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卷三十一"漂母进食怜王孙 萧何单骑追韩信"

  话说汉王到了南郑,不久忽有人来报,丞相萧何逃走。汉王闻信大惊!其实萧何并非逃去,乃为汉王往追一人。

  此人姓韩名信,乃淮阴人。少时其父早死,家中极贫。信年已长成,既不能耕田作工,又不能经商买卖,要想学习为吏,托足公门。无奈,当时之吏须经乡里大众推举,再由官府选择。

  韩信平日并未见有何种德行才能可以动人,自然无人举荐。因此终日游荡,毫无职业,不但养不起母亲,连自己都是帮着他人家中吃饭。他母亲因儿子不能养活,只好做些女工,勉强度日,过了一时,也就身死。韩信见母亲已死,家无一物,只得草草殡殓,将柩停在荒郊。若论埋葬之事,也不知何年月日。

  但他虽落破到如此地步,心中却怀大志,常常走到野外,替他母亲寻觅墓地,欲得高燥地方,又要两旁空阔,能容万家之屋,竟如帝王选择山陵一般,预备将来富贵时埋葬母亲之用。

  韩信自母亲死后,只余一身,更觉漂泊无依,仍在人家寄食。有一人是他朋友,现为下乡南昌亭长,韩信便时常到他家中吃饭。亭长妻子见韩信日日到来,心中甚是厌烦,又不便当面拒绝,遂想得一计,起个绝早将饭煮好,放在床上吃食。待得早饭时间,韩信方到,谁知他家饭已吃过,也不替韩信备办。

  韩信见此情形,知自己被人讨厌,他却甚有志气,此后便绝迹不来。韩信既与亭长断绝,此外可以常往寄食之处本无几家,自然有一餐无一餐,甚至终日不得一食。自想也非久计,意中原欲寻一事业,无如世间凡百生计,都无一件合他之意。想来想去,只有钓鱼一事,既不费力,又甚清高。从前姜太公未遇文王,也曾垂钓磻溪。“我今学他行径,不至失了身份。”于是韩信觅得钓竿,到了淮阴城下淮河旁边钓鱼。钓得鱼时卖钱过活,惟是钓鱼原不能常得,所以韩信仍是一饥半饱度日,但免得寄食人家,受人闲气而已。

  一日,忽有一班妇人到得河边漂洗线絮,因为都是老妇,人遂称她为漂母。原来线絮就是蚕茧上剥来粗丝,如今持向水边,漂之使白。一班漂母作此生活,自然也是寒苦人家。但她家虽寒苦,日食倒尚不缺,每到吃饭时间,各家都有人送饭来吃,比起韩信,自然较胜。闲话休题。

  却说韩信自钓他的鱼,漂母自漂她的絮,虽然偶聚一处,彼此并不相识。谁知,中间竟有一位漂母,心极慈善,自己家道不丰,却喜怜贫济困。此次遇着韩信,同在河边数日,见他常是忍饥过日,问知情形,心中不忍,便吩咐家中每日多送饭来,分与韩信同食。韩信向来寄食人家已惯,况且腹中饥饿难受,也就食了,并不推辞。从此,漂母日日漂絮,韩信日日得食,一连数十日都是如此,漂母毫无厌倦之色。别个漂母见了,也不帮贴一餐。到得絮已漂完,漂母将去,韩信算是自少到今,始得此数十日饱食,心中自然感激异常,便向漂母道谢,并说道:“吾有日得志,定当从重报答母之恩德 !”漂母听了,心中不但不喜,反发怒道:“汝身为大丈夫,不能谋得一饱,我不过可怜王孙公子,故此供给饮食,何曾想汝报答 !”说罢竟自去了。

  淮阴乡里中人,见韩信如此贫困,不知谋生,大家都鄙笑他。市井上一班轻薄少年,更将韩信当作玩物,时时戏弄以为笑乐,韩信却都不以为意。他家虽贫,尚有一剑,出入常佩在身上。 一日,韩信偶在市上游行,忽遇一个少年,平空将他拦住,讥笑道:“汝生得身体虽然长大,喜欢带着刀剑,其实不过胆小心怯而已。”说罢,又当着众人面前,耻辱韩信道:“汝若肯拼一死,可即拔剑将我刺杀;如其不能,当由我胯下爬过。”说罢,便张开两足,立在街心,面上现出一种鄙薄之色,真是令人难受。韩信举目端看其人,心中想了一会,便俯伏地上,由他胯下爬过。全市之入见此情形,人人都笑韩信,说他实在畏怯。 及至项梁起兵,渡过淮水,韩信闻知,仗剑从之。项梁当作寻常士卒,编入部下。后来项梁兵败身死,韩信又从项羽。

  项羽以韩信为郎中,韩信几次献策,项羽不从其计,韩信知项羽不能成事。心想:“只有汉王,或能用己。”乃弃楚归汉,从了汉王入蜀。汉王不知其才,命为连敖。

  韩信虽遇汉王,未展其才,心中已是闷闷。岂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因误犯军法,合该斩首。同罪者尚有十三人一律绑至法场,由夏侯婴监斩。直至十三人都已斩讫,看看到了韩信,韩信此时心想:“怀抱大才,未曾施展,死得不值。”及至仰起头来,恰好看见夏侯婴,不禁说道:“汉王不欲得天下乎!何为杀死壮士?”

  夏侯婴听了韩信之言,又看他相貌不凡,便命左右:“松绑,免他一死。”唤到面前,与之言论,夏侯婴大喜,荐于汉王。汉王命为治粟都尉,心中尚未觉其奇。韩信一路上又常与萧何谈说一切,萧何知是大将之才,甚加敬重。因在路上,未向汉王言及。到了南郑,韩信心想:“萧何既知我才能,料已屡次在汉王前极力推荐,现在许久并无动静,当是汉王不肯用我。我在此有何好处?不如逃走,另行择主而事。”想毕,遂收拾行李,匹马出门,也不到萧何处辞别。

  有人见韩信逃去,便来告与萧何。萧何闻信大惊!也不及告知汉王,骑上骏马,一径从后追赶。行了一日,方才赶上韩信,萧何力劝韩信回来,共辅汉王,取得天下。并述自己尚未推荐之故。韩信应允,并马而回,萧何见韩信肯回,如得至宝。

  萧何出追韩信,行色匆匆,所以有人疑他逃走,告与汉王。

  汉王闻报大惊,有如失了左右手一样,连忙遣人往追。心中也疑:“萧何与己相处已久,何至中道相弃?或者此去别有事故,但望早日回来,方得安心。”过了二日,萧何果然回来,汉王一见萧何,心中又喜又怒。

  当时汉王骂萧何道:“汝也私自逃走,是何缘故?”萧何答道:“臣非敢逃走,乃是追赶逃走之人。”汉王问:“追赶何人?”萧何答道:“臣特追赶韩信。”汉王骂道:“诸将逃走不止数十人,汝皆不追,独追韩信,此乃谎话 !”萧何答道:“诸将皆属易得,任其逃走并无足惜。独有韩信乃是国士,天下无双,故臣闻其逃走,亲自追回。大王若但思长在汉之为王,可以不需韩信;若欲争得天下,除却韩信,更无可与计议之人。

  不知大王计将何出?”汉王听了,慨然说道:“我意亦欲东归耳,安能郁郁久在此间居住?”萧何道:“大王既欲东归,能用韩信,信始留此;若不能用,信终必逃走。”汉王道:“吾究不知韩信才能若何?今因君保荐,命之为将,何如?”萧何道:“仅使为将,信必不肯留此。”汉王道:“吾命为大将,何如?”萧何道:“甚善 !”

  于是汉王便欲将韩信召来拜为大将。萧何道:“且慢!大王平日待人简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韩信所以逃走。王必欲拜韩信为大将,须选择吉日,先期斋戒,设坛备礼,方可行事。”汉王许诺。此信传到诸将耳中,但知择日拜将,也不知所拜大将究是何人。曹参、樊哙等自夸战功,皆以为可得大将,暗自欢喜。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二"韩信登坛拜大将 汉王起兵定三秦"

  话说汉王依萧何之言,拜韩信为大将。命礼官选定吉日,设立大坛。汉王先期斋戒三日,祭告宗庙。到了是日,汉王身穿大服,排齐銮驾,率领文武百官到得坛下。汉王下车步行上坛,登了宝座,百官分立两旁。坛下四围排列军队,人人严装贯甲,手执兵器,列成阵势,旌旗招展,甲仗鲜明。一班将官,个个预备拜将,全身装束比往日加倍留意。又恐临时轮到自己身上,拜了大将不识仪节,当众出丑,便于数日之前,暗自学习礼数。所以到了今日行礼时节,愈觉得整齐严肃,十分精彩。

  但是彼此望来望去,也不知何人得了大将?

  诸人正在想得出神,忽听得坛上传下令来:“宜召大将上坛行礼 !”只见有一人,全身披挂,随着令官行上坛去。当时万众眼光,都盯在那人身上,觉得面目颇生,并非素常熟识之人,心中无不诧异!后来始闻说其人姓韩名信,全军将士人人大惊!曹参、樊哙等见自己无分,却被素不闻名之人占去,各自愤愤不平。只有夏侯婴一人心中明白。

  韩信奉命上坛,行到坛心,朝北而立。早有太常奏乐,鸿胪赞礼。第一次,汉王亲捧大将印绶授与韩信,韩信跪下拜毕,起立接过印绶,佩在身上;第二次,汉王再将符节与之,韩信又跪下拜受;第三次,汉王亲授斧钺,韩信如前拜受。众将见韩信平空受此荣典,得此高位,大半羡慕、忌妒,心中不服。

  韩信行礼已毕,汉王命坐。韩信拜谢就坐,汉王开口问道:“萧丞相时常称说将军,将军有何良策教导寡人?”韩信答道:“臣本草茅下士,愚陋无知,辱承大王明问,敢不竭诚上闻?现今与大王争取天下者,岂非项王乎?”汉王道:“是!”韩信道:“大王自料勇猛仁强,比起项王,谁人较胜?”汉王默然寻思良久,始说道:“寡人不如项王。”韩信听说,再拜贺道:“臣意亦以为大王不如也。惟是臣曾事过项王,试说项王平日为人行事:项王每当愤怒之际,发声如雷,千人恐伏,然不能任用贤将,此不过匹夫之勇而已。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和平,遇人患病,往往涕泣,分与饮食。及至其人有功,应加封爵,印已刻好,项王将印放在手中播弄,弄得印角都已损坏,尚舍不得给与,此真可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然称为霸王,各国畏服,然不肯居住关中,建都彭城,已失地利。加以违背义帝原约,自行专擅,将义帝逐往僻地。尽封自己亲爱之人为王,给与好地,反将各国旧王迁居恶地,各国人心,大抵不平。而且平日行军,所过地方,无不残破,名虽为霸,已失人心。所以天下未即背叛者,全由威力劫制而已。由此观之,其势虽强,容易使弱。今大王行事,果能与之相反,任用武勇之士,更有何敌不破?将天下城邑分封功臣,更有何人不服?

  举义东征,率领思归之兵,更有何地不克?况三秦之王,皆系秦之降将,从前带领秦兵,已有数年,屡经战争,部下死亡不计其数。及至势穷力竭,又欺骗士卒,归降项王。项王行至新安,设计坑死秦卒二十余万,只有三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得免于祸,秦兵家族怨恨此三人,深入骨髓。而项王恃其威力,强立此三人为王,秦地人民并不归服。大王自入武关,一路行兵,秋毫无犯。除去秦时苛法,与人民约法三章,秦人皆欲得大王为秦地之王。且照怀王原约,大王应得关中之地,秦人已尽知之。今大王失势,迁入汉中,秦人无不叹惜者。大王若举兵东征,三秦地方,可传檄而定也 !”

  汉王听了韩信一篇语言,心中大喜,自恨得韩信太晚。遂依从其计,分派诸将,招练兵卒,定于八月出征。先期使人修理栈道,预备进兵。

  当日项羽自称霸王,大封诸将为王,饬令罢兵各回本国。

  项王自己也就回到彭城,临行切嘱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防备汉兵。三人领命,各回本国,遣将领兵严守关隘。

  内中只有雍王章邯与汉最为接近,知得汉兵来攻,必由栈道前进,现在栈道已经烧绝,须要重新修理方可行走。遂遣人潜往褒中一带,探听消息。过了一时,探卒回报说是:“汉王果遣将带兵修理栈道,限期完工。但是栈道工程浩大,闻得所派兵卒甚少,期限甚短,日夜催迫作工,士卒多有怨言,照此情形,不知何时始能完竣。”章邯听了,心中不以为意。到了八月,忽报汉王兵至陈仓。章邯大惊!也不知汉兵从何处而来,连忙引兵前往迎敌。

  原来,汉王探知汉中有一条僻路可达陈仓,一面遣人修理栈道,扬言将由此进兵,使章邯不加防备。汉王命萧何留守南郑,收取租税,供给军粮。自己率领诸将,取僻路由故道直达陈仓,正遇章邯兵到,两边交战一阵。果然不出韩信所料,秦兵人人怨恨章邯,仰慕汉王,无心恋战,章邯大败而走。汉兵追到好畤,章邯回兵抵敌,又复大败,率领败残兵卒,逃入废丘都城固守。

  汉王遣曹参、周勃、樊哙围攻废丘。又遣郦商等引兵往取上郡、北地。遣薛欧、王吸引兵出武关,会同王陵之兵往沛迎接太公、吕后。汉王自同韩信领兵东进,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河南。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皆望风降汉。郦商等亦取得陇西、北地、上郡,只有王陵之兵为楚兵所阻,不得前进。

  项王自由关中收拾美女、珍宝起程回国,因为韩王成并五军功,不令归韩,带至彭城,废之为侯,旋又将其杀死。项王回到彭城未久,各国已纷纷起兵。

  原来齐相田荣,因自己不得封赏,又闻项王徙齐王市于胶东,立田都为齐王,不觉发怒。遂坚留齐王市,不肯遣往胶东,尽起齐兵,迎击田都。都兵败,投奔楚国而去。齐王市心畏项王,趁田荣不在,私自逃往胶东。田荣闻知怒甚,遣兵追杀齐王市于即墨,遂自立为齐王。时彭越仍在钜野,有兵万余人,并无所属。田荣以将军印授彭越,使在梁地举事。彭越受命,引兵击济北王田安,杀之,田荣遂尽据三齐之地。

  赵将陈余,久与张耳有隙。今闻张耳为常山王,自己仅得三县之地,心中更怒!及田荣起兵,陈余乃遣使向田荣道:“项羽分地不公,诸将皆得善地,反将旧王迁居恶地。今赵王在代,愿大王借兵与臣,往攻常山,使赵王得复故国,当以赵国为齐之藩屏。”田荣许诺,遣兵往助陈余。陈余尽起三县之兵,合齐兵袭攻常山王张耳,张耳败走。陈余迎赵王歇归赵,赵王因立陈余为代王。

  此时汉王亦已平定三秦,兵将出关。项王闻得各处起兵消息,心中大怒,封旧吴县令郑昌为韩王,领兵拒汉。又令萧公角领兵往攻彭越。项王心想:“各国虽反,均不足忧,独有汉王最为可虑 !”正拟亲自领兵攻汉,忽报张良遣使送书前来。

  项王唤人,来人呈上书札,项王拆开一阅,中言:汉王欲得关中之地,希望能依怀王原约,便已心满意足,不复东进。惟有齐、赵,现正并力灭楚,急宜遣兵击之。并将齐、梁反书,附与项王观看。项王见书,拍案大骂:“齐、梁什么小丑,胆敢小看于我?我必须先灭齐国,将田荣碎尸万段,以泄此恨 !”

  项王即遣人召集九江王英布之兵,英布称病不到,遣将带兵数千前来,项王遂起兵伐齐而去。

  却说张良自别汉王,一径回到韩国,见韩王成尚未回国,心中正在疑惑,忽有韩王从人逃回,哭诉韩王被害情事。张良咬牙切齿,痛恨项王。闻得汉王兵定关中,恐项王出兵抵敌,故特作书诱使伐齐,以助汉王成功,自己却由间道归汉。项王果然中了张良之计,往攻齐国,汉王遂得长驱直入。欲知楚汉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三"项羽遣人杀义帝 陈平渡河投汉王"

  话说项王得张良之书,准备起兵伐齐,因想起:“天下大乱,义帝尚在,将来如有人挟之以令各国,与我为敌,是为养虎贻患。不如及早除之,以绝祸根。”是时义帝已由彭城起行,项王因使人催其速行,一面遣使前往九江英布处,密令如此如此。

  义帝自见项王违背入关之约,擅立诸王,又将己迁往长沙荒僻之地,心中异常愤懑。但自顾权力薄弱,只得暂时含忍,带同群臣上路。项王复遣使催促,左右群臣多恋故乡,本不愿往。今又见义帝受制项王,落破不堪,更不愿意相从。一路上陆续逃走,义帝不能阻止,只得听之而已。

  到得长江北岸,义帝登舟溯江西上,行了多日,将到郴地,相距不过数十里,天色已晚,遇见一个小市镇,将船停泊。到得夜半,忽来贼船数十只,将义帝座船团团围住。贼人明火执仗,一拥上船,喊杀连天。船中侍卫人等从睡梦中惊醒,无力抵敌,各自逃走。那贼闯入舱中,先将义帝杀死,搜括珍宝财物,呼哨而去。

  原来英布自奉项王命令,因义帝已过九江,连忙遣兵追赶。

  此贼便是英布兵士假装,掩人耳目。其实事不瞒真,早被旁人窥破,喧传一时,尽人皆知。项王引兵向齐国进发,行至城阳,遇着田荣,大战一场,田荣兵败,逃至平原,为人民所杀。项王乘胜长驱而进,一路所过,烧毁城郭、民居,掳掠老弱妇女,坑死投降士卒,暴虐残酷,无所不至。齐地人心不服,到处起兵背叛。田荣之弟田横,趁此时机,收集败残兵卒数万,据住城阳,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以拒楚兵。项王往来攻打,无奈叛者四起,方才攻破此处,彼处又复聚众起事,因此项王久留在齐,一时不能平定。

  汉二年冬十月,汉王既定三秦,建都栎阳,布德施惠,万民悦服。时常山王张耳,为陈余所败,率众来奔,汉王待以厚礼。张良亦由韩来投,汉王封良为成信侯。一时远近豪杰归心,兵威大振。于是河南王申阳,魏王豹皆率众迎降。只有韩王郑昌,殷王司马邛拥兵抗拒。汉王遣韩太尉韩信,领兵击平郑昌,因立信为韩王。三月,汉王自率兵队伐殷,由临晋关渡过黄河,直到河内。殷王司马邛引兵迎敌,汉王挥兵进战,击败殷兵,阵擒司马邛,尽平其地,大军进至修武。忽报楚将陈平等来投,汉王下令召入。

  陈平乃阳武县户牖乡人,早失父母,与兄伯同居,兄已娶嫂,祖遗财产仅有田地三十亩。陈平性喜读书,终日闲坐家中,手把一卷,对之吟哦。兄伯甚是友爱,任其出外从师游学,自己勤苦耕田,供给家用。独其嫂见小叔但知交友读书,坐享现成茶饭,全然不念兄嫂辛苦,帮同力作,因此心中甚是不悦,但碍着丈夫身上,不便发作。

  陈平自幼既受其兄娇养,不曾劳苦。及至长成,遂生得身体肥白,面貌甚美。一日,有远处友人来到陈平家中,适兄伯前往田间,其嫂与陈平出来招待。寒暄已毕,彼此各叙家常。

  友人说话中间,留心观看,见茅屋数间,墙壁破坏.久未修理。日用器具,除土炕瓦盆外,萧然无物,心知其家甚贫。又看陈平却是容貌丰腴,举止儒雅,不像农夫模样,若非衣装粗恶,竟似贵家公子。因笑问道:“君家似非富足,不知君平日所食何物,竟长得身体如此肥壮?”陈平未及回答,其嫂久已嫌恶陈平懒惰,便应声答道:“不过食糠覈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言罢,长叹一声,愤然入内。

  友人见此情形,也觉无味,便即辞出。陈平被嫂氏当着人前抢白数句,虽然羞愤,只得忍住,不与计较。

  谁知隔墙有耳,却为邻人所闻,彼此传说,竟被兄伯得知,心中大怒,痛骂:“不贤之妇,妄肆口舌!若留在家中,必至离间我兄弟。”遂将其妻休回母家。陈平见兄因己割断夫妇爱情,心中也觉不忍,婉劝其兄仍留嫂氏,其兄不听,竟将妻逐回母家。后经陈平极力调和,方始接回完聚。

  陈平之兄见陈平年已二十余岁,决心欲为之娶妇。偏是高不成,低不就,只因邑中富人见陈平不事生产,不肯将女许之。

  至于贫人,陈平亦不屑与之为婚,以此蹉跎下来。

  忽一日,里中有一大姓,举办丧事,照当时俗例,同里各家都应出来帮忙,有钱者出钱,无钱者出力,以尽乡邻之谊。

  陈平家贫,惟有替他办事以当帮助。但他却比他人早到迟归,加倍出力。一日丧家来了一客,须发皓白,衣服华美,见陈平人品轩昂,大加赏识,便唤至面前,问其姓名居处。待得众人散去,陈平最后归家,来客欲观陈平家世,因随着陈平一路行去,直至城边一条穷巷,方到其家。来客站立门前,举头观看,见是数间茅舍,编席为门,心想:“其家果然清苦 !”再看门外,却有许多车辙之迹,细察辙迹,其深而且宽广,暗想:“此定是显贵人车马时常到此,故留下此种痕迹。可见陈平虽然贫穷,他所交游乃是有名人物。”心中甚是欢喜,却也不与陈平交谈,竟自回去。

  陈平见来客如此行径,甚是疑惑,但也不便动问。过了数日,忽有人来与陈平作媒,说是富人张负孙女,要与议亲。陈平大觉奇怪!其兄见是富家,自然欢喜应允。到了后来查明,原来前日来客,即是张负。

  说起张负在户牖乡是个富家,有一孙女,幼年早经许字,不料尚未过门,其夫已死。后来别行许字一家,其夫又死。一连许过五个人家,都是如此。因此乡里之人都说此女命带杀神,不利于夫,竟无一人敢来议婚。张负见孙女年已长成,姻事不谐,心中颇以为念。此次到得丧家,遇见陈平,留心察看,知他将来定能发迹。回到家中,便对其子仲说道:“吾欲将孙女嫁与际平?”仲闻说,愕然!因答道:“陈平家贫,其人平日不事生产,一县之人皆耻笑之!如何大人独欲许婚?”张负道:“此事我自有主意,非汝所知。世间岂有美貌如陈平者,竟至长久贫贱乎?吾意已决,汝勿多言 !”于是遣媒定议。

  到了行聘之日,张负自出财帛,借与陈平,作为聘礼。及陈平择日完娶,张负又私给钱财,使之备办酒席。并切嘱孙女道:“汝今出嫁,当守妇道,勿得倚富欺贫,奉事兄伯如汝父,事嫂如事汝母。”一家之人见张负如此看重陈平,人人窃笑。

  陈平自从娶得张负孙女,得了许多嫁资,用度充足,交游日广。

  一班世人,眼皮本浅,见陈平作了富家女婿,也就另眼相待。

  一日,适遇祭社,里中按户出钱,买得猪羊祭品,报赛酬神已毕,大众公推陈平为宰,分割祭肉。陈平将各物全数用秤称过,再将出钱总数,平均计算,每户出钱若干,应得祭肉若干,然后按其出钱数目,逐户给与。至于肉之美恶,骨之多少,亦皆配搭均匀。陈平左手执刀,右手持秤,一面割肉,一面称其重量,忙个不停。各人见陈平分肉甚是公平,都无争论,各各欢喜,持肉归去。里中父老在旁看得清楚,便赞美道:“善哉!陈孺子为宰,甚是称职 !”陈平听了,叹口气说道:“若使平他日得宰天下,亦当如此肉也 !”

  陈平在家,闻得周市平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遂辞别其兄,往见魏王,魏王命为太仆。不到几时,有人在魏王前诬毁陈平,陈平遂即逃去,投奔项王,随入关中。项王称霸,归到彭城,闻说殷王司马邛叛楚,便命陈平领兵攻之。陈平兵至殷地,司马邛投降,陈平得胜而还。项王拜为都尉,赐金二十镒。

  谁知不久又被汉兵攻破殷地,项王大怒,说是:“前次攻殷之人,冒功不实。”欲行严究。陈平心中恐惧,决计归汉,遂封所赐金与都尉印,遣人送还项王,即日改换服装,仅带一剑防身,由僻径逃走。

  陈平一口气奔到黄河岸边,雇定一船,跳上了船,坐在舱中。那船户一篙点开,将船离岸,撑向中流而去。正行之间,陈平举目观看,见船户五六人,皆是彪形大汉,面目狞恶,心知不是善类。回看船中只有自己一人,并无他客,不觉吃惊!

  并留心观其举动。只见船户一面撑船,一面频频以目注视陈平。

  陈平大恐,心想:“此一班人定是不怀好意 !”一时心急智生,连忙将身上衣服脱下,光着身体走出舱外,拈起竹篙,帮他撑船。再看一班船户时,也就不如前注视了。不多几时,船到对岸,陈平取出钱文给与船户。连忙穿上衣服,跳到岸上,方才放心。 原来那班船户都是强盗,看见陈平是个美丈夫,独身仗剑而来,疑他必是逃将,腰间当藏有金玉珍宝,起意要想将他杀死。后见其脱下衣服,身边一无所有,也就罢了。

  陈平幸脱此险,行至修武,恰遇汉王兵到。陈平有友人魏无知,现在汉王左右,遂往见魏无知,说明来意,魏无知即向汉王举荐,汉王命召之入见。是日与陈平一同进见者,共有十人。汉王赐与饮食,令各归舍。陈平见机会不容错过,便进前说道:“臣为谋事而来,所言可用与否?请就今日决之。”汉王遂独留陈平,与之变论,心中甚悦!因问陈平道:“汝在楚国所居何官?”陈平对道:“任都尉之职。”汉王立时拜陈平为都尉。并使之参乘,兼掌护军。

  此信传到诸将耳中,众议哗然,大都说是:“大王新得楚国一个逃兵,未知其人才能,便与之同车,且使之监护亲贵,殊不可解。”汉王闻得此言,更加宠爱陈平,遂与之一同伐楚。

  一日,渡过平阴津,汉王正行之间,忽有人拦住马前拜谒。

  未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四"汉王为义帝发丧 项羽战彭城大捷"

  话说汉王率领诸将士东征,渡过平阴津,到得洛阳地方。

  正行之间,忽有人拦住马前拜谒。汉王询其姓名?乃是新城三老董公。董公因对汉王说道:“臣闻兵出无名则事不成,故古语有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今项羽所行无道,放杀义帝,乃天下之贼。大王当率三军之众,为义帝素服发丧,遍告各国,声讨项羽之罪,天下莫不瞻仰,此三王之举也 !”汉王闻言,甚以为然。遂向董公谢道:“若非先生,寡人不得闻此议论!”

  汉王即日假作新得义帝凶信,袒臂大哭,命将士素服举哀三日。分遣使者,齐持文书,遍告各国,书中说道: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汉王所遣使者到了赵国,见过赵王歇及陈余,呈上书札。

  陈余看毕,遂对使者说道:“张耳是我仇人,现在汉军,汉王如肯将他杀死,我当从命发兵。”使者将言回报汉王,汉王素重张耳,不忍杀害。便想得一法,暗中寻觅一人,与张耳状貌相似,将其斩了,遣使者持首级赴赵。余一时辨认不出,只道是真,遂遣将带兵助汉。

  汉二年四月,汉王率领巴蜀、关中及韩、魏、殷、赵、河南五国之兵,共计五十六万人,声势浩大,沿途无阻。到了外黄,忽报有一将军率兵来投,汉王急出一看,却是彭越,心中大喜。原来彭越引兵攻取魏地,却遇楚将萧公角,两下战了一阵,楚兵大败。今闻得汉王东征,特率领部下三万余人,前来归服。汉王因对彭越道:“将军既已收取魏地十余城,急欲立魏王之后。今有西魏王豹,乃魏王咎从弟,真是魏后,可立之为魏王,暂屈将军辅之 !”于是汉王遂拜彭越为魏相国,领兵往定魏地去了。

  汉王引兵东进,一路长驱直入,到得彭城。当时楚兵尽随项王伐齐,彭城守兵无多,闻风逃遁,于是项王都城竟被汉王占住。汉王入得彭城,一洗从前耻辱,心中十分高兴。料想:“项王一时不能回救,即使回来,我兵众多,亦自不惧。”遂将项王美女、珍宝,尽数收取享用,日日置酒,大会诸将。部下军士亦皆欢呼畅饮,全不防备。

  早有彭城逃出兵士,奔入楚军,报知项王。项王闻信,又惊又怒,留下诸将攻齐,自己急率精兵三万人,星夜回救。到了萧县,是时正值清晨,望见汉军,壁垒旌旗,数十里连绵不绝,项王全然不惧,挥兵前进。

  当日楚兵三万,都是本地之人,闻得汉兵占领楚地,人人各顾家室财产,拼命死战。汉兵连日饮酒,醉得昏天黑地,不料楚兵来得如此神速,勉强执持兵器,出来对敌。两下交锋未久,汉兵无心恋战,往后便退。项王引众追赶,直至彭城。汉王急率大队迎敌,战至日午,汉兵无力抵敌,四散逃走。汉王与诸将弹压不住,只得下令退兵。

  楚兵见汉兵败退,从后掩杀,呐喊如雷。汉兵投戈弃甲,没命奔逃,一路自相践踏。汉王拨马落荒而走,却遇楚将丁公领兵赶来。渐渐追近,汉王急得无法,只得回头望着丁公说道:“两贤岂有相害之理?”丁公见汉王说他是贤人,又与自己并称,心中甚喜!便卖个人情,领兵回去。汉王得脱,会合将士一直逃到谷泗河边。遥望前面,河水广阔,无船可渡,背后楚兵追来,杀声震天。汉兵被楚兵杀得人人胆丧,只顾向前狂奔,不敢回敌。及至楚兵追急,无路可走,便都跳入谷泅水中,希望泅水逃生。谁知河水甚深,奔流又急,一入其中,尽皆沉没,汉兵被杀及死于水中者十余万人。

  诸将保着汉王杀条血路南走,见有一山,汉王引兵上得山顶,未及歇息,楚兵又来夺山。汉兵弃山而走,向着灵壁县东行,偏又有雎水河横阻去路。汉王见进退无路,吩咐诸将士拚一死战。此时汉兵自早晨战至午后,尚未进食,又兼一路奔走,人马十分饥乏,闻命勉强回军拒敌,挡不得楚兵乘胜而来,锐气正盛,势如潮涌。汉兵立脚不住,自相拥挤,竟有十余万人被楚兵挤到雎水河边,一一堕水而死。河中尸身填满,雎水都被阻塞不流。

  此时汉军除死亡逃走外,仅有数万人,楚兵四面围之三重。

  汉王被困垓心,左冲右突,不能得出。项王见汉王困在重围,已如网中之鱼、笼中之鸟,不禁大喜。连忙传令军中道:“诸君成功,在此一举!各宜努力,有能生擒或杀死汉王者,封之为王。若敢私自放走者,诛及三族 !”楚兵闻令,人人奋勇当先,各图封王之赏。

  汉王见外无救援,所余将士,大半着枪中箭,饥渴困乏,面无人色。楚兵愈围愈近,此时欲战不能,欲降不可,心中绝望,料将束手受缚。正在万分危急之际,忽有大风从西北而来,声如千军万马,所过之处,树木尽拔,屋瓦皆飞。但见满空中沙石弥漫,吹得人目不开,霎时间天昏地暗,漆黑如夜。此风正向着楚兵迎头打去,势不可挡,楚兵大乱,立脚不住,各自散走。汉王见了大喜,急与诸将趁势夺路,逃出重围,回顾随身,仅有数十骑。

  汉王一路行去,却离沛县不远,便想趁此搬取家室回去,免遭楚军毒手。及到沛县,汉王匹马回家,走至门前,只见屋已封锁,空无一人,不觉大惊!急向左右邻居查问,皆云:“不知去向。”汉王甚是焦急,又恐楚兵来追,立即起行。汉王身坐车中,夏侯婴御车,其余将士均骑马跟随。行不上数里,却望见道旁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汉王仔细一看,认得是自己子女,不觉惊喜,连忙唤至身边,问起情由,说是:“随祖父及母亲来寻父亲,半路上忽然相失。”汉王便将子女二人载入车中,一同前进。

  当日项王指望一战擒了汉王,异常高兴。谁知天不做美,刮起风来,竟被汉王走脱,顿觉懊丧。待得风色稍定,收集士卒,聚在一处,心想:“汉王虽逃,此去不远。”遂命诸将:“各带军队,分作数路,前往追寻,务将汉王擒获回报。”汉王正在逃走之际,忽见后面尘头大起,楚将季布领兵追来。汉王催趱车马速行。季布望见汉王人数无多,便想追上擒获献功,催兵速进。

  汉王见自己车上载了多人,迟重难行,恐被楚兵追及,事在危急,也顾不得许多,急将子女二人推堕车下。夏侯婴见了,大惊!连忙跳下车来,左持右挈,仍行抱放车上。汉王心中焦急,怒骂夏侯婴:“不知轻重 !”夏侯婴只顾驱车前进,也不答话。 汉王一路上马不停蹄,落荒而走。季布紧一阵、慢一阵在后追赶。每到追得紧急时,汉王复将子女踢下车来,夏侯婴又下车收载,如此一连数次,到了末次,夏侯婴恐怕汉王又要弃去,遂不将子女放在车上,自己却一边一个用臂揽在怀中。左手仍执缰绳,右手扬起马鞭催车向前。汉王大怒,拔出剑来要斩夏侯婴。夏侯婴急得说道:“虽然事势危急,自己儿女,奈何弃却?”汉王听了,默然无语。后来楚兵走得力乏,渐渐落后,追赶不及。汉王子女竟赖夏侯婴之力得以保全。

  此时吕后之兄吕泽,带兵驻扎下邑,汉王便往依之。一路收集败逃士卒,回至砀县,使人探听太公、吕后消息,据回报说都被楚兵掳去,汉王大惊!未知太公、吕后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五"议灭楚张良运筹 勉事汉王陵有母"

  话说汉王自起兵以后,一向未曾搬取家室,刘媪早于起兵时病死。汉王带同少弟交入关,留兄仲及舍人审食其侍奉太公。

  此次汉王兵定三秦,乃遣薛欧、王吸同王陵往接太公、吕后。

  谁知半路上被楚兵拦住,不能前进。及至汉王据了彭城,遣人到家通信,审食其便奉着太公、吕后前往彭城。正值楚、汉交战,半路上来了乱兵,竟将子女二人冲散。太公、吕后见事势不佳,恐防遇着楚军,遂与审食其装作逃难平民,不敢向大道行走,却由僻径小路,暗中访求汉王踪迹。

  此时汉王兵败已到沛县,两下错过。偏值项王遣将四出追赶汉王,太公、吕后、审食其等恰与楚兵相遇,有人识是汉王家室,一齐带回军中,报知项王。项王见汉王虽被走脱,拿得家室在此,也是奇货可居。便吩咐软禁军中,好生看待。又有人来报擒得汉将王陵之母,项王也吩咐留养军中,不可杀害。

  一面传令进兵,往击汉军。

  汉王从彭城败走,一路筹思退敌之法。因想起:“项羽兵势甚强,我万敌他不过,照此看来,只好固守关中,不可与之力争。但是,项羽为人太觉暴横无理,实在气他不过,与其让他称霸,不如将关以东之地,索性弃却不要,分与豪杰之士,使其助我,共同灭楚,也可出此恶气。”汉王正在寻思,却已到了下邑。遂命将士等各自歇息。

  汉王下马,以手据鞍,招张良近前问道:“吾欲弃却关东之地,分与他人,不知何人能与我共破项羽,建此大功?”张良想了片刻,答道:“九江王英布乃楚之勇将!近闻与项王不睦。又,彭越现在梁地,此二人皆属可用至大王之将。独有韩信可当一面,大王若肯弃却关东之地,分与三人,则楚国可破矣 !”汉王称:“善 !”正商议间,忽报项王引兵来攻,将次到了。汉王见自己兵少,此地不可拒守,立命退兵,循着梁地而行。 一日,行至虞县,汉王记起前事,因命隋何带了二十人,前赴淮南往说英布,劝其叛楚归汉,隋何领命而去。汉王自与诸将入得荥阳安歇。恰好韩信闻得汉王兵败,自领大军到此相会。萧何又将关中老弱未冠之人,尽数编成军队,前来接应。

  汉王得此两路生力军,兵势复振。

  过不多时,楚兵已到荥阳,彼此战了数阵,互有胜负。汉王见楚军中骑兵甚多,急应多练骑兵,方可对敌。但难得熟练之将,因下令军中,寻求可为骑将之人。诸将一同推举二人:一名李必,一名骆甲。二人本秦骑士,今在军中为校尉。汉王召见二人,即欲命为骑将。二人辞道:“臣乃秦民,一旦为将,恐兵士不肯信服,愿得大王左右善骑者一人为将,臣等当尽力辅佐。”汉王遍观诸将,惟有灌婴善于骑马,虽然年纪尚少,屡次力战有功。于是拜灌婴为中大夫,以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带领骑兵。灌婴奉命,同二人日夜操演,兵马纯熟,遂与楚骑兵在荥阳城东交战一阵,杀得楚兵大败,因此楚兵不能越过荥阳。

  汉王又命军士筑成甬道,直达黄河,运取敖仓之粟,接济军食,预备与楚兵长久相持。布置已毕,汉王吩咐诸将坚守荥阳,自回栎阳,立子盈为太子,大赦罪人,命萧何:“侍太子,守关中,制法令,立汉宗庙社稷,凡事不及上奏者,萧何得便宜裁决,随后奏闻。”又命其:“运饷调兵,随时接济,不得缺乏。”萧何一一领命。汉王正拟起程赴军,忽报曹参、樊哙等定了雍地,回来复命,汉王大喜。

  原来曹参等围攻废丘,数月不下,因设一计,引水倒灌废丘城。废丘人开城出降,章邯力竭自尽。汉王见关中大定,便率同诸将仍到荥阳,与楚军对敌,此时王陵亦从南阳率众来投。

  王陵本沛县人,为人生性率直,自少在县中称为豪杰,年比汉王为长,汉王尝以兄礼事之。及至各国起兵,陵亦聚众数千人,占住南阳。汉王为沛公,领兵入关,路过南阳,遣人招之。王陵自思沛公平日敬我如兄,今我往投,反居其下,心中终觉不愿,遂托词谢绝不往。此次汉王还定三秦,使薛欧、王吸往迎家室,顺路到南阳,往见王陵,道达汉王之意,请其助汉伐楚。王陵飘泊数年,毫无成就,心中亦思择主而事。见项王暴虐,知其必败,此外各国国王,皆非素识,惟有汉王是其旧交。且闻得为政宽仁,人民归仰,今又遣人来招,王陵遂决计归汉,率领部众,偕同薛欧、王吸,准备前往沛县,迎取汉王家室,连着自己老母,一同入关。

  谁知行至阳夏地方,却被项王发兵拦阻,不得前进,两下相拒许久。一日,得探卒报告:“汉王由彭城大败,回至荥阳。”王陵知楚兵势盛,前进无功,急同二将赶到荥阳,见了汉王。

  方知太公、吕后,连自己老母,都陷入楚军。吃惊不小!心想:“现在老母不知是死是活,有无受敌人磨折,须设法探问明白,再作区处。”想罢,急使人前往楚军打听。

  项王自从获得王陵之母,留置军中,因闻王陵素来孝顺,吩咐看管之人格外优待,欲使陵母心中感激,引得王陵归楚。恰好一日王陵遣人到来,项王吩咐请出陵母,东向坐了上座,自己南向而坐,召进使者,问其来意?使者转达王陵之言,问母安好。陵母见了使者,问知王陵已从汉王,心中暗喜,却碍着项王在前,不便直说。项王意欲陵母招子来降,陵母偏不肯开口。使者见陵母无甚话说,便即辞归,陵母却假作亲送使者,一同走出。

  项王见陵母走出,密唤近侍吩咐道:“汝可暗地跟随,防其逃走,并探听其有何言语。”近侍领命,随着陵母,行到营外。送了使者上车,陵母眼中不觉流泪,便对着使者说道:“相烦使者为老妇传语陵儿,嘱其好好奉事汉王。汉王为人宽厚,切勿因老妇在此,怀有二心。老妇今当以死相送,免得陵儿紧念 !”说罢,拔出剑来,自刎而死。使者见了大惊!连忙加上一鞭,飞驰而去。

  此时近侍跟着陵母,将言语句句听得分明,及听到以死相送,心中正在错愕,忽见陵母拔剑自刎,急欲救时,已来不及。

  遂飞步入营,将情形报告项王。项王闻了,怒骂陵母:“不知好歹!我如此以礼看待,却还受她愚弄,实在气愤不过 !”便下令将陵母尸首放釜中烹煮,以泄此忿。

  当日王陵使者见陵母已死,自己恐被楚兵拘留,一直奔回汉军。见了王陵,备述其母语言,并告知死信。王陵闻母为己而死,哭倒在地。诸将闻信,都来劝解,王陵痛哭不止。后来闻得母尸被烹,痛入骨髓,哭得死去活来,深恨项王惨无人道,立意要报杀母之仇。汉王闻陵母死得轰轰烈烈,不胜伤感,极力抚慰王陵。从此王陵便一心归汉。

  一日,汉王正与诸将商议退敌之策,忽有探卒来报:“魏王豹私通楚国,断了黄河渡口,立起反旗。”汉王闻信大怒!

  欲知魏王豹成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六"识薄姬许负善相 虏魏豹韩信立功"

  话说汉王自从彭城大败,回到荥阳,各国国王见楚强汉弱,恐为项王所攻,遂皆反汉归楚。当时雍王司马欣,翟王董翳,趁着汉兵败散之际,投降楚国。赵相陈余,闻得张耳尚在,心怨汉王设计欺己,亦与汉断绝和好。只有魏王豹身在汉军,心中虽然也想反叛,一时不能回国,只得忍耐。及见汉王驾回栎阳,便心生一计,托词母病,请假回国侍疾。汉王信以为实,慨然应允,魏王豹得脱,回到平阳都城,即下令将黄河渡口截断,设兵防守。

  汉王闻信,心想:“我一向看待魏王豹不薄,此次定是听了楚人游说,一时迷惑。如今应遣口辩之士,先往劝导,或能令其悔悟,免得动兵。”想罢,便呼郦生至前说道:“特烦先生往说魏王豹,徐言譬喻,如能令其悔罪投诚,当以魏地一万户封与先生。”郦生奉命,到得魏国,见了魏王豹,道达来意,并传汉王命令,召之往见。魏王豹听郦生许多言语,全然不动,自己执定主见。但又不便与郦生明言,只好托词拒绝。便故意说道:“汉王待人怠慢,又性喜侮弄,往往当着大众,辱骂诸王群臣,如骂奴仆,并无君臣礼节,我实不能忍受,万难再与相见。”郦生见魏王豹不听,只得回来复命。

  原来魏王豹上次叛汉,却与各国意见不同,别有原因。只因当日河内温县,有一妇人姓许,人都呼为许负。许负为人善于看相,断人贫富贵贱,皆有应验,一时称为神相。一日许负至魏,魏王豹闻其名,召之入见。许负对魏王道:“大王之相,贵在后宫。”魏王乃召其姬薄氏,使许负相之。许负见了拜贺曰:“此系大贵之相!依法当生天子。”魏王大喜,心想:“我有贵妻,将来定当取得天下。目下楚、汉二国正在荥阳纷争,胜负未分,我起先助汉攻楚,已是失算,不如中立与楚连和。

  既不助汉,亦不助楚,袖手旁观,任他鹬蚌相持,我可坐享渔人之利。”因此决计叛汉,遣将拒守河津。郦生往说,亦被谢绝。

  汉王见郦生往说魏豹不肯听从,心中大怒!便命韩信为左丞相,带同灌婴、曹参率领马、步军队三万人,前往攻魏。汉王派遣韩信去后,因问郦生道:“魏国大将是谁?”郦生道:“是柏直。”汉王道:“此乃乳臭小儿,安能挡我 !”韩信再问:“骑将是谁?”郦生道:“是冯敬。”汉王道:“此人乃秦将冯无择之子,虽有才能,不能挡得灌婴。”又问:“步将是谁?”郦生答道:“项它。”汉王道:“不能挡得曹参,魏国用此等人为将,我军此去必胜,吾无忧矣 !”

  韩信既受汉王之命,预备出征。心想:“魏国有一位贤将,名为周叔,魏王若用此人为将,不可轻敌。”因思:“郦生新从魏国回来,当知其详。”遂遣人请到郦生,问道:“魏国是否用周叔为大将?”郦生答道:“魏国大将乃是柏直。”韩信道:“是直,黄口孺子耳 !”遂率灌婴、曹参欣然进兵。

  到得黄河岸边,临晋津口,望见对岸蒲坂地方,魏兵甚盛,旌旗蔽日,壁垒如云。此临晋津亦名蒲津,当津口有关,即名为“蒲津关 ”,是个险要去处。须由此渡河,方到魏国。如今已被魏兵将关塞断,汉兵自然不能得渡。韩信下令扎下营盘,自己上马看了一巡,回到营中,分遣探卒沿着黄河上下流,察看形势。过了数日,探卒回报:“一带河流迅急,魏兵防守严密,不易得渡。惟上流夏阳地方,对岸却不见魏兵动静。”韩信听了暗喜,便令:“曹参领兵三千,前往山中伐取木材,堆在夏阳河岸。”又令:“灌婴领兵三千,购买大瓦罂或瓦缶数千个,并多备绳索,运到夏阳等候。”二将领命去了。

  韩信再传令:“留兵一千守营,日中虚设旌旗,夜间满点灯火,并将船只一律排列岸边,每船派兵士一二十人,摇旗擂鼓,假作欲渡黄河之状。”又派兵一千,“在左右近处,每日更换旗帜服色,往来出入,作为疑兵。”韩信自引大军,悄悄离了大营,迳投夏阳而去。

  此时魏将柏直,带兵驻在蒲坂。闻说韩信兵到对岸,便下令军士,严行把守津口,一面遣派探卒,打听敌军消息。据回报说:“汉军在隔岸安营,兵势甚盛,又将船只布满河干,意欲装载兵士渡河。”柏直闻信,便令冯敬、项它二将,带兵前去,预备截杀。

  谁知一连数日,并无动静。柏直正在生疑,忽有魏王使者到来,说是:“汉兵早已渡河,袭取安邑,魏王亲自领兵迎敌,望将军火速回兵 !”柏直闻报大惊!也不知汉兵如何得渡,立即率同二将,引兵回救。走至半路,已报汉兵袭破平阳,魏王豹被掳,魏地大定,柏直等只得率众投降。

  原来韩信引兵到了夏阳,遇着曹参、灌婴二将。见各物都已齐备,便命将大木居外,小木居内,按着罂、缶大小,纵横缚成方格,然后将罂、缶安放格中,用绳索捆紧,每数百个为一排,每个罂、缶中间藏着兵士二三人,放入河中,俨如木筏,用桨划过对岸。魏兵因汉兵将船聚在临晋津口,料想此间无船,如何得渡,所以不作防备。

  韩信领兵登岸,命曹参率队先行,自己居中,灌婴在后接应。前锋到得东张地方,遇见魏将逊速领兵迎敌。曹参奋勇力战,大破魏兵,进至安邑,传令攻城。守城魏将王襄出战,被曹参生擒过来。汉兵趁势杀入城中,占住安邑。

  早有败兵飞奔平阳,报知魏王。魏王大惊!一面遣人追回柏直,一面自引大军,往迎汉军。行至曲阳,两下相遇,大战一阵,魏兵败走。曹参引兵随后追赶,到得东垣被汉兵赶上,四面围住。魏王豹无路可逃,只得束手受缚。曹参乘胜直抵魏都平阳,攻破城池,尽获魏王豹老母、妻、子。韩信又遣曹参招安各县,所到处望风归服,魏地大定。韩信遣使向汉王报捷,并将魏王豹及其老母、妻、子装入监车,派兵解往荥阳。

  使者到了荥阳,见过汉王,备言破魏始末。汉王大喜。使者又述韩信之言:“请汉王添兵三万人,乘胜北征燕赵,东伐齐国,然后南行断楚粮道,再到荥阳会齐。”汉王许诺,立即派兵三万人,命张耳带往,会同韩信伐赵。张耳辞别汉王,领兵去了。

  汉王命将魏王豹带上,大骂一顿。魏王豹顿首伏罪,无词可答。汉王免其一死,命在军中效力赎罪;将其妻薄姬送往织室作工。

  却说薄姬之母,乃魏王宗室之女,少时与吴人薄姓私通,遂生薄姬,其父早死。薄姬随母依外家过活,及年已长成,生得容貌端丽。恰值魏王豹即位,薄媪因与魏王同宗,故得将女进入宫中。魏王豹见了,大悦,立之为姬。又因许负言其相贵,魏王豹遂兴兵背汉。此次魏王豹被擒,薄姬竟成为罪人,下入织室。 一日,汉王无事偶到织室游玩,忽见薄姬貌美,便命送入后宫。汉王军务甚繁,后宫姬妾又众,一时虽然看中薄姬,事过便忘。故薄姬自入后宫,经过年余竟不得见汉王一面。

  先是薄姬未嫁之时,与管夫人、赵子儿二人结为闺中密友。

  三人曾私相约誓道:“将来如有人先享富贵,当彼此提拔,不得忘记。”及至此时,管夫人与赵子儿早在汉王后宫,并得宠幸。

  一日,汉王在民皋,身坐灵台,管夫人、赵子儿随侍左右,汉王忽见二人私相耳语,背地窃笑,心中可疑,便问其故?二人因述薄姬少时约誓之言,并道:“妾等偶然想及此事,因见其痴心妄想,所以笑之 !”汉王听了,心中怜念薄姬,也觉凄然。立即遣人召来,当晚命其侍寝。薄姬说道:“妾昨夜梦见一龙,盘在妾之胸上,不觉吃惊而醒 !”汉王道:“此乃贵兆,吾当为汝成就其事。”谁知薄姬自从侍寝之后,果然怀孕。等得期满,生下一男,汉王取名曰:“恒”。初封代王,后来即位,是为文帝。薄姬竟为太后,果应了许负之言。

  当日张耳带兵至魏,会同韩信伐赵,二人定议,就近先取代地,择了吉日,兴兵前往。未知韩信此去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七"下井陉阵开背水 获左车计降强燕"

  话说韩信、张耳率兵向代地进发,早有代地边吏飞报代相夏说。说起代地,本属陈余,赵王歇前立陈余为代王,陈余因时局未定,自己留赵辅佐赵王,却命夏说为代相,留守代地。

  当日夏说闻信,急引兵前赴阏与地方拒敌,恰遇汉军到来,两下交战一阵,汉兵大胜,夏说败走。曹参追至邬东斩之,乘势进兵,定了代地。一面申报汉王,一面正拟进兵攻赵。汉王忽遣人来,收取精兵前往荥阳接应。韩信、张耳只得挑选能征惯战将士,使曹参领赴荥阳,自带数万兵士,多系新募之众,前往攻赵。

  韩信引兵到得井陉山前,立下营寨。此山四面高,中央低,形状如井,出入只有一条路线,山上有关,名井陉口,汉兵须越过此山,方入赵界。赵相成安君陈余,闻说汉兵来攻,亲自带兵二十万,在井陉口驻扎,聚集诸将商议退敌之策。

  旁有广武君李左车献计道:“闻得汉将韩信破魏王、斩夏说,今又佐以张耳,欲来攻我,其兵乘胜远斗,锋不可挡,此来当过井陉。井陉道路险隘,车辆不能并行,马兵不能成列,汉兵远行数百里之路,其势粮食辎重,必然在后,愿借臣三万人,从僻径出奇兵,截住后路,断其粮草。足下深沟高垒,严密拒守,勿与交战。彼兵欲进不能,欲退不得,山野荒僻,无可掳掠,饥不得食,必生内乱。不出十日,可将两将首级献于麾下。愿足下依臣之计,定可成功 !”陈余本系儒生出身,常谓:“当用义兵,不喜诈谋奇计。”因对李左车道:“韩信此来,兵号数万,其实尚无此数。且不远千里来攻,长途跋涉,兵士疲敝。我兵众多,远过于彼。今若退避不敢迎战,后来更有大敌,何以拒之?况被各国闻知,道我怯弱,必至动辄来伐,有损国威。”遂不听李左车之计,吩咐诸将预备交战。

  当日韩信兵到陉山下,未敢轻进。先遣探卒,扮作赵兵模样,混入赵营,探听消息。过数日,探卒回报,备述李左车、陈余言语。韩信初闻李左车所设之计,甚觉惊惶!后闻陈余不用其言,心中大喜。遂引兵向井陉迸发。将至井陉口,相离三十里,传令安营歇息。

  到得夜半,韩信与张耳升坐中军,诸将齐集听令。韩信先唤骠都尉靳歙近前说道:“汝可领精壮骑兵二百人,每人手持红旗一面,由僻路抄到赵营后面,依着山林埋伏,不时瞭望赵营动静,但看赵兵全数出队,追逐我兵,汝速引兵占其营寨,拔去赵旗,竖起我兵红旗,不得有误。”靳歙领命退下。

  韩信又命:“左骑将付宽,常山太守张苍,各引兵一万人,前赴赵营左右伏定,但看赵兵回时,齐出夹击。”二人领命皆退。韩信传令将士,预备出战,令各严装立定,派遣裨将分给各人点心,暂行止饥。并说道:“待得今日破了赵军,再行会食。”诸将听得,心中疑惑,莫明其妙,只得答应道:“是!”各人食毕,三路人马先行起程。

  韩信又对诸将说道:“赵兵现据井陉口安营,得了地势,若未见我大将旗鼓,必不肯尽数来攻。”便命中军建起帅旗,排列鼓号,先遣步卒一万,渡过泜水,背着河岸排下阵势。韩信自与张耳带领大队渡河,向井陉口而进。早有伏路探卒,报知赵军。赵营将士遥望汉兵背水排阵,后无退路,正犯兵法所忌,尽皆大笑。

  此时天色大明,陈余见汉军中帅旗飘扬,鼓声大震,韩信与张耳大队已到。便下令大开营门,出兵迎敌。两军大战片刻,韩信、张耳诈作大败,率领人马回身便走。赵兵从后赶来,韩信、张耳弃了帅旗鼓号,径向抵河而去。赵兵获了胜仗,人人争先,皆欲夺得汉军帅旗鼓号,立此大功,因一齐并力追赶。

  韩信、张耳败到抵水河岸,会合先行一万人马,传令回兵拒敌。赵兵赶到,两下交战许久,未分胜负。陈余又将营中大队,尽数起来接应。汉兵见赵兵愈来愈众,后面又阻着泜河,进退无路,只得振作精神,拼命拒敌。此一番恶战,直从早晨杀至日午,赵兵不能取胜,陈余恐营寨有失,下令鸣金收军,韩信也不追赶。

  赵兵回到自己营前,望见营中遍插汉兵旗号,原来靳歙已将赵营占领。赵兵见了,以为主将已被汉兵擒拿,一时军心大乱,各图逃生,四散而走。赵将不能阻止,急行追上,拔剑斩杀数人,逃走之人仍是不绝。陈余正欲安排攻营,忽听得两边喊声大起,汉将付宽、张苍带领伏兵从左右杀来,营中靳歙亦引兵杀出。陈余催兵急退,后面韩信、张耳截住去路,两下夹攻,杀得赵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陈余率败残兵卒,夺路而走,却遇张苍赶来,陈余措手不及,被张苍一刀杀死。赵王歇在军中,亦被汉军生擒,所余赵兵全数投降。

  汉军大胜,韩信与张耳升坐中军,诸将纷纷缴令,将斩获首级并生擒敌人,上前献功。韩信命军吏一一记人功劳簿上,慰劳一番,各令休息。诸将齐向韩信贺喜,因问道:“《兵法》云:‘右背山林,前左水泽 ,’今将军反令臣等背水列阵;又言破赵会食,臣等心中不服,到后竟能获胜,不知此系何术?”韩信答道:“此亦载在《兵法》,但诸君未曾留心耳?《兵法》有言:‘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即此是也!

  况我军皆系新兵,未经练习,此正《兵法》所谓‘驱市人而战者’也!其势须置于死地,然后尽力死战,不然,通敌皆走,安肯用命?”诸将听了,尽皆拜服道:“将军神算,臣等莫及!”

  正在议论之间,忽报将士擒了李左车到来。原来韩信甚是敬重李左车,预先发下命令,遍饬将士,不得将他杀害,若有生擒来献者,赏以千金。兵士得令,果然将李左车寻获,缚来献功。韩信传进来人照数给赏。左右推进李左车,韩信望见,急离座亲解其缚,延之上坐,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小卒无知,多有冒犯,望乞恕罪。”李左车感韩信厚意,遂即投降。

  韩信既定赵地,因问李左车道:“仆欲东攻齐,北伐燕,未知先向何处可以成功?”李左车辞道:“臣闻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恕臣愚昧,何敢妄参末议?”韩信道:“昔百里奚在虞而虞竟亡:入秦而秦遂霸。岂其人在虞则愚,在秦则智,乃由于能用与不能用之故。若使前日成安君听子之言,则仆亦被擒矣!今仆虚心求教,望勿推辞。”李左车见韩信意诚,乃说道:“足下掳魏王,杀夏说,斩成安君,自领兵以来所向有功,威震海内,名闻各国。然而将士疲劳,实难再用。今若北向攻燕,燕人固守坚城,日久不拔,粮尽力竭;齐又起兵拒守,二国联合,则胜负之势,尚难预定。愚见不如按甲息兵,休养士卒,遣一能言之人,奉书前往燕国,说燕王来降。燕王惧我兵威,必然俯首听命,然后移兵向齐,譬如迅雷不及掩耳。齐国虽有智谋之士,不知为计,如此则天下事可图矣 !”韩信听了,鼓掌称:“善 !”于是依言,遣人持书赴燕,燕王臧荼果然允降。韩信遂遣使报知汉王,并请立张耳为赵王,安抚赵地。汉王准请,使人立张耳为赵王。当日,汉王在荥阳与项王相持数月,未分胜负,项王正与范增计议攻取荥阳之策,忽报九江王英布,私通汉使,起兵叛楚。项王大怒,急命项声、龙且带兵往攻淮南。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八"隋何舌辩动枭雄 汉王智术驭悍将"

  话说九江王英布,本强盗出身,自率众投降项梁,击破景驹、秦嘉,连败章邯。每战常身先士卒,所至无敌,勇冠三军,诸将莫及。后随项羽救赵,布为先锋,引兵渡河,随身仅有三万人马,秦兵数十万来攻,布全然不惧,连战皆捷,竟擒王离、降章邯。历此,各国皆畏楚兵,率众听命。项王成了霸业,都亏英布之力。项王既到咸阳,大封诸将,遂立英布为九江王。

  布既到国,自以为功成名就,南面称王,正好及时行乐。

  于是大兴宫室,广造园林,多选美女,遍求奇花名木、珍禽异兽,终日饮宴游玩。一日,忽报项王遣使到来,英布请人相见。

  使者传项王之命,令英布带兵同往伐齐。

  英布此时已为声色、货利所迷,无心战阵,又久享安乐,不肯再干危险事业。因向使者故意推辞道:“吾近来多病,身体衰弱,大不如前,万难临阵杀敌。既大王有命,当即遣将率兵,随同征进,望使者善言转达大王,幸勿见罪。”说罢,遂派一员大将,领兵四千人,随使者前往复命。

  使者见英布并无病容,心知他是设词推却,回去便将实情告知项王。项王大骂英布:“忘恩负义,不想一身富贵,都是我提拔出来?如今我有急事,他却忍心坐视,不肯效劳,殊属可恶 !”项王再遣使者,赶赴淮南,严词责备,命其即行来楚。英布被责,心中恐惧,不敢前往。使者无法,只得回复项王。项王愈怒,又别遣使者立迫前来。英布起先原是一心顺着项王,所以项王命其杀死义帝,立即奉命办理。此次因自己贪懒不行,惹动项王怒气,使者接二连三,催促起程,英布惟恐项王见罪,更不敢往。项王见屡召不至,异常愤怒,便欲亲自起兵讨之。

  忽转念道:“现在北有齐赵,西有汉王与我为敌,环顾各国中惟有英布是我党羽,且其人骁勇,不可多得,当设法收买其心,使为我用,若迫之太甚,反为不美。”项王想到此处,怒气渐平,暂时也就置之不理,自己引兵伐齐去了。

  英布自思:“屡次违背项王命令,项王必定怨恨。如今要想前往亲近,又恐遭了陷害。要想与之断绝,又恐势力不敌。

  好在天下尚属未定,落得徘徊观望。”及至汉兵取得彭城,英布闻信并不来救,汉王由彭城败回,知英布与项王结怨,便遣隋何往说。

  隋何奉命带同二十人到得淮南,英布命太宰以礼接待,留住馆舍。隋何欲见英布,英布因见楚兵大胜,汉兵大败,楚使又现在国中,不便接见汉使,托词推延。

  隋何住在馆舍,一连三日,不能见得英布,心中纳闷。因对太宰说道:“大王连日托故不肯见臣,料大王之意,必以为楚强汉弱,臣此次奉使而来,特为此事,欲面见大王陈说。倘使大王肯一见臣,臣所言果是,固为大王所乐闻。若臣所言不当,请大王将何等二十人正法市曹,亦可表明大王背汉归楚之意,望太宰代为转达。”

  太宰遂往见英布,备述隋何言语。英布听了,方命太宰带同入见。隋何见了英布,说道:“汉王特遣使臣敬问大王,楚、汉、九江同为邻国,窃怪大王何以与楚独亲?”英布答道:“寡人一向对于项王北面称臣,所以应服事楚国。”隋何道:“大王与项王,同是一国之王,所以称臣服事者,必以为楚国甚强,可以托庇也。惟是项王前日伐齐,亲负版筑,身先士卒,大王理应尽率淮南之兵,自为先锋,何以但发四千人前往助战?所谓北面称臣者,固当如是乎?且此次汉王攻取彭城,项王尚在齐地,大王闻信亦应起兵往救,与汉兵决一胜负。今不遣一卒渡淮,坐观成败,所谓托庇于人者,又当如是乎?”英布闻言,默然不语。

  隋何接说道:“然则大王事楚,不过空名而已,项王岂不知之,其心早已怨恨大王,不过一时无暇来伐耳!在大王,所以不敢明言背楚者,必以为楚强汉弱,其实楚兵虽强,天下皆知其不义。因其背明约、杀义帝之故,况项王不过自负勇力,战无不胜。而今汉王收聚重兵,坚守荥阳、百皋,深沟高垒,楚兵远来,经过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汉兵坚守不动,不能得战;欲攻城,则力又不及。加以千里运粮,难于接济,兵力疲敝,不能久持,故以现势言之,实则楚不如汉。

  今大王不肯亲近万全之汉,反欲托庇于危亡之楚,臣窃有所不解?臣并非谓淮南之兵足以灭楚,但须大王起兵背楚。项王闻知,必然亲来问罪,大王将项王绊住,争战数月,汉王便可稳取天下。到得其时,臣请与大王仗剑归汉,汉王一定割地分与大王,即淮南地方亦必仍归大王。汉王敬使使臣,进此愚计,伏惟大王留意。”

  英布听了隋何一篇言语,大以为然。因说道:“寡人当谨遵来命 !”隋何见英布许诺,辞归馆舍。又过数日,仍然不见动静。隋何心想:“英布虽然面许叛楚归汉,但心中尚未决断,又值楚国使者在此,未敢漏泄,当用方法促其起事,稍迟又恐别生变故。”于是,想得一计:暗遣从人在外,打听楚国使者入宫见王,即来报知。一日,从人来报:“楚使者现正入见。”隋何便整顿衣冠,到了宫门,一径走入。却见楚国使者正在殿上,催促英布,要他发兵助战。隋何不俟通报,直入殿中,对楚使者说道:“九江王现已归汉,汝楚国何得来请发兵?”

  英布见隋何将此事说破,大加错愕!楚国使者听了隋何之言,又见英布颜色有异,知所言是实,立即走出。

  隋何见楚使已去,遂对英布道:“今事已泄露,只有速杀楚使,匆使逃归报信。一面立即起兵与汉并力攻楚。”英布见事势如此,只得依言办理,兴兵叛楚。项王闻信大怒,遣项声、龙且领兵,往攻淮南。英布率众迎敌,相持数月。英布兵少,屡战屡败,心知淮南不能保守,要想领兵归汉,又恐半路遇着项王,战他不过,只得弃了军队,改换服装,偕同隋何,由山僻小路直到荥阳,求见汉王。

  汉王闻得英布到来,便吩咐左右如此如此。布置已毕,然后传请英布入见。英布当日到得宫门,自思:“我与汉王同是一国之王,此次虽然兵败来归,料想汉王亦必以敌礼看待。”

  谁知传报进去,并不见汉王出来迎接。候了许久,始有人传,请入内相见。英布心中已是不悦,勉强入得宫中。却见汉王独据一床,令人洗足,及英布走进,仍是安坐不动,面上露出倨傲之色。英布见汉王如此怠慢,不觉大怒!但到此地位,又不便发作出来,只得向前行礼。汉王略略起身招呼,说了几句无关痛痒之语。英布退出,心中又羞又气,自悔不该到来,遭此耻辱。想起平日为王,何等尊贵,与其依人宇下,任人凌践,不如早寻一死,倒反干净。

  英布一路走出汉宫,正拟寻思自尽,早有汉王派来招待官员,备齐车马,邀请英布到馆舍中歇息。英布垂头丧气,坐在车中,任其所至。忽然到了一处,车马一直进门,英布抬头一看,只见门墙高大,俨如王宫,门前卫士执戟排列两旁,一见英布车到,尽皆行礼。英布心想:“此间不知何处?”甚觉奇异。但见车马到了中庭,从人请英布下车,又有无数人员近前伺候。英布上得厅堂,四顾屋宇高大,帷帐华丽,早有人在前引路,经过数重大门,方到后堂。忽见有无数宫娥、彩女上前叩见。走至后面,又有一座宽大园林,内中楼台亭阁,花木禽兽无一不有。招待官引英布看了一周,因说道:“此是汉王替大王备下宫邸,请屈居。”英布见一处处装饰精美,陈设齐全,不觉转怒为喜。到得食时,厨人进来肴馔,山珍海味罗列满前;歌童舞女当筵奏伎,左右服事人等,尽皆殷勤小心。英布心想:“眼前享用,甚是不错。”又记起适才到得汉王宫中,亲见汉王服用,不过如此。于是乐得心花大开,竟把寻死念头全然忘却。

  原来汉王因英布为王已久,意中觉得自己非常尊大。今初来投降,必须先加屈服以折其气,然后再就饮食居处上,格外优待以结其心,此乃驾驭悍将之术,用在英布身上,真是恰当。

  从此英布入了汉王牢笼,安心归汉。

  一日,忽想起妻、子不知存亡,暗遣亲信之人前往九江探问。使人到时,谁知项王已遣项伯尽将九江之兵,英布妻、子逃走不及,都被楚兵擒获,尽行杀死。使者往寻英布旧日心腹将士,招集部下残兵,共计数千人,带归荥阳。汉王又分兵与英布,同往成皋而去。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九"张良借前箸代筹 陈平用巨金行间"

  话说汉王固守荥阳,拒住楚兵。荥阳西北有一山,名曰“敖山”。前临黄河,秦时于山下置有大仓,贮积无数米谷,名曰“敖仓”。汉王因遣周勃据了敖仓,筑成甬道一条,直达河边,遣兵往来运取仓谷,以供城中兵食。萧何又将关中粮食,遣人由水道陆续漕运到来,贮在敖仓接济。遇有士卒死亡,萧何并挑选壮丁从军,以补其缺。汉军粮食、士卒两不缺乏,皆系萧何之力。

  汉王虽然身在前敌,心中却常挂念关中,时时遣使回到关中察看动静。使者见了萧何,又无紧要言语,只说是:“大王见丞相日夜勤劳,特遣使者前来慰劳。”萧何见说,以为汉王真心感他,惟有谦言逊谢。后使者来了数次,都是如此,萧何尚不觉得,旁有萧何之客鲍生,窥破汉王意思,便对萧何说道:“大王栉风沐雨,亲临战阵,而君安坐关中,两相比较,劳逸迥殊。今大王反不时遣使前来慰劳,此乃有心疑君。君身处嫌疑之地,必须如此如此,方可固结王心。”萧何闻鲍生之言,方始明白。遂依言将兄弟、子侄能持兵交战者,悉数遣往军前效力。汉王果然大悦,因此遂不生疑。

  楚兵攻打荥阳,数月不下,范增心想一计,对项王道:“欲破荥阳,先须侵夺汉兵粮食,彼兵食尽,不攻自破。”项王依言,遣部将钟离昧前往劫粮。钟离昧奉命,领兵到得甬道两旁伏定。等候汉兵运粮将到,伏兵齐起,立将甬道攻破,截断去路,两下交战一阵,汉兵众寡不敌,大败而退,所有粮车均被楚军夺去。早有败卒报知汉王,汉王大惊!下令多派车队前往保护。无奈甬道甚长,楚兵处处可以埋伏,节节可以攻取,一连数次,汉兵粮草多被楚兵劫夺。荥阳城中兵食,渐渐接济不及。 汉王心中忧虑,便想出一种缓兵之计,遣人前往楚营,面见项王,欲与议和,请项王将荥阳以西之地,割归汉王,两下各自罢兵。项王连年争战,久已厌兵,今闻汉王请和,便欲依允。范增连忙阻道:“汉王被困荥阳城中,食尽救绝,旦夕可破,势在危急,所以求和。今我若轻易放过,难得如此机会,必致后悔无及。”项王遂依范增之言,辞绝汉王使,催督兵队,将荥阳城团团围住,四面攻打。

  汉王见项王不允议和,便召郦生问道:“有何良策,可以胜得楚国?”郦生答道:“昔日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虽然取得天下,不灭前王之后。今秦为无道,侵灭六国,使其子孙无尺寸之地。大王若能复立六国之后,六国之君臣百姓,定皆感恩慕义,愿为臣妾。如此,则大王可以南面称霸,楚国便当敛衽来朝,不敢抗拒。”汉王称善!也不与他人商议,立命有司铸造六国国王之印,督促工匠,克期完工。欲遣郦生赍印,前往行封。

  一日,汉王方在用膳,恰好张良由外走进。原来张良素来多病,此次又病了数日,今日稍愈,方始入内,所以铸印之事,一毫不知。汉王看见张良,忽记起郦生之计,便呼道:“子房速近前来,有事商议。近日有客为我筹一胜楚之计,如此如此,不知子房意下如何?”遂把郦生言语,照述一遍。张良听了,不觉大惊失色!急说道:“谁为大王出此计策?

  此策若行,大事去矣 !”汉王听了错愕,急忙问道:“是何缘故?”张良走近前来,借着席前之箸,在案上逐一指画,说道:“昔日汤武伐桀纣,所以封其后代者,因自料能制其死命之故!

  今大王岂能制项籍之死命乎?况天下豪杰之士,抛弃亲戚坟墓,不远千里来从大王,其心皆望得有封地。若立六国之后,更无余地可封诸人,诸人惟有各归其国,事其故主,更有何人辅助大王取得天下?且楚国不强便罢,若仍如今日之强,彼六国之王,又皆转而服楚,大王安能强使从汉?故此计若行,必失天下 !”汉王听说,心中大悟。此时含饭在口,不及咽下,连忙吐出,大骂郦生道:“竖儒,几乎误我大事 !”急命左右传令将印销毁。

  汉王既不用郦生之计,见楚兵攻城,日夜甚急,便又向陈平问计。原来陈平自从初见汉王,便拜都尉,已为诸将所忌。

  及汉王兵败彭城,陈平从至荥阳,周勃、灌婴等与之不睦,遂向汉王谮道:“陈平虽然貌美,不过如冠上之玉,外面好看,中间并无所有。且闻其居家时,与嫂私通,初事魏王,得罪逃奔楚国。后事项王,又不称职,始来归汉。大王授以尊官,令其护军,恩宠已极,陈平自应尽忠报答。乃据臣所闻,陈平反大受贿赂,勒索诸将金钱,钱多者得好处;钱少者得恶处,此真反复乱臣,愿大王留意察之。”

  汉王听了,心中不免生疑。记起陈平系魏无知引进,便唤无知近前,告以周勃等言语。因问:“陈平果有此事否?”无知直答道:“有之 !”汉王道:“既有此事,汝何以说其人甚贤?”无知道:“臣所称为贤者,系指才能而言。今大王所说,乃指德行,设使有人德行甚好,然于大局成败并无裨益,大王肯用之否?今楚汉相争,臣故进智谋之士,但求其计可利国家而已,此等琐屑之事又何必疑?”汉王见无知说得有理,便命退去。 汉王唤陈平问道:“吾闻先生两事魏、楚,皆无终局,今又来从吾游,想先生平日或未免有惹人议论之处?”陈平答道:“臣前事魏王,言不见听,臣故辞去;继事项王,见项王所信任者,非其宗族,即妻之兄弟,此外虽有奇才之士,不能任用。因闻大王善能用人,故特慕义相投。臣只身远来,若不受金,无以度日,设使臣计有可采之处,愿大王用之。若一无可采,则大王所赐之金,原物具在,臣当封还府库,免官归里。”汉王听了,连忙谢道:“吾乃戏言,聊试先生,幸勿见怪!”于是复加厚赐,升为护军中尉,诸将尽归监护。诸人见汉王如此宠爱陈平,遂皆不敢再言。

  汉王受困荥阳,终日劳心军务,不得休息。因对陈平叹息道:“似此战争纷纭,天下何时可定?”陈平答道:“项王素性恭敬爱人,廉节之士多归之。然吝惜赏赐,以此众心不服。

  大王待人傲慢少礼,廉节之人不肯来投。然大王能以爵、邑与人,故贪图功名之人,亦多归汉。若能去己之短,取人之长,天下指日定矣!但就现势而言,楚国亦有可图之处。项王心多疑忌,轻信谗言,左右忠直之臣,不过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等数人而已。今大王若能轻弃数万斤之金,贿通楚人,广布流言,行反间之计,使彼君臣自相疑贰,必生内乱。然后举兵攻之,楚兵可破。”汉王大以为然,立命支出黄金四万斤,交付陈平,说道:“此款可作为反间之用,但求计策有效,不问作何用处。”陈平奉命收了黄金,自去行事。未知陈平计策有无效力,且听下回分解。

卷四十"饭草具楚使中计 发背疽范增道亡"

  话说陈平在汉王面前献了反间楚国君臣之计,汉王立将黄金四万斤,交付陈平,令其自由行事。陈平收了黄金回来,一路心想:“汉王为人真是阔达大度,我相随数年,并未建立大功,又遭诸将谗谮,他反升我官职,比前更加优待。如今我献一计,不过口头说说,他竟慨然交付多金,任我动用,略不迟疑,亦无吝惜,似此推心置腹,以诚待人,人岂有不感激图报之理!只此一层,远胜项王万万,定可取得天下。我今有此多金,暗中从容展布,既可显我才能,又借以报答汉王知遇,此种机会真是难得。但是,我亦曾事过项王,此计若行,于他有害。然项王将我看同常人一样,汉王却是我之知己,所谓士为知己者用,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反复寻思,心中甚喜。

  陈乎回到家中,密唤心腹小校数人,扮作楚兵装饰,怀着多金,混入楚营中去,分头行事。原来陈平前在楚军,与项王左右及各营将士交好之人甚多,知道项王平日吝惜赏赐,有许多人心怀缺望,可用金钱买动。因遣小校前往,秘密与之交结。

  各人收了黄金,尽皆欢喜应允。

  不到几时,楚营中忽发生一种流言,众口喧传。皆云:“楚将钟离昧等,久随项王,多立战功,竟不得封王之赏,因此心怀怨望,暗地与汉联盟,共灭楚国,分据其地。”此种消息传到项王耳中,果然心疑钟离昧等,不复如前信任。独有范增,项王尊为亚父,平日参与密谋,常在项王左右,不易离间。陈平几次布散流言,项王置之不理。陈平又使人诈称是范增心腹使者,入城求见汉王,却故意将此事漏泄于外,使楚军得知。

  项王闻说,心想:“亚父几番劝我杀死汉王,又劝我并力攻汉,他与汉王已成仇敌,岂有反与通使之理?”因此不肯相信。

  陈平正在无法可想,一日,忽报项王遣使到来。陈平大喜,急走近汉王身边,附耳低言,如此如此,汉王点头依允,陈平自去预备。汉王见过楚使,便遣人陪伴,留在馆舍用膳。楚使到馆舍歇息片刻,忽闻门外人众喧阗,楚使定睛一看,却见为首一吏,押着一群人役,扛抬十余贡物件入门。贡中排列无数山珍海味、牛羊鸡鸭、各色美酒,加着杯盘匙著,件件都是精美,后面又有厨丁十余人随入。楚使心想:“此乃一席丰盛酒食,定是为我而设,只因适才汉王托我与项王说和,所以厚礼看待。”楚使正在想得高兴,忽见吏人慌慌张张一直走进,对着楚使望了一下,面上似露出一种惊异之状,急忙回身趋出。

  楚使觉情形可疑,悄悄跟了出来,但见吏人走到外边,对着众人连连摆手,口中说道:“错了!错了!我道是亚父使者,谁知却是项王使者,他如何配吃此种酒席?如今速将各物抬回,另换一桌饭菜到来。”楚使听得明明白白,心中错愕!不过一刻,又见先前吏人,押着两三名人役,送进一桌饭菜,排在案上,来请楚使用膳。楚使用眼一瞟,见肴撰不过数件,都是些青菜、豆腐:再看米饭,也极粗糙,比起先前酒席,有如天壤。楚使受此薄待,怒气填胸,一口都吃不下,立即愤然辞去。

  楚使回到军中,屏退左右,从头至尾告知项王。因说道:“原来亚父与汉王私相通问,不消说得,亚父定将楚国军情,报与汉王,故其使者得受如此优待。幸而吏人言语不慎,被臣察破,特行秘密报闻。从今以后,大王务须留意提防为要。”

  项王见使者说得千真万确,因此大疑范增。范增全然不知,尚一心一意想替项王设计灭汉,夺取天下。

  一日,范增入见项王,说道:“汉王现困围城,外无救兵,内乏粮食,正是灭亡之时。大王急宜督励将士,奋勇攻城,早晚破得荥阳,擒获汉王成了大功,切勿失此机会。”项王此时已中陈平之计,见范增急欲攻城,反疑他别有用意,不肯听从。

  范增一连催促几次,项王只是含糊答应,心中愈觉可疑,便想夺了范增兵权。因托辞说道:“亚父年纪已高,每日亲理军务,太觉劳神,吾今觅得一人,可以代劳。亚父不妨从容颐养,遇有紧要事务,再行奉商。”

  范增见说,虽觉得项王有些不对,但想:“或者项王出于真意,体贴老人,恐我过劳,亦未可知?我也落得安闲自在。”遂依言将应办军务,交与他人料理。谁知项王此后遇事,无论大小,独断独行,全不与范增商议。遇着范增来见,谈起兵事,项王便用别话支开,几次都是如此。范增自思:“平日项王遇事,必来与我商议,言听计从。如今不但不听我言,连紧要军事都不向我提起一字。且见面时词色甚是冷淡,与前大不相同,其中定有原因。”遂密遣心腹人向项王左右探听,始知项王疑己。范增气得非同小可,心想:“我一向竭尽心力,希望辅佐项王,助成霸业。谁知项王竟轻信谗言,不分皂白!如今既已见疑,纵使极口分辩,于事无益,不如及早引退,若再留恋,必有杀身之祸。”

  范增想罢,立命从人收拾行装。自己往见项王,说道:“现在天下事已大定,大王以后好自为之。臣年老智昏,不能裨补万一,乞赐骸骨归里,以终余年。”项王听说范增要去,真是求之不得,立即应允。范增见项王并无丝毫留恋之色,也就心灰意冷,于是辞别了项王,回到自己营中,吩咐将项王所封历阳侯印绶,并前后赏赐物品,一律缄封,遣人送还项王。

  自己即日离了楚营,愤然就道。一路寻思:“我此去,眼看楚国河山不久尽落汉王之手!项王知人不明,自取败亡,又复谁怨?只我自恨不能择君而事,以致徒费心力,功业无成,留为后人话柄,殊属不值。”范增一腔愤闷无处发泄,加以年过古稀,经此忿郁,气血凝滞。行不到数日,背上忽生一疽,在医书上名为“发背 ”,乃是险恶毒症。范增想起:“楚国将亡,不如早死为妙,免得汉王得志,与我为难。”遂不肯延医服药,自己仍强勉上路,催促车马速行,尚望赶到家中,得见家人而死。谁知背疽日大一日,尚未行到彭城,范增自觉不能支持,便停留旅舍暂住。左右延得医来,只因毒气已深,无法施治。又过数日,范增竟死于旅舍,时汉王三年夏四月也。

  从人见范增已死,用棺殡殓,运回居鄛,葬在郭东,后人因立庙祀之。又,居鄛县庭中有井,土人即名为“亚父井”。

  吏民岁时祭祀,每遇县官初次到任,皆先设祭祭井,然后理事。

  直到魏晋都是如此。

  当日项王自范增去后,催兵围攻荥阳。又过一月,荥阳城中被围既久,粮食将尽。汉王闻知范增已去,虽喜陈平计策有验,但是楚兵来攻转急,将荥阳城围得铁桶相似,自己要想逃走,却又无法可施。正在忧虑之际,忽报将军纪信有事面见,汉王命其入内。纪信见了汉王,屏退左右密语。未知纪信所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