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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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郭祚 张彝孙晏之 曾孙乾威 邢峦弟子昕 族孙臧 邵 李崇从弟 平 平子奖 谐

  郭祚,字季祐,太原晋阳人,魏车骑将军淮弟亮之后也。祖逸,本州别驾,前 后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党太守恬。太武时,浩亲宠用事,拜逸徐州刺 史,假榆次侯,赠光禄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诛。祚亡窜得免。

  少孤贫,姿貌不伟,乡人莫之识。有女巫相祚后当富贵。祚涉历经史,习崔浩 之书,尺牍文章见称于世。弱冠为州主簿,刺史孙小委之书记。又太原太守王希彦, 逸妻之侄也,共相赒恤,乃振。孝文初,举秀才,对策上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 侍郎,迁尚书左丞,长兼给事黄门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赏之。从南 征,及还,正黄门。车驾幸长安,行经渭桥,过淮庙,问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 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贤后哲,顿在一门。”祚对曰:“昔臣先人 以通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虚薄,遭奉圣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庙, 令祚自撰祭文。以赞迁洛之规,赐爵东光子。孝文曾幸华林园,因观故景阳山。祚 曰:“山以仁静,水以智流,愿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于前,朕何为袭 之于后?”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谓?”迁散骑常侍,仍领黄 门。

  是时,孝文锐意典礼,兼铨镜九流,又迁都草创,征讨不息;内外规略,号为 多事。祚与黄门宋弁参谋帷幄,随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禀注疏,特成勤剧。尝 以立冯昭仪,百官夕饮清徽后园。孝文举觞赐祚及崔光曰:“郭祚忧勤庶事,独不 欺我。崔光温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劝此两人,当劝谁也!”其见知若此。初,孝 文以李彪为散骑常侍,祚因入见,帝谓祚曰:“朕昨误授一人官。”祚对曰:“岂 容圣诏一行,而有差异!”帝沈吟曰:“此自应有让,因让,朕欲别授一官。”须 臾,彪有启云:“伯石辞卿,子产所恶,臣欲之已久,不敢辞让。”帝叹谓祚曰: “卿之忠谏,李彪正辞,使朕迟回,不能复决。”遂不换李彪官也。

  乘舆南讨,祚以兼侍中从,拜尚书,进爵为伯。孝文崩,咸阳王禧等奏祚兼吏 部尚书。寻除长兼吏部尚书、并州大中正。宣武诏以奸吏逃刑,县配远戍,若永避 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奸吏逃窜,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复应徙之,此 则一人之罪,祸倾二室。愚谓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县名永配,于眚不 免,奸途自塞。”诏从之。寻正吏部。祚持身洁清,重惜官位。至于铨授,假令得 人,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下笔即云:“此人便以贵矣。”由是事颇稽滞,当时 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称职,时又以此归之。

  出为使持节、镇北将军、瀛州刺史。及太极殿成,祚朝于京师,转镇东将军、 青州刺史。祚逢岁不稔,阖境饥弊,矜伤爱下,多所振恤,虽断决淹留,号为烦缓, 然士女怀其德泽。入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并州大中正。迁尚书右仆射。

  时议定新令,诏祚与侍中、黄门参议刊正。故事,令、仆、中丞驺唱而入宫门, 至于马道。及祚为仆射,以为非尽敬之宜,言于帝,纳之。下诏御在太极,驺唱至 止车门;御在朝堂,至司马门。驺唱不入宫,自此始也。诏祚本官领太子少师。祚 曾从幸东宫,明帝幼弱,祚持一黄出奉之。时应诏左右赵桃弓与御史中尉王显迭相 脣齿,深为帝所信,祚私事之,时人谤祚者,号为桃弓仆射、黄少师。

  祚奏曰:“谨案前后考格,虽班天下,如臣愚短,犹有未悟。今须定职人迁转 由状,超越阶级者即须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阶半。正始中,故尚书、中 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满三周为限,不得计残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 二制不同,奏请裁决。旨云:“黜陟之体,知依旧来恆断。”今未审旧来之旨,为 从景明之断?为从正始为限?景明考法,东西省文武闲官悉为三等,考同任事。而 前尚书卢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转半阶。今之考格,复分为九等,前后不同,参差无 准。”诏曰:“考在上中者,得泛以前,有六年以上迁一阶,三年以上迁半阶,残 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泛以前,六年以上迁半阶,不满者除。其得泛以后,考在 上下者,三年迁一阶。散官从卢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独著、德绩超伦而无负殿者为上上,一殿为上中, 二殿为上下,累计八殿,品降至九。未审今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独 著;绩行称务,而德非超伦;干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处官济事并全 无负殿之徒: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来,至今十有一载,准限而判,三应升退。今 既通考,未审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积以为第?随前后年断,各自除其善恶而为 升降?且负注之章,数成殿为差,此条以寡愆为最,多戾为殿。未审取何行是寡愆? 何坐为多戾?结累品次,复有几等?诸文案失衷应杖十者为一负,罪依律次,过随 负记。十年之中,三经肆眚,赦前之罪,不问轻重,皆蒙宥免。或为御史所弹,案 验未周,遇赦复任者,未审记殿得除以不?”诏曰:“独著、超伦及才备、寡咎, 皆谓文武兼上上之极言耳。自此以降,犹有八等,随才为次,令文已具。其积负累 殿及守平得济,皆含在其中,何容别疑也?所云通考者,据总多年之言。至于黜陟 之体,自依旧来年断,何足复请。其罚赎已决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准其殿 者除之。

  寻加散骑常侍。时诏营明堂、国学,祚奏曰:“今云罗西举,开纳岷、蜀;戎 旗东指,镇靖淮、荆;汉、沔之间,复须防捍。征兵发众,所在殷广。边郊多垒, 烽驿未息,不可于师旅之际,兴板筑之功。且献岁云暨,东作将始。臣愚量谓宜待 丰靖之年,因子来之力,可不时而就。”从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东宫,密受赏赉,多至百余万,杂以锦绣。又特赐以剑杖, 恩宠甚深。迁左仆射。先是,梁将康绚遏淮,将灌扬、徐。祚表曰:“萧衍狂狡, 擅断川渎,役苦人劳,危亡已兆。宜敕扬州选一猛将,遣当州之兵,令赴浮山,表 裹夹攻。”朝议从之。除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将军。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贵臣蹉跌,便致诛夷。李冲之用事也,钦祚识干,荐为 左丞,又兼黄门,意便满足。每以孤门,往经崔氏之祸,常虑危亡,苦自陈挹,辞 色恳然,发于诚至。冲谓之曰:“人生有运,非可避也。但当明白当官,何所顾畏。” 自是积十数年,位秩隆重,而进趣之心,更复不息。又以东宫师傅之资,列辞尚书, 志在封侯之赏,仪同之位。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奏闻。及为征西、雍州,虽喜外 抚,尚以府号不优,心望加大。执政者颇怪之。

  于时领军于忠恃宠骄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恶之,乃遣子太尉从事中 郎景尚说高阳王雍,令出忠为州。忠闻而大怒,矫诏杀祚。祚达于政事。凡所经履, 咸为称职,每有断决,多为故事。名器既重,时望亦深,一朝非罪见害,远近莫不 惋惜。灵太后临朝,遣使吊慰,追复伯爵。正光中,赠使持节、车骑将军、仪同三 司、雍州刺史,谥文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从容谓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 应推王琼也。”祚退谓寮友曰:“琼真伪今自未辨,我家何为减之?然主上直信李 冲吹嘘之说耳。”祚死后三岁而于忠死,见祚为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历书传,晓星历占候,言事颇验。初为彭城王中军府参 军,迁员外郎、司徒主簿、太尉从事中郎。公强当世,善事权宠,世号曰郭尖。位 中书侍郎,未拜而卒。景尚弟庆礼,位通直郎。庆礼子元贞,武定末,定州骠骑府 长史。

  张彝,字庆宾,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东牟太守。归魏,赐爵平陆 侯,位青州刺史。祖准之袭,又为东青州刺史。父灵真,早卒。

  彝性公强有风气,历览经史,袭祖侯爵。与卢阳乌、李安人等结为亲友,往来 朝会,常相追随。阳乌为主客令,安人与彝并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 高上,无所顾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谨,因会次见其如此,遂召集百寮督责之,令其 修悔,而犹无悛改。善于督察,每有所巡检,彝常充其选,清慎严猛,所至人皆畏 伏,俦灯亦以此高之。迁主客令,例降侯为伯,转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寻为 黄门。后从驾南征,母忧解任。彝居丧过礼,送葬自平城达家,千里步从,不乘车 马,颜貌瘦瘠,当世称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吊慰,诏以骁骑将军起之,还复本位。 以参定迁都之勋,进爵为侯。转太常少卿,迁散骑常侍,兼侍中,持节巡察陕东河 南十二州,甚有声称。使还,以从征之勤,迁尚书。坐举元昭为兼郎中,黜为守尚 书。宣武初,除正尚书,兼侍中,寻正侍中。

  宣武亲政,罢六辅。彝与兼尚书邢峦闻处分非常,惧,出京奔走。为御史中尉 甄琛所弹,云“非武非兕,率彼旷野。”诏书切责之。寻除安西将军、秦州刺史。 彝务尚典式,考访故事,及临陇右,弥加讨习。于是出入直卫,方伯羽仪,赫然可 观。羌、夏畏伏,惮其威整;一方肃静,号为良牧。其年冬,太极初就,彝与郭祚 等俱以勤旧被征。及还州,进号抚军将军。彝表解州任,诏不许。

  彝敷政陇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俗,人庶爱仰之。为国造佛寺,名 曰兴皇,诸有罪咎者,随其轻重,谪为土木之功,无复鞭杖之罚。时陈留公主寡居, 彝意愿尚主,主亦许之。仆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谮彝擅立刑法,劳 役百姓,诏遣直后万贰兴驰驿检察。贰兴,肇所亲爱,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 求其愆过,遂无所得。见代还洛,犹停废数年。

  因得偏风,手脚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将摄,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禄大夫, 加金章紫绶。彝爱好知己,轻忽下流,非其意者,视之蔑尔。虽疹疾家庭,而志气 弥高。上《历帝图》五卷,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历三 千二百七十年,杂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 右,器能干世,又并为多。而近来参差,便成替后。计其阶途,虽应迁陟,然恐班 秩,犹未赐等。昔卫之公叔,引下同举;晋之士丐,推长伯游。古人所高,当时见 许。敢缘斯义,乞降臣位一阶,授彼泛级。”诏加征西将军、冀州大中正。

  虽年向六十,加之风疹,而自强人事,孜孜无怠。公私法集,衣冠从事,延请 道俗,修营斋讲。好善钦贤,爱奖人物,南北亲旧,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号华 侈。颇侮其疏宗旧戚,不甚存纪,时有怨憾焉。荣宦之间,未能止足,屡表在秦州 豫有开援汉中之勋,希加赏报,积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由是众口喧喧, 谤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彝殊无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龟二 年二月,羽林武贲将几千人,相率至尚书省诟骂,求其长子尚书郎始均不获,以瓦 石击打公门。上下慑惧,莫敢讨抑。遂持火虏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 第,曳彝堂下,捶挞极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当时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 其父,拜伏群小,以请父命。羽林等就加殴击,生投之于烟火中,及得尸骸,不复 可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仲瑀走免。彝仅有余命,沙门寺与其比邻,舆致于寺。 远近闻见,莫不惋骇。乃卒。官为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不能穷诛群竖,即为 大赦,以安众心,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

  丧还所焚宅,与始均东西分敛于小屋。仲瑀遂以创重,避居荥阳。至五月得渐 瘳,始奔父丧,诏赐以布帛。灵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恻,数月犹追言泣下, 谓诸侍臣曰:“吾为张彝饮食不御,乃至首发微有亏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东人为州,裁千余家。后相依合,旋罢入冀州。积三十 年,析别有数万户。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户,最为大州。彝为黄门,每侍坐,以为言。 孝文谓之曰:“终当以卿为刺史,酬先世诚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议 未许。彝亡后,灵太后云:“彝屡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违我此意。若从其请, 或不至是,悔之无及。”乃赠使持节、卫将军、冀州刺史,谥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洁好学,才干有美于父。改陈寿《魏书》为编年之体,广益异 闻为三十卷。又著《冠带录》及诸诗赋数十篇,并亡失。初,大乘贼起于冀、瀛之 间,遣都督元遥讨平之,多所杀戮,积尸数万。始均以郎中为行台,忿军士以首级 为功,令检集人首数千,一时焚爇,至于灰烬,用息侥幸,见者莫不伤心。及始均 之死也,始末在烟炭之间,有焦烂之痛,论者或亦推咎焉。赠乐陵太守,谥曰孝。

  子皓之,袭祖爵。武定中,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皓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为母郑氏教诲,动依礼典。从尔硃荣平元颢,赐爵 武城子。累迁尚书二千石郎中。高岳征颍川,复以为都督中兵参军,兼记室。晏之 文士,兼有武干。每与岳帷帐之谋,又尝以短兵接刃,亲获首级,深为岳所嗟赏。 齐天保初,文宣为高阳王纳晏之女为妃,令赴晋阳成礼。晏之后园陪宴,坐客皆赋 诗。晏之诗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虽休勿休,永贻世则。”文宣笑曰:“得 卿箴讽,深以慰怀。”后行北徐州事,寻即真,为吏人所爱。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 至北徐,无所案劾,唯得百姓制《清德颂》数篇,乃叹曰:“本求罪状,遂闻颂声。” 迁兗州刺史,未拜,卒。赠齐州刺史、太常卿。子乾威。

  乾威字元敬,性聪敏。涉猎群书,其世父皓谓人曰:“吾家千里驹也。”仕齐, 位太常丞。仕周,为宣纳中士。隋开皇中,累迁晋王属。王甚美其才,与河内张衡 俱见礼重,晋邸称为二张焉。及王为太子,迁员外散骑侍郎、太子内舍人。炀帝即 位,授内史舍人、仪同三司,又以籓邸之旧,加开府。寻拜谒者大夫,从幸江都, 以本官摄江都赞务,称为干理。乾威尝在涂,见一遗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负 之而行。后数日,物主来认,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杨綝尝与十余人同来谒见,帝问 乾威曰:“其首立者为谁?”乾威下殿就视而答曰:“淮南太守杨綝。”帝谓乾威 曰:“卿为谒者大夫,而乃不识参见人,何也?”乾威对曰:“臣非不识杨綝,但 虑不审,所以不敢轻对。石建数马足,盖慎之至。”其廉慎皆此类也。帝甚嘉之。 于时帝数巡幸,百姓疲弊,乾威因上封事以谏,帝不悦,自此见疏。未几卒官。有 子爽。仕至兰陵令。

  乾威弟乾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为秦州总管,选为法曹参军。王尝亲案囚徒, 乾雄误不持状,口对百余人,皆尽事情,同辈莫不叹能。后历寿春、阳城二县令, 俱有政绩。

  邢峦,字洪宾,河间鄚人,魏太常贞之后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频征不至。嘏 无子,峦高祖盖自旁宗入后。盖孙颖,字宗敬,以才学知名。太武时,与范阳卢玄 等同征。后拜中书侍郎,改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还,以病归乡。久之,帝曰: “往忆邢颖长者,有学义,宜侍讲东宫,今安在?”司徒崔浩曰:“颖卧病在家。” 帝遣太医驰驿就疗。卒,赠定州刺史,谥曰康,子修年,即峦父也,位州主簿。

  峦少好学,负帙寻师,守贫厉节,遂博览书传,有文才干略。美须髯,姿貌甚 伟。累迁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齐。还,再迁中书侍郎,甚见顾遇,常参坐席。孝文 因行药至司空府南,见峦宅,谓峦曰:“朝行药至此,见卿宅乃住。东望德馆,情 有依然。”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 永年之宅。”帝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峦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 孝,诏曰:“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后兼黄门郎,从 征流北。

  峦在新野,后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虑,守危邦,固逆主。至此 以来,虽未禽灭,城隍已崩,想在不远。所以缓攻者,正待中书为露布耳。”寻除 正黄门,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迁散骑常侍,兼尚书。

  宣武时,峦奏曰:“先皇深观古今,去诸奢侈,服御尚质,不贵雕镂,所珍在 素,不务奇彩,至乃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训朝廷以节俭,示百姓以忧矜。逮 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疆清晏,远近来同。于是蕃贡继路,商估交入,诸所献 贸,倍多于常。虽加以节约,犹岁损万计,珍货常有余,国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 限,便恐无以支岁。自今非为要须者,请皆不受。”帝从之。寻正尚书。

  梁、溱二州行事夏侯道迁以汉中内附,诏加峦使持节、都督征梁、汉诸军事, 进退征摄,得以便宜从事。峦至汉中,遣兵讨之,贼毕款附,乘胜追奔至关城之下。 诏拜峦使持节、梁、秦二州刺史。于是开地定境,东西七百,南北千里,获郡十四。 二部护军及诸县戍,遂逼涪城。

  峦表曰:“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唯资水路。水军西上,非周年 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益州顷经刘季连反叛,邓元起攻围,仓库空竭,无复 固守之意,二可图也。萧深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政务;今之所任并非宿将重名,皆 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图也。蜀之所恃,惟阻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 界内,三分已一。从南安向涪,方轨任意,前军累破,后众丧魂,四可图也。深藻 是萧衍兄子,骨肉至亲,若其逃亡,当无死理。脱军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 困?五可图也。臣闻乘机而动,武之善经,未有舍干戚而康时,不征伐而统一。臣 以不才,属当戎寄,上凭国威,频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粮匮, 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后图便难。辄率愚管,必将殄克。如其无功,分受宪坐。若 朝廷未欲经略,臣便为无事,乞归侍养,微展乌鸟。”

  峦又表曰:“昔邓艾、钟会率十八万众,倾中国资给,裁得平蜀。所以然者, 斗实力也。况臣才绝古人,何宜请二万之众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 士庶慕义。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进,已逼涪城。 脱得涪城,则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诚知征戎危事,未易可为,自军度剑阁以来, 须发中白。所以勉强者,既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负陛下之爵禄。 是以孜孜,频有陈请。”宣武不从。又王足于涪城辄还,遂不定蜀。

  峦既克巴西,遣军主李仲迁守之。仲迁得梁将张法养女,有美色,甚惑之。散 费兵储,专心酒色,公事谘承,无能见者。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 首以降梁将谯希远,巴西遂没。武兴氐杨集起等反,峦遣统军傅竖眼讨平之。峦之 初至汉中,从容风雅,接豪右以礼,抚从庶以惠。岁余之后,颇因其去就,诛灭百 姓,籍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贩聚敛,清论鄙之。征授度支尚书。

  时梁人侵轶徐、兗,朝廷乃以峦为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尚书 如故。宣武劳遗峦于东堂曰:“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然东南之寄,非将军 莫可。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峦曰:“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帝曰:“汉祖有云: ‘金吾击郾,吾无忧矣。’今将军董戎,朕何虑哉!”峦至,乃分遣将帅致讨,兗 州悉平;进围宿豫,平之。帝赐峦玺书慰勉之。

  及梁城贼走,中山王英乘胜攻钟离,又诏峦率众会之。峦以为钟离天险,朝贵 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如其无也,必无克状。且俗语云“耕则问田奴,绢则 问织婢”,臣既谓难,何容强遣。峦既累表求还,帝许之。英果败退,时人伏其识 略。

  初,侍中卢昶与峦不平,昶与元晖俱为宣武所宠,御史中尉崔亮,昶之党也, 昶、晖令亮纠峦,事成,许言于宣武,以亮为侍中。亮奏峦在汉中掠良人为婢。峦 惧,乃以汉中所得巴西太守庞景仁女化生等二十余口与晖。化生等数人,奇色也。 晖大悦,乃背昶为峦言,云峦新有大功,已经赦宥,不宜方为此狱,帝纳之。高肇 以峦有克敌效而为昶等所排,助峦申释,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以城南入梁,遣其将齐苟仁率众入据县瓠。诏 峦持节率羽林精骑讨之。封平舒县伯,赏宿豫之功也。宣武临东堂劳遣峦曰:“早 生走也?守也?何时平?”峦曰:“今王师若临,士人必翻然归顺,围之穷城,奔 走路绝,不度此年,必传首京师。愿陛下不足为虑。”帝笑曰:“卿言何其壮哉! 知卿亲老,频劳于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辞也。”于是峦率骑八百,倍道兼行。五 日于鲍口,击贼大将胡孝智,乘胜至县瓠,因即度汝。既而大兵继至,遂长围围之。 诏峦使持节、假镇南将军,都督南讨诸军事。中山王英南讨三关,亦次县瓠,以后 军未至,前寇稍多,惮不敢进。乃与峦分兵,将掎角攻之。梁将齐苟仁等二十一人 开门出降,即斩早生等同恶数十人,豫州平。峦振旅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劳之。峦 曰:“此陛下圣略威灵,英等将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 捷,所足称奇。乃存士伯,让功而弗处。”

  峦自宿豫大捷及平县瓠,志行修正,不复以财贿为怀,戎资军实,丝毫无犯。 迁殿中尚书,加抚军将军,卒于官。峦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赠车骑 大将军、瀛州刺史。初,帝欲赠冀州,黄门甄琛以峦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峦之 本郡,人情所俗。”乃从之。及琛为诏,乃云优赠车骑将军、瀛州刺史,议者笑琛 浅薄。谥曰文定。子逊。

  逊字子言,貌虽陋短,颇有风气。袭爵后,迁国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谒灵太 后,自陈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屡为大将,而臣身无军国阶级。臣父唯为忠 臣,不为慈父”。灵太后慨然,以逊为长兼吏部郎中。后位大司农卿,与少卿元庆 哲至相纠讼。逊锐于财利,议者鄙之。卒,赠光禄勋、幽州刺史。子祖征,开府祭 酒。父丧未终,谋反,伏法。祖征弟祖效,貌寝,有风尚。仕齐,卒于尚书郎。祖 效弟祖俊,开府行参军。开皇中,位尚书都官郎中。峦弟伟,尚书郎中。伟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见爱于祖母李氏。好学,早有才情,解褐荡寇将军,累迁太 尉记室参军。吏部尚收李神俊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书侍郎,加平东将军、 光禄大夫。时言冒窃官级,为中尉所劾,免官,乃为《述躬赋》。未几,受诏与秘 书监常景典仪注事。武帝行释奠礼,昕与校书郎裴伯茂等俱为录义。永熙末,昕入 为侍读,与温子升、魏收参掌文诏。迁鄴,乃归河间。

  天平初,与侍中从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征赴都,寻还乡里,既而复征。时 梁使兼散骑常侍刘孝仪等来聘,诏昕兼正员郎,迎于境上。司徒孙腾引为中郎。寻 除通直常侍,加中军将军。既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 以吏工取达,文学大衰。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以公断见知,时与昕嘲谑,昕谓之曰: “世事同知文学外。”游道有惭色。兴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于梁。昕好忤物,人 谓之牛。是行也,谈者谓之牛象斗于江南。齐文襄王摄选,拟昕为司徒右长史,未 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赠车骑将军、都官尚书、冀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自 有集录。

  伟弟晏,字幼平。美风仪,博涉经史,善谈释老,雅好文咏。位沧州刺史,为 政清静,吏人安之。卒,赠尚书左仆射、瀛州刺史,谥曰文贞。晏笃于义让,初为 南兗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启其孤弟子子慎为朝请。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 矣。后为沧州,复启孤兄子昕为府主簿,而其子并未从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颇有文学。位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时年二十八。后为中 外府属,坐事死于晋阳。

  峦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学尚,知名于时。假员外散骑常侍,使于宋。以将命 之勤,除建威将军、平原太守、赐爵城平男。政清刑肃,百姓安之。卒于官。

  子产,字神宝。好学善属文,少时作《孤蓬赋》,为进所称。举秀才,除著作 佐郎。假常侍、鄚县子,使于齐。产仍世将命,时人美之。历中书侍郎、太子中庶 子,卒,朝廷嗟惜焉。赠平州刺史、乐城子,谥曰定。

  祐从子虬,字神彪。著作郎敏之子也。少为《三礼》郑氏学,明经有文思。举 秀才上第,为中书议郎、尚书殿中郎。孝文因公事与语,问朝观宴飨礼,虬以经对, 大合上旨。帝崩,尚书令王肃多用新仪,虬往往折以《五经》正礼。为尚书左丞, 多所纠正,台阁肃然。时雁门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辕之而潴其室,宥其二子。虬驳 奏云:“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谋逆者戳及期亲,害亲者令不及子,既逆甚枭镜, 禽兽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绝,遗育承传,非所以劝忠孝之道,存三纲之义。若圣教 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恶止于其身者,则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听配 匹。《盘庚》言无令易种新邑,汉法五月食枭羹,皆欲绝其类也。”奏入,宣武从 之。

  后为光禄少卿。母在乡遇患,请假归。遇秋水暴长,河梁破绝,虬得一小船而 度。船漏满不没,时人异之。母丧,哀毁过礼,为时所称。卒,赠幽州刺史,谥曰 威。虬善与人交,清河崔亮、顿丘李平并与亲善。所作碑颂杂笔三十余篇。长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学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龟中举秀才,考上第, 为太学博士。正光中,议立明堂,臧为裴頠一室之议。事虽不行,当时称其理博。 出为本州中从事,雅为乡情所附。永安初,征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转除东牟太 守。时天下多事,在职少能廉白,臧独清慎奉法,吏人爱之。陇西李延寔,庄帝之 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启臧为属。领乐安内史,有惠政。后除濮阳太守,寻加安东 将军。

  臧和雅信厚,有长者之风,为时人所爱敬。为特进甄琛行状,世称其工。与裴 敬宪、卢观兄弟并结友,曾共读《回文集》,臧独先通之。撰古来文章并叙作者氏 族,号曰《文谱》,未就,病卒,时贤悼惜之。其文笔凡百余篇。赠镇北将军、定 州刺史,谥曰文。

  子恕,涉学有识悟。齐武平末,尚书屯田郎。隋开皇中,尚书侍郎。卒于沂州 长史。

  臧弟邵,字子才,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年五岁,魏吏部郎清河崔亮 见而奇之曰:“此子后当大成,位望通显。”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聪明强记, 日诵万余言。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少在洛 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霖雨,乃读《汉书》, 五日略能遍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无所遗。文章典丽, 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尝与右北平阳固、河东裴伯茂、从兄罘、河南陆 道晖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饮,相与赋诗,凡数十首,皆在主人奴处。旦日奴行,诸人 求诗不得,邵皆为诵之。诸人有不认诗者,奴还得本,不误一字。诸人方之王粲。 吏部尚书陇西李神俊大相钦重,引为忘年之交。

  释巾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请,迁著作佐郎,深为领军元叉所礼。叉新除迁尚 书令,神俊与陈郡袁翻在席,叉令邵作谢表,须臾便就,以示诸宾。神俊曰:“邢 邵此表,足使袁公变色。”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议。

  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 读诵俄遍远近。于时袁翻与范阳祖莹位望通显,文笔之美,见称先达;以邵藻思华 赡,深共嫉之。每洛中贵人拜职,多凭邵为谢章表。尝有一贵胜初授官,大事宾食, 翻与邵俱在坐,翻意主人托其为让表。遂命邵作之,翻甚不悦。每告人云:“邢家 小兒常客作章表,自买黄纸,写而送之。”邵恐为翻所害,乃辞以疾。属尚书令元 罗出镇青州,启为府司马,遂在青土,终日酣赏,尽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迁中书侍郎。所作诏文体宏丽。及尔硃兆入洛,京师扰乱。邵与弘 农杨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给事黄门侍郎,寻为散骑常侍。太昌初,敕令恆直 内省,给御史,令覆案尚书门下事,凡除大官,先问其可不,然后施行。除卫将军、 国子祭酒。以亲老还乡,诏所在特给兵力五人,并令岁一入朝,以备顾问。丁母忧, 哀毁过礼。后杨愔与魏元叉及邵请置学,奏曰:

  二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 之轨。养黄发以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国长久,风徽万祀者也。爰暨亡 秦,改革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代。炎汉勃兴,更修儒 术。故西京有六学之义,东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 校不绝,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列教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 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 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 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工;墉构显望之 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伏 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 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 伫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既任事矣,酬之以禄。如此则上无旷官之议,下 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免丝燕麦,南箕北哉。

  昔刘向有言寔: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 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 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晏,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 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 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世急者,三时农隙,修比数条。 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墉,严壮于外;槐宫棘 寺,显丽于中。更明古今,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 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

  灵太后令曰:“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宁, 当束有司,别议经始。”累迁尚书令,加侍中。

  于时与梁和,妙简聘使,邵与魏收及从子子明被征入朝。当时文人,皆邵之下, 但以不持威仪,名高难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问宾司:“邢子才故应是北间第 一才士,何为不作聘使?”答云:“子才文辞实无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复行限。” 南人曰:“郑伯猷,护军犹得将命,国子祭酒何为不可?”邵既不行,复请还故郡。

  武帝在京辅政,征之,在第为宾客。除给事黄门侍郎,与温子升对为侍读。宣 武富于春秋,初总朝政,崔暹每劝礼接名贤,询访得失,以邵宿有名望,故请征焉。 宣武甚亲重之。多别引见。邵旧鄙崔暹无学术,言论之际,遂云暹无所知解。宣武 还以邵言告暹,并道“此汉不可亲近。”暹颇衔之。邵奏魏帝,发敕用妻兄李伯伦 为司徒祭酒。诏书已出,暹即启宣武,执其专擅,伯伦官事便寝。邵由是被疏。

  其后除骠骑、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鸣,吏人奸伏,守令长短,无 不知之。定陶县去州五十里,县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邵逼夜摄令,未明而去, 责其取受,举州不识其所以。在任都不营生产,唯南兗籴粟,就济阳食之。邵缮修 观宇,颇为壮丽;皆为之名题,有清风观、明月楼,而不扰公私,唯使兵力。吏民 为立生祠,并勒碑颂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媪妪皆远相攀追,号泣不绝。至都,除 中书令。

  旧格制:生两男者,赏羊五口,不然则绢十匹。仆射崔暹奏绝之。邵云:“此 格不宜辄断。句践以区区之越,赏法:生三男者给乳母。况以天下之大而绝此条! 舜藏金于山,不以为乏,今藏之于民,复何所损。”又准旧皆讯囚取占,然后送付 廷尉。邵以为不可,乃立议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丞相不问斗人,虞官弓招 不进。岂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长侵鸡犬之功。”诏并从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书监,摄国子祭酒。是时朝臣多守一职,带领二官甚少。邵顿 居三职,并是文学之首,当世荣之。幸晋阳,路中频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 颂》,尚书符令邵为之序。及文宣崩,凶礼多见讯访,敕撰哀策。后授特进,卒。

  邵率情简素,内行修谨,兄弟亲姻之间,称为雍睦。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 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 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邵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 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刑。钜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 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升死后,方称邢魏焉。虽望实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脱略简 易,不修威仪,车服器用,充事而已。有斋不居,坐卧恆在一小屋。果饵之属,或 置之梁上,宾至,下而共啖。天姿质素,特安异同,士无贤愚,皆能倾接,对客或 解衣觅虱,且与剧谈。有书甚多,而不甚雠校。见人校书,笑曰:“何愚之甚!天 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始复校此。日思误书,更是一适。”妻弟李季节,才学之 士,谓子才曰:“世间人多不聪明,思误书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 便不劳读书。”与妇甚疏,未尝内宿。自云尝昼入内阁,为狗所吠,言毕便抚掌大 笑。性好谈赏,又不能闲独,公事归休,恆须宾客自伴。

  事寡嫂甚谨,养孤子恕慈爱特深。在兗州,有都信云恕疾,便忧之废寝食,颜 色贬损。及卒,人士为之伤心,痛悼虽甚,竟不再哭,宾客吊慰,抆泪而已。其高 情达识,开遣滞累,东门吴以还,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见行于世。邵世息大宝, 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识字焉。

  李崇,字继长,小名继伯,顿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诞之子。年十四,召 拜主文中散,袭爵陈留公,镇西大将军。孝文初,为荆州刺史,镇上洛,敕发秦、 陕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诏代之,但须一宣诏旨而 已。不劳发兵自防,使人怀惧。”孝文从之。乃轻将数十骑驰到上洛,宣诏绥慰, 人即帖然。边戍掠得齐人者,悉令还之。南人感德,仍送荆州口二百许人。两境交 和,无复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称绩。召还京师,赏赐隆厚。

  除兗州刺史。兗土旧多劫盗,崇乃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 四面诸村,闻鼓皆守要路。俄顷之间,声布百里,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 便尔禽送。诸州置楼县鼓,自崇始也。后例降为侯,改授安东将军。车驾南征,诏 崇副骠骑大将军、咸阳王禧都督左翼诸军事。徐州降人郭陆聚党作逆,人多应之。 崇遣高平卜冀州诈称犯罪,逃亡归陆,陆纳之,以为谋主。数月,冀州斩陆送之, 贼徒溃散。入为河南尹。

  后车驾南讨汉阳,崇行梁州刺史。氐杨灵珍遣弟婆罗与子双领步骑万余,袭破 武兴,与齐相结。诏崇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率众讨之。崇槎山分进,出其 不意,表裹以袭,群氐皆弃灵珍散归,灵珍众减太半。崇进据赤土。灵珍又遣从弟 率五千人屯龙门,躬率精勇一万据鹫硖。龙门之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鹫硖之口, 积大木,聚礌石,临崖下之,以拒官军。崇乃命统军慕容拒率众五千,从他路夜袭 龙门,破之。崇自攻灵珍。灵珍连战败走,俘其妻子。崇多设疑兵,袭克武兴。齐 梁州刺史阴广宗遣参军郑猷、王思考率众援灵珍。崇大破之,并斩婆罗首,杀千余 人,俘获猷等。灵珍走奔汉中。孝文在南阳,览表大悦曰:“使朕无西顾之忧者, 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诏曰:“便可善思经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 所患,悉令芟夷。”及录珍偷据白水,崇击破之,灵珍远遁。

  宣武初,征为右卫将军,兼七兵尚书,转左卫将军、相州大中正。鲁阳蛮柳北 喜、鲁北燕等聚众反叛,诸蛮悉应之,围逼湖阳。游击将军李晖光镇北城,尽力捍 御。贼势甚盛,诏以崇为使持节、都督征蛮诸军事以讨之。蛮众数万,屯据形要, 以拒官军。崇累战破之,斩北燕等,徙万余户于幽、并诸州。宣武追赏平氐之功, 封魏昌县伯。

  东荆州蛮樊安聚众于龙山,僭称大号。梁武遣兵应之。诸将击不利,乃以崇为 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率步骑讨之。崇分遣诸将,攻击贼垒,连战克捷,生 禽樊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寻兼侍中、东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赏罚之称。出 除散骑常侍、征南将军、扬州刺史。诏曰:“应敌制变,算非一途,救左击右,疾 雷均势。今朐山蚁寇,久结未殄,贼愆狡诈,或生诡劫,宜遣锐兵,备其不意。崇 可都督淮南诸军事,坐敦威重,遥运声算。”

  延昌初,加侍中、车骑将军、都督江西诸军事。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 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并有邻证, 郡县不能断。崇令二父与兒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 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闻即号啕,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 知之,乃以兒还泰,诘奉伯诈状。奉伯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认之。

  又定州流人解庆宾兄弟,坐事俱徙扬州。弟思安背役亡归。庆宾惧后役追责, 规绝名贯,乃认城外死尸,诈称其弟为人所杀,迎归殡葬。颇类思安,见者莫辨。 又有女巫阳氏自云见鬼,说思安被害之苦,饥渴之意。庆宾又诬疑同军兵苏显甫、 李盖等所杀,经州讼之。二人不胜楚毒,各自款引。狱将决竟,崇疑而停之。密遣 二人非州内所识者,伪从外来,诣庆宾告曰:“仆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见过寄宿。 夜中共语,疑其有异,便即诘问,乃云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时欲送官,苦见 求及,称‘有兄庆宾,今往扬州相国城内,嫂姓徐。君脱矜慜,为往告报,见申委 曲,家兄闻此,必重相报。今但见质,若往不获,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 意。君欲见雇几何?当放贤弟。若其不信,可见随看之。”庆宾怅然失色,求其少 停。此人具以报崇,摄庆宾问之,伏引。更问盖等,乃云自诬。数日之间,思安亦 为人缚送。崇召女巫视之,鞭笞一百。崇断狱精审,皆此类也。

  时有泉水涌于八公山顶,寿春城中有鱼数从地涌出,野鸭群飞入城,与鹊争巢。 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没。崇与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乘船 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版而已。州府劝崇弃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国重恩,忝守 籓岳,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脚,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昔王尊 慷慨,义感黄河,吾岂爱一躯,取愧千载。但怜兹士庶,无辜同死,可桴筏随高, 人规自脱。吾必守死此城。”时州人裴绚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谋欲为乱, 崇皆击灭之。又以洪水为灾,请罪解任。诏曰:“夏雨泛滥,斯非人力,何得以此 辞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复业,便可缮甲积粮,修复城雉,劳恤士庶,务尽绥怀之 略也。”崇又表解州,不听。是时,非崇则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将略,宽厚善御众。在州凡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贼侵边,所向 摧破,号曰:“卧彪”,贼甚惮之。梁武恶其久在淮南,屡设反间,无所不至。宣 武雅相委重,梁无以措谋。乃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 为县侯,欲以构崇。崇表言其状。宣武屡赐玺书慰勉之。赏赐珍异,岁至五三,亲 待无与为比。梁武每叹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践阼,褒赐衣马。及梁遣其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西硖石,更筑外城,逼徙 缘淮之人于城内。又遣二将昌义之、王神念率水军溯淮而上,规取寿春,田道龙寇 边城,路长平寇五门,胡兴茂寇开、霍。扬州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诸将,与之 相持;密装船舰二百余艘,教之水战,以待台军。梁霍州司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 统军李神击走之。又命边城戍主邵申贤要其走路,破之于濡水,俘斩三千余人。灵 太后玺书劳勉。许昌县令兼纟宁麻戍主陈平王南引梁军,以戍归之。崇自秋请援, 表至下余,诏遣镇南将军崔亮救侠石,镇东将军萧宝夤于梁堰上流决淮东注。朝廷 以诸将不相赴,乃以尚书李平兼右仆射持节节度之。崇遣李神乘斗舰百余艘,沿淮 与李平、崔亮合攻硖石。李神水军克其东北外城。祖悦力屈,乃降。朝廷嘉之,进 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势日增。崇乃于硖石戍间编舟为桥。北更立船楼十,各高三丈; 十步置一篱,至两岸,蕃版装治,四箱解合,贼至举用,不战解下。又于楼船之北, 连覆大船,东西竟水,防贼火筏。又于八公山之东南,更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 号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后十余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寻除中书监、骠骑大 将军,仪同如故。出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徵拜尚书左仆 射,迁尚书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于决断,然性好财贿,败肆聚敛。孝明、灵太后尝幸左藏,王 公嫔主从者百余人,皆令任力负布绢,即以赐之。多者过二百匹,少者百余。唯长 乐公两手持绢二十匹而出,示不异众而已,世称其廉俭。崇与章武王融以所负多, 颠仆于地,崇乃伤腰,融至损脚。时人为之语曰:“陈留、章武,伤腰折股,贪人 败类,秽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瑰犯塞,诏崇以本官都督北讨诸军事以讨之。崇辞于显阳殿,戎服 武饰,志气奋扬,时年六十九,干力如少。孝明目而壮之,朝臣莫不称善。遂出塞 三千余里,不及贼而还。崇请改六镇为州,兵编户,太后不许。

  后北镇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响应。征北将军、临淮王彧大败于五原,安北将 军李叔仁寻败于白道,贼众日甚。诏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 曰:“贼势侵淫,寇连恆,朔,金陵在彼,夙夜忧惶。诸人宜陈良策。”吏部尚书 元修义以为须得重贵,镇压压恆、朔,总彼师旅,备卫金汤。诏曰:“去岁阿那瑰 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长驱塞北,返旆榆关,此一时之盛。朕以李崇国戚望重, 器识英断,意欲还遣崇行,总督三军,扬旌恆、朔,诸人谓可尔不?”仆射萧宝夤 等曰:“陛下此遣,实合群望。”于是诏崇以本官加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 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又诏崇子光禄大夫神轨假平北将军,随 崇北讨。崇至五原,崔暹大败于白道之北,贼遂并力攻崇。崇与广阳王深力战,累 破贼众。相持至冬,乃引还平城。深表崇长史祖莹诈增功级,盗没军资。崇坐免官 爵,征还,以后事付深。

  后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时除安乐王鉴为徐州刺史以讨之。为法僧所败, 单马之。乃诏复崇官爵,为徐州大都督、节度诸军事。会崇疾笃,乃以卫将军、安 丰王延明代之。改除开府、相州刺史,侍中、将军、仪同并如故。

  孝昌元年,薨于位。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武康,后 重赠太尉公,余如故。

  长子世哲,性轻率,供奉豪侈。少经征伐,颇有将用,为三关别将,讨群蛮大 破之。还,拜鸿胪少卿。性倾巧,善事人,亦以货赂自达。高肇、刘腾之势也,皆 与亲善,故世号为李锥。为相州刺史,斥逐百姓,迁徙佛寺,逼买其地,部内患之。 崇北征之后,征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毁发其宅,表其罪过。后除泾州刺史,赐爵 卫国子。卒,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轨,小名青肫,受父爵陈留侯。累出征伐,颇有将领之气。孝昌中, 灵太后淫纵,分遣腹心媪姬出外,阴求悦人。神轨为使者所荐,宠遇势倾朝野,时 云见幸帷幄,与郑俨为双。频迁征东将军、武卫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常领中书舍 人。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州反,诏神轨与都督源子邕等讨平之。后于河阴遇害。 建义初,赠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谥曰烈。崇从弟平。

  平字云定,少有大度;及长,涉猎群书,好《礼》、《易》,颇在文才。太和 初,拜通直散骑侍郎,孝文礼之甚重。频经大忧,居丧以孝称。后以例降,袭爵彭 城公。累迁太子庶子。平请自效一郡,帝曰:“卿复欲以吏事自试也?”拜长乐太 守,政务清静,吏人怀之。征行河南尹,豪右权戚惮之。宣武即位,除黄门郎,迁 司徒左长史,行尹如故。寻正尹,长史如故。

  车骑将幸鄴,平上表谏,以为:“嵩都创构,洛邑俶营,虽年跨十稔,根基未 就。代人至洛,始欲向尽,资产罄于迁移,牛畜毙于辇运;陵太行之险,越长津之 难,辛勤备经,劣达京阙;富者犹损太半,贫者可以意知。兼历岁从戎,不遑启处。 自景明以来,差得休息。事农者未积一年之储,筑室者裁有数间之屋,莫不肆力伊、 瀍,人急其务。实宜安静新人,劝其稼穑,令国有九载之粮,家有水旱之备。若乘 之以羁绁,则所废多矣。”不从。

  诏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鄴,亲幸平第,见其诸子。寻正刺史。平劝课农桑, 修饰太学,简试通儒以充博士,选五郡聪敏者以教之。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讲堂, 亲为立赞。前来台使,颇好侵渔。平乃画“履武尾,践薄冰”于客馆,注颂其下, 以示诫焉。征拜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为持节、都督北讨诸军事、行冀州以讨之。 宣武临式乾殿劳遣平,因曰:何图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对曰:“愉天 迷其心,构此枭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总督之任。如其稽颡军门,则送之大理。 若不悛待戮,则鸣鼓衅钲,非陛下之事。”平进次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 斫平前垒,矢及平帐,平坚卧不动,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众, 逐北至城门,遂围城。愉与百余骑突门走,平遣统军叔孙头追之。去信都八十里, 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领相州大中正。

  平先为尚书令高肇、侍御史王显所恨,后显代平为中尉,平加散骑常侍。显劾 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状,奏除平名。延昌初,诏复官爵,除定、冀二州 刺史。前来良贱之讼,多有积年不决;平奏不问真伪,一以景明年前为限,于是诤 讼止息。武川镇人饥,镇将任款请贷未许,擅开仓振恤,有司绳以费散之条,免其 官爵。平奏款意在济人,心无不善,帝原之。迁中书令,尚书如故。孝明初,转吏 部尚书。

  平高明强济,所在有声,但以性急为累。尚书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勋, 灵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赐缣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赵祖悦逼寿春,镇南崔亮攻之。未克,又与李崇乖贰。诏平以本 官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节度诸军,东西州将,一以禀之, 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诏平长子奖以通直郎从。于是率步骑二千赴寿春,严勒崇、 亮,令水陆兼备,克期齐举。崇、亮惮之,无敢乖互。频日交战,破贼军。安南将 军崔延伯立桥于下蔡,以拒贼之援,贼将王神念、昌义之等不得进救。祖悦守死穷 城,平乃部分攻之,斩祖悦,送首于洛。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平还京 师,灵太后见于宣光殿,赐以金装刀仗一口。

  时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为患。诏公卿议之。平以为不假兵力,终自毁坏。 及淮堰破,太后大悦,引群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赐缣布百段。卒,遗令薄葬。 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帛七百匹。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赠侍中、骠 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于端副,夙夜在公, 孜孜匪懈,凡处机密十有余年,有献替之称。所制文笔别有集录。长子奖袭。

  奖字遵穆,容貌魁伟,有当世才度。位中书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书, 出为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奖为其亲待,频居显职。灵太后反政,削除官爵。 孝庄初,为散骑常侍、河南尹。奖前后所历,皆以明济著称。元颢入洛,颢以奖兼 尚书右仆射,慰劳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颢旨,害奖,传首洛阳。孝武帝初,奖故 吏宋游道上书理奖,诏赠冀州刺史。子构袭。

  构字祖基,少以方正见称,袭爵武邑郡公。齐天保初,降爵为县侯,位终太府 卿,赠吏部尚书。构早有名誉,历官清显,常以雅道自居,甚为名流所重。子丕, 有父风,位尚书祠部郎中。丕弟克,通直散骑常侍。奖弟谐。

  谐字虔和,幼有风采。赵郡李搔尝过元叉门下,见之,归谓其父元忠曰:“领 军门下见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谐也。”问之果然。袭父先爵彭城侯。文辩为 时所称,历位位中书侍郎。

  天平末,魏欲与梁和好,朝议将以崔甗为使主。甗曰:“文采与识,甗不推李 谐;口颊々,谐乃大胜。”于是以谐兼常侍、卢元明兼吏部郎、李业兴兼通直常侍 聘焉。梁武使硃异觇客,异言谐、元明之美。谐等见,及出,梁武目送之,谓左右 曰:“朕今日遇勍敌,卿辈常言北间都无人物,此等何处来?”谓异曰:“过卿所 谈。”是时鄴下言风流者,以谐及陇西李神俊、范阳卢元明、北海王元景、弘农杨 遵彦、清河崔赡为首。初通梁国,妙简行人,神俊位已高,故谐等五人继踵,而遵 彦遇疾道还,竟不行。既南北通好,务以俊乂相矜,衔命接客,必尽一时之选,无 才地者不得与焉。梁使每入,鄴下为之倾动,贵胜子弟盛饰聚观,礼赠优渥,馆门 成市。宴日,齐文襄使左右觇之,宾司一言制胜,文襄为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 梁使至魏,梁武亲与谈说,甚相爱重。谐使还后迁秘书监,卒于大司农。

  谐为人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谐善用三 短。文集十余卷。

  谐长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纯至,居期惨,未曾听婢过前;追思二亲, 言则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学,甚有家风。历位尚书郎、司徒掾,以清辩知名。常摄宾司, 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庶生而天阉,崔谌调之曰:“教弟种须,以锥遍刺 作孔,插以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贵族,艺眉有效,然后树须。,”世传 谌门有恶疾,以呼沱为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临漳令。

  《魏书》之出,庶与卢斐、王松年等讼共不平。魏收书王慧龙自云太原人,又 书王琼不善事;以卢同附《卢玄传》;李平为陈留人,云其家贫贱。故斐等喧讼, 语杨愔云:“魏收合诛。愔党助魏,故遂白齐文宣,庶等并髡头鞭杖二百,庶死于 临漳狱中。庶兄岳痛之,终身不历临漳县门。

  庶妻,元罗女也。庶亡后,岳使妻伴之寝宿。积五年,元氏更适赵起。尝梦庶 谓己曰:“我薄福,托刘氏为女,明旦当出,彼家甚贫,恐不能见养。夫妻旧恩, 故来相见告,君宜乞取我。刘家在七帝坊十字衔南,东入穷巷是也。”元氏不应, 庶曰:“君似惧赵公意,我自说之。”于是起亦梦焉。起寤问妻,言之符合。遂持 钱帛躬往求刘氏,如所梦得之,养女长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伦理,涉观史传,兼属文词。昆季并尚风流,长裾广 袖,从容甚美,然颇涉疏放。唯蔚能自持公干理,甚有时誉。坐兄庶事徙平州。后 还,位尚书左中兵郎中,仍聘陈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经将命,甚重焉。还,坐将人 度江私市,除名。后卒于秘书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聪敏,颇传家业,风采词令,有声鄴下。坐兄庶事徙临海。乾明初, 追还,后兼散骑常侍。大被亲狎,加仪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讽诵,数奉旨咏诗, 并使说外间世事可笑乐者。凡所话谈,每多会旨。尝在省中,趋而前却,对答学奏 事之象,和士开闻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旧老,每朝,赐羊车上殿。 金曾使人奉启,若为舍人,误奏云在阙下,诏命出羊车。若重思,知金不至,窃言: “羊车、鹿车何所迎?”帝闻,亦笑而不责。又帝于后园讲武,令若为吴将,皇后 皆出,引若当前,观其进止俯仰。事罢,遣使谢之,厚加赏赐。韩长鸾等忌恶之, 密构其短,坐免官。未几,诏复本官。隋开皇中,卒于秦王府谘议。

  谐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阳王雍友。几所交游,皆倍年俊秀。 卒,赠洛州刺史,谥曰文。

  论曰:郭祚才干敏实,有世务之长。孝文经纶之始,独在勤劳之地。居官任事, 可称述焉。张彝风力謇謇,有王臣之气,衔命拥旄,风声克举。俱魏氏器能之臣乎! 遭随有命,二子俱逢世乱,悲哉!晏之、乾威,可谓亡焉不绝。邢峦以文武才策, 当军国之任,内参机揆,外寄折冲,其纬世之器欤!子才少有盛名,鼓动京洛,文 宗学府,独秀当年,举必任真,情无饰智,疏通简易,罕见其人,足为一代之模楷 也。及明崔甗之谤言,执侯景之奸使,昔人称孟轲为勇,于文简公见之。唯尝短崔 暹,颇为累德。阮籍未尝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风质英重,毅然秀立,任 当将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干略,效智于时,出入当官,功名克著,赞务之材也。 谐风流文辩,盖人望乎!

卷三十二

  崔光子劼弟子鸿 崔亮从弟光韶 叔祖道固

  崔光,清河人,本名孝伯,字长仁,孝文赐名焉。祖旷,从慕容德南度河,居 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仕宋为乐陵太守。于河南立冀州,置郡县,即为东清河鄃 人。县分易,更为南平原贝丘人也。父灵延,宋长广太守,与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 拒魏军。慕容白曜之平三齐,光年十七,随父徙代。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 养父母。

  太和六年,拜中书博士、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再迁给事黄门侍郎。 甚为孝文所知待,常曰:“孝伯才浩浩如黄河东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参赞迁 都谋,赐爵朝阳子。拜散骑常侍,著作如故,兼太子少傅。又以本官兼侍中、使持 节为陕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经述叙古事,因赋诗三十八篇。还,仍兼侍中。以谋 谟之功,进爵为伯。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见于色。有毁恶之者,必善言以报,虽见 诬谤,终不自申曲直。皇兴初,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后诣光求哀,光乃以二 口赎免。孝文闻而嘉之。虽处机近,未曾留心文案,唯从容论议,参赞大政而已。 孝文每对群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无意外咎谴,二十年后当作司空。”其 见重如是。

  宣武即位,正除侍中。初,光与李彪共撰国书,太和之末,彪解著作,专以史 事任光。彪寻以罪废。宣武居谅闇,彪上表求成《魏书》,诏许之,彪遂以白衣于 秘书省著述。光虽领史官,以彪意在专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让彪。宣武不许。迁 太常卿,领齐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显献四足四翼鸡,诏散骑侍郎赵邕以问光。光表曰:

  臣谨案《汉书·五行志》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鸡化为雄,毛变而不 鸣不将无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永光中, 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言小臣将 乘君之威,以害政事,犹石显也。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共效也。灵帝光和元年, 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皆似雄,但头冠上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邕对曰: “貌之不恭,则有鸡祸。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至 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 是后张角作乱,称黄巾贼,遂破坏四方,疲于赋役,人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 下大乱。今之鸡状不同,其应颇相类矣。向、邕并博达之士,考物验事,信而有证, 诚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雏而未大,脚羽差小, 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

  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惧,乃能招福,闇主视之弥慢,所 用致祸。《诗》、《书》、《春秋》、秦、汉之事多矣,此皆陛下所观者。今或有 自贱而贵,关预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计,白骨横野,存有酷 恨之痛,殁为怨伤之魂。义阳屯师,盛夏未反;荆蛮狡猾,征人淹次。东州转输, 多往无还,百姓困穷,绞缢以殒。北方霜降,蚕妇辍事。群生憔悴,莫甚于今。此 亦贾谊哭叹,谷永切谏之时。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陛下为人父母,所宜矜恤。 国重戎战,用兵犹火,内外怨弊,易以乱离。陛下纵欲忽天下,岂不仰念太祖取之 艰难,先帝经营劬劳也?诚愿陛下留聪明之鉴,警天地之意,礼处左右,节其贵越。 往者邓通、董贤之盛,爱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飨如罕,宴宗或阙,时应亲享郊庙, 延敬诸父。检访四方,务加休息,爰发慈旨,抚振贫瘼。简费山池,减撤声饮,昼 存政道,夜以安身。博采刍荛,进贤黜佞,则兆庶幸甚,妖弭庆进,祯祥集矣。

  帝览之大悦。后数日而茹皓等并以罪失伏法,于是礼光逾重。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于太朽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案其 形,即《庄子》所谓‘蒸成菌’者也。又云‘朝菌不终晦朔’。雍门周所称“磨萧 斧而伐朝菌”,指言蒸气郁长,非有根种,柔脆之质,雕殒速易,不延旬月,无拟 萧斧。又多生墟落秽湿之地,罕起殿堂高华之所。今极宇崇丽,坛筑工密,翼朽弗 加,沾濡不及,而兹菌欻构,厥状扶疏,诚足异也。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 以为败亡之象。然惧灾修德,咸致休庆,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是故桑穀 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鸱鹊巢于庙殿,枭鵩鸣于宫寝,菌生 宾阶轩坐之正,准诸往记,信可为诫。且东南未静,兵革不息,郊甸之内,大旱跨 时,人劳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愿陛下追殷二宗感变之意,侧 躬耸诚,惟新圣道,节夜饮之忻,强朝御之膳,养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则魏祚 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

  四年,除中书舍人。永平元年秋,将诛元愉妾李氏,群官无敢言者。敕光为诏, 光逡巡不作,奏曰:“伏闻当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乱,诚合此罪。但外 人窃云,李今怀妊,例待分产。且臣寻诸旧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谓之虐刑, 桀、纣之主,乃行斯事。君举必书,义无隐讳,酷而乖法,何以示后?陛下春秋已 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识,知无不言,乞停李狱,以俟育孕。” 帝纳之。

  延昌元年,迁中书监,侍中如故。二年,宣武幸东宫,召光与黄门甄琛、广阳 王深等并赐坐,诏光曰:“卿是朕西台大臣,当令为太子师傅。”光起拜固辞,诏 不许。即令明帝出焉,从者十余人,敕以光为傅之意,令明帝拜光。光又拜辞,不 当受太子拜,复不蒙许。明帝遂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毕拜。 光北面立,不敢答拜,唯西面拜谢而出。于是赐光绣采一百匹,琛、深各有差。寻 授太子少傅,迁右光禄大夫,侍中、监如故。

  四年正月,宣武夜崩,光与侍中、领军将军于忠迎明帝于东宫,安抚内外,光 有力焉。帝崩后二日,广平王怀扶疾入临,以母弟之亲,径至太极西庑,哀恸禁内。 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诸人皆愕然相视, 无敢抗对者。光独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初崩,太尉赵熹横剑当阶,推下亲王故事, 辞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壮光理义有据。怀声泪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 我不敢不服。”于是遂还,频遣左右致谢。

  初,永平四年,以黄门郎孙惠蔚代光领著作。惠蔚首尾五岁,无所厝怀。至是, 尚书令、任城王澄表光宜还史任。于是诏光还领著作,迁特进。以奉迎明帝功,封 博平县公,领国子祭酒,诏乘步挽于云龙门出入。寻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灵 太后临朝后,光累表逊位。于忠擅权,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并送章绶冠服 茅土,表至十余上,灵太后优答不许。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 师、高阳王雍等奏举光授明帝经。初,光有德于灵太后。四月,更封光平恩县侯, 以朝阳伯转授第三子勖。其月,敕赐羊车一乘。

  时灵太后临朝,每于后园亲执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妇人文章,因以致谏。是秋, 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光表谏曰:“《礼记》云:诸侯非问疾吊丧,入诸臣之家, 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时归宁;亲没, 使卿大夫聘。《春秋》纪陈、宋、齐之女并为周王后,无适本国之事。是制深于士 大夫。许嫁唁兄,又义不得,卫女思归,以礼自抑,《载驰》、《竹竿》所为作也。 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帷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 国之大节。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候命,忍赴洪流。《传》皆缀集,以垂来训。 昨轩驾频出,幸冯翊君、任城王第。虽渐中秋,余热尚蒸。衡盖往还,圣躬烦倦。 左右仆侍,众过千百,扶卫跋涉,袍钾在身。昔人称陛下甚乐,臣等至苦,或其事 也。但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贻厥后矩,天 下为公,亿兆己任。专荐郊庙,止决大政,辅神养和,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令 生仰悦矣。”

  神龟元年,光表曰:“寻石经之作,起自炎刘,昔来虽屡经戎乱,犹未大崩侵。 如闻往者刺史临州,多构图寺,官私显隐,渐加肃撤。由是经石弥减,文字增缺。 今求遣国子博士一人堪任干事者,专主周视,驱禁田牧,制其践秽,料阅碑牒所失 次第,量厥补缀。”诏曰:“此乃学者之根原,不朽之永格,便可一依公表。”光 乃令国子博士李郁与助教韩神固、刘燮等勘校石经,其残缺,计料石功,并字多少, 欲补修之。后灵太后废,遂寝。

  二年八月,灵太后幸永宁寺,躬登九层佛图。光表谏曰:“伏见亲升上级,伫 跸表刹之下,祗心图构,诚为福善,圣躬玉趾,非所践陟。臣庶恇惶,窃谓未可。” 九月,灵太后幸嵩山佛寺,光上表谏,不从。

  正光元年冬,赐光几杖衣服。二年春,明帝亲释奠国学,光执经南面,百寮陪 列。司徒、京兆王继频上表以位让光。四月,以光为司徒,侍中、国子祭酒、领著 作如故。光表固辞,历年终不肯受。

  八月,获秃鹙于宫内,诏以示光。光表曰:“此即《诗》所谓‘有鹙在梁’。 解云“秃鹙也”,贪恶之鸟,野泽所育,不应入于殿廷。昔魏氏黄初中,有鹈鹕集 于灵芝池,文帝下诏,以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博求贤俊,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 让管宁者也。臣闻野物入舍,古人以为不善。是以张臶恶任,贾谊忌鵩。鹈鹕暂 集而去,前王犹为至诚,况今亲入宫禁,为人所获,方被畜养,晏然不以为惧。准 诸往义,信有殊矣。饕餮之禽,必资鱼肉,菽麦稻粱,时或飡啄,一食之费,容过 斤镒。今春夏阳旱,谷籴稍贵,穷窘之家,时有菜色。陛下为人父母,抚之如伤, 岂可弃人养鸟,留意于丑形恶声哉!卫侯好鹤,曹伯爱雁,身死国灭,可为寒心。 愿远师殷宗,近法魏祖,修德进贤,消灾集庆,放无用之物,委之川泽,取乐琴书, 颐养神性。”明帝览表大悦,即弃之池泽。

  冬,诏光与安丰王延明议定服章。三年六月,诏光乘步挽至东西上阁。九月, 进位太保,光又固辞。光年耆多务,病疾稍增。而自强不已,常在著作,疾笃不归。 四年十月,帝亲临光疾,诏断宾客,中使相望,为止声乐,罢诸游眺,拜长子励为 齐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吾荷先帝厚恩,位至于此,史功不成, 殁有遗恨。汝等速可送我还宅。”气力虽微,神明不乱,至第而薨,年七十三。明 帝闻而悲泣,中使相寻,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六十万、布一 千匹、蜡匹百斤,大鸿胪监护丧事。车驾亲临,抚尸恸哭,御辇还宫,流涕于路, 为减常膳,言则追伤,每至光坐讲读之处,未曾不改容凄悼。赠太傅,领尚书令、 骠骑大将军、开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后部鼓吹、班剑,依太保广阳王 故事,谥文宣。明帝祖丧建春门外,望轜哀感,儒者荣之。

  初,光太和中依宫商角徵羽本音而为五韵诗,以赠李彪。彪为十二次诗以报光。 光又为百三郡国诗以答之。国别为卷,为百三卷焉。

  光宽和慈善,不忤于物,进退沈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广、黄琼为人,故为气 概者所不重。始领军于忠,以光旧德,事之。元叉于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见 杀,清河王怿遇祸,光随时俯仰,竟不匡救,于是天下讥之。自从贵达,罕所申荐, 曾启其女婿彭城刘敬徽,云敬徽为荆州五陇戍主,女随夫行,常虑寇抄,南北分张, 乞为徐州长兼别驾,暂集京师。明帝许之。时人比之张禹。光初为黄门则让宋弁; 为中书监让汝南王悦;为太常让刘芳;为少傅让元晖、穆绍、甄琛;为国子祭酒让 清河王怿、任城王澄;为车骑、仪同让江阳王继,又让灵太后父胡国珍,皆顾望时 情,议者以为矫饰。

  崇信佛法,礼拜读诵,老而逾甚。终日怡怡,未曾恚忿。曾于门下省昼坐读经, 有鸽飞集膝前,遂入于怀。缘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赞咏诗颂者数十人。每为沙 门、朝贵请讲《维摩》、《十地经》,听者常数百人。即为二经义疏三十余卷,识 者知其疏略。凡所为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五十余卷,别有集。

  光子励,字彦德。器学才德,最有父风。举秀才,中军彭城王参军、秘书郎中, 以父光为著作,固辞不拜。后除中书侍郎。领军将军元叉为明堂大将,以励为长史。 与从兄鸿俱有名于世。父光疾甚,拜征虏将军、齐州刺史。侍父疾,衣不解带;及 薨,孝明每加存慰。光葬本乡,诏遣主书张文伯宣吊。孝昌元年,除太尉长史,袭 父爵。建义初,遇害河阴。赠侍中、卫将军、青州刺史。励弟劼。

  劼字彦玄,少清虚寡欲,好学有家风。魏末,累迁中书侍郎。兴和三年,兼通 直散骑常侍,使于梁。天保初,以议禅代,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国子祭酒,直内省, 典机密。清俭勤慎,甚为齐文宣所知。拜南青州刺史,有政绩。入为秘书监、齐州 大中正,迁并省度支尚书,俄授京省。寻转五兵尚书,监国史。台阁之中,见称简 正。武成之将禅后主,先以问劼,劼谏以为不可。由是忤意,出为南兗州刺史。代 还,重为度支尚书、仪同三司,食文登县干。寻除中书令,加开府,待诏文林馆, 监修撰新书。卒,赠齐州刺史、尚书左仆射,谥文贞。

  初,和士开擅朝,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 而劼二子拱、捴并为外任。弟廓之从容谓劼曰:“拱幸得不凡,何不在省府中清华 之所,而并出外籓?”劼曰:“立身来,耻以言自达。今若进兒,与身何异!”卒 无所求。闻者莫不叹服。劼常恨魏收书,欲更作编年纪,而才思竟不能就。

  光弟敬友,本州从事。颇有受纳,御史案之。乃与守者俱逃。后除梁郡太守, 会遭所生忧,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昼夜诵经,免丧之后,遂菜食终身。恭宽接下, 修身厉节。自景明已降,频岁不登,饥寒请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于肃然山 南大路之北,设食以供行者。卒于家。弟子鸿。

  鸿字彦鸾,少好读书,博综经史,稍迁尚书都兵郎中。诏太师、彭城王勰以下 公卿朝士儒学才明者三十人,议定律令于尚书上省,鸿与光俱在其中,时论荣之。 后为三公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

  延昌二年,将大考百寮,鸿以考令于体例不通,乃建议曰:“窃惟昔者为官求 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扬清激浊。故绩效能官,才必称位者,朝升夕进,岂拘 一阶半级者哉。二汉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须此人,人称此职,或超腾升陟,数 岁而至公卿,或长兼、试守称允当迁进者,披卷则人人而是,举目则朝贵皆然。故 能时收多士之誉,国号丰贤之美。窃见景明以来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转一阶。 贵贱内外,万有余人,自非犯罪,不问贤愚,莫不上中,才与不肖,比肩同转。虽 有善政如黄、龚,儒学如王、郑,才史如班、马,文章如张、蔡,得一分一寸,必 为常流所攀,选曹亦抑为一概,不曾甄别。琴瑟不调,改而更张,虽明旨已行,犹 宜消息。”武帝不从。

  三年,鸿以父忧解任,甘露降其庐前树。十一月,宣武以本官征鸿。四年,复 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树。后迁中散大夫、高阳王友,仍领郎中。正光元年,加前 将军,修孝文、宣武《起居注》。

  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阙略尤多,每云:“此史会非我世所成,但 须记录时事,以待后人。”临薨,言鸿于孝明。五年,诏鸿以本官修缉国史。孝昌 初,拜给事黄门侍郎,寻加散骑常侍、齐州大中正。鸿在史甫尔,未有所就。寻卒, 赠镇东将军、度支尚书、青州刺史。

  鸿弱冠便有著述志。见晋、魏前史,皆成一家,无所措意。以刘元海、石勒、 慕容俊、苻健、慕容垂、姚苌、慕容德、赫连屈孑、张轨、李雄、吕光、乞伏国仁、 秃发乌孤、李皓、沮渠蒙逊、冯跋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 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焉。鸿二世仕江左, 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责之,未敢出行于外。宣武闻其撰录,遣散骑 常侍赵邕诏鸿曰:“闻卿撰定诸史,甚有条贯,便可随成者送至,朕当于机事之暇 览之。”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讫,不奏闻。鸿后典起居,乃妄 载其表曰:

  臣闻帝王之兴也,虽诞应图箓,然必有驱除,盖所以翦彼厌政,成此乐推。故 战国纷纭,年过十纪,而汉祖夷殄群豪,开四百之业。历文、景之怀柔蛮夏,世宗 之奋扬威武,始得凉、朔同文,、越一轨。于是谈、迁感汉德之盛,痛诸史放绝, 乃钤括旧书,著成《太史》,所谓缉兹人事,光彼天时之义也。

  昔晋惠不竞,华戎乱起,三帝受制于奸臣,二皇晏驾于非所,五都萧条,鞠为 煨烬。赵、燕既为长蛇,辽海缅成殊域,中原无主,八十余年。遗晋僻远,势略孤 微,人残兵革,靡所归控。皇魏龙潜幽、代,内修德政,外抗诸伪,并、冀之人, 怀宝之士,襁负而至者日月相寻。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运,应天顺 人,龙飞受命。太宗必世重光,业隆玄默。世祖雄才力睿略,阐曜威灵,农战兼修, 扫清氛秽。岁垂四纪,而寰宇一同,百姓始得陶然苏息,欣于尧、舜之代。

  自晋永宁以后,虽所在称兵,竞自尊树,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十有六 家。善恶兴灭之形,用兵乖会之道,亦足以垂之将来,昭明劝戒。但诸史残缺,体 例全亏,编录纷谬,繁略失所,宜审正同异,定为一书。诚知敏谢允南,才非承祚, 然《国志》、《史考》之美,窃亦辄所庶几。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诸国旧史,属迁 京甫尔,率多分散,求诸公私,驱驰数岁。及臣家贫禄微,唯任孤力,至于书写所 资,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写乃向备。谨于吏案之暇,草构此书,区分时事,各 系本录。稽以长历,考诸旧志,删正差谬,定为实录,商较大略,著《春秋》百篇。 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琚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寻访不获,所以未及 善成。辍笔私求,七载于今。此书本江南撰录,恐中国所无,非臣私力所能终得。 其起兵僭号,事之始末,乃亦颇有,但不得此书,惧简略不成。久思陈奏,乞敕缘 边求采,但愚贱无因,不敢轻辄。散骑常侍、太常少卿、荆州大中正赵邕忽宣明旨, 敕臣送呈,不悟九皋微志,乃得上闻。奉敕欣惶,庆惧兼至。今谨以所讫者附臣邕 呈奏。

  臣又别作《序例》一卷、《年志》一卷,仰表皇朝统括大义,俯明愚臣著录微 体。徒窃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无一可观,简御之日,伏深惭悸。

  鸿意如此。自正光以前,不敢显行其书。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知时人未能 发明其事,乃颇传读。然鸿经综既广,多有违谬。至道武天兴二年,姚兴改号鸿始, 而鸿以为改在元年;明元永兴二年,慕容超禽于广固,鸿又以为在元年;太常二年, 姚泓败于长安,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秘书郎。后永安中,乃奏其父书,称:“臣亡考散骑常侍、黄门侍郎、 前将军、齐州大中正鸿,正始之末,任属记言,撰缉余暇,乃刊著赵、燕、秦、夏、 西凉、乞伏、西蜀等遗载,为之赞序,褒贬评论。先朝之日,草构悉了,唯有李雄 蜀书,搜索未获,阙兹一国,迟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购访始得,讨论适讫,而先 臣弃世。凡十六国,名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为备悉。未曾奏上, 弗敢宣流。今缮写一本,敢以仰呈,乞藏秘阁,以广异家。”子元后谋反,事发逃 窜,会赦免,寻为其叔鹍所杀。

  光从祖弟长文,字景翰。少亦徙于代都,聪敏有学识。永安中,累迁平州刺史, 以老还家,专读佛经,不关世事。卒,赠齐州刺史,谥曰贞。子懋,字德林,徐州 征东府长史。

  长文从弟庠,字文序,有干用。为东郡太守,元颢寇逼郡界,庠拒不从命,弃 郡走还乡里。孝庄还宫,赐爵平原伯,拜颍川太守,颇有政绩。永熙初,除东徐州 刺史。二年,为城人王早、兰宝等所害。后赠骠骑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子 罕袭爵,齐受禅,例降。

  光族弟荣先,字隆祖。涉历经史,州辟主簿。子铎,有文才,位中散大夫。铎 弟觐,羽林监。

  崔亮,字敬儒,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之后也。高祖琼,为慕容垂车骑属。 曾祖辑,南徙青州,因仕宋为太山太守。祖修之,清河太守。父元孙,尚书郎。青 州刺史沈文秀之叛,宋明帝使元孙讨之,为文秀所害。亮母房携亮依其叔祖冀州刺 史道固于历城,及慕容白曜平三齐,内徙桑乾为平齐人。时年十岁,常依季父幼孙。 居贫,佣书自业。

  时陇西李冲当朝任事,亮族兄光往依之,谓亮曰:“安能久事笔砚而不往托李 氏也?彼家饶书,因可得学。”亮曰:“弟妹饥寒,岂容独饱?自可观书于市,安 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于冲,冲召亮与语,因谓曰:“比见卿先人《相命论》, 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记之不?”亮即为诵之,涕泪交零,声韵 不异。冲甚奇之,迎为馆客。冲谓其兄子彦曰:“大崔生宽和笃雅,汝宜友之;小 崔生峭整清彻,汝宜敬之,二人终将大至。”冲荐之为中书博士,转议郎,寻迁尚 书二千石。孝文在洛,欲创革旧制,选置百官,谓群臣曰:“与朕举一吏部郎,必 使才望兼允者,给卿三日假。”又一日,孝文曰:“朕已得之,不烦卿辈也。”驿 征亮兼吏部郎。俄为太子中舍人,迁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亮虽历显任,其妻不 免亲事舂簸,孝文闻之,嘉其清贫,诏带野王令。

  孝明亲政,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兼吏部郎,领青州大中正。亮自参选事,垂将 十年,廉慎明决,为尚书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选事不办。”寻除散骑常侍, 仍为黄门。迁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白迁都之后,经略四方,又营洛邑,费用甚 广。亮在度支,别立条格,岁省亿计。又议修汴、蔡三渠以通边运,公私赖焉。

  侍中、广平王怀以母弟之亲,左右不遵宪法,敕亮推究。宣武禁怀不通宾客者 久之。后因宴集,怀侍亲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责之,即起于宣武前脱冠请罪, 遂拜辞欲出。宣武曰:“广平粗疏,向来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诏亮复 坐,令怀谢焉。亮外虽方正,内亦承候时情。宣传左右郭神安颇被宣武识遇,以弟 托亮,亮引为御史。及神安败后,因集禁中,宣武令兼侍中卢昶宣旨责亮曰:“在 法官,何故受左右嘱请!”亮拜谢而已,无以上对。转都官尚书,又转七兵,领廷 尉卿,加散骑常侍。徐州刺史元昞抚御失和,诏亮驰驿安抚。亮至,劾昞处以大辟, 劳赉绥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浅不通船,行人艰阻。亮谓寮佐曰:“昔杜 预乃造河梁,况此有异长河,且魏、晋之日,亦自有桥。吾今决欲营之。”咸曰: “水浅,不可为浮桥;泛长无恆,又不可施柱。恐难成立。”亮曰:“昔秦居咸阳, 横桥度渭,以像阁道,此即以柱为桥。今唯虑长柱不可得耳。”会天大雨,山水暴 至,浮出长木数百根,籍此为用,桥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犹名崔公桥。亮性公 清,敏于断决,所在并号称职,三辅服其德政。宣武嘉之,诏赐衣马被褥。后纳其 女为九嫔,征为太常卿,摄吏部事。

  孝明初,出为定州刺史。梁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据硖石,诏亮假镇南将军, 齐王萧宝夤镇东将军,章下王融安南将军,并使持节,督诸军以讨之。灵太后劳遣 亮等,赐戎服杂物。亮至硖石,祖悦出城逆战,大破之。祖悦复于城外置二栅,欲 拒军,亮焚击破之。亮与李崇为水陆之期,日日进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乃 进军,共平硖石。

  灵太后赐亮玺书曰:“硖石既平,大势全举,淮堰孤危,自将奔遁。若仍敢游 魂,此当易以立计。禽翦蚁徒,应在旦夕。将军推毂所冯,亲对其事,处分经略, 宜共协齐,必令得扫荡之理,尽彼遗烬也。随便守御,及分度掠截,扼其咽喉,防 塞走路,期之全获,无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为本,任之雅算。” 以功进号镇北将军。

  李平部分诸军,将水陆兼进,以讨堰贼。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而发。 平表亮辄还京,失乘胜之机,阙水陆之会,今处亮死,上议。灵太后令曰:“亮去 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但吾摄御万机,庶兹恶杀,可特听以功 补过。”及平至,亮与争功禁中,形于声色。

  寻除殿中尚书,迁吏部尚书。时羽林新害张彝之后,灵太后令武官得依资入选。 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前尚书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为怨。亮乃奏为格制,不问士 之贤愚,专以停解日月为断,虽复官须此人,停日后者终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 者灼然先用。沈滞者皆称其能。亮外甥司空谘义刘景安书规亮曰:“殷、周以乡塾 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才,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谛观在昔,莫不审举,虽未尽美, 足应十收六七。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 立中正不考人才行业,空辨氏姓高下。至于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属 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亮 答书曰:

  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时徼幸,得为吏部尚书。当其壮也,尚不如人,况今朽 老,而居帝难之任。常思同升举直,以报明主之恩;尽忠竭力,不为贻厥之累。昨 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为汝所怪,千载之后,谁知我哉!可静念吾言,当为汝论 之。

  吾兼正六为吏部郎,三为尚书,铨衡所宜,颇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时宜须异。 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书,尚书据状,量人授职,此乃与天下群贤共爵 人也。吾谓当尔之时,无遗才、无滥举矣,而当犹云十收六七。况今日之选,专归 尚书,以一人之鉴,照察天下,刘毅所云一吏部、两郎中而欲究镜人物,何异以管 窥天而求其博哉!今勋人甚多,又羽林入选。武夫崛起,不解书计,唯可彍弩前驱, 指踪捕噬而已。忽令垂组乘轩,求其烹鲜之效,未曾操刀,而使专割。又武人至多, 官员至少,不可周溥。设令十人共一官,犹无官可授,况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 哉?吾近面执,不宜使武人入选,请赐其爵,厚其禄。既不见从,是以权立此格, 限以停年耳。

  昔子产铸刑书以救敝,叔向讥之以正法,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仲尼云: “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当来君子, 知吾意焉。

  后甄琛、元修义、城阳王徽相继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贤愚 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历侍中、太常卿、左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时刘腾擅权,亮托妻刘氏,倾身 事之。故频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识者讥之。转尚书仆射,加散骑常侍。疽发于背, 明帝遣舍人问疾,亮上表乞解仆射,诏不许。寻卒。诏给东园秘器,赠车骑大将军、 仪同三司,谥曰贞烈。

  亮在雍州,读《杜预传》,见其为八磨,嘉其有济时用,遂教人为碾。及为仆 射,奏于张方桥东堰谷水,造硙磨数十区,其利十倍,国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 士和、士泰,并强士,善于当世。

  士安历尚书北部郎,卒于谏议大夫,赠左将军、光州刺史。无子,弟士和以子 乾亨继。乾亨,武定中,尚书都兵郎中。

  士和初为司空主簿。萧宝夤之在关中,高选寮佐,以为都督府长史。时莫折念 生遣使诈降,宝夤表士和兼度支尚书为陇右行台,令入秦抚慰,为念生所害。

  士泰历给事中、司空从事中郎、谏议大夫、司空司马。明帝末,荆蛮侵斥,以 士泰为龙骧将军、征蛮别将。事平,以功赐爵五等男。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都 督、青州刺史,谥曰文肃。了肇师袭爵。

  肇师少时疏放,长遂变节,更成谨厚。涉猎经史,颇有文思。天平初,以通直 散骑侍郎为尉劳青州使,至齐州界,为土贼崔迦叶等拘,欲逼与同事。肇师执志不 动,喻以祸福,贼遂舍之。仍巡慰青部而还。肇师以从弟乾亨同居,事伯母甚谨。 齐文襄尝言肇师合诛,左右问其故,曰:“崔鸿《十六国春秋》述诸僭伪而不及江 东。”左右曰:“肇师与鸿别族。”乃止。天保初,以参定浑代礼仪,封襄城县男, 仍兼中书侍郎,卒。始鄴下有薛生者,能相人,言赵彦琛当大贵。肇师因问己,答 曰:“公门望虽高,爵位不及赵。”终如其言。

  亮弟敬默,奉朝请,卒于征虏长史,赠南阳太守。子思韶。从亮征硖石,以军 功赐爵武城子,为冀州别驾。

  敬默弟敬远,以其贱出,殊不经纪,论者讥焉。

  光韶,亮从父弟也。父幼孙,太原太守。光韶事亲以孝悌。初除奉朝请,光韶 与弟光伯孪生,操业相侔,特相友爱,遂经吏部尚书李冲,让官于光伯,辞色恳至。 冲为奏闻,孝文嘉而许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为司空行参军,复请让从叔和,曰: “臣诚微贱,未登让品,属逢皇朝,耻无让德。”和亦谦退,辞而不当。孝文善之, 遂以和为广陵王国常侍。寻敕光韶秘书郎,掌校华林御书。累迁青州中从事。后为 司空骑兵参军,又兼司徒户曹。出为济州辅国府司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 访焉。迁青州平东府长史。府解,敕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断,吏人畏爱之。入为司 空从事中郎,以母老解官归养,赋诗展意,朝士属和者数十人。久之,征为司徒谘 议,固辞不拜。

  光韶性严,声韵抗烈,与人平谈,常若震厉。至于兄弟议论,外闻谓为忿怒, 然孔怀雍睦,人少逮之。孝庄初,河间邢杲率河北流人十余万众攻逼州郡,刺史元 俊忧不自安。州人乞光韶为长史以镇之。时阳平路回寓居齐土,与杲潜相影响,引 贼入郭,光韶临机处分,在难确然。贼退之后,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发使 慰劳。寻为东道军司。及元颢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风靡。刺史广陵王欣集文武以 议所从,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梁国,称兵本朝,乱臣 贼子,旷代少畴。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齿。等荷朝眷,未敢仰从。”长史崔景茂、 前瀛州刺史张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征士张僧皓咸云:“军司议是。”欣乃斩颢 使。

  寻征辅国将军,再迁廷尉卿。秘书监祖莹以赃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 尉城阳王徽、尚书令临淮王彧、吏部尚书李神俊、侍中李彧并势望当时,皆为莹求 宽。光韶正色曰:“朝贤执事,于舜之功,未闻其一,如何反为罪人言乎。”其执 意不回如此。永安据乱,遂还乡里。

  光韶博学强辩,尤好理论,至于人伦名教,得失之间,榷而论之,不以一毫假 物。家足于财,而性俭吝,衣马敝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于夜遇 盗,害其二子。孝庄诏黄门高道穆,令加检捕,一坊之内,家别搜索。至光韶宅, 绫绢钱布匮箧充积。议者讥其矫啬。其家资产,皆光伯所营。光伯亡,悉焚其契。 河间邢子才曾贷钱数万,后送还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贷,仆不知也。”竟不纳。

  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继室兄女。弼贪婪不法,光韶以亲情亟相非责,弼衔 之。时耻翔反于州界,弼诬光韶子通与贼连结,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与之 辨争,词色不屈。会樊子鹄为东道大使,知其见枉,理出之。时人劝令诣樊陈谢, 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劳往也!”子鹄亦叹尚之。后刺史侯深代下,疑 惧,谋为不轨。夜劫光韶,以兵胁之,责以谋略。光韶曰:“凡起兵须有名义,使 君今日举动,直是作贼耳,知复何计!”深虽恨之,敬而不敢害。寻除征东将军、 金紫光禄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屡变,闭门却扫,吉凶断绝。诫子孙曰:“吾自谓立身 无惭古烈,但以禄命有限,无容希世取进。在官以来,不冒一级,官虽不达,经为 九卿。且吾平生素业,足以遗汝,官阀亦何足言也。吾既运薄,便经三娶,而汝之 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后,不须合也。然赠谥之及,出自君恩,岂容 子孙自求之也?勿须求赠。若违吾志,如有神灵,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 服饮食未尝一片不同,至于兒女官婚,荣利之事,未尝不先以推弟。弟顷横祸,权 作松榇,亦可为吾作松棺,使吾见之。”卒,年七十一。孝静初,侍中贾思申启, 称述光韶,诏赠散骑常侍、骠骑将军、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为青州别驾,后以族弟休临州,申牒求解。尚书奏:“案《礼》: 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诸父;封君之孙,得尽臣。 计始封之君,即是世继之祖,尚不得臣,况今刺史既非世继,而得行臣吏之节,执 笏称名者乎?检光伯请解,率礼不愆,谓宜许遂。”灵太后令从之。寻除北海太守, 有司以其更满,依例奏代。明帝诏曰:“光伯自莅海沂,清风远著,兼其兄光韶复 能辞荣侍养,兄弟忠孝,宜有甄录,可更申三年,以广风化。”后历太傅谘议参军。

  节闵帝时,崔祖螭、张僧皓起逆,攻东阳,旬日间,众十余万。刺史、东莱王 贵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劳。兄光韶争之曰:“以下官观之,非可慰喻止也。”贵平逼 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未及晓喻,为飞天矢所中,卒,赠青州刺史。子滔,武 定末殷州别驾。修之弟道固。

  道固字季坚,其母卑贱,嫡母兄攸之、目连等轻侮之。父辑谓攸之曰:“此兒 姿识,或能兴人门户,汝等何以轻之?”攸之等遇之弥薄。辑乃资给道固,令其南 仕。时宋孝武为徐、兗二州刺史,以道固为从事。道固美形貌,善举止,习武事, 孝武嘉之。会青州刺史新除,过彭城,孝武谓曰:“崔道固人身如此,岂可为寒士? 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为叹息。”刺史至州,辟为主簿。后为宋诸王参军,被遣 青州募人,长史以下并诣道固。道固诸兄等逼其所生自致酒炙于客前。道固惊起接 取,谓客曰:“家无人力,老亲自执劬劳。”诸客皆知其兄所作,咸拜其母。母谓 道固曰:“我贱,不足以报贵宾,汝宜答拜。”诸客皆叹美道固母子,贱其诸兄。 后为冀州刺史,镇历城。

  宋明帝立,徐州刺史薛安都与道固等立废帝子业弟子勋,败乃归魏。献文帝以 为南冀州刺史、清河公。宋明帝遣说道固,以为徐州刺史,复归宋。

  皇兴初,献文诏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讨道固,道固面缚请罪。白曜送赴都,诏 恕其死。乃徙齐土望共道固守城者数百家于桑乾,立平齐郡于平城西北北新城,以 道固为太守,赐爵临淄子。寻徙居京城西南二百余里旧除馆之西。延兴中卒,子景 徽袭爵。

  初,道固之在客邸,与薛安都、毕众敬邻馆,时以公集相见。本既同由武达, 颇结寮旧。时安都志已衰朽,于道固疏略,而众敬每尽殷勤。道固谓刘休宾、房法 寿曰:“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都视人,殊自萧索,毕固依依也。” 景徽字文睿,卒于平州刺史,谥曰定。子休纂袭爵。

  道固兄曰连子僧祐。僧深坐兄僧祐与沙门法秀谋反,徙薄骨律镇。后位南青州 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骥。后薄房氏,纳平原杜氏,与俱徙。生四子,伯凤、 祖龙、祖螭、祖虬。僧深得还之后,绝房氏,遂与杜氏及四子寓青州。伯驎、伯骥 与母房居冀州,虽往来父间,而心存母氏,孝慈之道,顿阻一门。僧深卒,伯驎奔 赴,不敢入家,寄哭寺门。祖龙刚躁,与兄伯驎讼嫡庶,并以刀剑自卫,苦怨雠焉。 祖螭小字社客,普泰初反,尔硃仲远讨斩之。祖虬,少好学,不驰竞。

  僧深从弟和,位平昌太守。家巨富而性吝,埋钱数百斛,其母李春思堇,惜钱 不买。子轨,字启则,盗钱百万,背和亡走。后至仪同、开府铠曹参军,坐贪伪, 赐死晋阳。

  论曰:崔光风素虚远,学业深长,孝文归其才博,许其大至,明主固知臣也。 历事三朝,师训少主,不出宫省,坐致台傅,斯亦近世之所希有。但顾怀大雅,托 迹中庸,其于容身之讥,斯乃胡广所不免也。鸿博综古今,立言为事,亦才志之士 乎。崔亮既明达从事,动有名迹,于断年之选,失之逾远,救弊未闻,终为国蠹, 无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国士之风矣。

卷三十三

  裴叔业 夏侯道迁 李元护 席法友 王世弼 江悦之 淳于诞 沈文秀张谠 李苗 刘藻 傅永 傅竖眼 张烈 李叔彪 路恃庆 房亮 曹世表潘永基 硃 元旭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五世祖苞,晋秦州刺史。祖邕, 自河东居于襄阳。父顺宗,兄叔宝,仕宋、齐,并有名位。叔业少有气干,颇以将 略自许。宋元徽末,历官为羽林监、齐高帝骠骑行参军。齐受命,累迁为宁蛮长史、 广平太守。叔业早与齐明帝同事。明帝辅政,以为心腹,使领军奄袭诸蕃镇,尽心 用命。及即位,以为给事黄门侍郎,封武昌县伯。孝文南次钟离,拜叔业为徐州刺 史,以水军入淮。帝令郎中裴聿往与之语,叔业盛饰左右服玩以夸之。聿曰:“伯 父仪服诚为美丽,但恨不昼游耳。”

  齐帝崩,废帝即位。诛大臣,都下屡有变发。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 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未几,见徙南衮州刺史。会陈显达 围建鄴,叔业遣司马李元护应之,及显达败而还。叔业虑内难未已,不愿为南兗州。 齐废主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异,去来者并云叔业北入。叔业兄子植、IR、 瑜、粲等弃母奔寿阳。法珍等以其既在疆场,且欲羁縻之,白齐主,遣中书舍人裴 穆慰诱之,许不须回换。叔业虽得停,而忧惧不已。时梁武帝为雍州刺史,叔业遣 亲人马文范以自安之计访之梁武帝,曰:“雍州若能坚据襄阳,辄当戮力自保。若 不尔,回面向北,不失河南公。”梁武报曰:“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自然无患。 若意外相逼,当勒马二万人,直出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事一举可定。若欲北向, 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处,河南公宁复可得?如此,则南归望绝矣。”叔业 沉疑未决,遣信诣豫州刺史薛真度,访入北之宜。真度答书,盛陈朝廷风化。叔业 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韦伯昕奉表内附。

  景明元年正月,宣武诏授叔业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将军, 封兰陵郡公。又赐叔业玺书,遣彭城王勰、尚书令王肃赴接。军未度淮,叔业病卒, 李元护、席法友等推叔业兄子植监州事。诏赠叔业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 忠武公,给东园温明秘器。

  子蒨之,字文德,仕齐,随郡王左常侍,先卒。

  子谭绍封。谭粗险好杀,所乘牛马为小惊逸,手自杀之。然孝事诸叔,尽于子 道,国禄岁入,每以分赡,世以此称之。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南豫州刺 史,谥曰敬。

  子测,字伯源,袭。历通直散骑侍郎,天平中,走于关中。

  蒨之弟芬之,字文馥,长者好施,笃爱诸弟。仕齐,位羽林监。入魏,以父勋 封上蔡伯。为东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静称。后徙封山茌县,迁岐州刺史。为陇贼所 围,城陷,贼以送上邽,为莫折念生所害,赠青州刺史。

  芬之弟蔼之,字幼重,性轻率,好琴书。其内弟柳谐善鼓琴,蔼之师而微不及 也。位汝阳太守。

  叔业长兄子彦先,少有志尚。叔业以寿春入魏,彦先封雍丘县子,位勃海相。 卒,谥曰惠恭。

  彦先子约,字元俭,性颇刚鲠,后袭爵。冀州大乘贼起,敕为别将,行勃海郡 事,城陷见害。

  长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英起弟威起,卒于齐王府中兵参军,赠鸿胪少卿。

  彦先弟绚,扬州中从事。时扬州霖雨,水入城,刺史李崇居城上,系船凭焉。 绚率城南人数千家氵凡舟南走高原。谓崇还北,遂与别驾郑祖起等送子十四人于梁。 崇勒水军讨之,众溃见获,投水而死。

  植字文远,叔业兄叔宝子也。少而好学,览综经史,尤长释典,善谈理义。随 叔业在寿春。叔业卒,席法友、柳玄达等共举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 出于植。于是开门纳魏军。诏以植为衮州刺史、崇义县侯,入为大鸿胪卿。后以长 子昕南叛,有司处之大辟,诏特恕其罪,以表勋诚。寻除授扬州大中正,出为瀛州 刺史,再迁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为无恆。衮州之还也,表请解官,隐于嵩山,宣武不许,深以 为怪。然公私集论,自言人门不后王肃,怪朝廷处之不高。及为尚书,志意颇满, 欲以政事为己任,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辞气激扬,见于言色。 及入参议论,时对众官,面有讥毁。又表毁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 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类也。侍中于忠、黄门元昭览之切齿,寝而不奏。 韦伯昕告植欲谋废黜。尚书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遂诈称被诏, 率合部曲,欲图领军于忠。时忠专权,既构成其祸,又矫诏杀之,朝野称冤。临终, 神志自若,遗令子弟,命尽之后,剪落须发,被以法服,以沙门礼葬于嵩高之阴。

  初,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俊等同时见害。后祚、俊事雪加赠,而植追复 封爵而已。植故吏勃海刁冲上疏讼之,于是赠尚书仆射、扬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迁姊也。性甚刚峻,于诸子皆如严君。长成后,非衣幍不见,小 有罪过,必束带伏门,经五三日乃引见之,督以严训。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见之,旦 夕温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逾七十,以身为婢,自施三宝,布衣麻菲,手执箕帚 于沙门寺扫洒。植弟瑜、粲、衍并亦奴仆之服,泣涕而从,有感道俗。诸子各以布 帛数百赎免其母,于是出家为比丘。入嵩高积岁,乃还家。植既长嫡,母又年老, 其在州数岁,以妻子自随。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 门数灶,盖亦染江南之俗也。论者讥焉。

  植弟飏,壮果有谋略。在齐,以军功位骁骑将军。入魏,为南司州刺史,封义 阳县伯。诏命未至,为贼所杀,进爵为侯。宣武以飏勋效未立而卒,其子烱不得袭 封。明帝初,烱行货于执事,乃封城平县伯。

  烱字休光,小字黄头,颇有文学,善事权门。领军元叉纳其金帛,除镇远将军、 散骑常侍、扬州大中正,进爵为侯,改封高城。寻兼尚书右丞,出为东郡太守,为 城人所害。赠散骑常侍、青州刺史,谥曰简。

  飏弟瑜,字文琬,封下密县子,试守荥阳郡,坐虐暴杀人免官。后徙封灌津子, 卒于勃海太守,赠豫州刺史,谥曰定。

  瑜弟粲,字文亮,封舒县子。沉重善风仪,颇以骄豪为失。历正平、恆农二郡 太守。高阳王雍曾以事属粲,粲不从,雍甚为恨。后因九日马射,敕畿内太守皆赴 京师,雍时为州牧,粲修谒,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闲迈,举止抑扬,雍目而不觉解 颜。及坐定,谓粲曰:“可更为一行。”粲便下席为行,从容而出。坐事免。后宣 武闻粲善自标置,欲观其风度,令传诏就家急召之,须臾间,使者相属,合家恇惧, 不测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变。帝叹异之。时仆射高肇以外戚之贵,势倾一时, 朝士见者,咸望尘拜谒。粲候肇,唯长揖而已。及还,家人尤责之,粲曰:“何可 自同凡俗也。”又曾诣清河王怿,下车始进,便属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霑、濡 改节。怿乃令人持盖覆之,叹谓左右曰:“何代无奇人!”性好释学,亲升讲座, 虽持义未精,而风韵可重。但不涉经史,终为知音所轻。

  后为扬州大中正、中书令。明帝释奠,以为侍讲,转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 以粲为西衮州刺史,寻为濮阳太守崔巨伦所逐,弃州入嵩高山。节闵帝初,复为中 书令。后正月晦,帝出临洛滨,粲起御前,再拜上寿酒。帝曰:“昔北海入朝,暂 窃神器,尔日卿戒之以酒;今欲我饮,何异于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沈湎,故 谏其所失,陛下齐圣温克,臣敢献微诚。”帝曰:“甚愧来誉。”仍为命酌。孝武 初,出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属时亢旱,土人劝令祷于海神。粲惮违众人,乃 为祈请,直据胡床,举杯曰:“仆白君。”左右云:“前后例皆拜谒。”粲曰: “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安有方伯致礼海神。”卒不肯拜。时青州叛贼耿翔寇 乱三齐,粲唯高谭虚论,不事防御之术。翔乘其无备,掩袭州城。左右白言贼至, 粲云:“岂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云:“耿王可引上听事,自 余部众,且付城人。”不达时变如此。寻为翔害,送首于梁。

  子含,字文若,员外散骑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学识优于诸兄,才亦过之。事亲以孝闻,兼有将略。仕齐, 位阴平太守。归魏,授通直郎,衍坚辞朝命,上表请隐嵩高。诏从之。宣武末稍以 出山,干禄执事。从历建兴、河内二郡太守。历二郡,廉贞寡欲,善抚百姓,人吏 追思之。孝昌初,梁将曹敬宗寇荆州。诏衍为别将,与恆农太守王罴救荆州。衍大 破之,荆州围解。除北道都督,镇鄴西之武城,封安阳县子。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 潜图叛逆,衍觉其有异,密表陈之。寻而鉴所部别将嵇宗驰驿告变,乃诏衍与都督 源子邕、李神轨等讨鉴,平之。除相州刺史、北道大都督,进封临汝县公。诏衍与 子邕北讨葛荣,军败见害。赠车骑大将军、司空、相州刺史。子嵩袭。

  叔业之归魏,又有尹挺、柳玄达、韦伯昕、皇甫光、梁祐、崔高容、阎庆胤、 柳僧习并预其功。

  尹挺,天水冀人,仕齐,位陈郡太守。与叔业参谋归诚,历南司州刺史。

  柳玄达,河东解人,颇涉经史,仕齐,诸王参军。与叔业姻娅周旋。叔业献款, 玄达赞成其计。入魏,除司徒谘议参军,封南顿县子。卒,改封夏阳县,子绛袭。 绛弟远,字季云,性粗放无拘检,时人或谓之柳癫。好弹琴耽酒,时有文咏。孝武 初,除仪同、开府参军事。情琴酒之间,每出行返,家人或问消息,答云:“无所 闻,纵闻亦不解。”后客游卒。玄达弟玄瑜,位阴平太守,卒。子谐,颇有文学, 善鼓琴,以新声手势,京师士子翕然从学。除著作佐郎,于河阴遇害。

  韦伯昕,京兆杜陵人,学尚有壮气。自以才智优于裴植,常轻之,植嫉之如仇。 即彦先之妹夫也。叔业以其有大志,故遣子芬之为质。入魏,封零陵县男,历南阳 太守,坐事免。后拜员外散骑常侍,加中垒将军。告裴植谋为废黜,植坐死。后百 余日,伯昕亦病卒。临亡,见植为祟,口云:“裴尚书死,不独见由,何以见怒?”

  皇甫光,安定人,美须髯,善言笑。入魏,卒于勃海太守。兄椿龄,从薛安都 于彭城内附,除岐州刺史。椿龄子璋,乡郡相。璋弟枿,位吏部郎,性贪婪,多所 受纳,鬻卖吏官,皆有定价。后以丞相、高阳王雍之婿,为豫州刺史。为政残暴, 百姓患之。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赠尚书左仆射。子长卿,太尉司马。

  梁祐,北地人,叔业从姑子也。好学,便弓马,随叔业征伐,身被五十余创。 景明初,赐爵山桑子。出为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声称。历大中大夫。从容风 雅,好为谈咏,常与朝廷名贤,泛舟洛水,以诗酒自娱。迁光禄大夫,端然养志, 不历权门,卒于京兆内史。

  崔高容,清河人,博学善文辞,美风彩。景明初,位散骑侍郎,出为扬州开府 掾,带陈留太守,卒官。

  阎庆胤,天水人,博识洽闻,善于谈论,听其言说,不觉忘疲。卒于敷城太守。

  柳僧习见其子虬传。

  夏侯道迁,谯国人也。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为结婚韦氏,道迁云:“欲怀 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人咸谓戏言。及婚,求觅不知所在。访问,乃云逃入益 州。后随裴叔业于寿春,为南谯太守。二家虽为姻好,亲情不协,遂单骑归魏,拜 骁骑将军,随王肃至寿春。肃薨,道迁弃戍南叛。

  会梁以庄丘黑为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镇南郑。黑请道迁为长史,带汉中 郡。会黑死,而道迁阴图归顺。先是,仇池镇将杨灵珍反叛南奔,梁以灵珍为征虏 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道迁乃击灵珍,斩其父子,送首于京师。江悦之等推 道迁为梁、秦二州刺史。道迁遣表归阙,诏玺书慰勉,授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 军、豫州刺史,封丰县侯,遣尚书邢峦指授节度。道迁表受平南、常侍,而辞豫州、 丰县侯,引裴叔业公爵为例。宣武不许。

  道迁自南郑来朝京师,引见于太极东堂,免冠徒跣谢曰:“比在寿春,遭韦缵 之酷,申控无所,致此猖狂。是段之来,希酬昔遇。”宣武曰:“卿建为山之功, 一篑之玷,何足谢也。”道迁以赏报为微,逡巡不拜,寻改封濮阳县侯。岁余,频 表解州,宣武许之。除南衮州大中正,不拜。

  道迁虽学不深洽,而历览书史,闲习尺牍。好言宴,务口实,京师珍羞,罔不 毕有。于京城西水次市地,大起园池,殖列蔬果,延致秀彦,时往游适。妓妾十余, 常自娱乐,国秩岁入三千余匹,专供酒馔,不营家产。每诵孔融语曰:“坐上客恆 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识者多之。历华、瀛二州刺史,为政清严,善禁 盗贼。卒,赠雍州刺史,谥明侯。初,道迁以拔汉中归诚本由王颍兴之计,求分邑 户五百封之,宣武不许。灵太后临朝,道迁重求分封,太后大奇之,议欲更以三百 户封颍兴,会卒,遂寝。道迁不聘正室,唯有庶子数人。

  长子夬、,字元廷,历镇远将军、南衮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丧不戚,醇醪 肥鲜,不离于口,沽买饮啖,多所费用。父时田园,货卖略尽,人间债犹数千余匹, 谷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饥寒。

  初,道迁知夬好酒,不欲传授国封。夬未亡前,忽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至其家 听事,与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惊惧,谓人曰:“世宝为官,少间必击我也。” 寻有人至,云:“官呼郎”,随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胜楚痛,大叫。良久 乃悟,流汗彻于寝具。至明,前京城太守赵卓诣之,见其衣湿,谓夬曰:“卿昨夜 当大饮,溺衣如此。”夬乃具陈所梦。先是旬余,秘书监郑道昭暴病卒,夬闻,谓 卓曰:“人生何常,唯当纵饮。”于是昏酣遂甚。梦后,二日不能言,针之,乃得 语,而犹虚劣。俄而心闷而死。洗浴者视其尸体,大有杖处,青赤隐起,二百下许。 赠钜鹿太守。

  初,夬与南人辛谌、庾遵、江文遥等终日游聚。酣饮之际,恆相谓曰:“人生 局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后间耳。脱有先亡者,于良辰美景,灵前饮宴,傥 或有知,庶共歆飨。”及夬亡后,三月上巳,诸人相率至夬灵前,仍共酌饮。时日 晚天阴,室中微暗,咸见夬在坐,衣服形容,不异平昔,时执杯酒,似若献酬,但 无语耳。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帘欲出,便即僵仆,状若被殴。夬从兄欣宗云: “今是节日,诸人忆弟畴昔之言,故来共饮。僧明何罪,而被嗔责?”僧明便悟。 而欣宗鬼语如夬平生,并怒家人,皆得其罪,又发阴私窃盗,咸有次绪。

  夬妻,裴植之女也,与道迁诸妾不睦,讼阋彻于公庭。子籍,年十余岁,袭祖 封已数年,而夬弟翙等言其眇目IT疾,不任承继,自以与夬同庶,己应绍袭。尚 书奏籍承封。

  道迁兄子IS,位咸阳太守。

  道迁之谋,又襄阳罗道珍、北海王安世、颍川辛谌、汉中姜永等皆参其勋末。 道珍为齐州东平原相,有能名。安世,苻坚丞相王猛玄孙也。历涉书传,位北华州 刺史。谌,魏卫尉辛毗后也,有文学,位濮阳、上党二郡太守。永善弹琴,有文学, 位汉中太守。永弟漾,亦善士,性至孝。时颍川庾道者,亦与道迁俱入国,虽不参 勋谋,亦为奇士。历览史传,善草隶书,轻财重义。仕梁,右中郎将。及至洛阳, 环堵弊庐,多与俊秀交旧,积二十余岁,殊无宦情。后为饶安县令,罢,卒。

  李元护,辽东襄平人,晋司徒胤之八世孙也。胤子顺、璠及孙沉、志皆有名宦。 沉孙根,仕慕容宝,为中书监。根子后智等随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数世无名, 三齐豪门多轻之。元护以魏平齐后,随父怀庆南奔。身长八尺,美须髯,少有武力。 仕齐,位马头太守,虽以将用自达,然亦颇览文史,习于简牍。后为裴叔业司马, 带汝阴太守。叔业归顺,元护赞同其谋。叔业疾病,元护督率上下以俟援军。寿春 克定,元护颇有力焉。景明初,以元护为齐州刺史、广饶县伯。寻以州人柳世明图 为不轨,元护诛戮所加,微为滥酷。州内饥俭,表请赈贷,蠲其赋役。但多有部曲, 时为侵扰,城邑苦之,故不得为良刺史也。三年卒。病前月余,京师无故传其凶问。 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书曰“李齐州死”,纲佐饯别者见而拭之,后复如此。元护妾 妓十余,声色自纵。情欲既甚,支骨稍消,须长二尺,一时落尽。赠青州刺史。元 护为齐州,经拜旧墓,巡省故宅,飨赐村老,莫不欣暢。及将亡,谓左右曰:“吾 尝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属目。若丧过东阳,不可不好设仪卫,哭泣尽哀,令观 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诫。

  子会袭,正始中降爵为子。会顽騃好酒,其妻南阳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 姿色,会不答之。房乃通其弟机,因会醉,杀之。子景宣袭。机与房遂如夫妇,积 十余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护弟静,性贪忍,兄亡未敛,便剥妓服玩及余物。历齐郡内史。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齐,以膂力自效,任安丰新蔡二郡太 守、建安戍主。后与裴叔业同谋归魏,拜豫州刺史、苞信县伯。叔业卒后,法友与 裴植追成业志,淮南克定,法友有力焉。历华、并二州刺史。后为别将出淮南,欲 解朐山之围。法友始渡淮而朐山败没,遂停十年。恬静自安,不竞世利。宣武末, 除济州刺史,廉和著称。又徙封乘氏。后卒于光禄大夫,赠秦州刺史,谥襄侯。

  子景通袭,善事元叉,兼赂叉父继。继为司空,引景通为掾。卒,赠卫尉少卿。 子郾袭,走关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姚泓之灭,其祖、父南迁。世弼身长七尺八寸,魁岸 有壮气,善草隶书,好爱坟典。仕齐为军主,助戍寿春,遂与裴叔业同谋归诚。除 南徐州刺史,封慎县伯。后除东秦州刺史,政任于刑,为人所怨,有受纳之响,为 御史中尉李平所弹,会赦免。后为河北太守,有清称。再迁中山内史,加平北将军。 直阁元罗,领军元叉弟也,曾过中山,谓曰:“二州刺史,翻复为郡,当恨恨耳。” 世弼曰:“仪同之号,起自邓骘,平北为郡,始在下官。”卒,赠豫州刺史,谥曰 康。

  长子会,汝阳太守。次子由,字茂道,好学有文才,尤善草隶书,性方厚,有 名士风,又工摹书,为时人所服。位东莱太守,罢郡寓居颍川。天平初,元洪威构 逆,大军攻讨,为乱兵所害。名流悼惜之。

  江悦之,字彦和,济阳考城人也。七世祖统,晋散骑常侍,避刘、石之乱,南 渡。祖兴之,父范之,并为宋武所诛。悦之少孤,仕宋,历诸王参军。好兵书,有 将略,善待士,有部曲数百人。仕齐,为后军将军,部曲称众,千有余人。梁初, 以讨灭刘季连功,进号冠军将军。武兴氐攻破白马,进图南郑,悦之大破氐众,还 复白马。梁、秦二州刺史庄丘黑死,夏侯道迁与悦之及庞树,军主李忻荣、张元亮、 士孙天与等谋以梁州内附。梁华阳太守尹天宝率众向州城,遂围南郑。悦之昼夜督 战,会武兴军至,天宝败。道迁克全勋款,悦之实有力焉。与道迁俱至洛阳。寻卒, 赠梁州刺史,追封安平县子,谥曰庄。

  悦之二子,文遥、文远。文遥少有大度,轻财好士,士多归之。道迁之图杨灵 珍,文遥奋剑请行,遂手斩灵珍。袭父封,拜咸阳太守。勤于礼接,终日坐听事。 至者见之,假以恩颜,屏人密问,于是人所疾苦,大盗姓名,奸猾吏长,无不知悉。 郡中震肃,奸劫息止,政为雍州诸郡之最。后为安州刺史,善于绥纳,甚得物情。 时杜洛周、葛荣等相继叛逆,幽、燕已南悉没,唯文遥介在群贼之外,孤城独守, 鸠集荒余,且耕且战,百姓皆乐为用。卒官,长史许思祖等以文遥有遗爱,复推其 子果行州事。既摄州事,乃遣使奉表。庄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骑侍郎,行安州事。 既而贼势转盛,救援不接,果乃携诸弟并率城人东奔高丽。天平中,诏高丽送果等。 元象中,乃得还朝。文远善骑射,勇于攻战,以军功位中散大夫、龙骧将军。

  淳于诞,字灵远,其先太山博人也,后世居蜀汉,或家安固之桓陵县。父兴宗, 齐南安太守。诞年十二,随父向扬州。父于路为群盗所害,诞虽幼而哀感奋发,倾 资结客,旬朔之内,遂得复仇。州里之间,无不称叹。景明中,自汉中归魏,陈伐 蜀计,宣武嘉纳之。延昌末,王旅大举,除骠骑将军、都督、别部司马,领乡导统 军。诞不愿先受荣爵,乃固让实官,止参戎号。及奉辞之日,诏若克成都,即以益 州许之。师次晋寿,蜀人大震。属宣武晏驾,不果而还。后以客例,起家羽林监。 正光中,秦、陇反叛,诏诞为西南道军司马,与行台魏子建共参经略。时梁益州刺 史萧深猷遣将樊文炽萧世澄等率众数万围小剑戍。子建遣诞勒兵驰赴,大败之,禽 世澄等十一人,文炽先走获免。孝昌初,子建以诞行华阳郡,带白马戍。后卒于东 梁州刺史,赠益州刺史,谥曰庄。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也。伯父庆之,《南史》有传。文秀仕宋,位青 州刺史。和平六年,宋明帝杀其主子业,文秀与诸州推立子业弟子勋。子勋败,皇 兴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魏。宋遣其弟文景来谕之,文秀复归宋,为刺史如故。 后慕容白曜长驱至东阳,文秀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白曜 既下历城,乃并力攻讨,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内。乱 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历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 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礼。”白曜忿之,因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 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蔬食。 献文重其节义,稍亦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孝文嘉其忠 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除怀州刺史,假吴郡公。 守清贫而政宽,不能禁止盗贼。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卒官。

  子保冲,后为徐州冠军长史,坐据连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孝文诏:“保冲, 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阳作部终身。”宣武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文秀板为长史,督齐郡,州府事一以委之。卒 于京师。弟子嘉庆,渔阳太守。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弘,晋长秋卿。父华,慕容超左仆射。 谠仕宋,位东徐州刺史。及平徐、兗,谠乃归顺于尉元,亦表授东徐州刺史。遣中 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赐爵平陆侯。谠性开通, 笃于接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等宠要势家,亦推怀 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卒,赠青州刺史,谥康 侯。

  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 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 后得袭父爵。敬伯自以随父归国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 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归降,赐爵新昌侯。卒于新 兴太守,赠冀州刺史。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诈痴,不能梳沐。后 谠为宋冀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文成怪其纳财之多,引见之,时皇甫年 垂六十矣。文成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 也。”皇甫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后十年而谠入魏。

  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 卒。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也。父膺,梁太仆卿。苗出后叔父畎。畎为梁州刺史, 大著威名。王足之伐蜀,梁武命畎拒足于涪,许其益州。及足退,梁武遂改授。畎 怒,将有异图,事发被害。苗年十五,有报雪志。延昌中归魏,仍陈图蜀计。大将 军高肇西伐,诏假苗龙骧将军乡导。次晋寿,宣武宴驾,班师。后以客例,除员外 散骑侍郎。苗有文武才干,以大功不就,家耻未雪,常怀慷慨。乃上书陈平定江南 之计,其文理甚切于时。明帝幼冲,无远略之意,竟不能纳。

  正光末,三秦反叛,侵及三辅。时承平既久,人不习战。苗以陇兵强悍,且群 聚无资,乃上书以为:“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今陇贼猖狂, 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阻,坐受 崩溃。夫飙至风起,逆者求万一之功;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今且宜勒大将, 深沟高垒,坚守勿战。别命偏师,精卒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氵幵、岐之下, 群妖自散。”于是诏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出梁、益,隶行台魏子建。子建以苗 为郎中,仍领统军,深见知待。

  孝昌中,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与大都督宗正珍孙讨汾、绛蜀贼,平之。 及杀{人小}硃荣,荣从弟世隆拥部曲还逼都邑。孝庄幸大夏门,集群臣博议,百僚 计无所出。苗独奋衣起曰:“今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时,请以一 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梁。”庄帝壮而许焉。苗乃募人于马渚上流,以师夜下。去 桥数里,放火烧船,俄然桥绝,贼没水死者甚众。官军不至,贼乃涉水与苗死斗, 众寡不敌,苗浮河而没。帝闻,哀伤久之。赠都督、梁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仪同 三司、河阳县侯,谥忠烈。

  苗少有节操,志尚功名。每读《蜀书》,见魏延请出长安,诸葛不许,叹息谓 亮无奇计。及览《周瑜传》,未曾不嗟咨绝倒。太保城阳王徽、司徒临淮王彧并重 之。二王颇或不穆,苗每谏责。徽宠势隆极,猜忌弥甚,苗谓人曰:“城阳蜂目豺 声,今转彰矣!”解鼓琴,善属文咏,工尺牍之敏,当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壮 之。及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赠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尔时群议,更 三日便欲大纵兵士,烧燔都邑,任其采掠。赖苗,京师获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 追之。”子昙袭爵。

  刘藻,字彦先,广平易阳人也。六世祖遐,从晋元帝南渡。父宗之,宋庐江太 守。藻涉猎群籍,美谈笑,善与人交,饮酒至一石不乱。太安中,与姊夫李嶷俱来 归魏,赐爵易阳子。擢拜南部主书,号为称职。

  时北地诸羌,恃险作乱,前后宰守不能制。朝廷患之,以藻为北地太守。藻推 诚布信,诸羌咸来归款,朝廷嘉之。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为騃奴戍主,诏 曰:“选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叙。”在任八年,迁离城镇将。太和中改镇 为岐州,以藻为岐州刺史。转秦州刺史。秦人恃险,率多粗暴,或拒课输,或害吏 长,自前守宰,皆遥领,不入郡县。藻开示恩信,诛戮豪横,羌、氐惮之,守宰于 是始得居其旧所。遇车驾南伐,以藻为东道都督。秦人纷扰,诏藻还州,人情乃定。 仍与安南元英征汉中,破贼军,长驱至南郑,垂平梁州,奉诏还军,乃不果克。

  后车驾南伐,以藻为征虏将军,督统军高聪等四军为东道别将,辞于洛水之南。 孝文曰:“与卿石头相见。”藻对曰:“臣虽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贼虏而遗陛下。 辄当酾曲阿之酒以待百官。”帝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东数石赐卿。”后 与高聪等战败,俱徙平州。景明初,宣武追录旧功,拜藻为太尉司马。卒。

  子绍珍,无他才用,善附会,好饮酒。结托刘腾,启为其国郎中令,袭子爵。 永安中,历河北、黎阳二郡太守,所在无政绩。天平中,坐子洪业入于关中,率众 侵扰,伏法。

  傅永,字脩期,清河人也。幼随叔父洪仲与张幸自青州入魏,寻复南奔。有气 干,拳勇过人,能手执鞍桥,倒立驰骋。年二十余,有友人与之书而不能答,请洪 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干。为崔道固城局参 军,与道固俱降,入为平齐百姓。父母并老,饥寒十数年,赖其强于人事,戮力佣 丐,得以存立。晚为奉礼郎,诣长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庙,赐爵贝丘男,除中书 博士。王肃之为豫州,又以永为王肃平南长史。咸阳王禧虑肃难信,言于孝文。曰: “已选傅脩期为其长史,虽威仪不足,而文武有余矣。”肃以永宿士,礼之甚厚; 永亦以肃为帝眷遇,尽心事之,情义至穆。

  齐将鲁康祖、赵公政侵豫州之太仓口,肃令永击之。永量吴、楚兵好以斫营为 事,又贼若夜来,必于渡淮之所,以火记其浅处。永既设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 渡南岸,当深处置之,教云:“若有火起,即亦燃之。”其夜,康祖、公政等果亲 率领来斫营。东西二伏夹击之,康祖等奔趋淮水。火既竞起,不能记其本济,遂望 永所置火争渡。水深溺死,斩首者数千级,生禽公政。康祖人马坠淮,晓而获其尸, 斩首并公政送京师。

  时裴叔业率王茂先、李定等东侵楚王戍,肃复令永将伏兵,击其后军,破之, 获叔业伞扇鼓幕甲仗万余。两月之中,遂献再捷。帝嘉之,遣谒者就豫州,策拜永 安远将军、镇南府长史、汝南太守、贝丘县男。帝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 露布,唯傅脩期耳。”

  裴叔业又围涡阳,时帝在豫州,遣永为统军,与高聪、刘藻、成道益、任莫问 等救之。永曰:“深沟固垒,然后图之。”聪等不从,一战而败。聪等弃甲奔悬瓠, 永独收散卒徐还。贼追至,又设伏击之,挫其锐。藻徙边,永免官爵而已。不经旬, 诏永为汝阴镇将,带汝阴太守。

  景明初,裴叔业将以寿春归魏,密通于永。及将迎纳,诏永为统军,与杨大眼、 奚康生等诸军俱入寿春。同日而永在后,故康生、大眼二人并赏列士,永唯清河男。 齐将陈伯之逼寿春,沿淮为寇。时司徒彭城王勰、广陵侯元衍同镇寿春,以九江初 附,人情未洽,兼台援不至,深以为忧。诏遣永为统军,领汝阴三千人先援之。永 至,勰令永引军入城。永曰:“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围守,岂是救援之意?” 遂孤军城外,与勰并势以击伯之,频有克捷。

  中山王英之征义阳,永为宁朔将军、统军,当长围遏其南门。齐将马仙琕连营 稍进,规解城围。永乃分兵付长史贾思祖,令守营垒,自将马步千人,南逆仙琕。 贼俯射永,洞其左股,永出箭复入,遂大破之。仙琕烧营卷甲而遁。英曰:“公伤 矣!且还营。”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帅,奈何使虏 有伤将之名!”遂与诸军追之,极夜而返。时年七十余矣,三军莫不壮之。

  义阳既平,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布,意谓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采,直 与之改,陈列军仪,处置形要,而英深赏之。还京,除太中大夫。

  后除恆农太守,非心所乐。时英东征钟离,表请永,求以为将,朝廷不听。永 每言曰:“马援、充国,竟何人哉?吾独白首见拘此郡!”然于御人非其所长,故 在任无多声称。后为南衮州刺史。年逾八十,犹能驰射,盘马奋槊,常讳言老,每 自称六十九。还京,拜光禄大夫。卒,赠齐州刺史。

  永尝登北芒,于平坦处奋矛跃马,盘旋瞻望,有终焉之志。远慕杜预,近好李 冲、王肃,欲葬附墓。遂买左右地数顷,遗敕子叔伟:“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贾 氏留本乡,永至代都,娶妾冯氏,生叔伟及数女。贾后归平城,无男,唯一女。冯 恃子,事贾无礼,叔伟亦奉贾不顺,贾常忿之。冯先永卒,叔伟称父命欲葬北芒, 贾疑叔伟将以冯合葬,遂求归葬永于所封贝丘县。事经司徒,司徒胡国珍感其所慕, 许叔伟葬焉。贾乃邀诉灵太后,太后从贾意,乃葬于东清河。又永昔营宅兆,葬父 母于旧乡,贾于此强徙之,与永同处,永宗亲不能抑。葬已数十年矣,棺为桑枣根 所绕束,去地尺余,甚为周固。以斧斫,出之于坎,时人咸怪。

  叔伟膂力过人,弯弓三百斤,左右驰射,能立马上与人角骋,见者以为得永武 而不得永文。

  傅竖眼,本清河人也。七世祖伷。伷子遘,石季龙太常。祖父融,南徙度河, 家于磐阳,为乡闾所重。性豪侠,有三子,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融以自 负,谓足为一时之雄。尝谓人曰:“吾昨梦夜,有一骏马,无堪乘者,人曰‘何由 得人乘’,有一人曰‘唯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有弓一张,亦无人堪引,人曰‘唯 有傅灵根可弯此弓’;又有数纸文书,人皆读不能解,人曰‘唯有傅灵越能解此文。’” 融谓其三子文武才干足以驾驭当世,常从容谓乡人曰:“汝闻之不?鬲虫之子有三 灵,此图谶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士多相归附。

  宋将萧斌、王玄谟寇磝碻。时融始死,玄谟强引灵庆为军主。将攻城,攻车为 城内所烧,灵庆惧军法,诈云伤重,令左右舆还营,遂与壮士数十骑遁还。斌、玄 谟命追之。左右谏曰:“灵庆兄弟并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壮勇,如彭超、尸生之 徒,皆一当数十人,援不虚发,不可逼也。”玄谟乃止。灵庆至家,遂与二弟匿山 泽间。时灵庆从叔乾爱为斌法曹参军,斌遣乾爱诱呼之,以腰刀为信,密令壮健者 随之。而乾爱不知斌之欲图灵庆。既至,斌所遣壮士执灵庆杀之。灵庆将死,与母 崔氏诀,言:“法曹杀人,不可忘也。”

  灵根、灵越奔河北。灵越至京师,因说齐人慕化,青州可平。文成大悦,拜灵 越青州刺史、贝丘子,镇羊兰城;灵根为临齐副将,镇明潜垒。灵越北入之后,母 崔氏遇赦免。宋恐灵越在边扰三齐,乃以灵越叔父琰为冀州中从事,乾爱为乐陵太 守。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命琰遣其门生与灵越婢诈为夫妇,投化以招之。灵越与 母分离思积,遂与灵根南走。灵越与羊兰奋兵相击,乾爱出,遣船迎之,得免。灵 根差期,不得俱渡,临齐人知,剉斩杀之。乾爱出郡迎灵越,问灵根愆期状,灵越 殊不应答。乾爱不以为恶,敕左右出匣中乌皮袴褶,令灵越代所常服。灵越言“不 须”。乾爱云:“汝可着体上衣服见垣公也?”时垣护之为刺史。灵越奋声言: “垣公!垣公!着此当见南方国主,岂垣公也!”竟不肯着。及至丹阳,宋孝武见 而礼之,拜衮州司马,而乾爱亦迁青、冀司马,带魏郡。后二人俱还建鄴。灵越意 恆欲为兄复仇,而乾爱初不疑防。知乾爱嗜鸡肉葵菜食,乃为作之,下以毒药,乾 爱饭还而卒。后数年,灵越为太原太守,戍升城。后举兵同孝武子子勋,子勋以灵 越为前军将军。子勋败,灵越军众散亡,为明帝将王广之军人所擒,厉声曰:“我 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广之生送诣宋辅国司马刘勔,勔躬自慰劳。灵越曰: “人生归于死,实无面求活。”勔壮其意,送诣建康。宋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 如一,乃杀之。

  竖眼即灵越子也,沉毅壮烈,少有父风。入魏,镇南王肃见而异之,且奇其父 节,倾身礼敬,表为参军。以军功累迁益州刺史。高肇伐蜀,假竖眼征虏将军、持 节,领步兵三万,先讨巴北,所至克捷。竖眼性既清素,不营产业,衣食之外,俸 禄粟帛皆以飨赐夷首,振恤士卒。抚蜀人以恩信为本,保境安人,不以小利侵窃。 有掠蜀人入境者,皆移送还本。检勒部下,守宰肃然。远近杂夷相率款谒,仰其德 化,思为魏人矣。宣武甚嘉之。

  明帝初,屡请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人追随恋泣者数百里。梁将赵祖悦 逼寿春,镇南将军崔亮讨之,以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

  法僧既至,大失人和。梁遣其衡州刺史张齐因人心怨入寇,进围州城。朝廷以 西南为忧,乃驿征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西征都督,率步骑 三千以讨齐。给铜印千余,须有假职者,听六品已下板之。竖眼既出梁州,梁军所 在拒塞,竖眼三日中转战二百余里,甲不去身,频致九捷。蜀人闻竖眼复为刺史, 人人喜悦,迎于路者日有百数。竖眼至州,白水已东,人皆宁业。张齐仍阻白水屯, 寇葭萌。竖眼分遣诸将水陆讨之,大破其军。齐被重创,奔而退,小剑大剑贼亦捐 城西走,益州平。灵太后玺书慰劳,赐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后转岐州刺史,仍转梁州刺史。梁州人既得竖眼为牧,人咸自贺。而竖眼至州 遇患,不堪综理。其子敬绍嶮暴不仁,聚货耽色,甚为人害,远近怨望。寻假镇南 将军,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诸军事。梁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等十军率众三万人 寇直城,竖眼遣敬绍总众赴击,大破之。敬绍颇览书传,微有胆力,而奢淫倜傥, 轻为残害,又见天下多事,阴怀异图,欲杜绝四方,擅据南郑。令其妾兄唐昆仑扇 搅于外,聚众围城,敬绍谋为内应。贼围既合,事泄,在城兵执敬绍;白竖眼而杀 之。竖眼恚,发疾卒。永安中,赠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孝武帝初,赠司空公、相 州刺史。

  长子敬和,次敬仲,并好酒薄行,倾侧势家。敬和,孝庄时以其父有遗惠于益 州,复为益州刺史。至州,聚敛无已,好酒嗜色,远近失望。仍为梁将樊文炽攻围, 城降,送于江南。后以齐神武威德日广,令敬和还北,以申和通之意。除北徐州刺 史,复以耽酒为土贼掩袭,弃城走。遂废弃,卒于家。

  张烈,字徽之,清河东武城人也,孝文帝赐名曰烈,仍以本名为字焉。高祖悕, 为慕容俊尚书右仆射。曾祖恂,散骑常侍,随慕容德南度,因居齐郡之临淄县。

  烈少孤贫,涉猎经史,有气概,时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与烈并有令誉,时 人号“三徽”。孝文时,入官代都,历侍御、主文中散。迁洛,为太子步兵校尉。

  齐将陈显达谋将入寇,时顺阳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荆州刺史、广阳王嘉虑 其有异,表请代之。诏侍臣各举所知,互有申荐者。帝曰:“太子步兵张烈,每论 军国事,时有会人意处,朕欲用之如何?”彭城王勰称赞之,遂除顺阳太守。烈到 郡二日,便为齐将崔慧景攻,围之七十余日,烈抚厉将士,甚得军人之和。会车驾 南讨,慧景遁走。帝亲劳之曰:“卿果能不负所寄。”烈谢曰:“不遇銮舆亲驾, 臣不免困于犬羊。自是陛上不负臣,非臣能不负陛下。”帝善其对。

  宣武即位,追录先勋,封清河县子。寻以母老归养,积十余年。频遇凶俭,烈 为粥以食饥人,蒙济者甚众,乡党以此称之。

  明帝即位,为司空长史。先是元叉父江阳王继曾为青州刺史,及叉当权,烈托 故义之怀,遂相谄附。历给事黄门侍郎、光禄大夫。灵太后反政,以叉党出为青州 刺史。时议者以烈家产畜殖,家僮甚多,虑其有异,恐不宜出为本州,改瀛州刺史。 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后因辞老还乡,兄弟同居怡然,为亲类所慕。卒于家。

  烈先为家诫千余言,并自叙志行及所历之官。临终,敕子侄不听求赠,但勒家 诫立碣而已。其子质奉行焉。

  质博学有才艺,位谏议大夫。

  烈弟僧皓,字山容,历涉群书,工于谈说,有名于当世。以谏议大夫、国子博 士、散骑侍郎徵,并不起,世号徵君焉。好营产业,孜孜不已,藏镪巨万,他资称 是。兄弟自供俭约,车马瘦弊,身服布裳,而婢妾纨绮。僧皓尤好蒲弈,戏不择人, 是以获讥于世。节闵帝时,崔祖螭举兵攻东阳城,僧皓与同事,事败,死于狱中。

  李叔彪,勃海蓚人也。从祖金,神蒨中,与高允俱徵,位征南从事中郎。叔彪 好学博闻,有识度,为乡闾所称。太和中,拜中书博士,与清河崔亮、河间邢峦并 相亲友。三迁国子博士、本国中正,摄乐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称。历中书 侍郎。太尉、高阳王雍以其器操重之。寻除假节,行华州事,为吏人所称。卒,赠 南青州刺史,谥曰穆。

  叔彪子述,字道兴,有学识,州举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诣长安册祭燕宣王庙。 还,除仪曹郎,赐爵蓚县男。稍迁兴平太守。卒。

  子象,字孟则,清简有风概,博涉群书。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光禄大夫,兼 散骑常侍,使梁。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象从容风素,有名于 时,丧妻无子,终竟不娶,论者非之。

  路恃庆,字伯瑞,阳平清泉人也。祖绰,阳平太守。恃庆有干用,与广平宋翻 俱知名,为乡闾所称。太和中,除奉朝请,恃庆以从兄文举有才望,因推让之,孝 文遂并拜焉。累迁定州河间王琛长史。琛贪暴肆意,恃庆每进苦言。卒,赠左将军、 安州刺史,谥曰襄。子祖璧,给事中。

  恃庆弟仲信、思令,并有令名官位。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谯郡太守。亮好学有节操。太和中,举秀 才,为奉朝请。后兼员外常侍,使高丽。高丽王托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 中。历济北、平原二郡太守,以清严称。后为东荆州刺史,亮留心抚纳,夷夏安之。 时边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启弟子起为奉朝请,议者称之。卒于光禄 大夫,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弟诠、悦等,并历位清显。

  曹世表,字景升,魏大司马休九世孙也。祖谟,父庆,并有学问。世表性雅正, 工尺牍,涉猎群书。为司徒记室,与武威贾思伯、范阳卢同、陇西辛雄并相友善。 侍中崔光,乡里贵达,每称美之。延昌中,除清河太守,临官省约,百姓安之。孝 昌中,为尚书左丞,出行东豫州刺史,迁东南道行台。卒,赠齐州刺史。

  潘永基,字绍业,长乐广宗人也。父灵乾,中书侍郎。永基性通率,轻财好施。 为长乐太守。时葛荣攻信都,永基与刺史元孚同心防捍。力穷城陷,荣欲害孚,永 基请以身代孚死。永安二年,除颍川太守,迁东徐州刺史。永熙中,为车骑将军、 左光禄大夫,寻加卫大将军。复除东徐州刺史,前后在州,为吏人所爱。卒,赠尚 书右仆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子子义、子智。子义学涉有父风,仕随,至尚书右丞。

  硃元旭,字君升,本乐陵人也。颇涉子史,开解几案。稍迁尚书度支郎中。神 龟末,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元旭与陇西辛雄、范阳祖莹、太山羊深、西平源子 恭并以才用见留。寻兼尚书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时关西都督萧宝夤启云所统 十万,食唯一月。明帝大怒,诏问所由,录、令已下皆推罪元旭。入见御坐前,屈 指校计,宝夤兵粮乃逾一年,事乃得释。后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天平中,复拜 尚书左丞。既无风操,俛仰随俗,性多机数,自容而已。于时朝廷分汲郡河内二界 挟河之地立义州,置关西归款户,除元旭义州刺史,卒官。

  论曰:寿春形胜,南郑要险,乃建鄴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业、夏侯道迁 体运知机,翻然鹊起,举地而来,功诚两茂,其以大启茅赋,兼列旄CM,固其宜 矣。植不恆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颠覆也。衍才行将略,不遂其终,惜哉!李、 席、王、江虽复因人成事,亦为果决之士。淳于诞好立功名,有志竟不遂也。文秀 不回,有死节之气,非直身蒙嘉礼,遂乃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可不勉也? 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李苗以文武干局,沉毅过人,临难慨然,奋 斯大节,蹈忠履义,没而后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谓乎!刘藻、傅永,竖眼文武 器干,知名于时。竖眼加以抚边导俗,风化尤美,方之二子,固已优乎,抑又魏世 良牧。张烈早有气尚,名辈见知,趣舍沉浮,俱至显达,雅道正路,其殆病诸。李、 路器尚所及,俱可观者。象风彩词涉,亦当年之俊乂。房亮、曹世表、潘永基、硃 元旭拔萃从官,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卷三十四

  孙绍 张普惠 成淹 范绍 刘桃符 鹿悆 张耀 刘道斌 董绍 冯元兴

  孙绍,字世庆,昌黎人也。少好学,通涉经史。初为校书郎,稍迁给事中,后 为门下录事。好言得失,与常景共修律令。延昌中,绍表曰:

  臣闻建国有计,虽危必安;施化能和,虽寡必盛;政乖人理,虽合必离;作用 失机,虽成必败。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今二虢京门,了无严防;南北二 中,复阙固守;长安、鄴城,股肱之寄;穰城、上党,腹背所冯。四军、五校之轨, 领、护分事之式,徵兵储粟之要,舟车水陆之资,山河要害之权,缓急去来之用, 持平赴救之方,节用应时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体,何得而忽? 且法开清浊,而清浊不平;申滞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怀怨。中正卖 望于下里,主案舞笔于上台,真伪混淆,知而不纠,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门齐 身等而泾、渭奄殊,类应同役而苦乐县异,士人居职,不以为荣;兵士役苦,必不 忘乱。故有竞弃本生,飘藏他土。或诡名托养,散没人间;或亡命山薮,渔猎为命; 或投杖强豪,寄命衣食。又应迁之户,逐乐诸州;应留之徒,避寒归暖。职人子弟, 随荣浮游,南北东西,卜居莫定。关禁不修,任意取适,如此之徒,不可胜数。爪 牙不复为用,百工争弃其业。混一之计,事实阙如;考课之方,责办无日;流浪之 徒,决须精校。今强敌窥时,边黎伺隙,内人不平,久戍怀怨。战国之势,窃谓危 矣。必造祸源者,北边镇戍之人也。若夫一统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计也;乱 离之期,纵横作之者,行权之势也。故道不可久,须文质以换情;权不可恆,随污 隆以牧物。文质应世,道形自安;污隆获衷,权势亦济。然则王者计法之趣,化物 之规,圆方务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又先帝时,律、令并议,律寻施行,令独不 出,十余年矣。臣以令之为体,即帝王之身,分处百揆之仪,安置九服之节,乃是 有为之枢机,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体可观,比之 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议之家,大用古制。若令依古,高祖之法,复须升降,谁敢 措意有是非哉?以是争故,久废不理。然律、令相须,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于 事甚滞。若令不班,是无典法,臣下执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无勤止,署下 之日,臣乃无名,是谓农夫尽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实怀于悒。

  正光初,兼中书侍郎。绍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恳切,不惮犯忤。但天性疏 脱,言乍高下,时人轻之,不见采览。绍兄世元善弹筝,早卒。绍后闻筝声,便涕 泗鸣咽,舍之而去。后为太府少卿,曾因朝见,灵太后谓曰:“卿年稍老矣。”绍 曰:“臣年虽老,臣卿乃少。”太后笑之。迁右将军、太中大夫。

  绍曾与百僚赴朝,东掖未开,守门候旦。绍于众中引吏部郎中辛雄于众外,窃 谓曰:“此中诸人,寻当死尽,唯吾与卿,犹享富贵。”未几,有河阴之难。绍善 推禄命,事验甚多,知者异之。

  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参议《正光壬子历》,赐爵新昌子。后卒于右光禄大 夫,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宣。子伯元袭爵。

  张普惠,字洪赈,常山九门人也。身长八尺,容貌魁伟,精于《三礼》,兼善 《春秋》、百家之说。太和十九年,为主书,带制局监,颇为孝文所知。转尚书都 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学业,为其声价。澄为雍州刺史,启普惠为府录事参军,寻行 冯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七月七日集文武北园马射。普惠奏记于澄曰:

  窃闻三杀九亲,别疏昵之叙;五服六术,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饰情,不易之道 者也。然则莫大之痛,深于终身之外;书策之哀,除于丧纪之内。外者不可无节, 故断之以三年;内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况《礼》,大练之日,鼓素琴,盖 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练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问曰:“相识有 丧服,可以与于祭乎?”孔子曰:“缌不祭,又何助于人。”祭既不与,疑无宴食 之道。又曰:“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 注云:“谓其忘哀疾。”愚谓除丧之始,不与馈奠,小功之内,其可观射乎?《杂 记》云:“大功以下,既葬适人,人食之。其党也食之,非其党不食。”食犹择人, 于马射为或非宜。伏见明教,立射会之限,将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艺于北 园,行揖让于中否。时非大阅之秋,景涉妨农之节,国家缟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袭, 释而为乐,以训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视子孙 者也。案射仪,射者以礼乐为本,忘而从事,不可谓礼;钟鼓弗设,不可谓乐。舍 此二事,何用射为!又七日之戏,令制无之,班劳所施,虑违事体,府库空虚,宜 待新调。乞至九月,备饰尽行,然后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命,声轩县,建云 钲,神人忻暢于斯时也。

  澄意纳其言,托辞自罢,乃答曰:“今虽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且纂 文习武,人之常艺。岂可于常艺之间,要须令制乎?《礼》,兄弟内除,明哀已杀; 小功,客至主不绝乐。听乐则可,观武岂伤?直自事缘须罢,先以令停,方获此请, 深具来意。”

  澄转扬州,启普惠以羽林监领镇南大将军开府主簿。普惠既为澄知,历佐二籓, 甚有声誉。还朝,仍羽林监。

  澄遭太妃忧,臣僚为立碑颂,题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访于普惠,普惠 答曰:“谨寻朝典,但有王妃,而无元字。鲁夫人孟子称元妃者,欲下与继室声子 相对。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无声子、仲子之嫌,窃谓不假元字以别名位。且以 氏配姓,愚以为在生之称,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齐’;既葬,以谥配姓,故 经书‘葬我小君文姜’,又曰‘来归夫人成风之襚’,皆以谥配姓。古者妇人从夫 谥,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锡,乃万代之高事,岂容于定名之重,而不称 ‘烈懿’乎。”澄从之。

  后为步兵校尉,以本官领河南尹丞。宣武崩,坐与甄楷等饮酒游从,免官。故 事,免官者,三载之后,降一阶而叙,若才优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书 李韶奏普惠有文学。依才优之例,敕除宁远将军、司空仓曹参军。朝议以不降阶为 荣。时任城王澄为司空,表议书记多出普惠。

  广陵王恭、北海王颢疑为所生祖母服期与三年,诏群僚会议。普惠议曰:

  谨案: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为二国太妃,可谓受命于天子,为始封之母矣。 《丧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传曰:“贵父命也。”郑注云:“大夫之妾子, 父在为母大功,则士之妾子为母期。父卒,则皆得伸。”此大夫命其妾子,以为母 所慈,犹曰贵父命,为之三年;况天子命其子为列国王,命其所生母为国太妃,反 自同公子为母练冠之与大功乎。《传》曰:“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则当服 其亲服。若鲁、卫列国,相为服期,判无疑矣。何以明之?《丧服》:“君为姑姊 妹女子子嫁于国君者。”《传》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则得服其亲服。 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然则兄弟一体,位列诸侯,自以尊同,得相 为服,不可还准公子,远厌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 以厌降,名例不同,何可乱也。《礼》,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 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国,二王胙土茅社,显锡大邦,舍尊同之高据,附不祢之公 子,虽许、蔡失位,亦不是过。《服问》曰:“有从轻而重,公子之妻,为其皇姑。” 公子虽厌,妻尚获申,况广陵、北海,论封君则封君之子,语妃则命妃之孙,承妃 纂重,远别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统,厌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遥乎?今既 许其申服,而复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欤?《经》曰:“为君之祖父母、父 母、妻、长子”,《传》曰:“何以期?父母长子君服斩。妻则小君。父卒,然后 为祖后者,服斩。”今祖乃献文皇帝,诸侯不得祖之。母为太妃,盖二王三年之证。 议者近背正经,以附非类,差之毫毛,所失或远。且天子尊则配天,莫非臣妾,何 为命之为国母,而不听子服其亲乎?《记》曰:“从服者,所从亡则已。”又曰: “不为君母之党服,则为其母之党服。今所从既亡,不以亲服服其所生,则属从之 服,于何所施?若以诸王入为公卿,便同大夫者,则当今之议皆不须以国为言也。 今之诸王,自同列国,虽不之国,别置臣僚,玉食一方,得不以诸侯言之?

  敢据《周礼》,辄同三年。

  当时议者,亦有同异。国子博士李郁于议罢之后,书难普惠,普惠据《礼》还 答,郑重三反,郁议遂屈。转谏议大夫,澄谓普惠曰:“不喜君得谏议,唯喜谏议 得君。”

  时灵太后父司徒胡国珍薨,赠相国、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无太上之号, 诣阙上疏,陈其不可。左右畏惧,莫敢为通。会闻胡家穿圹下坟有盘石,乃密表曰: “窃见故侍中、司徒胡公,怀道含灵,实诞圣后,近枢克惟允之寄,居槐体论道之 明。故以功余九锡,褒假鸾纛,深圣上之加隆,极慈后之至爱,宪章天下,不亦可 乎!而太上之号,窃谓未衷。何者?《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尝禘郊 社,尊无二上。’窃谓高祖受禅于献文皇帝,故仰尊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 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则司徒为太上,恐乖 系敕之意。《易》曰‘困于上者,必反于下。’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群心悲 惋,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伏愿停司徒逼同之号,从卑下不逾之称, 则天下幸甚。”

  太后览表,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已上博议其事。任城王澄、太傅清河王怿、 侍中崔光、御史中尉元匡、尚书崔亮并同有难,普惠并以理正之,无所屈。廷尉少 卿袁翻曰:“《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数虽殊,同名为上,何必上者 皆是极尊。”普惠厉声呵翻曰:“礼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与公。但今所行,以 太加上,二名双举,不得非极。雕虫小艺,微或相许,至于此处,岂卿所及!”翻 甚有惭色,默不复言。议者咸以太后当朝,志相党顺,遂奏曰:“张普惠辞虽不屈, 然非臣等所同。涣汗已流,请依前诏。”太后复遣元叉、贾璨宣令谓普惠曰:“朕 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后有 所见,勿得难言。”

  初,普惠被召,传诏驰骅骝马来,甚迅速,伫立催去。普惠诸子忧怖涕泗。普 惠谓曰:“我当休明之朝,掌谏议之任,若不言所难言,谏所难谏,便是唯唯,旷 官尸禄。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辈勿忧。”及议罢,旨 劳还宅,亲故贺其幸甚。

  时中山杜弼遗书普惠曰:“明侯深儒硕学,身负大才,执此公方,来居谏职, 謇謇如也,谔谔如也。一昨承在胡司徒弟,当庭面诤,虽问难锋至,而应对响出。 宋城之带始萦,鲁门之柝裁警,终使群后逡巡,庶僚拱默。虽不见用于一时,固已 传美于百代。闻风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书,每为口实。

  普惠以天下人调,幅度长广,尚书计奏,复徵绵麻,恐人不堪命。上疏曰: “伏闻尚书奏复绵麻之调,遵先皇之轨。夙宵惟度,欣战交集。仰惟高祖废大斗, 去长尺,改重秤,所以爱万姓,从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间,亿兆 应有绵麻之利,故绢上税绵八两,布上税麻十五斤。万姓得废大斗,去长尺,改重 秤,荷轻赋之饶,不适于绵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赋,奔走以役其勤。夫信行于上, 则亿兆乐输于下。自兹已降,渐渐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伏惟皇太后未临朝 之前,陛下居谅暗之日,宰辅不寻其本,知天下之怨绵麻,不察其幅广、度长、秤 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绵麻之调,以悦天下之心。此谓悦之不以 道,愚臣所以未悦者也。”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时听奉见。自此之后,月一陛见。又以孝明不亲视朝, 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伏惟陛下重晖纂统,钦明文思,天地 属心,百神伫望。伏愿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泽,释奠成均,竭心千亩,明发 不寐,洁诚禋祼,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然后精进三宝,信心如来。 道由化深,故诸漏可尽;法随礼积,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 折之秩。已兴之构,务从简成;将来之造,权令停息。但仍旧贯,亦何必改作。庶 节用爱人,法俗俱赖。”寻别敕付外,议释奠之礼。

  时史官克日蚀,豫敕罢朝。普惠以逆废非礼,上疏陈之。又表论时政得失:一 曰审法度,平斗尺,租调务轻,赋役务省。二曰听舆言,察怨讼,先皇旧事有不便 于政者,请悉追改。三曰进忠謇,退不肖,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四曰兴灭国,继 绝世,勋亲之胤,所宜收叙。书奏,孝明、灵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难诘。延 对移时,太后曰:“小小细务,一一翻动,更成烦扰。”普惠曰:“圣上之养庶物, 若慈母之养赤子。今赤子几临危壑,将赴水火,以烦劳而不救,岂赤子所望于慈母!” 太后曰:“天下苍生,宁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亲懿,莫重于太师彭城 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细之苦,何可得无?”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 何足复言。”普惠曰:“圣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 所以重陈者,凡如此枉,乞垂圣察。”太后曰:“卿云兴灭继绝,意复谁是?”普 惠曰:“昔淮南逆终,汉文封其四子,盖骨肉之不可弃,亲亲故也。窃见咸阳、京 兆,乃皇子皇孙,一德之亏,自贻悔戾;沈沦幽壤,缅焉弗收,岂是兴灭继绝之意?” 太后曰:“卿言有理,当命公卿博议。”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于禫除,虽寒暑风雨,无不必至。 初,澄嘉赏普惠,临薨启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既深悼澄,览启从之。诏行之后,尚 书诸郎以普惠地寒,不应便居管辖,相与为约,并欲不放上省,纷纭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诏遣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瑰还国。普惠谓遣之将贻后患,上疏极言其 不可。表奏不从。魏子建为益州刺史,有赃罪,普惠被使验之,事遂得释,故子建 父子甚德之。时梁西丰侯正德诈称降款,朝廷颇事当迎。普惠请付扬州,移还萧氏, 不从。俄而正德果逃还。后除光禄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兴郡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连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 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 益二州兵租,分付诸戍。其所部将统,听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机召遣。军资板印之属, 悉以自随。事讫还朝,赐绢布一百段。时诏访冤屈,普惠上疏,多所陈论。出除东 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犹因梁前弊,别郡异县之人错杂居止。普惠乃依次括 比,省减郡县,上表陈状,诏许之。宰守因此,绾摄有方,奸盗不起,人以为便。

  普惠不营财业,好有进举,敦于故旧。冀州人侯坚固少时与其游学,早终。其 子长瑜,普惠每于四时请禄,无不减赡,给其衣食。及为豫州,启长瑜解褐,携其 合门拯给之。在州卒,谥曰宣恭。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好文学,有气尚。仕宋为员外郎,领军主,援 东阳、历城。皇兴中,降慕容白曜,赴阙,授兼著作佐郎。时献文于仲冬月欲巡漠 北,朝臣以寒甚固谏,并不纳。淹上《接舆释游论》,帝览之,诏尚书李曰: “卿诸人不如成淹论,通释人意。”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齐遣其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等来吊,欲以朝 服行事。主客不许,昭明等执志不移。孝文敕尚书李冲选一学识者更与论执。冲奏 遣淹。昭明言:“不听朝服行礼,义出何典?”淹言:“玄冠不吊,童孺共闻。昔 季孙将行,请遭丧之礼,千载之下,犹共称之。卿方谓义出何典,何其异哉!”昭 明言:“齐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吊,初不素服,齐朝亦不为疑。”淹言:“彪通吊 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随。彼不遵高宗追远之慕,乃逾月即吉。齐之君臣,皆已鸣玉 盈庭,彪行人,何容独以衰服间衣冠之中?我皇处谅暗以来,百官听于冢宰,卿岂 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摇膝而言曰:“三皇不同礼,亦安知得失所归。”淹言: “若如来谈,卿以虞舜、高宗为非也?”昭明相顾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责, 行人亦弗敢言。使人唯赍袴褶,不可以吊,幸借衣飖,以申国命。今为魏朝所逼, 还南日,必得罪本朝。”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将命折中,还南日,应有高赏。 若无君子也,但令有光国之誉,虽非理得罪,亦复何嫌。南史、董狐,自当直笔。” 既而敕送衣飖给昭明等,明旦引入,皆令文武尽哀。后正佐郎。

  其后,齐遣其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主书邢宗庆等来聘,孝文敕淹接 于外馆。宗庆语淹言:“南北连和既久,而比弃信绝好,为利而动,岂是大国善邻 之义?”淹言:“夫为王者不拘小节,岂得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齐先主历事宋朝, 当应便尔欺夺?”宗庆、庾荜及从者皆相顾失色。何宪知淹昔从南入,以手掩目曰: “卿何不作于禁而作鲁肃?”淹言:“我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何于禁之有!” 宪亦不对。

  王肃之至,銮舆行幸。肃多扈从,敕淹将引,若有古迹,皆使知之。行到朝歌, 肃问:“此是何城?”淹言:“纣都朝歌城。”肃言:“故应有殷之顽人。”淹言: “昔武王灭纣,悉居河洛,中因刘、石乱华,仍随司马东度。”肃知淹寓青州,乃 笑谓曰:“青州何必无其余种。”淹以肃本隶徐州:“若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 间今日重来,非所知也。”肃遂伏马上掩口笑,顾谓侍御史张思宁曰:“向聊因戏 言,遂致辞溺。”思宁驰马以闻,孝文大悦,谓彭城王勰曰:“淹此段足为制胜。” 舆驾至洛,肃因侍宴,帝戏肃曰:“近者行次朝歌,闻成淹共卿殊有往复,卿试重 叙之。”肃言:“臣于朝歌失言,一之已甚,岂宜再说。”遂大笑。肃又言淹才词, 宜应叙进。帝言:“若因此进淹,恐辱卿转甚。”肃言:“臣屈己达人,正可显臣 之美。”帝曰:“卿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复于卿大优。”肃言:“淹既蒙进, 臣得屈己申人,此所谓陛下惠而不费。”遂酣笑而止。赐淹龙厩上马一匹,并鞍勒 宛具,朝服一袭。转谒者仆射。

  时迁都,帝以淹家贫,敕给事力,送至洛阳,使与家累相随。及车驾济淮,敕 征淹。淹于路左请见,曰:“敌不可小,愿圣明保万全之策。伏闻发洛已来,诸有 谏者,解官夺职,恐非圣明纳下之义。”帝优而容之。

  帝幸徐州,敕淹与闾龙驹专主舟楫,将汎泗入河,溯流还洛。军次磝碻,淹以 黄河浚急,虑有倾危,乃上疏陈谏。帝敕淹曰:“朕以恆、代无运漕之路,故京邑 人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黄河急浚,人皆难涉,我因此行乘流,所以开 百姓之心。知卿诚至而不得相纳。”赐骅骝马一匹,衣冠一袭。除羽林监、主客令。

  于时宫殿初构,运材日有万计。伊、洛流澌,苦于厉涉。淹遂启求敕都水造浮 航。帝赏纳之,意欲荣淹于众。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赐帛百匹,知左右二都水 事。景明三年,出除平阳太守。还朝,病卒,赠光州刺史,谥曰定。

  子宵,字景鸾,好为文咏,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游相好,诗赋间起, 知音之士所共嗤笑。卒于书侍御史。

  范绍,字始孙,燉皇龙勒人也。少聪敏。年十二,父命就学,师事崔光。以 父忧废业。母又诫之曰:“汝父卒日,令汝远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过期,宜遵 成命。”绍还赴学。太和初,充太学生,转算生,颇涉经史。孝文选为门下通事令 史,迁录事,掌奏文案。帝善之,又为侍中李冲、黄门崔光所知。帝曾谓近臣曰: “崔光从容,范绍之力。”后朝廷有南讨计,发河北数州田兵,通缘淮戍兵合五万 余人,广开屯田。八座奏绍为西道六州营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绍勤于劝课,频岁 大获。又诏与都督、中山王英论攻钟离。绍观其城隍,恐不可陷,劝令班师,英不 从。绍还,具以状奏闻。俄而英败。后历位并州刺史、太常卿。庄帝初,遇害河阴。

  刘桃符,中山卢奴人也。生不识父,九岁丧母。性恭谨,好学。举孝廉,射策 甲科。历碎职,累迁中书舍人。以勤明见知,久不迁职。宣武谓曰:“扬子云为黄 门,顿历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辞也。”东豫州刺史田益宗居边贪秽,宣武 频诏桃符慰喻之。桃符还,具称益宗老耄,而诸子非理处物。宣武后欲代之。恐其 背叛,拜桃符东豫州刺史,与后将军李世哲领众袭益宗。语在《益宗传》。桃符善 恤蛮左,为人吏所怀。久之,徵还。病卒,赠洛州刺史。

  鹿悆,字永吉,济阴乘氏人也。祖寿兴,沮渠氏库部郎。父生,再为济南太守, 有政绩。献文嘉其能,特徵赴季秋马射,赐以骢马,加以青服,彰其廉洁。时三齐 始附,人怀苟且,蒲博终朝,颇废农业。生立制断之,闻者嗟善。后卒于淮阳太守, 追赠兗州刺史。悆好兵书、阴阳、释氏之学,彭城王勰召为馆客。尝诣徐州,马疲, 附船而至大梁。夜睡,者上岸,窃禾四束饲马。船行数里,悆觉,即停船至取禾处, 以缣三丈置禾束下而反。

  初为真定公子直国中尉,恆劝以忠廉之节。尝赋五言诗曰:“峄山万丈树,雕 镂作琵琶,由此材高远,纟玄响蔼中华。”又曰:“援琴起何调?幽兰与白雪,丝 管韵未成,莫使纟玄响绝!”子直少有令问,悆欲其善终,故以讽焉。后随子直镇 梁州,州有兵粮和籴,和籴者靡不润屋,悆独不取。子直强之,终不从。

  孝庄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监临淮王彧军。时梁遣其豫章王综据徐州, 综密信通彧,云欲归款。众议谓不然,悆遂请行,曰:“综若诚心,与之盟约;如 其诈也,岂惜一人命乎!”时徐州始陷,边方骚扰,综部将成景俊、胡龙牙并总强 兵,内外严固。悆遂单马间出,径趣彭城。未至之间,为综军主程兵润所止。问其 来状。悆曰:“我为临淮王所使。”兵润遣人白龙牙等。综既有诚心,闻悆被执, 语景俊等曰:“我每疑元略规欲叛城,将验虚实,且遣左右为元略使,入魏军中唤 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诈作略身,在一深室,托为患状,呼使户外,令人传语。” 时略始被梁武追还。综又遣腹心人梁话迎悆,密语意状,令善酬答。引悆诣龙牙所。 龙牙语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令唤卿。”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 规复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可否在天,非人所 测。”龙牙曰:“当如卿言。”复诣景俊住所,停悆外门,久而未入。时夜已久, 有综军主姜桃来与悆言,谓曰:“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归梁,梁主待物有道。” 乃上指曰:“今岁星在斗,吴之分野,君何不归梁国?”悆答曰:“法僧,莒仆之 流,而梁纳之,无乃有愧于季孙也!今月建鹑首,斗牛受破,岁星木也,逆而克之, 吴国败丧不久。且衣锦夜游,有识不许。”言未尽,乃引入见景俊。景俊良久谓曰: “卿不为刺客也?”答曰:“今者为使,欲反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后图。”为 设食,悆强饮多食,向敌数人,微自夸矜。诸人相谓曰:“壮哉!”乃引向元略所, 一人引入户,指床令坐。一人别在室中出,谓悆曰:“中山王有教:‘我昔有以向 南,且遣相唤,欲问卿事。晚来患动,不获相见。’遂辞而退。须臾天晓,综军主 范勖、景俊司马杨票等,竞问北朝士马多少,悆陈士马之盛。寻而与梁话盟契讫。 未旬,综降诏封悆定陶县子,除员匀散骑常侍。永安中,为右将军、给事黄门侍郎, 进爵为侯。虽任居通显,志在谦退,迎送亲宾,加于畴昔。而自无屋宅,常假赁居 止,布衣粝食,寒暑不变。孝庄嘉其清洁,时复赐以钱帛。

  及东徐城人吕文欣杀刺史元大宾,南引梁人,诏悆以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 将军为六州大使,与行台樊子鹄讨破之。悆又购斩文欣。还,拜金紫光禄大夫,兼 尚书右仆射、东南道三徐行台。与都督贺拔胜等拒尔硃仲远,军败还京。

  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时荥阳人郑荣业反,围州城。城降,荥业送悆于关西。

  张耀,字景世,自云南阳西鄂人也。仕魏,累迁步兵校尉。永宁寺塔大兴,经 营务广。灵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顾问,耀敷陈指画,无所遗阙,太后善之。后为别 将,以军功封长平男。历岐、东荆州刺史。

  天平初,迁鄴草创,右仆射高隆之、吏部尚书元世俊奏曰:“南京宫殿,毁撤 送都,连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贤明一人,专委受纳,则恐材木耗损,有关经构。 耀清直素著,有称一时,臣等辄举为大将。”诏从之。耀勤于其事,寻转营构左都 将。兴和初,加卫大将军。宫殿成,除东徐州刺史。卒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懿。

  刘道斌,武邑灌津人也。有器干,腰带十围,须髯甚美。初拜校书郎,转主书, 颇为孝文所知。从征南阳,还,加积射将军、给事中。帝谓黄门郎邢峦曰:“道斌 是行,便异侪流矣。”宣武即位,迁谒者仆射。后历恆农太守、岐州刺史,所在有 清贞称。卒于州,谥曰康。道斌在恆农,修立学馆,建孔子庙堂,图画形像。去郡 后,故吏追思之,复立道斌形于孔像之西而拜谒焉。

  董绍,字兴远,新蔡鲖阳人也。少好学,颇有文义。起家四门博士,累迁兼中 书舍人,为宣武所赏。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诏绍慰劳,为贼锁禁送江东。梁 领军吕僧珍暂与绍言,便相器重。梁武闻之,使劳绍云:“忠臣孝子不可无之,今 当听卿还国。”绍曰:“老母在洛,无复方寸,既奉恩贷,实若更生。”乃引见之, 谓曰:“战争多年,人物涂炭,是以不耻先言,欲与魏朝通好,卿宜备申此意。若 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及绍还,虽陈说和计,朝廷不许。后 除洛州刺史。绍好行小惠,颇得人情。萧宝夤反于长安,绍上书求击之,云:“臣 当出瞎巴三千,生啖蜀子。”孝明谓黄门徐纥曰:“此巴真瞎也?”纥答:“此绍 之壮辞,云巴人劲勇,见敌无所畏,非实瞎也。”帝大笑,敕绍速行。以拒宝夤功, 赏新蔡县男。尔硃天光为关右大行台,启为大行台从事,兼吏部尚书。天光败,贺 拔岳复请绍为其开府谘议参军。岳后携绍于高平牧马,绍悲而赋诗曰:“走马山之 阿,马渴饮黄河。宁谓胡关下,复闻楚客歌!”岳死,周文帝亦重之。及孝武西迁, 除御史中丞,非其好也。郁郁不得志,或行戏街衢,或与少年游聚,不自拘持,颇 类失性。孝武崩,周文与百官推奉文帝,上表劝进,令吕思礼、薛憕作表,前后再 奏,帝尚执谦冲不许。周文曰:“为文能动至尊,唯董公耳!”乃命绍为第三表, 操笔便成。表奏,周文曰:“开进人意,不当如此也?”及登祚,方任用之,而绍 议论朝廷,赐死。孙嗣。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也。少有操尚。举秀才,中尉王显召为检校御 史,迁殿中御史。司徒江阳王继召为记室参军,遂为元叉所知。叉执朝政,引为尚 书殿中郎,领中书舍人,仍御史,预闻时事。卑身克己,人无恨焉。家素贫约,食 客恆数十人,同其饥饱,时人叹尚之。太保崔光临薨,荐元兴为侍读,尚书贾思伯 为侍讲,授孝明《杜氏春秋》。元兴常为擿句,儒者荣之。叉既赐死,元兴亦被废。 乃为《浮萍诗》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无根水上荡,脆弱恶风波,危微苦惊浪。” 普泰初,为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卒于家,赠齐州刺史。元兴世寒,因 元叉之势,托其交道,相用为州主簿,论者以为非伦。

  时有济郡曹昂,有学识,举秀才。永安中,除太学博士,兼尚书郎。常徒步上 省,以示清贫,忽遇盗,大失绫缣,时人鄙其矫诈。

  论曰:孙绍关左之士,又能指论时务。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官,侃然不挠, 其有王臣之风矣。成淹、范绍、刘桃符、鹿悆、张耀、刘道斌、董绍、冯元兴等, 身遭际会,俱得效其所能,苟曰非才,亦何能致于此也。

卷三十五

  袁翻弟跃 跃子聿脩 阳尼从孙固 固子休之 固从 兄藻藻子斐固从弟 元景 贾思伯 祖莹子珽

  袁翻,字景翔,陈郡项人也。父宣,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府主簿,随文秀入魏。 而大将军刘昶言是其外祖淑近亲,令与其府谘议参军袁济为宗。宣时孤寒,甚相依 附。及翻兄弟官显,与济子洸、演遂各陵竞,洸等乃经公府,以相排斥。翻少入东 观,为徐纥所荐,李彪引兼著作佐郎,参史事。后拜尚书殿中郎。正始初,诏尚书 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翻与门下录事常景、孙绍、廷尉监张彪、律博士侯 坚固、书侍御史高绰、前将军邢苗、奉车都尉程灵虬、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 宋世景、员外郎李琰之、太乐令公孙崇等并在议限。又诏太师彭城王勰、司州牧高 阳王雍、中书监京兆王愉、青州刺史刘芳、左卫将军元丽、兼将作大匠李韶、国子 祭酒郑道昭、廷尉少卿王显等入豫其事。后除豫州中正。

  是时,修明堂辟雍,翻议曰:

  谨按明堂之义,今古诸儒论之备矣。盖唐、虞以上,事难该悉;夏、殷以降, 校可知之。按《周官考工》所记,皆记其时事,具论夏、殷名制,岂其纟比缪?是 知明堂五室,三代同焉,配帝像行,义则明矣。及《淮南》、《吕氏》与《月令》 同文,虽布政班时,有堂个之别,然推其体,则无九室之证。

  既而正义残隐,妄说斐然。明堂九室,著自《戴礼》,探绪求源,罔知所出, 而汉氏因之,自欲为一代之法。故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一室也,合于五 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本制著存,是周五室也。于今不同,是汉异 周也。汉为九室,略可知矣。但就其此制,犹有懵焉。何者?张衡《东京赋》云: “乃营三宫,布教班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此乃明堂之文也。而薛综注云: “房,室也。谓堂后有九室。”堂后有九室之制,非巨异乎。裴頠又云:“汉氏作 四维之个,不能令各据其辰,就使其像可图,莫能通其居用之礼,此为设虚器也。” 甚知汉世徒欲削灭周典,捐弃旧章,改物创制,故不复拘于载籍。且郑玄之诂训 《三礼》及释《五经》异义,并尽思穷神,不坠周公之旧法也。伯喈损益汉制,章 句繁杂,既违古背新,又不能易玄之妙矣。魏、晋书纪,亦有明堂祀五帝之文,而 不记其经始之制,双无坦然可准。观夫今之基趾,犹或仿佛,高卑广狭,颇与《戴 礼》不同,何得以意抑心,便谓九室可明?且三雍异所,复乖卢、蔡之义,进退无 据,何用经通?晋朝亦以钻凿难明,故有一屋之论,并非经典正义,皆以意妄作, 兹为不典。学家常谈,不足以范时轨世。皇代既乘乾统历,得一御宸,自宜稽古则 天,宪章文武,追踪周孔,述而不作。岂容虚追子氏放篇之浮说,徒损经纪雅诰之 遗训,而欲以支离横义,指画妄图,仪刑宇宙而贻来叶者也?

  又北京制置,求皆允怗,缮修草创,以意良多。事移化变,存者无几,理苟宜 革,何必仍旧。且迁都之始,日不遑给,先朝规度,每事循古,是以数年之中,悛 换非一,良以永法为难,数改为易。何为宫室府库多因故迹,而明堂辟雍独遵此制? 建立之辰,复未可知矣。既猥班访逮,辄轻率瞽言,明堂五室,请同周制,郊建三 雍,求依故所,庶有会经诰,无失典刑。

  后议选边戍事,翻议曰:

  臣闻两汉警于西北,魏、晋备在东南。是以镇边守塞,必寄威重;伐叛柔服, 实赖温良。故田叔、魏尚,声高于沙漠;当阳、钜平,绩流于江汉。纪籍用为美谈, 今古以为盛德。自皇上以睿明纂御,风清化远,威厉秋霜,惠沾春露,故能使淮海 输诚,华阳即序,连城革面,比屋归仁。县车剑阁,岂伊曩载;鼓噪金陵,复在兹 日。然荆、扬之牧,宜尽一时才望;梁、郢之君,尤须当今秀异。

  自比缘边州郡,官至便登,疆场统戍,阶当即用。或逢秽德凡人,或遇贪家恶 子,不识字人温恤之方,唯知重役残忍之法。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 亲,或受人货财请属,皆无防寇御贼之心,唯有通商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合 抄掠,若遇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 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余或伐木高山,或芸草平陆,贩 货往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资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 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吴、 楚间伺,审此虚实,皆云粮匮兵疲,易可乘扰,故驱率犬羊,屡犯疆场。频年已来, 甲胄生虮,十万在郊,千金日费。为弊之深,一至于此!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延 若斯之患。贾生所以痛哭,良有以也。

  夫洁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既失之在始,庸可止乎。愚谓自今已后, 荆、扬、徐、豫、梁、益诸蕃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 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能驾御有方,清高独著,威足临戎,信能怀远, 抚循将士,得其忻心,不营私润,专修公利者,则就加爵赏,使久于其任,以时褒 赉,厉其忠款。所举之人,亦垂优异,奖其得士,嘉其诚节。若不能一心奉公,才 非捍御,贪婪日富,经略无闻,人不见德,兵厌其劳者,即加显戮,用章其罪。所 举之人,随事免降,责其谬荐,罚其伪薄。如此则举人不得挟其私,受任不得孤其 举。善恶既审,沮劝亦明。庶边患永消,讥议攸息矣。

  遭母忧去职。熙平初,除廷尉少卿,颇有不平之论,为灵太后所责。出为阳平 太守,甚不自得,遂作思归赋。

  神龟末,迁凉州刺史。时蠕蠕主阿那瑰、后主婆罗门并以国乱来降,朝廷问安 置之计。翻表曰:

  今蠕蠕内为高车所讨灭,外凭大国之威灵,两主投身,一期而至,百姓归诚, 万里相属。然夷不乱华,前鉴无远,覆车在于刘、石,毁辙固不可寻。今蠕蠕虽主 奔于上,人散于下,而余党实繁,部落犹众,高车亦未能一时并兼,尽令率附。又 高车士马虽众,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盗为资,陵夺为业。而河 西捍御强敌,唯凉州、敦煌而已。凉州土广人稀,粮仗素阙,敦煌、酒泉,空虚尤 基。若蠕蠕无复竖立,令高车独擅北垂,则西顾之忧,匪旦伊夕。

  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偏,处婆罗门于西裔,分其降人,各 有攸属。那瑰住所,非所经见,其中事势,不可辄陈。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安处 之。西海郡本属凉州,今在酒泉,直抵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车所住金山一千余 里。正是北虏往来之冲要,汉家行军之旧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处婆罗 门,于事为便,即可永为重戍,镇防西北。虽外为署蠕蠕之声,内实防高车之策。 一二年后,足食足兵,斯固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自克厉,使余烬归心, 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乃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即是我之外籓,高车之勍敌,西 北之虞,可无过虑。如其奸回反覆,孤恩背德者,此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 今不早图,戎心一启,脱先据西河,夺我险要,则酒泉、张掖,自然孤危,长河已 西,终非国有。不图厥始,而求忧其终,噬脐之恨,悔将何及。

  愚见如允,乞遣大使往凉州敦煌及于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亲阅亭障远近 之宜,商量士马,校纟柬粮仗,部分见定,处置得所。入春,西海之间,即令播种, 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复劳转输之功也。且西徼北垂,即是大碛,野兽所聚,千 百为群,正是蠕蠕射猎之处。殖田以自供,籍兽以自给,彼此相资,足以自固。今 之豫度,似如小损,岁终大计,其利实多。高车豺狼之心,何可专信?假令称臣致 款,正可外加优纳,而复内备弥深,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者也。

  时朝议是之。还,拜吏部郎中。迁齐州刺史,无多政绩。孝昌中,除安南将军、 中书令,领给事黄门侍郎,与徐纥俱在门下,并掌文翰。翻既才学名重,又善附会, 亦为灵太后所信待。是时蛮贼充斥,六军将亲讨之,翻乃上表谏止。后萧宝夤大败 于关西,翻上表,请为西军死亡将士举哀,存而还者,并加赈赉。后拜度支尚书, 寻转都官。翻上表,愿以安南、尚书换一金紫。时天下多事,翻虽外请闲秩,而内 有求进之心,识者怪之。于是加抚军将军。明帝、灵太后曾燕华林园,举觞谓群臣 曰:“袁尚书朕之杜预,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翻名位俱重,当时贤达咸推与之。然独善其身,无所奖拔,排抑后进,论者鄙 之。建义初,遇害河阴。所著文笔百余篇,行于世。赠使持节、侍中、车骑将军、 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嫡子宝首,武定中,司徒记室参军事。翻弟跃。

  跃字景腾,博学俊才,性不矫俗,笃交友。翻每谓人曰:“跃可谓我家千里驹 也。”历位尚书都兵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将立明堂,跃乃上议,当时称其博洽。 蠕蠕主阿那环亡破来奔,朝廷矜之,送复其国。既而每使朝贡,辞旨颇不尽礼。跃 为朝臣书与环,陈以祸福,言辞甚美。后迁车骑将军太傅清河王怿文学,雅为怿所 爱赏。怿之文表,多出于跃。卒,赠冠军将军、吏部郎中。所制文集行于世。无子, 兄翻以子聿脩继。

  聿脩,字叔德。七岁遭丧,居处礼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沈,有鉴识, 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姨丈人尚书崔休深所知赏。年十八,领本州中正,兼尚书度 支郎中。齐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大有声绩,远近称之。累迁 司徒左长史,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思道私贷库钱三十万,娉太原王乂女 为妻,而王氏以先纳陆孔文礼娉为定。聿脩为首僚,又国之司宪,知而不劾,免中 丞。寻迁秘书监。

  天统中,诏与赵郡王睿等议定三礼。出为信州刺史,即其本乡也。时久无例, 莫不荣之。为政清靖,不言而化,自长史以下,爰逮鳏寡孤幼,皆得其欢心。武平 初,御史普出,过诸州悉有举劾,唯不到信州。及还都,人庶道俗,追列满道,或 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远送。时既盛暑,恐其劳敝,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 示领其意,辞谢令去。还后,州人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匹,托 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记功德。敕许之。寻除都官尚书。聿脩少年平和温润,素 流之中,最为规检,以名家子历任清华,时望多相器待,许其风鉴。在郎署之日, 时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彦深后重被沙汰停私,门生藜藿,聿 脩犹以故情音问来往。彦深任用,铭戢甚深,虽人才无愧,盖亦由彦深接引。为吏 部尚书以后,自以物望得之。

  初,冯子琮以仆射摄选,婚姻相寻。聿脩常非笑之,语人云:“冯公营婚,日 不暇给。”及自居选曹,亦不能免,时论以为地势然也。素品孤官,颇有怨响。然 在官廉谨,当时少匹。魏、齐世,台郎多不免交通饷馈。初,聿脩为尚书郎十年, 未曾受升酒之遗。尚书邢邵与聿脩旧款,每省中语戏,常呼聿脩为清郎。大宁初, 聿脩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令考校官人得失。经衮州,时邢邵为刺史,别后,送 白为信。聿脩不受,与邢邵书云:“今日仰过,有异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 愿得此心,不贻厚责。”邵亦欣然领解,报书云:“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 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属政衰道丧,若违忤 要势,祸不旋踵,虽以清白自守,犹不免请谒之累。

  入周,位仪同大将军、吏部下大夫、东京司宗中大夫。隋开皇初,加上仪同, 迁东京都官尚书。东京废,入朝,除都官尚书。二年,出为熊州刺史,卒。子知礼, 大业初卒于太子内舍人。

  跃弟飏,卒于豫州冠军府司马。飏弟升,位正员郎。飏死后,昇通其妻。翻恚, 为之发病,昇终不止,时人鄙秽之。亦于河阴见害。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阳尼,字景文,北平无终人也。累世仕于慕容氏。尼少好学,博通群籍,与上 谷侯天护、顿丘李彪同志齐名。幽州刺史胡泥表荐之,征拜秘书著作郎。及改中书 学为国子。时中书监高闾、侍中李冲等以尼硕学,举为国子祭酒。后兼幽州中正。 孝文临轩,令诸州中正各举所知,尼与齐州大中正房千秋各举其子。帝曰:“昔有 一祁,名垂往史,今有二奚,当闻来牒。”出为幽州平北府长史,带渔阳太守,未 拜,坐为中正时受乡人货免官。每自伤曰:“吾昔未仕,不曾羡人,今日失官,与 本何异?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既而还家,有书数千卷。所造《字释》数十篇, 未就而卒。其从孙太学博士承庆撰为《字统》二十卷,行于世。承庆从弟固。

  固字敬安,性倜傥,不拘小节,少任侠,好剑客,弗事生产。年二十六,始折 节好学,博览篇籍,有文才。太和中,从大将军、宋王刘昶征义阳,板府法曹行参 军。昶性严暴,三军战栗,无敢言者。固启谏,并面陈事宜。昶大怒,欲斩之,使 监当攻道。固在军勇决,意志闲雅,了无惧色,昶甚奇之。军还,言之孝文。年三 十余,始辟大将军府参军事,累迁书侍御史,多所劾奏。

  宣武广访得失,固上谠言表曰:“当今之务,宜早正东储,立师傅以保护,立 官司以防卫,以系苍生之心。揽权衡,亲宗室,强干弱枝,以立万世之计。举贤良, 黜不肖,使野无遗才,朝无素餐。孜孜万机,躬勤庶政,使人无谤讟之响。省徭役, 薄赋敛,修学宫,遵旧章,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 以救饥寒之苦。然后备器械,修甲兵,习水战,灭吴会,撰封禅之礼,袭轩、唐之 轨,岂不茂哉!”

  初,帝委任群下,不甚亲览,好桑门之法。尚书令高肇以外戚权宠,专决朝事。 又咸阳王禧等并有衅,故宗室大臣相见疏薄,而王畿人庶,劳弊益甚。固乃作《南 北二都赋》,称恆代田渔声乐侈靡之事,节以中京礼仪之式,因以讽谏。

  宣武末,中尉王显起宅既成,集僚属飨宴。酒酣,问固曰:“此宅何如?”固 曰:“晏婴湫隘,流称于今,丰屋生灾,著于《周易》。此盖同传舍耳,唯有德能 卒,愿公勉之。”显嘿然。他日又谓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 固对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 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岂不戒欤!”显大不悦,以此衔固。以有人间固于显,因 奏固剩请米麦,免固官。遂阖门自守,著《演赜赋》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又作《刺 谗疾嬖幸诗》二首曰:

  巧佞巧佞,谗言兴兮。营营习习,似青蝇兮。以白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虿, 毒何厚兮。巧巧佞佞,一何工矣。司闲司忿,言必从矣。朋党噂沓,自相同矣。 浸润之谮,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责焉。攻人之恶,君子耻焉。汝何人斯,谮 毁日繁?子实无罪,何骋汝言?番番缉缉,谗言侧入,君子好谗,如或弗及。天疾 谗说,汝其至矣,无妄之祸,行将及矣。泛泛游凫,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 愚。维余小子,未明兹理,毁与行俱,言与衅起。我其惩矣,我其悔矣,岂求人兮, 忠恕在己。

  彼谄谀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顾耻辱,以求媚兮。邪干侧入,如恐弗及, 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 言或笑,曲事亲要。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其朋其党,其徒 实繁。有诡其行,有佞其音,籧篨戚施,邪媚是钦,既诡且妒,以通其心。是信是 任,败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习习宰嚭,营营无极。梁丘寡智,王鲋浅识, 伊戾息夫,异世同力,江充赵高,甘言似直,竖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 爽其德,岂徒丧邦,又亦覆国。嗟尔中下,其亲其昵。不谓其非,不觉其失,好之 有年,宠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苦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车其鉴,近可信 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维尘及矣。

  明帝即位,除尚书考功郎中。奏诸秀孝考中第者听叙,自固始。大军征硖石, 敕为仆射李平行台七兵郎。平奇固勇敢,军中大事,悉与谋之。又命固节度水军。 固设奇计,先期乘贼,获其外城。后太傅、清河王怿举固,除步兵校尉,领汝南王 悦郎中令。时悦年少,行多不法,固上疏谏悦,悦甚敬惮之。怿大悦,以为举得其 人。除洛阳令,在县甚有威风。丁母忧,号慕毁疾,杖而能起,练禫之后,酒肉不 进。时固年逾五十,而丧过于哀,乡党亲族咸叹服焉。清河王怿领太尉,辟固从事 中郎,属怿被害,不奏。怿之遇害,元叉执政,朝野震悚,怿诸子及门生僚吏,莫 不虑祸,隐避不出。固以尝被辟命,遂独诣丧所,尽哀恸哭,良久乃还。仆射游肇 闻而叹曰:“虽栾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及汝南王悦为太尉,选举 多非其人,又轻肆挝挞。固以前为元卿,虽离国,犹上疏切谏,事在《悦传》。后 悦辟固为从事中郎,不就。京兆王继为司徒,高选官僚,辟固从事中郎。府解,除 前军将军,又典科扬州勋赏。初,硖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赏未及,至是, 与尚书令李崇讼勋,更相表。崇虽贵盛,固据理不挠,谈者称焉。卒,赠辅国将军、 太常少卿,谥曰文。

  固刚直雅正,不畏强御,居官清洁,家无余财,终没之日,室徒四壁,无以供 丧,亲故为其棺敛。初,固著《终制》一篇,务从俭约。临终,又敕诸子一遵先制。 五子,长子休之。

  休之字子烈,俊爽有风概,好学,爱文藻,时人为之语曰:“能赋能诗阳休之。” 初为州主簿。孝昌中,杜洛周陷蓟城,休之与宗室南奔章武,转至青州。葛荣寇乱, 河北流人,多氵奏青州。休之知将有变,请其族叔伯彦等潜归京师避之,多不能从。 休之垂涕别去。俄而葛荣邢杲作乱,伯彦等咸为土人所杀,诸阳死者数十人,唯休 之兄弟免。

  庄帝立,累迁太尉记室参军。李神俊监起居注,启休之,与河东裴伯茂、范阳 卢元伯、河间邢子才俱入撰次。普泰中,为太保长孙承业府属。寻敕与魏收、李同 轨等修国史。后行台贺拔胜经略樊沔,请为南道军司。俄而魏武帝入关,胜令休之 奉表诣长安参谒。时齐神武亦启除休之太常少卿。寻属胜南奔,仍随胜至江南。休 之闻神武推奉静帝,乃白胜启梁武求还,文襄以为大行台郎中。神武幸汾阳之天池, 池边得一石,上有隐起字,文曰“六王三川。问休之曰:“此文字何义?”对曰: “‘六’者,大王字。河、洛、伊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神武 曰:“世人常道我欲反,今若闻此,更致纷纭,慎莫妄言也。”元象初,录荆州军 功,封新泰县伯。

  武定二年,除中书侍郎。先是,中书专主纶诰,魏宣武已来,事移门下。至是 发诏依旧,任遇甚显。时魏收为散骑常侍,领兼侍郎,与休之参掌诏命,世论以为 中兴。有人士戏嘲休之云:“有触籓之羝羊,乘连钱之骢马,从晋阳而向鄴,怀属 书而盈把。”左丞卢斐以其文书请谒,启神武禁止,会赦不问。历尚食典御、太子 中庶子、给事黄门侍郎、中军将军、幽州大中正,兼侍中,持节奉玺书诣并州,敦 喻文宣为相国、齐王。时将受魏禅,发晋阳至平阳郡,为人心未一,且还并州,恐 漏泄,仍断行人。休之性疏放,使还,遂说其事,鄴中悉知。后高德正以闻,文宣 忿之而未发。齐受禅,除散骑常侍,监修起居注。顷之,坐诏书脱误,左迁骁骑将 军,积其前事也。文宣郊天,百僚咸从,休之衣两裆甲,手持白棓。时魏收为中书 令,嘲之曰:“义真服未?”休之曰:“我昔为常伯,首戴蝉冕;今处骁游,身被 衫甲。允文允武,何必减卿。”谈笑晏然,议者服其夷旷。以禅让之际,参定礼仪, 别封始平县男。后除中山太守。先是,韦道建、宋钦道代为定州长史,带中山太守, 并立制,监临之官出行,不得过百姓饮食。有者,即数钱酬之。休之常以为非。及 至郡,复相因循。或问其故,休之曰:“吾昔非之者,为其失仁义;今日行之者, 自欲避嫌疑。岂是夙心,直是处世难耳。”在郡三年,再致甘露之瑞。

  文宣崩,徵休之至晋阳,经纪丧礼,与魏收俱至。尚书令杨遵彦与休之等款狎, 相遇中书省,言及丧事,收掩泪失声,休之嚬眉而已。他日遵彦谓曰:“昨闻讳, 魏少傅悲不自胜,卿何容都不流涕?”休之曰:“天保之世,魏侯时遇甚深,鄙夫 以众人见待,佞哀诈泣,实非本怀。”

  皇建初,兼度支尚书。昭帝留心政道,访以政术,休之答以明赏罚,慎官方, 禁淫侈,恤人患,为政教之先。帝深纳之。大宁中,历都官、七兵、祠部三尚书。 河清三年,出为西衮州刺史。天统初,徵为光禄卿,监国史。寻除吏部尚书。休之 多识故事,谙悉氏族,凡所选用,莫不才地俱允。前国子助教熊安生,当时硕儒, 因丧解职,久而不见调,休之引为国子博士,儒者以此归之。简率不乐烦职,典选 稍久,非其所好,每谓人曰:“此官实自清华,但烦剧,妨吾赏适,直是樊笼矣。” 武成崩后,频乞就闲。武平初,除中书监、尚书右仆射。三年,加位特进,与朝士 撰《圣寿堂御览》。六年,正除尚书左仆射,领中书监。

  休之早得才名,为人物所倾服,外如疏放,内实谨厚。少年颇以峻急为累,晚 节以通美见称。重衿期,好游赏。太常卿卢元明,人地华重,罕所交接,非一时名 士,不得与之游。休之始为行台郎,便坦然投分,文酒会同,相得甚款,乡曲人士 莫不企羡焉。太子中庶子平原明少遐,风流名士也,梁亡奔鄴,昔因通聘,与休之 同游。及少遐卒,其妻穷敝,休之经纪振恤,恩分甚厚。尚书仆射崔暹为文襄所亲 任,势倾朝列,休之未尝请谒。暹子达拏幼而聪敏,年十余已作五言诗。时梁国通 和,聘使在馆,暹持达拏数首诗示诸朝士有才学者,又欲示梁客。余人畏暹,皆随 宜应对,休之独正言:“郎子聪明,方成伟器。但小兒文藻,恐未可以示远人。” 其方直如此。元景每云:“当今直谏,阳子烈其有焉。”

  晚节,说祖珽撰《御览》,书成加特进,令其子辟强预修《御览》书。及珽黜, 便布言于朝廷,云先有隙。及邓长颙、颜之推奏立文林馆,之推本意不欲令耆旧贵 人居之,便相附会,与少年朝请、参军之徒,同入待诏。时论贬焉。魏收监史之日, 立《神武本纪》,取平西胡之岁为齐元。收在齐州,恐史官改夺其志,上表论之。 及收还朝,敕集朝贤议其事,休之立议从天保为限断。魏收存日,犹两议未决。收 死,便讽动内外,发诏从其议。后领中书监,谓人云:“我已三为中书监,用此何 为!”隆化还鄴,举朝多有迁授,封休之燕郡王。乃谓所亲曰:“我非蛮奴,何忽 此授?”凡此诸事,为识者所讥。好学不倦,博综经史,文章虽不华靡,亦为典正。 魏收在日,深为收所轻,魏殂后,以先达见推。位望虽高,虚怀接物,为搢绅所爱 重。

  周武帝平齐,与吏部尚书袁聿脩、卫尉卿李祖钦、度支尚书元脩伯、大理卿司 马幼之、司农卿崔达拏、秘书监源宗、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若、散骑常侍兼给事 黄门侍郎李孝贞、给事黄门侍郎卢思道、给事黄门侍郎颜之推、通直散骑常侍兼中 书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陆乂、中书侍郎薛道衡、中书舍人元行恭、 辛德源、王邵、陆开明十八人同徵,令随驾后赴长安。寻除开府仪同,依例封临泽 县男。历纳言中大夫、太子少保,进位上开府,除和州刺史。随开皇二年罢任,终 于洛阳。所著文集四十卷,又撰《幽州人物志》,并行于世。

  初,休之在洛,将仕,夜梦见黄河北驿道上行,从东向西。道南有一冢,极高 大。休之步登冢头,见一铜柱,趺为连花形。休之从西北登一柱础上,以手捉一柱, 柱遂右转。休之咒曰:“柱转三匝,吾至三公”,柱遂三匝而止。休之寻寤,意如 在鄴城东南者,其梦竟验云。

  子辟强,字君大,性疏脱,又无艺,休之亦引入文林馆,为时人所嗤鄙。武平 末,为尚书水部郎中。

  休之弟綝之,天平中入关。次俊之,位兼通直常侍,聘陈副,尚书郎。当文襄 时,多作六言歌辞,淫荡而拙,世俗流传,名为《阳五伴侣》,写而卖之,在市不 绝。俊之尝过市,取而改之,言其字误。卖书者曰:“阳五古之贤人,作此《伴侣》, 君何所知,轻敢议论!”俊之大喜。后待诏文林馆,自言:“有文集十卷,家兄亦 不知吾是才士也。”固从兄藻。

  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猎经史。位中书博士,诏兼礼官,拜燕宣王庙于 长安。还,赐爵魏昌男。累迁瀛州安东府长史,以年老归家,为贼杜洛周所囚,发 病卒。永熙中,赠幽州刺史。子裴。

  斐字叔鸾,魏孝庄时,于西衮州督护流人有功,赐爵方城伯。历广平王开府中 郎,修起居注。除起部郎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梁尚书羊侃,魏之叛人也, 与斐旧故,欲召斐至宅,三致书,斐不答。梁人曰:“羊来已久,经贵朝迁革,李、 卢亦诣宅相见,卿何致难?”斐曰:“柳下惠则可,吾不可。”梁武帝又亲谓斐曰: “侃极愿相见,今二国和好,安得复论彼此。”斐终辞焉。还,除廷尉少卿。石齐 河溢,桥坏,斐移津于白马,中河起石氵单,两岸造关城,累年乃就。东郡太守陆 士佩以黎阳关河形胜,欲因山壑以为公家苑囿。斐书答以国步始康,人劳未息,诚 宜轻徭薄赋,勤恤人隐,不从。天保中,除都水使者。诏斐监筑长城。累迁殿中尚 书,以本官监瀛州事,拜仪同三司。卒,赠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简。子师孝, 中书舍人固从弟昭。

  昭字元景,学涉史传,尤闲案牍。为齐文襄府墨曹参军,甚见亲委,与陈元康、 崔暹等参谋机密。及崔甗为崔暹所告,元景劾成其狱,赖邢子才证白以免,时以元 景为告而顺旨。初,文襄择日将受魏禅,令元景等定仪注,草诏册,并授官,未毕 而文襄殂,罢府。天保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后以风气弥留,不堪近侍,出除青州 高阳内史,卒于郡。文集十卷。

  子静立,性淳孝,操履清方,美词令,善尺牍。仕齐,位三公郎中。隋开皇初, 州主簿。

  贾思伯,字仕休,齐郡益都人也。其先自武威徙焉。世父元寿,中书侍郎,有 学行,见称于时。思伯自奉朝请累迁中书侍郎,颇为孝文所知。任城王澄之围钟离 也,以思伯持节为其军司。及澄失利,思伯为后殿。澄以其儒者,谓之必死。及至, 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谓虚谈,今于军司见之矣!”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 时论称其长者。累迁南青州刺史。初,思伯与弟思同师事北海阴凤,业竟,无资酬 之,凤遂质其衣物。时人为之语曰:“阴生读书不免痴,不识双凤脱人衣。”及思 伯之部送缣百匹遗凤,因具车马迎之,凤惭不往。时人称叹焉。昭帝时,拜凉州刺 史,思伯以边远不愿,辞以男女未婚。灵太后不许,因舍人徐纥言乞得停。后除廷 尉卿,自以儒素为业,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转卫尉卿。

  时议建明堂,多有同异。思伯上议曰:

  案《周礼》,夏后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郑注云:“此三者或举 宗庙,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则夏、殷之世已有明 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闻。戴德《礼记》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 “明堂者,天子太庙,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皆于其中,九室十二堂。”案戴德 撰《记》,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于规制,恐难得厥衷。《周礼》:营国, 左祖右社,明堂在国之阳。则非天子太庙明矣。然则《礼记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谓 之庙者,当以天子暂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养国老于东胶。”郑注 云:“东胶即辟雍,在王宫之东。”又《诗·大雅》云:“邕邕在宫,肃肃在庙。” 郑注云:“宫谓辟雍宫也,所以助王,养老则尚和,助祭则尚敬。”又不在明堂之 验矣。案《孟子》云齐宣王谓孟子曰:“吾欲毁明堂。”若明堂是庙,则不应有毁 之问。且蔡邕论明堂之制云:“堂方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圆径二百一十六尺, 象乾之策;方六丈,径九丈,象阴阳九六之数;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 黄钟九九之数;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广二十四丈以象气。”案此皆以天地阴阳气数 为法,而室独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岂不快也?如此,蔡邕之论,非 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从。

  窃寻《考工记》虽是补阙之书,相承已久,诸儒注述,无言非者,方之后作, 不亦优乎。其《孝经援神契》、《五经要义》、旧《礼图》皆作五室,及徐、刘之 论,谓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独绝今古,自为一代制作者,则所愿也。若犹祖 述旧章,规摹前事,不应舍殷、周成法,袭近代妄作。且损益之极,极于三王,后 来疑议,难可准信。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 《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施行于今,虽有不同,时说然矣。”寻郑此论,非为无当。 案《月令》亦无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阳右个即明堂左个,明堂右 个即总章左个,总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阳左个。如此,则室犹是五, 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谓为可按。其方圆高广自依时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庙 学之议,子干灵台之说,裴逸一屋之论,及诸家纷纭,并无取焉。

  学者善其义。后为都官尚书。时崔光疾甚,表荐思伯侍讲,中书舍人冯元兴为 侍读。思伯遂入授明帝杜氏《春秋》。思伯少虽明经,从官废业,至是更延儒生, 夜讲昼授。性谦和,倾身礼士,虽在街途,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有 谓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世以为雅 言。思伯与元兴同事,大相友昵,元兴时为元叉所宠,论者讥其趋势云。卒,赠青 州刺史,又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文贞。

  子彦始,武定中淮阳太守。

  思伯弟思同,字仕明,少励志行,雅好经史,与兄思伯,年少时俱为乡里所重。 累迁襄州刺史,虽无明察之誉,百姓安之。元颢之乱,思同与广州刺史郑光护并不 降。庄帝还宫,封营陵县男。后与国子祭酒韩子熙并为侍讲,授静帝杜氏《春秋》。 加散骑常侍,兼七兵尚书,寻拜侍中。卒,赠尚书右仆射、司徒公,谥曰文献。

  初,思同为青州别驾,清河崔光韶先为中从事,自恃资地,耻居其下,闻思同 还乡,遂便去职,州里人物为思同恨之。及光韶亡,遗诫子侄不听求赠。思同遂表 讼光韶操业,特蒙赠谥,论者叹尚焉。

  思同之侍讲也,国子博士辽西卫冀隆精服氏学,上书难杜氏《春秋》六十三事, 思同复驳冀隆乖错者一十余条,互相是非,积成十卷。诏下国学,集诸儒考之,事 未竟而思同卒。后魏郡姚文安、乐陵秦道静复述思同意。冀隆亦寻物故,浮阳刘休 和又持冀隆说。竟未能裁正。

  祖莹,字元珍,范阳遒人也。曾祖敏,仕慕容垂为平原太守。道武定中山,赐 爵安固子,拜尚书左丞。卒,赠并州刺史。祖嶷,字元达,以从征平原功进爵,为 侯,位冯翊太守,赠幽州刺史。父季真,多识前言往行,位中书侍郎、钜鹿太守。 莹年八岁能诵诗书,十二为中书学生,耽书。父母恐其成疾,禁之不能止。常密于 灰中藏火,驱逐僮仆,父母寝睡之后,燃火读书,以衣被蔽塞窗户,恐漏光明,为 家人所觉。由是声誉甚盛,内外亲属呼为圣小兒。尤好属文,中书监高允每叹曰: “此子才器,非诸生所及,终当远至。”时中书博士张天龙讲《尚书》,选为都讲。 生徒悉集。莹夜读劳倦,不觉天晓,催讲既切,遂误持同房生赵郡李孝怡《曲礼》 卷上座。博士严毅,不敢复还,乃置《礼》于前,诵《尚书》三篇,不遗一字。孝 文闻之,召入,令诵《五经》章句并陈大义。帝戏卢昶曰:“昔流共工于幽州,北 裔之地那得忽有此子?”昶对曰:“当是才为世生。”以才名拜太学博士。徵署司 徒彭城王勰法曹行参军。帝顾谓勰曰:“萧赜以王元长为子良法曹,今为汝用祖莹, 岂非伦匹也?”敕令掌勰书记。莹与陈郡袁翻齐名秀出,时人为之语曰:“京师楚 楚袁与祖,洛中翩翩祖与袁。”再迁尚书三公郎中。尚书令王肃曾于省中咏《悲平 城诗》云:“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彭城王勰甚嗟其 美,欲使肃更咏,乃失语云:“公可更为诵《悲彭城诗》。”肃因戏勰云:“何意 呼《悲平城》为《悲彭城》也?”勰有惭色。莹在座,即云:“悲彭城,王公自未 见。”肃云:“可为诵之。”莹应声云:“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尸积石梁亭,血 流睢水里。”萧甚嗟赏之。勰亦大悦,退谓莹曰:“卿定是神口,今日若不得卿, 几为吴子所屈。”

  为冀州镇东府长史,以货贿事发,除名。后侍中崔光举为国子博士,仍领尚书 左户郎。李崇为都督北讨,引莹为长史,坐截没军资除名。未几,为散骑侍郎。孝 昌中,于广平王第掘得古玉印,敕召莹与黄门侍郎李琰之辨之。莹云:“此是于阗 国王晋太康中所献。”乃以墨涂字观之,果如莹言,时人称为博物。累迁国子祭酒, 领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大中正,监起居事,又监议事。

  元颢入洛,以莹为殿中尚书。庄帝还宫,坐为颢作诏罪状尔硃荣,免官。后除 秘书监,中正如故。以参义律历,赐爵容城县子。坐事系于廷尉。会尔硃兆入,焚 烧乐署,钟石管弦略无存者。敕莹与录尚书事长孙承业、侍中元孚典造金石雅乐, 三载乃就。迁车骑大将军。及孝武登阼,莹以太常行礼,封文安县子。天平初,将 迁鄴,齐神武困召莹议之,以功进爵为伯。卒,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

  莹以文学见重,常语人云:“文章须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 盖讥世人好窃他文以为己用。而莹之笔札亦无乏天才,但不能均调,玉石兼有,其 制裁之体减于袁、常焉。性爽侠,有节气,士有穷厄,以命归之,必见存拯,时亦 以此多之。其文集行于世。子珽袭。

  珽字孝徵,神情机警,词藻遒逸,少驰令誉,为当世所推。起家秘书郎,对策 高第,为尚书仪曹郎中,典仪注。尝为冀州刺史万俟受洛制《清德颂》,其文典丽, 由是齐神武闻之。时文宣为并州刺史,署珽开府仓曹参军。神武口授珽三十六事, 出而疏之,一无遗失,大为僚类所赏。时神武送魏兰陵公主出塞嫁蠕蠕,魏收赋 《出塞》及《公主远嫁诗》二首,珽皆和之,大为时人传咏。

  珽性疏率,不能廉慎守道。仓曹虽云州局,及受山东课输,由此大有受纳,丰 于财产。又自解弹琵琶,能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舞为娱,游集诸倡家,与陈元 康、穆子容、任胄、元士亮等为声色之游。诸人尝就珽宿,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 雀罗等百余匹,令诸妪掷摴蒱赌之,以为戏乐。参军元景献,故尚书令元世俊子也, 其妻司马庆云女,是魏孝静帝故博陵长公主所生。珽忽迎景献妻赴席,与诸人递寝, 亦以货物所致。其豪纵淫逸如此。常云:“丈夫一生不负身。”

  已文宣罢州,珽例应随府,规为仓局之间,致请于陈元康。元康为白,由是还 任仓曹。珽又委体附参军事,摄典签陆子先,为画计,请粮之际,令子先宣教出仓 粟十车。为僚官捉送。神武亲问之,珽自言不署,归罪子先,神武信而释之。珽出 而言曰:“此丞相天缘明鉴,然实孝徵所为。”性不羁,放纵。曾至胶州刺史司马 世云家饮酒,遂藏铜叠二面,厨人请搜诸客,果于珽怀中得之。见者以为深耻。所 乘老马,常称骝驹。又与寡妇王氏奸通,每人前相闻往复。裴让之与珽早狎,于众 中嘲珽曰:“卿那得如此诡异,老马年十岁,犹号骝驹,奸耳顺,尚称娘子。”于 时喧然传之。后为神武中外府功曹。神武宴僚属,于坐失金叵罗,窦太令饮酒者皆 脱帽,于珽髻上得之,神武不能罪也。后为秘书丞,领舍人,事文襄。州客至,请 卖《华林遍略》。文襄多集书人,一日一夜写毕,退其本曰:“不须也。”珽以 《遍略》数帙质钱摴蒱,文襄杖之四十。又与令史李双、仓督成祖等作晋州启,请 粟三千石,代功曹参军赵彦深宣神武教,给城局参军。事过典签高景略,景略疑其 不实,密以问彦深。彦深答都无此事,遂被推检。珽即引伏。神武大怒,决鞭二百, 配甲坊,加钳刓,其谷倍徵。未及科,会并州定国寺成,神武谓陈元康、温子升曰: “昔作芒山寺碑文,时称妙绝,今定国寺碑当使谁作词也?”元康因荐珽才学并解 鲜卑语。乃给笔札,就禁所具草,二日内成,其文甚丽。神武以其工而且速,特恕 不问,然犹免官,散参相府。

  文襄嗣事,以为功曹参军。及文襄遇害,元康被伤创重,倩珽作书,属家累事, 并云“祖喜边有少许物,宜早索取。”珽乃不通此书,唤祖喜私问,得金二十五挺, 唯与祖喜二挺,余尽自入,又盗元康家书数千卷。祖喜怀恨,遂告元康二弟叔谌、 季璩等。叔谌以语杨愔,愔嚬眉答曰:“恐不益亡者。”因此得停。

  文宣作相,珽拟补令史十余人,皆有受纳,而谘取教判,并盗官《遍略》一部。 时又除珽秘书丞,兼中书舍人。还鄴后,其事皆发。文宣付从事中郎王士阙推检, 并书与平阳公淹,令录珽付禁,勿令越逃。淹遣田曹参军孙子宽往唤。珽受命,便 尔私逃。黄门郎高德正副留台事,谋云:“珽自知有犯,惊窜是常。但宣一命向秘 书,称奉并州约束,须《五经》三部,仰丞亲检校催遣。如此,则珽意安,夜当还 宅,然后掩取。”珽果如德正图,遂还宅,薄晚,就家掩之,缚珽送廷尉。据犯枉 法处绞刑,文宣以珽伏事先世,讽所司,命特宽其罚,遂奏免死除名。天保元年, 复被召从驾,依除免例,参于晋阳。

  珽天性聪明,事无难学,凡诸伎艺,莫不措怀。文章之外,又善音律,解四夷 语及阴阳占候。医药之术,尤是所长。帝虽嫌其数犯刑宪,而爱其才技,令直中书 省掌诏诰。珽通密状,列中书侍郎陆元规,敕令裴英推问,元规以应对忤旨,被配 甲坊。除珽尚药丞,寻选典御。又奏造胡桃油,复为割藏免官。文宣每见之,常呼 为贼。文宣崩,普选劳旧,除为章武太守。会杨愔等诛,不之官。授著作郎。数上 密启,为孝昭所忿,敕中书、门下二省断珽奏事。

  珽善为胡桃油以涂画,为进之长广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徵梦殿下 乘龙上天。”王谓曰:“若然,当使兄大富贵。”及即位,是为武成皇帝,擢拜中 书侍郎。帝于后园使珽弹琵琶,和士开胡舞,各赏物百段。士开忌之,出为安德太 守,转齐郡太守。以母老乞还侍养,诏许之。会南使入聘,为申劳使。寻为太常少 卿、散骑常侍、假仪同三司,掌诏诰。

  初,珽于乾明、皇建之时,知武成阴有大志,遂深自结纳,曲相祗奉。武成于 天保频被责,心常衔之。珽至是希旨,上书请追尊太祖献武皇帝为神武,高祖文宣 皇帝改为威宗景烈皇帝,以悦武成。武成从之。

  时皇后爱少子东平王俨,愿以为嗣,武成以后主体正居长,难于移易。珽私于 士开曰:“君之宠幸,振古无二。宫车一日晚驾,欲何以克终?”士开因求策焉。 珽曰:“宜说主上云: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太子早践大位,以定君 臣。若事成,中宫少主皆德君,此万全计也。君且微说,令主上相解,珽当自外表 论之。”士开许诺。因有慧星出,太史奏云除旧布新之徵,珽于是上书,言:“陛 下虽为天子,未是极贵。案《春秋元命苞》云:‘乙酉之岁,除旧革政。’今年太 岁乙酉,宜传位东宫,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应天道。”并上魏献文禅子故事。 帝从之。由是拜秘书监,加仪同三司,大被亲宠。

  既见重二宫,遂志于宰相。先与黄门侍郎刘逖友善,乃疏侍中尚书令赵彦深、 侍中左仆射元文遥、侍中和士开罪状,令逖奏之。逖惧,不敢通,其事颇泄。彦深 等先诣帝自陈。帝大怒,执珽诘曰:“何故毁我士开?”珽因厉声曰:“臣由士开 得进,本无心毁之。陛下今既问臣,臣不敢不以实对。士开、文遥、彦深等专弄威 权,控制朝廷,与吏部尚书尉瑾内外交通,共为表里,卖官鬻狱,政以贿成,天下 歌谣。若为有识所知,安可闻于四裔?陛下不以为意,臣恐大齐之业隳矣!”帝曰: “尔乃诽谤我。”珽曰:“不敢诽谤,陛下取人女。”帝曰:“我以其俭饿,故收 养之。”珽曰:“何不开仓振给,乃买取将入后宫乎?”帝益怒,以刀镮筑口,鞭 杖乱下,将扑杀之。大呼曰:“不杀臣,陛下得名;杀臣,臣得名。若欲得名,莫 杀臣,为陛下合金丹。”遂少获宽放。珽又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知如何!” 帝又怒曰:“尔自作范增,以我为项羽邪?”珽曰:“项羽人身亦何由可及,但天 命不至耳。项羽布衣,率乌合众,五年而成霸王业。陛下藉父兄资财得至此,臣以 谓项羽未易可轻。臣何止方于范增?纵拟张良,亦不能及。张良身傅太子,犹因四 皓,方定汉嗣。臣位非辅弼,疏外之人,竭力尽忠,劝陛下禅位,使陛下尊为太上, 子居宸扆,于己及子,俱保休祚。蕞尔张良,何足可数!”帝愈怒,令以土塞其口, 珽且吐且言,无所屈挠。乃鞭二百,配甲坊。寻徙于光州。刺史李祖勋遇之甚厚。 别驾张奉礼希大臣意,上言珽虽为流囚,常与刺史对坐。敕报曰:“牢掌。”奉礼 曰:“牢者,地牢也。”乃为深坑,置诸内,苦加防禁,桎梏不离其身,家人亲戚 不得临视,夜中以芜菁子烛熏眼,因此失明。

  武成崩,后主忆之,就除海州刺史。是时陆令萱外干朝政,其子穆提婆爱幸。 珽乃遗陆媪弟悉达书曰:“赵彦深心腹阴沈,欲行伊、霍事,仪同姊弟岂得平安! 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开亦以珽能决大事,欲以为谋主,故弃除旧怨,虚心待之。 与陆媪言于帝曰:“襄、宣、昭三帝,其子皆不得立,令至尊独在帝位者,实由祖 孝徵。又有大功,宜重报之。孝徵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真可冯仗。且其双盲, 必无反意。请唤取,问其谋计。”帝从之。入为银青光禄大夫、秘书监,加开府仪 同三司。

  和士开死后,仍说陆媪出彦深,以珽为侍中。在晋阳通密启,请诛琅邪王。其 计既行,渐被任遇。又灵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陆媪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 为太姬言之。谓人曰:“太姬虽云妇人,实是雄杰,女娲已来无有也。”太姬亦称 珽为“国师”、“国宝”。由是拜尚书左仆射,监国史,加特进,入文林馆,总监 撰书;封燕郡公,食太原郡干,给兵七十人。所住宅在义井坊,旁拓邻居,大事修 筑。陆媪自往案行,势倾朝野。

  斛律光甚恶之,遥见窃骂云:“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计数!”尝谓诸将云: “边境消息,处分兵马,赵令恆与吾等参论之。盲人掌机密来,全不共我辈语,止 恐误他国家事。”又珽颇闻其言,因其女皇后无宠,以谣言闻上,曰“百升飞上天, 明月照长安”。令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问珽,珽证实。又说谣云:“高山崩,槲 树举,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语。”珽并云:“盲老公是臣”,自云与 国同忧戚,劝上行,语“其多事老母,似道女侍中陆氏”。帝以问韩长鸾、穆提婆, 并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议之,众人未从。因光府参军封士让启告光反,遂灭其族。

  珽又附陆媪,求为领军,后主许之。诏须覆述,取侍中斛律孝卿署名。孝卿密 告高元海,元海语侯吕芬、穆提婆云:“孝徵汉兒,两眼又不见物,岂合作领军也?” 明旦面奏,具陈珽不合之状,并书珽与广宁王孝珩交结,无大臣体。珽亦求面见, 帝令引入。珽自分疏,并云:“与元海素嫌,必是元海谮臣。”帝弱颜,不能讳, 曰:“然。

  珽列元海共司农卿尹子华、太府少卿李叔元、平准令张叔略等结朋树党。遂除 子华仁州刺史,叔元襄城郡守,叔略南营州录事参军。陆媪又唱和之,复除元海郑 州刺史。

  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后主亦令中要数 人扶侍出入,著纱帽直至永巷,出万春门向圣寿堂,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 重,群臣莫比。自和士开执事以来,政体隳坏,珽推崇高望,官人称职,内外称美。 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始奏罢京畿府并于领军,事连百姓,皆归郡县;宿卫都 督等号位从旧官名,文武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推诚延士,为致 安之方。

  陆媪、穆提婆议颇同异。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知其 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坐,并及陆媪。犹恐后主溺于近习,欲因后党为 援,请以皇后兄胡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徵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 丞。陆媪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即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君璧还镇梁 州。皇后之废,颇亦由此。王子冲释而不问。珽日以益疏,又诸宦者更共谮毁之, 无所不至。后主问诸太姬,悯嘿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合死,本见和士 开道孝徵多才博学,言为善人,故举之。此来看之,极是罪过,人实难容,老婢合 死。”后主令韩凤检案,得其诈出敕受赐十余事,以前与其重誓不杀,遂解珽侍中、 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

  珽求见分疏,韩长鸾积嫌于珽,遣人推出柏阁。珽固求面见,坐不肯行。长鸾 乃令军士牵曳而出,立珽于朝堂,大加诮责。上道后,复令追还,解其开府仪同、 郡公,直为刺史。

  至州,会有陈寇,百姓多反。珽不闭城门,守陴者皆令下城静坐,街巷禁断人 行,鸡犬不听鸣吠。贼无所闻见,莫测所以。或疑人走城空,不设警备。至夜,珽 忽令大叫,鼓噪聒天。贼众大惊,登时走散。后复结陈向城,珽乘马自出,令录事 参军王君植率兵马,仍亲临战。贼先闻其盲,谓为不能拒抗,忽见亲在戎行,弯弧 纵镝,相与惊怪,畏之而罢。时提婆憾之不已,欲令城陷没贼,虽知危急,不遣救 援。珽且守且战十余日,贼竟奔走,城卒保全。卒于州。

  子君信,涉猎书史,多谙杂艺。位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中书郎。珽出, 亦见废免。

  君信弟君彦,容貌短小,言辞涩讷,少有才学。隋大业中,位至东平郡书佐。 郡陷翟让,因为李密所得。密甚礼之,署为记室,军书羽檄,皆成其手。及密败, 为王世充所杀。

  珽弟孝隐,亦有文学,早知名。词章虽不逮兄,机警有口辨,兼解音律。魏末 为兼散骑常侍,迎梁使。时徐君房、庾信来聘,名誉甚高,魏朝闻而重之。接对者 多取一时之秀,卢元景之徒,并降阶摄职,更递司宾。孝隐少处其中,物议称美。

  孝隐从父弟茂,颇有辞情,然好酒性率,不为时所重。大宁中,以经学为本乡 所荐,除给事,以疾辞,仍不复仕。珽受任寄,故令呼茂,茂不获已,暂来就之。 珽欲为奏官,茂乃逃去。

  珽族弟崇儒,涉学有辞,少以干局知名。武平末,位司州别驾、通直常侍。入 周,为容昌郡太守。隋开皇初,终宕州长史。

  论曰:袁翻弟兄,可为一时才秀;聿修行业,亦乃不殒家风。景文学义见称, 敬安正情自立,休之加以藻思,可谓载德者焉。思伯经明行修,乃惟门素。祖莹干 能艺用,实曰时良;孝徵俊才虽多,适足败国。叔鸾器怀清峻,元景才干知名,并 匡佐齐初,一时推重,美矣哉!

卷三十六

  尔硃荣子文暢 文略 从子兆 从弟彦伯 彦伯子敞 彦伯弟仲远 世隆荣从 父弟度律 荣从祖 兄子天光

  尔硃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世为部落酋帅,其先居尔硃川,因为氏焉。高 祖羽健,魏登国初为领人酋长,率契胡武士从平晋阳,定中山,拜散骑常侍。以居 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 羽健曰:“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内,差近京师,岂以沃脊,更迁 远地?”帝许之。所居处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曾祖郁德、 祖代勤,继为酋长。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既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 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人射虎,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 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咸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 岁赐帛百疋以为常。卒,谥曰庄。孝庄初,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父新兴, 太和中继为酋长。曾行马群,见一白蛇,头有两角,咒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 驼马,日觉滋盛,色别为群,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 军用。孝文嘉之。及迁洛,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公王朝贵,竞以 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位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人酋长。新兴每 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明帝时,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 卒,谥曰简。孝庄初,赠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便为军阵之法, 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 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音,谓荣曰:“古老相传,闻此声,皆 至公辅。吾年老暮,当为汝耳。”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 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以讨贼功,进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 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 庆宾还秀容。自是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及葛荣吞杜洛周,荣恐其南逼鄴城, 表求东援相州,帝不许。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于是 北捍马邑,东塞井陉。寻属明帝崩,事出仓卒,荣乃与元天穆等密议,入匡朝廷。 抗表云:“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 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求以徐纥、郑俨之徒,付之司败。更召宗亲,推其明德。” 于是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太行杜防。荣抗表之始, 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 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孝文及咸阳王禧等 五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唯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迎庄帝与帝兄彭 城王邵、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庄帝自高渚度,至荣军,将士咸称万岁。

  及庄帝即位,诏以荣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令、领 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发入道,内外百官皆向河桥迎驾。荣 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言,谓天下乘机可取,乃谲朝士共为盟誓,将向河阴西北三里。 至南北长堤,悉命下马西度,即遣胡骑四面围之。妄言丞相高阳王欲反,杀百官王 公卿士二千余人,皆敛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宫。庄帝及彭城王、霸城王 俱出帐。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察共西部高车叱列杀鬼在帝左右,相与为应。及见事起, 假言防卫,抱帝入帐,余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迁帝于河桥,沉灵 太后及少主于河。时又有朝士百余人后至,仍于堤东被围。遂临以白刃,唱云: “能为禅文者出,当原其命。”时有陇西李神俊、顿丘李谐、太原温子升并当世辞 人,皆在围中,耻是从命,俯伏不应。有御史赵元则者,恐不免死,出作禅文。荣 令人诫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其众咸称万岁。荣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 时荣所信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言今时人事未可。荣乃曰:“若我作不吉,当迎天 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王兆耳。”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 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庄帝,望马首叩头请死。其士马三千余骑,既滥杀 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为移都之计。持疑经日,始奉驾向洛阳宫。及上北芒, 视城阙,复怀畏惧,不肯更前。武卫将军汎礼苦执不听,复前入城,不朝戍。北来 之人,皆乘马入殿。诸贵死散,无复次序。庄帝左右,唯有故旧数人。荣犹执移都 之议,上亦无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二心。庄帝自起止之, 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荣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 即以床辇向中常侍省。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明帝嫔,欲上立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 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上遂从之。荣意甚悦。于时,人 间犹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十不 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谢愆。无上王请 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 六品已下及白身,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 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从所表。又启帝,遣使巡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 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 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政,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乃令元天穆向京,为侍中、太尉公、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 兼领军将军,封上党王,树置腹心在列职,举止所为,皆由其意。七月,诏加荣柱 国大将军。

  时葛荣向京师,众号百万。州刺史李神俊闭门自守。荣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 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而与葛荣众寡非敌。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办长绳, 至便缚取。自鄴以北,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 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 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使以棒,棒之 而已。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身自陷阵,出于贼后,表里 合击,大破之。于阵禽葛荣,余众悉降。荣恐其疑惧,乃普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 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 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获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 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加荣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初,荣将讨葛 荣,军次襄垣,遂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弯弓誓之曰:“中则禽葛荣,不中则 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后,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又将战,夜 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己是道武皇帝,葛荣乃奉刀,此 人手持授荣。寤而喜。自知必胜。又诏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 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 为太原国邑,又加位太师。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梁,梁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以三齐应颢。朝 廷以颢孤弱,永安二年春,诏元天穆先平齐地,然后征颢。颢乘虚径进,荣阳、武 牢并不守,车驾出居河北。荣闻之,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舆驾于是南趣。荣 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会。车驾幸河内。荣与颢 相持于河上,无船不得即度。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固执 以为不可。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硃兆等率精骑夜济。 颢奔。车驾度河,入居华林园。诏加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加前后部 羽葆鼓吹。

  荣寻还晋阳,遥制朝廷,亲戚腹心,皆补要职,百僚朝廷动静,莫不以申。至 于除授,皆须荣许,然后得用。庄帝虽受制权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纳,孜孜不已。 数自理冤狱,亲览辞讼。又选司多滥,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正纲纪。而荣乃大相嫌 责。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神俊以阶县不奏,别更拟人。荣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 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 威势,至乃忿怒。神俊遂上表逊位。荣欲用世隆摄选,上亦不违。荣曾启北人为河 内诸州,欲为掎角势,上不即从。天穆入见论事,上犹未许。天穆曰:“天柱既有 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 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 荣闻,大怒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皇后复嫌内妃嫔甚有妒恨之事。 帝遣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 复决?”世隆曰:“兄止自不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强臣,内 逼皇后,恆怏怏不以万乘为贵。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深讨斩之。时万俟丑奴、萧 宝夤拥众豳、泾,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入关 讨之。天光至雍州,以众少未进。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 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禽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禽王庆云、 万俟道乐,关中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尽。庄帝恆不虑外寇,唯恐荣为逆。常时诸 方未定,欲使与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 天下,便是无贼?”临淮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以后,方劳圣虑。”帝畏余 人怪,还以他语解之,曰:“其实抚宁荒余,弥成不易。”

  荣好射猎,不舍寒暑,法禁严重。若一鹿出,乃有数人殒命。曾有一人,见猛 兽便走,谓曰:“欲求活邪!”遂即斩之。自此猎如登战场。曾见一猛兽在穷谷中, 乃令余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复损。于是数人被杀,遂禽得之。持此而乐焉。列围 而进,虽阻险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从容言荣勋业,宜调政养人。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 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容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 禽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 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汙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 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 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度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 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 用也?”

  及见四方无事,乃遣人奏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此言,已发遣令 去。”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其忠。荣见帝年长明悟, 为众所归,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云,入将天子,拜谒金陵后,还复恆朔。 而侍中硃元龙辄从尚书索太和中迁京故事,于是复有移都消息。

  荣乃暂来向京,言看皇后娩难。帝惩河阴之事,终恐难保,乃与城阳王徽、侍 中杨侃、李彧、尚书右仆射元罗谋,皆劝帝刺杀之。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 言荣若来,必有备,恐不可图。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师人怀 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东出。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留。中书舍人温 子升以书呈帝,帝恆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武卫将军奚毅,建 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为荣通亲,不敢与之言情。毅曰:“若必有变, 臣宁死陛下难,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向京。时人皆言其反,复道天子必应图之。 九月初,荣至京。有人告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 岂可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 阳王曰:“纵不反,亦何可耐?况何可保耶?”又北人语讹,语“尔硃”为“人主”。 上又闻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恆州人高荣祖颇明天文, 荣问之曰:“是何祥也?”答曰:“除旧布新象也。昔长星扫大角,秦以之亡。” 荣闻之悦。又荣下行台郎中李显和曾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 是天子不见机!”都督郭罗察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参军褚光曰: “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其事 皆上闻。奚毅又见,求闻。帝即下明光殿与语。帝又疑其为荣,不告以情。及知毅 赤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荣小女嫁与帝兄子陈留王,小字伽 邪。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女婿力。”徽又云:“荣虑陛下终为此患,脱有东 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以安天下。”并言荣指陈留语状。帝 既有图荣意,夜梦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节,都不觉痛。恶之,以告城阳王徽及杨 侃。徽解梦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指节与解腕何异?去患乃是吉祥。”闻 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驾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燕射。荣乃奏曰: “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因猎挟天 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 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升曰: “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必不死!宁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与常道乡 公同日生。”上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便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 司马子如、硃元龙比来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城阳王及杨侃曰: “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谓然,无复杀意。城阳曰:“荣数征 伐,腰间有刀,或能狠戾伤人。临事,愿陛下出。”乃伏侃等十余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出至中庭, 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荣忌日。二十一日,暂入,即向陈留王家,饮酒 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上谋颇泄,世隆等以告荣。荣轻帝,不谓能反。预帝 谋者皆惧。二十五日旦,荣、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东序中西面坐, 荣与天穆并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阳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卿鲁安等持刀从东户 入,即驰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斩之,时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 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便不可制。”时又 天穆与荣子菩提亦就戮,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荣虽威名大振,而举止轻脱,止以驰射为伎艺,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 下马。于西林园宴射,恆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 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妇人,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 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 为敕勒舞。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愠喜无 恆,弓箭刀槊,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忧。曾欲出猎,有人 诉之,披陈不已,发怒,即射杀之。曾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 动,遂使傍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节闵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晋 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 谥曰武。又诏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晋王若配永安,则不能终臣节。以 此论之,无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预在议限,据理而 言,不合上心,诛翦唯命。”众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庙庭。

  菩提位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节闵帝初,加赠司 徒,谥曰惠。

  菩提弟叉罗,武卫将军、梁郡王。寻卒,赠司空公。

  叉罗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公。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其姊魏孝庄皇后。 及韩陵之败,齐神武纳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开府仪同三司、肆州刺史。家 富于财,招致宾客,穷极豪侈。与丞相司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郑仲礼、房子 远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潜谋害齐神武。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蔟戏, 能中者即时赏帛。胄令仲礼藏刀于袴中,因神武临观,谋窃发,事捷,共奉文暢。 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宠,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时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罗卒无后,袭叉罗爵梁郡王。文暢事当从坐,静帝使人往晋阳, 欲拉杀之。神武特加宽贷,奏免之。文略聪明俊爽,多所通习。齐文襄尝令章永兴 马上弹琵琶,奏十余曲,试使文略写之,遂得八。文襄戏之曰:“聪明人多不老寿, 梁郡其慎之!”文略对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怆然曰:“此不足虑。” 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横,多所陵忽。齐天保末,尝邀平秦、武兴、汝 南诸王至宅,供设奢丽,各有赠贿。诸王共假聚宝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从奴 五十人,皆骏马侯服。其豪纵不逊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 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请,文略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之。平秦王 诉之于文宣,系于京畿狱。文略弹琵琶,吹横笛,谣咏倦极,便卧唱挽歌。居数月, 夺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忆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尝大遗魏 收金,请为父作佳传,收论荣比韦、彭、伊、霍,盖由是也。

  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善骑射,趫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穷岩绝涧,人所 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兽,无所疑避。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 送台使,见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构火以待之。俄而兆获其一,荣欲夸 使人,责兆不尽取,杖之五十。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孝庄即位,封颍川郡公。 后从上党王天穆平邢杲。又与贺拔胜击斩元颢子冠受,禽之。进破安丰王延明,颢 乃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

  尔硃荣死,兆自汾州据晋阳。元晔立,授兆大将军,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 谋攻洛。兆遂轻兵倍道,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硃家欲度河, 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 以草往往表插而导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度。是日暴风鼓怒,黄尘张天,骑 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庄帝步出云龙门外, 为兆骑所击,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汙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 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

  初,兆将入洛,遣使招齐神武,欲与同举。神武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 “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 可委去。”腾乃诣兆,具申意。兆不悦,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行必克。 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马兰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顾我,令 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之。神武曰: “兆等猖狂,举兵犯顺,吾势不可反事尔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度,必 退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举而禽。”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 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神武。神武大惊,召腾,令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 子所在,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遇帝于中路,神武时率骑东转,闻帝已度, 于是西还。仍与兆书,具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于海内。兆怒不纳,而帝遂 遇弑。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 盛,南逼晋阳。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 山东,令人频徵神武。神武晋州僚属,并劝不行。神武揣其势迫,必无他虑,决策 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神武统领。神武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避步蕃 之锐。步蕃至乐平郡,神武与兆还讨,破斩之。及节闵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 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以 是荣所终之官,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拒之。仲远、度律次阳平,兆屯广阿,众 号十万。神武广纵反间,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 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 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 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神武乃进击,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 而不和。世隆请节闵纳兆女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谋抗神武,乃降辞厚礼,喻兆 赴洛。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其年秋,神 武自鄴进讨之,兆遂大掠并州,走于秀容。神武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兆窜于 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神武收葬之。

  兆勇于战斗,而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 则乱矣。”

  兆弟智彪,节闵帝封为安定王。与兆俱走,神武禽之。后死于晋阳。

  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文成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宣武时 武卫将军、华州刺史。

  彦伯性和厚,永安中,为荣府长史。节闵帝潜嘿于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 尤有勤款。帝既立,尔硃兆以己不豫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慰兆, 兆犹不释。世隆复令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宴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 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 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 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 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后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 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彦伯于兄弟之中,差 无过患。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世隆不从。及张劝等掩袭世隆,彦 伯时在禁直。长孙承业等启陈,神武义功既振,将除尔硃。节闵令舍人郭崇报彦伯 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县首于斛斯椿门树,传 于神武。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曰:“头去项, 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子敞。

  敞字乾罗。彦伯之诛,敞小,随母养于宫中。年十二,敞自窦走至大街,见童 兒群戏,敞解所著绮罗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骑至,不识敞,便执绮衣兒。比究问 知非,会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见长孙氏媪,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长孙 氏愍之,藏于复壁之中。购之愈急,追且至,长孙氏资而遣之。遂诈为道士,变姓 名,隐嵩高山。略涉经史。数年间,人颇异之。尝独坐岩石下,泫然叹曰:“吾岂 终此乎!伍子胥独何人也?”乃奔长安。周文帝见而礼之,拜行台郎中、灵寿县伯。 保定中,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后为胶州刺史。迎长孙氏至其第,置于家, 厚资给之。隋文帝受禅,改封边城郡公。黔安蛮叛,命敞讨平之。师旋,拜金州总 管,政号严明,吏人惧之。后以年老乞骸骨,赐二马辂车归河内,卒于家。子最嗣。

  仲远,彦伯弟也。明帝末年,尔硃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 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吏,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 以资酒色。落魄无行业。及孝庄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 大行台。寻进督三徐诸军事。仲远上言:“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 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若立第亦爽,关京之日,任有司裁夺”。 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

  尔硃荣死,仲远勒其部众,来向京师。节闵立,进爵彭城王,加大将军,又兼 尚书令,镇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节闵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 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衮州刺史,余如故。仲远天性贪暴,心如峻壑。 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没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 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 送京师。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 此。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 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后移屯东 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神武。尔硃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神武纵以间 说,仲远等迭相猜贰,狼狈遁走。中兴二年,复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寻乃 奔梁,死于江南。

  世隆,字荣宗,仲远弟也。明帝末,兼直阁,加前将军。尔硃荣表请入朝,灵 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 今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荣乃遣入。荣举兵南出,世隆遂走,会荣于上党。 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之立,世隆预其谋,封乐平郡公。元颢逼大梁,诏 为前将军、都督,镇武牢。颢既克荥阳,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及车驾还 宫,除尚书左仆射,摄选。

  庄帝之将图尔硃荣,每屏人言。世隆惧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曰:“天子 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还复自以此书与荣妻北乡郡公主, 并以呈荣,劝其不入。荣毁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世隆又劝其速发。 荣曰:“何忽忽?”皆不见从。

  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夜走。北次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 夏门外。及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尽杀人以肆其忿。至长子, 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小名盆子,闻者皆以为事类赤眉。晔以世隆为尚书 令,封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让世隆曰:“叔 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嗔目,词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 然后得已,而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虑元晔母干豫朝政,伺其母卫氏出行, 遣数十骑如劫贼,于京巷杀之。公私惊愕,莫识所由。寻县榜,以千万钱募贼。百 姓知之,莫不丧气。寻又以晔疏远,欲推立节闵帝。而度律意在南阳王,乃曰: “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又畏荣,深自克勉,留心 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令,常使尚书郎宋游 道、邢昕在其宅听事,东西别座,受纳诉讼,称命施行。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 行淫泆,信任群小,随情与夺。又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贪虐。奸 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豫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 傅。节闵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相国、录尚 书事、大司马。

  及齐神武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赣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 光等败于韩陵,世隆请赦天下,节闵不许。斛斯椿既据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 台长孙承业诣阙奏状,掩执世隆及兄彦伯,俱斩之。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詨然有声,一局子尽倒立,世隆 甚恶之。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就视,而世隆寝如故。 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持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 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旦为令王借车牛一 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车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 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迹入者。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 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验。时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来时, 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关下 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小、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 板,不似常时服章。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 闭。奴云,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甕米。奴拂床坐,兼画地 戏,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与谢远看之,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状皆符同。具 以此对世隆。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时位侍中,领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 世承守轘辕,为颢所禽。颢让而脔之。庄帝还宫,赠司徒。

  世承弟弼,字辅伯,节闵帝时,封河间郡公。寻为青州刺史。韩陵之败,欲奔 梁,数日,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 阔,宜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从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 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庄帝初,封乐乡县伯。荣死,与世隆赴晋阳。 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硃兆入洛。兆迁晋阳, 留度律镇京师。节闵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公,兼尚书令、东北道 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神武间之,与尔硃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 戎,聚敛无厌,所经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发病。及至,母责之 曰:“汝荷国恩,无状而反,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 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遂西走氵垒波津,为人执送。椿囚之,送齐神武,斩 之都市。

  天光,荣从祖兄子也。少勇决,荣特亲爱之,常预军戎谋。孝昌末,荣据并、 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明帝崩,荣向京师,委以后事。建义初,为 肆州刺史,封长安县公。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曰:“我身不得 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永安中,与元天穆东破邢杲。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 荣于河内。荣发后,并、肆不安,诏天光兼尚书仆射,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 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还京师,改封广宗郡公。

  初,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为逆,共推敕勤酋长胡琛为主,号高平王。遥臣沃 野镇贼帅破六韩忉夤。琛入据高平城,遣其大将万俟丑奴来寇泾州。琛后与莫折念 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费律如至高平,诱斩琛,为丑奴所并,与萧宝夤相拒于 安定。宝夤败还。建义元年夏,丑奴击宝夤于灵州,禽之,遂僭大号。时获西北贡 师子,因称神兽元年,置百官。

  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 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丑奴。天光初行,唯有军士千人。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天光入 关击破之,简取壮健。至雍,又税人马,合得万疋。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 责之,杖天光百下。荣复遣军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 禽其行台尉迟菩萨。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破丑奴,获 萧宝夤。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及贼党结聚之类,并降。唯贼行台万俟道 洛不下,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百,诏削爵 为侯。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道洛战败,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 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乃入陇, 至庆云所居永洛城,破其东城。贼遂并趣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 言庆云、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贼帅,乃遣谓庆云,可以早降,若水决,当听诸人 今夜共议。又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 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昏,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又伏人枪中。其夜,庆云、 道洛果突出,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禽获。贼穷,乞降而已。天光、岳、 悦等议悉阬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梁、鄯善咸来 款顺。诏复天光前官爵。

  岳闻荣死,还泾州以待,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 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硃兆已入京,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 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节闵帝。又加开 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禽之,送洛。 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神武起兵信 都,内怀忧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时神武军既振,尔硃兆、仲远等并经败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从。后令 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天光不得已,东下, 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桥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执,与 度律并送于神武。神武送于洛,斩于都市。

  尔硃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赏罚自出,而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 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论曰:魏自宣武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 以元叉权重,居官者肆其聚敛,乘势者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 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倾覆之徵,于此至矣。尔硃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 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 戮邢杲,揃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则希觊 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其所以得罪 人神者焉。至于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 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 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 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 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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