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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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灭六国统一天下 行专制愚弱人民"

  说话中国在三代以前,天下分为无数国家,是为封建时代。

  当此时代,诸侯并立,各据一地,此争彼战,连年不绝。虽有天子在上,无力制止,彼此互相吞并。直到战国,仅有秦、楚、齐、赵、韩、魏、燕七大国,秦国最强。及至秦王嬴政即位,十七年灭韩,十九年灭赵,二十二年灭魏,二十四年灭楚,二十五年灭燕,二十六年灭齐,天下由此一统。

  秦王嬴政,为人生得蜂鼻长目,鹘胸豺声。生平作事,眼光极大,手段也极辣。一从灭去六国,代了周家,身为天子,贪心不足,便想出许多新法来。

  秦王一日坐在宫中,想起天子名称古代以来随时不同。如三皇称皇,五帝称帝,夏商周三代皆称王。秦国本是诸侯,到战国时代,便随各国一同称王,是王之名号已不足奇。况史官常说世运有升降,王不如帝,帝不如皇。现在天下一统,若不趁此时改换一极尊贵称号,何以表示成功,流传后世?主意已定,一宵无事。

  到得次日,平明早朝,文武百官齐集阙下,秦王驾坐金銮宝殿,钟鼓齐鸣,御炉香绕。群臣拜舞已毕,文东武西,分立两旁。文官有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诸人。武将有蒙恬、王贲、王离诸人。一个个衣冠齐整,剑珮铿锵,真是新朝气象。秦王见群臣分班已定,下诏令群臣会议帝号,群臣奉命退去,秦王罢朝回宫。

  过了数日,群臣会议已定,适值秦王坐朝。有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出班俯伏,同声奏道:“古时天子,地方不过千里,此外皆分与诸侯。诸侯或服或叛,天子不能制伏。今陛下兴兵降暴,平定天下,海内统一,自上古以来未曾有,五帝所不能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代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谨上尊号,王称泰皇,自称曰‘朕’。”秦王听了,心想:“‘泰皇’二字既是古代天子名称,不算稀奇。”遂由自己决定,将三皇之皇字及五帝之帝字,凑成一个名词,称为“皇帝 ”,乃含有“德兼三皇,功过五帝”

  之意。又想起谥法本是周公所作,凡人死后,按其一生行事,加上谥号。为好人者得好谥,为恶人者得恶谥。纵使贵为天子,死后亦不免受人评论,试看周朝幽王、厉王即是榜样。我现在活着无人敢下议论;到得死后,反要落人褒贬。又说死后是非谁管得?我偏管得!因决意废去谥法,下一诏书道:朕闻上古之人有号无谥;中古人死,乃以生平品行定谥。

  如此,是子可以议父,臣可以议君也,甚属无谓,朕所不取。

  从今以后,除去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子孙,依数计算,由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后人读此诏书,见始皇欲传国至万世。谁知二世即亡,都笑其愚。闲话休题。

  且说始皇已定帝号,也想略施恩惠,使百姓快乐一回。若问如何施恩,真是从古未有。一不是豁免钱粮,二不是罢去徭役,三不是大赦罪犯,四不是赈恤贫民。单许天下人相聚宴饮数日,名曰“大酺”。只因秦时法律,不许三人以上聚在一处饮酒,一班百姓平日磨尽筋力,供给租税,应付徭役。偶然得暇,连亲朋聚首,杯酒谈心之乐都不能享受。只此一端,可想见当时苦趣。所以始皇下诏大酺,便算莫大恩典!

  始皇一面正在施恩,一面又恐人民谋反。心想:“六国新灭,骤然得了数倍土地,添了许多人民,虽然设官管理,终虑耳目不周,难保无乘机起事之人。惟是造反亦不容易。第一,须有兵器,方可对敌。第二,须有城池,方可据守。第三,为首之人必系巨室豪宗,名望足以服众,金钱足以动人,方能号召大众,为其党羽。如今就此三件,设法预防,便可将造反根株,尽数拔尽。”始皇想定主意,立刻坐朝,发出三道诏书如下:第一道:令各郡县,将民间藏留兵器,尽数收送咸阳地方销毁。 第二道:令各郡守,查点本籍户口名册,凡属世家富室及地方有名之人,一律勒令迁居咸阳,以便就近监察。

  第三道:将天下险要地方所有城堡关塞,概行平毁。

  此三道诏书既下,地方官不敢怠慢,分头办理。

  不消几时,从前名城巨镇,变为苦县荒村。不但大煞风景,又累一班百姓作此无益工程。最可怜是锦衣玉食之王孙公子与田连阡陌之富家仇,共计十二万户,奉诏迁居咸阳。所有本地业产,不能携带,只好贬价出卖,已大受损失,又被官吏驱迫上路,一直押送到了咸阳,无异递解人犯。既到咸阳,各人又须另谋生计,无奈地方生疏,种种不便,就中冤苦,无处告诉。

  真是平地风波,只得自认晦气而已!至各地所收聚民间兵器,陆续运到咸阳,堆积如山。原来,当日兵器都是用铜打成,一经镕化,不下数百万斤。始皇正未得处置方法,一日,偶阅奏章,见临洮官吏报告:“本年某月间,该地忽有大人十二个出现,身体各长五丈,足迹长至六尺,衣服都是夷人装饰。”始皇见奏,甚喜,以为是祥瑞之事。遂命“将镕成之铜,仿照所言大人尺寸、模样,铸成铜人十二个”。每个计重二十四万斤,下有座,高三丈。铜人铸成之后,尚有余铜,用以铸钟及钟架。此铜人名为“金狄 ”,胸前有铭,乃是李斯所书。铭文写道: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以为郡县。正法律,同度量。

  大人来现临洮,身长五丈,足迹六尺。

  始皇命将铜人安置宫门之前。此十二个铜人,直传至东汉之末,被董卓椎破十个,以铸小钱。尚余二个,晋末为苻坚所毁,此是后话。

  当日,始皇见天下无事,便想到处巡行。一则游玩山川,领略风景。二则扬威耀武,制伏遐方。欲知始皇出行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侈东封海上求仙 肆南游江中遇险"

  话说秦始皇二十七年,下诏出巡。先到陇西、北地各处。

  一班将相群臣,随驾起行。所过地方,官吏闻得车驾将到,先期扫除道路,赶办供应,远出送迎。真是:翠华临幸,千乘万骑,护卫森严,一路风光,细说不尽!

  始皇尚嫌官道狭隘,往来不便。回宫之后,立派官吏前往各处,分头开筑驰道。自咸阳起,东至齐鲁,北达燕山,南通吴楚,专备自己巡游之用,人民不得行走。此驰道计宽五十步,加土填高,用铁椎筑使坚实。道旁每隔三丈,栽种青松一株。

  中间宽广平坦,车马行走,甚是便利。加以两行松树,青翠成阴,亭亭如盖。微风过处,万壑涛声,送来清响,风景绝好。

  始皇驰道忙了一年,方得告成。命驾先往山东。一日,行到邹峄,始皇登山游玩,命群臣作文刻石,立在山上,称颂始皇功德,传示后世。始皇遂由邹峄起驾,顺路至泰山之下。

  却说泰山为五岳之一,历史上最为有名。相传古昔帝王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周成王,皆曾到此,举行封禅之礼。始皇到此,亦欲照例举行,以表示开国受命之光荣。但应行仪节,无人知晓。如此大典,又不可草率从事。因想“齐鲁儒风极盛,必有熟习典章之人 ”,遂下令召集齐鲁儒生,来此会议。

  原来封禅一事,古人看得最重,封,是就山顶筑坛祭天;禅,是就山下平土祭地。此礼自周成王以后,将近千年,久不举行,书、传也少有记载,所以始皇特召集儒生问之。

  儒生奉命到者七十人,大都不知,各逞臆说。其有略知一二仪节者,因说道:“古来举行封禅,上山之时,恐伤山中土石草木,用蒲叶包裹车轮行走。到得行礼,不过扫地而祭,用蒲干为席,以示俭约而已。”始皇见泰山如此险峻,若恐伤及土石草木,不敢开除道路,如何上得山顶?此议迂阔难行!且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遂饬令诸生罢议,各自回去。儒生奉召之初,人人高兴。今见始皇不用其议,不免懊丧回家。

  始皇见众儒生不识封禅之礼,遂自出主意:由泰山南面开除车道,直上山顶,举行封礼;然后再由泰山北面下来,到得梁父地方,举行禅礼。吩咐礼官酌定仪节,选择吉日,先期斋戒。到了是日,始皇车驾上山。才行至半路,大风忽起,飞沙走石。霎时天色昏黑,迅雷一声,大雨如注。山上潦水又冲流而下,一众人等异常狼狈,急切中无处躲避,见路旁有大松树,黛色参天,荫蔽十余亩地,始皇便命从人就树下暂行休息。大众到了树下,见此树竟庇得千人,浓阴如幕,雨点一丝不漏。

  始皇大喜,下诏封此树为“五大夫”。直待雨过天晴,方得上山行礼。此事传到儒生耳中,便将他作为谈柄,讥笑始皇,说他“开除车道,损伤山中土石,触怒山灵,致此风雨”。谁知,始皇由此看轻儒生,后竟酿出焚书坑儒大祸。

  且说始皇自封禅后,顺路前往海上,却惊动一班方士来。

  先是战国时代,有燕国人宋无忌、羡门、子高等人,自称得有神仙法术,善能尸解飞升。于是,燕、齐间好奇人士,争往学习。时人因其专求出世之学,游方之外,故称为“方士”。当日齐威王、宣王,燕昭王皆好神仙,招致无数方士,入海求仙寻药。此次始皇东游,又有方士齐人徐福、韩终等,争先上书言事。 始皇批阅方士所上之书,大抵皆言“东海之中有神山三座,一名蓬莱,一名方丈,一名瀛州。瀛州地方四千里,正对中国会稽郡,相距七十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至千丈。洲中出泉如酒,其味甚甘,名为玉醴泉,饮之易醉,令人长生;方丈在东海中心,其地四边正方,每边各长五千里,中有金玉琉璃宫殿,乃三天司命真人所居。凡仙人得道,不欲升天者,多在此处住家,其数不下数十万。仙人皆种植芝草,分划陇亩,如世间耕种稻麦之状。岛中亦有玉石,又有一泉,泉上有九源丈人宫,主管天下水神及龙蛇等类,故岛中龙类甚多;蓬莱在东海东北,周围五千里,外有圆海环绕,海水正黑,号曰‘冥海’。海中无风之时,亦有大波,高至百丈。山中有九老丈人、九天真玉宫,乃太上真人所居。此三神山位置甚是奇怪,当未至时,远望如一片白云,兀然不动;及身至其境,乃知地势反在海水之下。世有慕道之人,不顾生死,冒险前往。

  望见神山相去不远,将到之时,往往遇着逆风,将船吹回,多不得至。也曾有人尝一至其地,亲遇诸仙,又采得不死之药。

  凡仙人所居宫室,多用金银砌成,光彩照耀,非常华丽。又有无数珍禽奇兽,羽毛一律雪白。真是神仙世界,不同凡境”。

  始皇见各方士所言略同,不觉满心欢喜,恍似神仙即在目前,不可错过。急命随从人等,日夜趱程,赶往海上,惟恐不及。始皇既到海上,召见上书方士,各依所说方法,分作数十起,乘船入海,往求神山。那方士船只络绎海中,往来如织。

  始皇满望指日得仙,自己在海上立盼回信。等了多时,方士陆续回奏,都说:“望见神山,无奈为风所阻,不得前进。”始皇见事不成,一团高兴顿成冰冷。但尚未罢休,仍命方士再往,自己吩咐回銮。

  始皇行到彭城,记起祖上昭王时,兵灭西周,将九鼎用船载回。行至此地,忽有一鼎跃入泗水,寻觅不得。此九鼎乃大禹取九州所贡之金铸成,历代视为传国重宝。所以得天下者称为定鼎。如今缺少其一,岂非开国时一个缺点!况此鼎能自跃入水,定然是个神物,总须设法寻获,方得称意。始皇遂虔诚斋戒,向天祷告一番。下令召集善知水性之人一千名,人水寻觅。及至众人回报,都说:“水中到处寻过,不见踪影。”始皇闷闷不乐,喝退众人,命驾南行散闷。

  始皇一路散闷,不觉到得长江北岸。早有地方官吏预备大船伺候。始皇登舟,更溯江西上。行到湖南,正拟渡江向湘山进发,一霎时间,飞沙走石,暴风骤起。江中波浪汹涌如山,将万斛龙舟在水中上下颠簸,如同一叶。始皇生长北方,不惯乘船,从未经过险恶风浪,自然吃惊不小。一班随驾人员都吓得面无人色。幸亏舵工、水手善识风势,好容易将船拢近岸头。

  始皇平日凭借威权,纵情肆欲,所求必得,所谋必成。此番求仙不遇,寻鼎不获,连遭拂意之事,已是气闷。偏又渡江遇险,心中愈加不悦。待得船已泊定,始皇便命驾上岸游行。瞥见山上有一古庙,红墙碧瓦,又齐整,又庄严。因问左右:“庙中所祀何神?”左右答道:“据士人说,此名湘山庙,庙中之神号为湘君。”始皇心想:“古语相传,天子出行,百神拥护。

  朕今日渡江,几遭不测,不知湘君究系何神?不来保护,累我吃惊 !”遂召博士问之。博士奏道:“古史相传,湘君乃尧之女,舜之妻,死于江湘之间。因葬此地,故土人立庙祀之。”

  始皇闻说,勃然大怒!立命官吏拨遣犯罪刑徒三千人,将湘山树木尽数砍伐,算是代湘君受罪。名胜之地,变成一片童山!

  始皇也就无情无绪,回到咸阳。

  过了一年,始皇又照常出游。不料行至博浪沙地方,忽听得响亮一声,如天崩地塌。从人慌得一齐拥至始皇车前。未知始皇又遇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博浪沙始皇遇刺 下邳桥张良受书"

  话说秦始皇当征服六国时,每灭一国,必囚杀君主,毁除宗庙社稷。又搜括妃嫔子女,宝器珍玩,一齐运入秦宫受用。

  当时六国人民见此情状,思念旧君,往往泣下。尽有忠臣志士,愤心切齿,痛恨始皇,欲报国仇,未得机会。中有韩国人姓张名良,字子房,其祖开地,父平,相继为韩国宰相,历事五君。

  张良生长宰相之家,资财甚富,单是家童一项,已有三百人。

  但他虽生长富贵,却极有志气,足智多谋,与寻常纨袴子弟大不相同。只因年纪尚少,故不曾出仕。到得韩国既灭,张良心想:“我虽不曾食禄拜官,然祖、父世受国恩,为子孙者当图报效。眼前手无寸柄,无法挽回。就是将来要将祖国恢复,亦非易事。惟有设法刺死秦王,以报灭国之仇。纵使性命不保,死后也有面目见先人于地下。与其长作亡国遗民,偷生一世,埋没无闻,何如轰轰烈烈,拼却一死,尚得留名后世!但是秦王出入,护卫甚严,等闲近他不得。且恐行刺不成,空送生命,必须觅得专诸、聂政一流人物,作个帮手,方可行事。”张良主意既定,便暗地将家财尽数散去,交结宾客。

  张良有一弟,因见国亡,气愤而死。张良痛哭一场,将弟棺殓,停柩野外,也无暇替他埋葬。专心寻求侠士,一时竟不可得。张良心想:“天下甚大,何不出外云游,向风尘中结识豪杰,以成吾志。似此长坐家中,终非了局。”于是,借游学为名,独身出门。一连奔走三年,到处留心察访,却未访得合意之人。正是:大千虽踏遍,一士最难求!

  一日,行到淮阳,闻说仓海君豪侠好义,门下素多奇士,张良遂往见之。彼此倾谈,意气相得。因托仓海君代寻侠客。

  仓海君也是有心之人,知得张良意思,便荐一位力士。张良见其人勇力绝伦,相貌雄伟,心中大悦。遂深相结纳,礼待殷勤。

  到得相交既久,张良便将心腹之事告知。自古道:士为知己者死,力士欣然应允。张良因密铸铁椎一柄,重一百二十斤,交付力士。自己身边也藏兵器,预备相机行事。

  恰遇秦始皇二十九年,命驾东游。张良探得确实消息,便与力士议道:“寻常天子出门,先有官吏清道,禁止行人,并不许在旁观看。若照此办法,不能近他身边,如何行刺?此次想是他恶贯满盈,命该横死,所以开筑驰道,出外游行。那驰道平日不许人民行走,当然无须清道。况那驰道中间高,两旁低,加以树木罗列,容易埋伏。虽有前驱官吏,也就不甚在高。

  我辈可预先埋伏其旁,临时突出,两人并力将他刺死”。计议已定,循着驰道行去。

  一路拣择埋伏地方。到得博浪沙,见其地丘壑隐伏,树木丛杂,最便隐身,遂与力士在此守候。约计始皇将到,张良整顿衣服,东面向韩国跪下,拜了两拜。望空默祝道:“君父有灵,鬼神辅助,使我得报灭国之仇。虽死无恨”!张良此时一腔义气,直贯云霄。祝毕,立起,收拾兵器,与力士前往驰道旁边埋伏。

  等了许久,始远远望见一簇人马从驰道前面呼拥而来。张良知是始皇到了,蔽在树下,定睛观看。只见前导仪仗,打起日月龙凤旌旗,金瓜钺斧,云幡宝盖,一队队由面前经过。两旁护驾武士,顶盔贯甲,刀枪剑戟,排列如林。中间千乘万骑簇拥着始皇,风驰而至。张良遇见灭国仇人,怒从心生,勇气百倍。此时性命已付等闲,全然不顾危险,看看始皇銮驾将近,急与力士奋身一跃,从人群中直奔向前,势如流星闪电。觑定乘舆,手起椎落。此时只听得响亮一声,正如青天打个霹雳。

  一班护驾武士只顾前行,出其不意,惊得手足无措,自相扰乱。

  张良仔细一看,被击中者却不像天子乘舆,乃是从官乘坐之副车。方知忙中错误,枉费气力,心中自悔鲁莽。又想:“事既不成,当留此身,以图将来。岂可束手就缚 !”便趁着众人慌乱之时,与力士分头逃走。其时始皇相跪不远,随从人员闻变,一齐拥至始皇车前保护,未及擒拿刺客。始皇见此情形,心中又惊又怒,立饬当地官吏严密捕拿。并通令天下,大行搜索十日。只累得人民家家户户鸡犬不宁,张良竟得逃脱。

  张良刺始皇不成,一路逃走,也不知力士所在。见诏书捕拿甚急,便改换姓名,逃到下邳,寻个僻静地方住下。起初风声尚紧,过了一时,渐渐平静。自古道:静极生动。张良旅居无事,郁郁不乐,时常出外散步。

  一日,偶然闲游,到一桥头。士人呼桥为“圮 ”,后人因称此处为“圮上”。张良独自一人立在桥边,十分无聊。举头看见前面来一老人,须眉皓白,身穿灰色宽大之衣,手持藜杖,足着赤履,徐徐行来。将近张良身边,不知何故,竟将足上所穿一履坠落到桥下去。那老人瞧了张良一眼,说道:“孺子,汝可下去取履?”张良国亡家破,满腔冤愤,正在无可发泄。

  忽闻老人之言,心中错愕,觉得此人陌路相逢,素不认识,竟敢如此无礼!一时怒从心起,即欲动手将他殴打。蓦然转念:“他是老人,我若打他,于理不顺。”立即住手,正要走开,又念:“老人精力已衰,自己不能下桥拾取,失却一履,如何走路?我今遇见,何妨行个方便。”于是依言前往桥下取覆,却见此履坠在桥柱之旁。张良搊起衣服,蹑足下去,取履到手,回身走上桥来。方欲交与老人,又听老人说道:“可将履与我着上?”张良心想:“既已替他取履,索性人情做个到底。”

  便跪下去,一手捧住老人之足,一手将履套上。那老人伸足纳履,对张良笑了一笑,也不称谢一声,扬长而去。

  张良不觉大惊!细想:“此人行径甚是奇怪!不可当面错过。”遂远远望着他走。老人走去约有一里之路,却又回来,向张良点首道:“孺子尚可教训!由今日起算至第五日,平明时候,汝可来此地与我相会。”张良听了,知他必有道理。遂恭恭敬敬跪下,应声曰:“诺”。

  到了第五日,张良一早起来,依着老人言语,行至其地。

  却见老人早已在彼等候。一见张良来迟,便怒道:“汝与老人约会,何以后至?”张良被责,也不言语。少停,老人又道:“如今仍旧回去,再过五日,定要早来。”张良依言回去。又过五日,张良一闻鸡鸣,立往其地。谁知老人又已先在。复责张良来迟,再约五日后相会。张良两次约会都被老人占先,心中甚是过不去。及至第三次,未及夜半,便即前往。到得其地,等候片刻,老人方至。老人见张良此次果然早来,心中欢喜,说道:“正该如此。”乃向袖中取出一书,付与张良。嘱道:“汝读此书,使可为王者之师。过后十年,功成名就。后十三年,汝至济北谷城山下,见有黄石,即我是也。”老人言毕遂去。

  张良得老人所授之书,携归寓中。披开一阅,原来是《太公兵法》,惊喜异常,无事时便将此书熟读。后来佐汉高祖平定天下,都得力于此书。过了十年,张良竟得封侯。又过三年,张良随高祖行经济北谷城山下,果见黄石,张良取归,当作老人,香火供奉。及张良死后,将黄石一并埋在墓内。后代子孙每值春秋扫墓,年节祭祖,一体祭祀黄石。因此后人呼老人为“黄石公 ”,此是后话。

  当日张良住在下邳,为时已久,地方情形渐渐熟识。又读得《太公兵法》,学问阅历都大长进,比前不同。只有复仇之心并未改变。他生就一种侠性,最好扶危济困。遂结识当地一班少年豪杰,专替人抱不平。到得交游既多,声气广通,凡有急难之人,都来投奔,竟包庇起犯事人来。张良有朋友项缠,时人称为项伯,因事杀人,被官中追捕甚急。奔到张良处藏匿,竟得免祸。从此张良便在下邳收召党羽,暗中预备。待至陈胜起兵,他便也聚众举事。唐人李白有诗一首,咏张良行刺始皇不成逃匿下邳之事,其诗道: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

  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

  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

  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

  我来圮桥上,怀古钦英风。

  惟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

  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且说始皇自在博浪沙遇刺未中,仍到海上考察方士,方回京师。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四"游兰池始皇遇盗 筑长城蒙恬防胡"

  话说始皇自博浪沙受惊回京,一连三年都未远出。但始皇生性好动,不肯安居宫中,便时常微服出游。又因前回博浪沙中之事,常恐遭人暗算,遂挑选精壮武士四人,怀着兵器,随侍左右保护。

  一日,始皇正行之间,忽闻路人口唱谣歌道:神仙得者茅初成,驾龙上升入太清。

  时下玄洲戏赤城,继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学之腊嘉平。

  始皇闻此谣歌,便召父老问故。父老对道:“近有仙人姓茅名濛,字初成,于本年九月庚子日,在华山中乘云驾龙,白日升天。当茅仙未升天之前,邑中先有此谣。如今其事果验,所以路人常唱此歌。”父老述毕,因劝始皇修长生之术。始皇听了,欣然又动求仙之念。遂下诏将腊月改名为“嘉平月 ”,以应仙谣。至今世俗尚称阴历腊月为“嘉平 ”,由此始也。

  先是始皇因连年求仙,都未成事,便在咸阳地方开一大池,引渭水灌入。此池共长二百里,阔二十里,名曰“兰池 ”,就池上筑起宫殿,以像蓬莱瀛洲。池中生成有一大石,始皇命工匠刻成鲸鱼模样,长二百丈。唐人杜甫诗所谓“石鲸鳞甲动秋风”是也。始皇此数年中未到海上,便常来此间游玩,以慰求仙之志。

  始皇在宫中夜来无事,乘兴换了便服,步行到兰池宫去。

  武士四人随侍在后。趁着月光,愈增清兴。方到半途,所遇一群强盗,见始皇服饰华丽,以为买卖上门,却不料他便是当今皇帝。便呼哨一声,拥至始皇面前,团团围住,要想劫取始皇身上财宝、衣服。始皇此时真如游浅水,纵有权力,无从施展。

  正在危急之际,幸得武士拼命保护,奋力上前,击杀强盗数人。

  余众不敌,始各四散。始皇吃此一次惊恐,比在博浪沙更甚。

  心想:“辇毂之下,竟至盗贼横行,真是不法已极 !”回宫之后,下令严拿余盗。饬关吏“闭起关门,按户搜检二十日,务获究治”。从此,始皇也就不敢微行。

  光阴迅速,又过一年。始皇求仙心切,按捺不住。遂起驾东游碣石,使燕人卢生入海,寻求古仙人羡门。自己复往北边游行一番,然后回到咸阳。说起卢生,本是儒士出身,因为利欲薰心,遂学着方士口吻说自己具有何等道术,花言巧语买得始皇宠信,故使他入海求仙。

  卢生奉命前往,心想:“大海中一片汪洋,何处有羡门踪迹?但平日在始皇前何等夸口,今若空手回报,重则贬官罚罪,轻则失宠见疏,如何是好?”卢生左思右想,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思得一计,便乘船径向海中空走一回。却暗地写成一书,回奏始皇道:“仙人虽未遇得,已将仙书私下抄来。”说罢,将书呈上。始皇披阅书中言语,大抵觑无缥渺之谈。惟中有一语道:“亡秦者,胡也 !”始皇读到此处,暗吃一惊!心想:“胡是匈奴别号,现在国内一统,人民无力造反,内乱可保无虞,不消说得。将来与我子孙为敌者,定是胡人。不如趁此时将他逐出塞外,就中外交界地方筑起一座城墙,遣兵把守,方免后患。”始皇想罢,即命蒙恬带兵三十万人,往伐匈奴去了。

  说起匈奴人种,相传为夏后氏苗裔,常居中国西北一带地方。种类甚多,有山戎、玁狁、獯鬻、畎戎等名目。三代以来,常为中国之患。其人以牧畜为生,常逐水草迁移,无一定住处。

  其部落亦有君长,自君长以下皆食畜肉、饮兽乳、衣用皮毛。

  所居之处,张设毡帐,并无城郭房屋,也无文字。其人自少学习射猎,无事时牧养兽畜,有事时皆出当兵。战胜则奋勇轻进,战败便四散逃走,各不相顾。其俗重少轻老,精美饮食皆尽少年人享用;若有余剩,方给老者。凡父死,则子娶其后母为妻。

  兄弟死,亦各娶其妻,其野蛮如此。当战国时代,燕、赵、秦三国并与匈奴接近,皆遣兵击破之,将匈奴逐往塞外。各筑长城拒守,匈奴也就势穷力蹙,不敢犯边。

  此次蒙恬奉始皇命令,带领三十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将北去。匈奴出其不意,未及防备,望风逃循。蒙恬遂收河南地,分为四十四县。将内地犯人移往居住。再就从前燕、赵、秦三国所筑长城,首尾联络起来。西自临洮,东至辽东,共长万余里。那筑城士卒真是困苦异常。只因北地天气甚寒,每值大雪弥漫,朔风凛冽,往往冻得手指坠落,肌肤破裂。又被军吏驱迫作工,手不停杵,也有冻死者,也有不胜劳苦而死者。计用人数十万,历时十余年,方得成功。

  蒙恬一面筑城,一面又率兵北渡黄河,取阴山地。自己常驻上郡指挥调度。当时中国兵威远振,至今西人称我国为支那,说者谓即秦字之转音也。此长城到了北魏及唐代,重行建筑。

  因当时边境缩小,所以位置变更,非复秦时之旧。现在长城西起甘肃布隆吉尔城,东至直隶山海关,即唐以后改定之形势,仅长五千四百四十里,此是后话。始皇已遣蒙恬北逐匈奴,又想起:“岭南一带,蛮人尚多,不易降服,须用兵占领其地,定为郡县,方可一劳永逸。”正在筹划南征,谁知,岭南地方去也不易。基地向系蛮人居住,文化未开。加以气候酷热,地势卑湿,山岭丛杂,瘴雾极重,蛇虫又多。中国人一到其地,不服水土。或为瘟疫瘴气所侵,或为猛兽毒虫所害,往往死亡。所以当时人民将北地、岭南两处视为畏途,无人敢往。一班士卒闻说南征北成,爹、娘、妻、子哭声相送,其苦如此,纵使秦法甚严,但欲强迫无辜人民到死地去,也就不行。

  始皇见军民人等不愿到岭南去,却想得一法,下令将从前犯罪逃亡被获之人并赘婿、商人,一律勒令当兵,出征岭南。

  原来,秦自商鞅为相,变法以图富强,最注重是增加户口,振兴农业。定下法令,凡民家养子长成,有财产者,为子娶妇,即行分居。其实在贫穷,无力娶妇者,使之入赘妻家,名曰“赘婿”。此等身为赘婿之人,大都赤贫不能自立,乡里都轻贱他,连国家也不与平民一律看待。至于商贾,本是一种正业,但因商鞅政策务在辟尽地利,设肆贸易之商人,视为末业,另立名簿,谓之市籍。凡有市籍之人,不得与农民平等。此一班赘婿、商人平时受国家苛待,已是抱屈。不料此次始皇竟将他视同犯人,迫之前赴死地,直与身犯大罪发往极边烟瘴充军无异。大众闻此命令,相聚号哭,真是弥天冤枉!但迫于权力压制,无可如何,各各离乡背井,上道而去。

  且说岭南蛮人,生性强梁。其野蛮程度也与匈奴相似,兹不细述。秦兵既到岭南,不服水土,沿路死亡不少。其余幸得生存无病之人,惟有冒死前进。遇见蛮人,战了数次,蛮人抵敌不住,陆续归降,岭南由此平定。始皇将其地分为桂林、南海、象郡三郡,设官治理。又在险要地方分兵驻守,以防蛮人背叛。仍命原来之逃亡人、赘婿、商人充为戍卒,尚属不敷分布。复将从前曾经为商,名列市籍之人并其祖父母、父母名列市籍之人,一概发往充数,统名曰“谪戍 ”,共计五十万人,分扎五岭地方戍守。始皇布置既定,心想:“现在武功大振,外患已除 ”,不胜欢喜,便时在宫中饮酒作乐,但是杯酒中间,竟兴起焚书大狱。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五"焚诗书李斯建议 筑阿房卢生进谋"

  话说始皇三十四年,天下无事。一日,始皇在咸阳宫中排下筵宴,大会群臣。博士七十人,亦在其列,随例向前举杯献酒。始皇正在开怀畅饮,旁有仆射周青臣上前奏道:“往时各国并立,秦地不过千里。托赖陛下神圣,统一天下,设立郡县,驱逐蛮夷,人民得以安生乐业,永无战斗之患。国祚久远,传于万世,陛下功德巍巍,自古帝王皆不能及。”始皇听此一片谀词,语语正合其意,不觉大悦。谁知却恼了一位博士。

  其人复姓淳于,名越,系齐国人。因见平日所读古书,皆言封建如何好处。今始皇一日将他废去,设立郡县,心中已大不以为然。却又凑着周青臣极口奉承,愈觉忍耐不住,便发言道:“臣闻殷周两朝所以能传国久远者,皆由大封子弟功臣,得其辅助之故。今陛下富有四海,而子弟无尽寸之地,假使将来或有奸臣专政,并无亲藩保卫皇室,其势甚危!大凡作事,不学古人,断难长久。青臣又当面献谀,非忠臣也 !”始皇闻淳于越之言,心中自然不快,但面上仍不发作,却问群臣意见如何?此时李斯已由廷尉升为丞相,听了淳于越之言,心想:“郡县制度行了数年,是个已成之局。如今他又欲建议推翻,大抵此等儒生,拘泥古法,不达时务,最喜拾着古人一二言语,发为议化,真是讨厌!不如设法从根本上刬除净绝,使他没了把柄,便可尽塞反对之口。”李斯想定主意,出席奏道:“博士所言,犹是战国习气。只因战国时代诸侯厚待游学之士,所以百家并起,各夸学问,讥刺时政。今天下虽定,积习未除。

  朝廷每有命令,一班儒生最喜发出反对议论,毁谤君上,煽惑人民,实属目无法纪。此种恶习,若不严行革除,必至号令不行,是非倒置,为害甚大!惟是种种议论,都由迂儒平日但知读书讲学,不识世务所致。臣之愚见,请将一切史书非记秦事者,并皆烧却。除宫中藏书仍归博士掌管保存外,凡民间平日所藏诗书及诸子百家书籍,通令尽数交与该管地方官,一律烧毁。此后人民有敢偶然谈起诗书者,即行正法。如敢引证古典,讥笑时政者,诛及三簇。官吏闻有此种情事,不即举发者,与之同罪。自此令发布之后,三十日以内尚未将书烧毁者,将违犯之人面上刺字,发往边地。白昼侦探匈奴,夜间筑造长城,四年满罪,名曰‘城旦’。只余医药、卜筮、栽种之书不必烧毁。人民如有欲学法令者,可拜官吏为师。似此办法,方可尊重朝廷,屏除浮议。”

  始皇闻李斯所说,暗想:“此法甚好,不但可绝许多谤言,且与自己所主张之愚民政策相合。”遂下诏依议办理。于是,民间所有古书尽付一炬。“五经”中只有《易经》视为卜筮之书,未遭此厄。但当时所烧,不过民间之书。至官中藏书,仍然存在。直至后来项羽入咸阳,放火焚烧宫室,始将书籍烧个净绝。至今世人但知归罪始皇,却不知项羽也有关系。

  且说始皇下令焚书之后,过了一年,心想巡游北方,便下诏令蒙恬开筑直道一条,自云阳至九原,共长一千八百里。沿途开凿山陵,填平溪谷,费却许多人工。经营数年,竟未成就。

  始皇已命蒙恬去后,却又想大兴土木,建筑宫殿。说起当时现在宫殿,不为不多。除咸阳正宫外,所以离宫,在关内者三百所;在关外者四百余所。

  先是削平六国之时,每破一国,始皇即命画工将其宫室绘成图样,就咸阳北坂上照样建筑。南临渭水,西自雍门,东至径、渭二水合流之处,一路楼阁连绵,复道贯通。又将所掳各国妃嫔、子女、宝器、珍玩安置其中。后来复在渭南建筑一宫,初中“信宫 ”,后改“极庙 ”,取天文中宫名曰“天极”之意。

  由极庙开道通至骊山,复建甘泉前殿,筑甬道直达咸阳宫。此外尚有章台上林,都在渭水之南。始皇有此许多离宫别苑,已是游玩不尽。今又想起:“咸阳正宫乃是先代建筑,当时不过是一国诸侯,规模自然狭隘。今我既为天子,所有文武官吏以及随从人等,增加甚多。每遇正式朝会宴享,觉得宫庭过小,人众拥挤不开,必须另建一极大宫殿,方足以壮观瞻。”

  始皇欲建新宫,自然应先择地。咸阳人烟稠密,空地无多。

  只有渭南上林苑中空地不少,距离咸阳又近。且闻周文王建都于丰,武王建都于镐,上林地在丰、镐之间,正是帝王都会。

  始皇计算已定,命工画成样本,先行建筑前殿。此殿之高大,古来无比。计东西广五百步,南北长五十丈。每值大朝会,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竖立五丈大旗。一遇宴享,用车巡行斟酒,用马传递肴馔。殿之四围,架木为栅,上可行车。由殿下筑路,直至南山。就山顶上安设华表,算是门阙。又按天文星象,天极紫宫之后有十七星,渡过天河,直至营室,名为“阁道”。

  始皇便将渭水当作天河,就水上建筑一桥。桥阔六丈,长二百八十步。渡过渭水,以像天文之阁道。统计此宫所占地盘,北至甘泉、九嵕;南至鄠、杜;东至黄河;西至汧、渭之交。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似此工程浩大,需用材料甚多。始皇分遣人役前往楚、蜀各地采办材木,运至关中。一面兼修治骊山坟墓,发宫尚未完工。始皇本意欲俟富成,别立美名。时人因其前殿四阿广阔,便依形立名,名曰“阿房 ”,故天下皆称为“阿房宫”。唐人杜牧有《阿房宫赋》,其文如下: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

  歌台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取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缘,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栗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和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逐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呜呼!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

  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此赋形容阿房宫之广大,淋漓尽致,可谓古今中外第一大宫矣!

  当日卢生自从假作仙书,瞒过始皇之后,仍得始皇宠任,屡受赏赐。他心尚不足,又在外招权纳贿,作弊既多,惟恐始皇察出,以此常怀疑惧。今见始皇大兴土木,因想出一计,欲使始皇终日在宫寻乐,被声色迷住,不问外事,便可由他任意妄为,无所忌惮。遂往见始皇,说道:“臣等奉命往求灵芝奇药及仙人,往往不能遇得。据臣愚见,就中似有恶鬼作崇!大凡人君欲求神仙,必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入火不焚。上乘云气往来,寿与天地同久。今主上因留心政事,未能恬淡无为。

  平日游幸所在,往往使臣下得知。此于求仙大有妨碍,愿主上此后所到之处,勿使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方可求得。”始皇听卢生之言,甚以为然。不待说完,因接口道:“我甚仰慕真人,从今以后,便自称为真人,不再称朕。”遂依照卢生之言,下令凡咸阳近旁二百里之内,所有宫、观二百七十所,一律建成复道或甬道,彼此连接,以便游行时旁人无从窥见。各处分住妃嫔美人,并将日用器具,陈设物品,一律配置齐全,临时不必迁移,以免动人耳目。又通告随从人员:“所到之处,当守秘密,不得漏泄,违者立处死刑。”从此,始皇遂日在宫内微行。未知卢生此计有无效果,且听下回分解。

卷六"兴大狱儒生受坑 避暴秦方士入海"

  话说始皇虽信卢生之言,日在宫内微行。然仍照常阅看文书,判决政务,并不因求仙之故稍有荒废。群臣每日都到咸阳宫,等候批示下来,各依职守办事。始皇心中终因久未外出,时恐受人蒙蔽。身子虽然闲旷,心中却更焦劳。诸位莫看得专制皇帝是容易做的。

  一日,始皇驾到梁山宫。偶然登山游玩,忽见一队车马由山下经过,前呼后拥,十分显赫。始皇问:“是何人?”左右回奏说:“是丞相。”始皇对左右道:“我从未见过丞相出门,原来如此威风 !”言下露出不悦之气。其时丞相不知始皇就在山上,安然过去。却有始皇身边一个近侍,素与丞相亲密,见始皇不喜,暗地遣人飞报丞相。丞相得知,吃惊不小。过了数日,始皇又在一处遇见丞相,觉得随从人马比前减少许多,心下顿然悟道:“此必近侍漏泄吾言 !”遂立唤近侍至前,逐一诘问。大众皆不承认。始皇大怒,叱令武士将前日随从在旁近侍,一概缚出斩首。余人吓得胆战心寒,益加警戒,不敢多口。

  以后始皇游行所在,外间果无一人得知。

  卢生见始皇虽依言微行,却不为声色所迷,御下更加严刻。

  心想:“此计不能见功,我若留恋不去,必遭诛戮。”乃与侯生等密议道:“主上天性刚戾,亲近狱吏,喜用严刑。又贪恋权势,不肯恬淡无为。吾辈不能为之求仙寻药,不如弃之而去。”二人议定,遂结伴逃走。

  事后,有人将逃走消息并临行言语报与始皇。始皇闻知,拍案大怒,道:“我平日收召许多文学方术之士,希望可以致太平,求长生,谁知韩终一去不回,徐福等费钱无数,并未得有奇药,且闻有受贿舞弊情事。至如卢生诸人,我对之尤加礼貌,优给赏赐。如此厚待,竟敢出言诽谤!必须拿获,处以重刑,方泄我忿 !”于是,通令各地,严密查捕。各地官吏奉命,四出访拿,竟未寻获。

  始皇心中痛卢生诸人,偏偏被他逃脱,无处泄忿。忽想起二人本是儒生,遂迁怒到一班儒生身上。说道:“诸生在咸阳地方,我曾使人察访,往往造作妖言,迷惑黔首。若不尽法惩治,何以儆戒将来?”便下诏,命御史将在京儒生一律传到,逐人究问,有无造言惑众?一班儒生中有平日喜发议论者,便坐以诽谤之罪。辗转牵引,连累之人,不计其数。御史将案情供词复奏,始皇自行按名定罪,共有四百六十余人定了死罪,一律正法咸阳市上。

  始皇长子扶苏,居心倒还仁厚。每遇始皇残暴行为,常行谏阻。今见始皇欲杀儒生多人,因进言道:“现在天下初定,远方人民尚未归心,一班儒生都是诵法孔教,若加以严法,恐致天下不安 !”始皇正在盛怒,不但不听,反厌扶苏多言。命其前往上郡,为蒙恬监军去了。

  始皇怒犹未息,因见此次所杀儒生,仅限咸阳一地。想:“此等人各处多有,平日最喜摇唇鼓舌,讥刺时政。如今闻我杀死多人,正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诸人心中必然不服,不如趁此一律剿除。但若通令各地方官究治,恐天下骚动,或生变乱。且风声一露,狡猾者先期逃避,反多漏网。惟有用利禄诱之使来,然后不动声色,一网打尽。”始皇想定主意,托词招致贤才,命各郡县征集儒生,限期送京,听候录用。此诏一下,遂有许多贪图富贵之人如蚁慕膻,如蛾投火,纷纷来京。

  待得到齐,已有七百人。始皇一概召见,假意温言慰谕,都拜为郎。诸生受职谢恩,各自欢喜。

  始皇乃密唤亲信之人,近前嘱咐道:“汝可前往骊山,寻温泉近旁之地,栽下瓜种,须要他冬月结实。待得瓜实成时,使人来报,不可有误,亦不可漏泄于人。”其人奉命前往。就马谷地方依言栽下瓜种。瓜得了温泉暖气,寒冬时候居然发芽引蔓,结子成实。于是使人上书报告此事。始皇假作惊异,召集诸生问道:“近日如此严寒,竟有人报称骊山地方瓜忽结实,不知是何原因?”诸生见问,各陈意见。有说是祥瑞者,有说是灾异者,议论不一。始皇因对诸生道:“汝等未曾目睹真瓜,各自悬想揣测,所以意见不同。可即亲往其地,看个明白,再行议决复奏。”

  诸生奉诏,一齐前往。到得谷中,看见瓜实,人人指天划地,大发议论,各执一说,互相辩驳。始皇已预先遣人在四围山动。诸生正在兴高采烈,引经据典,争议未决。忽见土石如雨雹一般,从四面山上飞坠下来,慌得四下乱窜。无如穷谷之中,出路已断,无处逃避。一时呼号之声,震天动地,惨不忍闻。守机人只顾将士石填下,直压到大众无声,方始罢手。可怜七百人,全数活埋在内!至今骊山马谷西岸,尚有高坑。父老相传,即秦坑儒之处。后人号其地为“愍贤乡”。唐明皇改为“坑儒乡 ”,建立“旌儒庙”。

  当日卢生逃走,始皇发怒,言语连到徐福身上。徐福心中已抱不定,后又见始皇归罪儒生,兴起大狱,愈加危惧。心想:“数年来求仙寻药,毫无效果,终久必遭杀害,不如设法逃走。但平空逃走,始皇闻知,定然下诏捕拿,若被追获,命仍不保。

  惟有逃往海外,到他权力不及之处,觅地居住,方得安稳。”

  事有凑巧,徐福正在设法逃走,忽奉始皇召见,命他前往东海祖寻觅不死之药。

  原来,始皇数日前据官吏报告:“大宛地方多有枉死之人,尸身横在道上。近来常有飞鸟,形状如乌,口衔一草,飞近死人身旁,将草放置面上,其人立时复活,即能起坐。因拾得此草一本呈上”始皇听奏,甚觉奇异,遂将此草遍示群臣,并皆不识。有人奏说:“现在北郭有一鬼谷先生,隐居学道,博物多闻。请主上遣使问之,或能识得。”始皇依言,立遣近侍,将此草往问鬼谷先生。鬼谷先生见了此草,因说道:“此乃东海祖洲所产。祖洲在东海之中,地方五百里,距中国七万里。

  此草生在琼田之中,亦名‘养神芝 ’,其叶状似菰苗,丛生,长三四尺。凡人死,三日之内,将草覆其面上,皆可复活。一株可活一人,服之令人长生。”

  使者将言回复始皇,始皇闻得,心中大喜,故特命徐福往寻。徐福闻命,正中其意,便想趁此逃走。又想到:“独身逃往海外,未免生活艰难,必须如此如此,料想始皇急于求药,不至生疑。”计算既定,因对始皇说道:“欲到祖洲,须要童男童女各三千人,并五谷种子,百工技艺一切完全,装载数十大船,方能求得不死之草。”始皇不知徐福用意,也不问其作何用处,命人如言备办。徐福辞别始皇,率领诸人,乘船渡海而去。欲知徐福此去如何,一听下回分解。

卷七"比封君传披货殖 礼贞妇台筑怀清"

  话说徐福奉始皇之命,往祖洲寻不死之草,带领一班童男女等乘船向东海进发。行经多日,但见一片汪洋,海水作深碧色,四顾无岸。一日,远远望见一个海岛,徐福催船前进,到得岸边,将船一齐下碇泊住。徐福登岸瞭望一回,见平原广大,可容多人。山水清秀,气候温和。但是榛莽荒芜,毫无人迹。

  若慢慢开辟起来,可成乐土,徐福暗喜。回到船中,吩咐随来之人一概登陆,方对众人说明来意。众人心想:“久住内地,身遭虐政,苦不可言。今得到此新世界,虽开辟须费工夫,但免受压制,已觉快乐。”于是大众都慨然应诺,欢欢喜喜,各将生平技艺就荒岛上施展一番。有凿井者,有耕田者,有制造器物者,有建筑房屋者。不多几时,一切完备。若比起鲁滨孙漂流绝岛故事,彼是意外之遭逢,此为意中所预定,似彼难而此易。但彼是理想,此是实事,毕竟彼易而此难。话休烦絮。

  却说徐福又将带来童男女配成夫妇,从此在岛上安居乐业。既不须纳税服役,又不遭可法酷刑,居然一海外桃源,大可避秦矣!现在日本某地,尚有古墓,相传即是徐福葬身之处。

  始皇自命徐福去后,日坐宫中,阅看文书,留心各处消息。

  忽见陇西官吏报告乌氏县人名倮,由牧畜致富情形。原来,乌氏倮自幼生长西北地方,因见西北一带都是荒原旷野,最宜牧畜,遂筹备资本买得马牛羊等,尽心牧养。过了数年,牧畜既多,便行发卖与人。得了卖价,却别作计算。心想:“牲畜从小牧养起来,须费许多工夫时日。到得长大卖钱,除去成本耗用,终觉获利不丰。从前资本微薄,只好营此辛苦事业。现在既经卖得一宗大钱,必须另换一种简便方法。”乌氏倮想定主意,便到内地购买绸缎绫绢以及新奇物品,运出塞外。只因久居边地,素与戎人熟悉,通其言语,便将以上各物私自献与戎王。

  原来戎人生活与匈奴相似,居住塞外荒寒之地,专以牧畜为业。所以衣服用品都甚相恶,最是仰慕中国所产绸缎等物。

  但恨中外阻隔,无由到手。此次戎王得乌氏倮所献各物,生平都未见过,不觉喜出望外。看了此件又看彼件,件件皆是心爱,直把玩到不忍释手。“要是谦让不收,心中甚难割舍。但万无白受他人礼物之理,自须用物报酬。”又想起:“报酬之物,其价值必须高过原物,方不至累人赔本。今此诸物,究竟价值若干?无从晓得。”戎王所有的,无过马牛羊等牲畜,平日看得甚贱。此番估起价值,便将十匹之马,抵作一匹绸缎之价。

  十头之牛,或二三十头之羊,抵作一匹绫绢之价。结果一算,竟将无数牲畜给与乌氏倮,作为答谢。

  乌氏倮落得全数收受。辞别戎王回家,将所得牲畜估出价值,比较原买各物,竟有十倍以上之利。此牲畜都经戎人养得长大,乌氏倮享受现在。无论世上何种买卖,不能及此利益。

  从此,乌氏倮依着原法,二次三次,接续而行。不上数年,所养牛马,漫山遍野皆是。雇就许多牧人,每日放出,饮水吃草。

  及至傍晚收回之际,因为数目太多,不及按头点算,便都驱到一最大山谷里。等到牛马塞满谷中,算是足了原数,并无遗失。

  因此人称为“谷量牛马”。其家之富,不言可知。始皇见奏甚悦,立即下诏,将乌氏倮比之封君。每遇年节,准其入朝,随班应驾,与诸侯并列。

  过了数日,始皇又得巴郡郡守报告,中叙:“本郡有一寡妇,名清,丈夫早死,自己年纪尚少,立志守节,不肯再嫁。

  夫家先代得了一所朱砂矿,当时呼为‘丹穴 ’,所出朱砂甚多。

  一门数代,恃此为生,也就积下许多家财。寡妇清自夫死之后,亲自担当家务,经营矿业,财产愈加兴旺。乡里之人见其青年美貌,家产又多,大众羡慕,争欲娶之为妻。便厚贿媒婆,花言巧语,前往说亲。谁知,寡妇清全不动心,三番五次,拒绝回去她既不肯改嫁,众人自应罢休。偏有一班轻薄少年,无赖子弟,想用种种计策诱她破节。寡妇清知道有人暗地算她,不得不步步留心,预为防备。平日多蓄婢仆,严分内外,谨守门户。一举一动,毫不苟且。又不时局恤乡里,赈济贫穷。本地之人无不道她一声好。一班浪子遂亦不敢侵犯。事为郡守闻知,故特申报始皇。”始皇平日最重贞题节,阅此报告,心想:“寡妇清真是一位贞妇!必须特别优待,使天下妇女开风兴起。”于是,下诏大加褒美,特召:寡妇清入朝觐见。沿途通饬驿吏,预备车马迎送。并饬地方官办理供应,不得怠慢。

  寡妇清奉诏到得京师,朝见始皇。始皇竟用客礼看待,厚加赏赐。过了数日,寡妇清告辞回家,始皇命群臣在城外饯送。

  一路上仍饬官吏依前照料。又命巴郡郡守:“就寡妇清本乡附近高山之上,筑台一座,务要高大华美。”台成,始皇命名为“怀清台 ”,以示旌表贞节之意。后人因呼其山为“台山”;又曰“贞女山”。二事系明诏宣布,到处皆知,一时传为美谈。

  始皇一心盼望到祖寻药的徐福快快回来,将不死之草连根吞下,活到与天同休,收拾得秦国江山如铁桶一般,方称心愿。

  闷坐之中,无端来了乌氏倮、寡妇清两件事,随手发落,只算略为解闷,其心仍系在徐福身上。屈指一算,徐福去后,早已经年,杳无消息。

  一日,偶阅文书,见东郡郡守报告,说是:“某月某日,天上忽落下一星,到得地上化为石头。不知何故,石上忽现出文字道‘始皇帝死而地分’。细看七字,并是阴文,了了可辨。”始皇平日最忌言死,得此报告,心中大怒,因此又引动杀机,连累无辜,死了多人。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八"惊恶兆始皇道死 行废立赵高首谋"

  话说秦始皇三十六年,忽得东郡报告“坠星石上现出文字,偏是不吉之语 ”,触犯始皇忌讳,不觉大怒。心想:“此文字定是人民刻成,此等无知顽民,竟敢咒诅朕躬,可恶之极!”立命御史前往东郡:“就附近居民逐户查问,究出私刻之人,严行办罪。”御史奉命而去,见石上文字果似人工雕刻。但追究起来,竟无一人承认,又不能寻得凭据指出犯罪之人。御史没法,只得回京复命。始皇听了,也不管何人所为,下令:“将石旁居民一概杀死,并将此石架起柴炭烧毁。”地方官奉诏,立将附近人民尽数拿下,绑赴法场斩首,共计数百人,人人叫屈连天,有冤也无处诉。真是: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始皇虽然杀死多人,稍平怒气。但心中终觉得是个恶兆。

  又想起:“连年招致方士,求仙寻药,毫无成效。卢生既情虚逃走,徐福又去不回,眼见得长生不死之事已是绝望。”因此思来想去,闷闷不乐,兴致索然。

  一日,忽命博士作《仙真人诗》,诗成交与乐工,令其谱人音乐,作为歌曲。每遇闲暇或出游时,便令乐工歌唱此曲,借以排遣心情。谁知又有不吉之兆接连而来。

  当年秋月,有一官吏奉使回京,见了始皇报说:“此次由关东夜行,路过华阴平舒地方,忽望见有素车白马从华山上驰下,渐渐行近,车中有人,手持一璧,授与使臣道:‘妆将此璧为我赠与謞池君,可告以明年祖龙当死。’使臣接璧,心中诧异,方欲动问,顷刻间车马连人忽然不见,真是奇怪之事。”说毕,将璧呈上。始皇闻言,心想:“祖者,始也;龙者,人君之象。‘祖龙’二字明是指着自己,此番不比从前,乃是使臣亲见,况又有璧为据。”想到此处,呆了半晌,方始勉强说道:“闻说山鬼但知一岁之事,若明年之事,彼等岂能预知?

  所言殊不足信。”使臣无言退出。始皇又自己宽解道:“祖龙不过是说人之先代耳 !”遂将璧交与掌管御府官吏,令其验明。

  据回报,说是二十八年出游渡江时,祭祀江神所投之璧。始皇见说,心想:“此又是水神作怪,竟不是山鬼了?!”因此心中疑惑不安。遂命太卜卜得一封,据云“出游移徙最吉”。始皇便教官吏将内地人民三万家,移至北河、榆中二处居住,以应卦兆。

  到了三十七年十月,始皇择定吉日出游。命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随行,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始皇少子胡亥素得宠爱,此次自愿从游,始皇应允。十一月,南行到云梦,过丹阳,抵钱塘,上会稽,祭大禹。又循海北上,至琅玡。始皇求仙之心尚未尽死,便考问一班方士。方士恐始皇见责,假说道:“蓬莱仙药本可取得,奈因海上往往有大鲛鱼为害,所以不敢前往。最好寻得善射之人,乘船同去,遇见鲛鱼,便用弩箭射之。”始皇听了,信以为实,不去追究。

  原来始皇曾梦见自己与海神争战,海神身披盔甲,手执戈矛,形状与人无异。到得醒来,立召占梦博士问之。博士答道:“水神平日人不得见,大约每出必有大鱼或蛟龙随之,故可以大鱼、蛟龙为验。今陛下祭祀百神,甚属尽礼。乃有此种恶神胆敢作祟,必须将其除灭,然后吉神自至。”始皇闻言,记在心上。今见方士所说,与博士不谋而合,愈加深信不疑。遂命入海方士,船中随带捕拿大鱼器具。一面挑选多力善射之人,架起连枝弩箭,随着车驾沿海而行,预备与海神交战。遂自由琅玡起程,向北经过劳山、成山,一路留心。望着海洋,不见大鱼踪影。直至芝罘始见大鱼。加发弩箭,射死一尾。始皇算是战胜海神,便命驾回京。

  始皇渡过黄河,行至平原津,忽然患病,渐渐沉重。一日,到得沙丘,此地前属赵国,建有行宫,赵武灵王身死于此。始皇因暂驻行宫养病。群臣见始皇病重,知他平日最恶言死,故无一人敢道及死后之事。后来始皇病得昏迷几次,自知不起,召李斯近前,口授言语,制成玺书,赐与长子扶苏。命其:“将兵事交付蒙恬,速即赶回咸阳,等候灵柩到时会葬。”此书写就封好,交与中车府令赵高收藏,尚未发遣使者。到得七月丙寅日,始皇身死沙丘平台,享年五十岁。可怜一世之雄,化作南柯一梦!清人谢启昆有诗咏始皇道:函谷关开瞰六王,天留一局待更张。

  恶名莫漫归秦始,良法安能泥古皇。

  十二金人铸铜狄,三千粉黛贮阿房。

  谁蒙万世无穷利,星堕疆分刻石旁!

  始皇既死,丞相李斯见皇帝死在外间,恐天下发生变故,吩咐秘不发丧,将始皇尸身草草棺敛。只有少子胡亥与赵高及亲信宦官五六人得知其事,赵高遂因此生出夺嫡之计。

  说起赵高本身,本属卑贱。其父犯法下狱,身受宫刑。其母因父连累,没为奴婢,复与他人私通,生高兄弟数人,皆冒父姓。其母后又犯罪诛死,高亦被宫,选入宫中,充当宦官。为人狡诈阴险,善伺人意,竟得始皇赏识。称其办事强干,习练刑法,命为中车府令,教胡亥审判狱讼。赵高便极力奉承,买得胡亥十分宠信。但他平日为人本不安分,一旦得志,自然营私舞弊,犯下大罪。忽被发觉,始事便将赵高交与蒙毅审理。

  蒙毅审出所犯情节重大,应处死刑。遂依律判决,复奏上来,始皇平日杀戮无辜,不稍动念。今独爱惜赵高,念其办事勤敏,特命赦其死罪,并复官职。

  赵高既得性命,不思悔过,反恨蒙毅,便想设计害他。无如蒙毅乃蒙恬之弟,祖、父世为秦将,立有大功。始皇知其兄弟忠实,十分信任。用蒙恬为将军,在外掌兵。蒙毅为上卿,居中用事。满朝将相都不及其恩遇。赵高虽然怀恨,无从下手。

  此次始皇出游,蒙毅自然随行。谁知始皇半途得病,便使蒙毅往各处名山大川祈祷。蒙毅奉命而行,未及回报,始皇已死。

  赵高趁蒙毅不在,谋立胡亥为嗣,自己方得专权,且可报复仇恨。

  赵高主意既定,因先对胡亥说道:“主上驾崩,并无遗诏封立诸子为王,单单赐书与长子。将来长子即皇帝位,公子并无尺寸之地,如何是好?”胡亥道:“父命如此,更有何说?”赵高接说道:“此却不然!今欲掌握大权与否,惟在公子与高及丞相而已。愿公子留意,须居人上,勿为人下 !”胡亥惊道:“此悖理之事,切不可行 !”赵高道:“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不称其不忠。卫辄拒其父,孔子不指为不孝。总之,行大事者,不顾小谨。若犹豫不决,必致后悔。愿公子断然行之。”遂用种种言语说得胡亥心动。

  赵高见胡亥已允,因道:“此事不与丞相商定,恐不能成。

  臣请为公子向丞相计议。”赵高遂往见李斯,道:“主上已崩,外间并无人知。现所赐长子之书与同符玺,并存胡亥处。欲立何人为太子,全在君侯与高之口。此事究当如何办理?”李斯听了大惊,道:“何来亡国之言?!此非人臣应议之事。”赵高见李斯不肯答应,便将切己利害动之。因说道:“君侯自料才能、功业、谋略比蒙恬如何?不结怨于人民,得长子之信任,比蒙恬又如何?”李斯答道:“此五者吾皆不及蒙恬。但不知足下何以责备如此之深?”赵高道:“今若使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欲思怀通侯之印,荣归乡里,必不可得。高自受诏,教胡亥学法数年,见其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诸公子未有能及之者。君侯若立之为嗣,可长享封侯之贵。倘决意不听,必至祸及子孙,可为寒心,君侯将何以自处?”李斯见赵高与胡亥事在必行,己若反对,又恐力不能制,反受其害。一时身家念重,只得应允。赵高满心欢喜,回报胡亥。三人遂相聚一处,商议篡立之策。欲知所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九"二世篡位咸阳宫 始皇归葬骊山墓"

  话说赵高同着李斯、胡亥,密议篡立之策。先将始皇赐与扶苏玺书烧毁,假传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太子。别作一书,赐与扶苏、蒙恬,说:他二人带兵数十万,在边已久,士卒多死,不能立功。扶苏反敢时常上书诽谤,都因未奉命令,不得归为太子,所以日夜怨望。扶苏为子不孝,今赐以宝剑,可即自杀。

  蒙恬不能谏正扶苏,反与通同一气,为臣不忠,一并赐死。即将兵事交与裨将王离掌管。此书写就,盖上御玺,命胡亥门下亲信之人为使,星夜奔往上郡,赵高等仍在沙丘等候回音。

  赵高等派往之使,不消几时到了上郡。开读诏书已毕,扶苏捧着赐剑,一路涕泣,走入内房便欲自杀。蒙恬连忙赶入止住,说道:“主上出巡在外,未立太子,命臣带兵三十万守边,公子亲为监军,此乃天下重任。今仅凭一使,便欲自杀,安知使者非诈?应遣人向主上处请命,如果属实,再死未晚。”扶苏素性忠厚,又被使者几番催促,乃对蒙恬道:“父命子死,不得不死,何用再请?”说毕,遂伏剑自尽。蒙恬见扶苏已死,自己却不肯便死,必欲遣人请命,看个究竟。使者亦无如之何,遂将蒙恬交与阳周县官,下狱看管。

  使者见事已毕,赶回报知胡亥与李斯、赵高,三人皆大喜。

  胡亥闻扶苏已死,便想将蒙恬释放。赵高恐蒙氏兄弟复得进用,遂诬陷蒙毅道:“先帝素爱公子,久欲立为太子,只因蒙毅谏阻,以致中止。此等不忠之人,罪该正法。”胡亥依言,命使往拿蒙毅。正值蒙毅祈祷事毕,回至代地。使者传旨,将其下狱。

  赵高等见诸事顺手,篡立可望成功,便假传始皇命令,起驾回宫。将始皇尸身载入辒辌车中。此车本系卧车,四边有窗,只说始皇因病畏风,紧闭窗棂。遣始皇宠信宦官,陪坐车上。

  所至地方,依时进奉饮食,文武百官照常在车旁奏事。宦官在车内假传始皇旨意,允准所奏。一路行去,并未被人察破,但无意中却露出破绽来。只因时当八月,天气尚热,始皇尸身蒸发,但从辒辌车上放出一阵臭气,触鼻难闻。李斯与赵高商议道:“此节最易动人之疑,如何遮盖得住?”赵高想出一法,命从官车上各装腌鱼一石,以乱尸气,使闻者无从细辨。一面催促车仗,日夜趱行,循着蒙恬所筑直道前进。一到咸阳,入得宫中,立刻发丧。李斯、赵高便扶胡亥即皇帝位,是为二世皇帝。 一班大臣及诸公子闻得始皇已死,新皇帝即位,一齐入宫哭临,并向新君称贺。各人听说扶苏赐死,胡亥嗣立,心中虽然怀疑,但事实真假,无从得知,也就不敢提及此事。二世竟安然坐了帝位,便替始皇大营丧事。丧中陈设之美,仪节之盛,费用之奢,自不消说。到得九月,即将始皇安葬。

  至于墓地,当始皇即位之初,已择定骊山地方,发遣人夫,穿圹起土。后来得了天下,又用犯罪徒人数十万作工。只因骊山上有土无石,遂分派徒人,到渭北诸山采石运来。又因秦川北流挡住墓道,乃将水道填塞,移向东西流去。当时运石徒人劳苦怨恨,遂作歌道:运石甘泉口,渭水为不流。千人一唱,万人相钩!

  始皇命李斯监工,李斯报说:“现在发掘已到极深,凿之不入,烧之不燃。用手叩之,其中空空,似乎其下有天?”始皇尚嫌太小,命再旁开三百步,然后住手。总计建造工程历时十年,方始完竣。此墓高大可谓古今无两。里面竟是一座大宫殿,外面便成一座大山林。坟身计高五十八丈,周围约有五里余。穿地之深,直透过三重泉水。圹之四围用铜镕成墙壁,外涂以漆。圹中上备天文,也有日月星辰,皆用大明珠缀成;下备地理,也有江河湖海,以水银为水,安设机器,使之周流不息;中间建筑宫观苑囿,备置奇珍古玩。并雕刻百官古像,排列两旁。又用金银为凫雁,玉石这松拍。圹中所燃之烛,皆用人鱼油为之。人钱殂状似人,长尺余,肉不中食,出东海中。

  取其油作烛,点之圹中,能经久不灭。

  二世见始皇墓中工程已十分完全,又命将始皇妃嫔及御幸宫人,凡未曾生子者,都令殉葬。应行殉葬之人,不计其数。

  到了葬日,始皇棺椁既下,便将殉葬诸人纳入,外面重重封闭。

  又因圹中宝物甚多,恐将来被人发掘,令工匠于圹之四围安置机关,排列管箭。人若行到近旁,机关一动,弩箭自能发射。

  是日因为葬事,使用工匠甚多,有人向二世说道:“此墓不啻一个宝藏!今圹中一切秘密工匠皆知,若漏泄于外,非同小可!”二世深以为然,暗地设计,等到圹中内门一律封闭完固,工匠尚未出外,便令人将圹道外门关闭,加土填筑。一班工匠人等何曾得知此事,遂都被埋人扩中,并无一人走脱。又在墓上栽起树木,俨然天生一座大山。

  谁知,二世用尽心机,又枉杀许多无辜工匠,不过数年,遂为项那个羽发投降,所有珍宝搜括一空。圹道既开,不复填塞。后有儿童至此牧羊,一羊失足,坠入圹中。牧羊儿点起火炬,入内搜寻。及至羊已寻获,随手将火炬弃掷穴中,谁知竟延烧起来,一连三月,烟火不绝。圹中一切焚个罄尽,此是后话。

  赵高见始皇葬事已毕,便想谋害蒙恬、蒙毅,以报前仇。

  于是日夜在二世面前诉说二人罪过,引得二世发怒,欲杀二人。

  旁有二世兄子子婴进谏道:“蒙恬兄弟为我朝之大臣谋士,今陛下无故诛之,必致群臣离心,战士丧气,臣窃以为不可。”

  二世不听,立遣御史曲宫,前往代地、阳周两处,竟将蒙毅、蒙恬次第传诏赐死。蒙恬平日为将,深得士卒之心。此次冤死,士卒皆为流涕,只有赵高一人暗自称快。

  光阴迅速,过了一年,是为二世元年。此时二世年方二十一岁,因赵高拥立有功,便用为郎中令,参预朝政,亲幸无比。

  一日,二世对赵高说道:“先帝在日,常巡行郡县,海内畏服。今朕初即位,年纪尚小,人民未必归心。若安居宫中,不出巡行,恐被远方轻视,何以君临天下?”赵高闻说,便极力赞成出游。二世遂依照始皇方法,东行郡县,李斯随从。自碣石循海,南至会稽,沿路游玩。每到一处,见有始皇所立之石,皆就旁面加刻数语,以表始皇功德。直至四月,始回咸阳。

  赵高与二世习处,知他素性闇弱,懒亲政务,但知逸乐。

  心想:“设法尽除诸公子及各大臣,使二世孤立,自己方得弄权。” 一日,二世坐在宫中,赵高随侍左右。二世唤赵高近前说道:“人生一世,譬如白驹过隙。吾已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今欲快吾心中所欲,极吾耳目所好,以终吾身,不知此事可行否?”赵高听了,以为“趁此时机,正好行吾之计。”因应声答道:“此正贤君应行之事。惟据现在时势观之,恐尚未可。”二世急问其故,赵高欲言又止。后被二世催促数次,赵高方请二世屏退左右,近前低声说出。只因数句言语,兴起大狱,害死无辜多人。欲知赵高所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卷十"听奸言大行杀戮 纵淫乐遍肆诛求"

  话说赵高屏退左右,近前密对二世说道:“陛下欲尽情寻乐,臣窃以为未可者,其中别有缘故。只因当日沙丘夺嫡之谋,事后闻说诸公子及大臣各怀疑心。诸公子皆陛下之兄,各大臣亦系先帝所置,积有功劳,累代显贵。今陛下即位未久,左右甚少亲信之人。臣又出身微贱,幸蒙陛下拔擢,得居上位,管理内事。诸大臣不过表面听从,心中吵服。久之不免相聚结党,谋为变乱。臣正日夜忧惧,惟恐死无葬身之地。陛下有此后患,欲享安乐,岂非难事?”二世听了赵高之言,信以为真。呆了半晌,方说道:“为今之计,如何是好?”赵高见二世听了自己的假话,果然心动,知已中计,因答道:“欲除此患,须用威猛。奇怪陛下用法加严,令有罪相坐,陆续诛灭大臣及宗室。

  一切要任,皆改用寒门白丁,何则?贫者骤富,贱者骤贵,必能感激知遇,忠心于陛下。如此则旧臣尽去,恩德归于陛下,祸害不生,奸谋永息。到得此时,陛下方可高枕无忧,一意快乐。”二世听说,立即依言而行。

  原来二世自从了赵高学习法令审判,为日已久。所见之事,不是斩首刖足,便是夷人三族。平时看着杀人,有如割草一般,习惯成性,早将天性中一点仁慈恻隐之习丧失已尽。故一闻赵高之言,坦然行之,毫无顾虑。立命有司将法令改定,比前更加苛刻。又暗地分遣多人,侦探大臣与诸公子举动,随时报告。

  纵使毫无影响之事,亦必捏成过恶,编上罪名。或嗾人告发,或径自拿办。每出一案,二世便交与赵高审问。赵高不分皂白,专用严刑,屈打成招。并穷究党羽,株累多人,一律坐罪。不上一月,近侍之官或死或贬,朝廷一空。宗室中竟有公子十二人杀死咸阳市上。公主十人磔死于杜。所有子女家产,尽行没收入官。尚作公子将闾兄弟三人,办系内宫,未议罪名。只因当时案件过多,刑官办下不及,帮暂将此案搁起。

  公子将闾兄弟无故被囚,不知身犯何罪,更不知二世存心杀他。还想见了二世,自行剖白。偏是二世急于寻乐,见三人尚未了结,便等不得刑官议罪,自己立遣使者,迫其自杀。使者奉命,到得内宫,对三人口传二世命令,说是:“汝等犯了不臣之罪,应行处死,就命使者到来行法。”公子将闾听了,心中不服,便道:“吾平日入到宫中,出在朝廷,并未失过礼节。至于受命应对,语言亦未错误,自念毫无不臣之处,请将犯罪事实指明,死方甘心 !”使者道:“公子是否有罪,臣不得而知。臣但知奉诏行事。”公子将闾冤愤填胸,乃仰面呼天三声,说道:“天乎!吾并无罪。”兄弟三人相抱大哭一场,遂皆拔剑自杀。至是,始皇子女竟将死绝。

  二世对于诸兄姊妹,任意惨杀,怡然不以为意。当时也有一二朝臣实在看不过意,婉言进谏。二世大怒,指为诽谤,发交有司议罪。从此更无人敢言一句。群臣自保禄位,阿谀取容。

  一班宗室,人人自危。就中尚有一位公子高,亦是始皇之子。

  见二世无故大行杀戮,便猜破他疑忌心事。自思:“二世此种行径,不将兄弟杀尽不止,我现在虽然幸免,将来难保不别生枝节,归罪吾身。不但一己性命不保,连妻、子、财产都断送。

  到了其时,悔之无及!必须及早打算。为今之计,要想活在世间,惟有逃走之一法。但是我既逃走,二世闻得,定然发怒,将我家族捕拿治罪。我虽逃得一身,反害妻、子无辜受戮,此计实属不妥。”思来想去,无路可走。“横竖只有一死,惟须觅个安全方法,死得干净。”

  公子高沉思数日,忽得一策。心想:“必须如此如此,与其伏诛,不如自尽。与其被诬受刑,连累妻、子,不如托词从死,保全家族。”公子高主意既定,遂作成一书,上与二世。

  二世得书,披开一阅,只见书中写道:先帝在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车。御府之衣,臣得服之。

  中厩之马,臣得骑之。受恩深重,无以为报。及先帝驾崩,臣不能从死,偷活至今。自念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之人,无以立名于世。臣愿从死,气葬骊山之足,惟陛下哀怜之。 二世将书阅毕,不觉大悦,心想:“我正欲借事杀他,他偏愿自寻一死,免我费力,可谓知趣。他既情愿如此,我自然乐得允许。”正想下笔批准,忽转念道:“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天下岂有无帮自愿寻死之人!或者他预备作乱,先将此书试我心事?我若允许,他便起事,也未可知?”因唤赵高近前,将书与之看过,便问道:“此人是否急而生变?”赵高答道:“他方惧得罪诛死,岂有工夫谋变?”二世闻言,方始放心。

  将书批准,落得褒美几句,并赐钱十万,为丧葬之费。

  公子高得了批准,便服毒自尽,葬在始皇墓旁。二世仍饬将其生平祸根已绝,可以纵情肆乐。因想起:“先帝建筑阿房宫,尚未竣工。后因先帝葬事紧急,将原有工人移向骊山修墓。

  现在墓已修好,役徒无事,不如将阿房宫赶紧筑完,以便游玩。”遂下诏道:先帝因咸阳宫廷过小,故营建阿房,以作朝宫。工程未竣,先帝已崩。今若不继续兴修,是显帝举事之过。应令役徒,仍旧建筑。

  此诏即下,阿房宫重复起工。二世又命召集天下勇猛有力之士,选出五万人,编成军队,屯扎咸阳,以为护卫。一面通饬各处地方官,搜求狗马禽兽进献。从此二世便镇日游玩作乐,国家大事尽在赵高手里。

  一日,有司奏报:“咸阳一地近来增加人口、牲畜甚多,日常供给食料顿觉不足,请旨办理。”二世道:“此有何难?

  立即下诏各郡县,加征米豆藁草,遣人转运来京。所有转运之人,勒令自备粮草。凡在咸阳三百里之内,不得买食米谷,以免损却京师食料。”地方官奉到此旨,便任意加征,例外需索,不管人民困苦。一般人民平日已纳重税,此时又遇加征,吏役追呼,急如星火。稍有迟延,捉到宫里严刑责罚,说是抗旨欠课。只得卖儿贴妇,赔补了事。直弄得地方萧索,十室九空。

  富人变成贫民,贫民变成盗贼。三五成群,到处打家劫舍。地方官隐匿不报,二世坐在宫中,何曾得知。尚要学着始皇大耀武功,防备胡寇。但因军队都已调发,谪戌亦皆遣尽,更无人丁可用。不得已,遂将闾左贫民充数。

  原来秦时戌役,都是富人充当。如今富户已尽,故用贫民。

  贫民都居巷之左边,故名为闾左之成。只因此举,遂引起首先发难之人,动了四海干戈,断送秦朝天下。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