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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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二世肆虐行督责 李斯下狱具五刑"

  话说项梁领兵救齐,到了东阿。章邯出兵拒敌,大战一场,章邯败走。田荣收复齐地,立其兄子田市为齐王。项梁乘胜追赶秦兵,至濮阳东,又大破之。章邯引残兵逃入濮阳城中固守,遣使向二世告急。项梁攻打濮阳不下,遂引兵进击定陶。又命沛公、项羽别领军队招安各地。沛公、项羽率众行至雍丘,却遇秦将李由。两下交战,秦兵大败,阵斩李由。李由即李斯之子,官为三川郡守是也。李由既死,李斯亦为二世所杀。

  二世自遣章邯出兵,见各国纷起,天下大乱,自己不得安心纵乐,因时常责备李斯道:“君居三公之位,如何任听群盗横行至于如此?!”李斯被责恐惧,欲待辞官,又舍不得高爵厚禄,遂设法迎合二世之意,上书请行督责。二世得书,甚喜,立即依言办理。于是,对于群臣收税多者,称为明吏;杀人多者,号为忠臣。群臣欲图保全富贵,惟有务为苛刻。

  赵高见此情形,心想:“自为郎中令以来,因报复私怨,杀死无罪之人甚多。现在大臣被二世督责严切,难保不将吾罪恶入朝面奏,以塞其责。惟有设法使大臣不得见二世之面,方保无事。”于是想得一计,对二世道:“天子所以贵者,因群臣但闻其声而不得见其面也。先帝在位日久,故虽日与群臣相见,群臣不敢妄进邪说,营私舞弊。今陛下即位未久,春秋方富,一切政务未必皆能通晓。若日常坐朝,与群臣当廷判决诸事,或有处置不善,赏罚未当,致被大臣看轻,何以使天下之人尊为神圣!况天子自称曰‘朕 ’,‘朕’字本义解为‘朕兆’,正指天子深居宫禁,群臣仰望,仅闻其声,才有朕兆耳!

  愿陛下勿出视朝,但居宫中,臣与侍中学习法令之人,日侍左右,坐以待事。事至,得从容裁决,如此则大臣不敢妄奏,天下皆称为圣主矣 !”二世听赵高之言,从此不出视朝,亦不见大臣,常居宫中。独赵高居中用事,一切政务皆听其处决。

  赵高既揽政权,便思害死李斯,夺取宰相之位。知得李斯欲见二世,却不敢造次入宫,赵高因往访李斯,故意说道:“现在关东群盗如毛,主上偏多发人役,修建阿房宫。又聚集许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进谏,只因职位卑贱,恐言不见听。此真大臣应言之事,君侯何不入宫面奏?”李斯道:“吾久已怀此意,惟因主上近来深居宫中,不得见面,此种言语,只可面陈,又不能托人代奏。但不知主上何时有暇,可以入宫请见?”赵高道:“君侯如能进谏,吾当为君侯探得主上闲暇之时,遣人报知。”李斯允诺。赵高见李斯中计,专候二世游乐宴饮之时,妃嫔满前,管弦盈耳,便暗地遣人报与李斯,说是主上现在有暇,可以奏事。李斯信以为真,遂冠带至宫门外请见。

  内官入内通报,二世一心正在寻乐,令人辞绝不见,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二世见李斯频频非时求见,扰其兴趣,遂发怒道:“吾平日无事之时甚多,丞相何不来见?偏寻吾游乐之际,到来奏事!

  岂丞相因吾年少,故敢藐视我乎?!”赵高在旁见二世语意不满李斯,知其计已行,趁势说道:“诚如陛下所言,事势危矣!

  忆当日沙丘之谋,丞相参预其事。今陛下已立为皇帝,而丞相爵位不加,揣其意亦望裂地封王,未遂所欲,心中不免缺望。且陛下平日未曾问臣,臣亦不敢多言。据外间传说,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郡守,楚盗陈胜诸人皆丞相籍近县子弟,所以楚盗得任意横行,经过三川郡城,郡守不肯发兵攻击。臣又闻丞相阴与群盗交通,常有文书往来。但不得实据,未敢奏闻。况丞相在外,其权比陛下为重,不可不察 !”二世闻言,由此疑忌李斯,要想查办丞相,又恐不实,乃先遣使查办李由通盗情事。

  李斯三次入宫,不得一见,方知受了赵高之欺。又闻二世派人查办其子,更觉赵高与己为难。正欲面见二世,却探得二世方在甘泉观看角抵之戏。李斯不得进见,遂上书二世,极言:“赵高擅作威福,权倾人主。今若不除,后恐为变 !”二世得书,即召李斯问道:“赵高为人清廉强干,平日尽忠事主,实心任职。如此之人,不可多得,君反疑之,何也?且朕不幸早失先帝,年少不习政治,而君又年老,以致群盗四起,不能平靖。朕不倚赖赵高,更有何人可任?”李斯对道:“赵高出身微贱,不识道理,窃弄威权,贪欲无厌,臣甚以为可虑 !”二世不听,李斯只得退出。

  二世心恐李斯杀害赵高,遂半李斯言语告知赵高。赵高对二世道:“丞相心中所患者,独高一人而已。高若身死,丞相便欲谋为叛逆,无所顾忌。”二世听了,大怒,正欲借事诛杀李斯,李斯尚不知之。因见其时盗贼更多,关中兵卒发往前敌者陆续不绝。杀伤虽众,盗犹不止。遂偕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上言:“群盗之多,皆由赋役繁重,请罢阿房宫工作,减少边地戍卒。”二世借此发怒道:“今群盗并起,君等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上既无以报先帝;次亦不能为朕尽力,何以居大臣之位?!”遂下令将三人一并下狱办罪。

  冯去疾、冯劫二人自以身为将相,不肯受辱,皆自杀。独有李斯被拘狱中,二世命交与赵高讯问。赵高因诬李斯与其子由谋反,尽捕其宗族宾客,严刑拷打,逼其口供。李斯受不起痛苦,只得诬服。心中尚希望二世觉悟,赦免其罪。便在狱中修成一书,历叙自己功劳,托狱吏代奏。却被赵高闻知,说道:“犯人何得上书?”立命将书销毁。

  赵高见李斯虽然暂时诬服,将来二世遣人复讯,必定翻供。

  乃密使门客十余人,假称御史、谒者、侍中等官,奉二世派来复讯。李斯不知是假,果然尽翻前供,自陈冤枉,却被痛打一番。如此经过数次,均遭毒打。到了后来,二世果然派人复讯。

  李斯又恐如前被打,不敢自明,于是按律定罪。

  复奏既上,二世看了欢喜道:“此事若非赵君,几为李斯所卖 !”及至二世遣往查办李由使者到得三川,李由已被楚兵杀死。使者回京,李斯早经下狱,赵高皆捏造反辞奏闻。二世二年七月,遂将李斯腰斩咸阳市。当临刑之际,李斯与其次子一同就缚。李斯顾其次子说道:“我欲与汝再牵黄犬,同出上蔡东门,逐捕狡兔,不可得矣 !”说罢,父子相聚大哭。李斯竟依秦法谋反罪处断,诛及三族,身具五刑。具五刑者,五种刑罚次第并受。先黥面,次截鼻,次断左右足趾,然后枭首,并将骨肉碎切为酱。说起秦法,真是惨无人道!但此亦李斯助虐之结果。清人谢启昆有诗咏李斯道:鹿禽视肉鼠窥囷,挟策西行遂相秦。篆法千秋传妙手,纬书一炬是功臣。沙丘矫诏谋谁定,上蔡临刑狱未申。太息仰天遭乱世,怀惭荀学布衣身。

  李斯既死,二世便命赵高为中丞相。从此,赵高毫无忌惮,将二世视为玩弄之物。秦朝天下,更不堪问。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二"章邯乘胜北围赵 沛公仗义西入关"

  话说项梁自由东河战胜秦兵,追至濮阳,复大破之。项羽、沛公又败秦兵于雍丘,阵斩李由。章邯谨守濮阳,等候救兵,不敢出战。项梁见连战皆捷,便自骄矜,全然不以秦兵为意。

  自己进攻定陶,命项羽、沛公引兵往攻外黄。项梁之客宋义,因见项梁藐视秦兵,毫不设备,遂进谏道:“凡兵,当屡胜之后,应比平日更加谨慎,不可大意。臣观将士近来每多饮酒赌博,日间旌旗不整,入夜刁斗无声,一似忘却身临前敌。目下章邯虽败,尚拥众数万,近在濮阳。据探报:秦将涉间,领兵数万,已到濮阳。又闻秦将王离,统领大军,不日可到。似此敌兵日见增加,我兵绝无戒备,设使乘机来袭,何以抵御?臣窃忧之 !”项梁笑道:“秦兵几次被我杀得破胆,如何敢来!

  纵使添了新兵,遇此连月霪雨,道路为水所阻,亦难进攻,先生不必挂虑。”宋义见项梁不听其言,因设法脱身,寻得差使,前往齐国。

  行至半路,却与齐使者高陵君相遇。两下见面,礼毕,宋义问高陵君道:“君此去,莫非往见武信君?”高陵君答道:“是。”宋义道:“吾初由楚军中来,见武信君战胜心骄,士卒懈惰,而秦兵新添无数生力军队,预料不出十日,楚兵必败。

  君今此去,甚是危险!若使按程前进,不过数日可达军前,必遭其难。据鄙见,不如缓缓而行,沿途留心打听消息,庶可免祸。”高陵君听了,心想:“军情瞬息万变,胜败岂能预定,此言未可深信。但我此来所奉使命,并非急事,何妨依他言语,较见稳当。”遂辞别宋义,吩咐从人徐徐前进。

  章邯驻在濮阳,连得二世派来大队兵马接应,军势复振。

  探知项梁围攻定陶不下,便想乘其不备,引兵袭攻。其时正当九月,恰值阴雨连锦。由七月起,一直至今,三个月中无一夜看见星影。章邯传令:“乘夜冒雨,前往定陶劫营,人皆衔枚,悄悄而行。”

  将近楚营,已是更深。楚兵日间攻城疲倦,此时自然睡熟。

  加以雨势甚大,乱了人马行声,所以全然不觉。章邯领兵到了营前,团团围住,呐喊一声,杀将进去。楚兵从睡梦中惊醒,见敌兵蜂拥而来,惊得手足无措,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只得四散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章邯挥兵掩杀,此一阵,杀得楚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项梁逃走不及,竟被秦兵杀死,章邯大攻全胜。见项梁已死,心想:“楚地虽未大定,但所余不过些少残寇,势力甚微,不足置虑。”遂引兵北渡黄河伐赵去了。

  当日项羽、沛公奉命往攻外黄不下,移兵进至陈留。正在攻城,忽有项梁败卒奔至军中,报告项梁死信。项羽闻叔父为秦兵所杀,自然放声大哭,咬牙切齿,痛痕秦兵。沛公也甚为伤感。此信传到一班兵士耳中,闻说主将败亡,人人惊恐。沛公便与项羽商议道:“如今武信君已死,军心摇动,此间不可再驻。”即与项羽随带将军吕臣引兵东还。又恐秦兵来攻,盱眙地方迫近敌境,便请怀王移都彭城。怀王将项羽、吕臣之兵并合一处,由自己带领。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统率砀郡兵队;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以吕臣为司徒,其父兄青为令尹,准备拒敌。忽得探报:“章邯并不来攻,已引兵渡河北去。”怀王见魏地空虚,命魏豹带兵前往,恢复故土。魏豹取得二十余城,怀王遂立魏豹为魏王。一面商议进兵攻秦之策。

  此时,齐国使者高陵君方到彭城。原来高陵君依宋义之言,将一日程途匀作二日行走。行了七八日,前去定陶不过百余里,果闻项梁兵败身死。高陵君屈指一算:“此次若照常行路,两日前已到楚军,定被秦军杀害。倘非遇见宋义,险些送了性命。”想到此处,吓得一身冷汗。又闻怀王已到彭城,遂取道向彭城而来。入见怀王,致了使命,并将宋义之言细述一遍,因说道:“宋义论武信君之兵必败,不到数日,其言果验。兵尚未战,先知败兆,此人可算知兵 !”怀王闻言,立即遣人往召宋义。恰好宋义由齐回来,奉命入见。怀王与之议事,宋义对答如流。怀王甚见宠任,从此便有大用之意。

  过了数日,忽有赵国使者到来,见了怀王,备说:“章邯引兵来攻赵地,赵兵抵敌不住,赵王与张耳逃入钜鹿城中固守。

  章邯命王离、涉间领兵十余万,围住钜鹿,四面攻打。章邯自己驻兵棘原,为其后应,筑成甬道,运粮接济。赵将陈余领兵数万人,安营钜鹿之北,不敢进救。现在钜鹿城危在顷刻,赵王特遣使者分往各国求救,务望大王发兵帮助。”怀王听了,便命宋义为上将军,号曰“卿子冠军 ”,总率诸将,以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带兵前往救赵。宋义遂与项羽、范增带兵去了。 先是赵使未到之前,怀王正大会诸将,商议伐秦。怀王对诸将立下契约:“首先领兵入关之人,即将关中土地封之为王。”遍问诸将:“何人敢去?”诸将见秦兵强盛,所向无敌,心中十分畏惧,也不敢贪封王之贵,彼此面面相觑,无人敢出而承认。只有项羽急欲为叔父报仇,情愿偕同沛公领兵前往。

  诸将见项羽欲行,便齐向怀王说道:“项羽人暴戾残忍,前次攻打襄城,襄城人坚守不降,项羽因此怀恨,到得城破之召,竟将全城之人尽行杀死!直至炊烟断绝,鸡犬不留。而且平日行兵,所过地方,无不残破。如此之人,切不可使之伐秦。

  况楚兵屡次攻秦,皆无成功,陈王、项梁并遭失败。为今之计,不可徒恃武力,须择一长厚之人,仗义西行,沿途约束兵士,不许侵害人民。并招集其父老,告以除暴救民之意,用善言抚慰。彼秦地百姓久苦其君暴虐,自然闻风归附。现在诸将之中,惟有刘季素来宽大长厚,可以遣之入关。”怀王便依了诸将之言,不许项羽入关。

  适有赵使到来,怀王遂命项羽随同宋义救赵,独遣沛公入关。沛公奉命,收集陈胜、项梁败残兵卒,编成军队。由砀县起行。一路遇见少数秦兵,连战破之。秦二世三年二月,沛公进攻昌邑,遇见彭越,率众来助。

  彭越字仲,系昌邑人。常在钜野泽中捕鱼为生,后遂流为盗贼。他虽生在乡僻,却深通兵法,同伴之人,都服其才。当陈胜、项梁起事之时,有同伴少年对彭越说道:“现在各地豪杰纷纷举兵叛秦,以仲之才,何妨仿效诸人,据地自立?”彭越答道:“两龙方斗,胜负未分,不如暂待一时。”过了年余,泽中少年也不等彭越发起,自己聚集百余人,往请彭越为长,彭越辞谢。诸少年请之再三,彭越强不过诸人,方始应允。便与诸人约道:“明日日出之时,大众同到此地相会。后来之人,便要斩首。”诸人听了,也都不以为意。

  及至明日日出,尚有十余人未来,随后陆续方到。有一人到得最迟,已是正午时候。彭越见众人不遵约束,非立威无以服众,便对众人说道:“诸君以仆马齿加增,强推为长。今约定会期,乃后至者竟有十余人,照军法,都应斩首。惟是人多不可尽诛,只有将最近至之一人,斩首示众。”遂命校长牵出斩之。众人皆笑道:“何至如此!请恕其初次,以后不敢违令。”彭越不听,竟将其人斩首。设坛祭神,发布号令。于是,众人大惊,畏服莫敢仰视!彭越乃收集各地散卒,得千余人。恰遇沛公引兵来攻昌邑,彭越便率众助战。围攻数日,急切难下。

  沛公因恐担搁入关时日,遂弃却昌邑,引兵西进。彭越却亦不随从沛公前往,自领部下,仍到钜野泽中居住去了。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三"屯安阳宋义被杀 救钜鹿项羽立功"

  话说宋义奉楚怀王之命,同项羽、范增领兵救赵。行至安阳,便下令安营驻扎。一连四十六日,不肯前进。急得项羽心中焦燥,遂向宋义道:“今秦兵围攻钜鹿,我军当速渡黄河,由外包击,使赵兵为内应。内外合兵,秦军可以立破。”宋义道:“不然。今秦攻赵,战胜,其兵必疲,我可乘机取之。若秦兵不胜,我长驱西行,必灭秦国。故不如先使秦、赵决一胜负,我且在旁坐观成败。总之,临阵交战,我不如君;运筹决策,君不如我。”项羽见宋义不听,愤愤而退。

  原来宋义从前曾为楚国令尹,怀王因他系旧日大臣,又兼谈兵有验,故特委以重任。其实宋义全恃口辨,并非将才。至论项梁骄兵必败,此理人所尽知,无甚奇妙。今既受命为将,却畏秦兵之强,在半路上顿兵不进。及被项羽催促,勉强设辞拒绝。又知项羽素来跋扈,恐其不遵命令,欲先示威使之折服,乃下令军中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

  此军令明明指着项羽,项羽见了自然益加愤怒。本来项羽因怀王不许领兵入关,又命其为宋义属将,心想:“怀王是叔父所立,叔父已死,便该由我代为大将。今反屈居人下 !”已是怏怏不平,更加宋义一激,便想寻个机会杀死宋义,夺他将印,宋义却全然不知。

  一日,宋义遣其子宋襄前往齐国为相,自己亲送至无盐地方,大会诸将,张筵饮酒。其时十一月天气,又值大雨,寒冷异常。随来士卒,一路沾湿,尚未进食,身上既冻,腹中又饥。

  项羽见此情形,知众心不免怨恨,遂背了宋义,用言激怒士卒,使之离心,以便下手。因说道:“我辈此次远来,本为并力攻秦。今将军竟久留此地不进,兼之年岁饥荒,人民贫苦,士卒日常所食,只有蔬豆充饥。军中又无现成粮草,乃将军偏有高兴饮酒高会,不肯引兵渡河,借赵国粮饷接济,合攻秦兵,反说是乘机进取。试问,以秦国之强,攻此新立之赵,其势必可灭赵。赵国既灭,秦兵愈强,更有何机可乘?!况我军遭败衄,王坐不能安席,尽收境内兵卒,专托将军,国家之安危,在此一举。今将军不恤士卒,但顾一己之私,实非社稷之臣 !”

  到得次日早晨,项羽直入中军来见宋义,就帐中拔剑斩其首级,号令将士道:“宋义与齐国私通,背叛楚国,我奉楚王密令诛之,故特将他斩首。”诸将明知项羽欲夺兵权,假言宋义造反,但皆畏服项羽,不敢抗拒。遂同声说道:“首先创立楚国者,本属将军一家。今将军又有平乱之功,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应请将军代行宋义之职。”于是,诸将共立项羽为假上将军。项羽即遣人往追宋襄,杀之。令桓楚将杀宋义事报知怀王,并诬以谋反。怀王虽知宋义枉死,但无力能制项羽,只得遣使就命项羽为上将军。项羽受了上将军之职,先遣当阳君英布与蒲将军带兵二万人,渡河救赵。

  却说章邯使王离、涉间围攻钜鹿,筑成甬道,接济军饷。

  秦军食饱,并力攻城。钜鹿城中被围既久,兵少粮尽,万分危急。盼望各国救兵,尚未到来,只有陈余领兵数万人在钜鹿之北远远安营。因畏秦兵势盛,不敢进战。张耳三番两次遣人往催陈余发兵救援,陈余任他催迫,只是按兵不动。

  张耳大怨陈余,又使张厌、陈泽二人往责陈余道:“从前耳与君为刎颈之交,今赵王与耳困在围城,旦夕将死。君拥兵数万,忍心不救,安在肯同生死!若果能践前言,何不前赴秦军,拼与同死。侥□万一获胜,彼此皆可保全,亦未可知。”

  陈余答道:“吾料前往终不能救,徒使全军尽覆。且吾所以留命不死者,欲为赵王、张君灭秦报仇。今必欲余同死,譬如以肉投于饿虎,有何益处?”张厌、陈泽道:“今事已急,张君欲君同死以践旧约,更无暇计及后来之事。”陈余道:“吾知徒死无益。今二君既迫令同死,何妨身先尝试 !”乃拨兵五千人,交与张厌、陈泽二人,先往试敌。

  二人带兵前往,竟被秦军杀得片甲不回。后来燕、齐二国救兵亦至,张敖也收集代地兵士万余人前来,却都傍陈余兵营左右驻扎,更无一处军队敢与秦兵对敌。只因秦自章邯带兵以来,平周文、破陈胜、灭魏国、杀齐王。中间虽被项梁连败两阵,但不过几时,又将项梁破灭,真是所向无敌,威声远播!

  所以人人恐惧。直待楚将当阳君、蒲将军领兵二万渡河,始与秦兵接战数次。楚兵少胜,陈余又遣人往请项羽进兵。

  秦二世三年十一月,楚上将军项羽,率领全部军队渡过黄河,兵士一律上岸。项羽便下令凿沉船只,椎破斧甑,焚烧庐舍,每人预备三日粮饷,前往迎敌。一班士卒见主将如此举动,知得有进无退,便都死心塌地,磨拳擦掌,准备厮杀。项羽既到钜鹿城下,挥兵前进。

  当时,各国救赵将士闻知楚兵进攻,便都立在自己营壁上观战,各人心中都替楚兵危惧,以为定被秦兵杀败。及至两个交锋,杀了许久,谁知楚兵愈战愈有精神,人人奋勇直前,无不以一当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竟吓得观战将士胆战心惊。

  末后,秦兵抵敌不住,大败而退。每战一次,秦兵只有退后,楚兵只有前进。如此,自二次、三次,直至九次,楚兵渐渐四面包围,直将秦兵甬道断绝,困在城下。到得末次,秦兵阵脚大乱,便如山崩堤溃,不可收拾。秦将王离被楚兵生擒。涉间战到力竭,不肯投降,自焚而死。

  项羽既破秦军,解了钜鹿之围,传令遍请各国将军前来相见。各国将军闻命,都有惧色。只因平日遇着秦军,已是胆怯,今见楚兵胜过秦兵,直如天神下降。兵士如此,主将可知。所以一闻项羽命令,便同奉诏入觐天帝,安得不惧!但心中愈惧,愈不敢怠慢。立即整理衣冠,随着来使人见。

  及行进辕门,便不知不觉一齐跪在地上,以膝着地而走。

  到了项羽座前,俯伏地上,不敢举头仰视。项羽此时真是如帝如天,尊严无比。由此威震天下,各国将军皆归节制。

  赵王歇与张耳见围已解,亲自出城,拜谢项羽及诸将。张耳遂往陈余营内,一见陈余,先责其不肯相救,后又追问张厌、陈泽二人去向。陈余说是战没于阵。张耳心中不信,以为二人必被陈余杀死。请问再三,陈余见张耳迫人太甚,便发怒道:“不意君竟怨余如此之深!岂以为余顾惜将印,不肯舍去?”

  说罢,立将印绶解下,推与张耳。张耳亦愕然不敢收受。少顷,陈余起身上厕去了。旁有客对张耳道:“臣闻天与不取,必受其咎。今陈将军以印与君,君若不受,逆天不祥,望急取之。”张耳心中本怨陈余,一闻客言,也不顾从前交谊,竟将印绶佩上。 陈余还座,见张耳并不让还印绶,心中亦生怨恨,一径趋出,张耳遂接管其乐。陈余既出,部下有数百人相从,前往河上或湖中,捕鱼射猎过日。从此,张耳、陈余二人遂生嫌隙。

  张耳奉赵王歇仍居信都,自己领兵往从项羽。项羽遂率领各国之兵,前往攻击章邯去了。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四"盟洹南章邯投降 据陈留丽生献策"

  话说项羽统率各国之兵,往攻章邯。进至漳南,章邯兵在棘原,两军相拒,尚未交战,章邯因敌兵势不可当,遂引兵退后以避之。项羽见秦兵退去,率众追上。秦兵却又退避。如此数次,章邯终不敢战。

  二世闻说王离兵败,章邯又畏怯不战,即遣使至军,责备章邯。章邯恐惧,命长史司马欣回到咸阳,面陈军务。司马欣星夜赶回京师,直至宫门求见。

  赵高平日遇事欺瞒二世,今闻司马欣到来,恐其面见二世,说出真情,便遣人将司马欣留住,亦不奏知二世。司马欣一连等候三日,不但不能面见二世,连赵高亦不能见。暗中探听,方知赵高有疑章邯之心。自想:“在此非徒无益,且恐有祸!”遂趁着旁人不在之际,改换平民衣服,逃走而去。不敢由原来官道行走,却从偏僻小路出了函谷关。赵高闻司马欣逃去,果然遣人追拿。来人但知向官道寻觅,故司马欣得脱。

  司马欣回至军中,便向章邯告知情形,因说:“赵高居中用事,专权欺主,事势至此,已无可为。今既战胜,赵高亦妒我之功;不能胜,则不免于死。将军可细思之。”章邯听了,正在忧闷无计,忽报陈余遣人送书前来。章邯将书拆开,见书中写道:白起为秦将军,南胜楚,北破赵,坑赵卒二十余万。平日攻城得地,不计其数,竟被秦王赐死。蒙恬为秦将军,北逐胡人,得地数千里,竟被杀于阳周。何也?皆因功多,秦不能尽封其官爵,故借罪名杀之。今将军为秦将已三年矣!所失兵卒,不下十余万。而各国并起,敌兵日多。加以赵高素来迎合二世,今遇事急,亦恐二世杀之,故欲借事杀将军以塞责。将军在外日久,与朝臣又多嫌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今日天亡秦国,无论智愚之人皆知之。将军在内不能直谏,在外为亡国之将,一身孤立,欲求保全,难矣!将军何不回兵与各国结约,一同伐秦,分裂其地,南面为王?比之身遭刑杀,妻、子受祸,岂不远胜乎!

  章邯看罢来书,心中狐疑。乃先遣人到项羽营中,说是“欲来投降,请派人商议投降契约”。项羽便派人与章邯使者会议。只因章邯尚在犹豫不决,所以议了多日,仍未决定。

  项羽也料章邯并非实心来降,且恐中其缓兵之计,遂使薄将军引兵渡过三户津,与秦兵交战,连胜两阵。项羽又尽起大兵进击秦国,大破之。章邯连败数次,折了许多兵卒。又料赵高不肯派兵救应,自觉势穷力竭。旁有都尉董翳,便力劝章邯投降,章邯之意始决。

  章邯再遣人向项羽陈请。项羽密召诸将商议道:“我兵粮饷不足,不如听其归降。”诸将皆言甚善。项羽遂受了章邯之降。择定日期,项羽与章邯设盟于洹水之南、殷国故墟之上。

  章邯见了项羽,流涕诉说赵高之奸。项羽用好言安慰,乃立章邯为雍王。因其初降,未可深信,故不使领兵,留在楚军中居住。章邯长史司马欣,本是项梁故人。项梁前在栎阳犯事,被拘狱中。司马欣时为栎阳狱吏,项梁托人说情,司马欣将项梁开释,算是项梁的恩人。所以项羽便命司马欣为上将军,带领秦卒二十余万人前行,项羽项自统各国之兵四十万人为后继,由河南一路长驱而进。

  当日沛公与彭越攻打昌邑不下,遂弃却昌邑,别了彭越,引兵西进。一日,行至高阳,安下营盘。正拟预备攻城,忽报:“有高阳人郦食其在外求见。”原来郦食其本儒士,时人称为郦生。性喜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生,乃屈身为里中监门吏,借以过活。说起监门,本极微贱,平日被官吏呼来唤去,如同牛马。惟郦生与众不同,县中官吏都不敢命他作事。只因他是读书人,学问既好,又有口才,不过因贫充当监门,挂名给饷,所以无人敢慢。一县之人,遂皆呼为“狂生”。

  郦生见天下大乱,自负多谋足智,便欲择主而事,建立功业。其时,陈胜、项梁部将引兵行过高阳者,不下数十人,郦生每从旁探问来将平日性情行事,大抵度量褊狭,拘守套礼,遇事自用,不能听从远大之计,郦生因避匿不与相见。此次沛公兵至陈留城外,部下有一骑兵,即郦生里中人。平日沛公时时问其乡中有无贤士豪杰,骑兵却未言及郦生。恰好骑兵因事由陈留告假归家,郦生便向骑兵道:“闻说沛公待人侮慢,所谋远大,此真我所愿从之人,但恨无人为我介绍。汝此去见了沛公,可说道:‘臣里中有郦生者,其人现年六十余,身长八尺,人皆称为狂生。彼常自辩并非狂生,今仰慕沛公,意欲来见’。”骑兵答道:“沛公素性不喜儒生,人有头戴儒冠来见者,沛公每取其冠,置之地上,小解其中。又与人言,往往大骂。据吾观之,不可用儒生名义与说。”郦生道:“汝且为我言之,我自有道理。”骑兵回到军中,果照郦生所教说与沛公。及沛公至高阳,挪生遂往军门求见。守门人持名帖入报,沛公问道:“是何等人?”守门人答道:“状貌似是书生,身服儒衣,头戴高山冠。”沛公道:“可与之说我方有事于战争,无暇接见儒士。”守门人走出,转达沛公之语。郦生听罢,怒目按剑,大声喝道:“奴才!再入对沛公言,吾乃高阳酒徒也,并非儒土。”守门人不意中被他一喝,大惊失色,将手中名帖直落于地,急忙跪下将名帖拾起,回头走入。向沛公道:“来客乃是天下壮士,大声喝臣,臣一惊,竟至失落名帖 !”因备述郦生之语。

  沛公闻言,乃传郦生进见。郦生闻命入内,却见沛公高坐床上,张开两足,一边一个女子,正在替他洗足。见了郦生,安然不动。郦生走近,长揖,说道:“足下欲助秦攻各国乎?

  还是欲率各国破秦乎?”沛公骂道:“竖儒!天下苦秦暴虐已久,故各国并力攻秦,何言助秦攻各国乎?”郦生道:“既欲聚合义兵,共灭无道之秦,见了长者,不宜如此倨傲。”沛公闻言,急命罢洗,起立整衣,延请郦生上坐。

  郦生因言战国时辩土“合纵连横”之事。沛公欢喜,留饭,问以进取之计?郦生道:“足下率领乌合之众,不满万人,便欲直入强秦,此真如探虎口!今欲建立大功,不如暂驻陈留。

  陈留为四通五达之地,据天下之要冲,城坚易守,积谷甚多。

  臣素与其县令相识,请往说之,使其来降。彼若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既得陈留,据其城而食其粟,招集四方之兵。兵势既盛,乃可横行天下矣 !”沛公从其计,遂使郦生往说陈留县令。

  郦生夜至陈留,见县令说道:“方今秦为无道,天下反叛,足下能顺人心,可成大功。若一意坚守危城,祸不远矣 !”陈留县令惊道:“秦法甚重,妄言者皆遭族诛。先生如此见教,吾实不敢从命,幸勿再言。”郦生见说他不动,便与谈论他事。

  县令因留郦生同宿。郦生到得夜半,乘县令睡熟,就床上杀死,割下首级,用物包好,持在手中,悄悄走出县署,逾城而去。

  直到沛公军中,见了沛公;备述其事。

  次日,沛公引兵到陈留城下,用长竿挑取县令首级,与城上人观看。说道:“汝县令之头,已被吾取得,汝辈速降,可免一死。若后降者,当先斩之。”城上人见县令已死,大众无主,遂开城出降。沛公据了陈留,四出招兵,得万余人,乃封郦生为“广野君 ”,并用其弟郦商为将,领兵前进。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五"下宛城长驱进兵 愚二世指鹿为马"

  话说沛公自纳郦生之计,攻取陈留,招集兵士,军势大振。

  进攻开封未下,正遇秦将杨熊带兵西来,沛公率兵与之交战于白马,又战于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败走荥阳。二世闻之,遣使者将杨熊斩首示众。

  沛公既胜杨熊,南取颍阳,恰与张良相遇。原来张良自从辞别沛公,领兵千余人随韩王成往取韩地,方才得了数城,却被秦兵来攻。张良兵少,不能拒守,又为秦兵夺去,张良只得在颍川一带往来为游兵。此次遇见沛公,张良遂从沛公攻取圜辕,得韩地十余城。沛公因使韩王成留守阳翟,自带张良往攻南阳。南阳郡守率兵迎战,大败,逃入宛城固守。

  沛公急欲入关,路经宛城,弃之不取,引兵西行,已过宛城数十里,张良忙谏沛公道:“公虽急于入关,但前途所经关隘甚多,秦兵尚众,据险而守,攻之急切难破。设使前为秦兵所阻,后有宛城断绝归路,前后夹攻,我兵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此危道也!故宛城不可不取。”沛公依言,便定计乘其不备回兵攻之。

  到得晚间,沛公传令军士饱食,拔营俱起,卷旗息鼓,人皆衔枚,马皆束舌,取僻近小路悄悄而行。及到宛城,鸡尚未鸣。沛公命将新制旌旗一律更换,待到天色黎明,指挥军士呐喊一声,将宛城围了三重。

  南阳郡守昨日在宛城上,望见沛公兵队过城西去,并不来攻,心中正在暗喜,以为可保无事。谁知,次早有人来报说是敌兵攻城。郡守从睡梦中惊醒,急登城楼一看,只见敌兵势如潮涌,旌旗一新,却与昨日不同,也不知从何处来,大惊失色!

  回到署内,心想:“城中一无防备,如何抵敌?不如早寻一死,免遭敌人之手。”想毕,拔起佩刀便欲自刎。

  时有舍人陈恢,连忙止住,说郡守道:“足下若肯归降,臣愿往说沛公,保全足下爵位。若沛公不听,死尚未晚。”郡守依言,陈恢遂跃城而出,来见沛公说道:“臣闻楚王有约,先入关者得称王于关中。今足下留攻宛城,宛城本是郡会,连城数十,户口众多,粮食丰足。彼官吏人等,自以为投降必死,故皆登城坚守。足下若驻兵攻城,城坚难破,部下士卒必多死伤;若弃却宛城,引兵西进,则宛城必出兵追击。足下前既误入关之约,后复有宛兵为患,非善策也!为今之计,足下不如招其郡守来降,与之立约,封以高爵,即使守城,收其兵队。

  一路西行,所有秦地各城闻此消息,必争先开门迎接大兵。足下不损一卒,不折一矢,长驱直进,毫无阻碍,岂不妙哉?”

  沛公依了陈恢之言,遂许南阳郡守投降,封为殷侯。以陈恢为千户。沛公既得宛城,引兵西行,所过城邑果然望风归服。沛公又下令兵士沿途不得掳掠,秦民皆喜。行至武关,有兵拒守,沛公引兵攻破。沛公攻破武关,时为秦二世三年八月,此时二世亦被赵高遣人杀死。

  话分两头。却说二世自杀李斯之后,以为赵高可信,用为中丞相,事无大小,皆听其处决。二世一切不问,终日恣乐。

  赵高自知威权日重,欺二世昏庸,欲使朝臣及左右近侍皆来归服,使二世势成孤立,然后可以肆行无忌,乃先设法以验众心,是否畏己,且欲借此立威。

  古代有一种良马,形状似鹿,赵高因此心生一计。一日,取鹿一头献与二世,说是献马。二世命左右牵至,却是一鹿,不禁大笑道:“丞相莫不是错误了?明明是鹿,如何竟说是马!”赵高答道:“臣所献者,的确是马,并非是鹿。”二世听了大疑,心想:“我因何眼目如此昏花,竟然将马错看成鹿?”

  便问左右:“到底是马、是鹿?”左右侍臣明知是鹿,但内中有一大半人畏惧赵高权势,便都说:“是马。”此外少数人欲言是鹿,既恐得罪赵高,欲言是马,又恐触怒二世,只得缄口不言。惟有数人直说:“是鹿。”过了数日,赵高暗令心腹之人,诬奏言鹿者之罪,皆处极刑。自此,一班朝臣及左右近侍,莫不畏惧赵高,从此赵高威震朝廷。

  赵高又将蒲叶卷成一束献于二世,说是“肉脯”。甚至指青色为黑色:指黑色为黄色,终日在二世面前任意乱道,二世左右人人附和,弄得二世愈加疑惑。便召太卜,令他问卜。太卜早已受了赵高指使,便谎奏道:“陛下当祭祀天地、宗庙、鬼神之时,斋戒未尽洁净,以致如此。今惟修明斋戒,可以除之。”二世依言,便往上林中僻静之处斋戒。

  二世虽处斋宫,但平日放纵已成习惯,欲其认真斋戒,真属难事。于是,每日在上林中射猎禽兽为乐。一日,正在射猎之际,忽有一个行人误入上林之中,被二世看见,亲自拈弓搭箭,竟将其人射死。在二世,平日以杀人为儿戏,此事本不稀奇,谁知被赵高闻得,又生一计,密令其女婿咸阳县令阎乐,上表举奏,说是:“不知何人射死了人?竟将尸首移入上林之中。”此奏既上,二世自然说:“此人是自己射杀。”赵高遂故意进谏道:“天子无故杀死无罪之人,此乃上帝所禁,诚恐鬼神不佑,天将降殃,应请暂离宫殿,出居远处以避之。”先是二世梦见白虎一只,跳到车前将他左边驾车之马啮死,忽然惊醒,以为是个不祥之兆。心中闷闷不乐,立召占梦问之。占梦卜成一卦,说是:径水为祟。今见赵高又劝其远出避灾,因想起有一座“离宫 ”,名曰“望夷宫 ”,乃先帝作之以望北夷者,其地北临泾水,去此既远,又可祭祀泾水,遂命移居“望夷宫 ”,就宫中斋戒,沉白马四头于泾水以祭之。

  读者须知,赵高将二世移到远处,是何意思?原来赵高平日在二世面前一味迎合,常常说道:“关东群盗,势无能为,不足忧虑。”谁知自己身为丞相,天下愈乱。项羽既擒王离,章邯屡败,叠次遣人求救,又遣司马欣来京,赵高恐二世见责,一概阻压不奏。及至章邯被迫降楚,项羽势更大,自函谷关以东皆与之响应。沛公又率兵攻破武关,赵高见敌兵已迫,乱事万难隐瞒,心恐二世见责,于是称病不朝。沛公又暗地使人到赵高处,为结内应,赵高许之。乃设法将二世移居上林,又移居“望夷宫”。一则使之居住僻地,消息不灵,容易蒙蔽,且与自己远离,不致被责;二则遇有事势紧急,便卖二世以为己功,图将来之富贵。因为此调虎离山之计,临时容易下手。

  赵高之心事,既如上述。偏是二世也知乱事日急,遣使者责备赵高,令其从速灭除盗贼。赵高被责,惧二世诛之,遂密唤其弟郎中令赵成,女婿咸阳令阎乐商议道:“主上平日不肯听谏,如今事急,反欲归祸于我,事已至此,说不得,只有迫其自杀,另立他人。”议定,乃遣赵成为内应,诈称有大贼入宫,使阎乐召发兵卒前往。赵高因事关重大,阎乐虽是自己女婿,恐他此去或有翻悔,反与二世合同谋己,亦未可知。遂率众先将阎乐之母劫到家中,作为抵押。阎乐见母亲被劫,只得死心塌地,于此弑逆之事。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六"二世被杀望夷宫 赵高受戮咸阳市"

  话说阎乐依赵高指使,往杀二世,带领士卒千余人,行至望夷宫门。阎乐出其不意,喝令左右将衙令、仆射捆绑起来,故意责骂道:“有贼入宫,汝等何不拦阻?”衙令被缚,不知何事,及闻责备,便答道:“宫外四围扎下兵营,士卒日夜梭巡,何得有贼敢入宫来?”阎乐不由分说,便将衙令斩首。遂带兵卒,昂然而入。

  一班卫士不知来由,未敢抵抗,竟中阎乐之计,被其骗入宫门。既到宫中,阎乐命兵卒放箭,向内乱射,所有侍卫、郎官及宦者,皆大惊失措,四散逃命。也有胆大者,向前格斗,都被杀死,死了数十人,其余逃走一空。郎中令赵成遂与阎乐领兵一同进内,仍令兵卒一路放箭,有几支箭直射到殿中二世坐处帐幔之上。二世正在殿上,闻得乱事,心中大怒!急召左右近侍,近侍皆惊慌扰乱,不敢迎敌。二世见为首者乃赵成、阎乐,方知是赵高所为,回顾自己身边,惟有宦者一人随侍不去。

  此时二世自知无救,连忙趋入内殿,此宦者一路随入,二世因向之说道:“赵高安心造反,汝何不早言,以至于此??

  宦者答道:“臣惟不敢多言,故尚侥幸偷活;若臣早言,久已诛死,得生存至今 !”宦者说完,阎乐已领兵随后追进。二世见无路可逃,只得坐以待之。阎乐行近二世之前,数他罪过道:“足下平日骄傲放恣,妄行诛杀,所为无道。今天下之人,皆已背叛,足下速自为计。”二世道:“丞相可容一见否?”阎乐道:“不可 !”二世道:“吾但愿得一郡,降爵为王。”阎乐不许。二世又道:“吾但愿为万户侯。”阎乐又不许。二世此时也不敢恋富贵,但求保全身家。便又哀求道:“吾情愿与妻子同为黔首,丞相当必怜而许之 !”阎乐道:“臣奉丞相之命,为天下来诛足下,足下虽有许多言语,臣不敢回报。”言毕,用手一麾,随从兵士各举兵器,一拥向前。二世遂拔出佩剑,自刎而死。

  阎乐既迫死二世,立即归报赵高。赵高便想篡位,直入咸阳宫中,取了传国玉玺,佩在身上,召集百官及左右侍臣。谁知,此一班人平日虽畏赵高,如今闻得二世已死,赵高竟欲篡位,各人心中却不愿意,竟无一人听从。赵高自己便欲上殿,升坐御座。说也奇怪,赵高一走上殿,忽觉殿宇全部摇动,似要倾倒下来,吓得赵高连忙退下。到得庭中,回望殿宇依旧完好,心中不信,想是自己头昏眼花,于是定一定神,复走上殿,那殿又依前摇动,如此三次。赵高心想:“天意不许,人心不从,乃是我命中无皇帝之分 !”只得罢手。

  赵高虽不想为帝,却想比皇帝降一级,作个一国之王。于是一面遣人密报沛公杀死二世之事,欲与沛公立约,平分关中之地,各自称王:一面却想暂立公子婴为王,以顺群臣之意,待得沛公允从其约,再将子婴杀死。主意已定,遂召集诸大臣及诸公子,告以诛杀二世之故。又说:“秦本王国,始皇统一天下,故称皇帝。现在六国复出,天下分裂,秦地比前更小,不可虚称帝号,应仍前,改称为王。二世兄子公子婴,秉性仁俭,百姓归服,应立公子婴为秦王。”众人闻言,不敢异议。赵高见众人无甚话说,便令公子婴斋戒,择日祭告宗庙,受取玉玺。又下令以黔首之礼,葬二世于杜南宜春苑中。论起二世,身为皇帝仅得三年,末路欲求生为黔首,尚不可得,可笑亦复可怜!

  公子婴为人聪明仁厚,且有智略,与二世大不相同。今被推立为王,明知赵高不怀好意,却又不敢推辞,只得依言前往斋宫斋戒。过了五日,告庙之期已近,子婴心生一计,密召其子二人及心腹宦者韩谈嘱道:“赵高杀死二世于望夷官,本欲谋篡,因恐群臣诛之,立我为王。我探闻赵高实与楚人立约,尽灭秦之宗室,自据关中称王。今使我斋戒告庙,此定欲就庙中杀我,不如将计就计,如此如此,方可免祸。”三人答应,各自预备去了。

  到得告庙之日,赵高先至庙中,遣人来请子婴,子婴推病不行,一连数次均是如此。赵高见子婴屡请不来,只得亲自来请。到得斋官,韩谈与子婴二子,早巳身藏利刃,伏在壁厢等候,赵高全不在意,安然进宫。见过子婴,便说道:“即位告庙,乃是大典,大王何故不行?”话犹未完,他三人已从壁厢而出,手持利刃齐向赵高奔来。赵高措手不及,早被韩谈一刀杀死。子婴见赵高既死,大事已定,遂面见群臣,即了王位。

  下令将赵高尸首车裂示众,并灭其三族,时人无不称快。子婴探得沛公将由武关进兵,急遣将领兵固守峣关以拒之。

  却说沛公自破武关,遣人往说赵高,约为内应,原是一种离间之计,使之君臣自相残害。赵高却信以为真,竟将二世杀死,遣人来报,要与沛公平分关中之地。沛公心想:“赵高狡诈异常,而且卖主求荣,如此之人,岂可相信与之立约?况我兵势如破竹,指日可到咸阳,现成之功,又岂肯让与他人?”

  遂拒绝其请求。不过数日,据探报:“子婴为王,杀死赵高,现在峣关,有兵把守,我兵不得前进。”沛公便欲发兵二万人前往攻关,张良献计道:“现在秦兵尚强,不可轻敌。臣闻秦将出身,乃是屠家之子,此等商贩之人,无甚大志,容易为利所动。今宜先遣人前往四面山上,多立旌旗以为疑兵;然后再令郦生持金银宝货往献秦将,说其归降,方可取胜。”沛公依言行事。

  峣关秦将闻得沛公兵到,正想出兵迎敌,登城一望,但见漫山遍野布满旌旗,也不知敌兵来了多少,心中恐惧,便想闭关固守。忽报沛公遣使到来,秦将唤之入见。郦生便对秦将说明来意,献上许多宝物。秦将见了,果然大喜,反愿与沛公连兵,一同西袭咸阳。

  郦生如言回报,沛公便欲依允,张良急阻道:“此不过出于秦将一人之意,恐其部下士卒未必肯从。我若与之连兵,万一秦兵中变,其势甚危。不如趁此时秦将与我讲和,军中必不设备,我兵乘其懈怠,突出击之,可获全胜。”沛公称善。遂悄悄引兵跃蒉山,绕峣关之西,直袭秦营。秦兵出于不意,无力抵敌,弃关而走。沛公乘胜追至蓝田之南,奋击一阵,秦兵大败,四散而走。从此沛公长驱深入,沿途无阻,遂一直到了咸阳。欲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七"入关中约法三章 屯新安坑卒廿万"

  话说沛公自峣关大破秦兵,一路长驱无阻,遂于汉元年冬十月,大军到得灞上。秦王子婴闻信,计无所出,沛公先使人招其出降,子婴只得应允。遂乘坐素车白马,用纽带系在颈上,奉着天子符玺,投降轵道之旁。可怜子婴身为秦王,仅得四十六日,秦国由此遂亡。

  沛公既受子婴之降,众将中有请将子婴杀死者,沛公道:“当初怀王所以遣我入秦者,本因我能宽容之故,况人已投降而又杀之,此甚不祥之事。”遂不允其请,将子婴交与官吏看管,自己引兵西入咸阳,直到秦宫之中。

  沛公见宫室之壮丽,帷帐之华美,狗马珍玩之多,妖妃美女之众,已是心醉。又命开了府库,入内观览,但见金玉锦绣,奇珍异宝,五光十色,不计其数。内有数种最为奇异,列记于下:青玉五技灯:此灯用青玉琢成幡龙盘屈之状,高七尺五寸,口中衔灯,以火点灯,满身鳞甲皆动,如星光万点,照满一室。

  铜人奏乐:此为铜铸之人十二个,列坐一筵,座高三尺,铜人手中各执琴、筑、笙、竽等乐器,皆用花彩点缀,形状俨如生人。筵下有铜管二个,伸出后面,皆高数尺,管口向上,一管中空,一管内有一绳,粗如人指,使一人口吹空管,一人以指纽转其绳,立时众乐皆作,其音与真乐无异。

  璠玙之乐:此系一琴,长六尺,土安十三弦,有二十六徽,皆用七宝饰之。上有铭曰:璠璠之乐。

  昭华之琯:以玉为管,长二尺三寸,上有二十六孔,人若吹之,则见管上有山林隐约、车马络绎相连不绝之像,吹息之后,亦不复见。上有铭曰:昭华之琯。

  照胆镜:此镜为长方形,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通明,人直来照之,其影倒见。若以手扪心而来,则见腹中肠胃五脏,历历可观,毫无隔碍。遇有内病,掩心照之,能知病之所在,又女子若有邪淫之心,则胆张心动,秦始皇常用以照宫人,见胆张心动者,立命杀之。

  沛公见秦宫十分富丽,不觉心中大动,便想住宿其中。旁有樊哙挺身近前,直向沛公说道:“公本意欲得天下?还是欲为富翁?此等奢华之物,害得秦国灭亡,公要此物有何用处?

  望急回灞上,勿留宫中。”沛公此时已为财色所迷,不肯听受。

  张良见沛公不听樊哙之言,又进说道:“秦国所为无道,故公得至此地。公此来本为天下除暴,吊民伐罪,理宜缟素。今初入咸阳,便学亡秦,安享其乐,是助桀为虐也!且良药苦口,宜于疾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事。望公听从樊哙之言。”沛公大悟,乃将宫室府库,一概封起,回兵驻在灞上。

  沛公部下诸将随从沛公到得咸阳,见沛公入了秦宫,各人亦争先走到各处官署,开起府库,将所有金帛财物,分取一空。

  独有萧何一人,却入秦丞相府内,收取紧要图籍、文书。后来沛公得知天下情形,凡地方险要、户口多少、风气强弱等,了如指掌,由此破灭群雄,统一天下,皆是萧何之力,毕竟萧何见解与众不同。

  沛公回到灞上,立即遣人召集各县父老豪杰到来。沛公便向众人说道:“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诛及三族,聚语者罪至斩首。吾与各国起兵攻秦,立有契约,先入关者,立之为王,吾先入关,当为关中之王。今与父老立约,吾之法律不过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窃财物,按其轻重多少,分别定罪。

  此外,一切秦法,尽皆除去。所有官吏人民,按诸如故。须知吾此来乃为父老除害,并无侵犯,切勿惊恐。至吾所以回至灞上,乃待各国兵至,共定契约耳。”一班父老豪杰听了沛公之语,人人欢喜异常,拜谢沛公,各各回县,通知本处人民知悉。

  沛公又因地方广阔,乡僻人民或未周知,分遣多人随同各地方官吏,巡行各乡邑,到处晓谕。于是,秦地人民个个大喜,争先备办牛羊酒食,此一起,彼一起,送到军营,献与军士享用。沛公又一概辞谢,不肯收受,说是:“仓中米粟甚多,军士日食并非缺少,不欲使人民破费。”人民闻得,更加欢喜,只怕沛公不为秦王。

  秦自商鞅变法,专尚严酷,累代相承,只有加重。人民一举一动,往往触犯刑禁,束缚压制,日在汤火之中,已有一百五十余年之久。今沛公三言两语,竟将苛法一概废除,如鱼脱网,如鸟出笼,人民始知生人之乐。此种感激情形,真是永久不忘!沛公之得天下,便由此立了基础。堪笑秦代君相,枉费许多精神,虐待人民,却留此人情卖与沛公,成就汉家三百年天下!

  原来沛公心想:“自己首先入关,已合了怀王之约,早晚稳作秦地之王。”故用种种手段,固结民心。忽然一日,有人来向沛公说道:“秦地富足,十倍于天下,又兼形势强固。今闻章邯已降项羽,项羽立之为雍王,许以关中之地,不日,项羽率领各国之兵到来,恐公不能据有此地。今当急遣兵坚守函谷关,不许各国之兵入关,再召集关中之兵以拒之。”沛公依言,也不与张良计议,立即遣兵守关,谁知竟由此惹出祸来。

  当日沛公军到灞上之时,项羽正领兵由河南前进,十一月行至新安地方,忽演出一场惨祸。

  先是秦灭六国,天下统一之后,各国官吏士卒因徭役屯戌,行过关中,秦地官吏兵卒,以为此是亡国遗民,与俘虏无异,多不以礼看待。各国官吏士卒当时只得忍气吞声,过后心中自然怀恨。此次恰遇秦兵投降各国,真是天道循环,冤家路窄。

  于是各国将士趁势报复,以为汝等降卒,本是俘虏,照古代习惯,俘虏即是奴隶,遂把秦国将卒看同奴隶一般,使他服役,动不动还要责骂鞭打。秦国将卒受此凌辱,虽然无可奈何,心中着实不服,便私自商议道:“章将军等哄骗我辈降了各国,如今若能入关破秦,固是大妙。设或不能,各国之兵将吾辈掳掠东归,秦又将吾辈父母、妻、子尽行杀死,如何是好?吾辈必须预先打算。”

  一时秦兵议论纷纷,传入各国将军耳中,齐来告知项羽。

  项羽遂唤英布、蒲将军密谋道:“秦国投降将士,人数尚多,其心不服,到得函谷关,彼等若不听号令,事势危矣!今不如一概杀死,单与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人秦。”于是项羽命英布、蒲将军率兵乘着昏夜,不曾提防,竟将秦国将卒二十万余人,全数坑死新安城南。

  项羽既坑秦兵,遂前进至函谷关。闻沛公已定关中,关门有兵把守,心中大怒,使英布领兵攻破。十二月,项羽兵进至戏地,要与沛公为难,算是六国灭秦到此成功。刘、项战争,又从此起手。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八"项伯夜走灞上军 沛公身困鸿门宴"

  话说项羽领兵前至函谷关,闻知沛公定了关中,心想:“被人占了首功 !”已是不悦,又见有兵守关,不得前进,愈加忿怒,便命英布攻破函谷关。一路前行,到得戏地之西鸿门地方驻扎。

  此时项羽虽怨沛公,尚未十分决绝。一因从前共事兵间,同经患难,已有许久;二因自己兵威强盛,将来各事,可以自由处置,沛公必不敢反抗。谁知却有沛公部下左司马曹无伤,因见项羽势盛,沛公难与抵敌,便想先来讨好,希望将来求得封地。遂暗地遣人报告项羽道:“沛公欲据关中为王,使子婴为相,所有府库中一切珍宝,都欲据为已有。”项羽听说,气得暴跳如雷,厉声大骂。范增在旁乘机说道:“沛公平日为人,贪财好色。此次入关,闻说是不取一毫财物,不近一个妇女,观此种举动,可知其志不小。吾曾令望气之人往望其气,据说皆成龙虎之形,具备五彩,此乃天子气也!可乘其不备,从速起兵击之,勿得迁延,致失机会。”

  项羽依了范增之言,便下令军中大排筵宴,遍享士卒,准备明日往攻沛公。此时项羽部下有兵四十万,号称百万,驻扎鸿门。沛公部下有兵十万,号称二十万,驻扎灞上。两军相隔四十里路。沛公虽知项羽攻破函谷关,含怒而来,但尚不知项羽即欲兴兵攻己,如在梦中。此时事势非常危急,却亏得项伯前来解此大难,也算天幸。

  说起项伯,亦是项羽叔父,前次杀人避到张良处,藏匿得免。如今却在项羽军中,闻说项羽欲击沛公,他与沛公素日毫无交情,自然并不在意。只因知得张良现在沛公军中,是他救命恩人,如今大难临头,岂可坐视不救。遂乘夜骑一匹马,私自出营,加上一鞭,直奔沛公营前。寻见张良,密告项羽来攻之事,便要张良与之同去。因说道:“在此与众人同死,有何益处?”张良答道:“吾为韩王送沛公入关,今沛公遇此急难,若私自逃去,乃是不义之人。必须告知其事,再决行止。”因留项伯在营暂坐,自己走入中军,便将项羽来攻消息,告与沛公。

  沛公听了,大惊失色,连连顿足,道:“为今之计,如何是好?”张良却从容问道:“公之本意,是否欲与项羽抵抗?”沛公暂恨道:“有小人教我守关,勿纳各国之兵,可据秦地称王,我故听从其计,如今侮之无及 !”张良又道:“公自料部下兵士,足以当得项羽乎?”沛公默然。少顷,说道:“我兵自然不及项羽,但是如今计将安出?”张良道:“臣今当往告项伯,说公不敢背叛项将军,托其将此情转达便了。”

  当时沛公一闻“项伯”二字,急问道:“君何以识得项伯?”张良便将项伯如何杀人,自己如何救他,告知沛公。沛公便令张良往请项伯。项伯等候张良许久不来,正在着急,今见张良回来,又要邀他入见沛公,心想:“沛公是他侄儿对头。”自然推辞不肯人见。张良再三固请,项伯碍着张良情面,只得应允,同到沛公营前。沛公十分恭敬,出来迎接,延请上坐,排出筵宴,亲自举杯敬酒,并欲与项伯结为男女亲家。项伯见沛公礼数殷勤,情意周到,也就十分浃洽。沛公因说道:“吾此次入关,一毫不敢擅动,造成官吏人民册簿,封锁各处宫室府库,专待将军到来。所以遣将守关者,恐别处盗贼擅自出入,并防有意外之变,日夜盼望将军速至,岂敢造反?望伯善言转达,备说臣不敢背德也 !”项伯许诺,因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遂告辞起身出营。沛公亲自送出,项伯临去又叮嘱沛公道:“明日须要早来面谢。”沛公应允。

  项伯飞身上马,当夜赶回自己营中,已是三更时候。却好项羽尚未就寝,项伯知项羽性急,今夜若不说通,明早一定发兵,待到其时,已来不及。于是立即入见项羽,备述沛公言语。

  随后自己又帮说道:“若非沛公先破关中,我兵岂敢长驱直入。

  今见人有功,反欲起兵击之,是为不义!不如善加看待,以结人心。”项羽闻得叔父言语,气已消了一半。也就点头道:“是”!

  到得次日一早,沛公果然带了张良、樊哙及马兵百余人,来至鸿门。望见壁垒如云,旌旗蔽日,将士人人持戈贯甲,似将出征。沛公吃了一惊,暗想:“此来如入虎口,能否生还,尚未可知。但事已至此,只得听之天命。”正在凝思之际,车马已到营口。沛公下车,整肃衣冠,遣人入内通报。项羽传令请人相见,沛公一步步行进营门,张良随从在后。沛公望见项羽,先自下拜谢罪,说道:“臣与将军并力攻秦,将军战于河北,臣战于河南,不自料竟能先入关中,破灭暴秦,得复与将军在此相见。今闻有小人谗言离间,使将军与臣不睦。”

  项羽本是粗人,生性好高,今见沛公举动谦卑,言词逊顺,立时怒气全消。及听沛公说到小人谗间之语,便不待沛公说完,直答道:“此乃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所说,不然借何至如是?”

  沛公力诉枉屈,项羽也就释然。便命设宴留沛公在军中饮酒。不消片刻,筵宴已陈,大众入席饮酒。当时尚是席地而坐,又因楚人尚左,故席次以西边为上坐,项羽也不谦让,自己与项伯坐了西边,范增坐在上首,沛公坐在东边,张良在下首陪侍。

  此一番宴会,席上诸人心绪各自不同。项羽性情爽直,从前嫌隙既已解消,便亦照常看待沛公。又听了项伯之言,算是沛公入关有功,所以不忍加害。偏是沛公坐在席上,如同针毡,刻刻提心吊胆,捏一把汗,惟恐遭了毒手。张良心中也替沛公担忧。项伯新与沛公交好,自然也十分关切。只有范增一人,真是沛公宿世冤家,沛公心目中所畏者即是此人。在范增,原不过各为其主,因见项羽势力已成,只有沛公一人是他大敌,所以存心要将沛公除去。昨日力劝项羽发兵往攻,不想今日一早沛公自己到来。范增以为沛公自来送死,到省得攻击费力,趁此筵宴中间,只须项羽喝令左右将他拿下,如同囊中取物。

  谁知,项羽今日却无心杀害沛公。

  范增坐在席上,甚是着急,当着众人又不便明言,只得频向项羽以目示意,并举起身上所佩玉块,与项羽观看,其意是要项羽决断,速将沛公杀死,一连如此三次。沛公吓得汗流遍体。却幸项羽虽明知范增之意,但只默然不应。范增寻思无法,立起身来,向外而去。沛公见此情形,知他又来算计,心中愈加恐惧。范增走到外边,密唤项羽从弟项庄近前说道:“将军为人仁慈,心存不忍,汝可入内敬酒;敬毕便请舞剑,趁势就座上将沛公杀死。不然汝辈皆将为此人所擒矣 !”项庄依言,入内敬酒已毕,便说道:“将军与沛公饮酒,军中无可娱乐,请舞剑以佐杯勺?”沛公知他不怀好意,急得心中有如小鹿乱撞。偏是项羽不知项庄是计,竟然许诺。项庄拔剑起舞,便要来杀沛公。沛公此时惊慌万状,魂不附体。未知沛公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九"图沛公项庄舞剑 说项羽樊哙当筵"

  话说项羽留宴沛公,项庄依范增之言,借舞剑为名,欲将沛公杀死。既得项羽许诺,项庄便拔出剑来,当筵起舞。此时沛公正在危急之际,忽见项伯离座,拔剑在手,转至东边,与项庄对舞。叔侄二人,各逞伎俩,但见两道剑光,如片片梨花,随风飞舞。项庄心绪原不在于舞剑,每欲趁势趋进,杀死沛公。

  无奈被他叔父将身遮蔽,不得近前。沛公心中十分感激项伯。

  张良见事势不佳,便托故走出营外来寻樊哙。樊哙在外,久候沛公未见出来,正在坐立不安,今见张良走出,连忙迎前问道:“其事如何?”张良答道:“甚是危急!现在项庄拔剑起舞,观其意思,意在沛公,常欲加害 !”樊哙听了跳起道:“如此,势已大迫矣!臣当即入,与之拼命 !”说罢,左手挽着革盾,右手按着佩剑,奋然上前。将入营门,两边卫士见樊哙一脸怒气,莽莽撞撞直闯进来,便一齐拥出,想要拦住,不许入内。樊哙心中惟恐沛公有失,急欲入内一看,却被众人阻着路口,顿然大怒,也不与之交言,横着革盾一路撞进。两边卫士抵拦不住,一齐被他撞在地上七颠八倒。到得爬起来时,樊哙早已入内,张良也随后同入。

  项庄因杀不得沛公,将剑空舞一回,只得收住,项伯亦收剑归座。范增在席上满望项庄杀死沛公,又被项伯保护,不得下手,直气得哑口无言。樊哙走入,以手披开帷帐,到得筵前,见沛公安然无恙,心中始安。便立在沛公座旁,面向西方,环睁两眼,怒视项羽,眼眶尽裂,头上之发一根一根向上竖起,此种情形,真欲寻人拼命一样。

  项羽素来勇猛,见了樊哙,不觉动色。遂以手按剑,将身跪起,向外问道:“来客何人?”张良代答道:“此乃沛公骖乘樊哙是也 !”项羽随口赞道:“好个壮士 !”命左右赐以卮酒。左右看他是个大汉,要试他酒量如何?却用一个大卮,斟满一斗之酒与之。樊哙拜谢已毕,立起来将酒一饮而尽。项羽见樊哙酒量甚豪,想食肠自必宽大,命左右赐以猪蹄。左右又作弄樊哙,却取一支生猪蹄与之。樊哙也不管他生熟,便也受了。但是完全一个猪蹄,如何吃法?樊哙到有主意,将革盾覆在地上,作为砧板,再将猪蹄放在革盾之上,左手按住,右手拔出佩剑,一块一块,切下生吃。不消一刻,竟将猪蹄吃得精光,左右之人都看得呆了!

  项羽不禁复赞道:“壮士!能再饮酒否?”樊哙见问,趁势用语打动项羽,便答道:“臣此来死尚不肯避,卮酒何足推辞?论起秦王,心如虎狼,杀人惟恐不及,是以天下叛之!怀王与诸将立约:先入咸阳便为关中之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丝毫不敢擅动,封闭宫室,回兵灞上,以待将军到来。所以遣将守关,乃防备盗贼与非常变故,似此劳苦功高,未得封侯之赏,将军反听小人之言,欲杀有功之人,此种举动直与亡秦无异,窃为将军不取。”项羽听了樊哙一篇话,要想将言对答,一时却想不出,便令樊哙就坐。樊哙与张良一排坐下。坐了片刻,沛公起身托言上厕,暗作手势,招樊哙出。樊哙会意,便随沛公出营,张良亦随后走出。

  樊哙便劝沛公逃走。沛公道:“此次出来,未曾当面告辞,如何是好?”樊哙急道:“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何必辞 !”说毕,连声催促沛公起身。沛公遂嘱咐张良:“暂缓回去,代向项羽道谢。”张良问沛公:“今日来时,带有何种礼物?”沛公记起说道:“我带有白璧一只,欲献与项羽:玉斗一双,欲赠范增。适遇其怒气未息,不敢取出,君可为我献之 !”张良应诺。

  沛公打算回去,因恐惊动众人,报与项羽,或被留住。遂不敢乘坐原来车马,自己独骑一马,旁有樊哙、夏侯婴、靳疆、纪信四人,手持兵器,步行随去。却取僻近小路,从骊山下走。

  沛公临行又对张良说道:“由此路到我军,不过二十里,恐被项羽知得,遣人来追,君在外少待,约计我已到了军中,方人与项羽道谢 !”

  项羽坐在席上,等候了沛公许久,不见回来,便命军尉陈平往请沛公。陈平寻觅沛公不着,却见沛公车马仍在营外,入内回报。少顷,只见张良走进,对项羽说道:“沛公不胜酒力,不能面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只,再拜上献大将军足下:又有玉斗一双,再拜奉与范将军足下。”言毕,便将白璧、玉斗呈上。项羽问道:“沛公何在?”张良答道:“沛公闻说将军有意责备之,私自回去,现已到得军中矣 !”项羽无言,受了白璧,放在座上。范增见己计不行,竟被沛公脱走,误却机会,一腔怒气,无从发泄。又见沛公赠与玉斗,心想:“此是仇人之物,岂可收受?不如借他出一口气。”便将玉斗放在地上,拔出佩剑,砍将下去。只听得叮噹之声,可惜一双玉斗,都被打破。口中不敢骂项羽,却骂项庄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将来夺天下者,定是沛公,吾辈必为所擒 !”项羽见范增发怒,默然无语。

  沛公与樊哙等数人,从骊山下一路趱行。回到灞上军营,立将曹无伤唤至,大骂:“不忠之人,卖主求荣!使我今日几遭项羽毒手。”喝令左右:“立时推出斩首。”可叹曹无伤未曾讨得好处,自己先丧生命。真是小人枉自作恶,结果却没收场,何苦如此!沛公既杀曹无伤,不过一刻,张良也带同随去人马回营。沛公得脱此险,都赖项伯、张良、樊哙三人之力。

  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封诸将项羽称霸 送汉王张良进谋"

  话说项羽因沛公自来面谢,陪了许多小心之后,怒气虽消,但因被沛公先入关中,占了首功,心中终不免芥蒂。过了数日,项羽遂引兵入到咸阳,先将秦降王子婴杀死,再将秦宫中珍宝、妇女一概收取,放起一把火来。此火可算古今无二,一连烧了三个月,烟焰不绝,竟将数百里楼阁亭台,化成一片焦土。

  项羽怒气未消,又令人发掘始皇坟墓,收取圹内货宝,共用二万人,搬运三十日始完。项羽部下随来兵士,也向民间淫杀掳掠。可惜咸阳地方,平日宫室何等华丽?人民素称富足,经此一次糟踏,地方残破,户口稀少,霎时变成荒凉景象。在项羽,不过快其一时之愤,遂使秦人失望,众心愈归向沛公。

  沛公此时畏惧项羽势力,任他肆意妄为,不敢出头干涉。

  但尚望项羽能依怀王之约,自己仍可称王关中,也就心满意足。

  项羽引兵在咸阳住了数日,忽有韩生来劝项羽建都关中。

  说道:“关中一面临河,三面依山,四围都有险可守。中间平原千里,土地肥饶,真是天府之国,可以建都称霸。”项羽心想:“韩生之言,固然不错,但因咸阳宫室都已烧毁,人民大半逃亡,自己又思念故乡,决计东归。”便答道:“富贵不归故乡,譬如身着锦衣,昏夜出行,虽然荣耀,无人看见。”遂不听韩生之言。韩生出,对他人说道:“人皆言楚人是戴冠猴子,此语果然可信 !”

  有人听得韩生之语,报与项羽。项羽大怒,立将韩生烹死。

  项羽心想:“自己虽不欲建都关中,但竟将关中让与沛公,实不愿意。”又想到:“入关之约是怀王所定,不如报知怀王,看其如何办理?再作计议。”遂遣使到怀王处,将破秦之事复命怀王。怀王听了,便说道:“依照原约办理 !”

  使者将怀王之言回报项羽,项羽本欲怀王自己解除原约,便可由他主意。今见怀王仍要依约办理,不觉发怒,对诸将说道:“怀王乃吾家武信君所立,并无功劳,何以得专自主约?

  当初起兵之际,不过假立各国之后,借其名义而已。至于倡率义兵,被甲执戈,攻城陷阵,辛苦三年始得破灭秦国,平定天下,此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怀王无功,自应将其地分立各人为王。不知诸君之意,以为何如?”诸将皆畏项羽,同声应道:“甚善 !”

  于是,项羽既不遵怀王命令,又不与诸将会议,独自一人主张,先尊怀王为义帝。说道:“古之天子,地方千里,所居之处,必在水之上流。”遂迁怀王于长沙,名义上尊之为帝,实则移于僻远之地,以便下手。项羽既立义帝,便将天下土地分立诸将为王。心想:“众人皆易区处,独有沛公甚难位置,欲照怀王原约,又恐沛公据有险要地方,与己为敌。欲待违背原约,又恐人心不服。”遂与范增秘密计议道:“巴蜀道路甚险,秦时犯罪之人皆迁居其地,不如封沛公于巴蜀,将关中地分为三国,封与秦三降将,使之拒绝沛公出路。”商议既定,乃对众说道:“巴蜀亦是关中之地,应立沛公为汉王。”其余诸将并原来六国之后,各有封地。列记于下:尊楚怀王为义帝,据有长沙之地,建都于郴。立沛公为汉王,据有巴蜀、汉中四十一县。建都南郑。

  立秦降将章邯为雍王,据有咸阳以西,建都废丘。

  立秦降将司马欣为塞王,据有咸阳以东,建都栎阳。

  立秦降将董翳为翟王,据有上郡,建都高奴。

  徙魏王豹为西魏王,据有河东,建都平阳。

  立楚将申阳为河南王,据有河南,建都洛阳。

  立赵将司马卬为殷王,据有河南,建都朝歌。

  徒赵王歇为代王,据有代地,建都代。

  立赵将张耳为常山王,据有赵地,建都襄国。

  立楚将英布为九江王,建都于六。

  立番君吴芮为衡山王,建都于邾。

  立楚柱国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

  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建都无终。

  立燕将臧茶为燕王,据有燕地,建都于蓟。

  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建都即墨。

  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建都临淄。

  立齐王建孙田安为济北王,建都博阳。

  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据有楚、梁九郡,建都彭城。

  此外,惟韩王成仍旧,又赵将陈余,弃将印不从入关,现在南皮。项羽闻其素贤,且有功于赵,就南皮四围封以三县。

  齐相田荣,不肯助楚击秦,故不得封。

  项羽既已分立诸王,各令罢兵归国。沛公见项羽背约,立己为汉王,使居巴蜀险远之地,心中大怒,便欲发兵攻击项羽。

  部下诸将周勃、灌婴、樊哙等,皆愤愤不平,赞成其计。独萧何谏道:“汉中地虽险远,然犹南面称王,比之战败而死尚为远胜。”沛公道:“何至便死?”萧何道:“今兵士众寡不敌,百战百败,不死何待?古语有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又俗语常言:天河为天汉,以汉配天,其名甚美。臣愿大王先据汉中称王,爱养人民,搜罗豪杰,然后起兵回定三秦,天下事可图矣 !”汉王乃依言就国。

  独有张良相从汉王已久,甚属相得,此次须随韩王成归国。

  汉王念其功劳,赐以金百镒、珠二斗,张良受了,却都赠与项伯。汉王又另备厚礼,嘱张良转赠项伯,托其尽求汉中之地。

  原来,项羽分与汉王汉中之地,不过一半,汉王因欲全得汉中之地,故请项伯代求。项伯果与项羽言及,项羽应允,并拨兵三万人,护送汉王归国。各国之人,来从汉王者,又有数万人,汉王择日起行,张良恋恋不舍,随送汉王直至褒中。

  张良到得褒中,一路山势险峻,皆依山架木,作为道路,名曰“栈道”。汉王便命张良回去,张良拜别汉王道:“臣不能远送,就此告辞,愿大王自己保重 !”汉王也觉凄然。张良临去,又对汉王道:“项王心中终疑大王欲取天下,今大王可放火将栈道烧个净绝,一则表示无意东归,使项王安心,不作准备:二则可免他国起兵来犯。”汉王依从其计,便嘱张良回时,行过一处,烧绝一处栈道。

  汉王向南郑前进,一班随行将士因见道路险绝,多思东归故里,沿途私自逃走者,陆续不绝。到得南郑,点检人数,除兵士不计外,将官逃去者已有数十人。汉王却都不以为意,命萧何为丞相,其余诸将各授官爵。忽一日,有人来报汉王,说是丞相萧何私自逃走,汉王大惊,如失左右手。欲知萧何因何逃走,且听下回分解。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