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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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三

  节义

  于什门 段进 石文德 汲固 王玄威 娄提 刘渴侯 硃长生 于提 马八 龙 门文爱 晁清 刘侯仁 石祖兴 邵洪哲 王荣世 胡小彪 孙道登 李几 张安祖 王闾刘业兴 盖俊 郭琰 沓龙超 乙速孤佛保李棠 杜叔毗 刘弘 游元 张须陀 杨善会 卢楚 刘子翊 尧君素 陈孝意 张季珣杜松赟 郭世俊 郎方贵

  《易》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盖士之成名,在斯二者。故古人以天下 为大,方身则轻;生为重矣,比义则轻。然则死有重于太山,贵其理全也;生有轻 于鸿毛,重其义全也。故生无再得,死不可追。而仁道不远,则杀身以徇;义重于 生,则捐躯而践。龙逢殒命于夏癸,比干竭节于商辛,申蒯断臂于齐庄,弘演纳肝 于卫懿,汉之纪信、栾布,晋之向雄、嵇绍,并不惮于危亡,以蹈忠贞之节。虽功 未存于社稷,力无救于颠坠。然视彼苟免之徒,贯三光而洞九泉矣。凡在立名之士, 莫不庶几焉。然至临难忘身,见危授命,虽斯文不坠,而行之盖寡。固知士之所重, 信在慈乎。非夫内怀铁石之心,外负陵霜之节,孰能行之若命,赴蹈如归者乎!自 魏讫隋,年余二百,若乃岁寒见松柏,疾风知劲草,千载之后,懔懔犹生。岂独闻 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将来君子,有所庶几。

  《魏书》序于什门、段进、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娄提、刘渴侯、硃长生、 马八龙、门文爱、晁清、刘侯仁、石祖兴、邵洪哲、王荣世、胡小彪、孙道登、李 几、张安祖、王闾以为《节义传》,今又检得郭琰、沓龙超、乙速孤佛保,及《周 书孝节传》李棠、杜叔毗附之。又案《齐书》不立此篇,而《隋书》序刘弘、皇甫 诞、游元、冯慈明、张须阤、杨善会、独孤盛、元文都、卢楚、刘子翊、尧君素为 《诚节传》。今皇甫诞、冯慈明、独孤盛、元文都各附其家传,其余并附此篇,又 检取《隋书孝义传》郎方贵、郭世俊亦附之,以备《节文传》云。

  于什门,代人也。魏明元时为谒者,使喻冯跋。及至和龙,住外不入,使谓跋 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主出受,然后敢入。”跋使人牵逼令入。见跋不拜,跋 令人按其项。什门曰:“冯主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须苦见逼也?”与跋往 复,声气厉然,初不挠屈。既而跋止什门。什门于群众中回身背跋,披裤后裆以辱 之。既而拘留,随身衣裳,败坏略尽,虮虱被体。跋遗以衣服,拒而不受。历二十 四年。后冯弘上表称臣,乃送什门归。拜书侍御史。太武下诏褒美,比之苏武,赐 羊千口、帛千匹,进为上大夫,策告宗庙,班示天下。

  段进,不知何许人也。太武初,为白道守将。蠕蠕大檀入塞,围之,力屈被执。 进抗声大骂,遂为贼杀。帝愍之,追赠安北将军,赐爵显美侯,谥曰庄。

  石文德,中山蒲阴人也。有行义。真君初,县令黄宣在任丧亡。宣单贫,无期 亲。文德祖父苗以家财殡葬,持服三年。奉养宣妻二十余载,及亡,又衰缞敛祔, 率礼无阙。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闺门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县人赵令安、孟兰强等四世同居,行著州里。诏并标榜 门闾。

  汲固,东郡梁城人也。为兗州从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吏人皆送至河上。时 式子宪生始满月。式大言于众曰:“程婴、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岂殊!” 遂便潜还不顾,径来入城,于式妇闺抱宪归藏。及捕者收宪,属有一婢产男,母以 婢兒授之。事寻泄,固乃携宪逃遁,遇赦始归。宪即为固长育,至十余岁,恆呼固 夫妇为郎婆。后高祐为兗州刺史,嘉固节义,以为主簿。

  王玄威,恆农北陕人也。献文崩,玄威立草庐于州城门外,衰裳蔬粥,哭踊无 时。刺史苟颓以事表闻。诏令问状,云:“先帝泽被苍生,玄威不胜悲慕,恋心如 此,不知礼式。”诏问玄威,欲有所诉,听为表列。玄威云:“闻讳悲号,窃谓臣 子同例,无所求谒。”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财,设四百人斋会。忌日,又设百僧供。 至大除日,诏送白裤褶一具与玄威释服,下州令表异焉。

  娄提,代人也。献文时,为内三郎。献文暴崩,提谓人曰:“圣主升遐,安用 活为!”遂引佩刀自刺,几死。文明太后诏赐帛二百匹。

  时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于坐盗食官马,依制命死。拔寅自诬己杀,兄又云 实非弟杀。兄弟争死,辞不能定,孝文昭原之。

  刘渴侯,不知何许人也。禀性刚烈。太和中,为徐州后军,以力死战,众寡不 敌,遂禽。瞋目大骂,终不降屈,为贼所杀。孝文赠立忠将军、平州刺史、上庸侯, 赐绢千匹、谷千斛。

  有严季者亦为军校尉,与渴侯同殿,势穷被执,终不降屈。后得逃还,除立节 将军,赐爵五等男。

  硃长生、于提者,并代人也。孝文时,长生为员外散骑常侍,与提俱使高车。 既至,高车王阿伏至罗责长生等拜,长生拒之。阿伏至罗乃不以礼待。长生以金银 宝器奉之,至罗既受献,长生曰:“为臣内附,宜尽臣礼,何得口云再拜,而实不 拜。”呼出帐,命众中拜。阿伏至罗惭其臣下,大怒曰:“帐中何不教我拜,而辱 我于大众?”夺长生等献物,内之丛石,兵胁之曰:“为我臣则活,不降则杀汝!” 长生与于提瞋目厉声责之曰:“我为鬼,不为汝臣!”阿伏至罗大怒,绝其饮食。 从者三十人皆求阿伏至罗,乃给以肉酪。长生与提又不从,乃各分徙之。三岁及放 还。孝文以长生等守节,远同苏武,拜长生河内太守,提陇西太守,并赐爵五等男, 从者皆为令长。

  马八龙,武邑武强人也。轻财重义。友人武遂县尹灵哲在军丧亡,八龙闻即奔 赴,负尸而归,以家财殡葬,为制缌麻,抚其孤遗,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诏表门 闾。

  门文爱,汲郡山阳人也。早孤,供养伯父母以孝谨闻。伯父亡,服未终,伯母 又亡。文爱居丧持服六年,哀毁骨立。乡人魏仲贤等相与标其孝义。

  晁清,辽东人也。祖晖,济州刺史、颍川公。清袭祖爵,例降为伯。为梁城戍 将,梁师攻围,粮尽城陷。清抗节不屈,为贼所杀。宣武褒美,赠乐陵太守,谥曰 忠。子荣宾袭。

  刘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悦息朏,走投侯仁, 贼虽重加购募,又严其捶挞,侯仁终无漏泄。朏遂免祸。事宁,有司奏其操行,请 免府籍,叙一小县。诏可。

  石祖兴,常山九门人也。太守田文彪、县令和真等丧亡,祖兴自出家绢二百余 匹,营护丧事。州郡表列。孝文嘉之,赐爵二级为上造。后拜宁陵令,卒。吏部尚 书李韶奏其节义,请加赠谥,以奖来者,灵太后如所奏。有司谥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阳人也。县令范道荣先自朐城归款,以除县令。道荣乡人徐孔 明妄经公府,讼道荣非勋,道荣坐除名。羁旅孤贫,不能自理。洪哲不胜义愤,遂 代道荣诣京师,明申曲直,经历寒暑,不惮劬劳。道荣卒得复雪。

  又北镇反乱,道荣孤单,无所归附。洪哲兄伯川复率乡人来相迎接,送达幽州。 道荣感其诚节,诉省申闻。诏下州郡,标其里闾。

  王荣世,阳平馆陶人也。为三城戍主、方城县子。梁师攻围,力穷,知不可全, 乃先焚府库,后杀妻妾。及贼陷城,与戍副邓元兴等俱以不屈被害。明帝下诏,褒 美忠节,进荣世爵为伯,赠齐州刺史;元兴开国子,赠洛州刺史。

  胡小彪,河南河阴人也。少有武气。正光末,为统军于晋寿。孝昌中,梁将樊 文识等寇边。益州刺史邴虬遣长史和安固守小剑,文炽围之。虬命小彪与统军崔珍 宝同往防拒。文炽掩袭小彪、珍宝并禽之。文炽攻小剑未陷,乃将珍宝至城下,使 谓和安曰:“南军强盛,北救不来,岂若归款,取其富贵?”和安命射之,乃退。 复逼小彪与和安交言。小彪乃慷慨谓安曰:“我栅不防,为贼所虏。观其兵士,势 不足言,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遣将已至。”贼以刀殴击,言不得终,遂害之。 三军无不叹其壮节,哀其死亡。贼寻奔败,禽其次将萧世澄、陈文绪等一十一人。 行台魏子建壮其气概,启以世澄购其尸柩,乃获骸骨归葬之。

  逊道登,彭城吕县人也。永安初,为梁将韦休等所虏。面缚临刃,巡远村坞, 令其招降乡曲。道登厉声唱呼:“但当努力,贼无所能!”贼遂屠戮之。

  又荆州被围,行台宗灵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晓喻,为贼将所获。执女等巡城, 令其改辞。女等大言:“天军垂至,坚守莫降。”贼忿,各刳其腹,然后斩首。二 州表其节义。道登等并赐五品郡、五等子爵,听子弟承袭,遣使诣所在吊祭。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长幼济 济,风礼著闻。至于作役,卑幼竞集。乡里嗟美,标其门闾。

  张安祖,河阳人也。袭世爵山北侯。时有元承贵,曾为河阳令。家贫,且赴尚 书求选,逢天寒甚,遂冻死路侧。一子年幼,停尸门巷,棺殓无托。安祖悲哭尽礼, 买木为棺,手自营作,殓殡周给。朝野嘉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王闾,北海密人也。数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刘业兴,四世同居,鲁郡盖俊, 六世同居,并共财产,家门雍睦。乡里敬异。有司申奏,皆标门闾。

  郭琰,字神宝,京槃人也。少丧父,事母以孝闻。孝武帝之居籓邸,琰以通侠 被知。及即位,封新丰县公,除洛州刺史。孝武西入,改封冯翊郡公,授行台尚书、 潼关大都督。大统中,齐神武遣大都督窦泰袭恆农。时琰为行台,众少战败,乃奔 洛州。至刺史泉仙城守力穷,城将陷,乃仰天哭曰:“天乎!天乎!何由纵此长蛇, 而不助顺也?”言发涕流,不能自止。兵士见之,咸自厉愤。竟为东魏将高敖曹所 禽。复谓敖曹曰:“天子之臣,乃为贼所执。”敖曹素闻其名,义不杀之,送于并 州。见齐神武,言色不屈,见害。

  沓龙超,晋寿人也。性尚义侠,少为乡里所重。永熙中,梁将樊文炽来寇益州, 刺史傅和孤城固守。龙超每出战,辄破之。时攻围既久,粮矢方尽,刺史遣龙超夜 出,请援于汉中,遂为文炽所得。许以封爵,使告城中曰:“外无援军,宜早降。” 乃置龙超于攻楼上。龙超乃告刺史曰:“援军数万,近在大寒。”文炽大怒,火炙 杀之。至死,辞气不挠。大统二年,诏赠龙骧将军、巴州刺史。

  乙速孤佛保,北秀容胡酋也。少骁武,善射。孝武帝时,为直阁将军。从入关, 封蒲子县公,并赐弓矢。大统初,梁将兰钦来寇,遂陷汉中。佛保时为都督,统兵 力战。知将败,乃先城未陷,仰天大哭曰:“此马吾常所乘,此弓矢天恩赐我,岂 可令贼得吾弓马乎!”遂斩马及弓,自刎而死。三军莫不壮之。黄门郎赵僧庆时使 汉中,闻,乃收运其尸致长安。天子叹感,诏著作录之。

  李棠,字长卿,勃海蓚人也。祖伯贵,魏宣武时,官至鲁郡守。有孝行,居父 丧,哀戚过礼,遂以毁卒。宣武嘉之,赠勃海相。父元胄,员外散骑侍郎。棠幼孤, 好学,有志操。高仲密为北豫州刺史,请棠为掾。仲密将图西附。时东魏又遣镇城 奚寿兴典兵事。仲密遂与堂谋杀寿兴,率其众据城,遣棠诣关中归款。周文嘉之, 封广宗县公,位给事黄门侍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从魏安公尉 迟迥伐蜀,棠乃应募喻之。既入成都,萧捴问迥军中委曲,棠不对。捴乃苦辱之。 棠曰:“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义不为尔移志也。”遂害之。子敞嗣。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阳。父渐,梁边城太守。叔毗早 岁而孤,事母以孝闻。仕梁,为宜丰侯萧脩府中直兵参军。周文令大将军达奚武围 脩于南郑,脩令叔毗诣阙请和。周文见而礼之。使未及还,而脩中直兵曹策、参军 刘晓谋以城降武。时叔毗兄君锡为脩中记室参军,从子映录事参军,映弟晰中直兵 参军,各领部曲。策等忌之,惧不同己,遂诬以谋叛,擅加害焉。寻讨策等禽之。 城降,策至长安,叔毗朝夕号泣,具申冤状。朝议以事在归附之前,不可追罪。叔 毗志在复仇,然恐坐及其母。母曰:“汝兄横罹祸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 以夕殁,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后遂白日手刃策于京城,断首瓠 腹,解其支体,然后面缚请就戮焉。周文嘉其志气,特命舍之。遭母忧,哀毁骨立, 殆不胜丧。服阕,晋公护辟为中外府乐曹参军。累迁陕州刺史。后从卫国公直南讨, 军败,为陈人所禽。陈人将降之,叔毗辞色不挠,遂被害。子廉卿。

  刘弘,字仲远,彭城丛亭里人也。少好学,有羁检,重节概。仕齐,位西楚州 刺史。齐亡,周武帝以为本郡太守。及隋文帝平陈,以行车长史从总管吐万绪度江, 加上仪同,封濩泽县公,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乱,以兵攻州。弘城守,粮尽,煮 犀甲腰带及剥树皮食之,一无离叛。贼欲降之,弘抗节弥厉。城陷,为贼所害。文 帝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子长信,袭其官爵。

  游元,字楚客,广平任城人也。父宝藏,位至郡守。元少聪敏。仕周,历寿春 令、谯州司马,俱有能名。开皇中,为殿内侍御史。炀帝嗣位,迁尚度支郎。辽东 之役,领左骁卫长史,为盖牟道监军,拜朝请大夫,兼书侍御史。宇文述等九军败 绩,帝令元主其狱。述时贵幸,势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请属,元不之见。他 日,案述逾急,仍以属请状劾之。帝嘉其公正,赐朝服一袭。后奉使黎阳督运。杨 玄感作逆,告以情。元引正义责之,遂见困,竟不屈节,见害。帝甚嘉之,赠银青 光禄大夫,拜其子仁宗为正议大夫、弋阳郡通守。

  张须陀,弘农阌乡人也。性刚烈,有勇略。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同。 后从杨素击平汉王谅,加开府。大业中,为齐郡赞务。会兴辽东之役,岁饥,须陀 将开仓赈给。官属咸曰:“须待诏敕。”须陀曰:“如待报至,当委沟壑。吾若以 此获罪,死无所恨。”先开仓而后状,帝嘉而不责。

  天下既承平日久,多不习兵。须陀独勇决善战,又长抚驭,得士卒心,号为名 将。时贼帅王薄北连豆子贼孙宣雅、石祗阇、郝孝德等,众十余万,攻章丘。须陀 大破之,露布以闻。帝大悦,优诏褒扬,令使者图画其形容奏之。其年,贼裴长才, 石子河等奄至城下,须陀与战,长才败走。后数旬,贼帅秦君弘、郭方预等园北海, 须陀倍道而进,大败之。司隶刺史裴操之上状,帝遣使劳问之。

  十年,贼左孝友屯蹲狗山,须陀列八营以逼之。孝友窘迫,面缚来降。其党解 象、王良、郑大彪、李脘等众各万计,须陀平之,威振东夏。以功迁齐郡通守,领 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俄而贼卢明月众十余万将寇河北,次祝阿。须陀邀击, 杀数千人。贼吕明星、师仁泰、霍小汉等众各万余,扰济北,须陀击走之。寻将兵 拒东郡贼翟让,前后三十余战,每破走之。转荣阳通守。

  时李密说让取洛口仓,遂逼来荥阳。须陀拒之,让惧而退,须陀乘之。密先伏 数千人邀击之,须陀败,被围,溃辄出,左右不能尽出,复入救之,往来数四,众 皆败。乃仰天曰:“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其所部兵昼夜号哭, 数日不止。帝令其子元备总父兵。元备时在齐郡,遇贼,竟不果行。

  杨善会,字敬仁,弘农华阴人也。父初,位毗陵太守。善会大业中为鄃令,以 清正闻。俄而百姓聚起为盗,善会讨之,往皆克捷。后贼帅张金称屯于县界,善会 每挫其锋。炀帝遣将军段达讨金称,善会进计于达,达不能用,军竟败。后进止一 以谋之,乃大克。金称复引勃海贼孙宣雅、高士雅等破黎阳而还,善会邀破之。擢 拜朝请大夫,清河郡丞。于时山东郡县,陷没相继,能抗贼者,唯善会而已。前后 七百余阵,未尝负败。会太仆杨义臣讨金称见败,取善会定策,与金称战,贼乃退 走。善会捕斩之,传首行在所。帝赐以尚方甲槊弓剑,进拜清河通守。复从杨义臣 斩漳南贼帅高士达,传首江都宫。帝下诏褒扬之。后为窦建德所陷。建德释而礼之, 用为贝州刺史。善会肆骂,临之以兵,辞气不挠,乃害之。清河士庶,莫不伤痛。

  卢楚,涿郡范阳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楚少有才学,性鲠急,口秘,言语 涩难。大业中,为尚书左司郎。当朝正色,甚为公卿所惮。及帝幸江都,东都官僚 多不奉法。楚每存纠举,无所回避。越王侗称尊号,以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 尚书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与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辅侗。及王世充作乱, 兵犯太阳门。武卫将军皇甫无逸斩关逃难,呼楚同去。楚曰:“仆与元公有约,若 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及世充入,楚匿太官署,执之。世充奋袂令 斩,于是锋刃交下,支体糜碎。

  刘子翊,彭城丛亭里人也。父遍,齐徐州司马。子翊少好学,颇解属文。性刚 謇,有吏干。开皇中,为秦州司法参军。因入考,杨素奏为侍御史。时永宁县令李 公孝,四岁丧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为无抚 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之曰:

  《传》云:“继母,同母也。”当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齐杖之制,皆如亲 母。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期”,服者,自以本生,非殊亲之与继也。父虽自处傍 尊之地,于子之情,犹须隆其本重。是以令云:“为人后者,其父母,并解官申其 心丧。父卒母嫁,为父后者虽不服,亦申心丧;其继母嫁,不解官。”此专据嫁者 生文耳。将知继母在父之室,则制同亲母。若谓非有抚育之恩,同之行路,何服之 有乎?服既有之,心丧焉可独异?三省令旨,其义甚明。今言令许不解,何其甚谬? 且后人者为其父母期,未有变隔以亲继,亲既等,故心丧不得有殊。《服问》云: “母出,则为继母之党服。”岂不以出母族绝,推而远之;继母配父,引而亲之乎? 子思曰:“为伋也妻,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是不为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 情以父亲。所以圣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义。是使子以名服,同之亲母;继母以 义报,等之己生。

  如谓继母之来,在子出之后,制有浅深者。考之经传,未见其文。譬出后之人, 所后者初亡,后之者至,此后可以无抚育之恩而不服重乎?昔长沙人王毖,汉末为 上计诣京师。既而吴、魏隔绝,毖在内国,更娶,生子昌。毖死后,为东平相,始 知吴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摄职事。于时议者,不以为非。然则继之与前,于情 无别。若要以抚育始生服制,王昌复何足云乎?又晋镇南将军羊祜无子,取弟子伊 为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闻,伊辞曰:“伯生存养己,伊不敢违。然无父命, 故还本生。”尚书彭权议:“子之出养,必由父命,无命而出,是为叛子。”于是 下诏从之。然则心服之制,不得缘恩而生也。

  论云:“礼者称情而立文,杖义而设教。”还以此义,谕彼之情。称情者如母 之情,杖义者为子之义。分定然后能尊父顺名,崇礼笃敬。苟以姆养之恩,始成母 子。则恩由彼至,服自己来。则慈母如母,何待父令?又云:“继母、慈母,本实 路人,临己养己,同之骨血。”基如斯言,子不由父,纵有恩育,得如母乎?其慈 继虽在三年之下,而居齐期之上。礼有伦例,服以称情。继母本以名服,岂藉恩之 厚薄也。至于兄弟之子犹子也,私昵之心实殊,礼服之制无二。彼言“以”轻“如” 重,因以不同;此谓如重之辞,即同重法。若使轻重不等,何得为“如”?律云 “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论”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礼以设教。 “准”者准拟之名,“以”者即真之称。“如”、“以”二字,义用不殊,礼、律 两文,所防是一。将此明彼,足见其义。取譬伐柯,何远之有。

  论云:“取子为后者,将以供承祧庙,奉养己身。不得使宗子归其故宅,以子 道事本父之后妻也。”然本父后妻,因父而得母称。若如来旨,本父亦可无心丧乎? 何直父之后妻也。

  论又云:“《礼》言旧君,其尊岂后君乎?已去其位,非复纯臣,须言‘旧’ 以殊之。别有所重,非复纯孝,故言‘其’已见之,目以‘其父’之文,是名异也。” 此又非通论。何以言之?“其”“旧”训殊,所用亦别。“旧”者易新之称,“其” 者因彼之辞,安得以相类哉?至如《礼》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负荷。”《传》 云:“卫虽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异,其君复有异乎?斯不然矣。

  今炫敢违礼乖令,侮圣干法,使出后之子,无情于本生,名义之分,有亏于风 俗,徇饰非于明世,强媒蘖于《礼经》,虽欲扬己露才,不觉言之伤理。

  事奏,竟从子翊之议。

  历新丰令、大理正,并有能名。擢授书侍御史。每朝廷疑议,子翊为之辩析, 多出众人意表。从幸江东。属天下大乱,帝犹不悟。子翊因侍切谏,由是忤旨,令 子翊为丹阳留守。

  寻遣于上江督运,为贼吴棋子所虏。子翊说之,因以众降。复遣首领贼渡江, 遇炀帝被杀,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斩所言者。贼又请以为主,不从。因执至临川 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崩”。子翊乃易其言,于是见害。

  尧君素,魏郡汤阴人也。炀帝为晋王时,君素为左右。帝嗣位,累迁鹰扬郎将。 大业末,从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拒义师于河东。俄而通引兵南遁,置君素领河东通守。 义师遣将吕绍宗、韦义节等攻之不克。及通军败,至城下呼之。君素见通,歔欷流 涕,悲不自胜,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沾襟,因说君素早降以取富贵。君素以名义 责之曰:“公纵不能远惭主上,公所乘马,即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 曰:“吁!君素!我力屈而来。”君素曰:“方今力犹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 退。时围甚急,行李断绝。君素乃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黄河,沿流 而下。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越王侗见而叹息,乃承制拜君素为金紫光禄大夫, 密遣行人劳之。监门直阁庞玉、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前后自东都归义,俱造城下,为 陈利害。朝廷又赐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无降心。其妻又至城下,谓曰:“隋室 已亡,何苦取祸?”君素曰:“天下事非妇人所知。”引弓射之,应弦而倒。君素 亦知事必不济,每言及隋国,未尝不歔欷。常谓将士曰:“吾是籓邸旧臣,至于大 义,不得不死。今谷支数年,食尽,足知天下之事。必隋室倾败,天命有归,吾当 断头以付诸君。”后颇得江都倾覆消息,又粮尽,男女相食,众心离骇。白虹降于 府门,兵器之端,夜皆光见。月余,君素为左右所害。

  陈孝意、张季珣、杜松赟,并以诚节显。

  孝意,河东人。大业初,为鲁郡司法书佐,郡内号为廉平。太守苏威尝欲杀一 囚,孝意固谏,不许。孝意因解衣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谢而遣之,渐加礼敬。 及威为纳言,奏孝意为侍御史。后以父忧去职,居丧过礼,有白鹿驯扰其庐,时人 以为孝感。寻起授雁门郡丞。在郡菜食斋居,朝夕哀临,每一发声,未尝不绝倒。 柴毁骨立,见者哀之。时长吏多赃污,孝意清节弥厉。发奸摘伏,动若有神,吏人 称之。

  炀帝幸江都,马邑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作乱,前郡丞杨长仁、雁门令王隺等 谋应贼。孝意知之,族灭其家,郡中战栗。俄而武周来攻,孝意拒之,每致克捷。 但孤城无援,而孝意誓以必死。亦知帝必不反,每旦夕向诏敕库俯伏涕流,悲动左 右。粮尽,为校尉张世伦所杀,以城归武周。

  张季珣,京兆人。父祥,少为隋文帝所知,引为丞相参军,累迁并州司马。及 汉王谅反,遣其将刘建攻之,纵火烧其郭下。祥见百姓惊骇,其城西有王母庙,登 城望之,再拜号泣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烧?神其有灵,可降雨相救。”言讫, 庙上云起,雨降而火遂灭。士卒感其至诚,莫不用命。援军至,贼退。以功授开府。 后卒于都水监。

  季珣少慷慨,有志节。大业末,为鹰扬郎将。所居据箕山为固,与洛口接。及 李密陷仓城,遣兵呼之。季珣大骂。密怒,攻之,连年不能克。经三年,资用尽, 无薪,彻屋而爨,人皆穴处。季珣抚之,一无离叛。后士卒饥羸,为密所陷。季珣 坐事,颜色自若,密遣兵禽送之。群贼曳令拜密。季珣曰:“吾虽败军将,犹是 天子爪牙臣,何容拜贼!”密壮而释之。翟让从求金不得,杀之。

  其弟仲琰,为上洛令。及义兵起,城守,部下杀之以归义。

  仲琰弟幼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乱,遇害。季珣世忠烈,兄弟俱死国难, 论者贤之。

  杜松赟,北海人也。性刚烈,重名义。为石门府队正。大业末,杨厚来攻北海 县,松赟觇贼被执。使谓城中,云“郡兵已破,宜早归降”,松赟伪许之。既至城 下,大呼曰:“我邂逅被执,非力屈也。官军大来,贼旦暮禽翦。”贼以刀筑其口, 引之去。松赟骂厚曰:“老贼何敢辱贤良!”言未卒,贼断其腰。城中望之,莫不 流涕扼腕,锐气益倍,北海卒完。优赠朝请大夫、本郡通守。

  郭世俊,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门雍睦,七世同居,犬豕同乳,鸟鹊同巢, 时人以为义感之应。州县上其事,隋文帝遣平昌公宇文幹诣其家劳问。尚书侍御史 柳彧巡省河北,表其门闾。汉王谅为并州总管,闻而嘉叹,赐其兄弟二十余人衣各 一袭。

  郎方贵,淮南人也。少有志尚,与从父弟双贵同居。隋开皇中,方贵常于淮水 津所寄渡,舟人怒之,挝方贵臂折。至家,双贵问知之,恚恨,遂向津,殴杀船人。 津者执送之。县以方贵为首,当死,双贵从坐,当流。兄弟争为首坐,县司不能断, 送诣州。兄弟各引死,州不能定。二人争欲赴水死。州以状闻。上闻,异之,特原 其罪,表其门闾,赐物百段。后为州主簿。

  论曰:于什门等或临危不挠,视死如归;或赴险如夷,唯义有所在。其大则光 国隆家,其小则损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与河海而争流;峻节所标,共竹柏而俱 茂。并蹈履之所致,身没名立,岂徒然也!

卷七十四

  循吏

  张膺 路邕 阎庆胤 明亮 杜纂 窦瑗 苏淑 张华原 孟业 苏琼 路去 病 梁彦光 樊叔略 公孙景茂 辛公义 柳俭郭绚 敬肃 刘旷 王伽魏德 深

  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礼教以防其欲,虽为政以德,理实 殊涂,百虑一致,在斯而已。《书》云“知人则哲”,又云“无旷庶官”,言非其 人为空官也。睿哲之后,必致清明之臣;昏乱之朝,多有贪残之吏。嗜欲所召,影 响从之。故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盖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御 之人焉。自罢侯置守,历年永久,统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宽猛为用,庇人调俗。 但廉平常迹,声有难高;适时应务,招响必速。是故搏击为侯,起不旋踵;懦弱贻 咎,录用无时。此则已然于前世矣!后之为吏,与世沈浮,叔季浇漓,奸巧多绪, 居官莅职,道各不同,故往籍述其贤能,以彰惩劝之道。

  案魏立《良吏传》有张恂、鹿生、张膺、宋世景、路邕、阎庆胤、明亮、杜纂、 裴佗、窦瑗、羊敦、苏淑。齐立《循吏传》有张华原、宋世良、郎基、孟业、崔伯 谦、苏琼、房豹、路去病。《周书》不立此篇。隋《循吏传》有梁彦光、樊叔略、 赵轨、房恭懿、公孙景茂、辛公义、柳俭、刘旷、王伽、魏德深。其张恂、鹿生、 宋世景、裴佗、羊敦、宋世良、郎基、崔伯谦、房豹、赵轨、房恭懿,各附其家传, 其余皆依时代编缉,以备《循吏篇》云。

  张膺,不知何许人也。延兴中,为鲁郡太守。履行贞素,妻女樵采自供。孝文 深嘉之。迁京兆太守,清白著称,得吏人之忻心焉。

  路邕,阳平人也。宣武时,除东魏郡太守。莅政清勤。经年俭,日出家粟,赈 赐贫窘。灵太后下诏褒美,赐龙厩马一匹、衣一袭、被褥一具。稍迁南青州刺史, 卒。

  阎庆胤,不知何许人也。为东秦州敷城太守。频年饥俭,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 赈恤贫穷,人赖以济。部人阳宝龙一千余人申颂美政。有司以闻,灵太后卒无褒赏。

  明亮,字文德,平原高昌人也。有识干,历员外常侍。延昌中,宣武临朝堂, 亲自黜陟,授亮勇武将军。亮进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号 至浊。且文武又殊,请更改授。”帝曰:“九流之内,人咸君子,卿独欲乖众,妄 相清浊,所请未可。”亮曰:“今江左未宾,书轨宜一,方为陛下投命前驱,拓定 吴会。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因请 改授平远将军。帝曰:“运筹用武,然后远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得平远 乎?”亮乃陈谢而退。除阳平太守。清白爱人,甚有惠政。转汲郡太守,为政如前, 举宣远近。卒,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

  杜纂,字荣孙,常山九门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时县令齐罗丧亡,无亲属收殓, 纂以私财殡葬,由是郡县标其门闾。后居父丧尽礼。郡举孝廉,稍除积弩将军,从 征新野。及南阳平,以功赐爵井陉男。赏帛五百匹,数日之中,散之知友,时人称 之。历武都、汉阳二郡太守,并以清白为名。明帝初,拜清河内史。性俭约,尤爱 贫老,问人疾苦,至有对之泣涕。劝督农桑,亲自检视,勤者赏以物帛,惰者加以 罪谴。吊死问生,甚有恩纪。除东益州刺史,无御边威略,群氐反叛,以失人和徵 还。迁太中大夫。正光末,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乞重临郡,诏许之。孝 昌中,为葛荣围逼。以郡降,荣以为常山太守。荣灭,卒于家。

  纂所历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诬矫。而轻财洁己,终无受纳,为百姓 所思,号为良守。天平中,赠定州刺史。

  窦瑗,字世珍,辽西阳洛人也。自言本出扶风平陵,汉大将军武曾孙崇为辽西 太守,遂家焉。曾祖堪,慕容氏渔阳太守。祖表,冯弘城周太守,入魏。父冏,举 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诏赠平州刺史。瑗年十七,便荷帙 从师,游学十载,始为御史。后兼太常博士,拜太原王尔硃荣官,荣留为北道大行 台左丞。以拜荣官,赏新昌男。从荣东平葛荣,封容城县伯。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 珍,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 南赴洛阳。至东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废之,瑗执鞭独入禁内,奏愿行尧、舜事,晔 遂禅广陵。由是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帝时,为廷尉卿。及释奠开讲,瑗与温子升、魏季景、李业兴并为擿句。 天平中,除广宗太守,政有清白之称。广宗人情凶戾,累政咸见告讼。唯瑗一人, 终始全洁。转中山太守,声誉甚美,为吏人所怀。及齐神武班书州郡,称瑗政绩, 以为劝励。后授平州刺史,在州政如临郡。又为神武丞相府右长史。瑗无军府断割 才,不甚称职。又行晋州事。及还鄴,上表曰:“臣伏读《麟趾新制》至三公曹第 六十六条:‘母杀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三返覆之,未得其门。何者?案律: ‘子孙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汉宣云:‘子匿父,孙慝大父母,皆勿论。’ 盖谓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杀害之类,恩须相隐,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 见其直,未必指母杀父,止子不言也。今母杀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识 比野人,义近禽兽。且母之于父,作合移天,既杀己之天,复杀子之天,二天顿毁, 岂容顿默?此母之罪,义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离。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 致惑。如或有之,可临时议罪,何用豫制斯条,用为训诫?恐千载之下,谈者喧哗, 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论。以臣管见,实所不取。”诏付尚书。三公郎封君义 立判云:“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 此子,将欲何之?既于法无违,于事非害,宣布有司,谓不宜改。”瑗复难云: “局判云‘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瑗 案典律,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既不告母,便是与杀父同。天下可有无父 之国,此子独得有所之乎?”事虽停寝。除大宗正卿。宗室及其寒士,相与轻之, 瑗案法推正,甚见仇疾。官虽通显,贫窘如初,清尚之操,为时所重。领本州大中 正,兼廷尉卿,卒官。赠太仆卿、济州刺史,谥曰明。

  苏淑,字仲和,武邑人也。兄寿兴,坐事为阉官,后拜河间太守,赐爵晋阳男。 及寿兴将卒,遂冒养淑为子。淑熙平中袭其爵。后除乐陵内史,在郡绥抚,甚有人 誉。后谢病乞解,有诏听之,人吏老幼诉乞淑者甚众。后历荥阳、中山二郡太守, 卒。

  淑清心爱下,所历三郡,皆为吏人所思,当时称为良二千石。武定初,赠卫大 将军、都官尚书、瀛州刺史,谥曰懿。齐神武追美清操,与羊敦同见优赏。

  张华,原字国满,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初为齐神武骠骑府法曹参军, 赐爵新城伯,累迁大丞相府属。深被亲待,每号令三军,恆令宣谕意旨。寻除散骑 常侍。周文始据雍州,神武使华原入关说焉。周文谓曰:“若能屈骥足于此,当共 享富贵;不尔,命悬今日。”华原曰:“殒首而已,不敢闻命。”周文嘉其亮正, 乃使东还。寻悔,遣追不及。神武以华原久而不返,每叹惜之,及闻其来,喜见于 色。后除相府右长史,迁骠骑大将军、特进,进爵为公,仍徙封新安。后为兗州刺 史。华原有干略,达政体。至州,乃广布耳目,以威禁。境内大贼及邻州亡命三百 余人,皆诣华原归款。咸抚以恩信,放归田里,于是人怀感附,寇盗寝息。州狱先 有系囚千余人,华原科简轻重,随事决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数十人。华原各给 假五日,曰:“期尽速还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毕至。先 是,州境数有猛兽为暴。自华原临政,州东北七十里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兽,咸 以为化感所致。卒官,州人大小莫不号慕,为树碑立祠,四时祭焉。赠司空公、尚 书左仆射。子宰均嗣。

  孟业,字敬业,钜鹿安国人也。家本寒微,少为州吏,性廉谨。同僚诸人,侵 盗官绢,分三十匹与业,拒而不受。行台郎中郭秀相礼接,方欲荐之,会秀卒。

  魏彭城王韶,齐神武之婿也,拜定州刺史,除业为典签。长史刘仁之谓业曰: “我处其外,君居其内,同心戮力,庶有济乎?”未几,仁之入为中书令,临路启 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业,愿专任之,余人不可信也。”又与业别, 执手曰:“令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后,不自保全,唯正与直,愿君自勉。” 业唯有一马,瘦死。韶以业贫,令州府官人,同食马肉,欲令厚相酬偿。业固辞不 敢。韶乃戏业曰:“卿邀名人也。”对曰:“业为典签,州中要职,诸人欲相贿赡, 止患无方便耳。今唤食肉,恐致聚敛,有损声名,所以仰违明教。”后未旬日,韶 左右王四德、董惟金并以马死托肉,为长史裴英起密启。神武有书与韶,大致诮让。 业寻被谮,出外行县事。后神武书责韶云:“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何乃令出外 也!”及韶代下,业亦随还,赠送一无所受。仁之后为西兗州,临别谓吏部郎中崔 暹曰:“贵州人士,唯有孟业,铨举之次,不可忘也。”暹问业曰:“君往在定州, 有何政,使刘西兗如此钦叹?”业答曰:“唯知自修也。”韶为并州刺史,业复为 典签,仍兼长史。

  齐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召为法曹。业形貌短小,及谒见,岳心鄙其眇 小,笑而不言。后寻业断决处,谓曰:“卿断决之明,可谓有过躯貌之用。”补河 间王国郎中令。清贫自守,未曾有失。文宣谓侍中裴英起曰:“卿识河间王郎中孟 业不?一昨见其国司文案,似是好人。”对曰:“昔与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其人 清忠正直,世所希有。”帝曰:“如公言者,比来便是大屈。”除中书舍人。文宣 初唯得姓名,及因奏事,见其羸老,又质性敦朴,无升降之容,加之平缓,寡于方 便。有一道士由吾道荣以术艺被迎,将入内,业为通名。忽于众中抗声奏云:“由 吾道士不食五谷。”帝命推而下之。又令点检百官,敷奏失所,帝遣人以马鞭击业 头,至于流血。然亦体其衰老,非力所堪。

  皇建二年,累迁东郡太守,以宽惠著名。其年夏,五官张凝因出使,得麦一茎 五穗,其余或三穗四穗共一茎者,合郡咸以政化所感,因即申上。至秋,复有东燕 县人班映祖,送嘉禾一茎九穗。河清三年,敕人间养驴,催买甚切。业曰:“吾既 为人父母,岂可坐看此急。令宜权出库钱,贷人取办,后日有罪,吾自当之。”后 为宪司所劾。被摄之日,郡人皆泣而随之,迭相吊慰。送业度关者,有数百人,至 黎阳郡西,方得辞决。攀援号哭,悲动行路。诣阙诉冤者非一人,敕乃放还。郡中 父老,扣河迎接。

  武成亲戎,自洛还鄴,道由东郡。业具牛酒,率人吏拜谒路旁,自称:“粪土 臣孟业,伏惟圣驾亲行,有征无战,谨上微礼。”便与人吏俱唱万岁,导引前入, 帝大嘉之。后除广平太守,年既老,理政不如在东郡时。武平九年,为太中大夫, 加卫将军,寻卒。

  业志守质素,不尚浮华。为子结婚,为朝肺腑吒罗氏。其子以廕得为平原王段 孝先相府行参军,乃令作今世服饰绮襦纨袴。吒罗家又恃姻娅,炫曜矜夸。业知而 不禁,素望颇贬。

  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琼幼时随父在边, 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求人,非人求官。” 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齐文襄以仪同开府,引为刑狱参军,每加勉劳。并州 尝有强盗,长流参军张龙推其事,所疑贼徒,并已拷伏,失物家并识认,唯不获盗 赃。文襄付琼,更令穷审,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余人,并获赃验。文襄大笑,语前 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几致枉死。”除南清河太守。郡多盗贼,及 琼至,奸盗止息。或外境奸非,辄从界中行过者,无不捉送。零陵县人魏双成,住 处与畿内武城交错,失牛,疑其村人魏子宾,列送至郡。一经穷问,知宾非盗,而 便放之。双成云:“府君放贼去,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其语,密遣访获盗者。 从此畜牧不收,云:“但存府君。”其邻郡富家,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冀州绎 幕县人成氏大富,为贼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遂去。平原郡有妖贼 刘黑苟,构结徒侣,通于沧海。琼所部人,连接村居,无相染累。邻邑于此伏其德 绩。郡中旧贼一百余人,悉充左右,人间善恶及长吏饮人一杯酒,无不即知。

  琼性清慎,不发私书。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出息,常得 郡县为征。及欲求谒,度知其意,每见则谈问玄理。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其 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师徒还归, 遂焚责券。郡人赵颍,官至乐陵太守,年余八十,致事归。五月中,得新瓜一双, 自来奉。颍恃年老,苦请,遂便为留。乃致于事梁上,竟不割。人闻受赵颍饷瓜, 欲贡新果,至门,问知颍瓜犹在,相顾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 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 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 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还同住。

  每年春,总集大儒卫觊隆、田元凤等讲于郡学,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书。时 人指吏曹为学生屋。禁断淫祠,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衷礼。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 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至于调役,事必先办,郡县吏长,恆无十杖稽失。 当时州郡,无不遣人至境,访其政术。

  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灾,绝食者千余家。琼普集郡中有粟家,自从贷粟,悉 以给付饥者。州计户徵租,复欲推其贷粟,纲纪谓琼曰:“虽矜饥馁,恐罪累府君。” 琼曰:“一身获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陈状,使检皆免,人户保安。此 等相抚兒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怀之,遂无一人经州。前后四表, 列为尤最。遭忧解职,故人赠遗,一无所受。寻起为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 尚书辛术曰:“既直且正,名以定体,不虑不申。”初,琼任清河太守,裴献伯为 济州刺史。献伯酷于用法,琼恩于养人。房延祐为乐陵郡,过济州。裴问其外声, 延祐云:“唯闻太守善,刺史恶。”裴云:“得人誉者非至公。”答云:“若尔, 黄霸、袭遂,君之罪人也。”后有敕,州各举清能。裴以前言,恐为琼陷,琼申其 枉滞,议者尚其公平。毕仪云为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职,理官忌惮,莫敢有违。琼 推察务在得情,雪者甚众。寺署台案,始自于琼。迁三公郎中。赵州及清河、南中 有人频告谋反,前后皆付琼推检,事多申雪。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当 更思余理。仍数雪反逆,身命何轻?”琼正色曰:“所雪者冤枉,不放反逆。”昂 大惭。京师为之语曰:“断决无疑苏珍之。”

  皇建中,赐爵安定县男、徐州行台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级寺忽被盗铜 像一百躯。有司徵检,四邻防宿及踪迹所疑,逮系数十人。琼一时放遣,寺僧怨诉 不为推贼。琼遣僧,谢曰“但且还寺,得像自送。”尔后十日,抄贼姓名及赃处所, 径收掩,悉获实验。贼徒款引,道俗叹伏。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淮南岁俭, 启听淮北取籴。后淮北人饥,复请通籴淮南,遂得商估往还,彼此兼济,水陆之利, 通于河北。

  后为大理卿而齐亡,仕周,为博陵太守。隋开皇初卒。

  路去病,阳平人也。风神疏朗,仪表瑰异。齐河清初,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 避贵戚,以正直知名。敕用士人为县宰,以去病为定州饶阳县令。去病明闲时务, 性颇严毅,人不敢欺,然至廉平,为吏人叹伏。武平四年,为成安县令。都下有鄴、 临漳、成安三县,辇毂之下,旧号难为。重以政乱时艰,纲纪不立,近臣内戚,请 属百端。去病消息事宜,以理抗答。势要之徒,虽厮养小人,莫不惮其风格,亦不 至嫌恨。自迁鄴以还,三县令政术,去病独为称首。周武平齐,重其能官,与济阴 郡守公孙景茂二人不被替代,发诏褒扬。去病后以尉迟迥事。隋大业初,卒于冀氏 县令。

  梁彦光,字脩芝,安定乌氏人也。祖茂,魏秦、华二州刺史。父显,周荆州刺 史。彦光少岐嶷,有至性,其父每谓所亲曰:“此兒有风骨,当兴吾宗。”七岁时, 父遇笃疾,医云“饵五石可愈”。时求紫石英不得,彦光忧瘁,不知所为。忽于园 中见一物,彦光所不识,怪而持归,即紫石英也。亲属咸异之,以为至孝所感。魏 大统末,入学,略涉经史,有规检,造次必以礼。解褐秘书郎。周受禅,迁舍人上 士。武帝时,累迁小驭下大夫。母忧去职,毁瘠过礼。未几,起令视事,帝见其毁 甚,嗟叹久之。后为御正下大夫,从帝平齐,以功授开府、阳城县公。宣帝即位, 拜华州刺史,进封华阴郡公,以阳城公转封一子。后拜柱国、青州刺史。属帝崩, 不之官。

  隋文帝受禅,以为岐州刺史,兼领宫监,甚有惠政,嘉禾连理,出于州境。上 嘉其能,下诏褒美,赐粟五百斛、物三百段、御伞一枚,以厉清正。后转相州刺史。 彦光前在岐州,其俗颇质,以静镇之,合境大安,奏课连最,为天下第一。及居相 部,如岐州法。鄴都杂俗,人多变诈,为之作歌,称其不能理政。上闻而谴之,竟 坐免。岁余,拜赵州刺史。彦光曰:“臣前待罪相州,百姓呼为戴帽饧。臣自分废 黜,无复衣冠之望。不谓天恩复垂收采。请复为相州,改弦易调,庶有以变其风俗。” 上从之,复为相州刺史。豪猾者闻彦光自请来,莫不嗤笑。彦光下车,发摘奸隐, 有若神明,狡猾莫不潜窜,合境大骇。初,齐亡后,衣冠士人,多迁关内,唯技巧 商贩及乐户之家,移实州郭。由是人情险诐,妄起风谣,诉讼官人,万端千变。彦 光欲革其弊,乃用秩俸之物,招致山东大儒,每乡立学,非圣哲之书不得教授。常 以季月召集之,亲临策试。有勤学异等,聪令有闻者,升堂设馔,其余并坐廊下。 有好诤讼惰业无成者,坐之庭中,设以草具。及大成当举,行宾贡之礼;又于郊外 祖道,并以财物资之。于是人皆克励,风俗大改。

  有滏阳人焦通,性酗酒,事亲礼阙,为从弟所讼。彦光弗之罪,将至州学,令 观孔子庙中韩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衰,对母悲泣之像。通遂感悟,悲愧若无容者。 彦光训喻而遣之,后改过励行,卒为善士。吏人感悦,略无诤讼。卒官,赠冀定瀛 青四州刺史,谥曰襄。

  子文谦嗣,弘雅有父风。以上柱国世子,例授仪同。历上、饶二州刺史,迁鄱 阳太守,称为天下之最。徵拜户部侍郎。辽东之役,领武贲郎将,为卢龙道军副。 会杨玄感作乱,其弟武贲郎将玄纵先隶文谦,玄感反问未至而玄纵逃走,文谦不之 觉。坐是,配防桂林而卒。

  少子文让,初封阳城县公,后为鹰扬郎将。从卫玄击杨玄感于东都,力战而死, 赠通议大夫。

  樊叔略,陈留人也。父观,仕魏,为南兗州刺史、河阳侯,为高氏所诛。叔略 被腐刑,给使殿省。身长九尺,有志气。颇见忌,内不自安,遂奔关西。周文器之, 引置左右,授都督,袭爵为侯。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引为中尉。渐被委信,兼督内 外,位开府仪同三司。护诛,齐王宪引为园苑监。数进兵谋,宪甚奇之。从武帝平 齐,以功加上开府,封清乡县公,拜汴州刺史,号为明决。宣帝营建东都,以叔略 有巧思,拜营构监。宫室制度,皆叔略所定。尉迟迥之乱,镇大梁,以军功拜大将 军,复为汴州刺史。隋文帝受禅,加位上大将军,进爵安定郡公。在州数年,甚有 声称。迁相州刺史,政为当时第一。上降玺书褒美之,赐以粟帛,班示天下。百姓 为之语曰:“智无穷,清乡公;上下正,樊安定。”征拜司农卿,吏人莫不流涕, 相与立碑颂德。自为司农,凡所种植,叔略别有条制,皆出人意表。朝廷有疑滞, 公卿所未能决,叔略辄为评理。虽无学术,有所依据,然师心独见,暗与理合。甚 为上所亲委,高颎、杨素礼遇之。叔略虽为司农,往往参督九卿事。性颇豪侈,每 食方丈,备水陆。十四年,从祠太山。至洛阳,上令录囚徒。将奏,晨至狱门,于 马上暴卒,上嗟悼久之。赠亳州刺史,谥曰襄。

  公孙景茂,字元蔚,河间阜城人也。容貌魁梧,少好学,博涉经史。在魏,察 孝廉,射策甲科。稍迁太常博士,多所损益,时人称为书库。历高唐令、大理正, 俱有能名。齐灭,周武帝闻而召见,与语器之,授济北太守。以母忧去职。开皇初, 召拜汝南太守。郡废,为曹州司马,迁息州刺史。法令清静,德化大行。属平陈之 役,征人在路病者,景茂减俸禄为饘粥汤药,多方振济之,赖全活者千数。上闻嘉 之,诏宣示天下。十五年,上幸洛阳,景茂谒见。时七十七,上命升殿坐。问其年, 哀其老,嗟叹久之。景茂再拜曰:“吕望八十而遇文王,臣逾七十而逢陛下。”上 甚悦,下诏褒美之,加上仪同三司,伊州刺史。明年,以疾征,吏人号泣于道。及 疾愈,复乞骸骨,又不许。转道州刺史。悉以秩俸买牛犊鸡猪,散惠孤弱不自存者。 好单骑巡人,家至户入,阅视百姓产业。有修理者,于都会时,乃褒扬称述;如有 过恶,随即训导,而不彰也。由是人行义让,有无均通。男子相助耕耘,妇女相从 纺织,大村或数百户,皆如一家之务。其后请致仕,上优诏听之。仁寿中,上明公 杨纪出使河北,见景茂神力不衰,还以状奏。于是就拜淄州刺史,赐以马辇,便道 之官。前后历职,皆有德政,论者称为良牧。大业初,卒官。年八十七,谥曰康。 身死之日,诸州人吏赴丧者数千人。或不及葬,皆望坟恸哭,野祭而去。

  辛公义,陇西狄道人也。祖徽,魏徐州刺史。父季庆,青州刺史。公义早孤, 为母氏所养,亲授《书》、《传》。周天和中,选良家子任太学生。武帝时,召入 露门学,令受道义,每月集御前,令与大儒讲论。上数嗟异,时辈慕之。建德初, 授宣纳中士。从平齐,累迁掌治上士、扫寇将军。隋文帝作相,授内史上士,参掌 机要。开皇元年,除主客侍郎,摄内史舍人,赐爵安阳县男。转驾部侍郎,使勾检 诸马牧,所获十余万匹。上喜曰:“唯我公义,奉国罄心。”

  从军平陈,以功除岷州刺史。土俗畏病,若一人有疾,即合家避之,父子夫妻, 不相看养,孝义道绝。由是病者多死。公义患之,欲变其俗。因分遣官人,巡检部 内,凡有疾病,皆以床辇来,安置事。暑月疫时,病人或至数百,廊悉满。公 义亲设一榻,独坐其间,终日连夕,对之理事。所得秩俸,尽用市药,迎医疗之, 躬劝其饮食,于是悉差。方召其亲戚而喻之曰:“死生由命,不关相著,前汝弃之, 所以死耳。今我聚病者,坐卧其间,若言相染,那得不死?病兒复差,汝等勿复信 之。”诸病家子孙,惭谢而去。后人有过疾者,争就使君,其家亲属,固留养之。 始相慈爱,此风遂革,合境之内,呼为慈母。

  后迁并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因露坐牢侧,亲自验问。十余日间,决断咸 尽。方还大,受领新讼。皆不立文案,遣当直佐僚一人,侧坐讯问。事若不尽, 应须禁者,公义即宿事,终不还阁。人或谏之曰:“此事有程,使君何自苦也?” 答曰:“刺史无德可以导人,尚令百姓系于囹圄。岂有禁人在狱,而心自安乎!” 罪人闻之,咸自款服。后有欲诤讼者,乡闾父老遽相晓曰:“此盖小事,何忍勤劳 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时山东霖雨,自陈汝至于沧海,皆苦水灾。境内犬牙, 独无所损。山出黄银,获之以献,诏水部郎娄崱就公义祷焉,乃闻空中有金石丝竹 之响。

  仁寿元年,追充扬州道黜陟大使。豫章王暕恐其部内官僚犯法,未入州境,豫 令使属之。公义答曰:“不敢有私。”及至扬州,皆无所纵舍,暕衔之。及炀帝即 位,扬州长史王弘入为黄门郎,因言公义之短,竟去官。吏人守阙诉冤,相继不绝。 后数岁,帝悟,除内史侍郎。丁母忧,未几起为司隶大夫,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 从征至柳城郡,卒。子融。

  柳俭,字道约,河东解人也。祖元璋,魏司州大中正、相、华二州刺史。父裕, 周闻喜令。俭有局量,立行清苦,为州里所敬,虽至亲昵,无敢狎侮。仕周,历宣 纳上士、畿伯大夫。及隋文帝受禅,擢拜水部侍郎,封率道县伯。未几,出为广汉 太守,甚有能名。俄而郡废。时帝励精思政,妙简良能,出为牧宰。俭以仁明著称, 擢拜蓬州刺史。狱讼者庭决遣之,佐吏从容而已,狱无系囚。蜀王秀时镇益州,列 上其事。迁邛州刺史。在职十余年,人夷悦服。蜀王秀之得罪也,俭坐与交通,免 职。及还乡,妻子衣食不赡,见者咸叹伏焉。炀帝嗣位,征之。于时,多以功臣任 职,牧州领郡者,并带戎资,唯俭起自良吏。帝嘉其绩,特授朝散大夫,拜弘化太 守,俭清节愈励。大业五年,入朝,郡国毕集。帝谓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弘曰: “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俭对。帝又问其次,威以涿郡赞务郭绚, 颍川赞务敬肃等二人对。帝赐俭帛二百匹,绚、肃各一百匹,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 邸,以旌异焉,论者美之。及大业末,盗贼峰起,数被攻逼。俭抚结人夷,卒无离 叛,竟以保全。及义兵至长安,尊立恭帝,俭与留守李粲缟素,于州南向恸哭。既 而归京师,相国赐俭物三百段,就拜上大将军。岁余,卒于家,时年八十九。

  郭绚,河东安邑人,家世寒微。初为尚书令史,后以军功拜仪同,历数州司马、 长史,皆有能名。大业初,刑部尚书宇文幹巡省河北,引绚为副。炀帝将有事辽东, 以涿郡为冲要,访可任者。闻绚有干局,拜涿郡赞务,吏人悦服。数载,迁为通守, 兼领留守。及山东盗起,绚逐捕之,多所克获。时诸郡无复完者,唯涿郡独全。后 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战死,人吏哭之,数月不息。

  敬肃,字敬俭,河东蒲坂人。少以贞介知名,释褐州主簿。开皇初,为安陵令, 有能名。擢拜秦州司马,转幽州长史。仁寿中,为卫州司马,俱有异绩。炀帝嗣位, 迁颍川郡赞务。大业五年,朝东都。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郡官之状,称肃曰: “心如铁石,老而弥笃。”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涂用事,其邑在颍州,每有书 属肃,肃未尝开封,辄令使者持去。述宾客有放纵者,以法绳之,无所宽贷,由是 述衔之。八年,朝于涿郡。帝以其年老,有能名,将擢为太守者数矣,辄为述所毁, 不行。大业末,乞骸骨,优诏许之。去官之日,家无余财。岁余,终于家。

  刘旷,不知何许人也,性谨厚,每以诚恕应物。开皇初,为平乡令,单骑之官。 人有诤讼者,辄丁宁晓以义理,不加绳劾,各自引咎而去。所得俸禄,赈施穷乏。 百姓感其德化,更相笃励曰:“有君如此,何得为非?”在职七年,风教大洽。狱 中无系囚,诤讼绝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张罗。及去官,吏人无少长号泣,沿路将 送,数百里不绝。迁为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尚书左仆射高颎言状,上召 之。及引见,劳之曰:“天下县令固多矣,卿能独异于众,良足美也。”顾谓侍臣 曰:“若不殊奖,何以劝人?”于是下优诏,擢拜莒州刺史。

  王伽,河间章武人也。开皇末,为齐州参军。初无足称,后被州使送流囚李参 等七十余人诣京师。时制,流人并枷锁传送。次荥阳,悯其辛苦,悉呼而谓之曰: “卿辈既犯国刑,亏损名教,身婴缧绁,此其职也。今复重劳援卒,岂独不愧于心 哉!”参等辞谢。伽曰:“汝等虽犯宪法,枷锁亦大苦辛,吾欲与汝等脱去,行至 京师总集,能不违期不?”皆拜谢曰:“必不敢违。”伽于是悉脱枷,停援卒,与 期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舍之而去。流人感悦,依期 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并令携负妻 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乃下诏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好恶,并识 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 官人无慈爱之心,兆庶怀奸诈之意,所以狱讼不息,浇薄难理。朕受命上天,安养 万姓,思导圣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本如此。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 等感悟,自赴宪司。明率土之人,非为难教,良是官人不加示晓,致令陷罪,无由 自新。若使官尽王伽之俦,人皆李参之辈,刑措不用,其何远哉!”于是擢伽为雍 令,政有能名。

  魏德深,本钜鹿人也。祖冲,仕周,为刑部大夫、建州刺史,因家弘农。父毗, 郁林令。德深初为隋文帝挽郎,后历冯翊郡书佐,武阳郡司户、书佐,以能迁贵乡 长。为政清静,不严而肃。会兴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人往来,责成郡县。于时 王纲弛紊,吏多赃贿,所在征敛,人不堪命。唯德深一县,有无相通,不竭其力, 所求皆给,而百姓不扰。于时盗贼群起,武阳诸城,多被沦陷,唯贵乡独全。郡丞 元宝藏受诏逐捕盗贼,每战不利,则器械必尽,辄征发于人,动以军法从事,如此 者数矣。其邻城营造,皆聚于事,吏人递相督责,昼夜喧嚣,犹不能济。德深各 问其所欲,任随便修营,官府寂然,恆若无事。唯约束长吏,所修不须过胜余县, 使百姓劳苦。然在下各自竭心,常为诸县之最。寻转馆陶长,贵乡吏人闻之,相与 言及其事,皆歔欷流涕,语不成声。及将赴任,倾城送之,号泣之声,道路不绝。

  既至馆陶,阖境老幼,皆如见其父母。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与郡丞元宝藏深 相交结,前后令长,未有不受其指麾者。自德深至县,君实屏处于室,未尝辄敢出 门。逃窜之徒,归来如市。贵乡父老,冒涉艰险,诣阙请留德深,有诏许之。馆陶 父老,复诣郡相讼,以贵乡文书为诈。郡不能决。会持节使者韦霁、杜整等至,两 县诣使讼之,乃断从贵乡。贵乡吏人,歌呼满道,互相称庆;馆陶众庶,合境悲泣, 因从而居住者数百家。

  宝藏深害其能。会越王侗徵兵于郡,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东都。俄而宝藏 以武阳归李密,德深所领皆武阳人也,以本土从贼,念其亲戚,辄出都门,东向恸 哭而反。人或谓之曰:“李密兵马,近在金墉,去此二十余里,汝必欲归,谁能相 禁?何为自苦如此!”其人皆垂泣曰:“我与魏明府同来,不忍弃去,岂以道路艰 难乎!”其得人心如此。后与贼战,没于阵。贵乡、馆陶人庶,至今怀之。

  论曰:为政之道,宽猛相济,犹寒暑迭代,俱成岁功者也。然存夫简久,必藉 宽平,大则致鼓腹之欢,小则有息肩之惠。故《诗》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 张膺等皆有宽仁之心,至诚待物,化行所属,爱结人心,故得所去见思,所居而化。 《诗》所谓“恺悌君子,人之父母”,岂徒然哉!

卷七十五

  酷吏

  于洛侯 胡泥 李洪之子神 张赦提赵霸 崔暹 邸珍 田式 燕荣 元弘嗣 王文同

  夫为国之体有四焉:一曰仁义,二曰礼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罚。仁义、礼制, 教之本也;法令、刑罚,教之末也。无本不立,无末不成。然教化远而刑罚近,可 以助化而不可以专行,可以立威而不可以繁用。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缺缺。” 又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然则,令之烦苛,吏之严酷,不可致化,百世可 知。考览前载,有时而用之矣。

  昔秦任狱吏,赭衣满道。汉革其风,矫枉过正,禁纲疏阔,遂漏吞舟。故大奸 巨猾,犯义悖礼。郅都、宁成之伦,猛气奋发,摧拉凶邪,一切以救时弊。虽乖教 义,或有所取焉。于洛侯之徒,前书编之《酷吏》。或因余绪,或以微功,遭遇时 来,忝窃高位。肆其褊性,多行无礼,君子小人,咸罹其毒。凡所莅职,莫不懔然。 居其下者,视之如蛇虺;过其境者,逃之如寇仇。与人之恩,心非好善;加人之罪, 事非疾恶。其所笞辱,多在无辜。察其所为,豺狼之不若也。其禁奸除猾,殆与郅、 宁之伦异乎。君子贱之,故编于《酷吏》。

  魏有于洛侯、胡泥、李洪之、高遵、张赦提、羊祉、崔暹、郦道元、谷楷。齐 有邸珍、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周书》不立此篇。《隋书》有库狄士文、田式、 燕荣、赵仲卿、崔弘度、元弘嗣、王文同。今检高遵、羊祉、郦道元、谷楷、宋游 道、卢斐、毕义云、库狄士文、赵仲卿、崔弘度各从其家传,其余并列于此云。

  于洛侯,代人也。为秦州刺史,贪酷安忍。部人富炽夺人吕胜胫缠一具,洛侯 辄鞭富炽一百,截其右腕。百姓王陇客刺杀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洛 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 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者无不伤楚叹愕。百姓王 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孝文诏使者于州常刑人处,宣告兵人,然后斩洛侯以 谢百姓。

  胡泥,代人也。历官至司卫监,赐爵永成侯。泥率勒禁中,不惮豪贵。殿中尚 书叔孙侯头应内直而阙于一时,泥以法绳之。侯头恃宠,遂与口诤。孝文闻而嘉焉, 赐泥衣服一袭,出为幽州刺史,假范阳。以北平阳尼硕学,遂表荐之。转为定州刺 史。以暴虐,刑罚酷滥,受纳货贿,徽还戮之。将就法,孝文临太华殿引见,遣侍 臣宣诏责之,遂就家赐尽。

  李洪之,本名文通,恆农人也。少为沙门,晚乃还俗。真君中,为狄道护军, 赐爵安阳男。会永昌王仁随太武南征,得元后姊妹二人,洪之潜相饷遗,结为兄弟, 遂便如亲。颇得元后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及仁坐事诛,元后入宫,得幸于 文成,生献文。元后临崩,太后问其亲,因言洪之为兄。与相诀经日,具条列南方 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遂号为献文亲舅。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与洪之相 见,叙元后平生故事,计长幼为昆季。以外戚为河内太守,进爵任城侯,威仪一同 刺史。河内北连上党,南接武牢,地险人悍,数为劫害,长吏不能禁。洪之至郡, 严设科防,募斩贼者,便加重赏,勤劝务本,盗贼止息。诛锄奸党,过为酷虐。后 为怀州刺史,封汉郡公,征拜内都大官。河西羌胡领部落反叛,献文亲征,命洪之 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统诸军。舆驾至并州,诏洪之为河西都将,讨山胡。皆保险 距战,洪之筑垒于石楼南白鸡原以对之。时诸将悉欲进攻,洪之乃开以大信,听其 复业。胡人遂降。献文嘉之。迁拜尚书、外都大官。

  后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至任,设禁奸之制。有带刃行者, 罪与劫同。轻重品格,各有条章。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骑 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其中枉见杀害者,至有百数。赤 葩渴郎羌深居山谷,虽相羁縻,王人罕到。洪之芟山为道,广十馀步,示以军行之 势。乃兴军临其境,山人惊骇。洪之将数十骑至其里闾,抚其妻子,问所疾苦,因 资遗之。众羌喜悦,求编课调,所入十倍于常。洪之善御戎夷,颇有威惠,而刻害 之声,闻于朝野。

  初,洪之微时妻张氏,亦聪强妇人,自贫贱至富贵,多所补益,有男女几十人。 洪之后得刘芳从姊,重之,疏张氏。亦多所产育。为两宅别居,偏厚刘室,由是二 妻妒竞,两宅母子,往来如仇。及莅西州,以刘自随。

  洪之素非廉清,每有受纳。时孝文始建禄制,法禁严峻,遂锁洪之赴京,亲临 太华,庭集群臣数之。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洪之志性慷慨,多所堪忍。疹病炙 疗,艾炷围将二寸,首足十馀处,一时俱下,言笑自若,接宾不辍。及临尽,沐浴 衣幍,防卒扶持,出入遍巡家庭,如是再三,泣叹良久,乃卧而引药。

  始洪之托为元后兄,公私自同外戚。至此罪后,孝文乃稍对百官辩其诬假。而 诸李犹善相视,恩纪如亲。洪之始见元后,计年为兄。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后素 定长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暮年,数延携之宴饮。醉酣之后,时或言及本末, 洪之则起而加敬,笑语自若。富贵赫奕,舅戚之家。遂弃宗,专附珍之等。后颇存 振本属,而犹不显然。刘氏四子。

  长子神,少有胆略,以气尚为名。以军功封长乐县男,累迁平东将军、太中大 夫。孝昌中,行相州事,寻正加抚军。葛荣尽锐攻之,久不能克。会葛荣见禽,以 功进爵为公。元颢入洛,庄帝北巡,以神为侍中。又除殿中尚书,仍行相州事。车 驾还宫,改封安康郡公。普泰元年,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大中正。薨, 赠司徒公,冀州刺史。子士。齐受禅,例降。

  张赦提,中山安喜人也。性雄武,有规画。初为武卉中郎。时京畿盗魁,首称 豹子、彪子,并善弓马,于灵丘、应门间聚为劫害。至乃斩人首,射其口,刺人脐, 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其暴酷如此。军骑掩捕,久弗能获,行者患焉。赦 提为逐贼军将,未几而获彪子、豹子及其党与,尽送京师,斩于阙下,自是清静。 其灵丘罗思祖,宗门豪溢,家处隘险,多止亡命,与之为劫。献文怒之,孥戮其家。 而思祖家党,相率寇盗。赦提募求捕逐。以赦提为游徼军将,前后擒获,杀之略尽。 因此,滥有屠害,尤为忍酷。既资前称,又藉此功,除幽州刺史,假安喜侯。赦提 克己厉约,遂有清称。后颇纵妻段氏,多有受纳。命僧尼因事通请,贪虐流闻。中 散李真香出使幽州,采访牧守政绩。真香验案其罪,赦提惧死欲逃。其妻姑为太尉、 东阳王丕妻,恃丕亲贵,自许诣丕申诉求助,谓赦提曰:“当为诉理,幸得申雪, 愿宽忧,不为异计。”赦提以此,差自解慰。段乃陈列:真香昔尝因假而过幽州, 知赦提有好牛,从索不果。令台使止挟前事,故威逼部下,拷楚过极,横以无辜, 证成诬罪。执事恐有不尽,使驾部令赵秦州重往究讯,事状如前,处赦提大辟。孝 文诏赐死于第。将就尽,命妻而责之曰:“贪浊秽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祸, 九泉之下,当为仇仇矣。”

  又有华山太守赵霸,酷暴非理。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宪度,威虐任情,至 乃手击吏人,僚属奔走,不可以君人字下,纳之轨物。辄禁止在州。”诏免所居官。

  崔暹,字元钦,本云清河东武城人也,世家于荥阳、颍川之间。性猛酷,少仁 恕,奸猾好利,能事势家。初以秀才累迁南衮州刺史,盗用官瓦,赃污狼籍,为御 史中尉李平所纠,免官。后行豫州事,寻即真。遣子析户,分隶三县,广占田宅, 藏匿官奴,障吝陂苇,侵盗公私,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官。后累迁瀛州刺史。 贪暴安忍,人庶患之。尝出猎州北,单骑至人村,有汲水妇人,暹令饮马,因问曰: “崔瀛州何如?”妇人不知是暹,答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癞兒刺史。”暹默然 而去。以不称职,被解还京。武川镇反,诏暹为都督,李崇讨之。违崇节度,为贼 所败,单骑潜还。禁于廷尉,以女妓园田货元叉获免。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司 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县公。

  子瓚,字祖珍,位兼尚书左丞,卒。瓚妻,庄帝姊也,后封襄城长公主,故特 赠瓚冀州刺史。子茂,字祖昂,袭祖爵。

  邸珍,字安宝,本中山上曲阳人也,魏太和中,徙居武州镇。孝昌中,六镇兵 起,珍遂从杜洛周贼。洛周为葛荣所吞,珍入荣军。荣为尔硃荣所破,珍与其余党, 俱徙并州。从齐神武出山东。神武起义信都,拜珍长史,封上曲县侯,除殷州刺史。 珍求取无厌,大为州人所疾苦。后兼尚书右仆射、大行台,节度诸军事,击梁州将 成景携等,解东行围,回军彭城。珍御下残酷,士众离心,至于土人豪族,遇之无 礼,遂为州人所害。后赠定州刺史、司空公。

  田式,字显标,冯翊下邽人也。祖安兴、父长乐,仕魏,俱为本郡太守。式性 刚果,多武艺,拳勇绝人。仕周,位渭南太守,政尚严猛,吏人重足而立,无敢违 法。迁本郡太守,亲故屏迹,请托不行。周武帝闻而善之,进位仪同三司,赐爵信 都县公,擢拜延州刺史。从平齐,以功授上开府,徙为建州刺史,改封梁泉县公。 后从韦孝宽讨尉迟迥,以功拜大将军,进爵武山郡公。及隋文帝受禅,拜襄州总管。 专以立威为务,每视事于外,必盛气以待之。其下官属,股栗无敢仰视。有犯禁者, 虽至亲昵,无所容贷。其女婿京兆杜宁自长安省之,式诫宁无出外。宁久之不得还, 窃上北楼,以暢羁思。式知之,杖宁五十。其所爱奴,尝诣式白事,有虫上其衣衿, 挥袖拂去之,式以为慢己,立棒杀之。或僚吏奸赃,部内劫盗者,无问轻重,悉禁 地阱中,寝处粪秽,令受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赦书到州,式未暇省读, 先召狱卒杀重囚,然后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为上所谴,除名。式惭恚不食, 妻子至其所辄怒,唯侍僮二人,给使左右。从家中索椒,欲自杀,家人不与。阴遣 侍僮诣市买毒药,妻子又夺弃之。式恚卧,其子信时为仪同,至式前流涕曰:“大 人既是朝廷重臣,又无大过,比见公卿放辱者多矣,旋复外用,大人何能久乎?乃 至于此!”式欻起抽刀斫信,信避之,刃中于门。上知之,以式为罪己之深,复其 官爵,寻拜广州总管,卒官。

  燕荣,字贵公,华阴弘农人也。父侃,周大将军荣性刚严,有武艺。仕周,为 内侍上士。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高邑县公。隋文帝受禅,进位大 将军,进封落丛郡公,拜晋州刺史。寻从河间王弘击突厥,以功拜上柱国,迁青州 总管。在州,选绝有力者为伍伯。吏人过之者,必加诘问,辄楚挞之,创多见骨。 奸盗屏迹,境内肃然。他州县人经其界者,畏若寇仇,不敢休息。后因入朝觐,特 加恩遇。荣以母老,请每岁入朝,上许之。

  伐陈之役,以为行军总管,率水军自东莱傍海入太湖,取吴郡。既破丹阳,吴 人共立萧瓛,为宇文述所败,退保包山。荣率精甲蹑之,瓛败走,为荣所执。事平, 检校扬州总管。寻征为武候将军,后除幽州总管。

  荣性严酷,有威容,长吏见者,莫不惶惧自失。范阳卢氏,世为著姓,荣皆署 为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动至千数,流血盈前,饮啖自若。尝按部,道次见 丛荆,堪为笞箠,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咎,荣曰:’后有罪,当免。” 及后犯细过,将挝之,人曰:“前日被杖,许有罪宥之。”荣曰:“无过尚尔,况 有过邪!”榜捶如旧。荣每巡省管内,闻人吏妻有美色,辄舍其室而淫之,贪暴放 纵日甚。时元弘嗣除幽州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 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及遣弘嗣监纳仓粟,飏得一糠一秕,罚之, 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付狱,禁绝其粮。 弘嗣饥,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考功侍郎刘士龙驰驿鞫问,奏荣毒 虐,又赃秽狼籍,遂征还京,赐死。先是,荣家寝室无故有蛆数斛从地坟出。未几, 荣死于蛆出之处。有子询。

  元弘嗣,河南洛阳人也。祖刚,魏渔阳王。父经,周渔阳郡公。弘嗣少袭爵, 十八为左亲卫。开皇元年,从晋王平陈,以功授上仪同。后除观州长史,以严峻任 事,州人多怨之。转幽州。时总管燕荣肆虐于弘嗣,每笞辱。弘嗣心不伏,遂被禁。 及荣诛,弘嗣为政,酷又甚之。每鞫囚,多以酢灌鼻,或椓弋其下窍。无敢隐情, 奸伪屏息。仁寿末,授木工监,修营东都。大业初,炀帝潜有辽东意,遣弘嗣于东 莱海口监造船。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当作,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已下 无不蛆生,死者十三四。寻迁黄门侍郎,转殿中少监。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 夫。后奴贼寇陇西,诏弘嗣击之。及玄感反,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代 王侑遣执送行在所。以无反释。帝疑之,除名徙日南,道死。有子仁观。

  王文同,京兆频阳人也。性明辩,有干用。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授桂州司 马。炀帝嗣位,为光禄少卿。以忤旨,出为恆山郡赞务。有一人豪猾,每持长吏长 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而数之。因令剡木为大橛,埋之于庭,出 尺馀,四面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以棒打其背,应时溃 烂。郡中大骇,吏人慑气。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 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之。北至河间,召郡官人。小有迟违者,辄覆面于地而捶 杀之。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 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诸郡惊 骇,各奏其事。帝闻大怒,遣使者违奚善意驰锁之,斩于河间,以谢百姓。仇人剖 其棺,脔其肉啖之,斯须咸尽。

  论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故宽猛相资,德刑互 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 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 或忧恚俱殒,异术皆毙,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

卷七十六

  隐逸

  眭夸 冯亮 郑修 崔廓子赜 徐则 张文诩

  盖兼济独善,显晦之殊,其事不同,由来久矣。昔夷、齐获全于周武,华矞不 容于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许以激贪之用;督其迹者,矫以教义之风。而肥遁不 归,代有其人矣。故《易》称“遁世无闷”,“不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 在彼空谷”。《礼》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语》曰“举逸民,天 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语默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

  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四皓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 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苦节,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 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鱼鸟,左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 石泉而庇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之中。然皆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 夷情得丧,忘怀累有。比夫迈德弘道,匡俗庇人,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而受 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蒲轮结辙,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 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楫之功,终有坚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 之风。与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谓无用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也。

  自叔世浇浮,淳风殆尽,锥刀之末,竞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离俗,望 古独适,求友千龄,亦异人矣!何必御霞乘云而追日月,穷极天地,始为超远哉!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谧、郑脩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 廓、廓子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今以李谧、士谦附其家传,其余并编附 篇,以备《隐逸传》云。

  眭夸,一名旭,赵郡高邑人也。祖迈,晋东海王越军谋掾,后没石勒,为徐州 刺史。父邃,字怀道,慕容宝中书令。夸少有大度,不拘小节,耽好书传,未曾以 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年三十,遭父丧,须鬓致白,每一悲哭,闻者为之 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顺愿与之交,夸拒而不许。邦国少长莫不惮之。 少与崔浩为莫逆之交。浩为司徒,奏征为中郎,辞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 京都,与浩相见。经留数日,唯饮酒谈叙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论屈之,竟不能 发言,其见敬惮如此。浩后遂投诏书于夸怀,亦不开口。夸曰:“桃简,卿已为司 徒,何足以此劳国士也?吾便将别。”桃简,浩小名。浩虑夸即还,时乘一骡,更 无兼骑,乃以夸骡内之厩中,冀相维絷。夸遂托乡人输租者,谬为御车,乃得出关。 浩知而叹曰:“眭夸独行士,本不应以小职辱之,又使其人杖策复路,吾当何辞以 谢也!”时朝法甚峻,夸既私还,将有私归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无坐。经年, 送夸本骡,兼遗以所乘马,为书谢之。夸更不受其骡马,亦不复书。及浩没,为之 素服,受乡人吊唁,经一时乃止。叹曰:“崔公既死,谁能更容眭夸!”妇父巨鹿 魏攀,当时名达之士,未尝备婿之礼,情同朋好。或人谓夸曰:“吾闻有大才者必 居贵仕,子何独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论》以释之。及卒,葬日赴会者如市。无 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梁平北将军蔡道恭之甥也。少博览诸书,又笃好佛理。 随道恭至义阳,会中山王英平义阳,获焉。英素闻其名,以礼待接。亮性清静,后 隐居嵩山,感英之德,以时展觐。英亡,亮奔赴,尽其哀恸。宣武尝召以为羽林监, 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固辞不许。又欲使衣帻入见,苦求以幅巾就 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 发,连山中沙门法。而亮被执赴尚书省,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 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工 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宣武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 尹甄深等同视嵩山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 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宣武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嵩高道场寺,数 日卒。诏赠帛二百匹,以供凶事。

  遗诫兄子综,殓以衣蒨,左手持板,右手执《孝经》一卷,置尸盘石上,去人 数里外,积十余日,乃焚于山,灰烬处,起佛塔经藏。初、亮以盛冬丧,连日骤雪, 穷山荒涧,鸟兽饥窘,僵尸山野,无所防护。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尸, 拂去尘霰。禽虫之迹,交横左右,而初无侵毁。衣服如本,唯风蒨巾。又以亮识旧 南方法师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将来十地果报,开亮手,以置把中。经宿,乃为虫鸟 盗食,皮壳在地,而亦不伤肌体。焚燎之日,有素雾蓊郁,回绕其傍,自地属天, 弥朝不绝。山中道俗营助者百余人,莫不异焉。

  郑修,北海人也。少隐于岐南凡谷中,依岩结宇,不交世俗,雅好经史,专意 玄门。前后州将,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兰根频遣致命,修不得已,暂出见兰根, 寻还山舍。兰根申表荐修,明帝诏付雍州刺史萧宝夤访实以闻。会宝夤作逆,事不 行。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母贱,由是 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所通 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不应辟命。与赵郡李士谦为忘言友,时称崔、李。 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居,每家事,辄令人谘廓 取定。廓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隋大业中,终于家。

  子赜,字祖浚,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辩。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 高第。诏与诸儒定乐,授校书郎,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性至 孝,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后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及河 南为晋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农 之守。每览史传,尝窃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籓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 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陟蒙山;对梁相 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今 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大启南阳, 方开东閤。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 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有怀德祖;才谢 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答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恆,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不解;事 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龙章莫之比。 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能赴节?伏惟令王殿下,禀 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迈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萧望,晋则裴楷、 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

  祖浚燕南赘客,河朔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 头刺股。读《论》唯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况复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 无成,穿杨尽弃。但以燕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IZ。挟太山而超 海,比报德而非难;堙昆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

  忽属周桐锡瑞,唐水承家,门有将相,树宜桃李。真龙将下,谁好有名;滥吹 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益下,江海所以称王,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 豫闻高论,则不殒令名;杨脩若窃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 闻。

  豫章得书,赍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 除太子斋帅,俄兼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起居舍人。

  大业四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四寸, 著大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案:汉文帝已前,未 有冠帻,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 人,以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人,定 鼎嵩、雒,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 从驾往太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坂?”赜答曰:“臣案《汉书地理志》,上 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书》。云 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 二。”

  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 许善心演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 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 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 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年六十九。

  赜与河南元善、河东柳{巧言}、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琊诸葛颍、信都刘焯、 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 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论议,声 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 后学者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中,应召来憩于 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粒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冱寒,不服 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

  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 晋王广镇扬州,闻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 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 性冲玄,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 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 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 汉庭;淮南八公,来仪籓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 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东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 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 旨,信而不征。”于是遂诣扬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 命待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 不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 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腾气,千寻 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 式建良缘。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 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 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在尔,可同俗 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是时,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 分遣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 知所之。须臾尸柩至,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 工图其状,令柳{巧言}为之赞。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道,以松水自给,皆 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文诩博览群书,特 精《三礼》。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硕学之士,文诩时游太学,博士房晖远等莫不推 伏之。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恆执弟子之礼,以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遂每 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 固辞。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 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 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 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 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 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 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 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 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 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忘怀缨冕,毕 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 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 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 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卷七十七

  艺术上

  晁崇 张深 殷绍 王早 耿玄 刘灵助沙门灵远 李顺兴檀特师 由 吾 道荣张远游 颜恶头 王春 信都芳 宋景业 许遵麹绍 吴遵世 赵辅和 皇甫玉 解法选 魏宁 綦母怀文 张子信 陆法和蒋升 强练 庾季才 子质 卢太翼 耿询 来和 萧吉 杨伯丑 临孝恭 刘祐 张胄玄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御 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辨贵贱,明分理者也; 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人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 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韦;晓音 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司马季主; 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巫则文挚、扁鹊、季咸、华佗; 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莫不探灵入妙,理洞精微。 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以利物,深不可测,固无得而称矣。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 存夫贞一,多肆其淫僻,厚诬天道。或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怪,荧惑人 心。遂令时俗妖讹,不获返其真性,身罹灾毒,莫得寿终而死。艺成而下,意在兹 乎!

  历观经史百家之言,无不存夫艺术。或叙其玄妙,或记其迂诞,非徒用广异闻, 将以明乎劝戒。是以后来作者,咸相祖述。

  自魏至隋,年移四代,至于游心艺术,亦为多矣。在魏,则叙晁崇、张深、殷 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江式、周澹、李脩、徐謇、王显、崔彧、蒋少游,以为 《术艺传》;在齐,则有由吾道荣、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吴遵世、赵辅 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马嗣明为《方伎传》;在周,则 有冀俊、蒋升、姚僧垣、黎景熙、赵文深、褚该、强练,以为《艺术传》;在隋, 则有庾季才、卢太翼、耿询、韦鼎、来和、萧吉、张胄玄、许智藏、万宝常为《艺 术传》。今检江式、崔彧、冀俊、黎景熙、赵文深各编别传。又检得沙门灵远、李 顺兴、檀特师、颜恶头,并以陆法和、徐之才、何稠附此篇,以备《艺术传》。前 代著述,皆混而书之。但道苟不同,则其流异。今各因其事,以类区分。先载天文 数术,次载医方伎巧云。

  晁崇,字子业,辽东襄平人也。善天文术数,为慕容垂太史郎。从慕容宝败于 参合,为道武所获。从平中原,拜太史令。诏崇造浑仪,迁中书侍郎,令如故。天 兴五年,月晕左角,崇奏,占为角虫将死。帝既克姚平于柴壁,以崇言之徵,遂命 诸军焚车而反。牛果大疫,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亦同日毙于路侧,自余首尾相继。 是岁天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多死。

  崇弟懿,明辩而才不及崇。以善北人语,为黄门侍郎。懿好矜容仪,被服僭度, 言音类帝,左右每闻其声,莫不惊悚。帝知而恶之。后其家奴告崇、懿叛,招引姚 兴。及兴寇平阳,帝以奴言为实,执崇兄弟,并赐死。

  张深,不知何许人也。明占候。自云,尝事苻坚,坚欲征晋,深劝不行,坚不 从,果败。又仕姚兴为灵台令,姚泓灭,入赫连昌。昌复以深及徐辩对为太史令。 统万平,深、辩俱见获,以深为太史令。神二年,将讨蠕蠕,深、辩皆谓不宜行, 与崔浩争于太武前。深专守常占,而不能钩深赜远,故不及浩。后为骠骑军谋祭酒, 著《观象赋》,其言星文甚备,文多不载。

  又明元时,有容城令徐路,善占候,坐系冀州狱。别驾崔隆宗就禁慰问之,路 曰:“昨夜驿马星流,计赦须臾应至。”隆宗先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又道武、明元时,太史令王亮、苏垣,太武时,破和龙得冯弘太史令闵盛,孝 文时,太史赵樊生,并知天文。后太史令赵胜、赵翼、赵洪庆、胡世荣、胡法通等 二族,世业天文。又永安中,诏以恆州人高崇祖善天文,每占吉凶有验,特除中散 大夫。

  永熙中,诏通直散骑常侍孙僧化与太史胡世荣、太史令张宠、赵洪庆及中书舍 人孙子良等在门下外省,校比天文书,集甘、石二家星经,及汉、魏以来二十三家 经占,集五十五卷。后集诸家撮要,前后所上杂占,以类相从,日月、五星、二十 八宿、中外官及图,合为七十五卷。

  僧化,东莞人也。识星分,案文占以言灾异,时有所中。普泰中,尔硃兆恶其 多言,遂系于廷尉,免官。永熙中,孝武帝召僧化与中散大夫孙安都共撰兵法,未 就而帝入关,遂罢。元象中,死于晋阳。

  殷绍,长乐人也。达《九章》、《七曜》。太武时,为算生博士,给事东宫西 曹。太安四年,上《四序堪舆》,表言:“以姚氏之时,行学伊川,遇游遁大儒成 公兴,从求《九章》要术。兴字广明,自云胶东人也,山居隐迹,希在人间。兴将 臣到阳翟九崖岩沙门释昙影间,兴即北还。臣独留住,依止影所,求请《九章》。 影复将臣向长广东山,就道人法穆。法穆时共影为臣开述《九章》数家杂要。复以 先师和公所注黄帝《四序经》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专说天地阴阳之本。 其第一,孟序,九卷八十一章,说阴阳配合之原;第二,仲序,九卷八十一章,解 四时气王,休杀吉凶;第三,叔序,九卷八十一章,明日月辰宿,交会相生为表里; 第四,季序,九卷八十一章,具释六甲,刑祸福德。以此经文,传授于臣。山神禁 严,不得赍出。寻究经年,粗举纲要。山居险难,无以自供,不堪窘迫,心生懈怠。 以甲寅之年,日维鹑火,感物怀归。自尔至今,二十五载。臣前在东宫,以状奏闻, 奉被景穆皇帝圣诏,敕臣撰录,集其要最。仰奉明旨,谨审先所见《四序经》文, 抄撮要略,当世所须吉凶举动,集成一卷。上至天子,下及庶人,贵贱等级,尊卑 差别,吉凶所用,罔不毕备。未及内呈,先帝晏驾。依先撰录,谨以上闻。”共 《四序堪舆》遂大行于世。

  其从子玖,亦以学术著名。

  王早,勃海南皮人也。明阴阳、九宫及兵法,善风角。明元时,丧乱之后,有 人诣早,求问胜术。早为设法,令各无咎,由是州里称之。时有东莞郑氏,执得仇 人赵氏,克明晨会宗族,当就墓所刑之。赵氏求救于早。早为占候,并授以一符曰: “君今且还,选取七人,令一人为行主者佩此符,于鸡鸣时,伏在仇家宅东南二里。 平旦,当有十人相随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一黑牛应第七。 但捉取第七者将还,事必无他。”赵氏从之,果如其言。乃是郑氏男五父也,诸子 并为其族所宗敬,故和解二家,赵氏竟免。

  后早与客清晨立于门内,遇有卒风振树,早语客曰:“依法当有千里外急使。 日中时,有两匹马,一白一赤,从西南来,至即取我,逼我不听与妻子别。”语讫 便入,召家人邻里辞别,仍沐浴带书囊,日中出门候使。如期,果有马一白一赤, 从州而至,即促早上马,遂诣行宫。时太武围凉州未拔,故许彦荐之。早,彦师也。 及至,诏问何时当克此城。早对曰:“陛下但移据西北角,三日内必克。”帝从之, 如期而克。舆驾还都,久不雨,帝问早。早曰:“今日申时必大雨。”比至未,犹 无片云,帝召早诘之。早曰:“愿更少时。”至申时,云四合,遂大雨滂沱。早苦 以疾辞,乞归乡里。诏许之,遂终于家。或言许彦以其术胜,恐终纺己,谲令归之 耳。

  耿玄,钜鹿宋子人也。善卜占。有客叩门,玄在室已知其姓字,并所赍持及来 问之意。其所卜筮,十中八九。别有《林占》,时或传之。而性不和俗,时有王公 欲求其筮者,玄则拒而不许。每云:“今既贵矣,何所求而复卜也?欲望意外乎?” 代京法禁严切,王公闻之,莫不惊悚而退。故玄多见憎忿,不为贵胜所亲。官止钜 鹿太守。

  刘灵助,燕郡人也。师事范阳刘弁,而粗疏无赖。或时负贩,或复劫盗,卖术 于市。后事尔硃荣,荣信卜筮,灵助所占屡中,遂被亲待,为荣府功曹参军。建义 初,荣于河阴害王公卿士。时奉车都尉卢道虔兄弟,亦相率朝行宫,灵助以其州里, 卫护之。由是朝士与诸卢相随免害者数十人。荣入京师,超拜光禄大夫,封长子县 公。从上党王元天穆讨邢杲。

  元颢入洛,天穆度河,会尔硃荣于太行。及将攻河内,令灵助筮之。灵助曰: “未时必克。”时已向中,士众疲怠,灵助曰:“时将至矣!”荣鼓之,即便克陷。 及至北中,荣攻城不获。以时盛暑,议欲且还,以待秋凉。庄帝诏灵助筮之。灵助 曰:“必破,十八九间。”果如言。车驾还宫,进爵燕郡公,赠其父僧安为幽州刺 史。寻兼尚书左仆射,慰劳幽州流人。北还,与都督侯深等讨葛荣余党韩娄,灭之 于蓟。仍厘州务,又为幽、并、营、安四州行台。及尔硃荣死,庄帝幽崩,灵助本 寒微,一朝至此,自谓方术堪能动众,又以尔硃有诛灭之兆,遂自号燕王、大行台, 为庄帝举义兵。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又云:“欲知避世 入鸟村。”遂刻氈为人象,书桃木为符书,作诡道厌祝法,人多信之。时西河人纥 豆陵步籓,举兵逼晋阳,尔硃兆频战不利。故灵助唱言:“尔硃自然当灭,不须我 兵。”由是幽、瀛、沧、冀人悉从之。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 之。普泰元年,率众至博陵之安国城,与叱列延庆、侯深,尔硃羽生等战。战败被 禽,斩于定州,传首洛阳,支分其体。

  初,灵助每云:“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硃亦必灭。”及将战,灵助自筮, 卦不吉,以手折蓍弃之地,云:“此何知!”寻见禽。果以三月入定州。而齐神武 以明年闰三月,灭兆等于韩陵山。永熙二年,赠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幽州 刺史,谥曰恭。

  时又有沙门灵远者,不知何许人,有道术。尝言尔硃荣成败,预知其时。又言 代魏者齐。葛荣闻之,故自号齐。及齐神武至信都,灵远与勃海李嵩来谒。神武待 灵远以殊礼,问其天文人事。对曰:“齐当兴,东海出天子。今王据勃海,是齐地。 又太白与月并,宜速用兵,迟则不吉。”灵远后罢道,姓荆字次德。求之,不知所 在。

  李顺兴,京兆杜陵人也。年十余,乍愚乍智,时莫识之。其言未来事,时有中 者。盛冬单布衣,跣行冰上及入洗浴,略不患寒。家尝为斋,方食,器用不周。顺 兴言:“昆明池中有大荷叶,可取盛饼食。”其所居去池十数里,日不移影,顺兴 负荷叶而归,脚犹泥,举坐惊异。后稍出城市,常冠道士冠,人有忆者,不过数日, 辄至其家。号为李练。好饮酒,但不至醉。贵贱并敬之。得人所施,辄散乞贫人。

  萧宝夤反,召顺兴问曰:“朕王可几年?”对曰:“为天子自有百年者,十年 者,一年者,百日者,事由可知。”及宝夤败,裁百日也。有侯终德者,宝夤之党。 宝夤败后,收集反者。顺兴称其必败,德乃棒杀顺兴,置城隍中。顷之,起活如初。 后贺拔岳北征,顺兴与魏收书,上为毛鸿宾等九人姓名者悉放贵还。顺兴从后提一 河东酒缸,以绳系之,于城巷牵行。俄而蒲坂降。又无何,至太傅梁览家庭中卧, 以布衫倒覆身上。后览于赵崔反,通使东魏,事泄被诛,览以衣倒覆,果如顺兴之 形。周文尝至温泉,顺兴求乞温泉东间骊山下二亩地,周文曰:“李练用此何为?” 对曰:“有用。”未几,至温汤遇患,卒于其地。

  初,大统十三年,顺兴谓周文曰:“可于沙苑北作一老君象,面向北,作笑状。” 周文曰:“何为?”答曰:“令笑破蠕蠕。”时甚惑,未解其意。及蠕蠕国灭,周 文忆语,遂作顺兴象于老君侧。

  檀特师者,名惠丰,身为比丘,不知何处人。饮酒啖肉,语默无常,逆论来事, 后皆如言。居于凉州,宇文仲和为刺史,请之至州内,历观厩库。乃云:“何意畜 他官马官物!”仲和怒,不听住凉州。未几,仲和拒不受代,朝廷令独孤信禽之, 仲和身死,资财没官。周文遣书召之,檀特发至岐州,会齐神武来寇玉壁,檀特曰: “狗岂能至龙门也?”神武果不至龙门而还。侯景未叛东魏之前,忽捉一杖,杖头 刻为獼猴。令其面常向西,日夜弄之。又索一角弓,牵挽之。俄而景启降,寻复背 叛,人皆以为验。

  至大统十七年春初,忽著一布帽,周文左右惊问之。檀特曰:“汝亦著,王亦 著也。”至三月而魏文帝崩。复取一白绢帽著之,左右复问之。檀特云:“汝亦著, 王亦著也。”未几,丞相夫人薨。后又著白绢帽,左右复问之。云:“汝不著,王 亦著也。”寻而丞相第二兒武邑公薨。其事验多如此也。俄而疾死。

  由吾道荣,琅琊沐阳人也。少为道士,入长白山、太山,又游燕、赵间。闻晋 阳有人大明法术,乃寻之。是人为人家佣力,无名者,久求访始得。其人道家,符 水禁呪、阴阳历数、天文药性,无不通解。以道荣好尚,乃悉授之。岁余,是人谓 荣云:“我本恆岳仙人,有少罪过,为天官所谪。今限满将归,卿宜送吾至汾水。” 及至汾河,遇水暴长,桥坏,船渡艰难。是人乃临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绝。 俄顷,水积将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道荣见其如是,傍人咸云:“水如此长, 此人遂能浮过。”共惊异之。如此法,道荣所不得也。

  道荣仍归本郡,隐于琅邪山中,辟谷饵松茯苓,求长生之秘。又善洞视,萧 轨等之败于江南,其日,道荣言之如目见。其后乡人从役得归者,勘问败时形势, 与道荣所说符同。寻为文宣追往晋阳,道荣恆野宿,不入逆旅。至辽阳山中,夜初 马惊,有猛兽去马止十余步,所追人及防援者并惊怖将走。道荣徐以杖画地成火坑, 猛兽遽走。道荣至晋阳,文宣见之甚悦。后归乡里。隋开皇初,备礼征辟,授上仪 同三司、谏议大夫、沐阳县公。从晋王平陈还,苦辞归。至乡卒,年八十五。

  又有张远游者,文宣时,令与诸术士合九转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云:“我 贪人间作乐,不能飞上天,待临死时取服。”

  颜恶头,章武郡人也。妙于《易》筮。游州市观卜,有妇人负囊粟来卜,历七 人,皆不中而强索其粟,恶头尤之。卜者曰:“君若能中,何不为卜?”恶头因筮 之,曰:“登高临下水泂泂,唯闻人声不见形。”妇人曰:“妊身已七月矣,向井 上汲水,忽闻胎声,故卜。”恶头曰:“吉,十月三十日有一男子。”诣卜者乃惊 服曰:“是颜生邪?”相与具羊酒谢焉。有人以三月十三日诣恶头求卜,遇《兑》 之《履》。恶头占曰:“君卜父,父已亡,当上天,闻哭声,忽复苏,而有言。” 其人曰:“父卧疾三年矣,昨日鸡鸣时气尽,举家大哭。父忽惊寤云:‘我死,有 三尺人来迎,欲升天,闻哭声,遂坠地。’”恶头曰:“更三日,当永去。”果如 言。人问其故,恶头曰:“《兑》上天下土,是今日庚辛本宫火,故知卜父。今三 月,土入墓,又见宗庙爻发,故知死。变见生气,故知苏。《兑》为口,主音声, 故知哭。《兑》变为《乾》,《乾》天也,故升天。《兑》为言,故父言。故知有 言。未化入戍为土,三月土墓,戍又是本宫鬼墓,未后三日至戍,故知三日复死。” 恶头又语人曰:“长乐王某年某月某日当为天子。”有人姓张,闻其言,数以宝物 献之,豫乞东益州刺史。及期,果为天子,擢张用之。恶头自言厄在彭城。后游东 都,逢彭城王尔硃仲远将伐齐神武于鄴,召恶头令筮。恶头野生,不知避忌,高声 言:“大恶。”仲远怒其沮众,斩之。

  王春,河东安邑人也。少精《易》占,明阴阳风角,齐神武引为馆客。韩陵之 战,四面受敌,从寅至午,三合三离,将士皆惧。神武将退军,春叩马谏曰:“比 至未时,必当大捷。”遽缚其子诣军门为质,若不胜请斩之。贼果大败。后从征讨, 恆令占卜,其言多中。位东徐州刺史,赐爵安夷县公。卒,赠秦州刺史。

  信都芳,字玉琳,河间人也。少明算术,兼有巧思,每精心研究,或坠坑坎。 常语人云:“算历玄妙,机巧精微,我每一沈思,不闻雷霆之声也。”其用心如此。 后为安丰王延明召入宾馆。有江南人祖恆者,先于边境被获,在延明家,旧明算 历,而不为王所待。芳谏王礼遇之。恆后还,留诸法授芳,由是弥复精密。延明 家有群书,欲抄集《五经》算事为《五经宗》,及古今乐事为《乐书》,又聚浑天、 欹器、地动、铜乌、漏刻、候风诸巧事,并图画为《器准》,并令芳算之。会延明 南奔,芳乃自撰注。

  后隐于并州乐平之东山,太守慕容保乐闻而召之,芳不得已而见焉。于是保乐 弟绍宗荐之于齐神武,为馆客,授中外府田曹参军。芳性清俭质朴,不与物和。绍 宗给其羸马,不肯乘骑;夜遣婢侍以试之,芳忿呼殴击,不听近己。狷介自守,无 求于物。后亦注重差、勾股,复撰《史宗》。

  芳精专不已,又多所窥涉。丞相仓曹祖珽谓芳曰:“律管吹灰,术甚微妙,绝 来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试思之。”芳留意十数日,便报珽云:“吾得之矣,然终 须河内葭莩灰。”祖对试之,无验。后得河内灰,用术,应节便飞,余灰即不动也。 为时所重,竟不行用,故此法遂绝。

  又著《乐书》、《遁甲经》、《四术周髀宗》。其序曰:“汉成帝时,学者问 盖天,杨雄曰:‘盖哉,未几也。’问浑天,曰:‘落下闳为之,鲜于妄人度之, 耿中丞象之,几乎,莫之息矣。’此言盖差而浑密也。盖器测影而造,用之日久, 不同于祖,故云‘未几也’。浑器量天而作,乾坤大象,隐见难变,故云‘几乎’。 是时,太史令尹咸穷研晷盖,易古周法,雄乃见之,以为难也。自昔周公定影王城, 至汉朝,盖器一改焉。浑天覆观,以《灵宪》为文;盖天仰观,以《周髀》为法, 覆仰难殊,大归是一。古之人制者,所表天效玄象。芳以浑算精微,术机万首,故 约本为之省要,凡述二篇,合六法,名《四术周髀宗》。”

  又上党李业兴撰新历,自以为长于赵匪攵、何承天、祖冲之三家,芳难业兴五 阙。又私撰历书,名曰《灵宪历》,算月频大频小,食必以朔,证据甚甄明。每云: “何承天亦为此法,而不能精。《灵宪》若成,必当百代无异议者。”书未成而卒。

  宋景业,广宗人也。明《周易》,为阴阳纬候之学,兼明历数。魏武定初,任 北平太守。齐文宣作相,在晋阳。景业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览图》曰:‘《鼎》, 五月,圣人君,天与延年齿,东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谨案:东北水,谓勃 海也。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时魏武定八年三月也。高德政、徐之才并劝文 宣应天受禅,乃之鄴。至平城都,诸大臣沮计,将还。贺拔仁等又云:“宋景业误 王,宜斩之以谢天下。”帝曰:“宋景业当为帝王师,何可杀也?”还至并州,文 宣令景业筮,遇《乾》之《鼎》。景业曰:“乾,君也,天也。《易》曰:‘时乘 六龙,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顺天受禅。”或曰:“阴阳 书,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于其位。”景业曰:“此乃大吉,王为天子,无复下 期,岂得不终于其位?”帝大悦。天保初,封长城县子,受诏撰《天保历》,李广 为之序。

  许遵,高阳新城人也。明《易》善筮,兼晓天文、风角、占相、逆刺,其验若 神。齐神武引为馆客。自言禄命不富贵,不横死,是以任性疏诞,多所犯忤,神武 常容借之。芒阴之役,遵谓李业兴曰:“贼为水陈,我为火陈,水胜火,我必败。” 果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为开府记室。岳后将救江陵,遵曰:“此行必致后凶,宜 辞疾勿去。”岳曰:“势不免去,正当与君同行。”遵曰:“遵好与生人相随,不 欲与死人同路。”岳强给其马以行。至都,寻丧。三台初成,文宣宴会尚书以上, 三日不出。许遵妻季氏忧之,以问遵。遵曰:“明日当得三百匹绢。”季氏曰: “若然,当奉三束。遵曰:“不满十匹。”既而皆如言。文宣无道日盛,遵语人曰: “多折算来,吾筮此狂夫何时得死。”于是布算满床,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 不见。”文宣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子晖,亦学术数。遵谓曰:“汝聪明不及我,不劳多学。”唯授以妇人产法, 豫言男女及产日,无不中。武成时,以此数获赏焉。

  又有荥阳麹绍者,亦善占。侯景欲试之,使与郭生俱卜二伏牛何者先起。”卜 得火兆,郭生曰:“赤牛先起。绍曰:“青牛先起。”景问其故,郭生曰:“火色 赤,故知赤牛先起。”绍曰:“火将然,烟先起。烟上色青,故知青牛起。”既而 如绍言。

  吴遵世,字季绪,勃海人也。少学《易》。入恆山,忽见一老翁,授之开心符。 遵世跪,水吞之,遂明占卜。后出游京洛,以卜筮知名。魏孝武帝之将即位,使之 筮,遇《否》之《萃》,曰:“先否后喜。”帝曰:“喜在何时?”遵世曰:“刚 决柔,则春末夏初也。”又筮,遇《明夷》之《贲》,曰:“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若能敬始慎终,不失法度,无忧入地矣。”终如其言。后齐文襄引为大将军府墨曹 参军。从游东山,有云起,恐雨废射,戏使筮。遇《剥》,李业兴云:“坤上艮下, 《剥》。艮为山,山出云,故知有雨。”遵世云:“坤为地,土制水,故知无雨。” 文襄使崔暹书之云:“遵世若著,赏绢十匹;不著,罚杖十。业兴若著,无赏;不 著,罚杖十。”业兴曰:“同是著,何独无赏?”文襄曰:“遵世著,会我意,故 赏也。”须臾云散,二人各受赏罚。皇建中,武成以丞相在鄴下居守,自致猜疑, 甚怀忧惧。谋起兵,每宿辄令遵世筮。遵世云:“自有大庆。”由是不决。俄而赵 郡王等奉太后令,以遗诏追武成。更令筮之。遵世云:“比已作十余卦,其占自然 有天下之征。”及即位,除中书舍人,固辞老疾,授中散大夫。和士开封王,妻元 氏无子,以侧室长孙为妃,令遵世筮。遵世云:“此卦偶与占同。”乃出其占书云: “元氏无子,长孙为妃。”士开喜于妙中,于是起叫而舞。遵世著《易林杂占》百 余卷。后预尉迟迥乱,死焉。

  赵辅和,清都临漳人也。少以明《易》善筮为齐神武馆客。神武崩于晋阳,葬 有日矣,文襄令文宣与吴遵世等择地,频卜不吉。又至一所,筮遇《革》,咸云凶。 辅和少年,最在众人后,进云:“《革卦》于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 彖辞》云‘汤武革命,应天顺人。’”文宣遽登车,顾云:“以此地为定。”即义 平陵也。有人父为刺史,得书云疾。是人诣馆,别托相知者筮。遇《泰》,筮者云: “此卦甚吉。”是人出后,辅和谓筮者云:“《泰》,乾下坤上,则父入土矣,岂 得言吉。”果凶问至。有人父疾,托辅和筮,遇《乾》之《晋》,慰谕令去。后告 人云:“《乾》之游魂。乾为天,为父,父变为魂,而升于天,能无死乎?”亦如 其言。大宁、武平中,筮后宫诞男女及时日,多中,遂至通直常侍。入周,亦为仪 同。隋开皇中,卒。

  皇甫玉,不知何许人也,善相人。齐文襄之自颍川归,文宣从后。玉于傍纵观, 谓人曰:“大将军不作物。”指文宣曰:“会道北垂鼻洟者。”及文宣即位,试玉 相术,故以帛巾袜其眼,使历摸诸人。至文宣曰:“此最大达官。”于任城王曰: “当至丞相。”于常山、长广二王,并曰:“亦贵。”至石动桶曰:“此弄痴人。” 至二供膳曰:“正得好饮食而已。”玉尝为高归彦相曰:“位极人臣,但莫反。” 归彦曰:“我何为反?”玉曰:“公有反骨。”孝昭赐赵郡王十死不问,王喜曰: “皇甫玉相臣,云当恶死,今复何虑?”帝以玉辄为诸王相,心不平之。玉谓其妻 曰:“殿上者不过二年。”妻以告舍人斛斯洪庆妻,洪庆以启帝。怒曰:“向妇女 小兒评论万乘主!”敕召玉。玉每照镜,自言兵死。及被召,谓妻曰:“我今去, 不回,若过日午时,当得活。”既至正中,遂斩之。

  文襄时,有吴士,双盲,妙于声。文襄历试之,闻刘桃枝声曰:“有所系属, 然当大富贵。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闻赵道德声曰:“亦 系属人,富贵翕赫,不及前人。”闻侯吕芬声,与道德相似。闻太原公声曰:“当 为人主。”闻文襄声,不动。崔暹私掏之,乃谬言:“亦国主也。”文襄以为我家 群奴犹极贵,况吾身也。

  又时有御史贾子儒,亦能相人。崔暹尝将子儒私视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 之形,不如一尺之面;一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将军脸薄眄速,非帝王相也。” 竟如言。

  齐代善相者,有馆客赵琼。其妇叔寄弓,弓已转在人处,尽知之。时人疑其别 有假托,不然,则姑布子卿不如也。

  初,魏正始前,有沙门学相,游怀朔,举目见人,皆有富贵之表。以为必无此 理,燔其书。而后皆如言,乃知相法不虚也。

  解法选,河内人也。少明相术,又受《易》于权会,筮亦颇工。陈郡袁叔德以 太子庶子出行博陵太守,不愿之官,以亲老言于执政杨愔。愔语云:“既非正除, 寻当遣代。”叔德意欲留尊累在京,令法选占。云:“不逾三年,得代,终不还也。” 劝其尽家而行。又为叔德相云:“公邑邑,终为吏部尚书,鉴照人物。”后皆如言。 又频为和士开相中,士开牒为开府行参军。

  魏宁,钜鹿人也。以善推禄命,征为馆客。武成以己生年月,托为异人,问之。 宁曰:“极富贵,今年入墓。”武成惊曰:“是我!”宁变辞曰:“若帝王,自有 法。”

  又有阳子术语人曰:“谣言:卢十六,雉十四,犍子拍头三十二。且四八天之 大数,太上之祚,恐不过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二。

  綦母怀文,不知何许人也,以道术事齐神武。武定初,齐军战芒山,时齐军旗 帜尽赤,西军尽黑,怀文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灭火,不宜以赤对黑。 土胜水,宜改为黄。”神武遂改为赭黄,所谓河阳幡者也。

  怀文造宿铁刀,其法,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刚。以柔铁为刀脊,浴以 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斩甲过三十札。今襄国冶家所铸宿柔铤,是其遗法,作 刀犹甚快利,但不能顿截三十札也。怀文又云:“广平郡南干子城,是干将铸剑处, 其土可莹刀。”每云:“昔在晋阳为监馆,馆中有一蠕蠕客,同馆胡沙门指语怀文 云:‘此人别有异算术。’仍指庭中一枣树云:‘令其布算子,即知其实数。’乃 试之,并辨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于是剥数之,唯少一子。算者曰:‘必不少, 但更撼之。’果落一实。”怀文位信州刺史。

  又有孙正言谓人曰:“我昔闻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 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也;德之,谓德昌也;灭年号承光,即承之矣。”

  张子信,河内人也。颇涉文学,少以医术知名。恆隐白鹿山,时出游京邑,甚 为魏收、崔季舒所重。大宁中,征为尚药典御。武平初,又以太中大夫征之,听其 所志,还山。又善《易》筮及风角之术。武卫奚永洛与子信对坐,有鹊鸣庭树,斗 而堕焉。子信曰:“不善。向夕,当有风从西南来,历此树,拂堂角,则有口舌事。 今夜有人唤,必不可往,虽敕亦以病辞。”子信去后,果有风如其言。是夜,琅邪 王五使切召永洛,且云:“敕唤。”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称坠马腰折,不堪动。 诘朝而难作。子信,齐亡卒。

  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与戒行沙门同。耆老 自幼见之,容色常定,人莫能测也。或谓出自嵩高,遍游遐迩。既入荆州汶阳郡高 要县之紫石山,无故舍所居山,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于梁,法和谓南郡硃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 “侯景为国立效,师云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度江,法和时在 青溪山,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 固问之,曰:“亦克,亦不克。”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于江陵,法和乃诣湘东乞 征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湘东遣胡僧祐领千余人与同行。法和 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恆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 验,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沙湖,与约相对。法和乘轻船,不介胄,沿流而下, 去约军一里乃还。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 若得彼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遂纵火船,而逆风不便,法和 执白羽扇麾风,风即返。约众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约逃窜不知 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 水乾时建一刹,语檀越等:此虽为刹,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 果于水中见约抱刹,仰头裁出鼻,遂禽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 “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 释用为郡守。及魏围江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

  法和既平约,往进见王僧辩于巴陵,谓曰:“贫道已却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 檀越宜即逐取。”乃请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 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纵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不流,横之以铁 锁。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度,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殄之。

  军次白帝,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为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 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画地方二尺,令弟子 掘之。得一龟,长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数百岁。不逢我者, 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龟乃入草。初,八叠山多恶疾人,法和为采药疗之, 不过三服,皆差,即求为弟子。山中多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蜇。所泊 江湖,必于峰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才或少获,辄有大风雷,船人 惧而放之,风雨乃定。晚虽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违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 或亡其船缆。有小弟子戏截蛇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因指以示之, 弟子乃见蛇头齚裤裆而不落。法和使忏悔,为蛇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 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 报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以避祸求福。尝谓人曰:“勿 系马于碓。”其人行过乡曲,门侧有碓,因系马于其柱。入门中,忆法和戒,走出 将解之,马已毙矣。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县公。法和不称臣,其启文硃印名上, 自称居士,后称司徒。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 何也?”褒曰:“彼既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遂就加 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唯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 又列肆之所,不立市丞,牧佐之法,无人领受。但以空槛龠在道间,上开一孔以受 钱。贾客店人,随货多少,计其估限,自委槛中。所掌之司,夕方开取,条其孔目, 输之于库。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时有所论,则雄辩无敌,然犹带蛮音。善为攻 战具。

  在江夏,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 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 上应有报至,故救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食,具大饣追薄 饼。及魏举兵,法和自郢入汉口,将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 师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著粗白布衫,裤布邪巾,大绳 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败灭,复取前凶服著之,哭泣受吊。梁人入 魏,果见饣追饼焉。法和始于百里洲造寿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 十许年,佛法当遭雷雹,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总管欲 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 诸军事、太尉公、西南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莅为郢州刺史, 官爵如故。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 夏,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莅兄弟入朝。文宣闻其有奇术,虚心相见之。备三公 卤簿,于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鄴城,下马禹步。辛术谓曰:“公既万 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作此术?”法和手持香炉,步从路车至于馆。明日引见, 给通宪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文 宣宴法和及其徒属于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万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 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宋莅千段;其余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 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 与凡人无异。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时,烧香 礼佛,坐绳床而终。浴讫将殓,尸小缩止三尺许。文宣令开棺而视之,空棺而已。

  法和书其所居屋壁而涂之,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 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 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荆郢,有少姬,年可二十余,自称越姥,身披法服,不肯嫁娶。恆随法 和东西,或与其私通,十有余年。今者赐弃,别更他淫。有司考验,并实。越姥因 尔改适,生子数人。

  蒋升,字凤起,楚国平河人也。少好天文玄象之学,周文雅信待之。大统三年, 东魏窦泰顿军潼关,周文出师马牧泽。时西南有黄紫气抱日,从未至酉。周文谓升 曰:“此何祥也?”升曰:“西南未地,主土。土王四季,秦分。今大军既出,喜 气下临,必有大庆。”于是与泰战,禽之。自后遂降河东,克弘农,破沙苑,由此 愈被亲礼。九年,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周文欲遣兵援之。升曰:“春王在东,荧 惑又在井鬼分,行军非便。”周文不从。军至芒山,不利而还。太师贺拔胜怒曰: “蒋升罪合万死!”周文曰:“蒋升固谏曰:‘师出不利。’此败也,孤自取之。” 恭帝元年,以前后功,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高城县子。后除大中大夫,以 年老请致事。诏许之,加定州刺史,卒于家。

  强练,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知其名字。先是李顺兴语默不恆,好言未然之事, 当时号为李练,世人以强类之,故亦呼为练焉。容貌长壮,有异于人,神情敞怳, 莫之能测。意欲有所说,逢人辄言;若值其不欲言,纵苦加祈请,不相酬答。初闻 其言,略不可解,事过后,往往有验。恆寄住诸佛寺,好行人家,兼历造王公邸第。 所至,人皆敬信之。晋公护未诛前,练曾手持一瓠,到护第门外抵破曰:“瓠破子 苦。”时柱国、平高公侯伏龙恩深被任委,强练至龙恩宅,呼其妻元氏及其妾媵并 婢仆等,并令连席而坐。诸人以逼夫人,苦辞不肯。强练曰:“汝等一例人耳,何 有贵贱。”遂逼就坐。未几而护诛,诸子并死;龙恩亦伏法,仍籍没其家。建德中, 每夜上街衢边树,大哭释迦牟尼佛,或至申旦。如此者累月,声甚哀苦。俄而废佛、 道二教。大象末,又以一无底囊,历长安市肆告乞,市人争以米麦遗之。强练张囊 受之,随即漏之于地。人或问之,强练曰:“但欲使诸人见盛空耳。”至隋开皇初, 果移都于龙首山,城遂空废。后莫知其所终。

  又有蜀郡卫元嵩者,亦好言将来事,盖江左宝志之流。天和中,遂著诗,预论 周隋废兴及皇家受命,并有徵验。尤不信释教,尝上疏极论之。

  庾季才,字叔弈,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散骑常侍,封遂 昌侯,因家于南郡江陵县。祖诜,《南史》有传。父曼倩,光禄卿。季才幼颖悟, 八岁诵《尚书》,十二通《易》,好占玄象,居丧以孝闻。梁湘东王绎引授外兵参 军。西台建,累迁中书郎,领太史,封宣昌县伯。季才固辞太史,梁元帝曰:“汉 司马迁历世居掌,魏高堂隆犹领此职,卿何惮焉!”帝亦颇明星历,谓曰:“朕犹 虑祸起萧墙。”季才曰:“秦将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镇荆陕,还都以避其患。” 帝初然之,后与吏部尚书宗懔等议,乃止。

  俄而江陵覆灭。周文帝一见,深加优礼,令参掌太史,曰:“卿宜尽诚事孤, 当以富贵相答。”初,荆覆亡,衣冠士人,多没为贱。季才散所赐物,购求亲故。 周文问:“何能若此?”季才曰:“郢都覆败,君信有罪,缙绅何咎,皆为贱隶? 诚窃哀之,故赎购耳。”周文乃悟曰:“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浮 为奴婢者数千口。武定二年,与王褒、庾信同补麟趾学士,累迁稍伯大夫。后宇文 护执政,问以天道徵祥,对曰:“顷上台有变,不利宰辅,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 门。”护沈吟久之,曰:“吾本意如此,但辞未获免。”自是渐疏。及护夷灭,阅 其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端者,皆诛。唯得季才两纸,盛言纬候,宜免政归权。 帝谓少宗伯斛斯徵曰:“季才甚得人臣之礼。”因赐粟帛,迁太史中大夫。诏撰 《灵台秘苑》,封临颍县伯。宣帝嗣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及隋文帝为丞相,尝夜召问天时人事,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悉察。窃以 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得为箕、颍事乎?”帝默然久之曰:“吾 今譬骑武,诚不得下矣。”因赐以彩帛曰:“愧公此意。”大定元年正月,季才上 言:“今月戊戌平旦,青气如楼阙,见国城上。俄而变紫,逆风西行。《气经》云: ‘天不能无云而雨,皇王不能无气而立。’今王气已见,须即应之。二月,日出卯 入酉,居天之正位,谓之二八之门。日者人君之象,人君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 三日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辰之初。甲数九,子数又九,九为天数。其日 即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汉高帝以二月 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为得天数。今月甲子,宜应天受命。”上 从之。

  开皇元年,授通直散骑常侍。帝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季才旦奏: “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 皆咸卤,不甚宜人,愿为迁徒计。”帝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 行。赐季才绢布及进爵为公。谓曰:“朕自今已后,信有天道。”于是令季才与其 子质撰《垂象》、《地形》等志。谓曰:“天道秘奥,推测多途,执见不同,不欲 令外人干预此事,故令公父子共为之。”及书成奏之,赐米帛甚优。九年,出为均 州刺史。时议以季才术艺精通,有诏还委旧任。以年老,频求去职,优旨每不许。 会张胄玄历行,及袁充言日景长,上以问季才,因言充谬。上大怒,由是免职,给 半禄归第。所有祥异,常令人就家访焉。仁寿三年,卒。

  季才局量宽弘,术业优博,笃于信义,志好宾游。常吉日良辰,与琅邪王褒、 彭城刘珏、河东裴政及宗人信等为文酒之会。次有刘臻、明克让、柳{巧言}之徒, 虽后进,亦申游款。撰《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 形志》八十七卷,并行于世。

  子质,字行脩。早有志尚,八岁诵梁元帝《玄览》、《言志》等十赋,拜童子 郎。仕隋,累迁陇州司马。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懿,立言忠鲠,每有灾异, 必指事面陈。炀帝多忌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 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齐王。”由是出为合水令。八年,帝亲伐辽东,征至临渝, 问东伐克不。对曰:“伐之可克,不愿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总兵至此, 岂可未见贼而自退!”质曰:“愿安驾住此,命将授规,事宜在速,缓必无功。” 帝不悦曰:“汝既难行,可住此也。”及师还,授太史令。九年,复征高丽,又问: “今段何如?”对犹执前见。帝怒曰:“我自行尚不能克,遣人岂有成功?”帝遂 行。既而杨玄感反,斛斯政奔高丽,帝大惧,遽归。谓质曰:“卿前不许我行,当 为此耳。今玄感成乎?”质曰:“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帝曰:“荧惑入斗, 如何?”对曰:“斗,楚分,玄感之封。今火色衰谢,终必无成。”十年,帝自西 京将往东都。质谏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归农,三五年,令四海少丰,然后巡省。帝 不悦。质辞疾不从,帝闻之怒,遣驰传锁质诣行在所。至东都下狱,竟死狱中。

  子俭,亦传父业,兼有学识。仕历襄武令、元德太子学士、齐王属。义宁初, 为太史令。

  卢太翼,字协昭,河间人也。本姓章仇氏。七岁诣学,日诵数千言,州里号曰 神童。及长,博综群书,尤善占候、算历之术。隐于白鹿山,徙居林虑山茱萸涧。 受业者自远而至。初无所拒,后惮其烦,逃于五台山。地多药物,与弟子数人,庐 于岩下,以为神仙可致。隋太子勇闻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为嗣,谓所亲曰: “吾拘逼而来,不知所税驾也。”及太子废,坐法当死。文帝惜其才,配为官奴, 久乃释。其后目盲,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仁寿末,帝将避暑仁寿宫,太翼固谏曰: “恐是行銮舆不反。”帝大怒,系之长安狱,期还斩之。帝至宫寝疾,临崩,命皇 太子释之。及炀帝即位,汉王谅反,帝问之。答曰:“何所能为!”未几,谅果败。 帝从容言天下氏族,谓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与卢同源。”于是赐姓卢 氏。大业九年,从驾至辽东。太翼言黎阳有兵气,后数日而杨玄感反书闻。帝甚异 之,数加赏赐。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称数,关诸秘密,时莫能闻。后数岁,卒 于雒阳。

  耿询,字敦信,丹杨人也。滑稽辩给,伎巧绝人。陈后主时,以客从东衡州刺 史王勇于岭南。勇卒,询不归。会群俚反叛,推询为主,柱国王世积讨禽之。罪当 诛,自言有巧思,世积释之,以为家奴。久之,见其故人高智宝以玄象直太史,询 从之受天文算术。询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使智宝外 候天时,动合符契。世积知而奏之,文帝配询为官奴,给太史局。后赐蜀王秀,从 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废,复当诛。何稠言耿询之巧,思若有神,上于是特原其 罪。询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炀帝即位,进欹器。帝善之,免其奴。岁余,授右 尚方署监事。七年,车驾东征,询上言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帝大怒, 命左右斩之。何稠苦谏得免。及平壤之败,帝以询言为中,以询守太史丞。宇文化 及弑逆之后,从至黎阳,谓其妻曰:“近观人事,远察天文,宇文必败,李氏当王, 吾知所归矣。”谋欲去之,为化及所杀。著《鸟情占》一卷,行于世。

  来和,字弘顺,京兆长安人也。少好相术,所言多验。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之左 右,累迁畿伯下大夫,封洹水县男。隋文帝微时,诣和。曰:“公当王有四海。” 及为丞相,拜仪同。既受禅,进爵为子。开皇末,和上表自陈龙潜所言曰:“昔陛 下在周,与永富公窦荣定语,臣曰:‘我闻有行声,即识其人。’臣当时即言: ‘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建德四年五月,周武帝在云 阳宫谓臣曰:‘诸公皆汝所识,隋公相禄何如?’臣报武帝曰:‘隋公止是守节人, 可镇一方,若为将领,阵无不破。’臣即于宫东南奏闻,陛下谓臣:‘此语不忘。’ 明年,乌丸轨言于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寻以问臣。臣知帝有疑,臣诡报曰: ‘是节臣,更无异相。’于时王谊、梁彦光等知臣此语。大象二年五月,至尊从永 巷东门入,臣在永巷门东,北面立,陛下问臣曰:‘我得无灾鄣不?’臣奏陛下曰: ‘公骨法气色相应,天命已有付属。’未几,遂总百揆。”上览之大悦,进位开府。 和同郡韩则尝诣和相,和谓之:“后四五当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谓。则至开皇十 五年五月终。人问其故,和曰:“十五年为三五,加以五月为四五。大官,椁也。” 和言多此类。著《相经》三十卷。

  道士张宾、焦子顺、应门人董子华等,此三人当文帝龙潜时,并私谓帝曰: “公当为天子,善自爱。”及践位,以宾为华州刺史,子顺为开府,子华为上仪同。

  萧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也。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 江陵覆亡,归于魏,为仪同。周宣帝时,吉以朝政日乱,上书切谏,帝不纳。及隋 受禅,进上仪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阴阳书。

  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浮沈,又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郁郁不得志。见上好 徵祥之说,欲乾没自进,遂矫其迹为悦媚焉。开皇十四年,上书曰:“今年岁在甲 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为冬至。来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为元日。冬至之日, 即在朔旦。《乐汁图征》云:‘天元十二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今圣主在位, 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庆一也。辛酉之日,即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 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为本命与月合德,而居元朔之首,此庆二也。庚 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来年乙卯,是行年与岁合德,而在元旦 之朝,此庆三也。《阴阳书》云:‘年命与岁月合德者,必有福庆。’《洪范传》 云:‘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经书并谓三长,应之者,延年福吉。 况乃甲寅,蔀首;十一月,阳之始;朔旦冬至,是圣王上元。正月,是正阳之月, 岁之首,月之先;朔旦是岁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辰之会。而本命为九元之先, 行年为三长之首,并与岁月合德。所以《灵宝经》云:‘角音龙精,其祚曰强。’ 来岁年命,纳音俱角,历之与经,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 以辛酉冬至;来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阳始,郊天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庆 四也。夏至阴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庆五也。至尊德并乾之覆育,皇后 仁同地之载养,所以二仪元气,并会本辰。”上览之悦,赐物五百段。

  房陵王时为太子,言东宫多鬼魅,鼠妖数见。上令吉诣东宫禳邪气。于宣慈殿 设神坐,有回风从艮地鬼门来,扫太子坐。吉以桃汤苇火驱逐之,风出宫门而止。 谢土于未地,设坛为四门,置五帝坐。于时寒,有虾蟆从西南来,入人门,升赤帝 坐,还从人门而出,行数步,忽然不见。上大异之,赏赐优洽。又上言:太子当不 安位。时上阴欲废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顾问。及献皇后崩,上令吉卜择 葬所。吉历筮山原,至一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具图而奏之。上曰: “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父葬,岂不卜乎?国寻灭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 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表曰:“去月十六 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 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 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 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其后上将亲临发殡,吉复奏曰:“至尊本命辛酉,今岁 斗魁及天冈临卯酉,谨案《阴阳书》,不得临丧。”上不纳。退而告族人萧平仲曰: “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验,终不忘也。今卜山 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记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 今山陵气应,上又临丧,兆益见矣。且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当有真人出矣。吾前 绐云‘卜年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运也。吾言信矣,汝 其志之。”

  及炀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开府。尝行经华阴,见杨素冢上有白气属天, 密言于帝。帝问其故,吉曰:“其候,素家当有兵祸,灭门之象。改葬者,庶可免 乎!”帝后从容谓杨玄感曰:“公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为吉祥,托以 辽东未灭,不遑私门之事。未几而玄感以反族灭,帝弥信之。

  后岁余卒官。著《金海》三十卷,《相经要录》一卷,《宅经》八卷,《葬经》 六卷,《乐谱》二十卷,及《帝王养生方》二卷,《相手版要决》一卷,《太一立 成》一卷,并行于时。

  杨伯丑,冯翊武乡人也。好读《易》,隐于华山。隋开皇初,征入朝,见公卿 不为礼,无贵贱皆汝之,人不能测也。文帝召与语,竟无所答。赐衣服,至朝堂舍 之而去。于是被发阳狂,游行市里,形体垢秽,未尝栉沐。时有张永乐者,卖卜京 师,伯丑每从之游。永乐为卦有不能决者,伯丑辄为分析爻象,寻幽入微,永乐嗟 服,自以为非所及也。伯丑亦开肆卖卜。有人尝失子就伯丑筮者。卦成,伯丑曰: “汝子在怀远坊南门东,道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也。”如言,果得。或 有金数两,夫妻共藏之,于后失金,其夫意妻有异志,将逐之。其妻称冤,以诣伯 丑。伯丑为之筮:“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可就取。”果得之。又 将军许知常问吉凶,伯丑曰:“汝勿东北行。必不得已,当速还。不然者,杨素斩 汝头。”未几,上令知常事汉王谅。俄而上崩,谅举兵反,知常逃归京师。知常先 与杨素有隙,及素平并州,先访知常,将斩之,赖此获免。又有人失马来诣伯丑卜 者,时伯丑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说,且 向西市东壁门南第三店,为我买鱼作鲙,当得马矣。”其人如教,须臾,有一人牵 所失马而至,遂禽之。崖州尝献径寸珠,其使者阴易之,上心疑焉,召伯丑令筮。 伯丑曰:“有物出自水中,质圆而色光,是大珠也。今为人所隐。”且言隐者姓名、 容状。上如言簿责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赐帛二十匹。国子祭酒何妥尝诣之论 《易》。闻妥之言,悠尔而笑曰:“何用郑玄、王弼之言乎?”久之,微有辩答, 所说辞义,皆异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论者以为天然独得,非常人所及也。竟 以寿终。

  临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算术,隋文帝甚亲遇之。每言灾祥之事,未尝不 中。上因令考定阴阳书,官至上仪同。著《欹器图》三卷,《地动铜仪经》一卷, 《九宫五墓》一卷,《遁甲录》十卷,《元辰经》十卷,《元辰厄》百九卷,《百 怪书》十八卷,《禄命书》二十卷,《九宫龟经》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经》三十 卷,《孔子马头易卜书》一卷,并行于世。

  刘祐,荥阳人也。隋开皇初,为大都督,封索卢县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 文帝甚亲之。初与张宾、刘晖、马显定历。后奉诏撰兵书十卷,名曰《金韬》,上 善之。复著《阴策》二十卷,《观台飞候》六卷,《玄象要记》五卷,《律历术文》 一卷,《婚姻志》三卷,《产乳志》二卷,《式经》四卷,《四时立成法》一卷, 《安历志》十二卷,《归正易》十卷,并行于世。

  张胄玄,勃海蓚人也。博学多通,尤精术数。冀州刺史赵煚荐之,隋文帝征授 云骑尉,直太史,参议律历事。时辈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刘晖等甚忌之。然晖言 多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异之,令杨素与术士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 久难通者,令晖与胄玄等辩析之。晖杜口一无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拜 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晖及党与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历,言前 历差一日。内史通事颜慜楚上言曰:“汉时落下闳改《颛顼历》,作《太初历》, 云:‘后当差一日,八百年当有圣者定之。’计今相去七百一十年,术者举其成数, 圣者之谓,其在今乎!”上大悦,渐见亲用。

  胄玄所谓历法,与古不同者三事:其一,宋祖冲之于岁周之末,创设差分,冬 至渐移,不循旧轨,每四十六年,却差一度。至梁虞广刂历法,嫌冲之所差太多, 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胄玄以此二术,年限县隔,追检古注,所失极多。 遂折中两家,以为度法,冬至所宿,岁别渐移,八十三年,却行一度。则上合尧时, 日永星火;次符汉历,宿起牛初。明其前后,并皆密当。其二,周马显造《丙寅元 历》,有阴阳转法,加减章分,进退蚀余,乃推定日,创开此数。当时术者,多不 能晓。张宾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为加时先后,逐气参差,就月为断,于理 未可。乃因二十四气,列其盈缩所出。实由日行迟,则月逐日易及,令合朔加时早; 日行速,则月逐日少迟,令合朔加时晚。检前代加时早晚,以为损益之率。日行, 自秋分已后至春分,其势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八十度;自春分已后至秋分, 日行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每气之下,即其率也。其三,自古诸 历,朔望逢交,不问内外,入限便蚀。张宾立法,创有外限,应蚀不蚀,犹未能明。 胄玄以日行黄道,岁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余一周天。月道交络黄道,每 行黄道内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终而复始。月经黄道,谓之 交。朔望去交前后各五度以下,即为当蚀。若月行内道,则在黄道之北,蚀多有验; 月行外道,在黄道之南也,虽遇正人,无由掩映,蚀多不验。遂因前法,别立定限, 随交远近,逐气求差,损益蚀分,事皆明著。

  其超古独异者有七事:其一,古历五星行度,皆守恆率,见伏盈缩,悉无格准。 胄玄候之,各得真率,合见之数,与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减三十许日。即如荧 惑,平见在雨水气,即均加二十九日;见在小雪气,则均减二十五日。加减平见, 以为定见。诸星各有盈缩之数,皆如此例,但差数不同。特其积候所知,时人不能 原其旨。其二,辰星旧率,一终再见,凡诸古历,皆以为然。应见不见,人未能测。 胄玄积候,知辰星一终之中,有时一见。及同类感召,相随而出。即如辰星,平晨 见在雨水者,应见即不见;若平晨见在启蛰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晨有 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随见。其三,古历步术,行有定限,自见已后,依率而推, 进退之期,莫知多少。胄玄积候,知五星迟速留退真数,皆与古法不同,多者差八 十余日,留回所在,亦差八十余度。即如荧惑,前疾初见在立冬初,则二百五十日 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见夏至初,则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验,今古皆密。 其四,古历食分,依平即用,推验多少,实数罕符。胄玄积候,知月从木火土金四 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则迟。皆十五度外及循本率。遂于交分,限其 多少。其五,古历加时,朔望同术。胄玄积候,知日蚀所在,随方改变,傍正高下, 每处不同。交有浅深,迟速亦异,约时立差,皆会天象。其六,古历交分即为蚀数, 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十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 益一分;当交即蚀既。其应多少,自古诸历,未悉其原。胄玄积候,知当交之中, 月掩日不能毕尽,故其蚀反少;去交五六时,月在日内,掩日便尽,故其蚀及既。 自此以后,更远者,其蚀又少。交之前后,在冬至,皆尔。若近夏至,其率又差。 胄玄所立蚀分,最为详密。其七,古历二分,昼夜皆等。胄玄积候,知其有差。春、 秋二分,昼多夜漏半刻。皆由日行迟疾盈缩使其然也。凡此,胄玄独得于心,论者 服其精密。大业中,卒于官。

卷七十八

  艺术下

  周澹 李修 徐謇从孙之才 王显 马嗣明 姚僧垣 褚该 许智藏万宝 常 蒋少游 何稠

  周澹,京兆鄠人也。多方术,尤善医药,遂为太医令。明元尝苦风头眩,淡疗 得愈,由此位特进,赐爵成德侯。神瑞二年,京师饥,朝议迁都于鄴,淡与博士祭 酒崔浩进计,言不可。明元曰:“唯此二人,与朕意同。”诏赐淡、浩妾各一人。 卒,谥曰恭。

  李修,字思祖,本阳平馆陶人也。父亮,少学医术,未能精究。太武时奔宋, 又就沙门僧坦,略尽其术。针灸授药,罔不有效。徐、兗间,多所救恤。亮大为 事,以舍病人,死者则就而棺殡,亲往吊视,其仁厚若此。累迁府参军督护。本郡 士门、宿官,咸相交昵,车马金帛,酬赉无赀。修兄元孙随毕众敬赴平阳,亦遵父 业而不及,以功拜奉朝请。修略与兄同,晚入代京,历位中散令,以功赐爵下蔡子, 迁给事中。太和中,常在禁内。文明太后时有不豫,修侍针药多效,赏赐累加,车 服第宅,号为鲜丽。集诸学士及工书者百余人,在东宫撰诸药方百卷,皆行于世。 先是咸阳公高允虽年且百岁,而气力尚康,孝文、文明太后时令修诊视之。一旦, 奏言允脉竭气微,大命无逮,未几果亡。后卒于太医令,赠青州刺史。

  徐謇,字成伯,丹阳人也,家本东莞。与兄文伯等皆善医药。謇因至青州,慕 容白曜平东阳,获之,送京师。献文欲验其能,置病人于幕中,使謇隔而脉之,深 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宠遇。为中散,稍迁内行长。文明太后时问经方,而不及 李脩之见任用。謇合和药剂攻疗之验,精妙于脩。而性秘忌。承奉不得其意,虽贵 为王公,不为措疗也。

  孝文迁洛,稍加眷待,体小不平,及所宠冯昭仪有病,皆令处疗。又除中散大 夫,转侍御师。謇欲为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营其物,历岁无所 成,遂罢。二年,上幸县瓠,有疾大渐,乃驰驿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夜行 数百里。至,诊省有大验。九月,车驾次于汝滨,乃大为謇设太官珍膳。因集百官, 特坐謇于上席,遍陈餚觞于前,命左右宣謇救摄危笃振济之功,宜加酬赍。乃下诏 褒美,以謇为大鸿胪卿、金卿县伯,又赐钱绢、杂物、奴婢、牛马,事出丰厚,皆 经内呈。诸亲王咸阳王禧等各有别赍,并至千匹。从行至鄴,上犹自发动,謇日夕 左右。明年,从诣马圈,上疾势遂甚,蹙蹙不怡,每加切诮,又欲加之鞭捶,幸而 获免。帝崩后,謇随梓宫还洛。

  謇常有将饵及吞服道,年垂八十,而鬓发不白,力未多衰。正始元年,以老为 光禄大夫。卒,赠安东将军、齐州刺史,谥曰靖。子践,字景升,袭爵,位建兴太 守。

  文伯仕南齐,位东莞、太山、兰陵三郡太守。

  子雄,员外散骑侍郎,医术为江左所称,事并见《南史》。

  雄子之才,幼而俊发,五岁诵《孝经》,八岁略通义旨。曾与从兄康造梁太子 詹事汝南周舍宅,听《老子》。舍为设食,乃戏之曰:“徐郎不用心思义,而但事 食乎?”之才答曰:“盖闻圣人虚其心而实其腹。”舍嗟赏之。年十三,召为太学 生,粗通《礼》、《易》。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吴郡张嵊等每共论《周易》 及《丧服》仪,酬应如响。咸共叹曰:“此神童也。”孝绰又云:“徐郎燕颔,有 班定远之相。”陈郡袁昂丹阳尹,辟为主簿,人务事宜,皆被顾访。郡廨遭火,之 才起望,夜中不著衣,披红眠帕出房,映光为昂所见。功曹白请免职,昂重其才术, 仍特原之。

  豫章王综出镇江都,复除豫章王国左常侍,又转综镇北主簿。及综入魏,三军 散走,之才退至吕梁,桥断路绝,遂为魏统军石茂孙所止。综入魏旬月,位至司空。 魏听综收敛僚属,乃访知之才在彭泗。启魏帝,云之才大善医术,兼有机辩。诏征 之才。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馆,礼遇甚优。謇子践启求之才还宅。之才药石多 效,又窥涉经史,发言辨捷,朝贤竞相耍引,为之延誉。武帝时,封昌安县侯。天 平中,齐神武征赴晋阳,常在内馆,礼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骑常侍转秘书监。 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杨愔以其南士,不堪典掌功程,且多陪从,全废曹务,转授 金紫光禄大夫,以魏收代。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图谶之学,共馆客宋景业参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 德正启之,文宣闻而大悦。时自娄太后及勋贵臣咸云:“关西既是勍敌,恐其有挟 天子令诸侯之辞,不可先行禅代事。”之才独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诸人咸 息。须定大业,何容翻欲学人?”又援引证据,备有条目,帝从之。登阼后,弥见 亲密。之才非惟医术自进,亦为首唱禅代,又戏谑滑稽,言无不至,于是大被狎昵。 寻除侍中,封池阳县伯。见文宣政令转严,求出,除赵州刺史。竟不获述职,犹为 弄臣。皇建二年,除西兗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疗之,应手便愈, 孝昭赐彩帛千段、锦四百匹。之才既善医术,虽有外授,顷即征还。既博识多闻, 由是于方术尤妙。

  大宁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为尚药典御,敕令诊候。内史皆令呼 太后为石婆,盖有欲忌,故改名以厌制之。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谣云:‘周里跂 求伽,豹祠嫁石婆,斩冢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 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岂有好事?斩冢作媒人,但令合葬, 自斩冢。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为字,此下系,綖者熟,当在四月 之中。”之范问靴是何义。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宁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后 果崩。有人患脚跟肿痛,诸医莫能识。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脚水 中。”疾者曰:“实曾如此。”之才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荚。又有以骨为刀子 把者,五色斑斓。之才曰:“此人瘤也。”问得处,云:“于古冢见髑髅,额骨长 数寸,试削视,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统四年,累迁尚书左仆射,俄除兗州刺史,特给铙吹一部。之才医术最高, 偏被命召。武成酒色过度,怳忽不恆。曾病发,自云,初见空中有五色物,稍近, 变成一美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为观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 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汤,疾竟 愈。帝每发动,暂遣骑追之,针药所加,应时必效,故频有端执之举。入秋,武成 小定,更不发动。和士开欲依次转进,以之才附籍兗州,即是本属,遂奏附除刺史, 以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及十月,帝又病动,语士开云:“浪用之才外 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敕驿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无所 及,复还赴州。在职无所侵暴,但不甚闲法理,颇亦疏慢,用舍自由。

  五年冬,后主征之才。寻左仆射阙,之才曰:“自可复禹之绩。”武平元年, 重除尚书左仆射。之才于和士开、陆令萱母子曲尽卑狎,二家若疾,救护百端。由 是迁尚书令,封西阳郡王。祖珽执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师。之才恨曰:“子野 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师旷比之。

  之才聪辩强识,有兼人之敏。尤好剧谈体语,公私言聚,多相嘲戏。郑道育常 戏之才为师公,之才曰:“既为汝师,又为汝公,在三之义,顿居其两。”又嘲王 昕姓云:“有言则讠王,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成羊。”卢元明因戏 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子之误,之当为之也。”即答云:“卿姓,在上为 虐,在丘为虚,生男则为虏,配马则为驴。”又常与朝士出游,遥望群犬竞走,诸 人试令目之。之才即应声云:“为是宋鹊?为是韩卢?为逐李斯东走?为负帝女南 徂?”李谐于广坐因称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不?”之才曰:“平平耳。”又曰: “卿此言于理平不?”谐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颜色何不悦?” 谐告之故。德正径造坐席,连索熊白。之才谓坐者曰:“个人讳底?”众莫之应。 之才曰:“生不为人所知,死不为人所讳,此何足问。”唐邕、白建方贵,时人言 云:“并州赫赫唐与白。”之才茂之。元日,对邕为诸令史祝曰:“卿等位当作唐、 白。”又以小史好嚼笔,故常执管就元文遥口曰:“借君齿。”其不逊如此。

  历事诸帝,以戏狎得宠。武成生齻牙,问诸医,尚药典御邓宣文以实对,武成 怒而挞之。后以问之才,拜贺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聪明长寿。”武成悦而 赏之。为仆射时,语人曰:“我在江东,见徐勉作仆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 徐仆射,无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广阳王妹,之才从文襄求得为妻。 和士开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见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戏笑。”其纵之如此。 年八十,卒,赠司徒公、录尚书事,谥曰文明。

  长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无学术,每叹曰: “终恐同《广陵散》矣。”

  弟之范亦医术见知,位太常卿,特听袭之才爵西阳王。入周,授仪同大将军。 开皇中,卒。

  王显,字世荣,阳平乐平人也。自言本东海郯人,王朗之后也。父安上,少与 李亮同师,俱受医药,而不及亮。显少历本州从事,虽以医术自通,而明敏有决断 才用。初文昭太后之怀宣武,梦为日所逐,化而为龙而绕后,后寤而惊悸,遂成心 疾。文明太后敕徐謇及显等为后诊脉,謇云是微风入藏,宜进汤加针。显言案三部 脉,非有心疾,将是怀孕生男之象。果如显言。久之,补待御师。

  宣武自幼有微疾,显摄疗有效,因稍蒙眄识。又罢六辅之初,显为领军于烈间 通规策,颇有密功。累迁廷尉卿,仍在侍御,营进御药,出入禁内。累迁御史中尉。 显前后居职,所在著称。纠折庶狱,究其奸回,出内惜慎,忧国如家。及领宪台, 多所弹劾,百僚肃然。又以中尉属官不悉称职,讽求改革。诏委改选,务尽才能。 而显所举,或有请属,未皆得人,于是众议喧哗,声望致损。后宣武诏显撰药方三 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疗诸疾。东宫建,以为太子詹事,委任甚厚。上每幸东宫, 显常近侍,出入禁中,仍奉医药。赏赐累加,为立馆宇,宠振当时。以营疗功,封 卫国县伯。

  及宣武崩,明帝践阼,显参奉玺策,随从临哭,微为忧惧。显既蒙任遇,兼为 法官,恃势使威,为时所疾。朝宰托以侍疗无效,执之禁中。诏削爵位,徙朔州。 临执呼冤,直阁伊盆生以刀镮撞其腋下,伤中吐血,至右卫府,一宿死。子晔,尚 书仪曹郎中,惧走,后被获,拷掠百余。宅没于官。

  初,显构会元景,就刑南台。及显之死,在右卫府,唯隔一巷,相去数十步。 世以为有报应之验。始显布衣为诸生,有沙门相显,后当富贵,诫其勿为吏,为吏 必败。由是宣武时,或欲令其兼摄吏部。每殷勤辞避。及宣武崩,帝夜即位,受玺 策,于仪须兼太尉及吏部,仓卒,百官不具,以显兼吏部行事。又显未败之前,有 妪卜相于市者,言人吉凶颇验。时子晔已为郎,闻之,微服就妪,问己终至何官。 妪言:“君今既有位矣,不复更进,当受父冤。”并如其语。

  马嗣明,河内野王人也。少博综经方,为人诊脉,一年前知其生死。邢邵唯一 子大宝,甚聪慧,年十七八患伤寒。嗣明为其诊脉,退告杨愔云:“邢公子伤寒不 疗自差,然脉候不出一年便死。觉之少晚,不可复疗。”数日后,杨、邢并侍宴内 殿。文宣云:“邢子才兒大不恶,我欲乞其随近一郡。”杨以年少,未合剖符。宴 罢,奏云:“马嗣明称大宝脉恶,一年内恐死,若其出郡,医药难求。”遂寝。大 宝未期而卒。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练石涂之,便差,因此大为杨愔所重。作练石法: 以粗黄色石如鹅鸭卵大,猛火烧令赤,内淳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频烧至石尽, 取石屑曝乾,捣下簁,和醋以涂肿上,无不愈。

  武平中,为通直散骑常侍,针灸孔穴,往往与《明堂》不同。尝有一家,二奴 俱患,身体遍青,渐虚嬴不能食。访诸医,无识者。嗣明为灸两足趺上各三七壮, 便愈。武平末,从驾往晋阳,至辽阳山中,数处见榜,云有人家女病,若能差之者, 购钱十万。又诸名医多寻榜至是人家,问疾状,俱不下手。唯嗣明为之疗。问其病 由,云曾以手持一麦穗,即见一赤物长二尺许,似蛇,入其手指中,因惊倒地,即 觉手臂疼肿。月余日,渐及半身,肢节俱肿,痛不可忍,呻吟昼夜不绝。嗣明即为 处方,令驰马往都市药,示其节度,前后服十剂汤,一剂散。比嗣明明年从驾还, 此女平复如故。嗣明艺术精妙,多如是。

  隋开皇中,卒于太子药藏监。然性自矜大,轻诸医人,自徐之才、崔叔鸾以还, 俱为其所轻。

  姚僧垣,字法卫,吴兴武康人,吴太常信之八世孙也。父菩提,梁高平令。尝 婴疾疹历年,乃留心医药。梁武帝召与讨论方术,言多会意,由是颇礼之。僧垣幼 通洽,居丧尽礼,年二十四,即传家业。仕梁为太医正,加文德主帅。梁武帝尝因 发热,服大黄。僧垣曰:“大黄快药,至尊年高,不宜轻用。”帝弗从,遂至危笃。 太清元年,转镇西湘东王府中记室参军。僧垣少好文史,为学者所称。及梁简文嗣 位,僧垣兼中书舍人。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荆州,改受晋安王府谘议。梁元帝 尝有心腹病,诸医皆请用平药。僧垣曰:“脉洪实,宜用大黄。”元帝从之。进汤 讫,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时初铸钱,一当十,乃赐十万贯,实百万也。及魏军克 荆州,僧垣犹侍梁元,不离左右,为军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寻而周文遣使驰驿徽 僧垣。燕公于谨固留不遣,谓使人曰:“吾年衰暮,疾病婴沉,今得此人,望与之 偕老。”周文以谨勋德隆重,乃止。明年,随谨至长安。

  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金州刺史伊娄穆以疾还京,请僧垣省疾,乃云自 腰至脐,似有三缚,两脚缓纵,不复自持。僧垣即为处汤三剂,穆初服一剂,上缚 即解;次服一剂,中缚复解;又服一剂,三缚悉除。而两脚疼痹,犹自挛弱。更为 合散一剂,稍得屈申。僧垣曰:“终待霜降,此患当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 大将军、襄乐公贺兰隆先有气疾,加以水肿,喘息奔急,坐卧不安。或有劝其服决 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决,乃问僧垣。僧垣曰:“意谓此患,不与大散相当。”即 为处方,劝急使服,便即气通。更服一剂,诸患悉愈。大将军、乐平公窦集暴感风 疾,精神瞀乱,无所觉知。医先视者,皆云已不可救。僧垣后至曰:“困矣,终当 不死。”为合汤散,所患即疗。大将军、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积时,而不损废朝谒。 燕公谨尝问僧垣曰:“乐平、永世,俱有痼疾,意永世差轻。”对曰:“夫患有深 浅,时有危杀,乐平虽困,终当保全;永世虽轻,必不免死。”谨曰:“当在何时?” 对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谨叹异之。

  天和六年,迁遂伯中大夫。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寝疾,医巫杂说,各有同异。 武帝引僧垣坐,问之。对曰:“臣准之常人,窃以忧惧。”帝泣曰:“公既决之矣, 知复何言!”寻而太后崩。其后复因召见,乃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敕停 朝谒,若非别敕,不劳入见。四年,帝亲戎东讨,至河阴遇疾,口不能言;睑垂覆 目,不得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僧垣以为诸藏俱病,不可并疗,军中之要,莫 过于语,乃处方进药,帝遂得言。次又疗目,目疾便愈。未及足,足疾亦瘳。比至 华州,帝已痊复。即除华州刺史,仍诏随驾入京,不令在镇。宣政元年,表请致仕, 优诏许之。是岁,帝幸云阳,遂寝疾,乃召僧垣赴行在所。内史柳昂私问曰:“至 尊脉候何如?”对曰:“天子上应天心,或当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 寻而帝崩。

  宣帝初在东宫,常苦心痛,乃令僧垣疗之,其疾即愈。及即位,恩礼弥隆。谓 曰:“尝闻先帝呼公为姚公,有之?”对曰:“臣曲荷殊私,实如圣旨。”帝曰: “此是尚齿之辞,非为贵爵之号。朕当为公建国开家,为子孙永业。”乃封长寿县 公。册命之日,又赐以金带及衣服等。大象二年,除太医下大夫。帝寻有疾,至于 大渐,僧垣宿直侍疾。帝谓隋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知帝必不全济, 乃对曰:“臣但恐庸短不逮,敢不尽心!”帝颔之。及静帝嗣位,迁上开府仪同大 将军。

  隋开皇初,进爵北绛郡公。三年,卒,年八十五。遗诫衣帢入棺,朝服勿敛, 灵上唯置香奁,每日设清水而已。赠本官,加荆、湖二州刺史。

  僧垣医术高妙,为当时所推,前后效验,不可胜纪。声誉既盛,远闻边服,至 于诸蕃外域,咸请托之。僧垣乃参校徵效者为《集验方》十二卷,又撰《行记》三 卷,行于世。

  长子察,《南史》有传。

  次子最,字士会。博通经史,尤好著述。年十九,随僧垣入关。明帝盛聚学徒, 校书于麟趾殿,最亦预为学士。俄授齐王宪府水曹参军,掌记室事,特为宪所礼接。 最幼在江左,迄于入关,未习医术。天和中,齐王宪奏遣最习之。宪又谓最曰: “博学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两国,吾视之蔑如,接待资给,非尔家比 也。勿不存心。且天子有敕,弥须勉励。”最于是始受家业,十许年中,略尽其妙。 每有人告请,效验甚多。

  隋文帝践极,除太子门大夫。以父忧去官,哀毁骨立。既免丧,袭爵北绛郡公, 复为太子门大夫。俄转蜀王秀友。秀镇益州,迁秀府司马。及平陈,察至,最自以 非嫡,让封于察,隋文帝许之。秀后阴有异谋,隋文帝令公卿穷其事。开府庆整、 郝玮等并推过于秀。最独曰:“凡有不法,皆最所为,王实不知也。”榜讯数百, 卒无异辞,竟坐诛。论者义之。撰《梁后略》十卷,行于世。

  褚该,字孝通,河南阳翟人也。父义昌,梁鄱阳王中记室。该幼而谨厚,尤善 医术。仕梁,历武陵王府参军,随府西上,后与萧捴同归周。自许奭死后,该稍为 时人所重,宾客迎候,亚于姚僧垣。天和初,位县伯下大夫,进授车骑大将军、仪 同三司。该性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请之者,皆为尽其艺术。时论称其长者。后以 疾卒。子则,亦传其家业。

  许智藏,高阳人也。祖道幼,常以母疾,遂览医方,因而究极,时号名医。诫 诸子曰:“为人子者,尝膳视药,不知方术,岂谓孝乎。”由是,遂世相传授。仕 梁,位员外散骑侍郎。父景,武陵王谘议参军。智藏少以医术自达,仕陈,为散骑 常侍。陈灭,隋文帝以为员外散骑侍郎,使诣扬州。会秦王俊有疾,上驰召之。俊 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如闻许智藏将至。其人若到,当必相苦,为之 奈何?”明夜,俊又梦崔氏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为 俊诊脉曰:“疾已入心,即当发痫,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数日而薨。上奇其妙, 赍物百段。炀帝即位,智藏时致仕。帝每有苦,辄令中使就宅询访,或以辇迎入殿, 扶登御床。智藏为方奏之,用无不效。卒于家,年八十。

  宗人许澄,亦以医术显。澄父奭,仕梁,为中军长史,随柳仲礼入长安,与姚 僧垣齐名,拜上仪同三司。澄有学识,传父业,尤尽其妙。历位尚药典御、谏议大 夫,封贺川县伯。父子俱以艺术名重于周隋二代,史失其事,故附云。

  万宝常,不知何许人也。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齐,后谋还江南,事泄伏诛。 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因妙达钟律,遍工八音。与人方食,论及声调。时无乐器, 宝常因取前食器及杂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宫商毕备,谐于丝竹,大为时人所 赏。然历周、隋,俱不得调。

  开皇初,沛国公郑译等定乐,初为黄钟调。宝常虽为伶人,译等每召与议,然 言多不用。后译乐成,奏之。上召宝常,问其可不。宝常曰:“此亡国之音,岂陛 下所宜闻!”上不悦。宝常因极言乐声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请以水尺为律,以 调乐器,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并撰《乐谱》六十四卷。且论八音旋相为宫法,改 弦移柱之变,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律,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时以《周礼》有旋 宫之义,自汉已来,知音不能通,见宝常特创其事,皆哂之。至是,试令为之,应 手成曲,无所疑滞,见者莫不嗟异。于是损益乐器,不可胜纪。其声雅淡,不为时 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又太子洗马苏夔以钟律自命,尤忌宝常。夔父威 方用事,凡言乐者附之而短宝常。数诣公卿怨望,苏威因诘宝常所为,何所传受。 有一沙门谓宝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征祥者,上皆悦之。先生当言徒胡僧受学, 云是佛家菩萨所传音律,则上必悦。先生当言,所为可以行矣。”宝常遂如其言以 答威。威怒曰:“胡僧所传,乃四夷之乐,非中国宜行。”其事竟寝。宝常听太常 所奏乐,泫然泣曰:“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将尽。”时四海全盛,闻言者皆谓 不然。大业之末,其言卒验。

  宝常贫而无子,其妻因其卧疾,遂窃其资物而逃,宝常竟饿死。将死,取其所 著书焚之,曰:“何用此为?”见者于火中探得数卷,见行于世。

  开皇中,郑译、何妥、卢贲、苏夔、萧吉并讨论坟籍,撰著乐书,皆为当时所 用,至于天然识乐,不及宝常远矣。安马驹、曹妙达、王长通、郭令乐等能造曲, 为一时之妙,又习郑声,而宝常所为,皆归于雅。此辈虽公议不附宝常,然皆心服, 谓以为神。时乐人王令言亦妙达音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之子尝于户外 弹胡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惊起,曰:“变!变!”急 呼其子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曰:“顷来有之。”令言遂歔欷流涕,谓其子 曰:“汝慎无从行,帝必不反。”子问其故,令言曰:“此曲宫声往而不反。宫, 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弑于江都。

  蒋少游,乐安博昌人也。魏慕容白曜之平东阳,见俘,入于平城,充平齐户。 后配云中为兵。性机巧,颇能画刻,有文思,吟咏之际,时有短篇。遂留寄平城, 以佣写书为业,而名犹在镇。后被召为中书写书生,与高聪俱依高允。允并荐之, 与聪俱补中书博士。自在中书,恆庇于李冲兄弟子侄之门。始北方不悉青州蒋族, 或谓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艺自达,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 李冲,曲为体练。孝文、文明太后尝因密宴谓百官曰:“本谓少游作师耳,高允老 公乃言其人士。”然犹骤被引命,以规矩刻缋为务,因此大蒙恩赐,而位亦不迁陟 也。

  及诏尚书李冲与冯诞、游明根、高闾等议定衣冠于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 亦访于刘昶。二意相乖,时致诤竞,积六载乃成,始班赐百官。冠服之成,不游有 效焉。后于平城将营太庙太极殿,遣少游乘传诣洛,量准魏、晋基趾。后为散骑侍 郎,副李彪使江南。孝文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迁兼将作大匠,仍 领水池湖泛戏舟楫之具。及华林殿诏修旧增新,改作金墉门楼,皆所措意,号为妍 美。虽有文藻,而不得申其才用。恆以剞劂绳尺,碎据匆匆,徙倚园、湖、城、殿 之侧,识者为之叹慨。而乃坦尔为己任,不告疲耻。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卒, 赠龙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质。有文集十卷余。少游又为太极立模范,与董尔、 王遇等参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文成时,郭善明甚机巧,北京宫殿,多其制作。孝文时,青州刺史侯文和 亦以巧闻,为要舟,水中立射。滑稽多智,辞说无端,尤善浅俗委巷之语,至可玩 笑。位乐陵、济南二郡太守。宣武、明帝时,豫州人柳俭、殿中将军关文备、郭安 兴并机巧。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安兴为匠也。

  始孝文时,有范宁兒者善围棋,曾与李彪使齐。齐令江南上品王抗与宁兒,制 胜而还。又有浮阳高光宗善樗蒲。赵国李幼序、洛阳丘何奴并工握槊。此盖胡戏, 近入中国。云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将杀之,弟从狱中为此戏以上之,意言孤则易死 也。宣武以后,大盛于时。

  何稠,字桂林,国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琢玉。稠年十余,遇江陵平, 随妥入长安。仕周,御饰下士。及隋文帝为丞相,召补参军,并掌细作署。开皇中, 累迁太府丞。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线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 稠锦成,逾所献者,上甚悦。时中国久绝琉璃作,匠人无敢措意,稠以绿瓷为之, 与真不异。寻加员外散骑侍郎。

  开皇末,桂州俚李光仕为乱,诏稠募讨之。师次衡岭,遣使招其渠帅,洞主莫 崇解兵降款,桂州长史王文同锁崇诣稠所。稠诈宣言曰:“州县不能绥养,非崇之 罪。”命释之,引共坐,与从者四人,为设酒食遣之。大悦,归洞不设备。稠至五 更,掩及其洞,悉发俚兵以临余贼,象州逆帅杜条辽、罗州逆帅庞靖等相断降款。 分遣建州开府梁昵讨叛夷罗寿,罗州刺史冯暄讨贼帅李大檀,并平之。承制署首领 为州县官而还,众皆悦服。有钦州刺史甯猛力帅众迎军。初,猛力欲图为逆,至是 惶惧,请身入朝。稠以其疾笃,示无猜贰,放还州,与约八九月诣京师相见。稠还 奏状,上意不怿。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谓稠曰:“汝前不将猛力来,今竟死矣。” 稠曰:“猛力共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来。”初,猛力 临终,诫其子长真曰:“我与大使期,不可失信于国士,汝葬我讫,即宜上路。” 长真如言入朝。上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以勋授开府。

  仁寿初,文献皇后崩,稠与宇文恺参典山陵制度。稠性少言,善候上旨,由是 渐见亲昵。上疾笃,谓稠曰:“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亦宜好安置。嘱此何益? 但不能忘怀耳。魂而有知,当相见于地下。”上因揽太子颈曰:“何稠用心,我后 事动静当共平章。”

  大业初,炀帝将幸扬州,敕稠讨阅图籍,造舆服羽仪,送至江都。其日,拜太 府少卿。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车舆辇辂、皇后卤簿、百官仪服,依期而 就,送于江都。所役工十万余人,用金银钱物巨亿计。帝使兵部侍郎胡雅、选部郎 薛迈等勾覆,数年方竟,毫厘无舛。

  稠参会今古,多所改创。魏、晋以以来,皮弁有缨而无笄导。稠曰:“此古田 猎服也,今服以入朝,宜变其制。”故弁施象牙簪导,自稠始也。又从省之服,初 无佩绶。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谒帝,而除去印绶,兼无佩玉之节 乎?”乃加兽头小绶及佩一只。旧制,五辂于辕上起箱,天子与参乘同在箱内。稠 曰:“君臣同所,过为相逼。”乃广为盘舆,别构栏楯,侍臣立于其中。于内复起 须弥平坐,天子独居其上。自余麾幢文物,增损极多。帝复令稠造戎车万乘,钩陈 八百连。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后兼领少府监。

  辽东之役,摄左屯卫将军,领御营弩手三万人。时工部尚书宇文恺造辽水桥不 成,师未得济,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桥,二日而就。初,稠制 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 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列一观,观下三门,比明而毕。高 丽望见,谓若神功。稍加至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乱,以为工部尚书。 及败,陷于窦建德,复为工部尚书、舒国公。建德败,归于大唐,授少府监,卒。

  又齐时有河间刘龙者,性强明,有巧思。齐后主令修三雀台称旨,因而历职通 显。及隋文帝践阼,大见亲委,位右卫将军,兼将作大匠。迁都之始,与高颎参掌 制度,世号为能。

  大业中,有南郡公黄亘及弟兗,俱巧思绝人,炀帝每令其兄弟亘少府将作。于 时改创多务,亘、兗每参典其事。凡有所为,何稠先令亘、兗立样,当时工人莫有 所损益。亘,位朝散大夫;兗,散骑侍郎。

  论曰:阴阳卜祝之事,圣哲之教存焉,虽不可以专,亦不可得而废也。徇于是 者不能无非,厚于利者必有其害。《诗》、《书》、《礼》、《乐》所失也浅,故 先王重其德;方术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轻其艺。夫能通方术而不诡于俗;习伎巧 而必蹈于礼者,几于大雅君子。故昔之通贤,所以戒乎妄作。晁崇、张深、殷绍、 王早、耿玄、刘灵助、李顺兴、檀特师、由吾道荣、颜恶头、王春、信都芳、宋景 业、许遵、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陆法和、 蒋升、强练、庾季才、卢太翼、耿询、来和、萧吉、杨伯丑、临孝恭、刘祐、张胄 玄等,皆魏来术艺之士也。观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虚,通幽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状, 其间有不涉用于龟筴,而究人事之吉凶,如顺兴、檀特之徒,法和、强练之辈,将 别禀数术,讵可以智识知?及江陵失守,前巧尽弃,还吴无路,入周不可,因归事 齐,厚蒙荣遇。虽窃之以叨滥,而守之以清虚,生灵所资,嗜欲咸遣,斯亦得道家 之致矣。信都芳所明解者,乃是经国之用乎?周澹、李脩、徐謇、謇兄孙之才、王 显、马嗣明、姚僧垣、褚该、许智藏方药特妙,各一时之美也。而僧垣诊候精审, 名冠一代,其所全济,固亦多焉。而弘兹义方,皆为令器,故能享眉寿,縻好爵。 老聃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于是信矣!许氏之运针石,百载可称。宝常声律 之奇,足以追踪牙、旷,各一时之妙也。蒋、何以剞劂见知,没其学思,艺成为下, 其近是乎?

  周时,有乐茂雅以阴阳显,史元华以相术称,并所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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