯薨。

  纯字伯仁,京兆杜陵人。父放,袭爵〔富〕(昌)平侯〔一〕。成帝时以游燕得幸,而纯以学行称。哀、平世为侍中、诸曹校尉。王莽时为九卿,遭乱世,保全侯爵。建武初,以先诣阙,复封故国,拜太中大夫,迁五官中郎将。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复国,上以纯宿卫久,弗夺也。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纯历事先朝,明习故事。是时朝廷草创,旧典多阙,每有疑议,辄访问纯,自郊庙冠婚之礼,多所正定。纯重慎周密,时有上书,辄削藁草。上甚重之,一日至数引见。及为宰相,务存无为,慕曹参之迹,所辟召皆当世通儒。

  〔一〕 汉书张汤传、范书张纯传均作「富平侯」,袁纪下文亦作「富平」,故正之。

  纯临薨,敕家丞曰〔一〕:「司空无功劳于国,猥蒙大恩,爵不当及子孙,其勿绍嗣。」纯长子根常被病,大行问嗣〔二〕,家上小子奋。奋辞让曰:「先臣遗令,臣兄弟不得袭爵,故臣不即是正。猥闻诏书,惊愕惶怖。臣兄哀臣幼小,故托称疾病〔三〕。」不听。奋字〔稚〕(释)通〔四〕,谦约节俭,阖门雍睦,租税赈给宗族,常自困乏,官至司空。

  〔一〕 聚珍版东观记「家丞」下有「翕」字。按翕乃家臣之名,而姚之骃所辑东观记及类聚、书钞所引衡无「翕」字,此恐是四库馆臣据张奋所上书之文而补,奋书见〔三〕注。

  〔二〕 「大行」即大鸿胪。汉书百官公卿表曰:秦时称典客。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又续汉百官志曰:其职掌诸侯及四方归义蛮夷,及拜诸侯、诸侯嗣子及四方夷狄封者。

  〔三〕 东观记曰:「奋上书曰:『根不病,哀臣小称病,令翕移臣。臣时在河南家庐,见纯前告翕语,自以兄弟不当蒙爵土之恩,愿下有司。』帝以奋违诏,收下狱。奋惶怖,乃袭封。」按此文怪谲,子直呼其父之名,尤谬。

  〔四〕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

  夏四月己卯,大赦天下。复梁父、奉高、嬴勿出今年田租〔一〕。

  〔一〕 范书光武帝纪除袁纪所述三县外,尚有博县。

  戊子,上幸长安,祀长陵。

  是时醴泉出,京师百姓痼疾饮者皆愈。又有赤草生于泉侧。郡国三十一上言甘露降。有司奏曰:「孝宣帝时,每有嘉瑞,辄为之改元,故有神雀、五凤之号,所以奉答神祗,表彰德信也。」天子拒而不纳,是以史官不得而记焉。

  六月,卫尉冯鲂为司空〔一〕,赐爵关内侯。

  〔一〕 冯鲂时以太仆行卫尉事。

  冬十月甲申,使司空鲂告礼高庙曰:「高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得王。吕太后王诸吕,灭亡三赵〔一〕,赖神灵诸吕伏诛,国家永宁。吕后不宜配食地祗高庙。薄太后慈仁,孝文皇帝贤明,子孙赖之,福延至于今,宜配食地祗高庙。今上薄太后尊号为高皇后,迁吕后尊号为高后。」

  〔一〕 据汉书高五王传,高祖崩,吕后征赵王如意到长安,鸩杀之。吕后七年,又幽杀赵幽王友。吕产女复鸩杀其夫赵共王恢。故称灭亡三赵。

  袁宏曰:夫越人而臧否者,非憎于彼也。亲戚而加誉者,非优于此也。处情之地殊,故公私之心异也。圣人知其如此,故明彼此之理,开公私之涂,则隐讳之义着,而亲尊之道长矣。古之人以为先君〔之〕体,犹今为君之体〔一〕,推近以知远,则先后之义均也。而况彰其大恶,以为贬黜者乎?

  〔一〕 据续汉祭祀志注引袁纪补。

  是岁起明堂、辟雝、灵台。

  初议灵台位,上问议郎桓谭曰:「吾欲以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上问其故,谭复言谶之非。上大怒曰:「桓谭非圣人无法〔一〕,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解。谭以屡不合旨,出为六安太守丞,失意,忽忽不乐,道病卒,时年七十余。

  〔一〕 孝经五刑章作「非圣人者无法」注曰:「圣人制作礼乐而敢非之,是无法也。」

  南阳人尹敏,字幼季。才学深通,能论议,以司空据掾校图谶。敏言于上曰:「谶书圣人所作,然其中多近语〔别〕(以)字,〔颇〕(取)类俗人之辞〔一〕,虚实难识,恐误后生。」上不然其言,敏因书之阙,因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上读怪之〔二〕,召敏问其故。敏曰:「臣见前人多增损图书,是以因自着,罪无状。」上深非之而不罪,但令削去之。然以是沈滞,官止长陵令。

  〔一〕 皆据东观记及范书改。

  〔二〕 「怪」原作「得」,据南监本径改。

  敏性恬淡,不慕功名,专好圣哲之书。初与班彪相善,每相与谈,常日晏不食,昼即至夜,夜即至旦。彪曰:「相与久语,为俗人所怪。然钟子期死,伯牙破琴〔一〕;惠施没,庄周杜门〔二〕。相遇之难也。」

  〔一〕 吕氏春秋孝行览曰:「伯牙鼓琴,志在泰山,钟子期曰:『

  巍巍乎若泰山。』复在流水,曰:『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绝弦破琴,不鼓也。」

  〔二〕 庄子送葬,遇惠施之墓,对从者言郢斲之事,叹曰:「自夫子之死,吾无以为质矣。」事见庄子徐无鬼。

  二年(丁巳、五七)

  春正月辛未,初起北郊,祀后土。

  丁丑,倭奴国王遣使奉献〔一〕

  〔一〕 范书东夷列传曰:「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光武赐以印绶。」日本天明四年(公元一七八四年)于志贺岛的叶崎出土「汉委奴国王」印,可为左证。目前日本学界关于此印颇有歧见,总括有松浦道辅的伪印说、三宅米吉的真印说和栗原朋信的私印说等三种观点。问题尚待进一步考证。

  二月戊戌,帝崩南〔宫〕前殿〔一〕。遗诏曰:「朕无益百姓,如孝文帝制度,务从约有,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使因督邮奉奏。」

  〔一〕 据范书补。

  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凡帝妃称皇后,帝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妾臣昭仪已下至中家人子二十等,汉之制也。光武中兴,悉阙昭仪、家人之号,唯有贵人,金印紫绶。自美人、宫人、缘女皆无秩禄,四时赏赐而已。

  是时诸王皆征还。国遭大忧,新承王莽之乱,国失旧典,嗣帝与诸王居止同席,时上下沿袭,莫之与正。太尉赵喜横剑正色,扶诸王下,以正尊卑,乃申宫卫,整礼仪,百官肃然。

  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于原陵。

  慎侯刘隆薨。

  夏四月丙辰,诏曰:「予末小子〔一〕,奉承圣业,夙夜祗畏,不敢荒宁。先帝受命中兴,德侔五帝。朕继体守文,不知稼穑之艰,惧有废失,以堕先业。公卿百僚,将何以辅朕之不逮?特进高密侯禹,明允笃诚,元功之首。其以禹为朕之太傅,进见东向,以明殊礼。东平王苍,宽博有谋,可以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以苍为骠骑将军。其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鳏寡孤独粟,人十斛。」

  〔一〕 出尚书顾命。孔传曰其语自称微微浅末小子,乃谦让之辞。

  上新即位,欲崇引亲贤,优宠大臣,乃以山林之劳,封太尉喜为节乡侯,司徒欣为安乡侯,司空鲂为杨邑侯〔一〕。

  〔一〕 司徒原作「司空」,司空原作「司徒」,袁纪上下文鲂亦作「司空」,现并据东观记、范书径改。

  苍上疏让曰:「陛下慈恩,哀臣苍,临朝之日,以为命首。举负薪之才,升君子之器〔一〕,令劝赏之士,怠于力行。臣诚内迫顽愚,辱污辅将之位,必被诗人『赤绂』之刺〔二〕。今方域宴然,要荒无警,将遵上德无为之时也。文官犹宜并省,武官尤不宜建。昔虞舜克谐,君象有鼻〔三〕,不及以政,诚不忍扬其恶也。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四〕。自汉以来,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唯陛下远遵旧典,终畜养之恩。不胜至愿,愿上骠骑将军印绶。」不上听。

  〔一〕 李贤曰:「负薪,喻小人也。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乘也者,君子之器。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则盗思夺之矣。」

  〔二〕 李贤曰:「赤绂,大夫之服也。诗曹风曰:『彼己之子,三百赤绂。』刺其无德居位者多也。」

  〔三〕 象,舜之弟也,封于有鼻为国君也。事见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帝王纪。

  〔四〕 沈钦韩曰:「赵策张孟谈语。贾子过秦论引作鄙谚。」

  苍以母弟辅政,尽心王室,其所宾礼,皆当世名士。初,太原人郇恁隐居山泽,不求于世。匈奴尝入太原,素闻其名,乃不入,郇氏举宗赖之。建武中,征恁不至。于是苍复辟恁,而敬礼焉。尝朝会,上戏恁曰:「先帝征君不至,骠骑辟君反来,何也?」对曰:「先帝秉德以惠下,故得不来〔一〕。骠骑执法以检下,臣不敢不至。」月余辞去,终于家。

  〔一〕 原作「故不得来」,据陈澧校径改。秋九月,陇西羌反。

  冬十一月,中郎将窦固、杨虚侯马武征羌。

  十二月甲寅,诏自殊死已下,听赎罪,各有差。

卷九"后汉孝明皇帝纪上"

  永平元年

  四月癸卯,封故卫尉阴兴子庆为鲖阳侯,博为隐强侯〔一〕。楚王舅子许昌为龙舒侯。

  〔一〕 范书、续汉郡国志「隐」均作「濦」,二字古通用。又论衡恢国篇曰:「隐强侯傅悬书市里,诽谤圣政,今上海恩,免夺爵土。」按东观记「博」亦作「傅」,而范书与袁纪同,二者未知孰是。

  东海恭王强,建武二年立。母郭氏为后,强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强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垦诚,愿备藩国。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乃许焉。十九年封为东海王,二十八年就国。帝以强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设钟鼓之悬,拟于乘舆。强临之国,数上书让东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强书宣示公卿。初,鲁共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故诏强都鲁。中元元年入朝,〔从〕(徙)封岱〔一〕,因留京师。明年春,帝崩。冬,归国。

  〔一〕 从、徙形近而讹。

  永平元年,强病。显宗遣中常侍、钩盾令将太医乘驿视疾〔一〕,诏沛王辅、济南王康、淮〔阳〕(南)王延诣鲁〔二〕。

  〔一〕 续汉百官志曰:「钩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诸近池苑囿游观之处。」

  〔二〕 据范书改,袁纪本卷永平六年纪文亦作「淮阳王」。凡下作「淮南王」者,均径正之。

  五月戊寅,强病困,临命终,上疏谢曰:「臣蒙恩得备藩辅,特受二国荣宠,巍巍无量,讫无报称。自修不谨,连年被病,为朝廷忧。皇太后、陛下慈悯恻至,动发中心。臣内省视,气力羸劣,日夜寝剧,终不望复见阙庭,奉承惟幄,辜负重恩,衔恨黄泉,言之绝肠。惟皇太后,陛下加供养,数进御,食避风气,终始天道。臣强困劣,言不能尽意,愿悉谢诸王,不意长不复相见。臣将蒙大恩,兼大国。政〔一〕,小人也,猥当袭臣封,非所以全利之也。如皇太后、陛下深为规度,诚愿还东海。以臣无男之故〔二〕,则处臣三女小国侯,〔三〕此臣夙夜之愿也。」

  〔一〕 范书「政」上有「息」字,袁纪恐脱。

  〔二〕 李贤曰:「无男,无多男也。」按强此言指虽有一子,淫欲无行,不堪袭封,如同无男。强辞让封国,唯恐不许,岂能以无多男故而封耶?其求处三女为县公主,实欲换取废政嗣封。李贤所言,望文生义,未达强深意也。

  〔三〕 周寿昌曰:「汉制:皇女封县公主,视列侯。诸王女封乡亭公主,视乡亭侯。强长女沘阳公主适窦勋,沘阳为县,视列侯,故云小国侯也。余二女无考,想亦封县公主矣。东汉无妇人封侯之事,后东平王苍五女,皆封县公主,亦异数也。」

  强薨,问至〔一〕,上与皇太后悲恸不自胜,乃诏诸王、京师亲家皆诣东海奔丧,遣司空鲂持节视丧事,赐旄头、鸾辂、龙旗、虎贲,荣宠之盛,无与为比,谥曰恭王。诏东海傅相曰:「王谦恭好礼,以德自终。其葬送之具,务从省约,以彰王卓尔之美〔二〕。」子政嗣,淫欲无行,故强以为言。

  〔一〕 问,告也。

  〔二〕 论语子罕篇颜渊美孔子之语。注曰:「卓尔,卓然不可及也。」

  秋七月,西羌破走,余种悉降,徙三辅。

  羌之先,三苗之裔也。其俗以父名母家姓为号,出十二世,相与婚姻,妻后母,报〈女更〉〔一〕,无鳏男寡妇,故种类系息。其为兵,长于山谷,短于平地。男子兵死有名,且以为吉,病终谓之劣,又以为不祥。妇人产乳,丈夫被创,不避霜雪,得西方金气焉。夏后氏衰,戎狄在邠、岐之问;殷衰,周太王自邠之岐;周衰,幽王为西戎所灭。故羌之为患,自三代然也。

  〔一〕 广雅释诂曰:「报,淫也。」〈女更〉同〈女叜〉,亦作嫂。「报〈女更〉」,即范书西羌传所言「兄亡则纳厘嫂」之意。

  袁宏曰:夫民之性也,各有所禀,生其山川,习其土风。山川不同则刚柔异气,土风乖则楚夏殊音。是以五方之民,厥性不均,阻险平易,其俗亦异。况乃殊类绝域,不宾之旅,以其所禀受,有异于人。先王知其如此,故分其内外,阻以山川,戎狄蛮夷,即而序之〔一〕。夫中国者,先王之桑梓也,德礼陶铸,为日久矣。有一士一民,不行先王之道,必投之四裔,以同殊类〔二〕。今承而内之,以乱大伦,违天地之性,错圣人之化,不亦弊乎!昔伊川之祭,其礼先亡,识者观之,知其必戎〔三〕。况西戎、北狄,杂居华土。呜呼!六夷之有中国,其渐久矣。

  〔一〕 周礼职方氏郑司农注:「东方曰夷,南方曰蛮,西方曰戎,北方曰貉狄。」

  〔二〕 文公十八年左传鲁大史克曰:「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杨伯峻曰:「裔,荒裔也。四裔者,四方之边裔也:」

  〔三〕 僖公二十二年左传曰:「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秋,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

  八月戊子,徙山阳王为广陵王。

  是岁太傅邓禹、好畤侯耿弇薨,谥禹曰元侯,弇曰愍侯。

  禹疾病,天子亲数问,除二子为郎;分禹国,封三子为列侯。禹内文明,外温恭,不事产业,常欲避权势。有十三男,各命通一经,其闺门之训,皆可为后世法。长子震为高密侯,次袭为昌安侯,次为车骑将军,坐出塞追叛胡,下狱死〔一〕。第六子训,不好文学,禹以此非之。然好施爱士,济人之急,士无贵贱,见之如旧。以谒者使外国,为乌丸校尉,徙杼秋侯〔二〕。股为居巢侯,扬州刺史。诏以股「口无择言,行无怨恶,宜蒙褒显,以劝天下」,及征股行执金吾事〔三〕。

  〔一〕 范书邓禹传曰:「帝分禹封为三国:长子震为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袁纪上文亦言「分禹国,封三子为列侯」,则「昌安侯次」下当脱「珍为夷安侯」句。又据禹传,任车骑将军者乃少子鸿也,和帝永元中随窦宪出击匈奴有功,征行车骑将军事,且作「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狱死」。袁纪「为车骑将军」上恐脱「少子鸿」三字,又「叛胡」下亦恐脱「逗留」二字。

  〔二〕 按范书邓禹传,邓训生前未曾封侯,死后追封「平寿敬侯」,与袁纪异。

  〔三〕 邓股事迹,诸家后汉书均不载,仅此一见。

  二年(己未、五九)

  春正月辛未,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始服冕佩玉。礼毕,登〔灵〕(云)台〔一〕,观云物。大赦天下。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

  自三代,服章皆有典礼,周衰而其制渐微。至战国时,各为靡丽之服。秦有天下,收而用之,上以供至尊,下以赐百官,而先王服章于是残毁矣。汉初,文学既阙,时亦草创,舆服旗帜,一承秦制,故虽少改,所用尚多。至是天子依周官礼记制度,冠冕、衣裳、佩玉、乘舆拟古式矣。

  袁宏曰:昔圣人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患,躬亲其事,身履其勤,使天下之民,各安性命,而无夭昏之灾。是以天下之民,亲而爱之,敬而尊之。夫亲之者,欲其闲敞平怿,而无疾苦之患也,故为之宫室,卫以垣墙,重门击柝,以待暴客〔一〕。敬之者,欲其崇高荣显,殊异于众,故为之旗旌,表以服章,陛级悬绝,不可得而逾也。后之圣人,知其如此,自民之心,而天下所欲为。故因而作制,为之节文,始自衣裳,至于车服、栋宇、垣墙,各有品数,明其制度,尽其器用,备物而不以为奢,适务而不以为俭。大典既载,陈于天下,后嗣因循,守其成法。故上无异事,下无移业,先王之道也。末世之主,行其淫志,耻基堂之不广,必壮大以开宫;恨衣裳之不丽,必美盛以修服;崇屋而不厌其高,玄黄而未尽其饰。于是民力殚尽,而天下咸怨,所以弊也。故有道之主,睹先王之规矩,察秦汉之失制,作营建务求厥中,则人心悦固,而国祚长世也。

  〔一〕 出易系辞。柝,守夜者所击之木梆也。暴客,指盗贼。

  二月甲子,立皇后马氏,皇子〔炟〕(坦)为皇太子〔一〕。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

  〔一〕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又此事三书均系于永平三年。按二年二月壬午朔,无甲子。三年二月丙午朔,甲子为第十九日,则袁纪误。

  后,马援女也。后有四兄二姊,长兄廖及防、光、二姊与后同母。兄客卿,幼而奇嶷。初,援南定百越,北征匈奴,谋议之士集于门下,客卿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客卿逃匿之,不令人知。援甚奇器之,以为壮大,必任将相,故以秦时官号字焉。援薨后,客卿早死,太夫人悲伤发疾,恍惚昏乱。后时年十岁,干治家事,敕制僮仆,昆弟亲属,各得其宜。诸家皆以为太夫人所为也,后问之,咸惊异焉。尝疾,令卜者筮之,曰:「此女当为帝妃,贵不可言。」久之,太夫人亡珠,直数万钱。问相者,相者指一御婢,「此人盗之」,果如其言。太夫人奇之,乃令相诸女。见后惊曰:「我必为此女称臣,贵而少子。」太夫人曰:「得无无子乎?」相者曰:「有一子,遽失;得人子,力愈于自生子也。」

  年十三,以选入太子家,接侍同列,如承贵尊,先人后己,发于至诚,由是见宠。及有司奏立长秋宫,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尝从容问以政事,后辄推心以对,无不当意。时后宫未有妊育者,尝言继嗣当以位,荐达左右,如恐不及。其见宠者与之恩隆,未尝与侍御者私语,其防闲慎微,皆此类也。性不喜出入游观,上时幸苑囿、离宫,辄谏诤,辞意甚美,上纳焉。诵易经,习诗、论语、春秋,略记大义,听言观论,摘发其要。读光武本纪〔一〕,至于献千里马、宝剑,赐骑士,手不持珠玉,未尝不叹息也。后志在克己,不以私家干朝廷。兄廖为虎贲中郎,防、光为黄门郎,讫明帝世,不易官。

  〔一〕 范书班固传曰:永平中,帝召固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马后所读即此纪也。此纪乃东观汉记编撰之始。

  三月,上初礼于学,临辟雍,行大射礼。使天下郡国行乡饮酒礼于学校。

  秋九月,沛王、济南王、淮阳王、东海王来朝。

  冬十月壬子,上临辟雍,初养三老、五更〔一〕。于是士效礼乐,三雍仪制备矣。诏曰:「五更桓荣以尚书教朕,十有余年。周颂曰『视我显德〔二〕。』又曰『无德不报』。其赐荣爵关内侯,食邑五千户〔三〕。」荣病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土。上悯伤之,临幸其家,入巷下车,拥经趋进,躬自抚循,赐以床帐衣服。于是诸侯、大夫问疾者,皆拜于床下。及终,赠赐甚厚,上亲变服临送,赐冢茔。

  〔一〕 冯班曰:「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颜师古曰:『选三公老者为三老,卿大夫中老者为五更。』礼记郑玄注: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名三五者,象三辰五星。又谓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按东观记曰:「三老常山李躬,年耆学明,以二千石禄养终身。」躬非三公老者,颜说恐非。郑说近是。

  〔二〕 出诗周颂敬之章。十三经注疏本毛诗「视」作「示」,「德」下有「行」字。

  〔三〕 范书亦作「五千户」,而东观记作「五百户」。沈钦韩曰:「东观记作五百户为是。」沈说是。

  初,荣为太常,上幸其府,令荣东面坐〔一〕,设几杖之礼。而百官能通经义者及荣门下生数百人,上亲自下说。时有问难者,上谦而不答,曰:「太师在是也。」供赐毕,悉以馔赐。

  〔一〕 杨树达曰:「说苑君道篇,载郭隗说燕昭王,谓『东面求臣,则厮役之材至;南面听朝,则人臣之材至;西面等礼相亢,则朋友之材至;北面求臣,则师傅之材至』。知战国以来,习俗以东面为最尊,南面、西面次之,北面最下。新序记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观楚之宝器,昭奚恤为坛,使客东面,自居西面之坛,此先东后西也。鸿门之宴,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项王自尊,亚父次之,置沛公于卑坐也。项羽置王陵母军中,陵使至,东向坐陵母,尊陵母也。周勃东向坐责诸生;田蚡自坐东向,皆自居尊位也。」此说甚是。明帝令荣东面坐,将以尊位宠礼荣也。

  荣字春卿,沛国〔龙〕亢人〔一〕。少给事郡县长,师事九江朱文〔二〕。家贫,常赁自供,昼夜诵读,无懈怠,十五年不归家,京师以此称之。〔文〕(父)卒〔三〕,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因留教授,徒众数百人。王莽末,天下扰攘,兵革之间,穷厄绝粮。然抱持经书,与诸生逃匿山谷,讲授不辍。建武中,大司徒辟荣〔四〕,年已六十余矣。

  〔一〕 据东观记、范书、续汉郡国志补。

  〔二〕 汉书儒林传、范书桓荣传均作「朱普,字公文」。惠栋曰:「东观记曰:『荣事九江朱文。』文即普字,见经典序录。」又曰:「前书曰:琅邪房凤字士元,九江太守。谷梁春秋有房氏之学。传曰『房元』者,盖举其字,犹朱普字公文,东观记称朱文是也。」然今本东观记作「朱文刚」,与诸书均异。未详所是。

  〔三〕 文父形近而讹,荣赴九江奔丧,必指朱文,非其父也,故正之。

  〔四〕 洪亮吉曰:「时大司徒戴涉。」

  时虎贲中郎将豫章何汤〔一〕,荣门下生也,以选授皇太子经。世祖问汤何所师,对曰:「桓荣。」世祖即召荣,令说尚书,善其说。拜郎,赐钱十万。入授皇太子,甚见尊重。每朝会,世祖辄令荣于公卿前说,因问长安时旧事。世祖曰:「得卿几晚,善博士也。」荣叩头曰:「臣经学浅薄,不如同门生扬州从事皋弘〔二〕、郎中彭〔闳〕(闵)〔三〕。」世祖曰:「愈,汝谐〔四〕。」因除荣为博士。荣谦恭有蕴籍,每论难于前,常持礼让,以义理相喻,不苟以言辞取胜,儒者以此高之。

  〔一〕 范书桓荣传注引谢承书曰:「何汤字仲弓,豫章南昌人也。荣门徒常四百余人汤为高第,以才明知名。荣年四十,无子,汤乃去荣妻,为更娶,生三子,荣甚重之。后拜郎中,守开阳门候。上微行夜还,汤闭门不纳,更从中东门入。明旦,召诣大官赐食,诸门候皆夺俸。建武十六年夏旱,公卿皆暴露请雨,洛阳令着车盖出门,汤将卫士钩令车收案。有诏免令官,拜汤虎贲中郎将。上尝叹曰:『纠纠武夫,公侯干城,何汤之谓也。』汤以明经,当授太子,推荐荣,荣拜五更,封关内侯。荣尝言曰:『此皆何仲弓之力也。』」

  〔二〕 范书桓荣传注引谢承书曰:「皋弘字奉卿,吴郡人也。家代为冠族。少有英才,与桓荣相善,子徽至司徒长史。」

  〔三〕 据东观记、续汉书、范书改。

  〔四〕 范书作「俞,往,女谐。」注曰:「俞,然也。然其所举,敕令往,言汝能和谐此官。」按俞通愈,女通汝,袁纪恐脱「往」字。

  少子郁,字仲恩,传父业,以任为郎。荣卒,郁当袭爵,上书让孤兄子,上不许。迁侍中,上以郁先师子,有礼让,甚亲厚焉,常居中论经,问以政事。

  甲子,幸长安,祠陵庙。遣使者祠萧何、霍光。车驾过,轼墓所〔一〕,赐二千石、令、长已下各有差。

  〔一〕 李贤曰:「式,敬也。礼记曰:行过墓必式。」

  十月,护羌校尉窦林有罪,下狱死。

  三年(庚申、六0)

  春二月,太尉赵喜、司徒李欣坐事免。左冯翊郭丹为司徒,南阳太守虞延为太尉。

  延,陈留东昏人。初为细阳令,信行于民。弃官还家,太守傅宗闻其名〔一〕,署功曹。宗舆服出入,拟于王侯。延每常进谏曰:「晏婴相齐,裘不补〔二〕;公仪相鲁,拔园葵,去织妇〔三〕。夫以约失之者,鲜矣!」宗勃然不悦曰:「昔者诸侯,今之二千石也。延以陪臣喻诸侯,岂其谓也!」延以不合意,退去。宗后果以奢丽得罪,临当伏刑,世祖使小黄门往视之,宗乃仰天叹曰:「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谏!」后车驾过外黄〔四〕,诏问陈留太守:「宁有功曹虞延邪?」太守对曰:「今为南部督邮。」乃引见,问谏前太守时事,延具以状对。诏问延外黄园陵、寝殿、祭器、俎豆,悉晓其礼。由是遂见谢焉〔五〕,赐钱百万,郡中闻之,易视听。

  〔一〕 范书虞延传作「富宗」。

  〔二〕 礼记檀弓下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

  〔三〕 史记循吏传曰:「公仪休为鲁相,食茹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四〕 范书虞延传作「小黄」,东观记亦然。而类聚卷八八引谢承书,与袁纪同。外黄、小黄同属陈留郡,而续汉志注引汉旧仪曰:「高祖母起兵时死县北,为作陵庙于小黄。」光武问延高帝母昭灵后园陵事,则作「小黄」是。则谢袁二书误,下同。

  〔五〕 谢,拜赐也。

  辟司徒府〔一〕,迁洛阳令。是时阴皇后家客马成尝为奸宄,延收系之。阴将军书请之〔二〕,前后不绝。延得一书,辄加笞二百。阴氏知延必杀之,乃言于世祖,以延多所枉滥。世祖亲临御道,敕延出狱中囚。其已论者居东,罪未决者居西。成自以罪已决,欲起就东,延前击其头曰:「此民之蠹也,久依城社,不畏烟烧〔三〕。今方考实,奸未穷尽。」成大呼称冤,戟郎以戟承延颈,叱使置之。世祖知延不移,因谓成曰:「汝犯法,身自取之,何以为冤!」后数日,遂伏诛。

  〔一〕 司徒者,玉况也。玉音肃。

  〔二〕 阴氏无任将军者,范书作「阴氏」,袁纪下文亦同,此作「将军」,误。

  〔三〕 晏子春秋曰:「景公问晏子治国何患,对曰:『社鼠者,不可熏,不可灌,君之左右,出卖寒热,入则比周,此之谓社鼠也。』」又应璩诗曰:「城狐不可掘。」言欲掘狐恐坏城墙。所谓城狐社鼠,皆喻指依仗权势而为非作歹者,因有主人保护,无人敢于惩治,难以铲除。

  上即位,迁南阳太守。新野功曹邓衍以外戚小侯得朝会〔一〕,趋过殿庭,姿容甚丽。上顾谓左右曰:「朕之仪容,岂能若此!」左右曰:「陛下天子,此凡人,何足比焉。」虽然,上心好之,特赐舆马、衣服。南阳计吏归,具白延。延知衍行不配容,积三年而不用。于是上乃敕衍令称南阳功曹诣阙,拜郎中。后为玄武司马,不为父行服。上闻之,慨然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虞延之言,信哉!」衍惭惧,遂退位。上益奇延。

  〔一〕 邓衍,东观记作「邓寅」。

  甲子,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一〕。

  〔一〕 范书明帝纪,此事乃因立皇后马氏、立皇太子炟而行。袁纪系于二年二月,非,详见前注。疑袁纪错简,立皇后、太子事,及马后事迹,均当置于此。

  夏四月辛酉,立皇子建为千乘王,当为广平王〔一〕。

  〔一〕 范书「当」作「羡」。

  秋八月,有司议世祖庙乐。东平王仓议曰〔一〕:「汉制旧典,宗庙各奏其乐,不必相袭,以明其德也。高帝受命龙兴,诛暴秦,天下各得其所,作武德之舞。孝文皇帝躬行节俭,泽施四海,制盛德之舞。光武皇帝受命中兴,拨乱反正,登封告成,功德巍巍。夫歌所以咏德,舞所以象功,庙乐宜曰『大武之舞』。」徙之。

  〔一〕 仓即苍,诗黍离「悠悠苍天」,传曰:「苍本亦作仓。」

  初起北宫。尚书仆射钟离意谏曰:「陛下以天旱不雨,每自刻责,避正殿,损常膳,而天犹不雨,岂举动失所,而政违天心者邪?昔汤遇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使民疾邪?宫室营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一〕今百姓须雨而天久旱,窃以为北宫大作,是宫室营,政不节之类也。自古已来,非患宫室小,但患民之不安。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二〕言君臣相济,上下同忧也。今天下疲弊,衣食不充,可谓忧矣。食禄于朝,备在近列,敢不以闻。」

  〔一〕 王应麟困学纪闻曰:「钟离意谓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本于荀子。」按荀子大略篇曰:「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贿赂也。

  〔二〕 出小雅大田之章。

  时诏赐降胡子缣。尚书〔案〕(素)事〔一〕,误以十为百,上大怒,诏郎欲鞭之〔二〕。意曰:「过误者,人所有也。若以懈慢为罪,臣居大官,皆在臣,臣请先受坐。」解衣就挞。上意解,皆原之。上性急,好以小察为明,公卿大臣数被诬毁,尚书近臣尤甚。由是朝廷悚栗,事为多苟且,以避诛责。意独犯颜论事,数封还诏书。群臣获怒者,辄救请之。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

  〔二〕 郎原作「即」,亦据东观记、范书径改。

  意荐彭城刘平,征为议郎,上数引见,迁侍中、宗正。平荐举承宫、郇恁,皆名士也。以老病乞骸骨,归乡里。

  平字公子,始以孝行称。为郡吏,守菑丘长,政教大行。每属县贼,辄令平守之,所至皆治。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害,平抱仲女,弃己子而走。母欲还取之,平曰:「力不能两全,仲不可以绝类也〔一〕。」遂去,不顾。平尝出,为母求食。贼得平,将食之,平叩头涕泣曰:「今旦为老母采莒〔二〕,母饥,待平为命,愿得反食母而还就死。」贼见其至诚,哀而遣之。平还,既食母,即白曰:「属与贼期,义不可欺。」遂复还。贼皆大惊,相谓曰:「常闻烈士,今乃见之矣。吾不忍食子!」建武初,平狄将军庞萌反,攻太守孙萌。平为主簿,冒白刃伏萌上,身被匕创,嗥泣曰:「愿以身代明府。」贼乃相顾曰:「义士也,勿杀。」遂解去。萌绝而复苏,因涕泣相抱。后数日,萌竟死。后太守嘉其节义,举孝廉,为全椒长。使掾、吏、卒五日一来治所,余日令各就农桑,官闲事简,民人怀感,盗贼屏息,资赋增益,为诸邑最。刺史、太守行部狱,无囚徒,民各自以得职,不知所问。

  〔一〕 绝类,谓胤嗣绝灭也。

  〔二〕 范书「莒」作「菜」,黄本作「苕」。

  沛人赵孝,亦以义行,获宠。孝字长平。初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贼所得,孝闻之,则自缚诣贼,曰:「礼久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不忍食,两放之,谓曰:「归持米粮来。」孝不能得,即复往,愿就烹。贼义之,不害。建武初,天下新定,民皆乏食。孝每炊待熟,辄使礼夫妇出有所役,自在后与妻共疏菜食。及礼还,告以食,而以粮饭食之。如此者久,礼心怪之,微察,怅恨独然,遂不肯复出。兄弟怡怡,乡党服其义。州郡召,进退必以礼。天子素闻其行,诏拜为谏议大夫、长乐卫尉。后复征弟为御史中丞。礼亦以恭谦,有礼让。上嘉孝兄弟笃行,欲宠异之,率常十日,使礼至卫尉府,太官供食,令其相对尽欢,其见优若此。数年,礼卒,赠赙甚厚,令孝以长乐卫尉从官属送丧,葬于家。

  壬申〔一〕,日有食之。是时刑法严峻,人怀忧惧,因是变也。

  〔一〕 晦日也。疑袁纪脱「晦」字。

  钟离意上疏曰:「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敬畏天地之礼,劳恤黎元之恩。然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漂杀人民。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人怀恐急。故百官不亲,吏民不和,至于骨肉相残,以逆和气,虽加杀罚,犹不能止。故百姓可以德胜,不可以刑服。愿陛下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极。」上虽不能用,然知其忠直,故不得久留中。出为鲁国相,为治存大体,不求细过,百姓爱之。将终遗言,上书陈刑法太峻,宜少宽假。上感其言,赐钱二十万。意之出也,遂就北宫。及德阳殿成,会百官,上曰:「钟离尚书在,不得成此殿也。」

  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少为督邮,亭长有受民酒礼者,府下记案治。意答曰:「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一〕』明政化之本,由近及远。今宜明府内以及诸外,且阙略远县细微事。」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属县事。会稽大疾疫,死者以万数,独身自隐视,经给医药,全济者甚多。辟司徒府〔二〕,为(耿宪)堂邑令〔三〕,视民如子,百姓怀之。邑民防广,遗腹子也,为父报雠,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饮食。意怜伤之,解遣广归家,使得殡敛。丞掾皆以为不可,意曰:「自令,罪非丞掾也。」广殓母讫,即还入狱,意以状闻,竟得以减死论。

  〔一〕 出大雅思齐章。笺云:「寡妻,寡有之妻,言贤也。御,治也。文王以礼法接待其妻,至于宗族,以此又能为政,治于家邦也。」

  〔二〕 司徒者,侯霸也。

  〔三〕 「耿宪」为衍文,故删。或系「取虑」之误,属下邳国。

  冬十月,有事于世祖庙,初献大武之舞,改太乐〔曰予〕〔一〕。

  〔一〕 黄本「曰予」作「曰宜」。蒋氏字句异同考以为「恐有阙文」,故阙而不刊。按范书明帝纪作「秋八月戊辰,改大乐为大予乐」。注曰:「尚书琁机钤曰『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故据琁机钤改之。汉官仪曰:『大予乐令一人,秩六百石。』」又东观记曰:「其改郊庙乐曰大予乐,乐官曰大予乐官,以应图谶。」则黄本作「宜」,误。今据琁机钤谶文「予」以正之。大,太也,乃虚称。前既言「太乐」,故袁纪省之,今亦不复补入。

  袁宏曰:乐之为用,有自来矣。大章、箫韶于唐虞〔一〕,韶濩、大武于殷周〔二〕,所以殷荐上帝,飨祀宗庙,陈之朝廷,以穆人伦,古之道也。末世制作,不达音声之本,感物乖化,失序乎情性之宜。故虽钟鼓不足以动天地,金石不足以感人神。因轻音声之用,以忽感导之方,岂不惑乎?

  〔一〕 大章,尧乐名,言尧德章明也。箫韶,舜乐名,言舜能继绍尧之德,一作大韶。皆传说中之乐舞名,今已不可考。

  〔二〕 韶濩,商汤乐名,以其能绍继禹也,亦作大濩。大武,周武王乐名,以武王伐纣,言其德成武功。

  善乎!嵇生之言音声曰〔一〕:古之王者,承天理〔物〕,〔二〕必崇简易之数,仰无为之理〔三〕。君静于上,臣顺于下,大化潜通,天下交泰〔四〕。群臣安逸〔五〕,自求多福,默然化道,〔六〕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七〕。和心足于内,则美言发于外〔八〕。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昭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悦情,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言与声相应〔九〕,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此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齐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十〕。然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

  〔一〕 嵇生之言音声,指嵇康所著之声无哀乐论。

  〔二〕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三〕 声无哀乐论「仰」作「御」。

  〔四〕 「下」盖指「地」。

  〔五〕 声无哀乐论「臣」作「生」。

  〔六〕 声无哀乐论「化」作「从」。

  〔七〕 「也」原作「盖」,属下句。据黄本及声无哀乐论径改。

  〔八〕 声无哀乐论「美言」作「和气」。

  〔九〕 声无哀乐论「言」作「气」。

  〔十〕 乃孝经广要道之章载孔子之语。注曰:「风俗移易,先入乐声,变随人心,正由君德,正之与变,因乐而彰,故曰莫善于乐。」

  夫音声和,此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不可放,故抑其所通〔一〕;知欲不可绝,故因以致杀〔二〕。故为可奉之礼,制可遵之声也〔三〕。口不尽味,耳不极音〔四〕,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五〕,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六〕,亦所以结忠信,着不迁也。故乡教庠序,革不修之〔七〕,使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旄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其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行焉。于是言语之节,音声之度,揖让之宜〔八〕,动止之致,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士庶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此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以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九〕,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十〕。

  〔一〕 声无哀乐论「通」作「遁」。

  〔二〕 声无哀乐论此句作「故自以为致」。

  〔三〕 声无哀乐论「遵」作「导」,「声」作「乐」。

  〔四〕 声无哀乐论「耳」作「乐」。

  〔五〕 均据声无哀乐论补。

  〔六〕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七〕 声无哀乐论此四字作「亦随之」,且上句「教」作「校」,「序」作「塾」。

  〔八〕 声无哀乐论「宜」作「仪」。

  〔九〕 出毛诗周南关雎序。

  〔十〕 据声无哀乐论补。

  上与皇太(子)后幸南阳章陵〔一〕,周观旧庐,召见阴、邓故人,赏赐各有差。

  〔一〕 据东观记、范书删。

  四年(辛酉、六一)

  春二月辛亥,上亲耕于藉田。

  将猎河内,骠骑将军、王苍谏曰:「臣闻盛春,农事始兴,于时令,不聚民兴功〔一〕。传曰:『田猎不宿,食饮不享,出入不节,则木不曲直。』〔二〕此失春令故也。臣知车驾至约省,所过吏民讽诵甘棠之德〔三〕,虽然,动之不以礼,非示四方规准也。陛下因行田野,见稼穑,经览河山,消遥驻留,弭节周旋〔四〕。至秋冬,乃振威灵,整法驾,备周卫,设羽旄,诗云:『抑抑威仪,惟民之隅』。『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五〕。不胜至心,谨手书陈愚。」上从之。

  〔一〕 礼记月令曰:「孟春之月,毋聚大众,毋置城郭。」传曰:「为妨农之始。」又仲春之月曰:「毋作大事,以妨农之事。」传曰:「大事,兵役之属。」

  〔二〕 李贤曰:出尚书五行传。又郑注曰:「木性或曲或直,人所用为器者也。无故生不畅茂,多有折槁,是为不曲直也。」

  〔三〕 甘棠之意,详见卷一「诗人之思邵公也」注。

  〔四〕 前书音义曰:「弭节,犹案节也,言不尽意驰驱也。」

  〔五〕 均出诗大雅抑章。其「惟民之隅」之「民」字作「德」。笺云:「人密审于威仪抑抑然,是其德必严正也。古之贤者,道行心平,可外古而知内,如宫室之制,内有绳直,则外有廉隅。」又笺云:「则,法也。」

  秋九月戊寅,千乘王建薨。

  陇西太守邓融下狱死。初,融在职不称,功曹廉范知其必获罪,乃谢病去,融甚望之。范改姓名,求为廷尉卒。无何,融果征下狱。范卫侍有异于常,融不意是范也,怪而问之曰:「卿何类我功曹?」范曰:「君误耳,非是也。」融疾病,及死,范养视旧笃,终不自言。身自将车送葬至南阳,葬毕而去。

  范字叔度,杜陵人。祖父丹,王莽时为大司马。范父遭乱,客死于蜀。范与母流离西州。天下定,乃归乡里。范年十五,辞母入蜀,迎父丧,母怜其小,谓曰:「汝家惟汝一身,遭世乱,恐灭绝,不得奉宗祀。今仅得全,奈何复弃我远去?」范固自请,母不能止,遂与客俱西入蜀。蜀郡太守张穆,丹之故吏也,闻范迎丧,遣吏资车马、布帛送范,范还不受。自〔与〕客步负丧〔一〕,经涉涂险,至葭萌,下丧载船。船触石,破没,范持骸骨,人前接范,不动,遂没石间。众伤其义,相与共钩,求一日乃得,共抱悬,良久乃苏。穆闻之大惊,复驰遣〔吏〕将前资追与范〔二〕,范曰:「前后相违,范所不行也。」遂辞不受。归葬行服,关中高其行。

  〔一〕 据陈澧校补。

  〔二〕 范书「遣」下有「使」字,据袁纪前文,当补「吏」字,文意始备。

  袁宏曰:古之人明救恤之义,开取与之分,所以周急拯难,通乎人之否泰也。廉范厉然独行,以任所重,其身殆亡,而亲柩几丧,非全通之道也。

  范既归,事博士薛汉〔一〕。初,范家之入蜀,以良田百余顷属故吏毛仲。范归,仲子叔奉仲遗命,以田归范。范以物无常主,在人即有,悉推田与之。辟公府据,会薛汉坐楚事诛,故人门生莫敢哭视,范独往收之。吏以闻,帝大怒,召入,诘责范曰:「楚王无道,狡乱天下。范,公府据,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邪?」范叩头曰:「臣无状,以谓汉等皆已伏诛,故不胜师资弟子之情〔二〕,当万死。」上怒稍解。问范:「为廉颇后邪?」范对曰:「臣本赵人廉颇之后,大父丹为王莽大司马。」上乃曰:「怪范能若此!」因释之。

  〔一〕 薛汉字公子,淮阳人。世习韩诗,汉尤善说灾异谶纬,教授常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永平中,为千乘太守,政有异迹。后坐楚事下狱死。事见范书儒林传。

  〔二〕 老子道经二十七章曰:「善人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为善人之资。」

  举茂才,为温令。数月,迁云中太守。会胡虏反。故事,虏人入塞过五千人,移书旁郡,救至乃出。范闻警,即自以精兵赴之,虏盛,汉兵不能敌。范乃令军士皆持炬,晨奔虏军,大炬如星,虏见之惊走,追击,大破之。自此后,虏震怖,不敢犯云中。累迁武〔威、武都〕(侯)、蜀郡太守〔一〕,所在有名迹。蜀郡好文辩,喜相长短,范以宽厚化下,人民怀之。坐事免归家,多散财物,以赈宗族。与洛阳亭长庆鸿为刎颈之交,时人称曰:「前有管鲍,后有庆廉。」鸿官至琅邪太守,所在有异迹。

  〔一〕 廉范无封侯事,袁纪作「武侯」必有误。范书本传作「后频历武威、武都二郡太守,随俗化导,各须治宜。建初中,迁蜀郡太守。」又华峤书曰:「廉范为武原太守,下车申明赏罚,诛锄奸猾,表用良吏。」按武原属彭城国,为一县治,当称令长,华书误。今据范书改补。

  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免。

  丹字少卿,南阳穰人。少事淮阳公孙昌,西入关,弃符叹曰:「不乘传车,终不出关。」是时昌为王莽讲学大夫,门下生甚众,而昌独礼异丹〔一〕。由是严尤、王寻更辟请,皆不就。莽亦征之,逃避十余年。而更始立,征丹为谏议大夫,持节出关,安集南阳。初,世祖即位,诸将悉降,受爵邑,丹独城守不下。乃裹节荷担,经历险阻,谒更始妻子,还其节传,然后归田里。后举高第,稍迁并州牧、左冯翊,皆有称绩。及在相位,清廉公正,与侯霸、杜林相善,亦齐名迹。

  〔一〕 太平御览卷七0九引东观记曰:「郭丹师事公孙昌,敬重,常持蒲编席,人异之。」聚珍本末句作「常待重编席显异之」。

  十二月,陵乡侯梁松下狱死。松有才能,明习汉家故事,以迁尚舞阴公主,为虎贲中郎将。世祖时贵幸用事。上即位,迁太仆卿。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事发觉,免官。由是怨望,下狱诛。

  安丰侯窦融薨。融子穆尚内黄公主,而显亲侯〔友〕(及)子固尚沮阳公主〔一〕,穆长子勋尚东海恭王女〔比〕(北)阳公主〔二〕。穆为城门校尉,固为中郎将,监羽林,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奴婢千余人,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融年老,子孙放纵,多不法度。帝不能容,数下诏,比以窦婴、田蚡故事〔三〕。融惶惧,乞骸骨,上赐牛酒,策罢。穆以国在安丰,欲以六安侯归〔四〕,遂假作故六安王国,矫称长公主家,上书自言〔五〕。帝大怒,乃尽免穆等官,诸窦为郎吏者,皆遣归故郡,留融京师。会融病薨,谥曰戴侯。

  〔一〕 据东观记、范书改。又东观记亦作「沮阳公主」,而范书皇后纪、窦融传均作「涅阳公主」。惠栋曰:「皇后纪、本传是也。」

  〔二〕 比北形近而讹。范书东海恭王强传作「比阳公主」,窦融传作「沘阳公主」。柳从辰曰:「比读作沘。」袁纪卷十一正作「沘」。此作「北」,必为「比」之误,故正之。

  〔三〕 窦婴,孝文后从兄子。田蚡,孝景后同母弟。俱为外戚,名显于朝。武帝在位,婴、蚡争权交恶,蚡构成婴罪,婴弃市。不久,蚡亦惊惧死。事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四〕 「六安侯」原误作「安六侯」,径改。

  〔五〕 范书窦融传曰:「穆等遂交通轻薄,属托郡县,干乱政事。以封在安丰,欲令姻戚悉据故六安国,遂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去妇,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乃尽免穆官。」与袁纪异。

  穆居大第,富于财,天子使谒者监护其家,欲以全之。居数年,穆父子自以失势,出怨言,使者奏焉,乃遣归故郡。坐赂遗小吏,为郡所考,穆及勋皆死狱中。诏融夫人与一孙还洛阳。固有才能,世祖时贵显用事,及穆得罪,固亦废于家。

  东平王苍以辅政久,固请归藩。

  五年(壬戌、六二)

  春二月,诏曰:「东平王比上书,愿归藩,上将军印绶,谦让日闻,至诚恳恻。盖『君子成人之美』〔一〕,今其听焉。以骠骑长史为东平王太傅,掾吏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勿上将军印绶。」苍体貌长大,进止有礼,好古多闻,儒雅有识度。上尝问苍:「在家何者最为乐?」对:「为善最乐。」上嗟叹之。

  〔一〕 见论语颜渊篇。

  冬十一月,上幸邺。

  六年(癸亥、六三)

  春正月,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琅邪王、中山王、东海王来朝〔一〕。

  〔一〕 范书明帝纪无「济南王」,而别有赵王、北海王、齐王。

  庐江获宝鼎〔一〕,纳于太庙。

  〔一〕 东观记曰「出王雒山」。

  冬十一月〔一〕,行幸鲁,祠东海恭王。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琅邪王皆会于鲁。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月」。

  十二月,还过阳城,遣使者祠中岳。

  太尉虞延为司徒〔一〕。延立朝正色,多所匡弼。阴氏憾延,欲毁伤之,使人告延与楚王英谋反〔二〕,延以英帝亲,以为不然,不受其言。后英事发觉,上切让之。

  〔一〕 范书作「八年,代范迁为司徒」。

  〔二〕 范书作「使人私以楚谋告延」。疑此「与」字为衍文。

  七年(甲子、六四)

  春正月癸酉〔一〕,皇太后阴氏崩。

  〔一〕 正月甲申朔,无癸酉。范书作「癸卯」,是。

  二月庚申,葬光烈阴皇后。

  征东海相宋均为尚书令。尝有疑事,上大怒,召尚书郎执之。诸尚书皆叩头谢,均独正色曰:「夫忠臣守正,敢有二心?均虽死,不易!」上闻而善之,即舍之。迁司隶校尉、河〔内〕(南)太守〔一〕,政化大行,每疾,百姓耆老皆为祷请,旦夕至府,问讯起居。天子方欲以为相,会有痼疾。上召入,自视其疾。均见上,流涕谢曰:「天罚有罪,所苦浸笃,不复奉望帷幄。」上甚伤之,赐钱三十万,卒于家。

  〔一〕 据范书改。

  初,上好用能吏,卒多暴虐残刻,终皆毁败。均罢朝,相与言曰:「今选举不得幽隐侧陋,但得见长吏耳。太始初〔一〕,京兆则赵广汉、尹翁归、萧望之,丞相则魏相、黄霸,此数公者,治皆致平。今二千石殊无比,国家喜文法吏,以定止奸也。然文吏习为欺谩,而廉吏清在一己,无益百姓流亡,盗贼所由而作也。均自欲叩头争之,时未可改也,久将自苦之,乃可言耳。」未及言,迁为司隶校尉。后上闻其言,追而悲之。

  〔一〕 太始,武帝时年号,乃自公元前九十六年起,至前九十三年止。

  均字叔庠,南阳安众人。初为上蔡长,诛鉏豪右,奸猾震栗。府下禁民葬不得过制,均不行,督邮以让县。均曰:「夫送终踰制,过之厚也。国有不义之民,而罚其过礼者,恐非政治之先。」迁九江太守,五日一听事,悉省掾吏,闭督邮府内,令与诸曹分休,属县无事,百姓安业〔一〕。九江多虎,数伤民。先时常募吏民设槛饵捕之,均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渊,物性之所托也。江淮之间有猛兽,犹江北之有鸡豚也。今数为民害,咎在贪残居职使然也,而令吏捕虎,非忧民之本也。今务退贪残,进忠良,去窞饵,勿复课。」其后民传言虎皆去,东渡江。

  〔一〕 胡三省曰:「郡有五部督邮,监属县。闭之府内者,恐以司察为功能,侵扰属县,适以多事故也。」

  北海王薨,谥曰静王。

卷十"后汉孝明皇帝纪下"

  八年(乙丑、六五)

  冬十一月丙子〔一〕,上临辟雍。诏天下死罪赎各有差。

  〔一〕 十一月癸卯朔,无丙子。范书作「十月」,是。

  壬寅〔一〕,日有蚀之。诏群臣上封事,言得失。

  〔一〕 范书作「十月壬寅晦」,是。

  是时北单于外求和亲,而数为边害,上使越骑司马郑众使匈奴。单于欲令众拜,众不为之屈;单于围守众,欲胁服之,众拔刃以自誓,单于恐,乃止。乃发使随众还汉。朝议复使众报之,众疏谏曰:「臣伏料北单于所欲致汉使者,欲以离南单于,令西域诸国耳,故汲汲于致汉使。使既到,偃蹇自若。臣愚以为于今宜且勿答。南单于本来归义者,望呼韩邪之助,故归心不二。乌桓慕化,并力保蕃。今闻北单于不屈,汉复通史不止,恐南单于必怀疑,而乌桓亦有二心。单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规为边害,其忧不轻。今幸有渡辽之众〔一〕,扬威北垂,虽勿答,不敢为害。」上不从而卒遣众。众又上言:「臣前使匈奴,与单于不和,而今复往,恐其必取胜于臣,臣诚不忍持大汉节信,对旃裘跪拜,令以益匈奴之名,损大汉之强。」诏不听。众既西,道路间连续上书固争,上大怒,追还,系廷尉狱,会赦,归家。其后帝见匈奴使来者,问众使时与单于争礼状,皆言匈奴中传以为众壮勇,往时苏武不能过也。上乃复召众为军司马,稍迁大司农。

  〔一〕 本年初置度辽将军,以中郎将吴常行此职,屯五原之曼柏。通鉴作「吴棠」。

  九年(丙寅、六六)

  夏四月,诏以公田赐贫民各有差,长吏居职三年尤异者与计偕。〔一〕

  〔一〕 冯班曰:「计者,上计簿使也。偕,俱也。与上计使者偕来也。」按范书明帝纪「尤异者」下有「各一人」三字,并曰:「及尤不政理者,亦以闻。」欲以奖善惩恶。

  封皇子恭为灵寿王,党为重喜王〔一〕。

  〔一〕 均为美号,并无国邑。

  十年(丁卯、六七)

  春二月,广陵王荆有罪自杀。

  荆,上母弟也,性急刻,喜文法。初封山阳王。世祖崩,荆与东海王强书,劝强起兵,强恐惧,封上其书。天子秘其事,徙荆为广陵王。荆谓相工曰:「吾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告吏,荆自系狱。上复不忍考讯,诏曰:「荆数年之间,大罪二矣,其赦荆罪,不得臣其吏民。」荆犹不悛,使巫祝诅上。上使长水校尉樊儵、任隗杂治荆狱,奏荆大恶当诛。上怒曰:「诸卿以我弟故,敢请诛之,即我子,卿等岂敢邪?」儵曰:「天下高皇帝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诛之』。〔一〕是以周公诛弟〔二〕,季友鸩兄〔三〕。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心,故复请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之矣。」荆自杀,上怜伤之,谥曰思王〔四〕。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食荆故国,不得臣吏民。

  〔一〕 庄公三十二年公羊传之文。李贤曰:「将者,将为杀逆之事也。」

  〔二〕 襄公廿一年左传曰:「管蔡为戮,周公右王。」又昭元年曰:「周公杀管叔而{羖木}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杜预注曰「{羖木},放也。」

  〔三〕 庄公三十二年左传曰:「公疾,问后于叔牙。对曰:『庆父材。』问于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公曰:『乡者牙曰「庆父材」。』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于针巫氏,使针季酖之。」杨伯峻曰:「成季即季友,僖叔即叔牙。鲁世家叙此更详,可参阅。」

  〔四〕 谥法曰:「追悔前过曰思。」

  儵字长鱼,樊宏之子也。建武中,诸王争招致宾客,好事者皆与之周旋。更遣人请儵,儵精义于学,一无所应。及捕诸王客,儵不在其中,世祖以是器之。永平初,与公卿杂定郊祀礼仪及五经异义,立朝居正,多所匡谏,上亦敬重焉。儵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敬乡公主,儵止之曰:「建武时吾家并蒙荣宠,一宗五侯〔一〕,时特进一言〔二〕,男可以尚主,女可以配王。但以臣子不当有外心,不宜与藩国婚姻,贵〔盛〕(戚)为宗族患〔三〕,故不为也。今尔有一子,奈何弃于楚乎?」鲔不从,遂与楚婚〔四〕。是时儵卒,谥曰哀侯。儵病患困,犹不忘忠,悉条政不便于民者,未及言而薨。上遣小黄门张音问何遗言,音奏焉,上为之流涕。以儵两子郴、梵为郎。〔梵〕谨于言行〔五〕,二十余年未尝被奏劾。

  〔一〕 樊宏寿张侯,宏弟丹射阳侯,宏兄子寻玄乡侯,宏族兄忠更父侯,宏少子茂平望侯,是为五侯。

  〔二〕 特进,指樊宏也。建武初,宏拜光禄大夫,位特进,次三公。

  〔三〕 据黄本及范书改。

  〔四〕 范书樊儵传曰:「其后楚事发觉,帝追念儵谨恪,又闻其止鲔婚事,故其诸子得不坐焉。

  〔五〕 据陈澧校补。

  初儵与郎承宫友善,荐之于朝,拜博士,迁左(右)中郎将〔一〕,数纳忠言,守正不希苟容,朝臣惮其节,名闻于匈奴。单于遣使来贡,求见宫,诏敕宫自整顿。宫对曰:「夷狄眩名,非识实也,闻臣虚称,故欲见臣。臣丑陋貌寝,见臣必生轻贱臣,不如选长大有威容者示之。」时以大鸿胪魏应示之〔二〕。

  〔一〕 据东观记、范书删「右」字。

  〔二〕 末句据黄本、南监本径补。

  夏四月戊子,大赦天下。

  闰月甲午,行幸南阳,祠章陵,祭于旧宅,作雅乐,奏鹿鸣〔一〕,天子亲御埙箎〔二〕,以娱嘉宾。

  〔一〕 诗小雅有鹿鸣之章,乃宴群臣嘉宾之诗歌。

  〔二〕 周礼言埙乃小师所掌之乐器,注曰:「埙,烧土为之,大如雁卵。」郑司农曰:「埙,六孔。」尔雅释乐曰:「大埙谓之嘂。」注曰:「大如鹅子,锐上平底,形如称锤,六孔。小者如鸡子。」又说文曰:「埙为乐器,亦作埙也。埙谓声浊而喧喧然,今雅乐部用也。」山西荆村曾出土有新石器时代的陶埙三件。其一几成管状,高七点八厘米,底径三厘米,只顶端有一吹孔。其二近似椭圆形,高五点四厘米,底宽二点八厘米,除顶孔外,中体尚有一孔。其三成不规则球状,高四点三厘米,共三孔。文献所言之埙,乃古埙之改进型。又诗小雅何人斯曰:「仲氏吹箎。」注曰:「竹曰箎。」尔雅释乐曰:「大箎谓之沂。」注曰:「箎,以竹为之,长一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寸三分,名翘,横吹之。小者尺二。」释名曰:「箎,啼也。声从孔出,如婴儿啼声也。」则箎乃竹乐器也。

  十一年(戊寅、六八)

  春正月,沛王、楚王、济南王、东平王、淮阳王、中山王、琅邪王、东海王来朝。

  十二年(己巳、六九)

  春正月,置永昌郡。

  夏五月丙辰,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人二斛。上以天下无事,俗颇奢靡,乃诏有司申旧章,整车服。

  乙亥〔一〕,司空伏恭以老病罢。大司农牟融为司空。是时天子勤于万机,公卿数朝会,辄延坐论事。融明经术,善论议,朝廷皆服其能,天子数嗟叹,以为良宰相。

  〔一〕 范书作秋七月事。

  融字子夏〔一〕,北海安丘人也。少以名德称,举茂才,为丰令,治有异迹。司徒范逡荐融忠正公方〔二〕,经行纯备,宜在本朝,并上其治状。由是征入为司隶校尉,多所举正,百僚敬惮之。数年,擢迁大鸿胪、大司农。

  〔一〕 东观记、续汉书、范书均作「字子优」,袁纪恐误。

  〔二〕 华峤书、范书均作「范迁」,与袁纪作「范逡」异。

  十三年(庚午、七0)

  春二月,上耕于藉田,赐观者食。有一诸生蒙首而言曰:「善哉,太公之遇文王也。」上使人报之曰:「生非太公,予亦非文王。」

  夏四月辛巳,幸荥阳,巡河渠,作水门,遂至太行,幸上党。

  冬十月甲辰晦〔一〕,日有食之。诏有司陈便宜,靡有所讳。刺史太守详理冤狱,存恤鳏寡,勉思所莅焉。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月壬辰晦」。标点本校记曰:「按是年十月甲辰朔,不得有『壬辰』。续五行志作『甲辰晦』亦非。今查是年九、十、十一等月皆无日食。」按疑「晦」或系「朔」之讹。

  十二月,楚王英谋反〔一〕。

  〔一〕 范书作「十一月」事。

  初,郭后生东海恭王强、沛献王辅、济南安王康,阜陵质王延、中山简王焉;阴后生明帝、东平献王苍、临淮王衡、广陵思王荆、琅邪孝王京;许姬生楚王英,号楚太后,世祖无宠。英最小,自帝为太子时,英独归附上,上特亲爱之,数加赏赐。英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喜黄老,修浮屠祠〔一〕。八年,上临辟雍,礼毕,诏天下死罪得以缣赎〔二〕。英遣郎中令诣彭城曰:「臣托在藩蔽,无以率先天下,过恶素积,喜闻大恩,谨上黄缣二十五匹、白纨五匹,以赎其愆。」楚相以闻,诏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有何嫌惧,而赎其罪。」因还其赎〔三〕。

  〔一〕 洪颐烜曰:「襄楷传,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皇甫嵩传,初,巨鹿张角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拜跪首过。刘焉传本注:典略曰:『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三国志乌丸传裴注:『浮屠经曰: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佛经未入中土以前,学浮屠者,皆诵黄老之言。』」

  〔二〕 御览卷六五四引袁纪,「赎」下有「罪」字。

  〔三〕 御览卷六五四引袁纪,「因还其赎」作「令还缣、纨,以供桑门之盛馔」。与范书明帝诏文多同,恐非袁纪旧文。

  男子燕广告英与颜忠、王平等造图书,谋反。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请诛。上以至亲不忍,徙丹阳泾县,阳沐邑五百户,英男〔女〕(子)为侯、公主者,食邑如故〔一〕,楚太后留楚,宫婢、才人、鼓吹从英者无限,皆乘辎軿,带持兵马,行道射猎,极意欢娱。遣大鸿胪持节护送英丹阳〔二〕。

  〔一〕 侯公主原误作「公侯王」,今与上文「女」字皆据范书改。

  〔二〕 疑「英」下脱「之」字。

  浮屠者,佛也,西域天竺〔国〕有佛道焉〔一〕。佛者,汉言觉,将〔以觉〕悟群生也〔二〕。其教以修善慈心为主,不杀生,专务清净。其精者号为沙门。沙门者,汉言息心,盖息意去欲而归于无为也〔三〕。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行善修道,以炼精神而不已,以至无为而得为佛也〔四〕。佛身长一丈六尺,黄金色,项中佩日月光,变化无方,无所不入,故能化通万物而大济群生。

  〔一〕 据范书楚王英传注引袁纪补。

  〔二〕 据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补。

  〔三〕 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息心」作「息也」。

  〔四〕 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无为」作「无生」。

  初,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日月光,以问群臣。或曰〔一〕:「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长大。〔陛下所梦,得无是乎〕〔二〕?」〔于是遣使天竺〕〔三〕,而问其道术,遂于中国而图其形象焉。有经数千万〔言〕〔四〕,以虚无为宗,苞罗精麤,无所不统,善为宏阔胜大之言,所求在一体之内,而所明在视听之外,世俗之人,以为虚诞,然归于玄微深远,难得而测,故王公大人观死生报应之际,莫不矍然自失〔五〕。

  〔一〕 世说新语注引牟子作「傅毅对曰」,其文云:「臣闻天竺有道者号曰佛,轻举能飞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

  〔二〕 据范书、通鉴注引袁纪补。

  〔三〕 同右。

  〔四〕 据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袁宏论佛法条补。

  〔五〕 魏收魏书释老志曰:「汉武帝遣霍去病讨匈奴,获休屠王金人,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张骞使大夏,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中国闻之,未信了也。后明帝夜梦金人,项有白光,飞行殿庭,乃访群臣,傅毅始以佛对。帝遣郎中蔡愔等使天竺,写浮屠遗范,仍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中国有沙门跪拜之法自此始。」按世说注引牟子,「博士弟子秦景宪」作「羽林将军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且言是明帝所遣。又世说注引魏略西戎传作「博士弟子景虑」,余与释老志多同。三书各异,未衷一是。

  是岁匈奴频犯塞,中郎耿秉上书曰:「中国虚费,边陲不宁,其患专在匈奴,以战去战可也〔一〕。故君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合战,破之以仁义,为国之宝矣。」天子内有图匈奴志,阴纳秉言,乃召入见,使具陈其状。上善其言,以为可任将帅,拜谒者仆射,每公卿论边事,秉辄预其议。

  〔一〕 司马法仁本曰:「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顷之,太仆祭彤、虎贲中郎将马庚、显亲侯窦固、下博侯刘张、好畤侯耿忠等俱见议兵事。秉以为:「孝武时,始事匈奴,匈奴援引弓之类,并左衽之属,故不可得而制也。汉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徙民以充之,根据未坚,匈奴犹出为寇。其后羌胡分离,四郡坚固,居延、朔方不可倾拔,虏遂失其肥饶畜兵之地,惟有西域,俄复内属,呼韩邪单于请款塞,是故其势易乘也。今有南单于,形势相似,然西域尚未内属,北虏未有亹作。臣愚以为当先击白山,得夷吾,破车师,通使乌孙诸国,以断其右臂,未可先击匈奴也。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复为折其左角。观往者汉兵出,匈奴辄为乱,五单于争,〔未〕(来)必不以五将出之故也〔一〕。今可先击白山,以观其变,击匈奴未晚也〔二〕。」上喜秉言。议者或以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并兵相助,又当分其东,以离众。」与秉计〔议〕〔三〕,上更然之。

  〔一〕 五将,指祁连将军田广明、度辽将军范明友、前将军韩增、蒲类将军赵充国、虎牙将军田顺等。此五将宣帝本始二年率兵二十余万击匈奴,匈奴转衰。五凤年间,匈奴内乱,除呼韩邪单于外,日逐王薄胥贵立为屠耆单于,呼揭王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革健〉王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自立为乌藉单于。五单于相争,匈奴势更衰,甘露三年,呼韩邪单于来朝,郅支单于远遁,匈奴遂定。事见汉书匈奴传及宣帝纪。又来未形近而讹,亦正之。

  〔二〕 沈钦韩曰:「案其后窦固出酒泉,击呼衍,破白山,皆如其计。」

  〔三〕 据南监本补。黄本作「异」,误。议者所言非推翻秉计,实补充之。故帝与秉复论议,以为有益而采纳之。更,复也。

  十四年(辛未、七一)

  夏四月,故楚王英自杀,以诸侯礼葬之。上遣中黄门视英妻子,慰劳楚太后,悉释诸与英谋者,而封燕广为折奸侯。

  初英狱起,内及京师诸侯,外连州郡豪杰,坐死及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颜忠、王平辞及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灌泽侯刘鲤、曲成侯窦建〔一〕。御史寋朗治其狱〔二〕,奏建等未尝与忠相见,诘验无实,为平所枉,疑〔天〕下无辜者众〔三〕。上曰:「建等未尝见平、忠,何故引之?」朗曰:「所犯不道,冀引建等以自明。」上曰:「若四侯无事,何不出之而轻系邪?」朗曰:「考之无事,恐海内发其奸者,故未奏之。」上怒曰:「吏持两端,巧为其辞。将下捶之!」朗曰:「愿一言而死。」上曰:「谁共作章?」朗曰:「臣独作之。」上曰:「何以不与三府议?」朗曰:「臣自知当族灭,不敢多污良善。」上曰:「何故族灭?」朗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人讼,自知无状,虽族灭不恨。夫陷人死地,复无忧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公卿每朝,陛下问得失,皆言『天下之恶,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归舍皆仰屋窃叹,虽口不言,指挥可知,皆谓多冤狱,莫敢言者。今建等无验,而陛下杀之,诚愿留神有察,得其情实,使刑有不怨,死者不恨。故臣冒死恳言,诚不敢为私。」上深纳朗言。自幸洛阳寺,出者千余人,天下即大雨。

  〔一〕 范书寒朗传作「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胡三省曰:「邓鲤、刘建无考。」王先谦曰:「案袁宏纪作灌泽侯刘鲤、曲成侯窦建。刘玄传:「玄三子求、歆、鲤。求为襄邑侯,鲤为寿光侯。求卒,子巡嗣,徙封灌泽侯。然则灌泽侯乃刘巡,非鲤也。窦建亦无考。」

  〔二〕 「寋」原作「寒」。通鉴考异曰:「范书作「寒」。陆龟蒙离合诗云:『初寒朗咏徘徊立。』袁纪作『寋』。按今有寋姓,音件,与袁纪合。今从之。」可知宋本本作「寋」,今本袁纪皆作「寒」,乃校刻者依范书而改。今复其旧。

  〔三〕 据范书补。

  是时楚狱系者数千人,天子盛怒,吏治之急,自诬死者甚众。于是有司举能治剧者。以袁安为楚郡太守〔一〕,安之郡,不入府舍,遥至狱所,案验无实者,条上出之。府丞、掾吏皆叩头争之,曰:「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当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别具奏。会帝感悟,即报许,得出四百余家。顷之,征入为河南尹〔二〕。召入见,上问以考楚事,名簿甚备,安具奏对,无所遗失,上以为能也。问安:「本自何为官?」对曰:「臣本诸生。」上曰:「以尹故吏也,何意诸生邪?」安为河南尹十年,号为严明,然未尝加罪鞫人。常称曰:「凡士学问,上欲望宰相,下则牧守,锢人于圣代,尹所不为也。」其下闻之,皆自激厉,名重朝廷。

  〔一〕 袁安碑曰:「十三年十二月丙辰,拜楚郡太守。」载河北第一博物院半月刊一九三三年第二期。而范书系于永平十四年,与袁纪同。张宗芳释碑文曰:「以上皆就楚事终言之,非为安叙官阀也,不得以诸书为误。且按刘义叟长历,永平十三年十二月癸卯朔,丙辰乃十四日,庸知安非是日被命,至明年始上任邪?」

  〔二〕 袁安碑曰:「十七年八月庚申,征拜河南尹。」当以碑文为是。范书作「岁余」,亦误。

  安字邵公,汝南〔汝阳〕(宛)人〔一〕。严重有威,州里敬之,为县功曹。奉檄从事,从事因安致书于令,安曰:「公事邪?则有邮驿;今因功曹,是有私也。」辞不肯受,从事瞿然而止。举孝廉为郎、谒者、阴平长、任城令〔二〕,所在吏民畏而爱之。

  〔一〕 汝南无宛县。范书本传作「汝南汝阳人」。偃师出土之袁安碑亦然。袁纪作「宛」,明系刻误,故正之。

  〔二〕 袁安碑曰:「永平三年二月庚午,以孝廉除郎中。四年十一月庚午,除给事谒者。五年四月,迁东海阴平长。十年二月辛巳,迁东平任城令。」

  夏五月,封故广陵王荆子六人为列侯。

  诏曰:「执金吾鲂侍卫历年,数进忠言,其还爵土,封为杨邑侯。」封窦融孙嘉为安丰侯。

  十五年(壬申、七二)

  春二月庚子,令天下亡命赎,各有差。行幸彭城,止楚王馆,悲恸左右,百官凄然。

  三月,行幸琅邪,及鲁,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幸东平、定陶,祠定陶恭王。

  夏四月,封皇子畅为汝南王,建为千乘王,羡为陈留王〔一〕,衍为下邳王,昺为常山王,长为济阴王,徙重喜王党为乐成王〔二〕。赐天下男子爵,人三级,民酺五日。

  〔一〕 范书无封建、羡二王事,有「封皇子恭为巨鹿王」事。

  〔二〕 乐成原作「乐城」,据范书及续汉志径改。

  上使越骑校尉桓郁、郎中张酺授太子经。二人朝夕侍讲,劝以经学。是时太子家颇为奢侈,酺每正谏,甚见严惮。会平阳公主薨,太子同生也,哀戚过礼。酺以为太子举措,宜动合礼度,于是上疏曰:「臣伏见皇太子仁厚宽明,发言高远,卓然绝异,非人所能及也。今平阳公主薨,悲哀发中,形体骨立,恩爱恻隐,世希是见。臣愚浅不识大体,以为宜选名儒高行,以充师傅。门讯起居之日,太傅时赐燕所,以宣德音,以成圣德也。侍中丁鸿仁而有让,达于从政。谒者费恽〔一〕,资性敦笃,遵令法度。如并侍左右,必能发起微意,增广徽猷者也〔二〕。」

  〔一〕 费恽仅见此纪,事迹无考。

  〔二〕 诗小雅角弓曰:「君子有徽猷。」笺曰:「君子有美道,以得声誉。」

  乙巳,大赦天下。

  冬十一月乙卯〔一〕,太白入于月,其占曰:「大将戮死,不出三年,人主崩。」本志称:「昔庖牺氏之王天下,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二〕。然则天地设位,而星辰运度备矣。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三〕星官之书,始自黄帝。至高阳氏,使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四〕。唐虞之时,则羲、和氏掌焉〔五〕。夏有昆吾〔六〕,殷有巫咸〔七〕,周有史佚〔八〕,皆职典预睹成败,以佐时政者也。秦燔诗书,愚百姓,六经典籍残为灰烬,星官之书全而不毁。汉兴,司马谈父子以世家重、黎氏之后〔九〕,着天官书。班固序汉书,又有天文志。」〔十〕

  〔一〕 续汉天文志作「乙丑」日。按十一月癸亥朔,无乙卯,袁纪误。

  〔二〕 语出易系辞下。

  〔三〕 易系辞上曰:「天垂象,见凶吉,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四〕 昭公二十九年左传载蔡墨语曰:「少皥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又曰:「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杜预注:「犁,火正。」

  〔五〕 史记五帝本纪集解引孔安国曰:「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之官。」又正义引吕刑传曰:「重即羲、黎即和,虽别为氏族,而出自重、黎也。」

  〔六〕 史记天官书正义曰:「昆吾,陆终之子。虞翻曰:『昆吾名樊,为己姓,封昆吾。』世本云昆吾卫者也。」

  〔七〕 史记天官书正义曰:「巫咸,殷贤臣也,本吴人,冢在苏州常熟海隅山上。」

  〔八〕 史记天官书正义曰:「史佚,周武王时太史尹佚也。」

  〔九〕 史记太史公自序曰: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其人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在秦名错,司马迁,错之后也。

  〔十〕 此本志称乃东观记天文志之文也。四库馆臣辑东观记,言天文志全阙,可谓失之眉睫也。自范书出,袁纪遂不大为人所重视,馆臣之疏漏,即为一例。

  (乙巳,大赦天下〔一〕。)匈奴寇河西。

  〔一〕 事已见前,此系重出,故删。

  十六年(癸酉、七三)

  春,天子遂前议,遣奉车都尉窦固、驸马都尉耿秉、太仆祭彤、度辽将军吴常各将万骑击匈奴〔一〕。固出敦煌〔昆〕仑塞〔二〕,击南呼衍王。出塞千五百里,到蒲类海,破白山,走呼衍王,斩首千余级。秉出张掖居延塞,击〔句〕(匈)林王〔三〕。到沐楼山〔四〕,渡漠六百余里,绝无水草,得生口辞云「句林王转北逐水草」,秉欲将轻骑追之,都尉秦彭止之而还。彤尝与南单于左贤王信出朔方〔高〕(鬲)阙塞〔五〕,击温禹犊王于涿邪山。出塞九百余里,见小山,为信所误云是涿邪(王)山〔六〕,无所得而还。是时秉独有功〔七〕,吴常抵罪,彤下狱免。

  〔一〕 范书明帝纪所载无「吴常」,有「骑都尉来苗出平城,伐北匈奴」句。窦固传「吴常」作「吴棠」,乃副祭彤出征,故共得罪。

  〔二〕 据范书及通鉴补。昆仑塞在敦煌郡广至县北。范书此事系于十七年冬十一月事。十六年春二月,固所出乃酒泉塞,与袁纪异。

  〔三〕 据范书及胡三省注改。

  〔四〕 范书窦固传作「三木楼山」。黄本作「沐楼山」。

  〔五〕 据范书、通鉴改。

  〔六〕 「王」系衍文,故删。

  〔七〕 范书窦固传作「时诸将唯固有功,加位特进。耿秉无功而还,而祭彤、吴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为庶人」。观袁纪上文,亦当作「固独有功」,袁纪误。

  彤性刚严,行道不与信相得,故为信所误。彤自恨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敕其子曰:「吾奉使不称,微功不立,身死惭恨,义不可以受赏赐。汝等赍兵马诣边,乞效死前行,以副吾心。」其子逢上疏陈彤遗言,上方任彤,闻之,嗟叹者良久。子参从击车师有功,迁辽东太守。乌丸、鲜卑追思彤不已,每朝京师,辄过拜彤冢,仰天号泣。

  彤字次孙,颍阳人。少孤,值更始之际,天下大乱,盗贼纵横,野无烟火,而彤常在墓侧,尽其哀心。贼每过,见其号泣,不畏死亡,皆不犯也。后随从兄遵从世祖,世祖以彤为黄门郎,常宿卫左右。及遵薨,无子,追伤之,以彤为偃师长,令附近遵墓,四时祀之。迁襄贲令,皆有名迹。诏书勉励,增秩一等,赐缣百匹。及在辽东,着续北边。彤气勇过人,开弓三百斤,多恩信,善权略,士卒争为效力。永平初,胡夷内附,野无风尘,乃悉罢边兵,而征彤为太仆卿。彤在辽东十余年〔一〕,无十金之资,天下知其清。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家器物,无不备焉。每见,上辄嗟叹,以为可属以重任,尝谓左右曰:「太仆,吾之御侮者也。」

  〔一〕 范书祭彤传以彤建武十七年拜辽东太守,至永平十二年征为太仆,故言「彤在辽东几三十年」。而袁纪言永平初征为太仆,则自当言「十余年」。二者未知孰是。

  窦固之破白山,遣从事郭恂、假司马班超使西域。

  超到鄯善,鄯善王广事超礼敬甚备。一旦勿疏,超谓官属曰:「宁觉广礼意益不如前日乎?」官属曰:「胡人不能久,变无他故。」超曰:「明者观于未萌〔一〕,况兆已见此,必有北虏使来,故令其疑耳。」乃召侍胡逆问曰:「匈奴使到日,何故不白?」侍胡怖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使闭侍胡,悉会所将吏士三十六人,大饮之。酒酣,超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成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纔数日,而广礼意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弃捐,为豺狼食,为之奈何?」官属咸曰:「今既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复曰:「丈夫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宁我图人,不为人所图。当今之计,独有夜围虏使,放火攻之,使不知我多少,震惊,可尽弥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不然尽为所擒,悔将何及!」皆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从事文墨吏,闻此必恐而谋泄,谋泄为鄯善所吞,死而无益,非壮士也!」众曰:「善。」超夜将吏士奔之,令十人持鼓,余皆兵弩,乃顺风纵火,击鼓大呼,虏惊走,超手杀三人,吏士斩首数十级,余悉烧死。明日具告恂,恂大惊,又内恐超独擅其功。超曰:「本与掾俱受任,此一家事,掾虽不行,超何心独擅之,大小当共其祸福。」恂喜。超乃召鄯善王广,示以虏使首〔二〕,举国怖栗。超告以汉家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此虏通」。广叩头,「乐属汉,无二心」。超还入塞,奉虏使首诣固。固具上超前后功,诏以超为司马,赐布二百匹。

  〔一〕 商君书更法篇曰:「愚者闇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

  〔二〕 东观记曰:「斩得匈奴节使屋赖带、副使比离支首及节也。」

  遣超诣于寘国,欲增益其吏士,超自请愿但将所从三十六人。超曰:「于寘大国且远,今欲出万死,立尺寸之功,虽将数百人往,无益于强,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遂出塞。是时于寘王广德新破车师〔一〕,生得其王,匈奴遣节使监护其国。超至于寘,于寘俗信巫,疑事辄巫决之。超到数日,广德以匈奴使在其国,礼意不备,未有定心。会巫言:「神怒,何故向汉?属匈奴者。」言「汉使有马,急取以祠神,神怒乃解。」广德遣国相私来比白超,愿请马以祠神。超曰:「马可得,令巫自来受之。」有顷,巫到,超叱吏执之,遂断巫头,收私来比,鞭笞数百,遣持巫头,往责让广德。广德闻超前于鄯善诛虏使,纳其贡,恐怖,遂举兵攻杀匈奴使五十余人,降超。超重赐王以镇抚之,因留于寘竟冬。

  〔一〕 范书西域传「车师」作「莎车」。莎车近于寘,袁纪误。

  先是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其威,功破疏勒〔一〕,杀其王忠,诛贵臣,因立左侯兜题以为疏勒〔王〕〔二〕。超令广德发专驿,自到疏勒。去兜题所治盘橐城九十里,遣吏陈宪等往降之〔三〕,敕「兜题本非疏勒种人,如不降,便劫之」。宪既见兜题无降意,又轻其卑弱无备,宪遂前,劫缚兜题,左右皆惊走,留二人守之,宪驰白超。超即往,悉召疏勒掾吏,告以「龟兹为匈奴击疏勒,尽杀汝贵人,而立兜题。兜题非汝本种,今汉使来,欲立故王种,为汝除害,无得恐怖」。众皆喜。超亦求索故王近属,得兄榆勒立之,更名忠,国中大悦〔四〕。超问忠及官属:「当杀兜题邪?生遣之邪?」咸曰:「当杀之。」超曰:「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遂解遣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专心向汉。超守盘橐城,忠据疏勒。

  〔一〕 释名释言语曰:「功,攻也,攻治之乃成也。」

  〔二〕 据文意补。

  〔三〕 范书班超传「陈宪」作「田虑」。惠栋曰:「古陈田字通,『宪』当是『虑』字之误也。」愚意不可妄下断语,各存其旧以侍来日为上。

  〔四〕 范书作「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续汉书作「求得故王兄子榆勒立之,更名曰忠」,疑袁纪「兄」下脱「子」字。

  超字仲升,彪之子也。俶傥不修小节,而内行甚谨。家贫,尝佣写书,投笔而叹曰:「丈夫当为傅介子、张博望〔一〕,立功绝域,以取封侯耳,安能久执刀笔乎!」坐者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之志哉!」行遇相者,谓超曰:「君布衣诸生耳,而相法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故,相者曰:「君燕颔虎颈,飞而食肉,以此知之。」

  〔一〕 传介子,元帝时使西域,杀楼兰王而封义阳侯。张博望,骞也。武帝时两次出使西域,以其凿空,建汉威德,封博望侯。事并见汉书。

  秋七月,淮阳王延谋反,徙为阜陵王,食二县。

  九月丁卯〔一〕,令罪死囚徒非大逆无道,减死一等,徙戍边。

  〔一〕 范书同。然是月戊子朔,无丁卯,疑有讹。

  北海王睦薨,谥曰敬王。

  睦少好学,世祖器之。上为太子时,数侍燕会,入则谈论接席,出则游观同舆,甚见亲礼。是时法网尚疏,诸国得通宾客,睦不远千里,交结知识,宿德名儒莫不造其门,睦虚己折节,以礼接之,由是名声籍甚。自为王后,法禁益峻,睦乃谢绝宾客,放心音乐。岁终,遣使朝京师,睦召使者问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何辞以对?」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虽蝼蚁,敢不实对!」王曰:「吁!危我哉!是乃孤幼时进趋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宠爵以来,志意衰堕,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使者受命而行,其抑绝名迹,深识机微如此。睦父靖王兴薨,悉推财产与诸弟,虽车服珍宝,皆不以介意,有要,然后随以金帛赎之〔一〕。能属文,善史书〔二〕,作春秋指意终始论及赋、颂数十篇。病临困,帝以驿马诏睦为草书尺牍十首〔三〕。

  〔一〕 范书作「非列侯制,皆以为分」。

  〔二〕 「史书」一辞,多见于两汉史传。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曰:「元纪赞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应劭注曰:『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大篆。』又王尊传:『少善史书。』又贡禹传:『武帝时,盗贼起郡国,择便巧史书者以为右职,俗皆曰:「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又西域传:『楚王侍者冯嫽能史书。』又外戚传:『孝成许皇后聪慧善史书。』后书安帝纪:『年十岁,好学史书。』又皇后纪:和熹邓皇后六岁能史书。顺烈梁皇后少好史书。又章八王传清河孝王庆传:安帝所生母左姬,字小峨,善史书。又齐武王演传:北海静王兴之子敬王睦善史书,当世以为楷则。明八王传:乐成靖王党善史书,喜正文字。」按许慎说文解字叙曰:「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此乃「史书而仕宦」之意也。北京大学历史系论衡注释小组释程材篇「趋学史书」曰:「史,令史,汉代掌管文书的低级官吏。」史书,指当文吏所必须掌握的文字、书法。」此说甚是,然意犹未尽。帝王、皇后、诸侯而善史书,则显非欲作吏。故史书实乃学僮必修之课,即学僮所当掌握之文字及诸体书法。因汉法取文史必试以吏书,故史书也就成为追逐名利者的敲门砖。日本京都大学富谷至撰有史书考一文,载西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一九八三年第一期,可供参阅。

  〔三〕 沈钦韩曰:「张怀瓘书断:章草者,汉黄门令史游所作也。卫恒、李诞并云:汉初有草法,不知其始。王愔云:元帝时,史游作急就章,解散隶体兼书之。汉俗简惰,渐以行之。此乃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因草创之义,谓之草书。北海王睦,此开创草书之先也。至建初中,杜度善草,见称于章帝,诏使草书上奏。魏文帝亦令刘广通草书上事。盖因章奏,后世谓之章草。」

  十七年(甲戌、七四)

  秋八月丙寅,诏宥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系囚〔右〕(交)趾以下〔一〕。

  〔一〕 范书明帝纪作「系囚右趾已下任兵者,皆一切勿治其罪,诣军营」。袁纪系囚误倒,「右」误「交」,皆据以正之。

  冬十月〔一〕,窦固、耿秉将万余骑师击车师,王请降。于是固奏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陈〔睦〕(穆)为都护〔二〕,耿恭为戊己校尉,关宠为戊己校尉〔三〕;恭屯金蒲城,宠屯〔柳〕(折)中城〔四〕,相去千余里。

  〔一〕 范书明帝纪作「冬十一月」。

  〔二〕 据范书西域传改。袁纪卷十三亦作「陈睦」。李贤曰:「宣帝初置,郑吉为都护,护三十六国,秩比二千石。元帝置戊己校尉,有丞、司马各一人,秩比六百石。戊己,中央也,镇覆四方。见汉官仪。」

  〔三〕 通鉴耿恭作「戊校尉」,关宠作「己校尉」。按范书、东观记、续汉书皆与袁纪同。吴仁杰刊误补遗、惠栋之补注均主张不改恭传本文,甚是。戊己,解见上注。

  〔四〕 据范书、续汉书改。

  恭乃移檄乌孙、大昆弥,宣喻威德,皆遣使献马,求入侍天子。恭字伯宗,况之孙,性慷慨多大略,好将帅之事。

  十八年(乙亥、七五)

  春二月,诏固等罢兵还京师。

  三月,北匈奴左鹿蠡王将二万骑,率焉耆、龟兹来。车师王安得死。焉耆、龟兹杀都护陈睦、副校尉郭恂,遂攻金蒲城。耿恭令军士皆持满勿得发,告匈奴曰:「汉家神箭,所中创中皆沸。」于是乃发弩,皆应弦而倒,虏中矢者,创中沸〔一〕,大惊曰:「汉神,可畏!」遂皆遁去。

  〔一〕 恭以毒药傅矢,故创中沸。

  恭以疏勒傍有水,去王忠所据近,引兵居之。匈奴〔复〕(后)来攻恭〔一〕,恭募先登士四十人出城奔,斩首数十级〔二〕。匈奴乃相与议曰:「前疏勒王守此城,攻不能下,绝其涧水即降。」因绝涧水。吏士无饮,穷困,至柞马粪汁饮之。恭于(是)城中穿井十五丈〔三〕,不得水,吏士失色。恭叹曰:「昔苏武困于北海,犹能奋节,况恭拥兵近道而不蒙佑哉?闻贰师将军拔佩刀以刺山,而飞泉涌出,今汉神明,岂有当穷者乎?」乃整衣服,向井再拜,为吏士祷水,身自率士挽笼。有顷,飞泉涌出,大得水,吏士惊喜,皆称万岁。于是将水以示虏,虏兵大惊而去。

  〔一〕 据范书改。

  〔二〕 范书作「募先登士数千人。按耿恭传上文已言「屯各置数百人」,则恭部不满千人。恭又曾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车师,道皆战殁,则恭所余兵更少,岂能募先登数千?募敢死者出击,乃欲挫匈奴锐气,故兵不在多而在精,范书必误「十」为「千」矣。

  〔三〕 「是」系衍文,删之。

  丁亥,令天下亡命者赎罪各有差。

  夏四月,赐天下男子爵,人三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

  秋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遗诏不起寝庙,藏主于世祖庙更衣台〔一〕。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八〔二〕。

  〔一〕 范书作「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二〕 范书作「年十九」。按御览卷九一引东观记曰:「永平三年二月,以皇子立为太子,年四岁。」则至永平十八年,正当十九岁。袁纪误。

  壬戌,葬孝明皇帝于显节陵。

  冬十月乙未,大赦天下〔一〕。赐男子爵,人二级;其为人父后者及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以卫尉赵喜为太傅,司空牟融为太尉,录尚书事。

  〔一〕 范书作「丁未」日事。按是月丙午朔,不当有乙未,袁纪误。

  戊戌,蜀郡太守第五伦为司空〔一〕。

  〔一〕 杨树达曰:「论衡恢国篇云:『第五司空股肱国维,转谷振赡,民不乏饿,天下慕德,虽老不乱。』」又范书作十一月事,甚是。疑袁纪脱。

  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其先齐诸田,徙充园陵,宗族多,故以次第为氏。伦好黄老,以孝行称。王莽末,天下兵起,宗族及闾里闻勇而有义,争往附之。伦相率厉,坚垒壁,铜马、赤眉数十辈皆不能下。时米石万钱,人相食,伦独收养孤子、外孙,分粮共食,死生相守,乡里以此贤之。

  太守鲜于褒见而异之,署伦为吏。后褒坐事征,把伦臂曰:「恨相知晚!」会盖延为京兆尹,事多犯法〔一〕,伦数谏争,不合,遂沈滞曹吏。顷之,鲜于褒左迁为高唐令,伦去吏,荷檐往候褒,褒引伦升堂,属其妻子。复归县为啬夫。伦以久宦不达,乃将家属客河东,变易姓字,自称王伯春〔二〕,常载盐往来太原、上党,每所止客舍,辄为埽除而去,道上号曰道士。久之,鲜于褒为谒者,从车驾至长安。时阎兴为京兆尹,褒言伦于兴,兴聘求伦,伦复出为郡吏。伦每读诏书〔三〕,常叹曰:「此真圣主也,当何由得一见也?」等辈笑之曰:「说将尚不下,安能动万乘邪?」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一〕 范书盖延传曰:「拜为左冯翊,将军如故。」李贤注引续汉书曰:「视事四年,人敬其威信。」惠栋曰:「袁宏纪:延为京兆尹,事多犯法。华峤书亦云:延代鲜于褒为冯翊,多非法。续书所载,非实录也。宏以为京兆尹亦讹。」

  〔二〕 东观记、范书作「王伯齐」。

  〔三〕 惠栋曰:「刘知几云:古者诏命,皆人主所为。至近古则不然,凡有诏敕,皆责成群下。王应麟云:汉诏令,人主自亲其文,犹近于书之典诰也。」

  举孝廉,除郎中,补淮阳王医工长。随王朝京师,官属得会见世祖,因问政事,伦具言治道所宜,世祖大悦。明日,复召,至日夕,世祖谓伦曰:「闻卿为吏榜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臣遭饥馑,米一石万钱,不敢妄过人饭。」世祖曰:「为市掾,人有遗卿母一个饼者,卿从外来见之,夺母探口中饼出,信有之乎?」〔一〕伦曰:「实无此,众人以臣愚蔽,故为生此语。」

  〔一〕 范书第五伦传注引华峤书,「个」作「笥」,又「夺母」下亦有「笥」字。

  有诏拜伦为扶夷长,至〔宛〕(苑)〔一〕,迁会稽太守。为政清净不烦,化行于民,性节俭,虽为二千石,常衣布襦,自斩马草,妻子自炊。会稽俗信淫祀,皆以牛羊请祷,是以财尽于鬼神,产尽于祭祀,或家贫不能以时祷祀,至讳言牛,不敢食其肉,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其畏惧如此〔二〕。伦乃禁绝之,掾吏皆请谏不可,伦曰:「夫建功立事在于为政,为政当信经义,经言『淫祀无福』〔三〕,『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四〕。今鬼神而祭之,有知,不妄饮食于民间;使其无知,又何能祸人。」遂移书属县,晓喻百姓,民不得有出门之祀,违者案论之,有屠牛,辄行罚。民初恐怖,颇摇动不安。伦敕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遂以安业。永平中,坐事征,百姓老小阗府门,皆攀车啼呼,朝发至日中,才行五里。伦乃止亭舍,密乘船去,吏民上书守阙千余人。是时上方案梁松事,多为讼冤者,上患之。有诏公交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书,皆勿受。伦免归田里,躬耕以自给。

  〔一〕 钮永建曰「苑」当作「官」。陈璞曰当作「县」。按范书本传,伦未至官,于中道追拜会稽太守,则钮、陈二说均误。又按两汉志,皆无苑县。自京师至零陵郡之扶夷,必经宛,则「苑」系「宛」之误。

  〔二〕 范书本传作「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与袁纪稍异。

  〔三〕 礼记曲礼下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四〕 见论语为政,乃孔子之语。

  起家守宕渠令,迁蜀郡太守。蜀地肥饶,民多富实,掾吏官属皆鲜车肥马。伦欲革化之,乃举贫而有志者,多至公卿、郡守名为知人〔一〕。上新即位,伦以远郡入为三司,举清能也〔二〕。

  〔一〕 类聚卷九十三引袁纪曰:「第五伦为司空,有人与伦千里马者,伦虽不取,每三公有所选举,伦心不忘也,然亦终不用。」亦见御览卷二0八。今本不载,恐脱,今补注于此。

  〔二〕 沈钦韩曰:「华阳国志:汉中赵瑶,自扶风太守徙蜀郡,司空张温谓之曰:『昔第五伯鱼自蜀郡为司空,今扫吾第以待足下矣。』盖汉世以为美谈。」

  初,耿恭被围,明帝怒甚,将遣兵救之,师未出而帝崩。匈奴闻中国有丧,遂复围之。粮尽,乃煮弩筋食之,恭与士卒同,厉以恩义,皆无二心。匈奴遣使谓恭曰:「空于城中饿死,为何不早降?降者封为白屋侯〔一〕,妻以子女。」恭手剑杀其使,相拒数月,吏士消尽。

  〔一〕 范书耿恭传作「白屋王」。惠栋曰:「张华博物志:北方五狄:一曰匈奴,二曰秽貊,三曰密吉,四曰单于,五曰白屋。潘勖魏公九锡文曰『单于白屋,请吏率职』。李善云:『白屋,今靺鞨也。』」

  戊己校尉关宠上书求救,事下公卿,司空第五伦以为不可救,司徒鲍昱以为:「使人于死亡之地,有急,如弃之,外示弱戎夷,内伤死难之臣。此际若不救之,后或边上有警,陛下如何使人也?又,戊己校尉纔十数人〔一〕,匈奴围之,数十日不下,是其弱效。兵家先名后实,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困之兵必走。」〔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二〕,发敦煌、酒泉兵击车师。

  〔一〕 范书耿恭传作「二部兵人裁各数十」,疑袁纪有误。

  〔二〕 据范书补。

  甲辰晦〔一〕,日有食之,天子避正殿,不听事。诏曰:「朕以眇年,奉承宗祖,不能聿修洪业,以致灾眚,思惟厥咎,在予一人。又群司百僚,其勉修所职,各言其上封事,靡有所讳。」

  〔一〕 亦十一月事。

  是岁兖、豫、徐州民被水旱灾害,令勿收田租,以见谷廪赐贫民焉。

  后汉纪校注

卷十一"后汉孝章皇帝纪上"

  建初元年(丙子、七六)

  春正月,敦煌太守王遵、酒泉太守殷彭将兵五千人破车师〔一〕。耿恭遣吏范羌迎军资于敦煌,羌还与大军俱西。及车师破,诸将欲还,羌请迎恭,诸将不肯,羌固请之,乃分兵二千人至疏勒城。城中夜闻兵声,以为虏至,皆恐。羌呼曰:「我范羌也,汉兵来相迎。」恭等皆称万岁,乃开城门,恭见悲喜,垂涕相持。明日,随军俱还敦煌,吏士余十三人。关宠病死,以丧归,西域遂绝。

  〔一〕 范书章帝纪「殷彭」作「段彭」。而耿恭传曰:「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建初元年正月,会柳中,击车师。」惠栋曰:「彭时为骑都尉,副耿秉,或作段彭,非也。段彭时为酒泉太守。」王补曰:「帝纪:遣酒泉太守段彭救戊己校尉耿恭。通鉴从之。惠说非。」按范书耿秉传、窦固传、郭躬传、南匈奴传、确有秦彭其人。永平十五年以开阳城门候职随窦固出征匈奴,后以功拜骑都尉,与段彭非一人,惠说不误。段彭乃酒泉太守,耿秉遣秦彭所发者。帝纪以秦彭乃承耿秉之命者,故略之。袁纪「段」作「殷」,恐非。

  恭至,司徒鲍昱以恭「节过苏武,宜蒙爵土之赏」,不从。上拜恭为骑都尉。先恭未还,恭母亡,自恨不得亲饭唅〔一〕,追行丧服,诏使五官中郎将马严以牛酒释恭服。

  〔一〕 周礼春官典瑞曰:「大丧,共饭玉、含玉、赠玉。」礼记檀弓下曰:「饭用米贝,弗忍虚也。」春秋说题辞曰:「口实曰唅,象生时食也。天子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璧,士以贝。」说文曰:「琀,送死口中玉也。」释名曰:「唅,以珠贝,含其口中也。」

  初,班超与疏勒城王忠首尾,吏士单少,徒以恩义相抚,数岁,几为龟兹所得。及西域没,超孤绝,有诏召超。超发疏勒,都尉黎弇以刀自刺曰:「汉使弃我去,势不能白首,当复为龟兹所屠,诚不忍见汉使去,故先自杀。」超到于阗,王侯以下涕泣抱持超马:「依汉如父母,诚不可去。」超度于阗终不听其东,又毕成本志,乃复从于阗还疏勒。超去后而两城降龟兹,超收捕反者斩之,疏勒复安。

  是时天小旱,谷贵民饥。丙寅,诏曰:「比年饥旱,民频流亡,朕甚惧之。公卿二千石各推精诚,专以民事为急,罪非殊死,且勿案验,立秋如故事。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残,顺时令,理冤狱。『五教在宽』,帝典所美〔一〕;『恺悌君子』,大雅所叹〔二〕。露布天下,使明朕意。」于是旱甚,上问司徒鲍昱曰:「将何以复灾?」昱曰:「臣闻圣人治国,三年有成〔三〕。陛下即位未久,就政有得失,未足致异。虽修礼乐,崇德教,亦足以移风。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但汝南一郡,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先帝定〔四〕,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诸徙家,骨肉离散,孤魂不祀,骸骨流离,死生被毒,一人呼嗟,王道为亏。宜一切还诸徙家,使生者悦怿,死者得归,兴灭继绝,和气可致。」上从之,即诏坐楚、淮阳事徙者,令归本郡。

  〔一〕 出书舜典。疏曰:「文十八年左传云: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是布五常之教也。论语云:宽则得众,故务在宽,所以得民心也。」

  〔二〕 出诗大雅旱麓、泂酌、卷阿诸章。恺,乐也;悌,易也。恺悌君子,言如大王王季,有乐易之德而施于民者也。

  〔三〕 论语子路曰:「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四〕 疑「定」上脱「所」字,范书作「先帝诏言」。

  袁宏曰:「夫物有方,事有类。阳者从阳,阴者从阴。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天地人物各以理应矣。故干其一物,是亏其气,所犯弥众,所以寒暑不调,四时失序,盖由斯也。古之哲王,知治化本于天理,陶和在于物类。故导之德礼,威以刑戮,使赏必当功,罚必有罪,然后天地群生,穆然文泰。故斩一木,伤一生,有不得其理,以为治道未尽也,而况百姓之命乎?夫致之也有物,则病之也必深;化之也有由,则穰之也有术。是以炎夏余虐,以成水旱之灾也。尧汤蹔抚,足免黎民之患。由斯观之,自三代以下,刑罚失中,枉死无辜几将半,而欲阴阳和调,水旱以时,其可得乎?若能宽以临民,简以役物,罚惧其滥,虽不能万物调畅,同符在昔,免夫甚泰之灾固远矣。

  三月丙午,隐强侯阴博坐骄溢,胶东侯贾敏坐不孝,皆免为庶人。

  甲寅,山阳、东平地震。诏三公、二千石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

  夏四月丙戌,诏曰:「盖褒德赏功,兴亡继绝,所以昭孝事亲,以旌善人。故仁不遗德,义不忘劳,先王之令典也。故特进胶东侯〔贾〕复佐命河北〔一〕,列在元功;卫尉阴兴忠贞爱国,先帝休之。今兴子博、复孙敏顽凶失道,自陷刑以丧爵土,朕甚怜之。其封复子邯为胶东侯,兴子员为隐强侯。」

  〔一〕 黄本无「复」字。按全后汉文卷四作「贾复」,依下文「阴兴」例,严校是,故从之。

  秋七月辛亥,诏以上林〔池〕(两)御田赐鳏寡贫穷不能自存者〔一〕。

  〔一〕 据范书改。又汉书宣帝纪注引苏林曰:「析木以绳绵连禁{竹禀},使人不得往来,律名为{竹禀}。」应劭曰:「池者,陂池也;{竹禀}者,禁苑也。」御,借作{竹禀}。

  冬十一月,阜陵王延与子男鲂等谋反。延奢泰骄佚,待下严刻。永平中有上书告延谋反者,辞所连及坐死徙者甚众。有司奏诛延,明帝以至亲不忍,徙阜陵王〔一〕。延因以见侵怨望,至是复有告延与子男鲂等谋反者,有司〔奏请〕槛车征延诣廷尉〔二〕,帝不听。诏:「贬延为阜陵侯,赦鲂等罪一切勿治。延在国,谒者一人当监护,不得与吏民通。」

  〔一〕 延原为淮阳王。

  〔二〕 据范书阜陵质王延传补。

  司空长史江革为五官郎将〔一〕,每朝会,天子常目礼之。时有疾不会,辄令大官送餐醪,恩宠莫与为比。于是京师贵戚卫尉马廖、侍中窦宪等慕其行,各奉书致礼,革畏慎,一无所受,上益善之。

  〔一〕 郎将上省一「中」字。

  革字次伯,齐国临淄人也。居家专心于孝养,不为修饰之行,务适亲意而已。尝自为母炊爨,不任妻子。每至岁时,当案比〔一〕,革以母老,不欲劳动,自在辕中挽车,不用牛马。由是邻里称之曰「江巨孝」。太守尝以礼召之,〔以〕母老不应〔二〕。及母卒,哭泣不绝声,常寝冢庐,服竟,不忍除。太守遣掾释服,固请以为吏。举孝廉,为郎,补楚太仆。月余,自劾去,楚王英驰遣官属追之,遂不肯还,复使中傅赠送,辞不受。既为中郎将,复上书乞骸骨,转谏议大夫。告归,遣子奂诣阙谢病笃。天子思革笃行,诏齐相曰:「谏议大夫江革前以病归,今起居如何?夫孝,百行之(本)冠〔三〕,众善之始也。国家每惟忠孝之士,未尝不及革也。县以见谷千斛赐『巨孝』,尝以八月长吏存问,致羊一头,酒二斛,〔以厥〕终身〔四〕,以显异行。如有不幸,祠以中牢〔五〕。」由是「巨孝」之名,行于天下。

  〔一〕 周礼地官小司徒曰:「三年则大比,大比则受邦国之比要。」注曰:「大比,谓使天下更简阅民数及是其财物也。受邦国之比要,则亦受乡遂矣。郑司农云:『五家为比,故以比为名。今时八月案比是也。要,谓其簿。』」据此可知,汉时每岁八月检查户口地宅,因需貌阅,故江革自挽车,载其母以往。

  〔二〕 据范书江革传补。

  〔三〕 「本」字据范书删。全后汉文以「冠」字为衍文,删去之。然「冠」与下文「始」相应,当以范书为是。

  〔四〕 据全后汉文严校而补。

  〔五〕 惠栋曰:「案章帝此诏,用昭帝赐韩福故事也。」按汉书王贡两龚鲍传曰:「自昭帝时,涿郡韩福以德行征至京师,赐策书束帛遣归。诏曰:『朕闵劳以官职之事,其务修孝弟以教乡里,行道舍传舍,县次具酒肉,食从者及马。长吏以时存问,常以岁八月赐羊一头,酒二斛。不幸死者,赐复衾一,祠以中牢。』」又传言王莽依韩福故事,复诏遣楚龚胜、琅邪邴汉归故里。汉标牓以孝道治天下,故优待孝悌清行之士,屡有发生。袁宏类书江革、毛义、薛苞诸孝子,实本华峤书之孝义传,而范晔亦因而不革,两汉风俗于此可见一斑。

  庐江毛义以孝行称,南阳人张奉慕其名,故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为守令,义喜甚,动于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贱之,自恨来,固辞去。义母死,弃官行服,进退必以礼,贤良公交车征,皆不至。张奉叹曰:「贤者之心,故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也,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也〔一〕。」天子闻而嘉之,赐谷千斛,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

  〔一〕 语出韩诗外传第一章曾子语。

  汝南薛苞〔一〕,字孟尝。丧母,以至孝闻。后母憎苞,出令别居。日夜号泣,不肯去,被欧打,不得已庐住门外,旦夕洒埽进养。父怒之,又庐于里头,晨昏不废。积岁,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其哀,而弟子求出居,苞不能止。乃中分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者,曰:「吾少时所治,意所恋也。」器取朽者,曰:「我服之久,身所安也。」征拜侍中。苞性恬虚,以死自乞,有诏听焉,礼如毛义。

  〔一〕 范书作「薛包」。东观记与袁纪同。惠栋曰:「先贤传云西平人。」按西平属汝南郡。

  华峤曰:孔子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一〕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子曰:「啜菽饮水,孝也。」〔二〕钟鼓非乐云之本,而器不可去;〔三〕三牲非孝养之主〔四〕,而养不可废。夫务器而忘本〔五〕,乐之过也〔六〕;崇养以伤行,养之累也〔七〕。故〔言〕(定)以道养,周公之礼〔八〕,致四海之祭;〔言〕(定)以义养,则仲由之粥,无骄慢之性〔九〕。夫患啜菽粥之麤〔十〕,干禄以求养,是以〔耻〕禄亲也〔十一〕。孜孜于致孝,孝成而禄厚者〔十二〕,此能以义养也。孔子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兄弟之言。」〔十三〕言其孝皆合于道,莫可复间也。先代石氏父子称孝,子庆相齐,人慕其孝而治〔十四〕。此殆所谓『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也〔十五〕。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禄,可谓能孝养也。

  〔一〕 出孝经圣治章。

  〔二〕 礼记檀弓下曰:「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礼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樽,称其财,斯之谓礼。』」

  〔三〕 「乐云」,典出论语阳货,其文曰:「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马融曰:「乐之所贵者,移风易俗,非谓钟鼓而已。」

  〔四〕 范书孝义传所录华峤序,「孝养」作「致孝」。按孝经纪孝行章曰:「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居上而骄则亡,为下而乱则刑,在丑而争则兵。三者不除,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故华峤言「三牲非孝养之主」。

  〔五〕 「务」,范引华峤序作「存」。

  〔六〕 「过」,范引华峤序作「遁」。

  〔七〕 范引华峤序,「养」作「孝」。

  〔八〕 范引华峤序,此句作「修己以致禄,养之大也。故言能道养」云云。袁纪恐有脱文。且「定」系「言」之误。陈璞曰:「『言』,草书似『定』也。」故据以改,下句同。又「礼」,范引华峤序作「祀」。

  〔九〕 范引华峤序作「则仲由之菽,甘于东邻之牲」。

  〔十〕 范引华峤序作「患小菽之薄」。

  〔十一〕据范引华峤序补。

  〔十二〕范引华峤序作「存诚以尽行,孝积而禄厚者」。

  〔十三〕语出论语先进。陈群曰:「言闵子骞上事父母,下顺兄弟,动静尽善,故人不得有非间之言。」疏曰:「间,谓非毁间厕。」

  〔十四〕汉书石奋传曰:石奋「无文学,恭谨,举无与比」。「奋长子建,次甲,次乙,次庆,皆以驯行孝谨,官至二千石」,于是「号奋为万石君」。又曰:「庆于兄弟最为简易。出为齐相,齐国慕其家行,不治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又汪文台辑华峤书,末句作「人慕其言而治」,黄本亦作「言」,然按汉书作「慕其家行」,仍当以蒋本为是。

  〔十五〕语出论语为政孔子之言。按尚书君陈曰:「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孔子之言,盖本于此。

  二年(丁丑、七七)

  夏四月,徙羌降者于河东。

  封汝南王舅阴堂为西陵侯。楚王英子五人为列侯,勿置相臣吏人。

  戊子,有司依旧典奏封诸舅〔一〕,太后诏曰:「有旧典,舅氏一人封也。吾非谦而不为,诚昧所可耳。今水旱连年,民流满道,至有饿馁者,而欲施封爵,上行之为失政,臣受之为丧躯,不可明矣。先帝尝言:『诸王财令半楚、淮阳〔二〕,吾子不当与光武帝子等。』〔三〕今何以马氏比阴氏乎?且阴卫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出,不及履而至门,此蘧伯玉之敬也〔四〕。又有好贤下士吐握之名〔五〕。〔新〕(亲)阳侯虽刚强〔六〕,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原鹿贞侯勇猛诚信〔七〕,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马氏不及阴氏远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也,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耳目之塞也。

  〔一〕 初学记卷二四引袁纪,「奏封」作「请封」。太平御览卷一八二引袁纪,同今本。

  〔二〕 范书皇后纪「财」作「裁」,二字古通用。

  〔三〕 明帝永平十五年夏四月封诸皇子诏文。

  〔四〕 史记仲尼弟子传索隐引大戴礼曰:「外宽而内直,自娱于隐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存亡,蘧伯玉之行也。」蘧伯玉,卫大夫也。

  〔五〕 详见卷四「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注。

  〔六〕 据袁纪卷七及范书改。新阳侯,阴就也。

  〔七〕 原鹿贞侯,即阴识。

  吾万乘主〔一〕,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旁人无香熏之饰,衣但布帛。如是者,欲以身率服众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刻,但发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车如流水马如龙。吾亦不谴怒之,但绝其岁用,冀以默媿其心〔二〕,而犹驽怠无忧国忘家者

  〔三〕 。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

  〔一〕 范书皇后纪作「吾为天下母」。

  〔二〕 初学记卷二四引袁纪作「冀知默止」。

  〔三〕 范书皇后纪「驽怠」作「懈怠」。驽怠不辞,或系「驽骀」之误。

  上固请封之,太后诏曰:「吾反复念之,欲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虚之名,而令帝受不外施之嫌哉!窦太后欲封皇父〔一〕,曲周侯言『高祖要无军功非刘氏不封』〔二〕。今马氏无功于汉,不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也。今辇毂下民食不造,岁汤火之忧也,奈何以此时封爵舅氏,令吾无面目于园陵,而令帝不知稼穑之艰难,不可明矣。吾惧富贵重迭,若再实木,根必伤也〔三〕。且人所以欲封侯者,欲以禄养亲,奉祭祀,身温饱也。祭祀则受大官之赐,其身则御府之余,〔四〕尚未足邪,而必当一县封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

  〔一〕 范书皇后纪「皇父」作「王皇后之兄」。按汉书周亚夫传正作「窦皇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袁纪误。

  〔二〕 范书皇后纪「曲周侯」作「丞相条侯」。按曲周侯乃郦商也,吕氏败后即薨,不得预此议。其子郦寄嗣,史记、汉书亦不载此事。而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曰:「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默然而止。」则袁纪误也。

  〔三〕 李贤曰:「文子曰:『再实之木,根必伤;掘藏之家,后必殃也。』」

  〔四〕 胡三省曰:「自西都以来,皇后家祀其父母,太官供具。御府令,掌中衣服及补澣之属;饮食则太官主之。此言衣食皆资于御府,概言之也。」

  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一〕。今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坐起不安,而欲违慈母之拳拳!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慎。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穰岁之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二〕,不能复知政。」于是止,不封。

  〔一〕 胡三省曰:「扬子曰:孝莫大于宁亲,宁亲莫大于四表之驩心。」

  〔二〕 释名曰:「饧,洋也,煮米消烂,洋洋然也。饴,小弱于饧,形怡怡也。」方言曰:「饧谓之餹。凡饴谓之饧,自关而东,陈、楚、宋、卫之通语也。」因以芽米煎熬,味甜而易消化,多为老幼之食也。

  初,明帝寝疾,马防为黄门郎,参侍医药,及太后为明帝起居注,削去防名。上即位,太后诏三辅:诸马婚亲有嘱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防等治母丧,起坟逾制度〔一〕,太后以为言,实时削减。自后诸王公主家莫敢犯者,率相效以素,被服如一,上下相承,不严而化。太后置织室于濯龙中,内以自娱,外以先女功。衣大练〔二〕,御者秃?不缘〔三〕。诸主家朝请,望见后袍极麤疏,反以为侍婢之数,就视乃非,人知者莫不叹息。

  〔一〕 胡三省曰:「汉列侯坟高四丈,关内侯以下至庶人有差。」

  〔二〕 李贤曰:「大练,大帛也。杜预注左传曰:『大帛,厚缯也。』太后兄廖上书曰『今陛下躬服厚缯』是也。」

  〔三〕帬,即裙。释名曰:「裙,下群也,连接裙幅也。」又曰:「缘裙,裙施缘也。」又方言曰:「绕衿谓之帬。悬裺谓之缘。」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以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出土的梳髻贵族妇女帛画为例,根据其衣袖口及下摆,均加深色宽缘,即宽边,证明「衣作绣,饰为缘」是春秋战国以至汉代贵族男女衣着的通常式样。据上可知马后好俭,欲以身率下,故反常服,裙不加缘也。

  是时廖为卫尉,防为城门校尉,光为越骑校尉。廖等皆好施爱士,藉以名势,宾客争归之,言事者多以为讥,虽天子亦不善也。

  秋,卢水羌反,以城门校尉马防行车骑将军,与长水校尉耿恭率师征之。司空第五伦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当之,不当豫于国事。何者?有过绳以法则负下〔一〕。窃闻马防当西征,臣诚以防亲舅,皇太后慈仁,脱有纤芥之难为意,此陛下之忧。」不从。防遂出征,大破羌。

  〔一〕 范书第五伦传作「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袁纪恐有脱误。

  恭到陇西,上言:「宜令车骑将军防屯汉阳,以为威重。昔安封侯窦融怀集羌胡,开其欢心,子孙于今,乐闻窦氏。大鸿胪固前击白山,卢水闻固至,三日而兵合,卒克白山,(卢水)固之力也〔一〕。宜复遣固奉大使。」又荐临邑侯刘复〔二〕「素好边事,明略卓异,反以微过归国,宜令以功自效。令复将乌桓兵,所向必克」。由是忤于防。防令谒者李谭奏恭不忧军,被诏怨望。征下狱,免官〔归〕本郡〔三〕。

  〔一〕 据范书及袁纪上文文意删。卢水者,卢水羌胡也,永平十五年冬随窦固出酒泉塞击匈奴者。

  〔二〕 刘复,北海靖王刘兴子。范书宗室四王三侯传曰:「临邑侯复,好学能文章。永平中,每有讲学事,辄令复典掌焉。与班固、贾逵共述汉史,传毅等皆宗事之。」耿恭之奏,惟见此纪,则复又兼有武略矣。又袁纪之「要」,即约也。

  〔三〕 据范书耿恭传补。

  上欲为原陵、显节陵置国,于是东平王苍上疏谏曰:「臣窃见光武皇帝躬俭约之质,睹终始之分,初营寿陵,具遵古制。孝明皇帝大孝不违,奉而行之,不敢有所加焉。至于自奉之礼,尤为俭约,谦谦之美〔一〕,于斯为盛。臣愚以为国邑之兴,由秦以来,非古之制,丘陇且不欲其着明〔二〕,岂况郛郭哉〔三〕!上违先帝之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又以吉凶之教言之〔四〕,俗不欲无故缮修丘墓,有所兴起。考之古法,则乖礼典;稽之时宜,则违民欲;求之吉凶,未见其福。陛下追考祖祢,思慕无已,诚恐左右过议,以累圣心。臣苍诚伤二帝之美,不畅于无穷也。」帝雅敬苍,从之而止。

  〔一〕 易谦卦曰:「象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正义曰:「恒以谦卑自养其德也。」

  〔二〕 礼记檀弓上曰「古也墓而不坟」,又曰「古不修墓」,皆不欲其着明之意也。

  〔三〕 释名曰:「郭,廓也,廓落在城外也。」又杜预曰:「郛,郭也。」

  〔四〕 论衡卜筮篇曰:「夫卜曰『逢』,筮曰『遇』,实遭遇所得,非善恶所致也。善则逢吉,恶则遇凶,天道自然,非为人也。推此以论,人君之治有吉凶之应,亦犹此也。君德遭贤,时适当平,嘉物奇瑞偶至。不省之君,亦反此焉。」

  三年(戊寅、七八)

  春正月己酉,大赦天下。

  诏东平王曰:「闻于师曰:『其物存,其人亡,不言哀而哀自至。』惟王孝友之性,岂不然哉!今以光烈皇后衣一箧遗王,可时礼瞻,以慰凯风寒泉之思〔一〕,又令后生子孙得见先后衣服。迄今鲁国孔氏,犹有仲尼衣车,明德盛者,光灵远也。京都子孙亦各得一箧光武皇帝衣,以赋诸国〔二〕,故不复送。」

  〔一〕 诗邶风凯风序曰:「凯风盖孝子也。卫之淫风流行,虽有七子之母,犹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尽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尔。」其诗曰:「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正义曰:「此孝子自责无益于母,使母不安也。」

  〔二〕 赋,予也。

  乙卯,广平王、巨鹿王、乐成王就国。

  三月癸巳,立皇后窦氏。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窦后,勋女也。勋尚沘阳公主,生四男二女。男宪,次景、笃、瑰;及后,有容貌才能。帝闻之,数以问诸家,及后女弟随沘阳主入见长乐宫,进止得适,人事修备,奉事太后,下及侍御、贡御、问遗,皆得其欢心。太后异之,上可意焉,遂召入掖庭。后性敏给,称誉日闻,太后缘上意,乃立为后,专后宫。追爵谥勋为安成思侯。

  宪兄弟亲幸,并侍宫省,赏赐日盛,自马氏侯及王主亲家,莫不畏惮。宪乘势放纵,夺沁水公主田,主畏宪,不敢争,左右莫敢言。上尝幸公主第,问以田事,宪托言借之。后上知焉,大怒,诏以田还主,切责宪曰:「此何异指鹿为马〔一〕,久念使人惊怖。昔先帝每以舅氏田宅为言,而宪反夺贵主田,何况小民哉!难雕之人,不可汲引,吾捐弃汝等如孤雏腐鼠尔!」皇后毁服谢,良久乃解。由是帝不大授以位,唯宪至侍中,虎贲郎将,笃、景、瑰皆黄门郎。

  〔一〕 史记秦始皇本纪曰:「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

  秋八月辛巳,行车骑将军防还京师。车驾亲幸其第,厚加赏赐。上美防功,令史官为之颂,又使防岁举吏二人〔一〕。

  〔一〕 续汉百官志注引汉官目录曰:「建武十二年八月乙未诏书,三公举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二人;光禄岁举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岁察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农各二人;将兵将军岁察廉吏各二人;监察御史、司隶、州牧岁举茂才各一人。」马防以城门校尉行车骑将军事,故得依将兵将军岁察廉吏二人例以行之。

  冬十二月丁酉,以〔防〕行车骑将军、城门校尉如故〔一〕,位逾九卿,班同三府,置掾吏十人。上欲令卫尉马廖朝会居防上,将以优廖也。辞曰:「朝廷以爵,王道所由,黜陟之序,子得先父,大臣列国之纲纪。今以一臣乱朝廷,臣不敢当也。」

  〔一〕 据文意补。

  是岁班超率疏勒诸国破姑墨城,上书求助〔曰〕〔一〕:「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置校尉,计思虑十有余年,乃发大策,北击匈奴,西使诸国。于是鄯善诸国咸愿尽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二〕。若为百分西域,未得其一〔三〕。臣诚愿弃身旷野,竟卒圣朝本志。昔魏绛以晋大夫和集诸戎〔四〕,况臣乘圣汉之威,万死之志,冀必立铅刀一割之用〔五〕。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斩匈奴右臂,遂定西域〔六〕。于今诸国,西至日所入〔七〕,莫不向化,各奉国珍,前后不绝,唯独焉耆、龟兹未服从。臣初与官属三十六人在疏勒,更遭厄难,今已五岁矣,大小皆言依汉与天等。以是效臣之能,通葱领〔八〕,葱领通则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擒。今来,四月到疏勒,臣请于阗、莎车、疏勒兵击蛮夷,计之上也。臣区区窃幸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布大喜于天下。」天子览超奏,知西域可成〔九〕,议欲给超兵卒。平陵人徐干等素善超,上疏愿奋身佐超。上以干为假司马,将弛刑及义从千人诣超。

  〔一〕 据陈澧校改补。

  〔二〕 据范书补。

  〔三〕 乃未得者百分之一之意。

  〔四〕 襄公四年左传曰:「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欲伐之,魏绛谏晋侯,遂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畤。

  〔五〕 李贤曰:「贾谊曰:『莫邪为钝兮,鈆刀为铦。』楚辞曰:『捐弃太阿,宝鈆刀兮。』」又汉书贾谊传晋灼注曰:「世俗为利为铦彻。」惠栋曰:「韩诗外传云:『陈饶谓宋燕曰:「鈆刀畜之,而干将用之,不亦难乎?」』」据此则鈆刀与干将、莫邪、大阿等宝剑相对,一钝一利,所见明矣。淮南子曰:「鈆不可为刀。」亦言其钝不足用也。班超之言,乃自谦之辞。

  〔六〕 李贤曰:「哀帝时刘歆上议曰,西伐大宛,结乌孙,裂匈奴之右臂。南面以西为右也。」

  〔七〕 汉书西域传曰:「自条支国乘水西行,可百余日,近日所入也。」

  〔八〕 领即岭,古字通,下同。

  〔九〕 陈澧以为「西域」下当补「功」字。

  四年(己卯、七九)

  春二月庚辰〔一〕,太尉牟融薨。上痛惜,亲自临丧,赗赐出于丰厚。时融长子归田里,上以其余子多小,恐其丧有阙也,乃使太尉掾史教其威仪〔二〕。

  〔一〕 二月丙戌朔,无庚辰。范书作「庚寅」,是。

  〔二〕 「史」原作「吏」。按续汉百官志,太尉官属曰「掾史」,范书亦同,故径改之。

  初,光武勤治,孝明好吏事,风声相劝,俗颇苛刻。司空第五伦以为政化之本,宜以宽和为先。及上即位,崇宽而多恕,于是伦上疏褒称,因以讽曰:「陛下即位,以宽临下,举贤良,选宽博,圣明殊绝,非群下所能及。诏书每下,务宽和而政急不解,欲节俭而奢泰不止,咎在俗弊,臣下不称故也。臣闻『为政三年有成,必世而后仁』〔一〕。光武皇帝承王莽之后,加严猛为政,因以成俗,是以郡国并举,皆多办职俗吏,不应宽博之选。臣闻『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二〕是以从上之行,不从其言,故曰『以身教者从』〔三〕。今但进仁贤节俭者,不过数人,则俗必自化,由形直者则影不得曲矣。臣所以尝恳恳欲行宽和者,书记秦以酷急亡,王莽亦以苛法自灭,臣以为大戒。夫阴阳和则岁丰,君臣同则化成。刺史、太守以下,初拜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宜皆召见,可以博观四方,因以察其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但报归田里,不宜加过怒,以明在宽。」

  〔一〕 论语子路曰:「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孔安国曰:「三十年曰世,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

  〔二〕 语见论语子路。

  〔三〕 黄本「以身教者从」作「以身教者讼」,误。范书与蒋本同,而下有「以言教者讼」句,疑袁纪恐脱此句,黄本误「从」为「讼」,非无故。

  夏四月戊子,立皇子庆为皇太子。赐天下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己巳,灵寿王恭为彭城王〔一〕,常山王炳为淮南王〔二〕,汝南王畅为梁王。

  〔一〕 范书章帝纪作「巨鹿王恭为江陵王。」又「己巳」作「己丑」。按是月乙酉朔,无己巳日,袁纪误。

  〔二〕 范书章帝纪「淮南王」作「淮阳王」。

  辛卯,封皇子伉为千乘〔王〕,〔全〕(令)〔为〕平春王〔一〕。

  〔一〕 据范书改补。

  癸卯,封车骑将军防为〔颍〕(顺)阳侯,卫尉廖为〔顺〕(颖)阳侯,执金吾光为亲汲侯〔一〕。廖等既受封,上书让位,天子许焉,皆以特进归第。

  〔一〕 范书马援传,廖「为顺阳侯」,防为「颍阳侯」,光为「许侯」,均与袁纪异。按东观记亦言防为「颍阳侯」,袁纪下卷防正作「颍阳侯」,故正之。

  于是窦氏始贵,司空第五伦上疏曰:「当今〔承〕百王之弊〔一〕,人民文巧,咸趣邪路,莫能守正。虎贲将军窦宪,椒房之亲〔二〕,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其好士之风也。然诸出入贵戚者,率皆疵瑕,禁固州县,无守约安贫之节,希求进苟得之志,更相扇动,浮誉成雷〔三〕,盖骄佚所生也。三辅议者至云以贵戚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险陂趋势之徒〔四〕,诚不可亲。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愿也。」

  〔一〕 据范书补。

  〔二〕 李贤曰:「后妃以椒涂壁,取其繁衍多子,故曰椒房。」

  〔三〕 范书第五伦传作「聚蚊成雷」。语出汉书景十三王传,师古曰:「言众蚊飞声有若雷也。」此作「浮誉」,其义一也,皆指献媚虚妄之言如雷。

  〔四〕 范书「陂」作「诐」,古字通,苍颉篇曰:「诐,佞谄也。」

  伦志在奉公,言事无所隐,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每上事,自为草,不复示掾,吏民或奏记,辄便封上之,曰:「臣任重忧深,不能出奇策异谋,吏民责让臣者多,谨并封上。」其无私若此,然少蕴藉,不修威仪,以此见轻。

  甲戌〔一〕,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一〕 此乃五月事,疑袁纪上脱「五月」二字。

  虞字仲春〔一〕,左冯翊万年人也。初为鲁令,以父母老去官,二亲既终,讫乃仕。稍迁南阳太守,表贤黜恶,校练名实,豪吏无所容其奸,百姓悦之。自建武以来,太守名称无及虞者,及为三公,无他异政。

  〔一〕 范书章帝纪李贤注同。然北堂书钞卷五九引东观记作「字伯春」。

  六月癸丑,皇太后马氏崩。

  秋七月壬戌,葬明德皇太后。

  八月甲午,诏曰:「贾贵人者奉侍先帝,劬劳帷幄。建初之后,以至亲供养长乐宫,昏定晨省,夙夜匪懈。今赐贵人赤绶〔一〕,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二〕。朕既早离皇太后,幸复承子道,中心依依,昊天罔极。」

  〔一〕 续汉舆服志曰:「诸侯王赤绶。」又曰:「长公主、天子贵人与诸侯王同绶者,加特也。」章帝以贾贵人为其生母,故特加王赤绶也。

  〔二〕 据范书补。按黄金且赠千斤,钱岂能仅赐二万?故补之。

  贵人南阳人,明德马后姊子也,以选入宫为贵人,生章帝。马后无子,母而养之。明帝谓马后曰:「人未当自生子也〔一〕,但患养之不勤,爱如己子,则爱敬如亲生矣。」于是马后遇帝厚,帝感养育之恩,遂名马氏为外家,故贾氏不蒙舅氏之宠。

  〔一〕 疑「人未」下脱「必」字。

  袁宏曰:夫刚健独运,干之德也;柔和顺从,坤之性也。是以制教者本于斯,男有专行之道,女有三从之义〔一〕。君尊用专,故人子不加爵于其父;优柔体顺,故国君可得崇礼于其母,古之道也。能封贾氏之号,不尽名称之极,求之典籍,异乎春秋之义也。

  〔一〕 仪礼丧朋篇,传曰:「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是秋,诏诸儒会白虎观〔一〕,议五经同异,曰白虎通。

  〔一〕 诸儒者,杨终、魏应、淳于恭、丁鸿、楼望、桓郁、班固、贾逵等人也。

  五年(庚辰、八0)

  春二月庚辰朔,〔日有食之〕〔一〕。诏曰:「朕新离供养,罪恶着众,上天降异,止于朕躬,非群司之咎,其咎朕而已。公卿能极谏朕过失者,各举一人〔二〕,岩穴之德为先,勿取浮华。」

  〔一〕 据范书补。

  〔二〕 范书章帝纪作「公卿巳下,其举直言极谏、能指朕过失者各一人,遣诣公交车,将亲览问焉」。袁纪必有脱误,疑「各举」二字当在「公卿」之下。

  是时用永平故事,吏治尚严,尚书决事,类近于重。尚书陈宠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必以刑罚为首,咨叹相戒者,重刑之至也。往者治狱严明,以刑奸慝,奸慝既平,宜济之以宽。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寮,弘崇晏晏〔一〕,而有司执事,未悉奉承,治狱者急于榜格,执宪者烦于诈欺,或因公行私,以骋威福,违本离实,捶楚为奸。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故子贡非臧孙之行猛,而美郑侨之仁政〔二〕。诗云:『不刚不柔,布政优优。』〔三〕方今圣德充塞,照于上下,宜因此时,隆先圣之务,荡涤烦苛,轻薄捶楚,以佑苍生,广至德也。」帝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其后遂诏有司,禁绝惨酷之制五十余事。

  〔一〕 诗卫风氓曰「言笑晏晏」。传曰:「晏晏,和柔也。」

  〔二〕 刘向新序曰:「臧孙行猛政,子贡非之曰:『夫政犹张琴瑟也,大弦急则小弦绝矣。是以位尊者,德不可以薄;宫大者,治不可以小;地广者,制不可以狭;民众者,政不可以苛。独不闻子产相郑乎?其抡材推贤,抑恶而扬善。故有大略者,不问其所短;有德学者,不非其小疵。其牧民之道,养之以仁,教之以礼,因其所欲而与之,从其所好而劝之,赏之疑者从重,罚之疑者从轻,家给人足,囹圄空虚。子产卒,国人皆叩心流涕,三月不闻竽琴之音。』」今按:侨字子产。郑侨者,即郑相子产也。

  〔三〕 见诗商颂长发之章。

  宠性周密,时有所表荐,手书削草,人不得知。尝称人臣之义,苦不能慎,自在枢机,谢遣门人,不复教授,绝知交,惟在公家,朝廷器之。皇后弟窦宪,侍中贵幸,宪荐真定张林为尚书,上以问宠,对曰:「林虽有才能,而行贪秽。」宪深以恨宠,而上竟征用林,卒以赃污抵罪。

  夏五月戊辰,太傅赵喜薨。

  是时承平久,宫室台榭渐为壮丽,扶风梁鸿作五噫歌曰:「陟彼北邙兮,噫!览观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民之劬劳兮,噫!燎燎未央兮,噫!」上闻而非之〔一〕,求索不得。鸿乃逃会稽,依大家皋伯通以赁舂为事,其妻息具食于鸿前,不敢失。伯通知其贤,以客礼待之。鸿当门吟咏着书十余篇。鸿病因笃,与伯通及会稽大夫语曰〔二〕:「昔延陵季札葬子于嬴、博之间,不归其乡里,慎勿令我妻子持尸具柩去。」众曰:「要离古之烈士,今伯鸾之清高,可令相近,葬要离墓旁〔三〕,子孙归扶风。」

  〔一〕 惠栋曰:「案御览、郭茂倩乐府引三辅决录,皆云『肃宗闻而悲之』,今作『非』,乃传写之误。」

  〔二〕 御览卷五五三引东观记作「会稽士大夫」。疑袁纪脱「士」字。

  〔三〕 李贤曰:「要离刺吴王僚子庆忌者,冢在今苏州吴县西,伯鸾墓在其北。」沈钦韩曰:「陆龟蒙笠泽丛书:伯鸾墓在吴西门金昌亭下几一里。」

  鸿字伯鸾,高抗不群。初,扶风世家多慕其名,欲以女妻之,被服华丽,鸿甚恶之。后乡里孟氏有女,容貌丑而有节操,多求者,女不肯往,至年三十无嫁处。父母问其所欲,曰:「得贤如梁伯鸾者可矣。」父母曰:「伯鸾清高,汝安能称之哉?」后鸿闻而求之,遂许焉。为服毕,女求作布麻履及织作之具,乃衣新妇衣。入门积七日,鸿不答,妇跪床下曰:「窃闻夫子高义,曾逐数妇,而妾亦偃蹇数夫,故来归夫子,而不见采择。」鸿曰:「吾欲得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尔。今若乃衣绮缟,〔傅〕白黑〔一〕,岂梁鸿所愿者哉!」于是妇对曰:「妾恐夫子不愿尔,妾有隐居之具。」乃起,椎髻衣布,操作具而前,鸿大悦曰:「此真梁鸿之妻也,能成我矣!」字之德耀,名孟光〔二〕。无几何〔三〕,妻曰:「常闻夫子欲隐居避世,不欲荣爵,以致忧患,今何其嘿嘿也?得无欲低头就之邪?」鸿曰:「诺。」乃相随之霸陵山,耕耘织作,以供衣食,弹琴诵书〔四〕,以娱其志。

  〔一〕 据果亲王校补。

  〔二〕 蒋本「名孟光」三字阙,黄本仅有「孟光」二字。惠栋曰:「田艺衡曰:『案多一孟字。』栋案:续列女传曰:『字之曰德曜,名孟光。自名曰运期,字侯光。』似『孟』非衍字。」故据以补。

  〔三〕 无几何,蒋本亦阙,据黄本补。又龙溪精舍本「何」作「也」。

  〔四〕 蒋本「诵」下阙「书」字。范书逸民传作「咏诗书」。而东观记作「诵书」,黄本亦然,故据以补。

  六年(辛巳、八一)

  春三月辛卯〔一〕,琅邪王京薨,谥曰孝王。京,光烈皇后少子,而明帝母弟也,恩爱特隆,宠异诸国。京亦孝友谦让,雅好经书。光烈皇后崩,帝手书以后之珍宝赐京。京好治宫室,穷极技巧,殿宇墙壁,皆饰以金银。

  〔一〕 三月甲辰朔,无辛卯。范书作「二月」,是。

  六月丙辰,太尉鲍昱薨。

  昱字文渊,永之子也。初为司隶校尉,时匈奴新降,召昱诣尚书,使封降胡檄。世祖遣小黄门宗厉问昱有所怪不,昱对曰:「故事:通官文书不着姓,又当司徒露布,怪司隶下书也。」世祖曰:「欲令天下知忠臣子复为司隶也。」及居三司,善其事,虽刚直不及永,犹其风也。昱子德,少为黄门侍郎,修至节,有名称,官至大司农。

  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癸巳,大司农邓彪为太尉。

  东平王上疏请诏诸王朝。各赐装钱千万,东平王加五百万。

  七年(壬午、八二)

  春正月,沛王、东平王、中山王、东海王、琅邪王、广陵王、榆乡侯、东乡侯朝〔一〕。使中谒者以乘舆、服、太官珍膳迎苍于郊。

  〔一〕 范书章帝纪无「广陵王」,而有「济南王」。按范书广陵思王荆传,荆于明帝永平十年自杀。永平十四年,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服王玺绶,又封元寿弟三人为乡侯。至建初七年,「肃宗诏元寿兄弟与诸王俱朝京师。」据此则广陵侯虽名曰侯,实与王等,故袁纪以「王」称之。而「榆乡侯」、「东乡侯」必元寿之弟也。

  是时国邸皆豫受赐,金帛床帷充实其中,驾亲自循行。上欲苍先至,侍以殊礼,诏荥阳令,东平王至者径追会。苍与诸王俱至荥阳,使大鸿胪持节郊迎,诏沛王、东平王、中山王赞拜不名〔一〕;天子亲答拜,所以宠光荣显,加于古典。每入宫殿,辄以〔辇〕迎至省闼,及下〔燕〕(庑)会,上尝坐〔席〕(段),皇后亲拜于内〔二〕。苍等皆鞠躬辞谢,不自安。

  〔一〕 胡三省曰:「贤曰:『谓赞者不唱其名。』余谓四王,帝诸父也,故异其礼。」今按白虎通曰:礼王者臣有不名者,即先王老臣,诸父、诸兄。而「诸父、诸兄者亲,与己父兄有敌体之义也」。则汉礼本如此也。然「天子亲答拜」,则「加于常典」也。

  〔二〕 均据范书东平王苍传补改。

  岁余〔一〕,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上〔持〕(将)留苍〔二〕,封女三人皆为公主〔三〕,赐以秘列图〔四〕。有司复奏遣,上乃手书与苍曰:「骨肉天性,昔念王久劳历时,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苍发,上临送之,流涕而别。复赐乘舆服御物、珍宝、舆马,钱布以亿万计,诏遣中使追问起居,相望于道。

  〔一〕 范书作「三月」。

  〔二〕 据陈澧校改。

  〔三〕 乃封县公主也。详见卷九「处臣三女小国侯」注。

  〔四〕 蒋本「图」字阙。南监本作「国」,学海堂本依范书作「列仙图,龙溪精舍本亦然,唯黄本作「图」。按东观记正作「列图」,他本皆误,故据黄本补。

  袁宏曰:章帝尊礼父兄,敦厚亲戚,发自中心,非由外入者也,虽三代之道,亦何以过乎?尝试言之曰:夫不足则相资,相资则见足,见足则无求,无求则相疏,常人之性也。何以知其然乎?夫终朝之饭,糟糠不饱,壶餐之馈,必习其邻人者,甘所不足也。贵为王侯,富有国家,声色之娱,而忘其亲戚者,安其余也。故处不足,则壶餐豆羹不忘其邻人,安其有余,徒钧天广乐必遗其亲戚,其势然也。故亲戚之弊,常在于富贵,不在于贫贱,其可知矣。

  夫同阴以憩,眷然相应者,一遇之欢也;同生异处,敖然相忘者,不接之患也。故形神不接,虽兄弟亲戚,可同之于胡越;交以言色,虽殊涂之人,犹有眷恨之心。由斯观之,王侯贵人乘有余之势,处不接之地,唯意而欲恩情含畅〔一〕,六亲和睦,盖以鲜矣。古之圣人,惧其如此,故明俭素之道,显谦恭之义,使富者不极其欲,贵者不博其高,里老且犹矜爱,而况兄弟乎?朝会以叙其仪,燕享以笃其亲,聘问以通其意,玉帛以将其心,故欲不满而和爱生,情意交而恩义着也。呜呼!有国有家者,可不亲乎?

  〔一〕 「唯意」二字,陈璞疑衍。或有脱误,亦未可知。

  夏六月甲寅,废皇太子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为皇太子〔一〕。

  〔一〕 说文『肇』作『〈肇,下"聿改乎"〉』。说文通训定声曰:「许氏不箸说解,当为肇之本字。」

  初,宋贵人有宠,生太子庆。会窦后宠盛,心恶贵人,外令兄弟求宋氏微过,内令御者伺察贵人。贵人尝病,思生菟,令家求之。窦后诬言欲咒诅,上信之,出贵人姊妹于丙舍〔一〕,使小黄门蔡伦考之。窦后讽厉考者,皆致以巫蛊事,送暴室〔二〕,二贵人同时饮药死,并葬于濯龙中。

  〔一〕 胡三省曰:「丙舍,宫中之室,以甲乙丙为次也。续汉志:南宫有丙署。」

  〔二〕 续汉志曰:「暴室,署名,主中妇人疾病也。」

  贵人,扶风平陵人,其先惠将军宋昌后也。父阳〔一〕,恬于荣势,不愿仕宦,专以事亲色养。阳有女〔二〕(三)人〔二〕,选入掖庭,小贵人生太子庆,拜阳为议郎。二贵人既死,阳免归本郡,幽闭之。阳为人仁厚,时人多救请者,遂得免焉。

  〔一〕 范书清河孝王庆传作「父杨」。续汉书亦同。王先谦曰:「官本作『杨』。考证云:案『杨』北宋本作『扬』。」三说未知孰是。

  〔二〕 据范书及下文文意改。

  秋九月,行幸河内、魏郡。

  辛卯,令天下系囚减罪各有差。

  冬十月,行幸长安,祀园陵。

  上召奉车(骑)都尉韦彪〔一〕,问以三辅旧事。彪对讫,因言巡省旧都,宜录先帝功臣及其子孙,上嘉纳焉。即封萧何、曹参、霍光后为列侯〔二〕,擢〔彪〕为鸿胪卿〔三〕。

  〔一〕 陈璞曰:「奉」字衍。今按范书韦彪传作「奉车都尉」,袁纪下文亦然。续汉百官志曰:奉车都尉,比二千石。本注曰:无员。掌御乘舆事。乃光禄勋属官。则非衍「奉」而实衍「骑」也。陈说非。又范书曰:「建初七年,车驾西巡狩,以彪行太常从,数召入,问以三辅旧事、礼仪风俗。」则彪时以奉车都尉行太常事也。

  〔二〕 范书韦彪传曰:「时光无苗裔,唯封何末孙熊为酆侯。」又曰:「建初二年已封曹参后曹湛为平阳侯,故不复及焉。」

  〔三〕 据文意补。

  彪字孟达,右扶风平陵人。高祖贤、曾祖玄成皆致位丞相。彪父母卒,三年不出庐,毁瘠骨立,医治数年乃能起,以至行闻。举孝廉,为郎中,以教授为事〔一〕,安贫乐道,恬于进趋,三辅自耆儒后学,莫不慕之。明帝闻彪之名,有诏拜谒者,赐以车马衣服。稍迁尚书、魏郡太守。上即位,以病〔免〕〔二〕,复为议郎,迁左(右)中郎将〔三〕、长乐卫尉。数陈政事,归于宽厚。彪比上疏乞骸骨,天子重彪礼让,拜为奉车都尉,秩中二千石,赏赐礼〔敬〕,侔于亲戚〔四〕。

  〔一〕 范书本传作「以病免,复归教授」。疑袁纪「以」下有脱文。

  〔二〕 据范书补。

  〔三〕 据范书及续汉志删。

  〔四〕 以己意补,范书作「赏赐恩宠」。

  是时言事者多言「郡国贡举不以功次,养虚名者累进,故守职者益懈,而吏事陵迟」。彪议曰:「伏惟明诏,忧劳百姓,察察不舍昼夜〔一〕,垂恩选举,必务得人。夫国以贤为本,以孝为行。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官,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二〕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三〕。忠孝之人,治心近厚;锻炼之人,治心近薄。斯三代所以直道而行〔四〕,在其所以磨之故〔五〕。在士虽不磨吏职,有行美材高者,不可纯以阀阅取〔六〕。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

  〔一〕 老子曰「俗人察察」,又曰「其政察察」。焦竑曰:「察察,古本皆作??。」朱谦之曰:「傅、范本察察作??。」按二字古通用。说文曰:「察,覆也。」「不舍昼夜」,出论语子罕。察察不舍昼夜,言帝亲自查覆,不分昼夜,以求得人。

  〔二〕 孝经纬之文。范书「官」作「君」。

  〔三〕 语出论语宪问孔子曰。传曰:「公绰,鲁大夫,赵、魏皆晋卿,家臣称老公。绰性寡欲,赵、魏贪贤,家老无职故优。滕、薛小国,大夫职烦,故不可为。」

  〔四〕 见论语卫灵公。言三代用民无所呵私,不虚举也。

  〔五〕 李贤曰:「言古之用贤,皆磨砺选练,然后用之。」

  〔六〕 阀阅,亦作伐阅。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汉书车千秋传曰「无伐阅功劳」。师古曰:「伐,积功也。阅,经历也。」其本指官吏的资历和政绩,后转为指门第的高低,故又称为门阀。门阀形成于东汉中后期,东晋时进入高潮,南北朝由盛转衰。

  顷之,彪复称疾归家,赐布帛百匹,谷三千斛。彪清俭好施,禄赐分与宗族,家无余财,着书十二篇,号韦卿子。

卷十二"后汉孝章皇帝纪下"

  八年(癸未、八三)

  春正月壬辰,东平王苍薨。

  初,苍疾病,上忧念苍,使道上置驿马,以知疾之增损。薨问至,上悲不自胜,诏东平傅录王建武以来所上章奏及作词赋,悉封上,不得妄有阙。司空第五伦见上悼怆不已,求依东海王故事,自请护丧事〔一〕。上〔以〕东海王行天子礼〔二〕,旧制无三公出者,乃遣大鸿胪持节护丧事,诏诸王及公主、京师诸侯悉诣东平王葬,哀策曰:「咨王丕显,勤〔劳〕王室〔三〕,亲命受策,昭于前世,出作蕃辅,克慎明德。昊天不吊,不报上仁,使屏余一人,茕茕靡有所终。今诏有司加赐鸾辂车、乘〔马〕〔四〕、龙旗九旒、虎贲百人,谥曰献王〔五〕。」

  〔一〕 事见卷九明帝纪上。时东海王强薨,明帝遣司空冯鲂持节护丧事。

  〔二〕 据惠栋说补。

  〔三〕 据范书补。

  〔四〕 据东观记、范书补。

  〔五〕 东观记、续汉书、范书均作「宪王」,惟通鉴取袁纪说。

  秋,即择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干为司马。遣卫侯李邑使乌孙,到于阗,上言西域功不可成,盛毁超云:「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闻邑言,叹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一〕,恐见疑于当世。」遂出其妻。上知超无二心,乃诏责邑,〔超〕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二〕。徐干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可缘诏留之,遣他吏送侍子。」超曰:「是言之狭也。以邑毁超,故遣之,内省不疚〔三〕,何恤邑言。今留之,一时快意,然非忠臣也。」

  〔一〕 战国策秦策甘茂对秦武王曰:「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参杀人。』曾子之母曰:『

  吾子不杀人。』织自若。有顷焉,人又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顷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惧:投杼踰墙而走。」

  〔二〕 范书班超传曰:「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袁纪恐多有脱文,今补一「超」字。

  〔三〕 见论语颜渊。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于是疏勒王忠反,保乌即城。超乃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其后忠设诈伪降,愿弃前罪,为杀新王。超内知其谋,而伪许之。忠大喜,将轻骑三百诣超。超密勒兵,待酒数行,超叱吏执忠,斩之,放击其众,大破之。

  冬十二月,行幸陈留、梁国、淮阳、颍川。

  戊申,诏曰:「五经剖判,去圣弥远,章句传说,难以正义,恐先师道丧,微言遂绝,非所稽古求道也。其令诸儒学古文尚书、毛诗、谷梁、左氏传,以扶明学教,网罗圣旨。」

  古文尚书者,出孔安国。武〔帝〕世〔一〕,鲁恭王坏孔子宅,欲广其宫,得古文尚书及礼〔二〕、论语、孝经数十篇,皆古字也。恭王入其宅,闻琴瑟钟磬之音,瞿然而止。孔安国者,孔子后也,尽得其书。尚书多于伏生所传(六)十〔六〕篇〔三〕,安国献之。

  〔一〕 据汉书艺文志补。

  〔二〕 礼,礼记也,见汉书艺文志。

  〔三〕 据汉书艺文志改。

  毛诗者,出于鲁人毛苌。自谓子夏所传,河间献王好之。

  谷梁者,瑕丘江公受之鲁申公。武帝时,董仲舒善说公羊,江公讷于口辩,义不如董仲舒,故谷梁学寝微,唯卫太子善谷梁。宣帝即位,闻卫太子好谷梁,乃求能为谷梁学者,得沛人蔡子秋〔一〕,与公羊家并说。上善谷梁,后大儒萧望之等廷论二家同异,多从谷梁,由是谷梁学复兴。

  〔一〕 汉书儒林传作「蔡千秋」。

  汉初张苍、贾谊、张敞皆修春秋左传,谊为左氏训故。御史张禹与萧生同官〔一〕,数言左氏于望之,望之善之,及翟方进、贾〔护〕(谊)、刘歆并传左氏学〔二〕。故言左氏者,本之贾〔护〕(谊)、刘歆。

  〔一〕 萧生,即萧望之也,时亦任御史。

  〔二〕 汉书儒林传曰:「禹与萧望之同时为御史,数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书数以称说。……授尹更始,更始传子咸及翟方进、胡常。常授黎阳贾护季君,哀帝时待诏为郎,授苍梧陈钦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将军。而刘歆从尹咸及翟方进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贾护、刘歆。」袁纪此文实取资于此,作「谊」、乃涉前「贾谊」而误,故据以改。下同。

  此四学虽传于世,至建武初议立左氏学,博士范〔升〕(舛)议讥毁左氏〔一〕,以为不宜立。〔章〕(愍)帝即位〔二〕,左氏学废,乃使郎中贾逵叙明左氏大义。逵又言古文尚书多与经传尔雅相应,于是古文尚书、毛诗、周官皆置弟子,学者益广。

  〔一〕 据范书改。

  〔二〕 陈璞以为「愍帝」是「明帝」之误。今按范书贾逵传及袁纪下文,乃「章帝」之误。陈说甚失考。

  逵字景伯,右扶风平陵人。身长八尺二寸,弱冠能诵五经、左传,兼通谷梁诸家之说,沈深有用,其所学者,可为人师。明帝时为郎,使与班固校书。帝即位,雅好古学,诏逵入讲白虎观,使说左氏传,上善其说。逵母尝病,上以逵居贫,欲赐之,以校书比例多,乃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逵。逵让曰:「逵母病甚,子贫无事于外,屡空,且从孤竹于首阳矣〔一〕。」其思厚若此。迁卫士令。逵才学皆通,其所著论,为学者所宗。性佚,不修小节,当世以此讥焉,故不至大官。

  〔一〕 范书贾逵传,此乃章帝嘱马防之语,按袁纪下文作「其恩厚若此」,则袁纪「逵让曰」当是「谓防曰」之误。又范书「无事」作「无人事」。李贤曰:「谓不广交通也。」贤又曰:「史记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子也,隐于首阳山,卒饿死也。」

  袁宏曰:尧舜之传贤,夏禹、殷汤授其子,此趣之不同者也。夏后氏赏而不罚,殷人罚而不赏,周人兼而用之,此德刑之不同者。殷人亲尽则婚,周人百世不通,此婚姻之不同也。立子以长,三代之典也,文王废伯邑考而立武王,废立之不同者也。「君亲无将,将而必诛。」〔一〕周之制也;春秋杀君之贼,一会诸侯,遂得列于天下,此褒贬之不同者。彼数圣者,受之哲王也,然而会通异议,质文不同,其故何耶?所遇之时异。

  〔一〕 详见卷十注。

  夫奕者之思,尽于一局者也;圣人之明,周于天下者也。苟一局之势未尝尽同,则天下之事岂必相袭哉!故记载废兴,谓之典谟;集叙歌谣,谓之诗颂;拟议吉凶,谓之易象;撰录制度,谓之礼仪;编述名迹,谓之春秋。然则经籍者,写载先圣之轨迹者也。圣人之迹不同如彼,后之学者欲齐之如此,焉可得哉!故曰「诗之失愚,书之失诬,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一〕,不可不察。圣人所以存先代之礼,兼六籍之文,将以广物惯心,通于古今之道。

  〔一〕 语出礼记经解篇。注曰:「失,谓不能节其教者也。诗敦厚近愚;书知远近诬;易精微,爱恶相攻,远近相取,则不能容人,近于伤害;春秋习战争之事,近乱。」

  今去圣人之世,几将千年矣,风俗民情,治化之术,将数变矣。而汉初诸儒,多案春秋之中,复有同异。其后殷书礼传,往往间出,是非之伦,不可胜言。六经之道可得详,而治体云为迁易无度矣。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诸子之言纷然殽乱。太史公谈判而定之,以为六家〔一〕;班固演其说,而明九流〔二〕。观其所由,皆圣王之道也,支流区别,各成一家之说。夫物必有宗,事必有主,虽治道弥纶,所明殊方,举其纲契,必有所归。寻史谈之言,以道家为统;班固之论,以儒家为高。二家之说,未知所辩。

  〔一〕 六家者,阴阳、儒、墨、名、法、道也。

  〔二〕 九流者,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也。

  尝试论之曰:夫百司而可以总百司,非君道如何情动〔一〕,动而非已也。虚无以应其变,变而非为也。夫以天下之事,而为以一人,即精神内竭,祸乱外作。故明者为之视,聪者为之听,能者为之使,惟三者为之虑,不行而可以至,不为而可以治,精神平粹,万物自得,斯道家之大旨,而人君自处之术也〔二〕。夫爱之者,非徒美其车服,厚其滋味,必将导之训典,辅其正性,纳之义方,闲其邪物。故仁而欲其通,爱而欲其济,仁爱之至,于是兼善也。然则百司弘宣,在于通物之方,则儒家之算,先王教化之道。居极则玄默之以司契,运通则仁爱之以教化。故道明其本,儒言其用,其可知也矣。

  〔一〕 「百司」,「非居道如何情动」九字,乃据黄本而补。

  〔二〕 袁宏所论,乃时人儒道合流说之滥觞。张湛列子说符篇注:「自贤者即上所谓孤而无辅;知贤则智者为之谋,能者为之使,物无弃才,则国易治也。」又仲尼篇注:「不能知众人之所知,不能为众人之所能,群才并为之用者,不居知能之地,而无恶无好,无彼无此,则以无为心者也。故明者为视,聪者为听,智者为谋,勇者为战,而我无事焉。」此与袁宏之论道家,可谓一源之水。

  夫大道行,则仁爱直达而无伤;及其不足,则抑参差而并陈。患万物之多惑,故推四时以顺,此明阴阳家之所生也。惧天下扰扰,竟故辩加位以归真〔一〕,此名家之所起。畏众寡之相犯,故立法制以止杀,此法家之所兴也。虑有国之奢弊,故明节俭以示人,此墨家之所因也。斯乃随时之迹,总而为治者也。后之言者,各演一家之理,以为天下法,儒道且犹纷然,而况四家者乎!夫为棺椁,遂有厚葬之弊;丧欲速朽,亦有弃尸之患。因圣人之言迹,而为支辩之说者,焉可数哉?故自此以往,略而不论。

  〔一〕 「竟故」二字据黄本补。

  元和元年(甲申、八四)

  春正月,日南献白雉。

  夏四月己卯,封东平王子尚为成都王〔一〕。

  〔一〕 范书东平王苍传及章帝纪均作「任城王」。袁纪恐误。

  六月辛酉,沛王辅薨。谥曰献王。辅好经书,矜严有法度,在国终始可观,称为贤王。

  秋八月甲子,太尉邓彪以老病罢,大司农郑弘为太尉。

  彪字智伯,南阳新野人。〔少〕(父)以孝行称,〔父〕(及)薨,让国与异母弟〔一〕。明帝高其节,诏听之。辟府掾,稍迁太仆卿。遭后母丧,固疾乞身,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迁大司农。数月,为太尉。彪以礼让帅下,在位为百寮规诫。以疾上书乞骸骨。策曰:「惟君以曾闵之行,礼让之高,故慕君德礼,以属黎民。贪与君意,其上太尉印绶,赐钱三十万,俸二千石,禄终厥身。君专精养和,以辅天年。」诏太常四时致祭宗庙之胙〔二〕;河南尹常以八月旦奉羊、酒〔三〕。

  〔一〕 据范书本传及东观记改。及父形近而讹。

  〔二〕 李贤曰:「胙,祭庙肉也。礼,凡预祭,异姓则归之胙,同姓则留之宴。彪不预祭而赐胙,重之。」

  〔三〕 李贤曰:「东观记曰『赐羊一头,酒二石』也。」

  癸酉,令天下系囚减罪一等,死罪徙边戍。

  九月,行幸陵〔一〕,祠旧宅园庙。

  〔一〕 陵,章陵也。疑纪文有脱。

  故临淮太守朱晖为尚书仆射。

  晖字文秀〔一〕,南阳人也。少以节操闻。初,帝舅信阳侯阴就方贵,慕晖名,自往候之,晖避不见;复遣家丞致礼,晖闭门不受。后为郡吏,太守阮况尝以事干晖,晖不从;及卒,晖厚送其家〔二〕。左右咸怪之,晖曰:「前阮君有求于我,恐以货污君,故不与言。今重送者,欲以明吾心。」骠骑将军苍闻而辟之,甚礼敬焉。

  〔一〕 东观记、范书均作「文季」。

  〔二〕 类聚卷三五引东观记曰:「朱晖为郡督邮,太守阮况当嫁女,欲买晖婢,晖不与。及况卒,晖送金三斤。」

  正月朔旦,苍应奉璧入贺〔一〕。故事,少府给璧。阴就骄贵,吏傲不奉法,求璧不可得。苍坐朝堂,漏且尽而璧不至,不知所为,顾谓掾属曰:「若之何?」晖望见府主簿持璧,即往绐之曰:「我闻璧而未曾见,试观之。」主簿以璧授晖,晖顾召令史奉之。主簿惊曰:「少府当以朝。」晖叱之曰:「将归,晖独不朝也!」〔二〕主簿遽以白就,就曰:「朱掾义士,勿复求。更以他璧朝。」苍罢,谓晖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邪?」

  〔一〕 周寿昌曰:「案:礼仪志:『岁首朝贺,公侯璧。』蔡邕独断曰:『三公奉璧上殿。』又决疑要注曰:『古朝会皆执贽,侯伯执珪,子男执璧。汉公卿以下,所执如古礼。』兹云公侯璧,则无所为珪,但有璧而已。公侯三公之璧,想皆自备,惟藩王则由少府给之也。续汉百官志:『少府掌中服御诸物,衣服珍宝货珍膳之属。』藩王亦与中服御诸物等,故少府所掌也。」又周寿昌曰:「东平王朝正,当是章帝建初七年。」杨树达曰:「苍传:显宗即位,拜骠骑将军,永平五年归藩就国。据下文,阴就为少府,就自杀于永平二年。则此朝正当是永平二年事。周说殆误。」

  〔二〕 惠栋引此语,改「晖」为「将军」,当是。

  明帝幸长安,欲严宿卫,以晖为卫士令。稍迁临淮太守。晖好节概,其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法者,率皆为求门户而生宥之〔一〕。其不义者,实时僵仆,不以污狱门,故吏民畏爱之。晖刚于为吏,见忌于上,故所在数被劾。去临淮,屏居野泽,布衣蔬食,不与邑里通,乡党讥其介〔二〕。南阳人大饥,晖尽其家货,分宗族故旧,不问余焉。初,同县张堪素有名,见晖甚重之,接以友道。晖以其先达,未敢当也。后俱为二千石,绝不复通。及南阳饥,而堪已卒,晖闻其妻子贫穷,乃自往候视,赡赈之。其子颉怪而问之,晖曰:「吾以信心也。」〔三〕其信义慎终皆此类也。

  〔一〕 王先谦集解引苏舆曰:「谓以私人之义,犯国家之法。如郅恽为友人董子张报父仇杀人,诣县自首,令趣出狱。陈公思以叔父仇,格杀王子佑,汝南太守胡广特为原遣,并其事也。张敏传载,建初中有侮辱人父,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遂定轻侮法。敏驳议不可,盖吏生之,为权宜,律赦之,则长奸耳。」

  〔二〕 李贤曰:「介,特也,言不与众同。」

  〔三〕 御览卷四七六引东观记曰:「堪至把晖臂曰:『欲妻子托朱生。』晖举手不敢答。」李贤曰:「以堪先托妻子,心已许之,故言信于心也。」

  冬十月,行幸江陵。

  十二月,除诸禁固不得仕者,令得仕。

  二年(乙酉、八五)

  春正月,初令妇人怀胎者,当以二月赐谷三斛,复夫勿算一岁。

  二月,凤皇集于肥,行幸太山。

  丙子,大赦天下。复博、奉高、嬴三县,无出租赋。

  三月,行幸鲁,祠东海恭王。庚寅,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

  壬辰,行幸东平(王),幸〔王〕苍宫〔一〕,谓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其处存,其人亡。」因泣下沾襟。上幸苍陵,为备虎贲、鸾辂、龙旗,以章显之,赐御剑于陵前。初,苍所将骠骑时吏丁周栩〔二〕,以苍敬贤下士,不忍去,为王家大夫数十年,事祖及孙〔三〕。引见,嗟叹之,择为议郎。

  〔一〕 据黄本改。

  〔二〕 范书东平王苍传作「丁牧、周栩」,袁纪恐脱「牧」字。

  〔三〕 胡三省曰:「献王及子怀王忠及今王敬。」

  遂幸魏郡、河内,登太行。

  五月丙戌〔一〕,诏曰:「凤皇、黄龙、鸾鸟比集七郡,神雀、甘露降自京都。祖宗旧事,或班恩施。其赐百官钱各有差;天下吏爵,人三级;高年、鳏寡孤独帛,人一匹。令天下大酺五日;凤皇、黄龙所集亭皆无出今年租赋;见者及太守、令、长、丞、尉帛各有差。」

  〔一〕 范书章帝纪作「五月戊申」。

  冬十一月壬辰,诏曰:「余末小子,托于君位,曷以恢崇〔祖宗〕〔一〕,仁济天下?三代推益,优劣殊轨,况于顽陋,无以易民视听,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博士曹褒睹兹诏也,知上有制作意,乃上疏曰:「昔圣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礼作乐,以着功德。功成作乐,治定制礼,所以协和天人,示人轨则也,故御应见瑞乃作。今皇天降礼,嘉瑞并臻,制作之符,甚于言语,宜定诸议,以成汉礼。」章下太常,巢堪以为不可许。

  〔一〕 据陈璞校记补。

  是岁班超发诸国兵步骑二万击莎车,莎车求救于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姑墨、尉头兵合五万人助之。超召部曲及于阗、疏勒王议曰:「兵少不敌,计莫若各散去,于阗从此西,吾亦从此东〔一〕,夜半闻鼓声便发。」众以为然,乃阴缓所得莎车生口。龟兹闻之喜,使左将军将万骑于西界,欲遮于阗王。人定后,超乃召诸司马勒兵厉众,鸡鸣驰赴莎车营,奄覆之。莎车惊怖,斩首五千余级,大获其马畜财物,分兵收其谷,莎车遂降。自是威震天下,西域恐。

  〔一〕 范书班超传作「于寘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与袁纪所述恰相反。按班超据疏勒,在莎车之西,而于阗在莎车之东,则范书是。

  三年(丙戌、八六)

  三月丙寅〔一〕,太尉郑弘薨。丁卯,大司〔农〕(马)〔宋〕(宗)由为太尉〔二〕。

  〔一〕 三月甲戌朔,无丙寅。范书作「四月」,是。

  〔二〕 宋由系宋嵩之子,宋弘之侄。袁纪本卷章和元年史文即作「太尉宋由」。又大司马明系大司农之误,今均正之。

  郑弘字巨君,会稽山阴人也。曾祖自齐徙山阴。事博士焦贶〔一〕。门徒数百人,当举明经,其妻劝贶曰:「郑生有卿相才,应此举〔者〕也。」〔二〕从之。楚王英之谋反,诬天下知名者,贶为河东太守,及楚事〔征〕(遇),疫病道死〔三〕,妻子闭诏狱,考掠连年。诸〔生〕故人〔四〕,皆易姓名以避祸,弘独髡首负锧讼贶罪。明帝感悟,乃原免家属。弘送贶丧及妻子于陈留,毕葬旋乡里,为乡啬夫〔五〕。

  〔一〕 惠栋曰:「袁宏纪云:弘事博士陈留焦贶。」周寿昌曰:「传云同郡河东太守焦贶,则贶应为会稽人,袁作陈留人有异。至纪作博士,此作太守,则袁纪述其始,传述其后也。」按所谓贶陈留人,乃据送丧至陈留而言。

  〔二〕 据御览卷四七九引袁纪补。

  〔三〕 亦据御览卷四七九引袁纪补「征」字,又「疫」,御览引作「疾」。

  〔四〕 据御览卷四七九引袁纪补。

  〔五〕 范书本传注引谢承书作「灵文乡啬夫」。惠栋引虞预会稽典录曰:「弘为灵文乡啬夫。民有弟用兄钱者,未还之,嫂诈讼之弘,弘卖中单,为叔还钱。兄闻之,惭愧,遣其婢索钱还弘,弘不受。」

  太守第五伦行部见弘〔一〕,问民得失,弘对甚明,伦甚奇之,擢为督邮。举孝廉,稍迁尚书仆射。上问弘:「欲三河、三辅选尚书、御史、孝廉、茂才,余郡不得选。」弘对曰:「虞舜出于姚墟,夏禹生于石纽,二圣岂复出于三辅乎?陛下但当明敕有司,使得人尔。」上善其言。是时乌孙王遣子入侍,上问弘:「当答其使不?」弘对曰:「乌孙前为大单于所攻,陛下使小单于往救之,尚未赏;今如答之,小单于不当怨乎?」上以弘议问侍中窦宪,对曰:「礼曰『礼有往来』〔二〕,易曰『无往不复』〔三〕,天地际也。弘章句诸生,不达国体。」上遂答乌孙使。小单于忿〔恚〕(悉)〔四〕,攻金城郡,杀太守任昌。上谓弘曰:「朕前不从君议,果如此。」弘对曰:「窦宪奸臣也,有少正卯之行,未被两观之诛〔五〕,陛下前何用其议!」

  〔一〕 李贤曰:「太守常以春行所主县,劝人农桑,振救乏绝,见续汉志。」故范书郑弘传作「行春」,御览卷一九引续汉书作「春行」。

  〔二〕 礼记曲礼上曰:「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袁纪「有」恐系「尚」之误。

  〔三〕 易解卦曰:「无所往,其来复。」

  〔四〕 恚悉形近而讹,故正之。通鉴考异曰:「肃宗时无小单于寇金城事。」故通鉴不取袁纪。

  〔五〕 孔子家语曰:「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曰:『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居处足以撮徒成党,谈说足以褒饰荧众,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小人之奸雄,不可不除。』」五恶之言原见于荀子宥坐篇,稍有出入。又杨伯峻左传注曰:「两观在雉门之两旁,积土为台,台上为重屋曰楼(非今居人之楼),可以观望,故曰观。」按袁纪此对及下临终所上之书,均不见范书。

  迁大司农、太尉。数陈窦宪势太盛,放权海内,言苦切,为宪不容。奏弘漏泄奏事,坐诘让,收印绶〔一〕。弘乞骸未许,病笃,上书曰:「臣东野顽闇,本无尺寸之功,横蒙大恩,仍登上司,中夜怵惕,惧有折足之戒〔二〕。自揆愚薄,无益国家之事,虽有杀身,焉可谢责。是以不敢雷同,指陈窦宪奸,不惯漏露,言出患入。窦宪之奸恶,贯天达地,毒流八荒,虐闻四极。海内疑惑,贤愚疾恶,『宪何术以迷主上』〔三〕?流言噂〈口沓〉〔四〕,深可叹息。昔田氏篡齐,六卿分晋,汉事不远,炳然可见。陛下处天子之尊,自谓保万世之祚,无复累卵之危〔五〕,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臣虽弱疾,命在移晷,身没之日,死不忘忠。愿陛下为尧舜之君,诛四凶之罪,以素厌人鬼愤结之望。」章省,上遣太医占弘疾。临薨,悉皆还赐物,敕妻子葛巾布衣,殡以素棺。

  〔一〕 北堂书钞卷五一引东观记曰:「太尉张酺、郑弘、徐防、赵熹、虞延并以日蚀免。」

  〔二〕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疏曰:「知小而谋大,力薄而任重,如此必受其至辱,灾及其身也。」

  〔三〕 疑此句上脱「谓」字。

  〔四〕 诗小雅十月之交曰:「噂沓背憎。」笺云:「噂噂沓沓,相对谈语。」

  〔五〕 史记范睢传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正义引说苑曰:「晋灵公造九层之台,费用千金,谓左右曰:『敢有谏者斩。』荀息闻之,上书求见。灵公张弩持矢见之。曰:『臣不敢谏也。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鸡子其上。』公曰:『子为寡人作之。』荀息正颜色,定志意,以棋子置下,加九鸡子其上,左右惧慑息,灵公气息不续。公曰:『危哉!危哉!』荀息曰:『此殆不危也,复有危于此者。』公曰:『愿见之。』荀息曰:『九层之台,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织,国用空虚,邻国谋议将兴,社稷亡灭,君欲何望?』灵公曰:『

  寡人之过也乃至于此!』即坏九层台也。」

  初,弘为第五伦举吏,其后并为三公,当世以为荣。

  是时岁比不登,而诸王皆留京师,赏赐过厚。太尉掾何敞说太尉宋由曰:「礼,一谷不登,则损服彻膳;五谷不登,则废祭祀,乘马就牧,天下有饥寒者,若己使然〔一〕。今比年伤于水旱,民不收,缘边方外域,〔捐〕(损)妻子〔二〕,流离道路,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宜损彻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赐过度,但闻腊赐,王、主已下,倾竭帑藏。夫明君行赐以制,忠臣受赏尽度。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安利元元,岂容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己率下,奉还所赐,因陈得失,条奏王侯就国。」〔三〕

  〔一〕 礼记曲礼下曰:「岁凶,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马不食谷,驰道不除,祭事不县,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

  〔二〕 捐损形近而讹。

  〔三〕 通鉴考异曰:「敞传,此事在肃宗崩后,云『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敞奏记云云』。袁纪在元和三年。按敞记云:『

  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又言腊赐,知在此时。」其所谓「此时」,指章和二年。沈钦韩以通鉴为是。

  孔僖〔与崔篆〕孙骃同习春秋〔一〕,语吴王夫差时事,僖废书而叹曰:「若是,所谓画龙不成,反为狗者。」〔二〕骃曰:「昔者孝武皇帝始为天子,方年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放恣,忘其前善。」僖曰:「书传若此者多矣。」邻房生梁郁遥和之曰:「如武帝亦为画龙不成复是狗邪?」僖、骃默然不答。郁怒恨之,阴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讥刺世事。下有司,骃诣吏受诘,僖上书曰:「凡言诽谤者,谓无事而虚加诬罔也。至如孝武之政,善恶显在汉史,明如日月,是为直说实事,非虚谤也。夫帝王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患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不可以责人也。陛下即位已来,政教未过,德泽有加,天下所共见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言是也,则朝廷所宜改;所言非也,亦王者所宜含容。陛下不推其原,苟肆私忿,臣等即死,顾天下必回视易听,以此窥陛下心矣。」上始无罪骃等意,及得僖奏,下制勿问。

  〔一〕 据范书儒林传补。按下文曰「骃子瑗,瑗子寔」,明姓崔非孙氏也。

  〔二〕 王先谦曰:「刘攽曰:正文画龙不成。案古语皆云画虎不成,此误。惠栋曰:王懋云章怀避唐讳,非误也。唐避虎字,讳改作龙。前书人表,虎臣改作龙臣,皆正文也。范书马援传仍作画虎不成反类狗也。」按袁纪卷八马援与兄子书亦作「画虎不成」,与范书同。恐唐钞本东观记改讳未尽,诸书复因之也。

  僖以才学为郎,校书东观,上言图谶非圣人书。骃子瑗,瑗子寔,皆以才文显〔一〕。

  〔一〕 御览卷四七四引袁纪曰:「崔骃诣窦宪,始及门,宪倒屣迎之,曰:『吾受诏交公,公何得薄哉?』」又卷九四九引袁纪曰:「崔骃上书:『窃闻春阳发而仓庚鸣,秋风厉而蟋蟀吟,盖气使之然也。』」二引均不见今本。疑「骃子瑗」之上,原有崔骃生平简述,久已脱之,此二条即其中之语。或系御览引书之误,亦未可知。

  冬十月,西羌寇张掖、陇西、金城,护羌校尉傅育将兵击之。

  章和元年(丁亥、八七)

  春正月,诏曰:「朕以不德,受祖宗弘烈,夙夜祗畏,无以章于先王。汉遭莽弊〔一〕,礼坏乐崩,因循故事,多非经典。知其说者之于天下,岂不远乎!」曹褒喟然叹曰:「昔奚斯颂鲁〔二〕,考甫咏殷〔三〕,竭忠显主之美者,当仁不让,奈何疑焉?」遂复上疏,陈制礼意。事下三公,未奏。上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成。』」乃使褒于南宫东观差序礼事,依旧仪,参五经,验以谶记,自天子至于庶人,百五十篇。

  〔一〕 范书曹褒传作「汉遭秦余」。

  〔二〕 诗鲁颂閟宫曰:「新庙奕奕,奚斯所作。」奚斯,鲁大夫公子,作闵公庙。

  〔三〕 诗商颂谱曰:「有正考甫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大师,以那为首。」

  褒字叔通,鲁国薛人也。父充,建武中为博士,议定封禅、七郊〔一〕、三雍、大射、养老礼仪〔二〕。明帝即位,充上言:「汉家再受命,乃有封禅之事,礼乐崩阙,不可为后嗣法。五帝不相遵乐,三王不相袭礼〔三〕,大汉宜制礼乐。」褒少有大度,结发传充学,尤多好礼事,常慕叔孙通为汉制仪,昼夜研精,当其属思,不觉旁之有人。举孝廉,除郎,迁陈留圉令。捕得他郡盗徒五人,守马严风县杀之,褒曰:「夫绝人命者,天亦绝之。皋陶不为盗制死刑〔四〕,昔管仲遇盗而升诸公〔五〕。今承旨而杀之,是逆天心,俯顺人意,其罚重矣。如得全此,而身坐之,愿也。」遂不为杀。严奏褒软弱,免官,百姓号泣送之。

  〔一〕 制郊兆于雒阳城南七里处,祀天地五帝,是为七郊。详见续汉祭祀志。

  〔二〕 三雍,明堂,辟雍、灵台也。大射,李贤曰:「王将祭射宫择士以助祭也。张虎侯、熊侯、豹侯,其制若今之射的矣。谓之为侯者,天子射中之,可以服诸侯也。」养老礼,乃尊养三老五更,以示孝道于天下。上三礼乃充制于建武末,至明帝初始行之。

  〔三〕 礼记乐记曰:「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注曰:「言其有损益也。」

  〔四〕 尚书大禹谟曰:「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五〕 礼记杂记下曰:「孔子曰: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游群也,可人也。』」

  三月,护羌校尉傅育追虏出塞,战殁。

  夏四月丙子,令天下死罪囚减死一等,徙戍边。廷尉郭躬上疏曰:「圣恩所以减天下死罪使戍边者,欲实疆境而重人命也。去死就生,与老弱复相见,莫不欢喜。自丙子已来,犯罪者甚多,应入重〔论〕〔一〕。今已牢狱者,蒙更生之恩也。而始被执录者,独受大辟之刑,示不均也。书曰:『王道荡荡,无偏无党。』〔二〕均大恩以令民。」上喜之,即诏悉赦焉。

  〔一〕 据范书补。又范书「犯罪」作「死罪」。而陈澧以为「犯罪」下脱「亡命」二字。

  〔二〕 出书洪范,而此引上下句倒置。

  躬字仲孙,颍川阳翟人也。父弘及寇恂等时,为决曹掾,诸罹文为弘所决者无恨,治狱三十余年,郡中称之,比之东海于公〔一〕。躬复以明法称,稍迁尚书、廷尉。其决断在哀矜,所免者甚众,悉条诸文致重者四十余事,奏除之。躬弟子镇知名,后至廷尉,封侯。子孙皆修家业,以名理相待,为公者一人,廷尉者八人〔二〕,为刺史二十余人〔三〕。

  〔一〕 汉书于定国传曰:「其父于公为县狱吏,郡决曹,决狱平,罹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恨。」

  〔二〕 范书郭躬传作「七人」。初学记卷十二引华峤书亦同。又范书其上尚有「侯者三人」,袁纪恐脱。

  〔三〕 范书作「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将者二十余人,侍御史、正、监、平者甚众」。袁纪必有脱文。

  六月戊辰,司徒桓虞策免,司空袁安为司徒,光禄勋任隗为司空。

  自元和已来,凤皇、麒麟、白虎、黄龙、鸾鸟、嘉禾、朱草、三足鸟、木连理为异者数百,不可胜纪,咸曰福祥,以为瑞应。何敞辟太尉宋由府,乃言于宋由、袁安曰:「瑞应依政而生,昔海鸟止,鲁文仲祀之,君子讥焉〔一〕。鸲鹆来巢,夺阳之象〔二〕,孔子睹麟而泣曰:『吾道穷矣!』〔三〕其后季氏有逐君之变〔四〕,孔子有两楹之殡〔五〕。今非常鸟兽,品物非一,似凤翔屋,怪草生庭,不可不察也。」由、安不敢应。

  〔一〕 国语鲁语曰: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又曰:「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智矣。夫仁者讲功,而智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问,非智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

  〔二〕 见昭公二十五年春秋经。「鸲」作「鸜」。杨伯峻曰:「鸜同鸲,音劬。鸜鹆即今之八哥,中国各地多有之,春秋记此,以为昭公出走之先兆,盖古代迷信。」

  〔三〕 见哀公十四年公羊传。古者以麟为太平之符,圣人之类。时得麟而死,孔子自以为是己将死之征,故涕泣而感叹。

  〔四〕 昭公二十五年左传曰:公伐季平子,叔孙、孟孙伐公徒以助季氏,昭公哭于墓而去国。

  〔五〕 礼记檀弓上曰:「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予殆将死也。』寝疾七日而殁。」集韵曰:「楹,柱也。」

  秋七月,齐王晃坐事母不孝,贬为芜湖侯。

  壬戌,令死罪囚减戍边。

  八月,行幸九江。

  戊子,行幸湘〔一〕,祠沛献王。

  〔一〕 「湘」当作「相」,属沛,乃王国所在,见续汉郡国志。

  九月,行幸彭城及寿春。诏阜陵侯延与车驾会寿春。帝见延及妻子,怆然伤之,乃下诏曰:「盖周封千八百,而姬姓居半,所以桢干王室也。朕巡狩望江淮,意在阜陵。与王相见,志意衰落,形体非故,一则以惧。今复阜陵侯为阜陵王,增封四县,并前为五县。以阜陵下湿,徙都寿春。加赐钱千万,安车一乘,夫人及诸子赏赐各有差。」

  冬十月,北匈奴为鲜卑所杀,降者十余万。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人民离散,出兵破北〔成〕(城)南〔北〕,共为一国,〔一〕令汉家长无北顾之忧。臣素愚浅,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外。内顾与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弘〔二〕、缘边诸郡太守并力,冀因天时,乘圣帝威神,一举平定。」上将许之,尚书宗意上疏曰:「匈奴处北种,介以沙漠〔三〕,简贱礼仪,衣食殊俗,此乃天一种民也。自汉兴已来,数发兵攻之,所得辄不足以复所害。呼韩邪单于奉藩,然中国亦疲于送迎之劳矣。光武皇帝躬擐金甲之难,深明天地之界,〔四〕故因其来降,宠立以为单于,羁縻畜养,边民得以休息,迄今四十余年。今鲜卑奉顺威灵〔五〕,斩获北单于名王已下万计,中国坐享其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今南单于还塞外,所谓虎出于槛也,必兴兵要利,内恃于汉,其事得浸滋不息,而设费不得已。无故以万全之计,而征不可必之功,未见其圣也。」诏问执金吾耿秉,言可听,师未出,而帝寝疾。

  〔一〕 黄本此句作「出兵破北城南兵为一国」。按通鉴考异引袁纪作「求出兵破北成南」,又袁纪卷十五袁安等亦言「以终先帝破北成南之策」,则「城」当作「成」,黄本「兵」乃「共」之误,蒋本误增「北」字,皆正之。

  〔二〕 邓弘,东观记及范书均作「邓鸿」。

  〔三〕 介,间也,即界。黄本作「分」,古通用。

  〔四〕 范书作「深昭天地之明」。黄本「界」亦作「明」。

  〔五〕 「今」原误作「令」,径改。

  二年(戊子、八八)〔一〕

  〔一〕 原误作「元年」。

  春二月壬辰,帝崩于章德殿。遗诏:「无起寝庙,如光武故事。」是日,太子即位,年十岁,太后临朝。

  袁宏曰:非古也。易称:「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一〕礼有妇人三从之义。然则后妃之在于钦承天敬恭中馈而已。故虽人母之尊,不得令于国,必有从于臣子者,则柔之性也。夫男女之别,自然之理;君臣酬咨,通物所因也。故百司并在,相与率职,必祠焉而后行。故有朝会享燕之礼,造膝请问之事,此盖内外之分,不可得而同者也。古之王者,必辟四门,开四聪〔二〕,兼亲贤而听受焉,所以通天下之才,而示物至公也。自母后临朝,必舅氏专权,非疏贤而树亲昵也。盖管其号令者,必寄外氏,是实违天封,而训民以私,政之所阶,〔国〕家制教〔三〕,关诸盛衰,建百司,修废官,设冢卿以任权,重〔牧〕(收)……〔四〕,王薨君幼〔五〕,百官执事,总己思齐,听于冢宰,所以大明公道,人自为用,上下竟业,而名器已固,三代之道也。

  〔一〕 见易坤卦。正义曰:「地道卑柔,无敢先唱成物,必待阳始先唱,而代阳有终也。」

  〔二〕 出书舜典。

  〔三〕 据陈璞校记补。

  〔四〕 此有脱文,恐系重牧守以治民之类语。

  〔五〕 原作「王君薨幼」。

  三月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庚戌,太后诏曰:「皇帝幼年,惸惸在疚,朕且佐助德政〔一〕。守文之际,必有内辅。故太尉邓彪三让弥高,海内归仁。其以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

  〔一〕 范书和帝纪作「佐助听政」。

  于是侍中窦宪管掌机密,三弟罗列,并据大位。上幼小,太后当朝,宪以外戚秉政,欲以经学为名,乃上疏曰:「天下之命,县于天子,善在于所习。习与智长,则〔切〕(功)而不勤〔一〕;化与心成,则中道若性。昔周成王幼在襁褓,周公在前,史佚在后,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立听朝,四圣维之,是以虑无遗计,举〔无过事〕〔二〕。孝昭皇帝八岁即位,大臣辅政,亦选名儒韦贤、蔡义、夏侯胜入授诗书于禁中。伏惟皇帝躬天然之资,不肃而成,然以至尊之德,独对小臣,非所以揄扬圣心,增益辉光者。窃见屯骑校尉桓郁,结发受学,白首不倦,经为人师,行为儒宗。昔侍帷幄,入授先帝,父子奕世,并为帝师。愚以为可长乐少府,入授帝经。」于是以郁为长乐少府,侍讲禁中。岁余,迁太常。郁授二帝,恩宠甚笃(厚)。〔子〕焉传家业,至太傅〔三〕。

  〔一〕 据大戴礼及范书改。

  〔二〕 据大戴礼补。李贤曰:「以上皆大戴礼之文也。切而不勤,谓皆与智长,则常自切厉,而不须勤敕,若性犹自然也。」又曰:「史佚,成王时官史,名佚。」

  〔三〕 以己意改。

  宪性褊急,数自困,辅政之后,遂作威福,睚眦之怨无不报。初,宪恨尚书陈宠,欲因事毁伤之,使与丧事。黄门郎鲍德与宪弟瑰厚善,惧宠不能自免,说瑰曰:「宠奉事先帝,深见委任。若以岁月言之,宜蒙功劳之报;以才量言之,应受器用之赏。不可以几微之故,以伤辅政之德。」于是宪出宠为广汉太守,抑强扶弱,人无讼者。先时广汉城南有鬼哭声闻于府中〔一〕,积数年,宠案行有骸骨不葬者多,乃叹曰:「傥在是乎?」使县收敛埋藏之,由是遂止。

  〔一〕 范书陈宠传作「洛县城南」。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曰:「『洛』当作『雒』,广汉郡所治。」据此则袁纪是。

  时齐〔炀〕(殇)王子〔都〕(郁)乡侯畅奔章帝哀〔一〕,上书未报,宪使客刺杀畅。太尉掾何敞请自往问变状,太尉宋由不听。敞固谓曰:「春秋称三公为宰者,言无不统也〔二〕。畅宗室肺腑,茅土蕃臣,来即国忧,上书未报,而于城内见害。干国之纪,擅杀列侯,罪恶(之)次于大逆〔三〕。奉宪大吏,莫敢追捕,明公处宰相之位,亦复不恤,四方闻之,谓京师何?昔陈平之言宰相曰:『外镇四夷,内抚诸夏,使卿大夫各得其宜。』〔四〕今列侯私刃,不可谓抚;京尹废职,不可谓宜。纲纪亏坏,责系不小。」遂驱而去。司徒、司空闻之,亦遽〔遣〕(追)掾吏〔五〕。诏书疑畅弟阳,遣御史之齐考劾。尚书令韩〔棱〕(陵)以为奸在京师〔六〕,不宜舍近问远。诏书遣棱,棱固执不从。后事发觉,宪惧诛,自请击匈奴,功以赎死。

  〔一〕 王先谦曰:「刘攽曰:案『〈歹昜〉』者,不成人之名。今王石立二十四年,不可以『殇』谥,盖是『炀』字。」又曰:「彼既有子,不得谥『殇』明矣。」惠栋曰:「何敞传作炀王。」又范书窦宪传「郁乡侯」作「都乡侯」。皆据以改。

  〔二〕 书伊训曰:「百官总己以听冢宰。」传曰:「伊尹制百官,以三公摄冢宰。」典当本于此,非春秋也。

  〔三〕 据陈璞校记删。

  〔四〕 见史记陈丞相世家。其文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古人引书多以己意删改,敞亦然。

  〔五〕 遣追形近易讹,故正之。

  〔六〕 棱、陵形近而讹,据袁纪卷十四及范书改,下同。

  夏五月,京师旱。

  冬十月,侍中窦宪为车骑将军,与执金吾耿秉〔发〕三万骑征匈奴〔一〕。司徒袁安与诸公卿诣朝堂谏曰:「今国用度不足,匈奴不犯塞,而劳军远攻,轻沙漠之难,徼功万里,非社稷计也。兵,凶器,圣王之所重。」不从。太尉宋由不署名,公卿稍亦止。安独与司空任隗固争,前后且十上,不从。

  〔一〕 据范书补。

  是时谏者甚众,尚书仆射郅寿下狱。御史何敞上疏谏曰:「臣闻圣主开直言之路,有不讳之诏,犹恐下情不达,复听歌谣之词〔一〕。故天人并应,传福无穷。臣伏见尚书仆射郅寿坐与诸尚书论击匈奴下狱,奏劾大不敬。臣愚以为寿备机密近臣,以匡辅为职,若朝廷有失,默而不言,悖义背恩,其罪当诛。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为国永福也,岂有私心!如寿被诛,臣恐天下以寿忠直之故,横加诽谤之诛,杀伤和气,忤逆阴阳,此诚不可。所以敢犯严威,不避夷灭,触死瞽言,〔非〕为寿也〔二〕。」乃免寿。寿,郅恽之子也。

  〔一〕 李贤曰:「歌谣,谓诗也。礼记王制曰『命太师陈诗观民风』。郑玄注云:陈诗,谓采其诗而示之。」

  〔二〕 瞽言,论语季氏曰:「孔子曰:『待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又「非」字据范书补。

  宪遂出师。侍御史鲁恭上疏谏曰:「夫天爱人犹父之爱子也。一物有不得其所,则天气为之错乱,而况人乎?故爱民者天下爱之。夷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锯肆〔一〕,与(乌)鸟〔兽〕无异〔二〕,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是以圣王之制,夷狄羁縻不绝而已,不以伤害中国也。今边境幸无事,宜当修仁行义,尚于无为,令家给人足,各安产业。夫人〔道〕(遂)得于下〔三〕,则阴阳和于上,然后祥风时雨,覆被远方,则夷狄慕德,重译而至矣〔四〕。惟陛下留圣恩,征还二将,休罢士卒,以顺天下心。」于是窦氏横甚,司徒袁安辄举奏之,上虽不从,而权戚严惮焉。

  〔一〕 李贤曰:「夷,平地;肆,放也。言平生踞傲,肆放无礼也。」

  〔二〕 据范书鲁恭传改。

  〔三〕 据果亲王校而改。

  〔四〕 礼记王制曰:「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疏曰:「译,陈也,谓陈说外内之言。」据此则重译乃辗转翻译,以明达其意也。

卷十三"后汉孝和皇帝纪上"

  永元元年〔一〕(己丑、八九)

  〔一〕 原误作「二年」。

  夏六月,窦宪、耿秉自朔方出塞三千里〔一〕,斩首大获,铭燕然山而还。即拜宪为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耿秉为〔美〕(算)阳侯〔二〕。宪让不受,还京师。

  〔一〕 原误作「三十里」,据范书径改。

  〔二〕 据东观记、范书改。

  于是窦笃为卫尉,景执金吾,瑰光禄勋;尊太后母比阳主为长公主,益比阳汤沐邑二千户。宪等骄奢,不遵法度,唯瑰恭俭自守。尚书何敞上封事曰:「臣闻忠臣忧世,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诚君臣义重,情不能已也。臣见国之将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不可不察也。昔郑庄不防叔段之祸也〔一〕,后更滋蔓〔二〕。窦宪兄弟〔专〕(尊)朝〔三〕,虐用百姓,杀戮盈溢,咸曰叔段、州吁将生于汉也〔四〕。是臣前连上便宜,承陈得失,非为嫉妒宪等也,诚欲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五〕,上不欲皇太后损文母之号,使陛下有失教之议,不使宪等得保其福。然臧获之谋,〔六〕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犹不免于严怒,况臣微末,敢竭愚忠哉!然臣累世蒙恩,位典机密,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诚不忍目见祸至,故敢书写肝胆,舒度愚情。驸马都尉瑰忠孝爱主,最自修整。闻瑰比自申陈,愿抑损家权,退身避贤。宜顺其意,斯诚宗庙之至计,窦氏之大福也。」敞辞旨切直,深为宪等所怨。济南王康,光武之子也,最为尊重,而骄奢太甚,于是左迁敞为济南王太傅。

  〔一〕 范书何敞传作「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按袁纪下文言及叔段和州吁,此恐有脱文。又「叔段」二字原误倒,径正。

  〔二〕 隐公元年左传曰:「祭仲谏庄公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三〕 据陈澧校改。

  〔四〕 叔段事见左传隐公元年之文。武姜爱少子共叔段,庄公立,为请大邑京。段将袭郑,武姜将启门纳之。庄公见时机已成,克段于鄢。州吁事见隐公三年左传。公子州吁,庄公嬖人所生,有宠而好兵,公勿禁。桓公立,州吁遂弒桓公而立。后卫人杀州吁,而迎公子晋于邢,立为宣公。

  〔五〕 李贤曰:「周金人铭曰『涓涓不壅,终成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也。」

  〔六〕 方言曰:「臧、甬、侮、获,奴婢贱称也。荆淮海岱之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妇奴,谓之获;亡奴谓之臧,亡婢谓之获,皆异方骂奴婢之丑称也。」

  司隶校尉司空蔡、河南尹王调、洛阳令李阜皆窦氏之党也,乘宪之势,枉法任情。尚书仆射乐恢奏免蔡等,外以清京都,内欲绳外戚,由是为宪等所忌。瑰常欲往候恢,使人先言恢,恢谢而绝之。宪兄弟怒其异己,常欲陷害之。恢妻谏恢曰:「古有容身之道,何必以言取怒?」叹曰:「何忍素餐立人朝乎!」〔一〕乃上疏曰:「臣闻百王之失,咸以阴盛凌阳,而权移于下,大臣专朝,而势去公室。未有君德休明,而臣下窥{门俞},主一其柄,而社稷倾危者。先帝早弃天下,况陛下富于春秋,今诸舅执政,外戚盈朝,非所以宁王室,示天下也。夫天地不交,则众生夭伤;君臣失序,则万民受殃。政失不救,其弊不测。当今所急,上宜以义自割,下宜以谦自别,四舅保爵土于子孙,皇太后永无惭于宗庙,诚计之上者。」书御不省,恢乃乞骸骨。诏授恢为骑都尉〔二〕。宪风郡县,使迫胁恢,恢遂饮药而死。天下闻之,皆以为怨。

  〔一〕 诗魏风伐檀曰:「彼君子兮,不素餐兮。」素,空也。素餐言无功而受禄也。惠栋引韩诗薛君章句,以为「但有质朴而无治民之封,故曰素餐」,非也。

  〔二〕 范书乐恢传其下又曰:恢复上疏辞谢,诏听上印绶,归乡里。按袁纪下文既言「风郡县」,则恢已告归乡里,此句必有脱文。

  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也。父为吏得罪于令,令将杀之。恢年十二〔一〕,伏寺门外啼泣,不舍昼夜。令嘉其孝,赦其父罪。恢事博士焦贶〔二〕,贶为河东太守,恢随之官,闭庐专精,不与掾吏交。后贶有事被考,诸生皆系狱,恢皎然得免。恢为人廉洁抗厉,〔新〕(衡)阳侯阴就闻〔三〕,以礼请之,恢绝不答。杜陵人杨正尝毁恶恢,然举正子为孝廉。恢善颍川〔杜〕安(王)〔四〕,〔安〕(王)上书得为巴郡太守,遣使贻恢书,恢不就,答之曰:「干主求禄,非平生操也。」其不念旧恶,耻交进趋,皆此类也。

  〔一〕 东观记及范书乐恢传均作「年十一」,袁纪恐误。

  〔二〕 范书乐恢传作「焦永」。惠栋曰:「案郑弘传,弘师河东太守焦贶,坐楚王英事被收。袁纪称贶尝为博士,后为河东太守,则永当为贶也。」袁纪是。

  〔三〕 「衡阳侯」乃「新阳侯」之误,详见卷十一「亲阳侯」注。又范书作「信阳侯」。沈钦韩曰:「就封新阳侯,属汝南郡。信、新古通。二汉志『信』作『新』。」

  〔四〕 据范书及范书注引华峤书改。

  何敞既傅济南,尽心辅道。岁余,迁为汝南太守。敞常疾俗吏苛刻,以要名誉,为政务从宽和。立春日,乃召督邮还府,复遣吏案行属县,显孝行,举仁义。由是郡中翕然,百姓化之,其归养老母,推财相让者数百人。

  秋七月,会稽山崩。本志称:「刘向曰:『山,阳君也;水,臣也。』君道崩坏,百姓失所,窦太后摄政,窦宪专权之应也。」〔一〕

  〔一〕 此乃东观记五行志之文。

  二年(庚寅、九0)

  春正月,大赦天下。

  夏,耿秉出塞,至涿邪山,与北单于相遇,大战破之。

  秉字伯初,国之子也。魁梧有才略,善说司马法〔一〕,为将常为士卒先,休息不部陈,然远斥候,〔明〕要誓〔二〕,士卒争为致死。秉薨,谥壮侯〔三〕。南单于闻秉薨,举国发丧,剺面流血,得外国心如此。秉弟夔,壮勇有气力,以军功拜骑都尉。常以精骑八百出塞,于金微山斩阏氏、名王以下,自汉军所未至,封粟邑侯〔四〕。

  〔一〕 按汉书艺文志,军礼司马法百五十五篇,入礼类。又曰:兵家者,盖出古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洪范八政,八曰师,明兵之重也。下及汤武受命,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司马法是其遗事也。又按隋书经籍志及新、旧唐志,均作司马穰苴撰。史记司马穰苴传曰:「养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则司马法乃古兵法,非穰苴所撰明矣,三志乃伪记耳。

  〔二〕 据东观记及范书补。又「要」,约也。

  〔三〕 范书作「桓侯」。

  〔四〕 原作「栗邑侯」。范书作「粟邑侯」,两汉志无栗邑而有粟邑,属左冯翊,故径正。

  五月丙辰,立皇弟惠为〔济〕北(海)王,开为河间王,瑕为城阳王〔一〕。立故淮〔阳〕(南)闵王昺子恻为常山王,故齐王晃子忍为齐王,北海王睦子威为北海王〔二〕。

  〔一〕 按袁纪下文有「北海王」,此不当作「北海王」,故据范书改作「济北王」。又范书和帝纪「惠」作「寿」,「瑕」作「淑」,未知孰是。

  〔二〕 据范书改「淮南」为「淮阳」。又范书和帝纪「恻」作「侧」。明八王传「闵王」作「顷王」。又和帝纪「忍」作「无忌」,且作「丁卯」日所改封。与袁纪多异。

  车师遣使奉献。

  六月庚辰,封窦宪为〔冠军〕(武阳)侯〔一〕,笃〔郾〕(偃)侯〔二〕,景汝阳侯,瓖夏阳侯。宪独不受封。

  〔一〕 范书作「冠军侯」。按东观记曰:「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宪固辞封。诏曰:『大将军宪,前岁出征,克灭北狄,朝加封赏,固辞不受。舅氏旧典,并蒙爵土,其封宪冠军侯,邑二万户。』」按本卷永元元年六月已言封武阳侯,此不当复言之,故依东观记以正之。

  〔二〕 据范书及两汉志改。

  辛卯,中山王焉薨,谥曰简王。

  光武时,诸王皆就国,焉以郭后少子故留京师。至永平初乃就国,诏赐羽林右骑为虎贲,又令上官属子弟以为官骑焉。皆上疏辞让,诏曰:「诸侯出境,必有武备〔一〕,夹谷之会,司马以从〔二〕。夫有文事,必有武备〔三〕,所以重蕃也。王无辞焉。」

  〔一〕 定公四年左传,子鱼对卫灵公曰:「君以军行,祓社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境。若嘉好之事,君行师从,卿行旅从。」

  〔二〕 定公十年谷梁传曰:「类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鼓噪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历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合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命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

  〔三〕 见定公十年谷梁传之文。

  是夏,月氏王谢将七万骑攻班超〔一〕,超众大恐。超曰:「月氏兵虽多,千里逾葱岭,何足忧哉!但当收谷坚守,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谢攻超,不能下,抄掠无所得。超度其粮尽,必从龟兹求食,乃遣数千兵伏东界要之。谢果遣骑赉金银珠玉往龟兹,伏兵遮击,尽杀之。遣持所斩以示谢,谢大惊,即遣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月氏震怖,岁岁奉贡。

  〔一〕 范书班超传曰谢乃是月氏副王。

  秋七月,大将军窦宪出屯叙州。

  九月,匈奴北单于遣使款塞,愿朝见宪。中护军班固迎单于,单于为南单于所破,远遁漠北,固至私渠海而还。于是北单于地空,宪欲自为功,乃立降者鹿蠡王阿修为单于〔一〕,因置中郎将领护军,如南单于故事。事下公卿,司徒袁安、太尉宋由、太常丁鸿、少府〔尹〕睦(识)以为〔二〕:「阿修,诛君之子,又与鲜卑、乌桓为父兄之雠,不可立。南单于先帝所置,今首破北虏,新建大功,宜令并领降众,以终先帝破北成南之策。」

  〔一〕 范书袁安传作「阿佟」,南匈奴传作「于除鞬」。惠栋曰:「袁纪作『阿修』。」钱大昭曰:「疑即于除鞬也。」集解引黄山曰:「案南匈奴传:『章和元年,鲜卑击北匈奴,斩优留单于。』又『

  永元三年,北单于复为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遣使款塞。窦宪上书,立为北单于,朝廷疑之』。似阿修别为一人,乃优留之弟。若于除鞬之兄,是为嗣单于,但逃亡,未尝为二虏杀也。惟袁纪谓阿修诛君之子,又与乌丸、鲜卑为父兄之雠,则似即为于除鞬。故通鉴不更及阿修之名也。」按钱说是。

  〔二〕 据通鉴考异改。然按范书,永元二年,任少府一职者,窦嘉也。时尹睦任大司农,与袁纪异。又范书袁安传载,同安议者乃任隗、刘方、尹睦也,而宋由、丁鸿、耿秉等皆可宪议,亦与袁纪异。宋由乃窦氏之党,不当从安议,且太尉不当列司徒下,此「太尉宋由」恐系「司空任隗」之误。

  议未定,安惧宪计遂行,复独上封事曰:「臣闻功有难图不可豫见者,事有较然易料不疑者。臣谓惧守正执平者,臣请以先帝旨意明之。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单于者,欲以安南定北,分匈奴之势也。孝明皇帝欲褒成先帝之功,故赫然发怒,命将征伐。陛下奉承洪业,大开强宇,大将军远出籍胜,此诚宣明祖宗余志之弘勋也。自南单于归德已来,四十余年矣,三帝积累,以遗陛下,孳孳所成也。今南单于屯建大谋〔一〕,深入匈奴,空尽北虏,屯之大功也。辍而不图,改立新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代之业,背先祖,弃旧恩,非计之长也。夫言行,君子之枢机〔二〕;赏罚,治国之纲纪〔三〕。论语曰:『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今失信封南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阿修诛君子,于春秋之义所不当立〔四〕。而乌丸、鲜卑新杀北单于,情莫不忿恶其雠,今而立之,则失意而怀怒矣。兵、食可废,信不可去〔五〕。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值岁一亿九千余万〔六〕。今北庐弥远,其费过倍,是所以空尽天下也。」诏下其议,与宪更相难十余条〔七〕。宪负恃贵势,言辞骄慢,安终不移,上卒从安议〔八〕。

  〔一〕 屯,即屯屠阿也。

  〔二〕 见易系辞上。

  〔三〕 类聚卷五二引韩子曰:「言先王仁义,无益于治,必赏罚则国治。」按此乃显学篇之文,而陈奇猷韩非子集解无「必赏罚则国治」句,注引陶鸿庆语「必吾赏罚」下有脱文,陈补「则倍其始法度赏罚」八字。按太平御览卷六二四引,作「必赏罚则国富而治」,下接「法度赏罚者,国之脂泽粉黛也」,与类聚同。陈所补恐非。

  〔四〕 昭公十一年公羊传曰:「诛君子不立。」

  〔五〕 论语颜渊曰:「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六〕 范书袁安传作「一亿九十余万」,恐非。

  〔七〕 「与」原作「于」,据范书径改。

  〔八〕 范书作「竟立阿佟为单于」。通鉴从范书,作「上竟从宪策」。

  三年(辛卯、九一)

  春正月甲子,皇帝加元服,仪用新礼。赐王公列侯在京师者黄金,〔将〕(列)大夫郎吏帛〔一〕,及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人帛一匹,酺饮五日。系囚亡命赎罪各有差。

  〔一〕 据黄本及范书改。

  擢曹裒为射声校尉〔一〕。尚书张敏奏裒擅制礼仪,破乱圣术,宜加削诛。上寝其奏。是后众人不能信裒所制,又会礼仪转迨,遂寝而不行。

  〔一〕 「裒」即褒,古通用,见尔雅释文。

  袁宏曰:夫礼也,治心轨物,用之人道者也。其本所由在于爱敬自然,发于心诚而扬于事业者。圣人因其自然,而辅其性情,为之节文,而宣以礼物,于是有尊卑亲疏之序焉。推而长之,触类而申之,天地鬼神之事,莫不备矣。古者民人淳朴,制礼至简,污樽抔饮〔一〕,可以尽欢于君亲;蒉桴土鼓〔二〕,可以致敬于鬼神〔三〕。将之以诚,虽微物而可重,献之由心,虽蒲质而可荐。此盖先王制礼之本也。中古损益,教行文质,范金合土,而栋宇之制丽矣;绘集采色,而衣裳之度彰矣;比声谐音,而金石之品繁矣。夫简朴不足以周务,故备物以致用;卑素不足以崇高,故富以成业〔四〕。此又先王用礼之意也。夫尊卑长幼不得而移者也,器服制度有时而变者也。小则凶荒殊典,大则革伏异礼,所以随用合宜,易民视听者也。此又先王变礼之旨也〔五〕。是故王者之兴,必先制礼,损益随时,然后风教从焉。故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六〕。

  〔一〕 礼记郑注曰:「污尊,凿地为尊也。抔饮,手掬之也。」

  〔二〕 礼记明堂位曰:「土鼓、蒉桴、苇钥,伊耆氏之乐也。」按土鼓是在陶缶基础上形成的陶制鼓乐器。而蒉桴则是用蒉草束作成的鼓槌,击土鼓而伴歌舞。

  〔三〕 礼记礼运篇曰:「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郑注曰:「言其物虽质略,有齐敬之心,则可以荐羞于鬼神,鬼神飨德不飨味也。」

  〔四〕 「卑」字据黄本补。又陈璞疑「富」下有脱字,是。

  〔五〕 汉书礼乐志曰:「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

  〔六〕 见论语为政。

  汉兴拨乱,日不暇给,礼仪制度阙如也。贾谊曰:「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纲纪有序,六亲和睦。此非天之所设也,人之所为,不修则坏。宜定制度,典礼乐,使诸侯轨道,百姓素朴。」〔一〕乃草具仪,寝而不行。后之学者董刘之徒〔二〕,亦言礼乐之用,而不能详备其制度。夫政治纲纪之礼,哀乐死葬之节,有异于古矣,而言礼者必证于古,古不可用,而事各有宜,是以人用其心,而家殊其礼,起而治之,不能纪其得失者,无礼之弊也。曹裒父子慨然发愤,可谓得其时矣。然裒之所撰,多案古式,建用失宜,异于损益之道,所以废而不修也。

  〔一〕 出汉书礼乐志,文字稍有出入。

  〔二〕 董,董仲舒;刘,刘向也。

  冬十月,幸长安,祠园陵。诏令大将军宪与车驾会长安。时尚书见宪,皆欲释仗称万岁,尚书令韩棱曰:「枉道事人臣,非所以立身也。且礼,无为人臣称万岁之制。」左右皆惭,遂已。

  十二月,龟兹、姑墨、温宿国皆降。乃以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干为长史,复戊己校尉。唯焉耆、〔危〕须、尉黎以前杀都护陈睦不内附〔一〕。

  〔一〕 据范书补。杀陈睦事见卷十永平十八年。

  四年(壬辰、九二)

  春正月,龟兹王遣子奉献。

  三月,司徒袁安薨。是时天子幼弱,外戚擅权,安每朝会,及在朝廷,议国家〔事〕〔一〕,未尝不慷慨流涕,〔形〕于言色〔二〕,自天子及朝中大臣皆倚安。会病薨,朝野痛惜焉。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陈璞校记补。

  初,安妻早卒,葬乡里。临终遗令曰:「备位宰相,当陪山陵,不得归骨旧葬。若母先在祖考坟垄,若鬼神有知,当留供养也。其无知,不烦徙也。」诸子不敢违〔一〕。子赏车骑校尉,京〔蜀〕(属)郡太守〔二〕,敞司空,京子汤官至公辅。

  〔一〕 袁安碑曰:「闰月庚午葬。」

  〔二〕 蜀、属形近而讹,范书作「蜀郡太守」,据改。

  初,安辟庐江周荣,与语甚器之,每预大议。及奏论窦宪,宪客徐齮胁之曰〔一〕:「子为袁公腹心,排大夫,窦氏刺客今至矣,子宜备之。」荣曰:「荣乃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备宰士〔二〕,正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常敕妻子:「仓卒遇飞祸,无得殡敛,冀以区区腐身,以悟朝廷。」及窦氏败,荣召为显官,至尚书、郡守。〔三〕有孙曰景,至太尉。

  〔一〕 齮时任太尉掾。

  〔二〕 惠栋曰:「王应麟云:周官太宰之属,有上士、下士。公羊所云宰士,隐元年,宰恒。盐铁论:文学谓丞相史曰『处宰士之列,无忠正之心』是也。又见翟方进传。」今按古称三公曰宰,故其掾史亦得称宰士。

  〔三〕 按范书本传,荣先后任颍川、山阳太守。

  四月丁丑,太常丁鸿上封事曰〔一〕:「臣闻日者,阳之〔精〕(积)〔二〕,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之精,盈缩有常,臣之表也。故日蚀者,阴凌阳;月盛者,下骄盈也。变不虚生,各以类应。远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兹。故三桓专鲁,陈氏擅齐,六卿分晋,吕族覆汉,哀平之末,庙不血食,此皆失其权柄,以势假人者也。故有周公之亲,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伏见大将军窦宪,虽敕身自约,不敢僭差,然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大小望风,莫不影从。宠极则骄,验见于天,虽欲隐讳,神明垂象。间者,月满不亏,此大臣骄溢之应也。陛下未悟,故天重见诫,日有蚀之,诚宜畏慎以防其祸也。诗云:『畏天之怒,不敢戏豫。』〔三〕夫疏岩绝崖之水,由于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毫末〔四〕。前事之不忘,后事之明镜。宜因天变,匡正其失,以塞天意。」上深纳之。

  〔一〕 范书和帝纪作「闰月丁丑,太常丁鸿为司徒」,又曰「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续汉志亦同。袁纪恐误。

  〔二〕 据黄本及说文、全后汉文改。

  〔三〕 出诗大雅板章。「畏」作「敬」。

  〔四〕 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丙辰,京师地震。

  是时窦氏骄横,威震海内,其所置树,皆名都大郡,乘势赋敛,争相赂遗,州郡望风,天下骚动,竞侵陵小民,掠夺财物,攻亭驱吏,略人妇女,暴虐日甚,百姓苦之。又擅檄缘边郡突骑善射有财力者,二千石畏威,不敢不送。司徒袁安、(太尉)〔司空〕任隗及有司数奏劾〔一〕,皆寝。

  〔一〕 太尉乃宋由,任隗任司空,阅本卷上下文可知。

  初,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卫尉邓迭母〔元〕(兄)出入禁中〔一〕,谋图不轨。上渐觉之,与清河王庆图其事,使庆求外戚传〔二〕,因与中官郑众密谋之。众劝上亟行其诛,上曰:「宪在外,恐变生,不可。」是月,宪还京师。众白太后:「帝当谨护玺绶。」〔三〕庚申,上幸北宫,诏公卿百官,使执金吾卫南、北宫,诏收宪大将军印绶,封宪为(亲)〔冠〕军侯〔四〕,笃、景、瑰皆就国。郭举、邓迭下狱诛。上以太后故,不欲极其狱,乃守宪等,选能相以逼迫之,宪、笃、景皆自杀,宗族免归本〔郡〕(部)〔五〕。

  〔一〕 据范书改补。

  〔二〕 求汉书外戚传,欲行文帝诛薄昭、武帝诛窦婴故事。

  〔三〕 「众白」以下据龙溪精舍本、学海堂本补。蒋本阙,黄本「众白」误作「象由」。

  〔四〕 胡三省曰:「宪先已封冠军侯,不受,今复封,以侯就国。」

  〔五〕 郡部形近而讹,故正之。

  河南尹张酺上疏曰:「臣愚以为窦氏之事,宜下理官,与天下共平其罪,恐后世不见其事。窦氏盛时,群臣莫不阿附,唯恐在后,皆以宪为伊、吕,比邓夫人于文母〔一〕。及陛下发雷电之怒,皆以为罪不容诛,何前后之相背也!赖圣朝明达析其中。伏见夏阳候瑰前为光禄勋,每与臣相见,常有励节竭忠庶几之心,检敕宾客,未尝犯法。闻王政有三宥之义〔二〕,故蔡叔流言,周公原本而诛〔三〕。臣愚以为可黜瑰爵关内侯,还京师,竭忠供养比阳主,以优属重示厚德。」上感酺言,徙瑰为长沙侯。

  〔一〕 李贤曰:「按邓夫人,即穰侯邓迭母元。张酺论宪兼及其党,称邓夫人,犹如前书霍光妻称霍显,祁大伯母号祁夫人之类。」按文母,文王之妃太姒也。诗周颂雝曰:「既右烈考,亦右文母。」又王引之经义述闻曰:「列女传母仪传:『太姒仁而明道,号曰文母。』然则文母之称,专美太姒之文德明矣。汉书元后传:『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后书邓骘传:『伏帷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何敞传:『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皆本周颂为义。」可知文母乃汉代褒美皇后文德之雅称。时邓夫人贵盛,故宪党皆争以文母谀媚之。

  〔二〕 礼记文王世子曰:「公族其有死罪,则磬于甸人,其刑罪,则纤剸,亦告于甸人。公族无宫刑。狱成,有司谳于公,其死罪,则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则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举,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

  〔三〕 书蔡仲之命曰:「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据此则袁纪「蔡叔」恐系「管叔」之误。

  于是何敞、班固免归家,敞子与瑰善,固党于窦氏也。

  初,固不教儿子,儿子负固势不遵法度,吏民苦之。洛阳令种竞尝出〔一〕,固奴干车,诃奴,醉骂辱竞〔二〕,竞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宪宾客皆被系,竞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诏谴责竞,而主者极罪〔三〕。固字孟坚,彪之子也。

  〔一〕 范书班固传作「种竞」。按说文曰:「竞,从二兄,二兄竞意,从丰声,读若矜。一曰竞,敬也。」二字通。

  〔二〕 「醉」原作阙文,黄本作「辞」,此据陈澧校而补。龙溪精舍本亦作「醉」。

  〔三〕 极罪,范书作「抵罪」。

  初,世祖问窦融,在西州时每所上章奏,谁与参之,融对曰「皆班彪所为也。」世祖雅闻彪名,将召之,会彪举茂才,〔为徐〕(除)令,以病免〔一〕。后应三公之命,辄谢病去,复以司徙掾望都长〔二〕,所历二县,皆为吏民所爱。彪既才高,而专心文史之间。司马迁着史记,自太初已后阙而不录。其后好事者或颇缀录其时事〔三〕,然多鄙俗,不足以继其书。彪乃采前人遗事,旁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四〕。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其失。略曰: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至于诸侯,国自有史,故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事一也。』定、哀之间,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篇〔五〕。由是乘、梼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国语独彰。又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世本十五篇。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二篇〔六〕。汉定天下,大夫陆贾记录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七〕。

  迁之所记,从汉元至武帝,则纪其功〔八〕,至其〔采〕摭经传,分散数家之事〔九〕,甚多疏略,务欲以多闻广博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尊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弊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然善述事〔理〕〔十〕,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

  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焉可阙哉!

  〔一〕 据范书叙传改补。又举将,范书作「司隶」。按万斯同东汉九卿年表,时司隶乃鲍永也。

  〔二〕 范书班彪传作「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袁纪此必有脱误。

  〔三〕 李贤曰:「好事者谓扬雄、刘歆、阳城衡、褚少孙、史孝山之徒也。」沈钦韩曰:「史通五史篇,诸好事者若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等相次撰续,迄于哀平间,犹名史记。」杨树达曰:「东观汉记:『

  东平王苍上光武受命中兴颂,明帝问校书郎,此与谁等,皆言类相如扬雄前代史岑之比。』知史岑为西汉人。晋冯段肃见下文固奏记,文称『京兆祭酒晋冯、弘农功曹史殷肃』。『殷』与『段』形近误也。」

  〔四〕 杨树达曰:「论衡佚文篇云:『班叔皮续太史公书,载乡里人以为恶戒,叔皮不为恩挠。』」

  〔五〕 范书标点本作「二十二篇」,汲古阁本作「二十篇」。按四库提要曰:「汉志作二十一篇。其诸家所注,隋志虞翻、唐固本皆二十一卷,王肃本二十二卷,贾逵本二十卷,互有增减,盖偶然分并,非有异同。而此本首尾完具,实二十一卷。诸家所传南(惟昭所注本,隋志作二十二卷,唐志作二十卷。)北宋版,无不相同,知隋志误一字,唐志脱一字也。」

  〔六〕 汉志及范书均作「三十三卷」,袁纪恐误。

  〔七〕 李贤曰:「十篇谓迁殁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将相年表、日者传、三王世家、龟策传、傅靳列传。」按贤注乃本张晏说,分见史记自序集解、索隐,汉书司马迁传注。余嘉锡太史公亡篇考曰:「卒者,终也,终述之至麟止,则武帝以前,无不成之篇,故篇末总叙之曰:『上记轩辕,下至于兹,着十二本纪,作十表、八书、七十列传,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篇数字数之详如此,是其书皆已写定,不独无有录无书之篇,亦不当有草创未成之作矣。盖十篇之缺,实在迁死之后,故曰『其书稍出』,明其出之未全。逮杨恽宣布其书,而此十篇竟不复传,但有录而已。」

  〔八〕 范书作「则其功也」。

  〔九〕 「采」字据范书补。又「数家」范书作「百家」。

  〔十〕 据范书班彪传补。

  固九岁能属文,五经百家之言,无不究览,其学无常师,又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性多爱,不以所长傲物,人皆重之。弱冠早孤。固以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典籍。故虽尧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冠德百王。汉绍尧运,以建帝业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采撰前纪,缀集所闻,以述汉书。元起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凡百篇。未成,明帝初,人有上书言固私改史记者,诏收固京兆狱,悉敛家书封上。是时扶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固弟超〔恐固〕为郡所诬〔一〕,乃诣阙上书,具陈固著述意。会郡亦封上固书,天子甚奇〔之〕〔二〕。征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故〕(举)睢阳令陈宗、故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作世祖本纪及世祖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二十八篇〔三〕,奏之〔四〕。帝乃复使成前书。自永平始,研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其书乃成。世甚重其书,学者靡不讽诵焉。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陈璞校记补。

  〔三〕 据范书改补。又惠栋曰:「异当作冀,扶风茂陵人,见马援、杜林等传。」又史通正作「孟冀」,袁范两书均误。

  〔四〕 此乃撰修东观汉记之始。

  自为郎后,遂见亲近,赏赐恩宠优渥。章帝好文章,逾益进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日逮夜。每行巡狩,辄献上赋颂。朝廷时有大议,令固问难于前,然位不过郎。固虽笃志于学,以述作为务,然好傅会权宠,以文自通。其序事不激诡,不抑亢,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亦良史之才也〔一〕。至于排死节,否正直,以苟免为通,伤名教也。史迁之作,皆推之于谈;彪经序其谋,略以举矣,而固尽有功〔二〕,岂不胜哉!

  〔一〕 胡三省曰:「贤曰:激,扬也。诡,毁也。抑,退也。亢,进也。余谓激诡抑亢,皆指史家作意以为文之病。」又李贤引尔雅曰:亹亹,「犹勉勉也」。

  〔二〕 据黄本补「有」字,蒋本阙。

  窦氏既废,天子追览前议,嘉袁安之忠,知宋由之不正也,乃策免由。

  秋七月己丑,太尉宋由有罪自杀。

  八月,司空任隗薨。字仲和,光之子。初,光济世祖于信都,封〔阿〕陵侯〔一〕。光薨,隗袭爵。隗好黄老,清静少欲,以功臣子行异于众,擢为虎贲中郎将,稍迁九卿、三公。隗玄默守直,不求名誉,然内行仁义,世人以此服之,帝亦雅重焉。窦宪之专政,朝臣莫违,隗与袁安屡抗异议。于是天子追思隗忠,擢子屯为步兵校尉。

  〔一〕 据范书任光传补。

  辛丑,大司农尹睦为太尉,太傅邓彪以老病罢,太尉睦代录尚书事。

  冬十月己亥,宗正刘方为司空。

  五年(癸巳、九三)

  春正月己亥〔一〕,大赦天下。

  〔一〕 范书作「乙亥」。按是月乙丑朔,无己亥日,袁纪乃涉前「己亥」而误。

  辛卯,立皇弟万岁为宋王〔一〕。

  〔一〕 范书和帝纪作「广宗王」,袁纪误。又水经注清水曰:「和帝永元五年,封皇太子万年为王国。」「太」系衍文,又「年」即「岁」也。

  二月戊戌,诏有司省内外厩马及上林池圃,悉以假贫民。

  甲寅,太傅邓彪薨。窦氏之专权,彪守己而已。御史中丞周纡,国之司直也,屡忤窦氏,彪尝以事奏免纡,世以此讥之,然修礼教。

  (二月)戊午〔一〕,陇西地震。

  〔一〕 「二月」已见前,此乃衍文,故删。

  三月庚寅,遣使分行贫民,开仓振廪。

  夏六月丁酉,郡国雨雹,大如鴈子。

  冬十月辛未〔一〕,太尉尹睦薨。

  〔一〕 范书亦同,然十月庚寅朔,无辛未,二书皆误。

  十一月己丑〔一〕,太仆张酺为太尉。

  〔一〕 按是月甲寅朔,无己丑日,范书作「乙丑」是。袁纪「乙」多误作「己」。

  六年(甲午、九四)

  春正月,永昌夷献犀、象。

  司徒丁鸿字孝公,颍川定陵人也。父綝从世祖征伐有功,封〔陵〕(颍)阳侯〔一〕。鸿年十二〔二〕,事太常桓荣,十六而章句通,布衣荷担,不远千里质问异义,是以能成其名。初,綝从上时,鸿独与弟盛居,困苦饥寒。〔常〕(帝)怜盛〔三〕,有委国志。及綝薨,既葬,鸿挂衰绖于冢庐而逃去,留书与盛曰:「鸿贪经书,不顾恩义,生不供养,死不饭唅,皇天先祖,并所不祜,身被大病,上不任为蕃辅,下不能守土。先上病状,辞爵封于仲公〔四〕,章寝不报。谨身放弃,求良医,如遂不瘳,永归沟壑。」始鸿与九江人鲍俊友善〔五〕,俊遇于东海,鸿佯狂不识俊,俊乃止而诮让之曰:「自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申志。汉有旧制,春秋不以家事废王事,故与卫辄之〔立〕(子)〔六〕。今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未可谓智也。」鸿感悟垂泣,叹息而还,就国教授,扬州称之。鲍俊亦上书具言鸿至行,明帝甚然之,诏征鸿。召见,说文侯一篇〔七〕,赐御衣及绶,廪食公交车〔八〕,与博士同礼。顷之,拜侍中,徙封鲁阳侯〔九〕。

  〔一〕 类聚卷五一引东观记曰:「丁綝从上渡河,及封功臣,上令各言所乐,谓綝曰:『诸将皆欲县,子独求乡何也?』綝曰:『昔孙叔敖敕其子受封,必求硗确之地。今綝能薄功微,得乡厚矣。』上从之,封为定陵新安乡侯,后徙封陵阳侯。」范书丁鸿传亦同。袁纪乃涉前颍而误,故正之。

  〔二〕 东观记、范书均作「年十三」,袁纪恐误。

  〔三〕 据陈璞校记改。

  〔四〕 李贤曰:「仲公,盛之字也。」

  〔五〕 东观记、范书均作「鲍骏」。

  〔六〕 哀公二年公羊传曰:「曼姑受命乎灵公而立辄,辄者曷为者也?蒯聩之子也。然则曷为不立蒯聩而立辄?蒯聩为无道,灵公逐蒯聩而立辄。然则辄之义可以立乎?曰可。其可奈何?不以父命辞王命,以王父命辞父命,是父亡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辞王事,以王事辞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鲍俊之言,取义于此。又陈璞引陈澧校曰「立误子」,甚是。范书正作「立」,故正之。

  〔七〕 即尚书周书文侯之命篇也。鸿师事桓荣,其所主乃欧阳尚书学。

  〔八〕 李贤曰:「禀,给也。公交车,署名,公交车所在,因以名。诸待诏者皆居以待命,故令给食焉。」

  〔九〕 乃乡侯,范书注引东观记曰:「鲁阳乡在寻阳县也。」

  华峤曰:论语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行首乎〔一〕?故尝请论之:孔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德而称焉。」〔二〕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三〕然则太伯出于不苟得,未始有于让也。是以太伯称贤人,后之人慕而徇之。夫有徇则激诡生,而取与妄矣。故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非服而己享其名,其于义不亦薄乎?又况乎于有国之纪,而使将来者妄举措哉!古之君子立言,非〔苟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独善其身,将以训乎〔天下之方动者〕哉〔四〕!原丁鸿之心,其本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以此殆知其徇尚异于数世也。

  〔一〕 出论语学而。

  〔二〕 见论语泰伯。

  〔三〕 见孟子尽心章句下。

  〔四〕 据范书丁鸿传论引华峤语补。

  二月乙未,司空刘方为司徒,太常张奋为司空。

  三月丙寅,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

  六月,初伏日闭关〔一〕。

  〔一〕 李贤曰:「汉官旧仪曰:『伏日万鬼行,故昼日闭,不干它事。』」乃时人迷信所致。

  秋七月,京都旱。司空张奋上疏曰:「岁比不登,人食不足。今复旱,秋稼未立,阳气垂尽,日月迫促。夫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一〕,政之急务,忧之重者也。臣〔蒙〕(义)恩尤深厚〔二〕,受职过任,夙夜忧惶,章奏不能序心,愿对中常侍,口陈得失。」上即引见,明日车驾亲幸洛阳寺,省录囚徒,于是大雨三〔日〕(月)〔三〕。

  〔一〕 据范书张奋传补。

  〔二〕 据范书张奋传改。

  〔三〕 据范书改。

  南单于安国〔初〕为左贤王〔一〕,师子〔于宣〕(次当)为单于时〔二〕,数轻兵出塞,斩获有功,故国中皆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由是病师子〔三〕。匈奴降者异时居塞外,数为师子所掠,故亦怨之。安国乃委计降者,使图师子。安国既〔为单于〕(伪严于),师子〔为〕(而)左贤王〔四〕,觉知安国之谋,乃阴为之备。每会议事召师子,辄称病不往,安国益忿。

  〔一〕 据通鉴补。

  〔二〕 据范书改。「单于」二字据黄本补,蒋本原阙。

  〔三〕 「病」字蒋本亦阙,据黄本补。

  〔四〕 黄本「伪」作「为」,「而」亦作「为」。又范书南匈奴传曰:「安国既立为单于,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则「严于」系「单于」之误,故据补正。

  是时中郎将杜崇使安国,安国心不平,因上书告崇。崇敕西河太守令断,安国欲自诉不得。而崇与度辽将军朱徽上言:「南单于安国疏远旧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宜征西河〔安〕定上郡兵以为之备〔一〕。」公卿处议,听崇,遂发郡兵。南单于闻汉兵起,因举兵诛师子。师子闻之,悉将众入曼柏城,单于围守之,杀伤甚多。于是杜崇、朱徽将兵〔赴之〕〔二〕,而单于为其〔骨〕(胥)都侯所杀〔三〕,师子为单于。既而天子知杜崇、朱徽之侵扰匈奴也,乃诛崇、徽。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果亲王校补。

  〔三〕 据陈澧校改。

  七年(乙未、九五)

  春三月,班超发龟兹等八国兵七万人讨焉耆、尉黎二国〔一〕。超遣人慰谕二国:「欲改过向善者,当遣大人来迎。」焉耆王广与国中议曰:「先王前杀陈都护,今超都护将大兵来〔二〕,故且〔诈〕(作)降〔三〕,重献遗,令无入国。」北〈革健〉支本匈奴人,举国敬信之,乃遣奉牛酒迎超。超闻焉耆取信北〈革健〉支,遂反缚,责曰:「汝匈奴侍子,恃焉耆拥。今都护来,王不以时迎,皆汝罪也。」欲斩之。或谓超曰:「可便杀。」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权重于王,今未入其国而杀之,遂令自疑〔四〕,设备守险,遑得到其城哉!」因责让,加赏赐遣〔之〕〔五〕。北〈革健〉支还曰:「都护不疑我国矣。」广乃与大人迎超于尉黎,奉上金银、奴婢、牛马。超受〔马〕(焉)〔六〕,以给军,余总悉还之。超到焉耆,去城二十里大泽中,超乃扬声欲重赐王以下。明日置酒,悉召诸国王,焉耆王广、尉黎王泛与〈革健〉支等四十一人诣超〔七〕,其国相腹久等十七人逃不至。超怒曰:「腹久何故不到?焉耆欲复反邪?」遂叱吏收广、泛等,于都护陈睦故城斩之,更立为王〔八〕。持广、泛首诣京师,因大纵兵抄掠。超留焉耆半岁,西域遂平。上嘉超,封超为定远侯。

  〔一〕 按范书西域传作「讨焉耆、危须、尉黎、山国」,且系于六年,与袁纪稍异。

  〔二〕 「超」字据黄本补。然据陈都护例,恐当作班都护。蒋本疑之,故阙。

  〔三〕 诈作形近而讹。

  〔四〕 「疑」原在「遂」之上,据陈璞校记改。范书亦作「遂令自疑」。

  〔五〕 据果亲王校补。

  〔六〕 据黄本改。

  〔七〕 据黄本及范书径改「况」作「泛」。

  〔八〕 更立者,焉耆左候元孟也。

  夏四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秋九月辛卯〔一〕,京都地震。

  〔一〕 范书及续汉志均作癸卯。袁纪恐误。

  八年(丙申、九六)

  春三月己丑〔一〕,立皇后阴氏。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后,原〔鹿〕(庶)侯识曾孙也〔二〕。祖父永,明帝时为侍中,亲幸左右。(异宠)〔以先〕后近(属)〔三〕,故有异宠。父纲为屯骑校尉。

  〔一〕 范书作「二月」。按二月丁未朔,无己丑,袁纪是。

  〔二〕 鹿庶形近而讹。

  〔三〕 据范书皇后纪删补。

  八月辛酉,令天下死罪减一等,徙边戍;亡命赎罪各有差。

  九月,京都蝗虫。

  冬十月,北海王有罪自杀〔一〕,国除。

  〔一〕 北海王,威也,以非敬王子,又坐诽谤,自杀。

  十二月丁巳,南宫宣室灾。

卷十四"后汉孝和皇帝纪下"

  九年(丁酉、九七)

  春三月癸巳,济南王康薨,谥曰安王。

  康不修法度,通宾客。人有上书告康使中郎将张阳、董臣招来州郡奸猾颜忠、刘子产等,案图书,谋议不轨。有司举奏,明帝以至亲不忍穷竟,削祝阿、隰阴、东〔朝〕(胡)阳、安德、西平昌五县。〔一〕康殖财货,治宫室,奴婢至千余人,厩马千余匹,田八百余顷。何敞之为傅,上疏谏曰:「盖闻诸侯之义,以制节谨度为忠,然后能保其社稷,和其民人〔二〕。昔管仲相齐,九合之功〔三〕,而孔子讥其器小,以奢侈逼上,不知礼也〔四〕。今大王以骨肉之亲,享蕃国之尊,当率先天下,以为化首。今国家制度,王侯车服章事有其科,不可越也。夫文繁者质枯〔五〕,木胜则人亡〔六〕,经传所载也。且君国者以道德仁义为营,岂饰宫室,充实厩马为尊哉!楚作章华,吴兴姑苏,卒亡;景公千驷,民无所称〔七〕,其效也。如大王数游诸第,出入无节,或涉晨夜,非所以远防未然,临深履薄〔八〕,垂示后嗣之法也。愿大王修恭俭,遵古制,以法自治,以礼率下,省奴婢之数,减乘马之费,以礼起居,则敞之愿。药酒苦于口而利于病,至言逆耳而便于行〔九〕,惟大王深察愚言。」王甚敬礼而不能改。

  〔一〕 据范书及续汉志改。

  〔二〕 以上取孝经诸侯章之文。

  〔三〕 史记齐太公世家曰:齐桓公称曰:「寡人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史记正义曰:「左传云鲁庄公十三年,会北杏以平宋乱;僖四年,侵蔡,遂伐楚;六年,伐郑,围新城也。」此所谓兵车之会。正义又曰:「左传云鲁庄公十四年,会于鄄,十五年,又会鄄;十六年,同盟于幽;僖五年,会首止,八年,盟于洮,九年,会葵丘是也。」此所谓乘车之会。

  〔四〕 论语八佾曰:「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礼记杂记下亦引孔氏类此之讥。树,旅树,即门屏也。反坫,反爵之坫。皆诸侯之礼,而管仲用之,故孔子斥其偪上不知礼。

  〔五〕 论语雍也曰:「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敞言盖脱胎于此。

  〔六〕 惠栋曰:「晋语云:士茁谓知襄子曰:『今土木胜,臣惧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知氏亡。此木胜人亡之说也。」

  〔七〕 见论语季氏。

  〔八〕 诗小雅小旻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九〕 史记留侯世家及孔子家语均载此语,字句稍有不同。

  夏五月,封皇后父阴纲为防侯〔一〕。纲上疏辞位,以特进侯就第。纲弟凤、谒为郎中,子轶、政、比黄门郎〔二〕。阴氏自建武以来,缘戚属之故,世为卿校,外典禁兵,内侍帷幄,赏赐恩宠,贵重当世。

  〔一〕 范书阴识传作「吴房侯」。又胡三省曰:「吴房盖合吴城、房国以名县也。」其属汝南郡。袁纪作防侯,误。

  〔二〕 范书「政」作「敞」。

  秋八月,蝗虫飞过京都。

  闰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太尉张酺与司空、司徒共上〔奏〕,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一〕,贬窦太后尊号,勿葬敬陵。百官言之者亦多。上手报酺曰:「礼,臣子无贬亲之义。今皇太后家虽不遵法度,然常欲自减损,奉事十年,恩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子)奉终从义〔二〕,其勿复议。」丙申,葬章德窦皇后。

  〔一〕 皆据范书皇后纪补。又「司空」当在「司徒」之下。时司徒刘方,司空张奋。

  〔二〕 据严可均校改。

  陇西羌犯塞,执金吾刘尚将三万骑击平之。

  九月庚申,司徒刘方有罪自杀。

  初,梁贵人生和帝,窦后以为己子,养而隐之。贵人者,梁竦女也。

  永平初,竦兄陵乡侯松因事徙边,后诏书听还本郡,阖门不出,作经书数篇,名曰七序。班固见而称之曰:「昔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一〕,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惭。」轻财好施,不治产业。兄嫂舞阴长公主振施诸梁,亲疏有序,然犹独敬异竦,衣裘品物事殊别。竦未尝独飨,常与宗族共之。竦少长京师,逮父兄时游士林,故不乐归乡里。雅有大志,每登高望远,未曾不叹息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但劳人耳。」竦生二男三女,长男棠及翟,长女凭及二贵人〔二〕。

  〔一〕 见孟子滕文公章句下。

  〔二〕 「凭」,蒋本据范书改作「嫕」。通鉴考异曰:「嫕」,袁纪皆作「凭」,是宋本即如是,而黄本亦然,故仍复其旧,以存异文。

  初,马太后〔求〕良家女〔一〕,贵人与姊以选入宫,得幸于帝,生和帝。竦不胜喜,与舞阴长公主私相庆,语泄,闻于窦氏。窦氏欲专名太子外家,心恶梁氏,欲毁贬之。乃诬以恶逆,诏郡县考竦,死狱中,家属〔复徙九真〕〔二〕,舞阴公主居新野,使者护守之。〔三〕贵人与姊以忧死,葬礼有阙。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范书梁竦传及袁纪文义补。

  〔三〕 范书作「坐徙新城」,注曰:「新城,今洛州伊阙县也。」与袁纪异。

  窦后崩,舞阴公主子梁扈遣从兄擅奏记三府曰〔一〕:「春秋之义,母以子贵〔二〕,汉家旧典也。今梁贵人亲育圣躬,而不蒙尊号。」三府甫得记〔三〕,谢遣擅。太尉张酺独见擅,具问之,曰:「此公之职,而梁氏之福也。」会以蝗飞过京师,召见对说,因具言擅记。上曰:「意云如酺,不知葬礼有阙也?」对曰:「陵上宜置长史,加祠祭之礼,收录诸舅,以明亲亲〔四〕。」上复曰:「于义如何?」酺曰:「今春秋之义,汉家有行事。梁、窦并为名姓,保守河西,以忠获封。窦宪兄弟不轨,太后谤议籍籍,闻于天下。姓族〔无〕(死)以逾梁氏〔五〕,加以亲外家,诚宜尊显。」上曰:「非君孰为朝廷思〔六〕!大家事籍籍〔七〕,君所知。」上深纳酺言。会贵人姊凭上书曰:「同产女弟贵人前充后宫,蒙先帝厚恩,得见宠幸,皇天所授,诞育陛下。为窦宪兄弟谮虐,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母、孤弟远徙万里,独妾遗脱,逃伏草野,常恐没命,无由自达。值陛下神圣之德,统览万机,宪兄弟皆已伏诛,海内旷然,各得其所。妾得苏息,拭目更视,乃敢昧死自陈。妾窃悲死父既冤,不可复生,母年七十,远在绝域,不知死生,愿乞母、弟还本郡,收葬竦骨。妾闻文帝既立,薄氏蒙荣〔八〕;宣帝继统,史氏复兴〔九〕。妾自悲有薄、史之亲,独不蒙外戚余恩。」辞甚悲切,上恻然感悟,使中常侍掖庭令噪声问,凭辞语证明。

  〔一〕 范书梁竦传,「擅」作「〈礻亶〉」。

  〔二〕 隐公元年公羊传曰:「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三〕 蒋本原阙「甫」字,南监本作「捕」,黄本作「补」,并无「三府」二字。疑「捕」、「补」均系「甫」之误,其意言三府始得记,不敢受理,谢而遣之也。故补。

  〔四〕 礼记中庸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又曰:「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

  〔五〕 据果亲王改。

  〔六〕 「思」原误作「恩」,径改。

  〔七〕 正字通曰:「宫中称太后及皇后之无太后者,皆曰大家。」此乃和帝称其生母梁贵人也。

  〔八〕 史记外戚世家曰:文帝立,薄太后改号曰皇太后,弟薄昭封为轵侯。「于是乃追尊薄父为灵文侯,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已下吏奉守冢,寝庙上食祠如法。而栎阳北亦置灵文侯夫人园,如灵文侯园仪」。

  〔九〕 汉书外戚传曰:卫太子史良娣,宣帝祖母也,死于武帝末巫蛊事。宣帝即位,封史良娣母兄恭之三子为侯:长子高为乐陵侯,曾为将陵侯,玄为平台侯,及高子丹以功德封武阳侯。史高后位至大司马车骑将军。

  甲子,改殡梁贵人于承光宫,追尊为皇太后,谥曰恭怀,葬于西陵。

  上乃别见凭,凭具自陈说,上歔欷流涕,留凭宫中,连日不出,〔一〕赏财物第宅,旬月之间,赀累千万。凭素有行,遂宠之,加号梁贵夫人,擢奖凭夫调为羽林佐监〔二〕。追加谥竦为〔褒〕亲愍侯〔三〕,遣中谒者迎竦丧于京师,改殡之,赐东园画棺、玉匣,冢葬于西陵旁,上亲临送。征竦妻子还京师。

  〔一〕 范书梁竦传作「连月不出」。

  〔二〕 调,樊调,南阳人,樊宏兄之曾孙。

  〔三〕 按东观记、谢承书、续汉书、范书皆作「褒亲愍侯」据补。

  宋贵人遇窦氏之谮,葬礼有阙,清河王庆涕泣不敢言,常私祭于室。及梁后改葬,庆乃上书求贵人冢,诏听许。悲喜曰:「生虽不得供养,终得奉祭祀,私愿毕矣。」

  太尉张酺上疏乞骸骨,上使中黄门问疾,加以珍羞。酺称笃,诏曰:「元首不明,黎民困穷。朕与君同其忧责,岂可引退邪?其勿复言。」是时酺子蕃以郎侍讲,上复诏蕃曰:「阴阳不调,朝廷望公以为忧,托病自退,洁己而已,谁当与朕同心者?非所望于公也。」酺惶恐诣阙谢,因起视事。

  酺自为三公,父尚在。酺每迁,父辄自田里来。适会岁腊,公卿罢朝,共诣酺父,上酒为酺寿,极欢移日,当时以为荣。

  冬十月癸卯〔一〕,光禄勋吕盖为司徒。

  〔一〕 是月丁卯朔,无癸卯。范书作十一月,甚是。

  十一月丙寅,司空张奋老病致仕。壬申,太仆韩棱为司〔空〕(徒)〔一〕。

  〔一〕 据袁纪上下文及范书改。又东观记、华峤书、范书「棱」均作「棱」。王先谦曰:「官本『棱』皆从木,此或从禾,乃俗体字。」按王说盖本广韵。又按范书均作十二月事,袁纪误。

  奋在家上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一〕又曰:『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二〕先王之道,于斯为盛。故曰:『礼乐不兴,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三〕汉既受命,礼乐宜作,图谶明文若是,以先帝圣德远监,每存礼乐,众儒不达,多生骇异。臣累世辅位〔四〕,而汉礼乐未定,诚切以为忧。负臣犬马齿尽,诚冀先死及见礼乐之定。」上善之。

  〔一〕 见孝经广要道章。原文后句居前。

  〔二〕 出礼记乐记。

  〔三〕 出论语子路。孔子语。

  〔四〕 李贤曰:「奋七代祖汤,武帝时为御史大夫;代祖子儒,宣帝时为卫将军领尚书;纯,光武时为司空。」又范书本传曰:『自昭帝封安世至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比。」

  十年(戊戌、九八)

  夏五月,封梁〔棠〕(堂)为乐平侯〔一〕,雍为乘氏侯,翟为单父侯,位特进。〔棠〕(堂)等自九真还,过长沙,迫从窦瑰,令自杀。

  〔一〕 范书「梁堂」作「梁棠」。袁纪上文亦同,皆正之。

  秋九月庚戌,初复〈广亶〉牺官〔一〕。

  〔一〕 按廪牺官,原属大司农,中兴后属河南尹,六百石,掌祭祀牺牲鴈鹜之属。见续汉百官志。

  冬十二月戊辰〔一〕,梁王畅薨,谥曰节王。

  〔一〕 范书作「戊寅」,未详孰是。

  王母阴贵人,有宠于明帝,畅尤爱幸,国土租入,倍于诸国。章帝立,缘明帝意,赏赐恩宠,务加笃厚,乃封畅舅阴棠为西陵侯。畅性聪慧,然少骄贵,颇不遵法度。畅常梦见星宿,从官卞忌自言善占梦,又能使六丁神,畅使忌占梦卜筮。又使乳母王礼、侍史李阿与忌祠祭求福,言王当为天子,畅心喜。永元初,豫州刺史举奏畅,考讯辞不服。有司请征畅诣狱,天子以加恩不忍听。复奏徙九真,有诏削城武、单父二县。畅惧,上疏辞谢曰:「臣天性狂愚,少长深宫。从官、侍史利臣财物,畅无所照见,与相然诺。不自知,陷死罪,自负自悔,无所复及。陛下圣德弘裕,枉法赦臣,上念以负先帝,而令陛下收耻天下,诚无气以息,筋骨不相连。臣畅知大贷不可再得,束身不敢复出入。乞裁食睢阳、谷熟、虞、蒙、宁陵五县,还余所食四县。臣畅小妻三十七,愿还其无子者。选择谨敕奴婢三百人,其余所受虎贲、官骑、鼓吹、苍头、兵弩、厩马皆上还本署〔一〕。陛下加大恩,开臣自悔之门,假臣小善之路,令天下知臣得去死就生,颇能自悔。若不听许,臣实无颜以久生,下入黄泉,无以见先帝。」诏曰:「唯王至亲之属,纯淑之美,傅相不良,不能防邪,至令有司纷纷,彰于内外。今王深思悔过,以自克责,朕恻然伤之。传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二〕其安心静意,茂休厥德,强食自爱,其何让哉!」畅固请,章数十上〔三〕,卒不许。

  〔一〕 胡三省曰:「虎贲士,属虎贲中郎将。官骑,驺骑也。汉官仪曰:驺骑,王家名官骑,与厩马皆属太仆。鼓吹,属黄门。仓头,奴婢,属永巷、御府、奚官等令。兵弩,属考工令。各有本署也。」

  〔二〕 见论语颜渊。其言「传曰」,乃昭公十二年左传曰:「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可见古有此言,孔子用之,演为「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三〕 范书作「数上」,无「十」字。

  十一年(己亥、九九)

  春三月〔一〕,遣使行郡国,水旱灾贫不能自存者廪贷谷食,令山林池泽勿收假税。

  〔一〕 范书和帝纪作「二月」。

  夏四月丙寅,大赦天下。

  十二年(庚子、一00)

  春三月,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人二斛,博士弟子布三匹。

  夏闰四月戊辰,南郡秭归山崩,压杀百余人。

  秋七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初,太尉张酺与司隶晏称会于朝堂,酺从容谓称曰:「三府掾史,多非其人。」既罢,称奏令三府长吏各实其掾史。酺以恨称。会复共谢,以责称。称辞色不顺,酺怒,廷叱之,称乃奏酺以为怨望。上以酺先帝师,优游不断,诏公卿廷议之。司徒吕盖以为:「酺知公门有仪,不屏气鞠躬,而作色大言,不可示四方。」乃策免酺曰:「诗云:『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一〕今君在位,八年于兹。『康哉』之歌〔二〕,既无闻焉。而于两观之下,有丑慢之者,伤南山之体,亏穆穆之风〔三〕,将何以宣示四方,仪刑百寮!履霜如冰〔四〕,朕甚惧焉。君其上太尉印绶。君自取之,靡有后言。」

  〔一〕 见诗小雅节南山章。言尹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皆视其所为。此喻三公当为吏民表率之意。

  〔二〕 书益稷曰:「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三〕 前引诗小雅节南山郑笺:「喻三公之位,人所尊严。」又穆穆,美也。诗鲁颂泮水曰:「穆穆鲁侯,敬明其德,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张酺身为三公之首,而廷争失仪,难为民法则,故帝言其伤体亏风,而黜免之。

  〔四〕 易坤卦曰:「履霜坚冰至。」孔疏:「所谓阴道初虽柔顺,渐渐积着,乃至坚刚。」

  九月,太尉张酺策免,归里舍,谢遣门生,阖门不通宾客。中郎将敞等多言酺公直忠正,不宜久弃草庐,上亦雅重之。数年。复以酺为光禄勋。

  丙辰,大司农张免为太尉〔一〕。

  〔一〕 范书和帝纪作「丙寅」。

  冬,西域蒙奇、兜勒二国内属。

  十三年(辛丑、一0一)

  秋九月,诏曰:「水旱不节,蝗螟兹生。令天下田租皆半入,被灾者除之。贫民受贷种食,皆勿收责。」

  冬十月,安息国献师子,大雀〔一〕。

  〔一〕 范书和帝纪作「十一月」。

  班超上书求代,曰:「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故狐死首丘,〔一〕代马依风〔二〕。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尔况于万里绝域,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蛮夷畏壮侮老,自其天〔性〕(姓)。〔三〕臣犬马齿歼,常恐奄忽僵仆,孤魂弃捐。臣义不营私,窃恐后世以臣为没西域。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以示边境〔四〕,威外夷。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谨先遣子勇随献物入塞。以臣生在,令勇见中土。」

  〔一〕 礼记檀弓上曰:「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疏曰:「狐死所以正首而向丘者,丘是狐窟穴根本之处,虽狼狈而死,意犹向此丘,是亦有仁恩之心也。」

  〔二〕 李贤曰:「韩诗外传曰:『代马依北风,飞鸟扬故巢』也。」惠栋曰:「吕氏春秋曰:『马郡宜马,代君以善马奉襄子。』高诱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故谓代为马郡也。』」

  〔三〕 据黄本改。

  〔四〕 「示」字蒋本原阙,据黄本补。

  超妹昭惧超遂死于边,上书曰:「妾同产兄西域都护超,捐躯为国,以功自效。赖陛下神灵,得待罪沙漠,至今积三十年矣。骨肉妻子,生不复相识,时人士众,皆已死亡。超年至七十,衰老被病,扶杖而行,虽以竭尽其力,以报大恩,迫于岁暮,犬马齿尽。蛮夷之性,悖逆侮老,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公卿大夫咸怀一切,而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即恐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以荣为辱,诚可痛也。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兹。超有书与妾生诀,恐不复相见。妾诚伤超以壮年竭力忠孝于沙漠,罢老则使捐弃于旷野〔一〕,诚可哀怜。如不蒙救护,超后有一旦之变,冀幸超家得蒙赵母、卫姬先请之贷〔二〕。」书奏,上感其言,乃征超还,以校尉任尚代超。

  〔一〕 罢,疲之或字。

  〔二〕 李贤曰:「赵母,谓赵奢之妻,赵括之母也。惧括败,先请得不坐。事见史记。卫姬者,齐桓公之姬,桓公与管仲谋伐卫,桓公入,姬请卫之罪。事见列女传。」

  超到,拜射声校尉。数月,薨〔一〕。朝廷愍惜之,赗赠甚多。子勇复有功西域。

  〔一〕 范书班超传作「十四年八月至洛阳,拜为射声校尉」,「其年九月卒」,与袁纪作「数月」异。

  初,尚与超书〔一〕,曰:「君侯在外国三十余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任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过补屯部。蛮夷兽心,难养易动。今君性严急,清水无大鱼〔二〕,将军宜宽小过,总大纲而已。」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赠以奇策,今所云平平耳。」尚后竟遭边祸,如超所言。

  〔一〕 范书作「与超交待,尚谓超曰」云云,与袁纪作「与超书」异。

  〔二〕 孔子家语:「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袁宏曰:古之有天下者,非欲制御之也,贵在安静之。故修己无求于物,治内不务于外。自小至大,自近及远,树之有本,枝之有叶。故郊畿固而九服宁〔一〕,中国实而四夷宾。夫唐虞之盛,德泽之浓,正朔所及,五千而已〔二〕。自此以外,羁縻而弗有也。三代建国,弗勤远略。岐、邠、江、淮之间,习其故俗;朔野、辽海之域,戎服不改。然而冕旒端委,南面称王,君臣泰然,不以区宇为狭也。故能天下乂安,享国长久。至于秦汉,开其土宇,方于三五之宅〔三〕,故以数倍矣。然颜瞻天下,未厌其心,乃复西通诸国,东略海外。故地广而威刑不制,境远而风化不同,祸乱荐臻,岂不斯失!

  〔一〕 周礼夏官职方氏曰:「乃辨九服之邦国:方千里曰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卫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蛮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服。」此乃理想化的疆界版图,九服实指诸藩属。

  〔二〕 书益稷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五千」,即方五千里之意。

  〔三〕 王先谦引刘奉世曰:「三五似指三世、五世而言,谓文武之时也。」

  当世之主,好为身后之名;有为之人,非能守其贫贱。故城外之事兴,徼幸之人至矣。夫圣人为治,贵英才,安天下,资群才,故徼幸之人,王制之所去也。班超之功,非不谓奇也,未有以益中国,正足以伏四夷,故王道所不取也。

  戊辰,司徒吕盖老病致仕。

  十二月丁丑,光禄勋鲁恭为司徒。

  恭字仲康,右扶风平陵人也。父武陵太守,卒官时恭年十二,弟丕年七岁,昼夜号泣,哀动路人,郡吏赠送,一皆不受,处丧如礼,乡里奇之。年十五,与弟俱居太学,诣博士受业,闭门讲诵,不随俦党〔一〕,兄弟知名,为学者所宗。扶风数以礼请,谢而不应。母强遣之,不得已而去,同业随之者,前后盈路。恭乃始为新丰教授〔二〕。以丕年小,欲就其名,常托病不仕。及丕举方正,乃始为郡吏。

  〔一〕 不随俦党,即不与人交之意,即范书「绝人间事」也。

  〔二〕 范书鲁恭传作「因留新丰教授」,可知恭未赴郡任职,留新丰私授门徒。疑袁纪「以丕年小,欲就其名,常托病不仕」句当移至「扶风数以礼请」之上,文意始通。

  辟太尉掾〔一〕,迁中牟令。民李勉为母所言,恭召就责问,因为陈父母恩德,勉惭悔返。恭为政专以德化,不任刑罚。敕令亭长还牛〔二〕,亭长不还,如是者三,遂不还。恭涕泣曰:「德化不行也。」欲解印绶去。掾吏涕泣固争,亭长即还牛,诣狱参罪,恭贳出不问,于是吏民敬信,皆不忍欺。

  〔一〕 范书作太傅赵熹闻而辟之。按熹任太尉时,恭及弟丕居太学习鲁诗,未尝应征辟,疑袁纪「太尉」系「太傅」之误。

  〔二〕 蒋校以为当依范书作「召亭长敕令还牛」,黄本作「亭长敕令还牛」,疑其上脱「召」字。

  是时天尝蝗,独不入中牟界。河南尹袁安恐有不实,使部掾肥亲案行之,皆如所言。恭随亲行阡陌,坐桑下,雉过止其侧。旁有小儿,亲曰:「儿,何不击雉?」小儿曰:「雉方将雏雊。」亲默然而起曰:「今来考君之短耳,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府掾久留但扰贤〔者〕〔一〕。」因还府以状白安,安美其治。是年嘉禾生县庭中,安具以状上。诏举贤良方正,恭荐中牟人王方,天子征方公交车,礼之与公卿举贤者同。

  〔一〕 据东观记补。

  上即位,征为博士、侍中,车驾每出郊庙,恭常陪乘。上顾问之,语及政治,有便于民者,无所隐讳。

  十四年(壬寅、一0二)

  春二月,修西海郡〔一〕。

  〔一〕 西海郡,汉平帝元始四年置,此乃复置也。

  三月戊辰,上临辟雍,亭射,大赦天下。

  夏六月,封中常侍郑众为列侯,赏讨窦氏之谋也〔一〕。

  〔一〕 众封鄛乡侯,食邑千五百户。宦官封侯自此始。

  众,南阳人。明帝时以谨慎事太子家。章帝即位,为中常侍。窦宪专权,内外蚁附,众独不交结,一心王室。窦氏既诛,迁大长秋。天子常与谋国事,阉官专权自众始焉。

  辛卯,皇后阴氏废。初,后与外祖母邓祀咒诅〔一〕,诏中常侍张祯〔二〕、尚书陈褒于掖庭穷治其狱。父纲自杀,兄轶等徙合浦,母及后二姨母徙日南。祀等内外亲皆免归本郡〔三〕。

  〔一〕 范书及续汉书「邓祀」均作「邓朱」。

  〔二〕 范书皇后纪作「张慎」。

  〔三〕 范书皇后纪曰:「轶、敞及朱家属徙日南比景县。」阴识传亦同。又曰轶乃后之弟。与袁纪均异。

  冬十月辛卯,立皇后邓氏。

  后,邓训女也。训闺庭甚严,诸子进见,未尝赐席,至于后,事无大小,每辄咨之。弟邠曰:「平生不与诸男语,今岂年衰邪?」训曰:「我不衰,是女也虽小,诸儿无及者,必有益于我家,是以奇之。」初,邓禹佐命,位冠诸臣,常言曰:「我常将百万众,秋毫不犯,未尝妄杀一人,子孙必当大兴。」训尝为谒者,治石臼河甚有方,活数千人。谓弟邠曰:「吾闻活千人者,有封子孙,岂其然乎?〔一〕」训生五男三女,长男骘,次京,次悝,次弘,次阊〔二〕;长女燕,次绥,即后也,次容。

  〔一〕 范书「弟邠」作后叔父「陔」。

  〔二〕 黄本此「阊」作「誾」,下与蒋本俱作「闿」。按:范书作「阊」,太平御览卷二二一引东观记亦同。通鉴考异曰:「袁纪前作『阊』,后作『闿』。」据此则宋本已有误「阊」为「闿」者,今径改作「阊」。

  后年五岁,祖母为翦发,老人目冥,并中后额,忍痛不言,一额尽伤。左右怪而问之,后曰:「大夫人慈恩为断发,难伤老人意,故忍之耳。」后姊燕早卒,有遗腹女娥在襁褓。后年十二,伤娥早孤,躬自养抚,由为闺门所敬。与叔父邠及诸兄语,常问祖父禹为布衣佐命时事。邠为说结发殖业,著名乡闾。遭世祖龙飞,杖策归德,征伐四方,天下大定。功成之后,闭门自守,事寡姊尽礼敬,训子孙有法。遭光武皇帝忧,悲哀吐血,因发病薨。后未尝不叹息流涕,言:「立德之苦,乃至于斯。」后通论语,志在经书,不问家事。后母非之曰:「女人书足注疏,通一孝经而已。今不务女工,长大宁举博士邪?」后不欲重违母意,昼则修女工,夜则读经传,宗族皆号曰「诸生」。初,相工苏大遍相家人,至后,大惊曰:「此成汤之骨法也,贵不可言。」室家乃窃喜,而不敢传。

  后长七尺二寸,年十六,以选入掖庭,为贵人。承事阴后,夙夜竞竞,抚接同列,常克己以下之,遂有宠。每疾,上辄令母兄入侍医药,不拘以日数。后辄言:「外家久在省中,上令陛下有私妾之讥,下令妾被内顾不知足之谤,上下有损,诚不愿也。」上曰:「他人以数入为荣,而邓贵人反为忧,诚难及也。」诸贵人竞自修饰,后独衣不求彩裳,令侍者赍羸衣,设与阴氏同服,实时解易,不欲同服,避正适也。上乃叹曰:「修德之苦,乃如是也。」上每访问政事,谦退不敢对,欲令阴后得进,不获已然后塞所问。阴后短小,举止时〔有〕失仪〔一〕,左右掩口而笑,后独怆然不乐,为之隐讳,若己之失。及与阴后进止,不敢正立,坐则为之偻,所以苦心曲体,劳谦甚至,上愈重之。后每当进见,辄以疾退。御左右,常为上言继嗣不多,当普施恩惠,以获子孙,发言恳恻,形于颜色。

  〔一〕 据御览卷三七八引袁纪补。

  阴后素妒,见后宠甚多,设方巧欲以危后。上尝病,阴后曰:「我得意之后,皆当夷灭之。」后恐举宗受祸,流涕曰:「竭节以事阴后,可谓至矣,竟不为所佑,而当获罪于天,无相祷〔一〕。妇人虽无从死之节,然越姬有必死之志〔二〕,上可以报上厚恩,次可解宗亲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三〕。」即欲饮药。会宫人救止,因诈言「属有来者〔四〕,陛下病以差」。信以为然,故止。其后宫人告阴后巫事蛊,后涕泣救护,无所不至。自阴后之废,上叹曰:「圣后之尊,与帝同体,承宗庙母,天下谁能当之?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为能光之耳。」

  〔一〕 论语八佾:「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二〕 李贤引列女传曰:「楚昭王姬,乃越王句践之女。王病,周太史建言移病于将相,王曰:『将相于孤,犹股肱也。』不听。姬闻之,以死许昭王『愿与子生死若此』之信。」

  〔三〕 高祖死,吕后令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辉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名之曰「人彘」。事见史记吕太后本纪。

  〔四〕 胡三省曰:「属,会也。」

  初,阴后时诸家四时贡献,以奢侈相高,器物皆饰以金银。后不好玩弄,珠玉之物,不过于目。诸家岁时裁供纸墨,通殷勤而已。后自入宫后,遂博览五经,百家图谶,无不毕览,善易及阴阳占候希有者。上每欲官秩后诸兄,辄推诚固让,自抑为务,故骘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骘虎贲郎时,京、悝、弘、阊黄门郎。京早卒,赠以骑〔都〕尉印绶〔一〕。

  〔一〕 袁纪误脱「都」,补之。

  丁酉,司空韩棱薨〔一〕。大司农徐防为司空。

  〔一〕 范书和帝纪作「司空巢堪罢」。

  棱字伯师,颍川舞阳人。幼失父母,与孤弟居,壮大,推家财数百万与从昆弟,乡里高之。仕郡至功曹,太守葛兴疾,错乱,棱辅助经年〔一〕,政令无阙。兴子尝出教转吏〔二〕,棱封还不听。讼书以棱掩蔽兴疾,专郡事,不得复为吏〔三〕。后解禁网,辟司空府,稍迁至尚事令,在机密,数为忠言,进用良吏。章帝以棱忧国忘家,夙夜匪懈,数赏赐之。是时,郅寿、陈宠俱为尚书,皆以才能见重。帝赏三人宝剑,手自题其名:「韩棱龙泉、郅寿汉文、陈宠锻成〔四〕。」论者以为棱渊深有谋,故得龙泉;寿含章明达,故得汉文;宠敦朴内济,故得锻成。

  〔一〕 惠栋曰:「汉典:吏病百日应免。故棱代之视事也。」

  〔二〕 转吏,范书作「欲署吏」。

  〔三〕 乃葛兴子因怨者告之,故棱遭禁锢。

  〔四〕 按东观记、谢承书、汉官仪皆作「锻成」,唯范书作「椎成」。据苍颉篇,锻可作椎解,然字不得通,袁纪是。

  防字谒卿,沛国铚人也。矜严有容貌。初为郎,明帝见而异之,权为尚书郎,在台阁十余年,未尝有过。稍迁至少府、大司农,忧勤于政事,所在著名迹。

  十五年(癸卯、一0三)

  春二月,出廪贷郡国被灾贫民各有差。

  夏四月甲子晦,日有蚀之。

  冬十月戊申,行幸章陵,祠旧宅园庙。

  戊午,行幸云梦。

  是时,广〔汉〕(陵)人王涣为洛阳令〔一〕,治有异迹。初,涣游侠尚气,晚节好儒术,为治修名责实,抑强扶弱,并官职,吏辄兼书佐,小史无事,皆令读孝经。病卒官,百姓无老幼,皆叩心泣涕,相赋敛为祭者数千人。涣丧当还乡里,新安道以西道旁,往往会聚设祭。吏问其故,盛言平常〔到〕洛〔二〕,为吏卒所抄夺;王君到洛,不复侵扰,故欲报恩,后民思其德,为立祠安阳亭西,每有酒食,辄弦歌荐之。

  〔一〕 范书作「广汉郪人」,华阳国志亦言涣蜀人,字稚子。按广陵属扬州,丧还乡里当东南去,袁纪却言西行,则「陵」乃「汉」之误无疑矣,故正之。

  〔二〕 据文意补。范书作「咸言平常持米到洛」。

  十六年(甲辰、一0四)

  二月,以兖、豫、徐、冀民谷不登,遣三府掾分行贫民〔一〕,劝民尽地利,贫无所耕者为雇〔牛直〕〔二〕。

  〔一〕 「遣三府」原误作「三遣府」,据陈澧校改。

  〔二〕 据范书和帝纪补。

  夏,客星入紫微宫。

  秋七月辛酉,司徒鲁恭策免。庚午,光禄勋张酺为司徒。

  八月己酉,司徒张酺薨。

  酺病困,敕其子曰:「显节陵扫地露祭,欲率天下以俭也。吾为三公,不能使从制,岂可犯之乎?无起祠堂,露祭而已。」上闻酺薨,愍焉缟素,即赐以印绶、冢茔,恩宠隆加于相。

  酺字孟侯,汝南细阳人。永平中,崇尚儒(术)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功〕(大)臣子弟,莫不受经。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诸子弟立学,号曰四姓小侯。置五经师,酺以明经充焉〔一〕。除广平郎中〔二〕,每朝会进见,辄讲于上前,辞义高亮,音动左右。上新即位,应在祠,朝廷为出为外郡。内不自得,上疏愿留左右。上不听,赐钱三十万,丞发之官。酺虽儒者,刚而有断,下车擢用贤俊,挫击豪强,旬月之间,郡中肃然,酺既出,上见诸王师傅曰:「东郡太守张酺讲授毕,辄谏正誾誾,时有小善,称之不已,〔三〕忠言謇謇,有史鱼之风〔四〕。」

  〔一〕 以上均据范书明帝纪注引袁纪删补。

  〔二〕 范书张酺传作「除为郎」。按广平国于建武十三年省,明帝时不当有广平郎中一职,且酺时授皇太子经书,更不当为王国之郎,袁纪误。

  〔三〕 疑「称之不已」四字当移「史鱼之风」下。

  〔四〕 论语卫灵公曰:「子曰:『直哉子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史鱼,即卫大夫史鳅也,正直无私,不随世阿屈。』」

  初,贾〔逵〕(远)明古学〔一〕,曹酺制汉礼,酺常非之。及为太尉,上疏陈其不可,书五奏,上知酺守学不通〔二〕,寝其奏。

  〔一〕 逵、远形近而误。

  〔二〕 言守其家学师法,不博通诸家之言,尤不读古文学。

  冬十月辛卯,司空徐防为司徒,大鸿胪陈宠为司空。征巨鹿太守魏霸为将作大匠。

  霸,济阴人也。少失父母,兄弟同居数十年,妻子数执勤苦,动则推让。为郡〔一〕,妻子不之官。霸以兄嫂勤〔苦〕〔二〕,而己独荣乐,常衣布蔬食,敕妻子亲之耕蚕,与兄弟子侄同劳逸。为〔政〕宽恕而已〔三〕,不求备于一人。掾吏有过,辄私责改,不改,休罢之,终不暴扬其恶。吏有相谮者,辄叹息曰:「某甲贤者也,不及人短,太守以是重之。」其人惭责,自引退,郡中化之,皆和睦。后拜太常,以病致仕,为光禄大夫。霸妻死,长兄伯为霸取妻,送至官舍。霸笑曰:「年老,儿子备具,何养他家妇邪?」自入拜其妻曰:「夫人视老夫何(空)中,直而空远来〔失〕(使)计,义不相屈。」〔四〕即拜而出。妻惭求去,遂送还之。

  〔一〕 东观记曰「为巨鹿太守」。

  〔二〕 据东观记补。

  〔三〕 据陈澧校补。

  〔四〕 东观记作「夫人视老夫复何中,而遂失计,义不敢相屈」。据此袁纪「何空」之「空」系衍文,而「使」乃「失」之讹。

  匈奴北单于遣使奉献。

  元兴元年(乙巳、一0五)

  春三月,追爵谥皇后父邓训为平寿敬侯。司空宠以非旧典也,太尉张禹、司徒徐防以为宜封,争之连日,乃从禹、防议。由是虎贲中郎将有恨宠〔一〕。

  〔一〕 虎贲中郎将,邓骘也。

  夏四月,封邓禹、冯鲂后为列侯〔一〕。

  〔一〕 按范书和帝纪无此文,而邓禹传曰:「永元十四年,阴皇后巫蛊事发,干从兄奉,以后舅被诛,干从坐,国除。元兴元年,和帝复封干本国,拜侍中。」干,邓禹长子震之嗣子也。然封冯鲂后之事无考。

  丙午,大赦天下〔一〕。

  〔一〕 范书和帝纪作「庚午」。按是月甲申朔,无庚午日,范书误。

  五月癸酉,扶风、雍地震。

  十二月辛未,帝崩于嘉德殿〔一〕。

  〔一〕 东观记、范书均作「章德前殿」。

  初,数失皇(太)子,养于民间〔一〕,群臣无知者,莫不惶惧。邓后乃收皇(太)子于民间。皇子胜长,有疾;皇子隆生百余日,后养之。太后乃引兄等定策禁中,立隆为皇太子。是日,即皇帝位,太后摄朝。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笃癃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封皇子胜为平原王。

  〔一〕 按范书邓皇后纪言「长子平原王有疾,而诸皇子夭没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秘养于人间」。时未立皇太子,袁纪两「太」字皆系衍文。

  诏曰:「昔唐虞之盛,犹待四辅〔一〕;周文之宁,实在多士。〔二〕汉兴,旧制咸宜保傅,并建左右,以参听断。太尉禹三世在位,黄发罔愆〔三〕;司徒防竭力致身,先帝嘉之。其以禹为太傅,防为太尉,参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政)〔四〕。」

  〔一〕 礼记文王世子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

  〔二〕 诗大雅文王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三〕 诗鲁颂閟宫曰:「黄发台背。」又曰:「黄发儿齿。」笺云:「皆寿征也。」按黄发,长者之象也。又罔,无也;愆,愆之俗字。罔愆,无过失也。

  〔四〕 据书钞五九引应劭汉官仪所载之殇帝策删。

  初,郡国定符瑞八十余品,和帝恐虚妄,抑而不宣。

卷十五"后汉孝殇皇帝纪"

  延平元年(丙午、一0六)

  春正月癸卯,光禄勋梁鲔为司徒。

  三月甲申,葬孝和皇帝于顺陵〔一〕。

  〔一〕 范书殇帝纪作「慎陵」。注曰:「俗本作『顺』者,误。」按刘攽东汉刊误曰:「案皇后纪,和熹皇后葬顺陵,以为皇后纪误。而灵帝父孝仁皇称慎陵,世数不远,陵名必不相袭。参校前后,孝和实葬顺陵,言慎乃更为误耳。」按御览卷九一引东观记正作「顺陵」,范书及李贤注误也。

  初,赐周、冯贵人归园。太后诏曰:「朕与贵人托配后庭,十有余年。上天不吊,先帝早弃天下,孤心茕茕〔一〕,无所瞻仰。贵人当以旧典分归外园〔二〕,相恋之情,感增悲叹,燕燕之诗,曷能喻焉〔三〕?其赐贵人青盖车,骖马各一〔四〕,黄金四十斤〔五〕,杂彩三千匹。」

  〔一〕 李贤曰:「茕茕,孤特之貌也。诗曰『茕茕在疚』。」

  〔二〕 此句原作「贵人当以旧归典分园外」,据范书和熹邓皇后纪以正之。

  〔三〕 李贤曰:「诗邶墉序曰『卫庄姜送归妾也。』其诗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

  〔四〕 钮永建曰:「邓皇后纪作『其赐贵人王青盖车、采饰辂、骖马各一驷』。考王青盖车见续汉舆服志,采饰辂未详。舆服志云『大贵人、贵人公主、王妃、封君油画軿车。大贵人加节画辀。皆右騑而已』。云『油画』,云『画辀』,疑即采饰辂。云『右騑而已』,见此车无左骖,故赐骖为殊礼。范书云各一驷者,兼王青盖车骖车而言也。纪文脱误,谊不可通。」

  〔五〕 范书皇后纪作「三十斤」。

  初,和帝宫人吉成,成御者志恨成,乃为相人,书太后姓字埋之。事下掖庭考验,皆以吉成所为。太后独念吉成「我待之有恩,虽下贱犹人,托赖上在时,未尝闻有恶言,今我遇过于平常,何缘生此,不合人情」。即自呼见,反复实劾,果其御者所为。

  夏四月,虎贲中郎将邓骘为车骑将军。

  初,骘与同郡袁良为布衣之交,及骘当路,欲延良共议世事,良谢而绝之。

  司空陈宠薨。

  宠字昭公,沛国〔洨〕(佼)人也〔一〕。曾祖父咸,成哀间以律令为尚书,常诫子曰:「为人议法,当依于轻,虽有百金之利,慎无案人也。」王莽之诛何武、鲍宣,咸乃叹曰:「易称『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二〕,吾可逝矣。」即乞骸骨。莽篡位,召咸为掌寇大夫,谢病不肯应。时咸三子皆在位〔三〕,乃悉令去官,父子相与归田,敛家中律令文书壁藏之。宠父躬复以律令为廷尉监〔四〕。

  〔一〕 据范书、续汉郡国志改。

  〔二〕 出易系辞下。疏曰:「君子既见事之几微,则须动作而应之,不得待终其日。言赴几之速也。」

  〔三〕 咸三子,参、丰、钦也。

  〔四〕 躬乃钦之子,建武初为廷尉左监。

  宠少习家法,辟太尉鲍昱府〔一〕。是时三府掾属以不肯亲事为尚,专务交游。宠尝以事君之义,当供所职,以佐政治,何得但出入养虚。故独勤心于事,数为昱陈当世治化。昱高其能,使掌天下狱讼,所平决无不压伏。宠以律讼多错,不良吏得生因缘致〔轻〕重〔二〕,乃为撰科条辞讼比例,使事类相从,以塞奸源。其后公府奉以为法。宠虽〔传〕(傅)文法〔三〕,然兼通经籍,奏议温邃,号为名相。子忠,字伯〔始〕〔四〕,传家业,〔收〕才能甚有声誉〔五〕。

  〔一〕 钮永建曰:「陈宠传『太尉』作『司徒』。按鲍永传,永平十七年,昱代王敏为司徒。建初四年,代牟融为太尉,六年薨。是昱先为司徒,终于太尉。章怀注引东观记云,时司徒辞讼久者至数十年,比例轻重,非其事类,错杂难知。昱奏定辞讼比七卷,决事都目八卷,以齐同法令,息遏民讼也。考陈宠传,宠辟司徒鲍昱府,时司徒辞讼久者数十年,事类混错,易为轻重,不良吏得生因缘。宠为昱撰辞讼比七卷,决事科条,皆以事类相从,昱奏上之。据此则昱为司徒时所上辞讼比七卷、决事都目八卷,即陈宠所撰,昱之辟宠,其在司徒府无疑。纪文作太尉,误。」

  〔二〕 据东观记、范书补。

  〔三〕 据黄本改。

  〔四〕 据范书补。

  〔五〕 据范书补。

  五月辛卯,大赦天下。

  壬辰,河东恒山崩〔一〕。

  〔一〕 续汉五行志与袁纪同,而范书殇帝纪作「垣山崩」。洪亮吉以为恒山在上曲阳,不属河东,应如殇纪作「垣山」为是。其说是。按续汉郡国志,河东郡有垣县,县有王屋山。注引博物记曰:「山在东,状如垣。」则垣山即垣县王屋山。

  六月丁未,太常尹勤为司空。

  诏曰:「自夏以来,阴雨过节,思惟愆失,深自克责。新遭大忧,接以未和,彻膳摈服,庶有益焉。其减太官、上方诸服御靡丽难成之物。」

  丁卯,诏免掖庭宫人六百余人皆为庶人。

  尚敏上疏陈兴广学校曰〔一〕:「臣闻五经所以治学为人,五经不修,世道陵迟,学校不弘,则人名行不广。故秦以坑儒而灭,汉以崇学而兴。所以罔罗天下,统理阴阳,弥纶治道,而示民轨则也。光武中兴,修缮太学,博士得具,五人五经〔二〕,各叙其义,故能化泽沾洽,天下和平。自顷以来,五经颇废,后进之士,趣于文俗,宿儒旧学,无与传业。由是俗吏繁炽,儒生寡少。其在京师,不务经学,竞于人事,争于货贿。太学之中,不闻谈论之声;从横之下,不睹讲说之士。臣恐五经六艺,浸以陵迟;儒林学肆,于是废失。所以制御四夷者,以有道德仁义也。传曰:『王者之臣,其实师也。』言其道德可师也。今百官伐阅,皆以通经为名,无一人能称。孔子曰:『

  无而为有,虚而为盈,难乎有恒矣。』〔三〕自今官人,宜令取经学者,公府孝廉皆应诏,则人心专一,风化可淳也。」

  〔一〕 尚敏,范书无传,不详邑里生平,此疏仅见袁纪。

  〔二〕 范书儒林传序曰:「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总领焉。」袁纪作「五人五经」当有脱误。

  〔三〕 见论语述而。

  于是诏曰:「易称『天垂象,圣人则之』。又云『圣人之情见于辞』〔一〕。然则文章之作,将以幽赞神明,变畅万物。秦燔诗书,礼毁乐崩。大汉之兴,拾而弘之。至乎元康、五凤之间〔二〕,英豪四集,文章焕炳,六经之学,于斯为盛。自顷以来,学者怠惰,遂以陵迟,宜令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逸大儒,硕德高操,以劝后进。」

  〔一〕 易系辞曰:「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

  〔二〕 元康、五凤皆宣帝时年号,公元前六五年至前五四年间。汉书儒林传曰:「初,书唯有欧阳,易杨,春秋公羊而已。至孝宣世,复立大小夏侯尚书、大小戴礼、施、孟、梁丘易、谷梁春秋。」

  初,陈留李充三征不至,由是征充为博士,俄迁侍中。车骑将军邓骘屈己礼之〔一〕,尝设酒馔,请充及朝大夫。酒酣,骘曰:「幸得托椒房,位上将,幕府初开,欲延天下英俊,君其未闻?」充曰:「将军诚能招延俊乂,以光本朝,不为难矣,但患不为耳!」因说海内隐士,颇不合,骘举炙〔啖〕充曰〔二〕:「君宜及温食之。」充受炙掷地曰:「说士之乐,甘于啖炙。」遂拂衣而出。侍中张孟谏曰〔三〕:「闻足下面折邓将军以谠言〔四〕,责之过矣,非所以光祚子孙,诚不为足下取此。」充曰:「大丈夫居世,贵行其志耳。我躬不阅,遑恤我后〔五〕,何能为子孙计!」由是不为权贵所容,迁左中郎将。年八十三后为三老五更〔六〕,天子赐几杖,访以国政。

  〔一〕 按范书此事系于永初二年十一月邓骘任大将军之后,时骘幕府初开,推进天下贤士何熙、祋讽、羊浸、李合、陶敦等列于朝廷,辟杨震、朱宠、陈禅置之幕府。此等与袁纪骘之语正合,疑袁纪置此误。

  〔二〕 据范书补。

  〔三〕 范书李充传作「汝南张孟举」。

  〔四〕 谠言,说文曰:「直言也。」谠音党。

  〔五〕 出诗邶风谷风。言自身尚且难保,何暇顾及子孙。

  〔六〕 范书李充传作「年八十八」,惠栋引袁纪作「年八十四」,录以存疑。

  秋七月辛亥〔一〕,帝崩崇德殿。

  〔一〕 范书作「八月辛亥」,按七月丙子朔,不当有辛亥,当以范书为是。通鉴作「八月辛卯」,亦误。

  初,清河王庆子佑〔一〕,生而有神光、赤蛇之异。年十岁善史书,善经传。和帝甚器之,号〔曰诸生〕(日请)〔二〕,赏赐恩宠,异于诸子。和帝崩,殇帝在抱,太后诏留清河邸,以为储副。及殇帝崩,群臣皆为属意平原王胜。太后以前不立胜,恐为患,与车骑将军骘、虎贲中郎将悝等定策禁中,其夜,使〔骘〕持节以青盖车以迎佑于清河邸〔三〕。

  〔一〕 范书章帝八王传与袁纪同,而安帝纪作「恭宗孝安皇帝讳祜」。东观记、通鉴均作「祜」。惠栋引说文曰:「祜,上讳。」徐铉云:「安帝名也。」则袁纪作「佑」,误。今存其异文。

  〔二〕 据东观记改补。

  〔三〕 据范书补。

  癸丑,立为长安侯〔一〕。太后诏曰:「先帝圣德淑茂,早弃天下。朕抚育幼帝,日月有望,遭家不造,仍罹凶祸。朕惟平原王素被锢疾,念宗庙之重,思继嗣之统。长安侯佑禀性忠孝,小心翼翼〔二〕,年已十三,嶷然有成人之体。礼:昆弟之子犹子也〔三〕。其以佑为孝和皇帝嗣,即皇帝位。」

  〔一〕 杨树达曰:「宣帝将立,先封阳武侯,此用其故事也。」

  〔二〕 见诗大雅大明之章。

  〔三〕 见礼记檀弓上,「昆」作「兄」。

  自延平初,邓骘兄弟常在禁中,至是乃就第。

  丙寅〔一〕,葬孝殇皇帝于康陵。

  〔一〕 范书作九月事。按九月乙亥朔,无丙寅,当以袁纪为是。

  己亥,陨石于陈留〔一〕。

  〔一〕 范书作「乙亥」,是。疑袁纪上脱「九月」二字。

  冬,西域诸国反。都护任尚上书求救。遣骑都尉班雄、校尉梁慬将五千人出塞〔一〕,会尚自疏勒还,与慬共保龟兹。温宿、姑墨二国将数万人围慬,月余,慬击破之,斩首数万级。道不通,慬遂留龟兹。

  〔一〕 范书梁慬传作「延平元年拜西域副校尉」。按续汉百官志无西域副校尉一职。而汉书百官公卿表载西域都护属官有副校尉一职,秩比二千石,官居元帝所置戊己校尉之上。然何以不见西域校尉一职?陈直先生汉书新证曰:「西域都护,有时称为西域校尉。」居延汉简释文所载「鄯善以西校尉吉」,即西域都护郑吉,故都护之外不另设校尉之职。东汉始建,无暇西顾,未设都护及其属官。明帝永平十七年始置都护、戊己校尉,而未言及副校尉。按范书西域传:「永平末,焉耆与龟兹共攻没都护陈睦、副校尉郭恂,杀吏士二千余人。」可见已设副校尉一职,且系都护之主要助手。又窦宪传载,和帝永元二年,宪曾遣副校尉阎盘击伊吾。安帝永初初,诏罢西域都护,副校尉一职亦随之取缔。至元初六年,邓太后诏许班勇所奏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敦煌事,其职始复立。据此袁纪「校尉梁慬」之上当脱「副」字。

  初,西域自武帝时始通,三十六国其俗颇率着城郭田畜。地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十)余里,东则接汉,阨以玉门、阳关〔一〕。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陂〕(渡)河〔二〕,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庭〔三〕,随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而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四〕。

  〔一〕 据汉书西域传改补,「东西六千余里」下恐尚脱「南北千余里」句。

  〔二〕 据南监本改,汉书西域传作「波河」。波,循也,与陂通。

  〔三〕 据汉书西域传补。

  〔四〕 据王念孙说改。

  匈奴强盛,常属役匈奴。宣帝神雀中,汉置西域都护。王莽时,数遣五威德军出西域〔一〕,车师诸国贫困,由是故叛。而(诸)都护李宗抄暴南道〔二〕,改其国号,以疏勒为世善,姑墨为积善,或易置王侯,于是西域与中国遂绝。和帝永元中,西域都护班超遣掾甘英临大海而还,具言葱岭西诸国地形风俗,而班勇亦见记其事,或与前史异,然近以审矣。

  〔一〕 汉书西域传、王莽传均作「五威将王骏」。疑「德」系「将」之误。

  〔二〕 汉书西域传「李宗」作「李崇」。「诸」字是衍文。

  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通伊吾(五)千里〔一〕。自伊吾通车师前部高昌壁,北通后部五百里,是匈奴西域之门也〔二〕。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葡萄。其北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与匈奴争车师、伊吾虚之地,以制西域。

  〔一〕 范书西域传作「千余里」,袁纪之「五」字乃涉上文「吾」字而衍,故删。

  〔二〕 指后部之金满城。又伊吾至前部高昌壁,范书作「千二百里」,袁纪恐脱之。

  故自鄯善国治驩泥城,去洛阳七千一百里。此通车师前、后王及车且弥、旱陆、蒲类、〔移〕(条)支是为车师六国〔一〕,北与匈奴接。前部西通〔焉〕耆北道〔二〕,后部西通乌孙。汉欲隔绝西域、匈奴,必得车师,屯田伊吾。

  〔一〕 车且弥,范书作「东且弥」,汉书分作「东且弥」、「西且弥」。旱陆,汉书作「卑陆」,范书与袁纪同。又条支远在西海之滨,不当列入车师之国。范书作「移支」,故据以正。

  〔二〕 据范书补。

  焉耆治河南城〔一〕,去洛阳八千二百里。东南与山离国接,其余危须、尉黎、龟兹、姑墨、温宿、疏勒、休修〔二〕、大宛、康居、大月氏、安息、大秦、乌弋、罽宾、莎车、于阗、且〔末〕、〔拘〕弥〔三〕诸国转相通。

  〔一〕 范书作「南河城」。沈家本后汉书琐言曰:「前书治员渠城。按『南河』,汉书考证(齐召南)引此作『南柯』,未知所据何本。」

  〔二〕 黄本作「沭修」,汉书西域传作「休循」。

  〔三〕 据范书西域传补。

  是秦为西域〔一〕,大月〔氏国治蓝氏〕城〔二〕,去洛阳万六千三百七十里。其东南数千里通天竺。

  〔一〕 此句错讹已甚,不解其意。

  〔二〕 据范书西域传补。

  天竺,一名身毒,俗与月氏同。临大水,西通大秦。从月氏南至西海,东至盘越国,皆身毒地〔一〕。又有别城数十,置王〔二〕,而皆总名身毒。其俗修浮图,道不伐杀,弱而畏战。本传曰:西域郭俗造浮图,本佛道,故大国之内众数万〔三〕,小国数千,而终不相兼并。及内属之后,汉之奸猾与无行好利者(

)守其中,至东京时,〔诈〕(作)谋兹生〔四〕,转相吞灭,习俗不可不慎所以动之哉〔五〕。

  〔一〕 范书西域传「盘越国」作「盘起国」。钮永建曰:「考太平御览四夷部有盘越国,引魏书云在天竺东南数千里。又梁书海南诸国传云:中天竺国,一名身毒,从月氏、高附西,南至西海,东至盘越云云。此文正用后书语,亦作盘越,则范书作『盘起』盖误,当以袁纪正。」

  〔二〕 范书作「有别城数百,城置长。别国数十,国置王」袁纪当有脱误。

  〔三〕 内与众原倒置,径正之。

  〔四〕 诈作形近而讹,故正之。

  〔五〕 以上所谓本传语乃东观记西域传之文。四库馆臣辑东观记,亦失录。

  西域之远者,安息国也,去洛阳二万五千里。北与康居,南与乌弋、山离相接,其地方数〔千里〕(百)〔一〕。西至条支,马行六〔十〕(千)日,临〔西〕海〔二〕。暑热卑湿,出师子、犀牛、犎牛,孔雀卵大如瓮。(与西海接)〔三〕自安息西关西至阿蛮国三千四百里。自阿蛮西至斯宾国〔三千六百里〕〔四〕。渡河西南至于罗国,有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五〕。其南乘海,乃通大秦,或数月云。

  〔一〕 范书西域传作「地方数千里」,袁纪误「千」为「百」,下又脱「里」,皆正之。

  〔二〕 据范书改补。

  〔三〕 此乃衍文,删。

  〔四〕 依上下文例,据范书补。

  〔五〕 据范书补。

  大秦国,一名黎轩〔一〕,在海西。汉使皆自乌弋还,莫能通条支者。甘英踰悬度乌弋、山离,抵条支,临大海。欲渡,人谓英曰:「〔海〕(汉)广大〔二〕,水咸苦不可食。往来者逢善风时,三月而渡;如风迟则三岁〔三〕。故入海者皆赉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具问其土俗。

  〔一〕 班书作「犁靬」,范书作「犂鞬」,三载互异。

  〔二〕 据范书改。

  〔三〕 范书作「二岁」。

  大秦地方数千〔里〕〔一〕,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千)〔二〕。〔石〕(户)为城郭〔三〕,别置邮亭,皆垩塈之;有松柏诸木、百草,民俗力田,作种植,树蚕桑。国王髡头而衣文绣,乘辎軿、白盖〔小车〕(山中)〔四〕,出入击鼓,有旌旗旛帜,起宫室,以水精为柱,及余食器。王所治城,周环百余里,王有五宫,各相去十里。平旦至一宫听事,止宿;明旦复至一宫,五日一遍而复还。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车,民欲有言事者,即以书投囊中,王至宫散省,分理其枉直。各有官曹,又置三十六相〔五〕,皆会乃议事。王无常人,国中有灾异,风不时节,辄放去之,而更求贤人以为王,〔放〕者终无怨〔六〕。多金银、真珠、珊瑚、琥魄、琉璃、金缕、罽绣、杂色绫、涂布,又有细布,或言水羊毛,野蚕茧所作。会诸香煎以为苏合,凡外国诸珍异皆出焉。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一〔七〕。与天竺、安息交市于海中,其利十倍。其民质直,市无二价,谷食常贱,国内富饶。邻国使到其界首者,乘驿诣王都,至则廪以金钱。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陈澧校改。

  〔三〕 据范书改。

  〔四〕 据范书改。

  〔五〕 范书「相」作「将」。

  〔六〕 据范书补。

  〔七〕 据范书补。

  及安帝元初中,日南塞外檀国献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又善跳丸,能跳十丸。其人曰:「我海西人。」则是大秦也。自交州塞外檀国诸蛮夷相通也,又有一道与益州塞外通。

  大秦人皆麤长大,平正若中国人,故云外国之大秦,而其国中常自言是〔中〕国一别〔一〕。其王常欲通使于汉奉贡献,而安息欲以汉缯丝与之交市,故遮不得令通。及桓帝建初中〔二〕,王安都遣使者奉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一通焉〔三〕。

  〔一〕 「国中」原作「中国」。陈璞曰:「魏志注引魏略,作其人长大,平正似中国人而胡服,自云本中国一别也。」今据以改补。

  〔二〕 建初乃章帝年号,范书作「延熹」,是。

  〔三〕 安都,罗马帝国皇帝安东尼,范书作「安敦」。

  其长老或传言其国西有弱水,近日入所矣。又云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西〔海〕至大〔秦〕(海)〔一〕,人相连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署〔二〕,终无盗贼惊。而有猛虎、师子遮食行者,不有百余人赉其器,辄害之,不得过。又言旁国渡海飞桥数百里,所出奇异玉石诸物,多谲怪不经,故不述云。

  〔一〕 据范书改补。

  〔二〕 范书「署」作「置」。

  西南极矣山离,还自条支,东北通乌弋山离,可百余日行。而乌弋山离、罽宾、莎车、于寘、宁弥诸国相接〔一〕,远者去洛阳二万一千里,近者万余里焉。

  〔一〕 宁弥,班书作「扜弥」。

  十二月甲子,清河王庆薨,谥曰孝王。

  庆善为威容,进止可观。自被废黜,常居慎密,在宫省,语不及外。和帝为太子,与庆相亲,入则共室,出则同舆。及即位,政之大小,与庆议之。庆逾益畏慎,夙夜战栗。每当朝会,辄服候〔一〕,且常谓左右曰:「我诚一国王,车马器物亦足已矣。」内以论议,外以说左右,其一绝名此〔二〕,皆此类也。

  〔一〕 范书章帝八王传言庆「每朝谒陵庙,常夜分严装,衣冠待明」。

  〔二〕 疑「此」系「位」之误。

  初,宋贵人冢上无祠堂,庆每露祭,未尝不流涕。和、殇二帝崩,庆常居倚庐,哭泣哀恸,遂以发病。病困,谓舅宋衍曰:「清河土地下湿,欲乞骸骨于贵人冢傍下棺而已。朝廷大恩,犹当有屋宇,子母并食,魂灵不暴露,死复何恨!」乃上书求葬于樊濯中贵人冢旁,不听。庆将薨,叹曰:「不惜死也,但恨不见上为贵人报雠耳!」因泣不能自胜,左右皆流涕。既薨,使司空持节护丧事〔一〕,赐龙旗九旒,虎贲百人,仪比东海恭王。分清河封庆小子为广川王〔二〕。

  〔一〕 范书作「使司空持节吊祭,车骑将军邓骘护丧事」。时司空,尹勤也。

  〔二〕 按范书庆小子名常保。

卷十六"后汉孝安皇帝纪上"

  永初元年(丁未、一0七)

  春正月癸酉,大赦天下。

  青、兖、豫、徐、冀、并六州民饥。

  三月癸酉,日有食之。诏公卿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各一人。

  夏四月,太傅张禹为安乡侯,太尉徐防为龙〔乡〕(节)侯〔一〕,司空尹勤为傅亭侯〔二〕,车骑将军邓骘为上蔡侯,城门校尉悝为〔叶〕(业)侯〔三〕,虎贲中郎将弘为西平侯,黄门郎阊为西华侯,食邑各万户。骘奉节亲迎,增封三千户。骘逃避使者,诣阙上书固辞,乃许。

  〔一〕 据范书及续汉郡国志改。

  〔二〕 范书陈宠传作「福亭侯」。

  〔三〕 据范书及续汉郡国志改。

  五月戊寅,荧惑逆行守心。本志以为后周章谋废帝之应也〔一〕。

  〔一〕 四库馆臣辑东观记,谓天文志全阙,实未考此「本志曰」也。此「本志」,非东观记无以应之。袁纪另一引,见卷十八,片言只语,弥足珍贵。又按尚书孔疏,引蔡邕天文志曰:「言天体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浑天。宣夜绝无师说,周髀术数具在,考验天象,多所违失,故史官不用。惟浑天者,近得其情,今史所用候台铜仪,则其法也。」则今天文志可考者三条也。

  立寿光侯并为北海王〔一〕。

  〔一〕 范书安帝纪「并」作「普」。

  甲戌,长乐卫尉鲁恭为司徒。

  是时诏书令〔麦秋〕得案验薄罪〔一〕。恭上疏谏曰:「诏书忧万民,而郡国〔托〕(记)言劳来贫民〔二〕,多为烦扰,逮证一人,有疑罪,延及良人数十人〔三〕,上逆时气,妨废农功。案易消息,四月干卦用事,经曰『干以美利利天下』。又曰『时乘六龙以御天』。五月姤卦用事,经曰『后以施命诰四方』。君以夏至之日,止四方行者,助阴气也。况于逮召考掠,扰百姓哉!月令『孟夏断薄刑』,谓正罪,不欲令久系,不谓可考正罪法也。故出轻系,明不欲拘之也。月令周世所造,而所据皆夏之时也,所变者唯正朔、衣裳、牺牲、徽号、器械而已〔四〕。易曰『潜龙勿用』,言十一月、十二月也〔五〕。又曰『驯致其道,至坚冰也』〔六〕,言五月微阴起,至十一月坚冰至也。十一月中孚曰〔七〕:『君子以议狱缓死。』可令疑罪皆详议其法,大辟之罪,极尽冬月乃断其狱。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报囚〔八〕。」诏从之。

  〔一〕 据范书鲁恭传补。

  〔二〕 托记形近而讹,范书作「托」。

  〔三〕 据龙溪精舍本补「延」字。蒋本原阙,黄本作「近」,误。

  〔四〕 李贤曰:「夏以建寅为正,服色、牺牲、徽号、器械皆尚黑。殷以建丑为正,尚白。周以建子为正,尚赤。周以夜半为朔,殷以鸡鸣为朔,夏以平旦为朔。祭天地宗庙曰牺,卜得吉曰牲。徽号,旌旗之名也。器械,礼乐之器及甲兵也。」黄本下有「不可变易者也」句,乃衍文,故蒋本阙而不录。

  〔五〕 见易干卦。

  〔六〕 见易坤卦。

  〔七〕 范书作十二月中孚,误。标点本从袁纪以正之。

  〔八〕 范书鲁恭传「月令周世所造」以下,乃邓太后诏令公卿会议时恭之奏文,袁纪合二奏为一。

  爵太后邓氏母新野君〔一〕。

  〔一〕 此乃六月事。

  西羌叛,车骑将军邓骘率师击之。

  是时水雨屡降,灾虐并生,百姓饥馑,盗贼群起。于是策免太尉防、司空勤〔一〕。太傅禹称疾告退。

  〔一〕 徐防于九月庚午以灾异、盗贼免。三公以灾异免自防始。辛未,尹勤以水雨漂流免。袁纪月份多脱。

  丙戌,死罪以下及亡命赎罪各有差。

  庚寅,太傅张禹为太尉,太常周章为司空。

  十月,倭国遣使奉献。

  初,上立,非大臣意也。司空周章谋诛邓骘兄弟,废太后及上,立平原王为帝。事发觉。

  十一月丁亥,司空周章有罪自杀。颍川太守张敏为司空。

  十二月,郡国十八地震。李固曰:「地者阴也,法当安静。今乃越阴之职,专阳之政,故应以震动。」太后摄政之应也。

  骑都尉王仁将兵迎〔慬〕(悝)将吏还入塞〔一〕,遂弃西域。都护任尚抵罪。

  〔一〕 范书梁慬传「王仁」作「王弘」以迎滞留龟兹之梁慬,此误作「悝」,故正之。

  二年(戊申、一0八)

  春,京师旱〔一〕,太后亲幸洛阳狱省罪囚系。

  〔一〕 范书安帝纪作五月之事。

  夏四月甲寅,濮阳阿城中失火〔一〕,燃杀三千余人。

  〔一〕 范书安帝纪作「汉阳城中灾」。按续汉五行志作「汉阳阿阳城中失火」。又据郡国志汉阳郡有阿阳城,则袁纪「濮阳」系「汉阳」之误,又「阿」下脱「阳」字。

  冬十一月,车骑将军邓骘与羌战平襄,羌诈降,既而复叛,侵掠边郡,吏民死者无数,并叙遂虚。

  十二月,征车骑将军邓骘还京师,遣使者迎拜骘为大将军,诏大鸿胪亲迎,中常侍郊劳以乘马、束帛。于是悝为执金吾,弘为屯骑校尉,阊为步兵校尉〔一〕。

  〔一〕 「步」蒋本阙,黄本作「捕」误,现据学海堂及龙溪精舍二本补。

  郎中颍川杜根与同署郎共谏太后不宜久摄政,太后怒以绢囊盛根〔等〕于殿〔一〕,扑杀之。谏者皆以被扑死〔二〕,根先知〔名〕(召),司扑者阴共为意,乃使执扑者不加力〔三〕,既毕,皆载出城外。根以扑轻得免,逃窜宜城山中,为酒家佣积十年余。天子知根等忠,普告天下,使录其子孙,根乃自出。公交车征,转迁至济阴太守,以德让为政,移风易俗。

  〔一〕 据范书补。

  〔二〕 黄本「谏者」上有「其」字,蒋本以为衍而阙之。

  〔三〕 根与同署郎同时被收,岂能未卜先知必受扑刑,而私召司扑者密议?范书「召」作「名」,甚是,据以正。

  是岁郡国十地震〔一〕。

  〔一〕 范书、续汉五行志均作「郡国十二」。

  三年(己酉、一0九)

  春正月庚子,皇帝加元服,大赦天下,赐公卿已下天下男子爵各有差。

  骑都尉任仁将兵讨叙州〔一〕。

  〔一〕 讨叙州金城郡西之先零羌。

  三月,京都饥,人相食。癸巳,司徒鲁恭以灾异策罢〔一〕。

  〔一〕 范书安帝纪「癸巳」作「壬寅」。又恭传作「以老病策罢」。观袁纪下文,恐当以恭传为是。

  恭再为宰相,掾属至卿大夫者数十人。恭门下耆生或望恭为之论议〔一〕,恭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不有乡举乎?」终无所言。学者受业,必躬核问难,道成,然后谢遣之。学者曰:「鲁公谢与议论,不可虚得也。」谦退不伐,有善终不自显,是以在位不以亮直称。自为三公,常称病不视事。上辄遣小黄门问疾,喻令强起者数矣。至是,遂称疾笃,赐钱二十万。年八十余,终于家。赐至厚,以两子为郎。

  〔一〕 范书「门下耆生」作「耆旧大姓」。通鉴从袁纪。

  弟丕,字叔陵〔一〕。以笃学质直称,仕至侍中、三老。章帝初,对策曰:「政莫先于从民之所欲,除民之所恶,先教后刑〔二〕,先近后远。君为阳,臣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京师为阳,诸夏为阴;男为阳,女为阴;乐和为阳忧苦为阴。各得其所则和调,精诚之所发,无不感浃。吏多不良,在于贱德而贵功,欲速,莫能修长久之道〔三〕。

  〔一〕 惠栋曰:「东观记作平。隶法,丕平字相类,未详孰是。李充传亦作平。」王先谦曰:「丕,亦作平,就伪为平耳。」王说是。

  〔二〕 荀子宥坐篇:「孔子曰:『不教其民而听其狱,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不可刑也。罪不在民也。嫚令谨诛,贼也;今生也有时,敛也无时,暴也;不教而责成功,虐也。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曰「义刑义杀,勿庸以即,予维曰未有顺事」,言先教也。』」

  〔三〕 论语子路曰:「欲速则不达。」

  古者贡士,得其人者有庆,不得其人者有让〔一〕,是以举者务力行。选举不实,咎在刺史二千石。书曰:『天工,人其代之。』〔二〕观人之道,幼则观其孝顺而好学,长则观其慈爱而能教,设难以观其谋,烦事以观其治,穷则观其所守,达则观其所施,此所以核之也。

  〔一〕 李贤注引尚书大传曰:「古者诸侯之于天子,三年一贡士,一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有功者,天子赐以车服弓矢,号曰命。诸侯不贡士,谓之不率正,一不适谓之过,再不适谓之傲,三不适谓之诬。诬者,天子绌之。一绌以爵,再绌以地,三绌而爵地毕也。」按史记范雎传曰:「范雎任郑安平,使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围,急,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稿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于是应侯罪当收三族。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乃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则可知秦人行古贡士「不得其人有让」之道。昭王赦应侯乃法外超恩,仅为特例。汉初,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亦贡士之方也。武帝元朔元年冬,有司奏议:「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武帝可之。而选举不实亦受坐。有削户者,若汉书陈汤传,张勃举汤,司隶奏汤无循行,勃遂以选举不实,坐削户二百。有贬秩者,如严延年传:延年坐选举不实贬秩。又有免官者,如百官公卿表曰:执金吾韩立、御史大夫张谭并坐选举不实免。甚至有因此而被刑者,如功臣表曰:山阳侯张当居坐为太常择博士弟子故不以实,完为城旦。光武中兴,亦行其道,其诏曰:「自今以后,审四科辟召,及刺史二千石察茂才尤异孝廉之吏,务尽实覆,选择英俊、贤行、廉洁、平端于县邑,务授试以职。有非其人,不习官事,书疏不端正,不如诏书,有司奏罪名,并正举者。」袁纪言左雄任尚书时,郡国守相坐举者百余人。然所举得人,则亦有劳来之制。范书胡广传注引续汉书曰:「故事:孝廉高第,三公及尚书辄优之,特劳来其举将。」时胡广由法雄举为孝廉,至京师试章奏,广为天下第一,故公府特下诏书劳来雄。但武帝以降,选举多非其人,言官多议之,至东汉时尤甚,所谓古贡士之道,名存而实失之远矣。然鼓励举才,并制定法律予以保证,得其人者有庆,失其人者有罚,不失为秦汉人事制度中之有益经验,至今尚足借鉴。

  〔二〕 见书皋陶谟。注曰:「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才。」

  民多贫困者急,急则致寒,寒则万物多不成,去本就末,奢所致也。制度明则民用足,刑罚不中则于名不正。正名之道,所以明上下之称,班爵号之制〔一〕,定卿大夫之位也。

  〔一〕 困学纪闻卷十三翁元圻注引袁纪,「爵号」作「爵禄」,不知所据何本。

  狱讼不息,在争夺之心不绝。法者,民之仪表也,法正则民悫。吏民凋弊,所从久矣。不求其本,浸以益甚。吏政多欲速,又州官秩卑而任重,竞为小功,以求进取,生凋弊之俗。

  救弊莫若忠,故孔子曰:『孝慈则忠。』〔一〕治奸诡之道,必明慎刑罚。孔子曰:『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二〕〔说〕以犯难,民忘其死〔三〕。死且忘之,况使为礼义乎?」

  〔一〕 见论语为政。

  〔二〕 见孝经三才章。

  〔三〕 据严可均校补。

  丕后为青州刺史,迁拜赵相,门徒数百人,吏民爱之。赵王尝欲避疾便时,止于学宫〔一〕,丕不听。王上书自言,诏下丕。丕上言曰:「礼,诸侯薨于路寝,大夫卒于适室〔二〕,死生有命,本无偏旁可避者。学宫传先王之礼乐,教化之处,不宜妨塞之。」诏书从之。

  〔一〕 便时,杨树达曰:「前书外戚传云『便时上林延寿门』。颜注:『取时日之便也。』潜夫论浮侈篇云:『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诬细民,荧惑百姓。疾病之家皆易恐惧,至使奔走便时,去离正宅。』『便时』或称『避时』,史记吕不韦传:『太后诈卜,当避时徙居宫雍。』汉书天文志:『太皇太后避时昆明东观』是也。或称『避疾』,汉书游侠原涉传:『有道涉所知母病避疾在里宅者,涉即往候』是也。或称『避衰』,论衡辨崇篇:『宅盛即留,衰则避之。』晋书庾翼传:『自武昌移镇襄阳,议者谓其避衰也。』范书来历传:『皇太子惊病不安,避幸安帝乳母野王君王圣舍。』皆『避疾便时』之事。故『避疾』下不连『便时』为读,非也。」又「学宫」,王先谦言官本范书作「学官」是,黄本亦作「学官」,而汲古阁本范书与蒋本同。恐当以王说为是,今存其异文。李贤曰:「学官者,学舍也。」下同。

  〔二〕 礼记丧大记曰:「君、夫人卒于路寝,大夫、世妇卒于适寝。」注曰:「言死者必皆于正处也。寝、室通耳,其尊者所不燕焉。君谓之路寝,大夫谓之适寝,士或谓之适室。」

  丕每论难,称曰:「〔说〕经者〔一〕,传先师之言,非从己出,不可相让;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权衡之不可枉也。难者必明其据,说者务力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精〔思〕不劳而道术愈彰也〔二〕。」

  〔一〕 据范书补。

  〔二〕 据范书补。

  夏四月丙寅,大鸿胪夏勤为司徒。

  以用度不足,令吏人入钱谷为关内侯。以上林、广成苑可垦辟者与贫民。

  五月丙申,立乐安侯子延平为清河王〔一〕。

  〔一〕 乐安侯,范书安帝纪作「乐安王」章帝八王传曰:「千乘王伉薨,子宠嗣。永元七年,改国名乐安,是为夷王。」袁纪作「侯」,误。

  六月,乌桓寇代郡。

  秋七月,太后有疾,左右请祷,以人为代。太后闻之怒,即敕掖庭令:「何故有此不祥之言?自今已后,但谢过而已,不得复有此言。」

  冬十月,南单于擅叛。行车骑将军大司〔农〕(马)何熙将兵征擅〔一〕,擅降。

  〔一〕 据范书梁慬传及华峤书改。又范书「擅」作「檀」。

  十二月辛酉,郡国九地震,有星孛于天苑。

  四年(庚戌、一一0)

  春二月,匈奴寇常山。

  于时西北有事,民饥,国用不足。大将军邓骘欲弃叙州,专务北边,曰:「譬家人衣坏,取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公卿皆以为然。郎中虞诩说太尉张禹曰〔一〕:「若大将军之策不可者三。」禹曰:「奈何?」诩曰:「先帝开土辟境,而今弃之,此不可一也;弃叙州即以三辅为塞,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谚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二〕烈士武臣出叙州,土风壮猛,便习兵事。今羌胡所以不过三辅为腹心之害者,以叙州在其后也。叙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阵,不避危亡,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也。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庶人安土,不肯迁徙,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怨恨。卒然起谋,以图不轨,因天下之饥弊,乘海内之虚弱,豪杰相聚,量才立帅,驱氐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不能当。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三〕。」禹曰:「意不及此,微君大计几败。然则计将安出?」诩曰:「所忧与明公异,恐叙州一旦有嚣、述之变,宜且罗其雄杰,收其冠带,引其牧守子弟于朝,令诸府各辟数人,外以劝其勤,内以散其谋,计之长者。」从之。

  〔一〕 范书虞诩传作「说李修」。按安帝纪及张禹传,禹永初元年秋更拜太尉,永初五年以阴阳不和策免,与虞诩传亦相抵牾。通鉴从袁纪。陈璞曰:「范书作『说李修』是也。」钮永建曰:「疑虞诩之说在永初五年,纪文类叙于永初四年,后人遂妄改张禹也。」按邓骘于四年冬罢,则非五年事明矣。陈、钮二说均非。当以袁纪为是。

  〔二〕 李贤曰:「说文曰:『谚,传言也。』前书曰:『秦汉以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秦时郿白起,频阳王翦。汉兴,义渠公孙贺、傅介子,成纪李广、李蔡,上邽赵充国,狄道辛武贤,皆名将也。丞相则萧、曹、魏、邴、韦、平、孔、翟之类也。」按关西近羌胡,可武备,善骑射,诗秦风子戎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皆行。」尚武之风,自古已然。而关东乃诗书礼乐之乡,诸子百家之说,多兴于此,故出文人谋士。贤所举者即萧何、曹参、魏相、邴吉、韦贤、平当、孔光、翟方进也。

  〔三〕 惠栋曰:「言如疽之食肉,浸淫腐溃而无止极也。」

  俄而,诩迁朝歌长。时朝歌多盗贼,连年不解。亲旧皆劳吊之曰:「得朝歌可哀也!」〔一〕诩笑曰:「难者不避,易者必从〔二〕,君之节也。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坚利,此乃吾立功之秋,怪吾子以此相劳也。」诩谒河内太守马棱〔三〕,棱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乃在朝歌,甚为君忧之!」诩曰:「此贼犬羊相聚,以求温饱耳,明府无以为忧。」棱曰:「何以言之?」对曰:「贼去敖仓不过千里,不知取以为粮;青、冀流人前后连属,不知略以为众;出入河山守阨塞,此为断天下之右臂〔四〕。今则不然,此无大计之效也。」于是诩悉罢戎兵,而设方略,实时皆平。

  〔一〕 范书「可哀」作「何衰」,可、何古通用。黄本作「何」。

  〔二〕 范书作「事不避难,志不求易」。疑袁纪「必从」亦当作「不从」为是。

  〔三〕 棱乃棱之俗字。李贤曰:「棱字伯威,援族孙也。」

  〔四〕 李贤曰:「右臂,喻要便也。」胡三省曰:「余谓右臂之说祖张仪。」按战国策赵策张仪说赵王曰:「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魏称为东蕃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求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哉!」胡说近是。

  乙亥,诏曰:「自建初元年徙边者各归本郡,没入为官奴婢者免为庶人〔一〕。

  〔一〕 官原作「宫」,据黄本径改之。

  三月,西羌寇汉中。

  戊子,杜陵园火。

  夏四月丁丑,大赦天下。

  新野君有疾,太后与上亲幸其第,宿止连日。太尉张禹、司徒夏勤、司空张敏固谏,乃还。甲戌,新野君薨。太后制齐衰,上缌麻,赠送礼一依东海恭王,司空持节护丧事,骘等皆弃官行服。服除,有司奏骘等复辅政,固请乃止,非朝廷大议不闻。

  元初中,悝、弘、阊并卒,未大敛,天子并封爵,太后辄不许。太后、上制服,新野君赠赗甚厚,使九卿护丧事〔一〕。悝子广宗袭爵为叶侯,弘子广德为西平侯,封京子宝为安阳侯〔二〕 ,骘子凤为侍中。

  〔一〕 范书邓骘传曰:弘卒于元初二年,但白盖双骑,门生挽送。悝、阊皆卒于元初五年,均薄葬。时新野君已死多年,岂能赠赗!亦无九卿护丧之事。袁纪误。

  〔二〕 范书作「封京子黄门侍郎珍为阳安侯」。安阳、阳安均属汝南郡,未知孰是。沈钦韩曰:「京子于夷安侯珍为从祖,不应同名。」则当以作「宝」为是。

  初,都护任尚致凤马,及尚坐事,槛车征,凤惧其及己。私属中郎马融宜在台阁〔一〕。事发觉,凤先自首,骘乃髡妻及凤,上疏谢罪。

  〔一〕 按范书邓骘传,任尚致凤马为一事,尝与尚书郎张龛书,属郎中马融宜在台阁别为一事,袁纪「私」上恐脱「尝」字,又「中郎」当是「郎中」之误倒。

  新野君薨后,太后〔谅闇〕(崩上)〔一〕,见白首者,未尝不流涕,宗族耆老皆加亲礼,读书至孝子事亲、丧亲之礼,尝废书嘘欷。

  〔一〕 据陈澧校改。

  太后久执朝政,从〔兄〕(子)乐安侯康内惧盛满〔一〕,数上书谏宜崇公室,抑损私权,言甚切至。太后怒,康乃托病不朝,太后使家旧〔婢〕往问之〔二〕初,外给使以宫中婢年长者为「中夫人」〔三〕,因自以通,康曰:「汝非我家婢也?何自谓中夫人!」婢闻之怒,因言托病不逊,遂免康官,遣归国,绝康属籍。

  〔一〕 黄本无「子」字。按康乃邓珍之子,与太后为从兄妹。禹传注亦曰:「康,太后从兄。」蒋本误补「子」,今正。又胡三省曰:「案范书邓禹传,明帝分禹国为三,封其三子,季子珍为夷安侯。康以珍之子绍封,『乐安』当作『夷安』。」胡说是。

  〔二〕 据袁纪下文文意补。

  〔三〕 范书作「中大人」,通鉴从范书。

  五年(辛亥、一一一)

  春正月庚辰朔,日有蚀之。本志以为正旦,王者听朝之日也。是时太后摄政,天子守虚位,不得行其号令,盖阳不克之象也。

  乙巳,太尉张禹以灾异策罢〔一〕。

  〔一〕 范书安帝纪作「己丑」。

  闰月戊戌,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及至孝与众卓异者。

  冬,谒者刘珍上言曰:「窃见永平初虎贲中郎将梁松言『皇太后宜入庙与陛下交献,以彰至孝之心』。孝明皇帝务遵经典,使公卿、博士议,时太傅邓禹奏宜如松言,光烈皇后于是入庙。惟皇太后圣德通灵,与神合契,宜入宗庙如光烈皇后故事,率礼复古,垂示万代。」事下公卿,佥曰:「宜如珍言。」

  六年(壬子、一一二)

  春正月甲寅,皇太后初亲祭于宗庙,与皇帝交献,大臣命妇相礼仪〔一〕。

  〔一〕 范书安帝纪、皇后纪均系此事于七年春正月庚戌。李贤案:东观、续汉、袁山松、谢沈书、古今注并云六年正月甲寅谒宗庙,此云七年庚戌,疑纪误也。今按袁纪亦复为一证,足明范书之误。

  夏四月乙亥〔一〕,司空张敏以久病策罢。太常刘恺为司空。

  〔一〕 范书作「乙丑」。徐绍桢曰:「四月癸酉朔。纪有己卯,为七日,又有乙丑,在己卯前,疑乙亥之误。」徐说是。

  五月丙寅,群吏复秩,赐爵有差。

  丁卯,封邓禹、冯异等后九人为列侯。

  六月辛巳,大赦天下。

  丙申,河东水变色,皆赤如血。本志以为邓太后摄政之应也。

  七年(癸丑、一一三)

  春,郡国十八地震。

  夏四月丙申晦,日有蚀之。

  元初元年(甲寅、一一四)

  春正月甲子,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笃癃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贞妇帛,人一匹〔一〕。

  〔一〕 原「帛人」倒置,据范书径正。

  三月己卯,日南地坼,长一百余里〔一〕。

  〔一〕 范书安帝纪作「二月」,通鉴同之,而「己卯」作「乙卯」。续汉五行志同袁纪。沈家本曰:「按上文书正月甲子,下文书三月癸酉,甲子与己卯相距十六日,似此文二三月乃月之讹。然续志所书,日月相同,恐三月癸酉日食为衍文,而此文己卯为第二个己卯,与甲子相距七十六日,故得书三月也。」可知袁纪是。

  夏四月丁酉,大赦天下。诏三公、卿士举敦厚质直各一人。

  九月辛未,大司农司马苞为太尉。

  冬十月戊子朔,日有蚀之。

  是岁郡国十五地震。

  (高句丽王宫数寇幽部……句丽由是服焉)〔一〕

  〔一〕 本段九十二字移至下卷建光元年十二月末,详见其注。

  二年(乙卯、一一五)

  春,以郡国被灾,赈粟贫民。自上即位至于是年,颇有水旱之灾,百姓饥馑,每岁遣使者开仓赈饥民。

  三月癸亥,京都大风拔树。

  夏四月丙午,立皇后阎氏,河南荥阳人畅之女也。畅有五男二女,长男显及术、景、曜、昆,长女迎,次姬即后也。以选入掖庭,为贵人,有宠,立为皇后。畅为长水校尉。

  太尉司马苞薨。

  秋七月,西羌犯境,右扶风太守种暠,南安太守杜佐击之,皆被害〔一〕。

  〔一〕 范书西羌传曰:诏遣左冯翊司马钩行征西将军,督右扶风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京兆虎牙都尉耿溥、右扶风都尉皇甫旗等,合八千余人,遂并北击之。光等违钩节度,中伏并没。又按种暠传,暠顺帝时始任凉州刺史治羌事,不当及此难。东观记作「种光」,恐与范书之「仲光」为一人。又两汉无南安郡,恐系安定之误,「杜佐」即范书之「杜恢」,东观记亦作「杜恢」。袁纪皆误。

  九月壬午晦,日有蚀之。

  冬十月,中郎将任尚将兵屯三辅。怀令虞诩说尚曰:「使君奉国威灵,讨捕叛羌,兵出巳久,而未有伏诛者。三州屯兵二十万,民弃农桑,户无聊生。于此上闻,诚窃危之。」尚曰:「忧惶久矣,不知所出。」诩曰:「兵法,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今虏皆骑,马尤良,一日之间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之,势不相及,故所以旷日而无功也。为君计者,莫如罢郡兵,令二十人共市一马,民出数千钱得免甲冑,去行伍,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截〔一〕,其道自穷。便民利事,大功必立。」尚从之,大破羌戎,余种悉降。上问:「何从发此计?」尚表之受于怀令虞诩,由是知名。

  〔一〕 胡三省曰:「尾者,随其后而击之也。掩,袭也;截,邀也。」

  诩有将帅之任,乃迁武都太守。羌数千人于陈仓、崤谷欲遮道击诩。诩乃宣言上书请兵,兵至乃发。虏闻之,将谓实然。乃晨夜进道,时冬月多雪,使骡驴居首,人随其后,日行百五、六十里,敕吏士作两灶,日增之。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三十里而戒不虞。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多吾少,势不相敌,缓行即为虏所及,故兼道取疾,若舌之避齿耳。虏见吾灶多,谓郡兵来迎,追吾必迟。孙膑见弱,吾欲见强,势固不同也。」

  诩既到,郡兵不满三千人。虏众万余人,攻赤亭,诩便出战,敕曰:「吾言强弩发,于是小弩先发。」虏以为弩力极不能至,即皆解弛。乃使强弩射之,发无不中,虏前行溃,乘胜追之,杀百余人。诩谓掾吏曰:「何如?」皆谢曰:「所不及。」明日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四转无已,虏不知其数,谋将退。诩乃分数百兵险要处设伏,虏果引去,迎击大破之。于是羌畏伏,武都遂安。诩乃占相地势,筑营壁百八十所,招还流民三千余户,郡以富实。

  冬十一月庚申,郡国十一地震。

  十二月庚戌,司空刘恺为司徒,光禄勋袁敞为司空。

  三年(丙辰、一一六)

  春二月,郡国十地震。

  夏四月壬寅,封皇后父阎畅为北宜春侯。

  冬十一月丙戌,初听大臣行三年丧。

  郡国九地震。

  四年(丁巳、一一七)

  春二月乙巳,日有蚀之。九江太守以闻。

  乙卯,大赦天下。

  壬戌,武库火。

  夏四月戊申,司空袁敞薨。

  敞字〔叔〕(升)平〔一〕,少有节操,及在朝廷,廉洁无私。坐子与尚书郎张俊交通,漏泄省中语,策罢。敞不阿权势,失邓氏旨,遂自杀,朝廷隐之。敞死,葬以公礼,复位其子。

  〔一〕 范书作「字叔平」,叔草书与升字似,袁纪误作「升」,今正。

  五月丁丑,太常李〔合〕(咸)为司空〔一〕。

  〔一〕 按李咸灵帝时始入三公,今据范书改。

  五年(戊午、一一八)

  秋七月丙子,诏有司申旧令,崇节俭,嫁娶送终,不得奢侈。

  八月,鲜卑寇代郡。

  是岁郡国十四地震。

  六年(己未、一一九)

  春正月乙巳,京都、郡国三十二地震〔一〕,水泉涌出,坏城郭宇舍,压杀人。

  〔一〕 按正月甲子朔,无乙巳日。范书、续汉五行志均作「二月」,是。又二书均作「郡国四十二」,亦与袁纪异。

  三月庚戌〔一〕,初祀六宗于国北,仪比太社〔二〕。

  〔一〕 三月癸亥朔,无庚戌。续汉祭祀志作「庚辰」,是。

  〔二〕 续汉祭祀志曰:「安帝即位,元初六年,以尚书欧阳家说,谓六宗者,在天地四方之中,为上下四方之宗。以元始中故事,谓六宗易六子之气日、月、雷公、风伯、山、泽者为非是。」按六宗之说,纷纭错杂,详见刘昭注,然终不得其要领。洪亮吉曰:「案昭七年左氏传,晋侯问伯瑕,曰:『何谓六物?』对曰:『岁月日时星辰六宗,当即此六物。』以古证古,较诸家稍直捷也。」洪说近是。

  夏五月,京师旱。

  七月,鲜卑入塞。

  冬十二月戊子朔,日有食之〔一〕。郡国八地震。

  〔一〕 范书、续汉志均作「戊午朔」,是。

  是岁,北单于与车师后部王攻敦煌长史索班,杀之。遂略有北道,逐太守曹宗。宗请兵击匈奴,报索班之耻,因复取西域。司〔马〕(空)班勇议曰〔一〕:「愚以为边境者,中国之唇齿,唇亡则齿寒,其理然也。先帝命将征伐,旷引年岁,然后西域内属,边境获安。宗不度当时之宜,自见有丧败之负,欲举兵荒外,以要功名,是为始祸倡兵〔二〕,其患难量也。今府藏未充而当远出师,师无后继,是示弱于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敦煌郡旧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置之。西域长史屯楼兰〔三〕,楼兰西当焉耆、龟兹,是则周游一处,而所制者多也。」公卿皆从勇议。

  〔一〕 据范书改。司马者,军司马也。

  〔二〕 定公十三年左传曰:「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为后可也。」

  〔三〕 楼兰,即鄯善也。

  勇习边事,有筹策,于是以勇为西域长史。顷之,勇发鄯善、车师前部王兵击后部王,大破之,捕得后部王、匈奴使者,将至索班所没处斩之,传首洛阳。

  永宁元年(庚申、一二0)

  夏四月丙寅,立皇子保为皇太子。大赦天下。赐公卿已下金帛;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癃笃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贞妇帛,人一匹〔一〕。

  〔一〕 「粟人」、「帛人」原皆误倒,今正之。

  己巳,立济北王子苌为乐城王,立河间王子翼为平原王。

  苌骄淫失度,冀州刺史举奏苌罪至不道。尚书侍郎岑宏议以为「非圣人不能无过,故王侯世子生〔一〕,为立贤师傅以训导之,所以目不见〔恶〕(异)〔二〕,耳不闻非,能保其社稷,高明令终。苌少长藩国,内无过庭之训〔三〕,外无师傅之道,血气方刚,卒受荣爵,几微生过,遂陷不义。臣闻周官议亲,蠢愚见赦,苌不杀无辜,以谴诃为非,无赫赫大恶,可裁削夺,损其租赋,令得改过自新,革心向道。」〔四〕诏贬苌为临湖侯。

  〔一〕 范书孝明八王传注引袁纪「世」作「太」,当系章怀避唐讳所改。

  〔二〕 据范书孝明八王传注引袁纪改。

  〔三〕 论语季氏曰:「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

  〔四〕 按范书注引袁纪「岑宏」作「冷宏」。又李贤曰:「按黄香集,香与宏共奏,此香之辞也。」

  袁宏曰:昔王侯身能衣而宰设服,足能行而相者导进,口能言而行人称辞,闲之有礼,辅之有物。少而习之,长而不改,和睦之性,与教而淳,淫僻之心,无由得生。若纵而任之,不为师保,恣其嗜欲,而莫之禁御,性气既成,不可变易,情意流荡,不可收复。故动之凶德,而国殄身亡也。

  六月,羌寇张掖〔一〕。

  〔一〕 原误置「秋七月」条后,今移正之。

  秋七月乙丑〔一〕,日有蚀之。酒泉太守以闻。

  〔一〕 范书及续汉五行志均作「乙酉朔」,袁纪误。

  十一月〔一〕,司徒刘恺固疾策罢。太常扬震为司徒。

  〔一〕 范书安帝纪作「十二月」。

卷十七"后汉孝安皇帝纪下"

  建光元年(辛酉、一二一)

  春正月,高丽寇玄菟。

  二月辛亥〔一〕,大赦天下。

  〔一〕 范书安帝纪作「癸亥」。按二月壬子朔,不当有辛亥,袁纪误。

  三月辛巳〔一〕,皇太后邓氏崩。癸未,大敛,封大将军骘为上蔡侯〔二〕。丙子,葬和熹邓后〔三〕。

  〔一〕 范书安帝纪作「癸巳」。

  〔二〕 复申永初元年之命。

  〔三〕 范书作「丙午」,续汉书亦同。按是月辛巳朔,无丙子日,袁纪误。

  初,上少号聪明,故太后立之。后有不可意,上乳母王圣知之,见太后久不归政,恐有废置意。中常侍、黄门郎李闰为上伺候,及后崩,因言邓悝兄弟尝从尚书邓防取废帝故事〔一〕,谋欲立平原王为帝。

  〔一〕 范书「邓防」作「邓访」。

  五月庚申〔一〕,有司奏故〔执〕金吾悝〔二〕、屯骑校尉弘、步兵校尉阊大逆无道,宜追夺爵土,以明褒贬。遂免悝子广宗、弘子广德等爵,宗族皆免归本郡。以骘不豫谋,徙封沙罗侯〔三〕。行道为郡县所逼,骘与凤自杀,广宗、骘从弟遵、〔豹〕(约)皆自杀,〔四〕唯广德母与阎后同产故得免。以乐安侯康贤而有行,征为太仆卿。

  〔一〕 是月庚辰朔,无庚申。范书作「庚辰」,是。

  〔二〕 据范书补。

  〔三〕 范书邓骘传作「罗侯」。注曰:「罗,县,属长沙郡。」

  〔四〕 范书除遵、豹外,将作大匠邓畅亦一同自杀。

  初,河间孝王子蠡吾侯翼与诸王子朝京师〔一〕,邓太后善翼之为人也,封翼为平原王,因留京师。及太后崩,上以翼谋图不轨,窃窥神器,乃贬翼复蠡吾侯〔二〕。

  〔一〕 据范书章帝八王传言,汉顺帝永建五年,因翼父开上书愿分蠡吾县以封翼,帝许之,始为蠡吾侯。此时为诸侯王之子也。袁纪误。

  〔二〕 范书作「贬为都乡侯」,是。

  封中常侍李闰、江京为列侯,赏发邓氏之谋也。

  大司〔农〕(徒)朱宠〔一〕,骘之所举,乃肉袒舆榇上疏曰:「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之佑〔二〕,宜蒙谦约之报〔三〕。横以宫人单辞〔四〕,事不可信。骘等父母群从,不以寿终,尸丧流离,逆天威人。宜皆还葬,宠其遗孤,以答亡魂。」

  〔一〕 据范书改。

  〔二〕 易坤文言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三〕 易谦卦曰:「鬼神害盈而福谦。」又曰:「劳谦君子有终吉。」

  〔四〕 胡三省曰:「双方不备,又无征左者为单辞。」

  安帝初,天灾疫,百姓饥馑,死者相望,盗贼群起,四夷反叛。骘等祭节俭,罢力役,推贤进能,尽心王室,故天下赖以复安。乃被诛责,其事闇昧,众庶多称其冤。上既闻之,又感宠之言,乃切诏州郡,还骘等丧,葬于旧茔,使使祠以中牢〔一〕,诸从兄弟归京师。

  〔一〕 中牢,即少牢,以羊豕为牲,诸侯礼也。见礼记王制。

  袁宏曰:「夫吉凶由人〔一〕,而存亡有地,择地而处,君子所以无咎也。长木之摽,其势必颠〔二〕,势极故也。势极则受患,故无全物焉。然则贵盛之极,倾覆之所由也,外戚则尤甚焉。得之不以至公,宰割之日久也。夫人君之势,非不高且极也,置君于无过之地,万人莫之计。人臣则不然,比肩而立,相与一体也,操大权于天下,万物之所恶也。周公且犹狼狈,而况其余乎〔三〕?夫凭宠作威,以取倾覆,理用等矣。若乃推心向善,而不免闇昧之诛,所处之地危也。死而不异二者,自处之道,然未达择地之方。昔楚人三世杀其君,将立王子搜,搜逃之丹穴。楚人承以玉舆,熏之以薪,乃出。〔四〕故曰王子搜非恶为王,恶其为己患也。然则外戚之患也,非徒一己焦烂,而历代贵宠,未有不患其为患〔五〕,岂不哀哉!」

  〔一〕 襄公二十三年左传曰:「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二〕 哀公十二年左传曰:「长木之毙,无不摽也。」

  〔三〕 史记鲁周公世家曰:「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发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

  〔四〕 事见庄子让王篇,「楚人」作「越人」。袁纪误。

  戊申,有司奏尊清河王为孝德皇帝,左姬为孝德皇后,宋贵人为敬隐皇后。左姬,犍为武阳人。父坐事,姬与姊妹俱入掖庭〔一〕。和帝时,诏分宫人赐诸王,以姬〔与〕(为)清河孝王〔二〕。姬有令色,王绝重之,生孝安帝。

  〔一〕 范书言左姬伯父圣坐妖言伏诛,左姬字小峨,与其姊大娥没官为婢,入掖庭。

  〔二〕 据范书改。

  于是天子始亲万机。尚书陈忠以为首政之初,宜征天下隐逸。乃诏公交车以玄纁征南阳冯良、汝南周燮,皆称疾不至。

  良字君卿〔一〕,少为县吏,从尉迎督邮。良耻冢役,因毁其车马,坏其衣冠,绝迹远遁。妻子见败车坏衣,皆以猛兽所食,遂发丧制服。良至犍为,从师受业十余年〔二〕,还乡里。虽处幽闇,必自整顿,非礼不动,乡里以为师。举贤良、方正、敦朴皆不行。

  〔一〕 东观记,范书皆作「字君郎」。

  〔二〕 按范书周燮传言良师乃犍为武阳人杜抚。杜抚虽于乡里授弟子千余人,然后应东平王苍之辟,至永平五年苍就国始归。不久复辟太尉府,建初中,卒于公交车令职。传言良年三十入蜀,七十余岁卒。若以永平元年抚应辟计,至建光元年,近百岁矣;以建初元年计,亦八十余年,良岂能于蜀从抚受学达十余年之久!袁纪不言其师之名,恐其亦疑焉。

  燮字彦祖,敦诗书,非法不言,所与交游者不过数四人,室家相待如宾客,化行乡党,举孝廉茂才,公交车再征,皆不就。

  上新听政,开谏诤路。尚书陈忠以直言为名,而人主不能容,乃上书通广帝意曰:「臣闻人君广山薮之大,纳切直之言。忠臣尽蹇蹇之节〔一〕,不畏逆耳之诛。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纣之譬〔二〕,孝文嘉袁盎人豕之喻〔三〕,世宗纳东方朔宣宏之正〔四〕,孝元容薛广德自刎之谏〔五〕。陛下崇宽厚之德,推宋景之诚〔六〕,引咎责躬,咨访群吏。言事者新蒙采录,显列二台〔七〕,必承风而靡,争效切直,如有管窥愚见,妄陈得失,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宜优游宽容,以遵四帝之绪也。」

  〔一〕 易蹇卦曰『王臣蹇蹇』。蹇通謇,履正居中,正直敢言之意。

  〔二〕 史记张丞相传曰:「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

  〔三〕 史记袁盎传曰:「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袁盎引郄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适所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上乃说,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四〕 汉书东方朔传曰:武帝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偃,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庆父死而鲁国全,管蔡诛而周室安。」上曰:「善。」又世宗乃武帝庙号,宣帝本始二年所议定。

  〔五〕 汉书薛广德传曰:元帝酎祭宗庙,出便门,欲御楼船,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诏曰:「大夫冠。」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上不说。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

  〔六〕 史记宋微子世家曰:「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于民。』景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于岁。』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于是候之,果徙三度。」

  〔七〕 范书陈忠传曰:言事者,杜根、成翊世也。皆陈忠所荐者。时杜根为侍御史,成翊世为尚书郎。胡三省曰:「汉制:尚书、御史皆曰台。」

  秋七月己亥,大赦天下〔一〕。

  〔一〕 范书作「己卯」。时改元建光,故赦天下。按己卯为朔日,己亥乃第二十一日,未知孰是。

  八月甲子,故司徒刘恺为太尉。

  九月戊子,上幸卫尉冯石〔府〕,〔赐〕(上)宝剑、玉玦〔一〕。(冬十二月)丙申,乃还宫〔二〕。

  〔一〕 据范书冯鲂传改补。

  〔二〕 安帝幸冯石府不过十许日,岂能住长达三月之久。戊子至丙申,乃九天。「冬十二月」四字衍文也。

  己丑,郡国三十五地震〔一〕,坏城郭,压杀人。本志以为安帝不明、宫人与王圣专权之应也。

  〔一〕 续汉五行志作「九月己丑」,正与袁纪合。范书安帝纪作「冬十一月己丑」,陈璞据以改袁纪「冬十二月丙申」为「冬十一月丙申」,误也。

  鲜卑寇玄菟。

  庚子,绝大臣行三年丧〔一〕。尚书陈忠上疏曰:「昔先王孝治天下,始于爱亲,终于哀戚〔二〕。上自天子,至于庶人,尊卑贵贱,其义一也。夫人生三年,乃免父母之怀〔三〕,先圣缘情,着其节制。故曰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四〕。周室陵迟,礼制衰废,蓼莪之人作诗自伤曰:『缾之罄矣,惟罍之耻。』〔五〕言己不得终竟子道者,亦上之耻也。高祖受命,萧何创制,大臣有宁告之科〔六〕,合于致忧之义〔七〕。建武初,拨乱之世,国政草创,人伦未厚,鲜循三年之丧,以报顾复之恩〔八〕,礼义之废,实由于此。然仁道无远弘之即,是故籍田之科起于太宗〔九〕,孝廉之贡发于孝武,〔十〕郊祀之礼定于元、成〔十一〕,三雍之序备于永平〔十二〕,大臣送终,于今乃章,圣功美业,于是乎在。孟子有言:『老以及老,幼以及幼,天下可运于掌。』〔十三〕臣愿陛下登高北望,以井陵之思揆臣子之心〔十四〕,则海内群生得其所。」上不从。

  〔一〕 元初三年初听大臣行三年丧,至此复断绝之。

  〔二〕 孝经序曰:「昔者明王以孝理天下也。」开宗明义章曰:「夫孝始于事亲。」丧亲章曰:「生事爱敬,死事哀感,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陈忠之言,皆本于此。

  〔三〕 惠栋曰:「马融论语注云:子生三岁,为父母所怀抱。」

  〔四〕 见宣公元年公羊传。

  〔五〕 出诗小雅蓼莪。其言缾小而尽,罍大而盈,讽王不以财富恤贫济弱,民不得尽子道,示王之耻也。

  〔六〕 汉书高祖本纪师古注曰:「告者,请谒之言,谓请休耳。或谓之谢,谢亦告也。」又哀帝纪师古注曰:「宁谓处家持丧服。」汉书扬雄传注引应劭曰:「汉律以不为亲行三年服不得选举。」又哀帝纪绥和二年六月诏曰:「博士弟子父母死,予宁三年。」程树德汉律考曰:「按陈忠传:元初三年有诏大臣得行三年丧,建光中尚书复奏请绝告宁之典,如建武故事着于令。刘恺传云:「旧制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丧,由是内外众职并废丧礼。是终汉之世,士人小吏得行三年丧,大臣二千石例不得行也。」

  〔七〕 论语子张曰:「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马融曰:「言人虽未能自致尽于他事,至于丧亲,必自致尽。」

  〔八〕 徐天麟曰:「两汉丧服之制,虽不合于古礼,然士大夫至孝出于天性者,未尝不服三年之丧。在西都则公孙弘、原涉、河间王良:在东京则桓荣、韦彪、铫期、鲍昂及东平王敞、东海王臻兄弟,皆事亲尽爱,送终竭哀。二史书之,以为罕见,所以贬时俗之不能尽其通丧也。」又诗小雅蓼莪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蓼莪者,子长大之状貌。陈忠上文所言「蓼莪之人作诗」,亦指此诗。

  〔九〕 太宗,文帝庙号也。文帝二年诏曰:「农,天下之本也,其开藉田也。」袁纪「藉」作「籍」,二字可通。又范书「科」作「耕」。

  〔十〕 孝武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师古曰:「孝谓善事父母者。廉谓清洁有廉隅者。」

  〔十一〕汉书韦贤传末引司徒掾班彪曰:「汉承亡秦绝学之后,祖宗之制因时施宜。自元、成后学者蕃滋,贡禹毁宗庙,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后皆数复,故纷纷不定。何者?礼文缺微,古今异制,各为一家,未易可偏定也。考观诸儒之议,刘歆博而笃矣。」

  〔十二〕事见前明帝纪上卷永平二年史文。

  〔十三〕见孟子梁惠王章句上,前两句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十四〕李贤曰:「井陵,帝父母陵在,陵在清河,故北望也。」

  袁宏曰:古之帝王所以笃化美俗,率民为善者也。因其自然而不夺其情,民犹有不及〔者〕〔一〕,而况毁礼止哀,灭其天性乎!

  〔一〕 据通鉴卷五十引袁纪补。

  冬十月,羌寇张掖、武威。

  十二月,高句丽围玄菟。

  是岁宫死,玄菟太守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辽东、乐浪三郡兵出击之。议者以为可许。尚书陈忠曰:「前者宫桀恶,光不能讨。今自死,宜遣使者吊问,因责让宫时所犯,告以赦令,不加诛责,取其后善。」后之。句丽由是服焉〔一〕。

  〔一〕 按范书东夷传,宫死于建光元年,通鉴亦同,而袁纪却置此段于上卷元初元年。按陈忠传,其任尚书在刘恺任司徒之后。据安帝纪,刘恺元初二年始代夏勤为司徒,故元初元年不可能有陈忠任尚书谏伐高句丽事。又袁纪此事之前有「是岁郡国十五地震」句,同一段不可能有两个「是岁」重出,且之后高句丽仍多次进犯,非「服焉」,至延光元年七月高句丽王始乞降,足明袁纪此记系误置,今移正之。

  延光元年(壬戌、一二二)

  春,夫余王遣兵助玄菟,使贡献。

  三月丙午,大赦天下。赐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鳏寡孤独笃癃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贞妇帛,人三匹。

  夏四月,京师地震〔一〕。

  〔一〕 范书安帝纪作「京师郡国二十一雨雹」,续汉五行志作「延光元年四月,郡国二十雨雹」。三书各异。按陈忠之书「近以地震策免三公」及「犹有风雷之变」句,当是先有地震,复有雨雹。

  癸巳,司空陈褒以灾异免。

  于是犹有风雷之变,有司复以追究三公。尚书仆射陈忠上书曰:「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一〕。故(天子)三公入则参议政事〔二〕,出则司察群后。然王者虚己,待以殊礼,在舆为轼,在坐为起〔三〕。汉典旧事,丞相所总,靡有不听。今之三公,有古之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之任,重于三公,凌夷已来,其渐久矣。近以地震策免司空,今言者复欲切让三公,以解天意。臣愚闇窃信宋景克己之诚。孝成皇帝时,妖星守心,纳贲丽之说,令丞相方进自裁,卒不蒙其福〔四〕。以此况之,是非之分,具可详见。今尚书奏事,有所请造,及决天下罪法不依故事者,宜使左右责求其意,割而勿听。上顺古典之义,下防威福之专,置方圆于规矩,审轻重于权衡,诚国家之典,万世之法也。」忠意在褒崇大臣,待下以礼,九卿疾病,使者临问,加赐钱帛,皆忠之议也。迁尚书令、司隶校尉。

  〔一〕 见论语八佾孔子对鲁定公之语。

  〔二〕 「天子」系衍文,删。

  〔三〕 李贤引汉旧仪曰:「皇帝见丞相起,谒者赞称曰『皇帝为丞相起立』,乃坐。皇帝在道,丞相迎,谒者替称曰『皇帝为丞相下舆立』,乃升车。」

  〔四〕 事见汉书翟方进传。时贲丽为郎,善为星,见荧惑守心,言大臣宜当之,故成帝赐策迫方进自杀,以塞天责。

  初,忠父太尉宠守正,不事诸邓,故忠不得志于其门。及邓氏被诛,众庶多冤之,而忠数上书,陷成其恶。奏劾司农朱宠。太子之废〔一〕,诸名臣来历等守阙固争,忠又劾奏,当世以此讥忠。

  〔一〕 太子,即顺帝刘保,永宁元年立,延光三年废,事见下文。

  五月庚戌,宗正刘授为司空。

  秋七月癸卯,京师地震〔一〕。

  〔一〕 范书、续汉志「京师」下均有「郡国十三」四字,袁纪恐脱。

  庚申〔一〕,高句丽王乞降。

  〔一〕 本作「庚辰」。七月癸卯朔,无庚辰,据四部丛刊本径改。

  八月,羌寇叙州〔一〕。

  〔一〕 范书作「七月」时事。

  戊子,阳陵寝殿火。本志曰:弃法律:逐大臣,杀太子,以妾为妻,则火不炎上,谓火失其性而为灾也。今发于先陵,此天子将变象也。若曰:「不当废太子以自翦,如火不当害先陵之寝也。」

  辛卯,黄龙见九真。

  九月戊申,郡国二十七地震〔一〕。

  〔一〕 范书作「九月甲戌」,续汉志同袁纪。按是月壬寅朔,不当有「甲戌」,范书误。

  冬十月,鲜卑寇雁门、定襄。

  十一月,鲜卑攻〔太〕(九)原〔一〕。

  〔一〕 东汉无「九原」。范书作「太原」,据改。

  二年(癸亥、一二三)

  春正月,敦煌太守张珰上书陈边事曰:「臣在京师亦以为西域宜弃,今亲践其土地,乃知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谨陈西域三策:今北虏呼衍王等展转蒲类、秦海左右,可发张掖、酒泉属国之吏士、义从,合三千五百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部)供其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一〕。如亦不能,则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

  〔一〕 四郡,指河西四郡。蒋本误作「部」,据黄本改。

  尚书陈忠上疏曰:「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汉兴,高祖窘平城之围〔一〕,太宗屈供奉之耻〔二〕。故孝武忿怒,深惟久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其虏庭。当斯之时,黔首陨于狼望之北(山),中国弊于庐山之壑〔三〕,府库殚竭,杼轴空虚,算至车船,赀及六畜〔四〕。夫岂不怀虑久故也,遂规酒泉、敦煌四郡,以隔南羌〔五〕,开三十六国,妻以公主,以断其右臂。是以单于孤特,窜遁远藏。至于宣、元,遂备蕃臣,关徼不闭,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洽。西藏内附日久,区区东望,叩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北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逼,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赀之费发矣。今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方今边郡守御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修,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慰劳民吏,外无威示百蛮,蹙国减土,经有明戒〔六〕。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案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三十六国。建屯益兵,宣扬雷风,冀以折冲万里,震怖匈奴。」于是从之。

  〔一〕 汉初,匈奴南侵,高祖率军进击,被困于平城白登,后纳陈平之谋,侥幸解围而归。事见史记匈奴传。

  〔二〕 汉书贾谊传载谊疏曰:「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故言其耻。

  〔三〕 「山」据范书西域传删。又范书「中国」作「财币」。

  〔四〕 李贤曰:「武帝时」国用不足,算至车船及六畜,言皆计其所得以出算。轺车一算,商贾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六畜无文。以此言之,无物不算。」算,税也,一百二十钱为一算。此系资产税。

  〔五〕 蒋校曰:「以隔南羌,一本作以隔两羌。」而「南」字阙而不刊。黄本作「两羌」,龙溪精舍本作「戎羌」。按汉书西域传赞、范书西域传均作「南羌」,以羌在四郡之南故也。四郡如利刃,直插匈奴及婼羌之间,截断了他们联系。作「两」,作「戎」皆误,故径补「南」字。

  〔六〕 诗大雅召旻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于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夏四月戊子,爵乳母王圣为野王君,圣女婿刘瑰为朝阳侯。

  司〔徒〕(空)扬震诣阙上书曰〔一〕:「臣闻高祖与群后约,非功臣不得封。攻城野战,弃身沙漠,降服百蛮不羁之虏,然后得受茅土。故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二〕,所以别亲疏,殊适庶,尊国体,重继嗣,防淫篡,绝奸谋,百王不易之道。天子(不)专封,封有功;诸侯(不)专爵,爵有德〔三〕。今瑰无他功德,但以配阿母女,既忝位侍中,一时之间,超至封侯。稽之旧制〔四〕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寮不安。臣诚知言与罪俱,辞与辜会,忝当台翰之任,故不敢不尽言之。」上不从。

  〔一〕 前明言刘方为司空,下文有言「司徒杨震为太尉」,此作「司空」,误也,故正之。范书、通鉴均系此事于建光元年未改元之前。

  〔二〕 见昭公二十二年公羊传。

  〔三〕 据范书及通鉴删。

  〔四〕 范书杨震传作「不稽旧制」。

  又为阿母起第舍,震复上疏曰:「臣闻古者三年耕,有一年之储;九年耕,有三年之储。故尧之遭洪水,民无菜色。传曰:『国无三年之储,非其国也。』〔一〕故丰年知礼,凶年减除。臣伏念灾害发起,弥以滋甚,百姓空虚,不能自赡。重以羌虏抄掠,二边云扰〔二〕,战斗之役,至今未息,兵甲军粮,恒不足给,殆非社稷安宁之术。伏见兴起津城门内第舍〔三〕,雕缮之饰,穷极巧妙,使者将作,转相逼促,盛夏土王,攻山采石,百姓布野,农民废业。臣闻『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四〕。怨叛之民,不可复使。故曰『

  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五〕。」上不从。

  〔一〕 见庄公二十八年谷梁传。其文曰:「国无九年之畜曰不足,无六年之畜曰急,无三年之畜曰国非其国也。」又淮南子主术篇曰:「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亦三年一储之意也。

  〔二〕 范书、通鉴均作「三边云扰」,胡注曰:「三边,东、西、北也。」

  〔三〕 李贤曰:「洛阳南面西头门也。」

  〔四〕 见庄公三十一年谷梁传。「叛」作「怼」。注曰「怼,恚恨也。」

  〔五〕 见论语颜渊有若对哀公问。

  冬十月辛未,太尉恺久病罢,司徒杨震为太尉。

  是时京都、郡国三十七地震〔一〕。

  〔一〕 范书安帝纪作「京师及郡国三地震」。续汉志作「京都、郡国三十二地震」。未知孰是。

  三年(甲子、一二四)

  春二月丙寅〔一〕,上与太子行幸泰山,复济阳今年田租。

  〔一〕 范书安帝纪作「丙子」。

  戊子,凤皇集济阳,赐见者帛二十匹,凤皇所过亭部,无出今年租。赐天下男子爵二级。

  壬辰,祠五帝于汶上明堂。

  戊戌,祠孔子于阙里,及七十二弟子〔一〕。

  〔一〕 按戊戌上当脱「三月」二字。

  遂幸东平、魏郡、河内。

  壬戌,太尉杨震策免。

  初,河内人赵腾诣阙上书陈得失〔一〕,收考治,诏下狱。震隐其狂直,上疏曰:「臣闻尧、舜之朝,设直谏之鼓,诽谤之木〔二〕,盖欲辟广四门〔三〕,开直言之路,〔博〕(转)采负薪〔四〕,尽贤愚之情也。乞全腾性命,以纳蒭荛之言〔五〕。」不从。腾竟死于都市。中常侍樊丰等由是共称赞震,腾死之后深用怨怼。乃策免,收震印绶,遣归本郡。到洛阳沈亭〔六〕,震顾诸子,谓门生曰:「人非金石,死者士之常。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樊丰之狡猾而不能诛,恶{薛女}女王圣之倾乱而不能禁,知帑藏虚竭,赏赐不节而不能实,何面目见日月!身死之日,但杂木为棺,勿漆,布单衣,才足盖形,勿归冢次,勿设祭祀。」遂仰鸩而死。

  〔一〕 赵腾,范书作「河间男子」。钮永建曰:「袁纪盖涉上河内而误。」

  〔二〕 李贤曰:「帝王纪曰: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

  〔三〕 书舜典曰:「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乃广致众贤,极视听于四方之意。

  〔四〕 据范书改。又李贤曰:「负薪,贱人也。」详见「蒭荛」之注。

  〔五〕 诗大雅板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注曰:「刍荛,薪采者。」疏曰:「我有疑事,常询谋于刍荛薪采者。以樵采之贱者,犹当与之谋,况我与汝之同寮,得弃其言也!」

  〔六〕 沈亭,东观记作「雒阳都亭」。范书标点本作「城西几阳亭」,汲本、殿本作「夕阳亭」,续汉书亦然。未知孰是。

  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也。博学无所不究,数十年不应州郡之命,众人谓晚暮,而震志业逾笃。年过五十乃应州郡之命。大将军邓骘闻而辟之,以为贤,举茂才,累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道经昌邑,故茂才王密为昌邑令〔一〕,谒见,至夜怀金十斤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君知,我知,天知,地知〔二〕,何故无知?」密惭愧而出。震言行不媿于心,皆此类也。

  〔一〕 乃震任荆州刺史时所举之茂才。

  〔二〕 东观记、续汉书、范书「地知」均作「神知」。

  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长者或谏,令为开产业,震曰:「使后世称曰清吏子孙〔一〕,以此遗之,不亦贵乎!」及为公卿,敦古守朴,推其诚心,每言事不为文辞,意在匡主〔疾〕(绝)奸而已〔二〕。子秉以义正知名。

  〔一〕 东观记、范书均作「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疑袁纪传写中「清白」误倒,复又妄改「白」为「曰」。

  〔二〕 据黄本、南监本改。

  袁宏曰:夫生而乐存,天之性也;困而思通,物之势也;爱而效忠,情之用也。故生苟宜存,则四体之重不可轻也;困必宜通,则天下之欲不可去也,爱必宜用,则北面之节不可废也。此三涂者,其于趣舍之分,则有同异之辨矣。统体而观,亦各天人之理也。是以君子行己业,必所托焉。

  古之道术,有在于此者:明夷隐困而不耻,箕子之心也〔一〕,璩宁闻其风而悦之〔二〕;舍否之通,利见大人,微子之趣也,〔三〕叔孙通闻其风而行之〔四〕;谏以弼君,死而不贰,比干之志也〔五〕,杨震闻其风而守之。此数贤者,虽行其所闻,殉托不同,皆终始之道,而不内媿于心者也。是以圣人知天理之区别,即物性之所托,混众流以弘通,不有滞于一方,然后品类不失其所,而天下各遂其生矣。

  〔一〕 易明夷彖曰:「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又史记宋微子世家曰:「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发佯狂而为奴。」

  〔二〕 璩宁,璩瑗也。璩同蘧。瑗字伯玉,卫大夫。论语卫灵公曰:「子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三〕 易否卦上九曰:「倾否,先否后喜。」注曰:「始以倾为否,后得通乃喜。」又史记宋微子世家曰:「纣王杀比干,囚箕子,微子曰:『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遂行。周武王克殷,微子肉袒面缚,造于军门。武王释之,复其位如初。

  〔四〕 叔孙通,秦博士。二世末,亡之薛,复事项王。汉二年,刘邦入彭城,通又降汉王,拜为博士而制汉礼仪。事见史记本传。

  〔五〕 史记宋微子世家曰:「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乃直言谏纣。纣怒,遂杀比干,刳视其心。」

  然君子之动,非谋于众也〔一〕,求之天地之中,款之胸怀之内,苟当其心,虽杀身糜躯,未为难也。苟非其志,虽举世非之而不沮也。

  〔一〕 商君书更法篇曰:「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夏四月戊辰,光禄勋冯石为太尉。

  五月,南单于左〔日〕(尸)逐烧当郡部扶渠当等反〔一〕。

  〔一〕 范书南匈奴传「扶渠当」作「新降一部大人阿族」。又安帝纪作「南匈奴左日逐王叛」。按反者乃左日逐王所辖之新降一部,因不堪征发烦剧而反,非左日逐王叛。安帝纪失于简而致误。又袁纪之「尸」字乃「日」字之讹,正之。

  秋八月辛巳,大鸿胪耿珍为大将军〔一〕。

  〔一〕 范书作「耿宝」,恐系避讳所改。

  戊子,麒麟一、白虎二同见阳翟。

  九月丁酉,废皇太子保为济阴王。

  太子尝有疾,避于野王君王圣第。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古与中常侍江京、樊丰及圣、永等争言相是非〔一〕,遂诬谮男等,皆幽死狱,父母妻子徙日南。太子思恋男等,数为叹息。圣、永惧有后患,乃与京、丰共谮构太子。是时阎后宠盛,京、丰媚于阎显等,信之,遂与后共助毁太子。上召大将军、公卿议太子应废。大将军耿珍等曰:「是不宜奉适嗣。」太常桓焉、太仆来历、廷尉张皓曰:「邴古等所议谋,太子不知。经说年未十五,过恶不在身〔二〕。太子少,宜选忠良师友,辅以礼义。废置重事,此诚圣思所宜详审。」上使中常侍奉诏胁诸大臣,大臣皆失色。来历独固争之,上乃免历官,削爵土。

  〔一〕 东观记、范书「邴古」作「邴吉」。

  〔二〕 王先谦曰:「王补曰:『昭公二十三年公羊传:尹氏立王子朝。何休注:尹氏贬,王子朝不贬者,年未满十岁,未知欲富贵,不当坐,明罪在尹氏。此议言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盖汉时治经者旧有此说,故来历等据之,以争济阴王。』」按时济阴王才十岁。

  是日,太子废。于是光禄勋〔祋〕(祝)讽〔一〕、中郎将闾丘弘〔二〕、符节令张敬、太中大夫第五颉、中散大夫曹成、谏议大夫李泰〔三〕、羽林右监孔显、治书侍御史龙调〔四〕、卫尉丞乐闱、城门司马徐崇、开封人郑安世等守阙上书,诉太子之冤〔五〕。

  〔一〕 据范书、华阳国志蜀志改。

  〔二〕 中郎将,范书来历传作「侍中」。

  〔三〕 范书来历传作「李尤」,惠栋以为袁纪作「李泰」,误。

  〔四〕 范书来历传作「龚调」。惠栋曰:「华阳国志曰:调字叔侯,巴郡安汉人,官至荆州刺史。」今按惠所引见华阳国志卷一二益梁宁三州先汉以来士女巴郡士女,其文曰:「志士荆州刺史龚调字叔侯。」注曰:「安汉人。」后又有「文学掾龚策」,注作「垫江人」。而巴志所载官至荆州刺史者,乃龚荣也,且系垫江人,桓帝时任巴郡文学掾。则即巴郡士女所言之「龚策」也,「策」系「荣」之误。而巴志叙安汉县,曰:「号出人士,大姓陈、范、阎、赵。」不及龚姓。按调、荣二人,先后同时,恐不当俱官至荆州刺史,苦无旁证,未知孰是。

  〔五〕 据范书所载,此上十一人皆系来历邀集守阙上书者。

  癸巳〔一〕,令天下死罪减一等,徙边戍,亡命赎罪者各有差。

  〔一〕 范书安帝记作「乙巳」。按癸巳在丁酉之前,而史文置于后,则当以「乙巳」为是。

  辛亥,黄龙见历城。

  庚申晦,日有蚀之。

  冬十月壬午,凤凰见新丰。本志曰:「皇之不极,是谓不建,时则有龙蛇之孽。」又曰:「视之不明,是谓不哲,时则有羽虫之孽。凤皇者,阳明之应也,故非明王则隐而不见。凡五色大鸟似凤皇者多为羽虫之孽。」是时上信谗,免杨震,废太子,不哲之异也。

  丁亥,行幸长安,祠陵庙。

  十二月乙未,黄龙见琅邪。

  是岁京师、郡国二十二地震〔一〕。

  〔一〕 范书、续汉志均作「二十三」。

  四年(乙丑、一二五)

  春正月壬午,黄龙二、麒麟一见濮阳。

  三月戊午朔,日有蚀之。

  庚申,上幸宛,当祠章陵,觉体不安。乙丑,疾笃,自宛还。征济北、河间王子年十四已下、七岁已上诣京师。进号皇后母北宜春夫人为荥阳君。丁卯,帝崩于叶,不发丧。庚午,还宫。辛未,乃发丧。

  皇后与兄阎显谋,以所征济北王子北乡侯懿为帝嗣〔一〕,以阎显为车骑将军。

  〔一〕 东观记、续汉书作「北乡侯犊」。通鉴从袁记、范书作「懿」。李贤曰:「盖二名。」

  乙酉,北乡侯即皇帝位,太后临朝。

  夏四月丁酉,太尉冯石为太傅,司徒刘喜为太尉〔一〕,参录尚书事,故司空李合为司徒。

  〔一〕 范书安帝纪作「刘熹」,而冯鲂传与袁纪同。喜、熹可通,详见卷八赵喜注。

  有司奏大将军耿珍、中常侍樊丰、野王君王圣女永下狱诛。

  己酉,葬孝安皇帝恭陵。

  六月乙巳,大赦天下。

  冬十月丙午,蜀郡越嶲山崩,杀四百余人。

  辛亥,北乡侯薨。

  车骑将军阎显、中常侍江京等谋曰:「前不用济〔阴〕(北)王〔一〕,今立之,后必怨人。」乃言于太后,征济北王、河间王子,将以为嗣。

  〔一〕 据袁纪上下文及范书改。

  初,太子之废,居于德阳殿西钟下。中常侍黄门孙程、王成〔一〕、王国等常怀愤懑,谋欲立之。以告中常侍侯生、李闰,杀中常侍江京、陈达、刘安于省门之外。王成以剑胁李闰曰:「太子之废,天下咸怨。今北乡早薨,安帝无嗣,太子聪明,天将启之,从我乎?」闰许诺。成乃与闰列尚书〔令〕(将)〔二〕、仆射已下到西钟下,立济阴王为皇帝,时年十一。升云台,诏百官。

  〔一〕 范书宦者传作「王康」。

  〔二〕 据范书改。

  显闻帝立,惧不知所为。小黄门樊登曰:「何不发兵击之。」显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景)将兵屯平朔门〔一〕。登引诗等入省,显谓诗曰:「济阴王立,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苟尽力效功,封侯可得。」太后使授诗等〔印〕曰〔二〕:「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李闰者五千户。」诗等皆许诺:「卒被召,所将吏士少。」显使诗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

  〔一〕 据范书补「召」字,改「景」字。显弟景乃任卫尉,亦不需如此悬赏遣之,当是崇、景形近而致讹。又平朔门,范书作「朔平门」,而通鉴从袁记。胡三省曰:「余按百官志,朔平门,北宫北门也,恐当以宦者传为是。」

  〔二〕 据范书补。

  诗因归营,知事将败,乃格杀登。阎景归卫府,收兵将欲作乱。是时尚书郭镇勒兵诣阙,遇景于公交车门。镇下车召景,景以刃斫镇,镇抽剑斩景。

  戊午,使御史诣崇德殿,收显等亲族下狱诛,妻子徙日南。

  初,上之废,阎后豫焉,议郎陈禅议以为:「太后与上无母子之恩,当废。」群臣咸以为宜。司徒掾周举说司徒李〔合〕(咸)曰:〔一〕「昔瞽瞍常欲杀舜,舜事之逾谨〔二〕;郑武姜谋杀庄公、秦始皇与母隔绝,感考叔、茅焦之言,修复子道〔三〕,斯皆前世之迹,书传之所美也。今诸阎新诛,太后前宫恐悲生疾,如从禅〔议〕(让)〔四〕,若有变异,后世归咎明公,不刊之事也。」以闻,上从之。

  〔一〕 据袁纪上下文改。

  〔二〕 胡三省曰:「瞽瞍使舜涂廪,而自下焚廪;使浚井,既入,从而揜之。其欲杀者屡矣,而舜事瞽瞍弥谨。书曰:『祗载见瞽瞍,夔人斋栗。』」

  〔三〕 武姜助共叔段,欲夺庄公位,公克段于鄢,闭武姜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纳颍考叔之谏,隧而见母。事见隐公元年左传。又秦始皇诛嫪毐,流吕不韦,迁太后于雍。齐人茅焦谏,始皇悟,复迎太后居甘泉宫。事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四〕 让议形近而讹,今正。

  丁卯〔一〕,以王礼葬北乡侯。

  〔一〕 范书作「己卯」。

  辛巳,封孙程、王国等十九人为列侯。司空刘授以阿附恶逆免。

  十二月,诏曰:「朕以不德,纂承洪绪。今阴阳不和,疾疫为害,思闻忠正,以匡不逮。其令三公、卿士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

  杨震门下人讼震之冤,天子嘉震之忠,除二子为郎,赐钱二十万。以礼改葬之日,有大鸟翼广一丈三尺〔一〕,集于柩前,低头泪出,众人莫不惊睹,葬毕,飞而冲天。

  〔一〕 范书杨震传注引谢承书作「二丈三尺」。

  甲申,少府陶敦为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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