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卷三十九

  殷孝祖 刘勉

  孝祖少诞节,好酒色,有气干。宋孝武时,以军功仕至积 射将军。前废帝景和元年,爲兖州刺史。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参军潁川荀僧韶建 议衔命征孝祖入朝,上遣之。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儿等屯 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 朝野忧危,假命漏刻。主上曾不浃辰,夷凶翦暴。国乱朝危, 宜立长主,公卿百辟,人无异议。而群迷相扇,构造无端,贪 利幼弱,竞怀希幸。舅少有立功之志,长以气节成名,若能控 济、河义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 孝祖即日弃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都。时普天同逆,朝 廷唯保丹阳一郡。孝祖忽至,衆力不少,人情于是大安。进孝 祖号冠军将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御仗先有诸葛亮筒袖铠、 铁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赐孝祖。孝祖负其诚节, 陵轹诸将。时贼据赭圻,孝祖将进攻之,与大将王玄谟别,悲 不自胜,衆并骇怪。

  泰始二年三月三日,与贼合战,每战,常以鼓盖自随。军 中人相谓曰:“殷统军可谓死将矣,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 标显,若射者十手攒射,欲不毙得乎。”是日中流矢死。追赠 建安县侯,諡曰忠。

  琰字敬瑉,孝祖族子也。父道鸾,宋衡阳王义季右军长史。

  琰少爲文帝所知,见遇与琅邪王景文相埒。前废帝永光元 年,累迁黄门侍郎。出爲山阳王休佑右军长史、南梁郡太守。 休佑入朝,琰乃行府州事。明帝泰始元年,以休佑爲荆州,会 晋安王子勋反,即以琰爲豫州刺史。土人前右军参军杜叔宝等 并劝琰同逆,琰素无部曲,无以自立,受制于叔宝。二年正月, 帝遣辅国将军刘勉西讨之,筑长围,创攻道于东南角,并作大 虾蟆车载土,牛皮蒙之,三百人推以塞堑。十二月,琰乃始降。 时琰有疾,以板自舆,诸将帅面缚请罪,勉并抚宥之,无所诛 戮。后除少府,加给事中,卒官。

  琰性和雅静素,寡嗜欲,谙前世旧事。事兄甚谨,少以名 行见称。在寿阳被攻围积时,爲城内所怀附。扬州刺史王景文、 征西将军蔡兴宗、司空褚彦回并相与友善。

  刘勉字伯猷,彭城安上里人也。祖怀义,父颖之,位并郡 守。

  勉少有志节,兼好文义。家贫,仕宋,初爲广州增城令, 稍迁郁林太守。大明初还都,徐州刺史刘道隆请爲甯朔司马。 竟陵王诞据广陵爲逆,勉随道隆受沈庆之节度。事平,封金城 县五等侯,除西阳王子尚抚军参军,入直合。先是,费沈伐陈 檀不克,乃除勉龙骧将军、西江督护、郁林太守。勉既至,随 宜翦定,大致名马,并献珊瑚连理树。上甚悦。前废帝即位, 爲屯骑校尉,又入直阁。

  明帝即位,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爲逆,四方回应,勉以本 官领建平王景素辅国司马,进据梁山。会豫州刺史殷琰反叛, 召勉还都,复兼山阳王休佑骠骑司马致讨。时琰婴城固守,自 始春至于末冬,勉内攻外御,战无不捷。善抚将帅,以宽厚爲 衆所依。将军王广之求勉所自乘马,诸将并忿广之贪冒,劝勉 以法裁之。勉欢笑,即解马与广之。及琰请降,勉约令三军不 得妄动,城内士庶感悦,咸曰来苏。

  还都,拜太子右卫率,封鄱阳县侯,迁右卫将军,行豫州 刺史,加都督。后征拜散骑常侍、中领军。勉以世路纠纷,有 怀止足,经始锺岭之南,以爲栖息。聚石蓄水,髣佛丘中,朝 士雅素者多往游之。

  明帝临崩,顾命以爲守尚书右仆射、中领军。废帝即位, 加兵五百人。元徽初,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勉解职。 勉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才轻任重,灾眚必及,天 道密微,避岂能免?”桂阳王休范爲乱,奄至建邺,加勉使持 节、镇军将军,置佐,镇扞石头。既而贼衆屯朱雀航南,右军 将军王道隆率宿卫向朱雀。闻贼已至,急信召勉,勉战败,死 之。事平,赠司空,諡曰忠昭公。子悛。

  悛字士操,随父征竟陵王诞于广陵,以功拜驸马都尉。后 爲桂阳王征北中兵参军,与齐武帝同直殿内,并爲宋明帝所亲 待,由是与武帝款好。

  悛本名忱,宋明帝多忌,反语“刘忱”爲“临雠”,改名 悛焉。

  齐武帝尝至悛宅,昼卧觉,悛自捧金澡罐受四升水以沃盥, 因以与帝,前后所纳称此。

  后迁安远护军、武陵内史。郡南古江堤久废,悛修未毕, 而江水忽至,百姓弃役奔走。悛亲率厉之,于是乃立。汉寿人 邵荣兴六世同爨,悛表其门闾。悛强济有世调,善于流俗。蛮 王田僮在山中,年垂百余岁,南谯王义宣爲荆州,僮出谒,至 是又谒悛。明帝崩,表求奔赴。敕带郡还都,吏人送者数千万 人。悛人人执手,系以涕泣,百姓感之,赠送甚厚。

  桂阳之难,加甯朔将军,助守石头。父勉于大航战死,悛 时遇疾,扶伏路次,号哭求勉尸。勉尸顶后伤缺,悛割发补之。 持丧墓侧,冬日不衣絮。齐高帝代勉爲领军,素与勉善,书譬 悛殷勤抑勉。

  建平王景素反,高帝总衆。悛初免丧,高帝召悛及弟愃入 省,欲使领支军。及见皆羸削改貌,乃止。霸业初建,悛先致 诚节,沈攸之事起,加辅国将军。后爲广州刺史,袭爵鄱阳县 侯。武帝自寻阳还,遇悛,欢宴敍旧,停十馀日乃下。遣文惠 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摄衣履,备父友之敬。

  齐受禅,国除,平西记室参军夏侯恭叔上书,以柳元景中 兴功臣,刘勉殒身王事,宜存封爵。诏以与运隆替,不容复厝 意也。 初,苍梧废,高帝集议中华门,见悛谓曰:“君昨直邪? “悛曰:“仆昨正直,而之急在外。”至是,上谓悛曰:“功 名之际,人所不忘,卿昔在中华门答我,何其欲谢世事?”悛 曰:“臣世受宋恩,门荷齐眷,非常之勋,非臣所及,敢不以 实仰答。”

  迁太子中庶子,领越骑校尉。时武帝在东宫,每幸悛坊, 闲言至夕,赐屏风帷帐。武帝即位,改领前军将军。后拜司州 刺史。悛父勉讨殷琰,平寿阳,无所犯害,百姓德之,爲罍樽、 铜豆、锺各二口献之。

  迁长兼侍中。车驾数幸悛宅。宅盛修山池,造瓮牖。武帝 着鹿皮冠,披悛菟皮衾,于牖中宴乐。以冠赐悛,至夜乃去。 后从驾登蒋山,上数叹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 堂。”顾谓悛曰:“此况卿也。世言富贵好改其素情,吾虽有 四海,今日与卿尽布衣之适。”悛起拜谢。累迁始兴王前军长 史、平蛮校尉、蜀郡太守,行益州府州事。

  初,高帝辅政,有意欲铸钱,以禅让之际,未及施行。建

  元四年,奉朝请孔觊上铸钱均货议,辞证甚博,其略以爲: 食货相通,理势自然。李悝曰:“籴甚贵伤人,甚贱伤农。 人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甚贱与甚贵,其伤一也。”三吴国 之关奥,比岁时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穰贱, 此不可不察也。铸钱之弊,在轻重屡变。重钱患难用,而难用 爲累轻;轻钱弊盗铸,而盗铸爲祸深。人所盗铸,严法不禁者, 由上铸钱惜铜爱工也。惜铜爱工,谓钱无用之器,以通交易, 务欲令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爲患也。

  自汉铸五铢至宋文帝,历五百馀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 变五铢钱者,明其轻重可法,得货之宜。以爲宜开置泉府,方 牧贡金,大兴鎔铸。钱重五铢,一依汉法。若官铸已布于人, 便严断翦凿,轻小破缺无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钱细小者,称 合铢两,销以爲大。利贫良之人,塞奸巧之路。钱货既均,远 近若一,百姓乐业,市道无争,衣食滋殖矣。时议多以钱货轻 转少,宜更广铸,重其铢两,以防人奸。高帝使诸州郡大市铜 炭,会晏驾事寝。

  永明八年,悛啓武帝曰:“南广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 可二顷地,有烧炉四所,高一丈,广一丈五尺。从蒙城度水南 百许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铜。又有古掘铜坑深二丈,并居 宅处犹存。邓通南安人,汉文帝赐通严道县铜山铸钱。今蒙山 近在青衣水南,青衣左侧并是故秦之严道地。青衣县,文帝改 名汉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铸处。近唤蒙山 獠出,云‘甚可经略 ’。此议若立,润利无极。并献蒙山铜一 片,又铜石一片,平州铸铁刀一口。”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 得千余万,功费多乃止。

  悛仍代始兴王鉴爲益州刺史、监益甯二州诸军事。悛既藉 旧恩,尤能承迎权贵,宾客闺房,供费奢广。罢广、司二州, 倾资贡献,家无留储。在蜀作金浴盆,余金物称是。罢任以本 号还都,欲献之,而武帝晏驾。郁林新立,悛奉献减少。郁林 知之,讽有司收悛付廷尉,将加诛戮。明帝啓救之,见原,禁 锢终身。虽见废黜,而宾客日至。

  海陵即位,以白衣除兼左户尚书,寻除正。明帝立,加领 骁骑将军,复故官驸马都尉。悛历朝见恩遇,高帝爲鄱阳王锵 纳悛妹爲妃。明帝又爲晋安王宝义纳悛女爲妃。自此连姻帝室。

  王敬则反,悛出守琅邪城,转五兵尚书。悛兄弟以父死朱 雀航,终身不行此路。明帝崩,东昏即位,改授散骑常侍,领 骁骑将军,尚书如故。卫送山陵,路经朱雀航感恸,至曲阿而 卒。赠太常,常侍、都尉如故。諡曰敬子。

  子孺字季幼,幼聪敏,七岁能属文。年十四居丧,毁瘠骨 立,宗党咸异之。叔父瑱爲义兴郡,携以之官,常置坐侧,谓 宾客曰:“此吾家明珠也。”及长,美风采,性通和,虽家人 不见其喜愠。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军法曹行参军,时镇军沈 约闻其名,引爲主簿,恒与游宴赋诗,大爲约所嗟赏。累迁太 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尝在御坐爲李赋,受诏便成,文 不加点。梁武帝甚称赏之。后侍宴寿光殿,诏群臣赋诗。时孺 与张率并醉,未及成。帝取孺手板题戏之曰:“张率东南美, 刘孺洛阳才,揽笔便应就,何事久迟回。”其见亲爱如此。

  迁中书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历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 累迁散骑常侍,左户尚书。大同五年,守吏部尚书。出爲晋陵 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称。入爲侍中。后复爲吏部尚书。 母忧,以毁卒,諡曰孝子。

  孺少与从兄苞、孝绰齐名,苞早卒,孝绰数坐免黜,位并 不高,唯孺贵显。有文集二十卷。孺弟览。

  览字孝智,十六通老、易,位中书郎。以所生母忧,庐于 墓,再期不尝盐酪,食麦粥而已。隆冬止着单布衣,家人虑不 胜丧,中夜窃置炭于床下,览因暖得寐。及觉知之,号恸欧血。 梁武帝闻其至性,数使省视。

  服阕,除尚书左丞。性聪敏,尚书令史七百人,一见并记 名姓。当官清正无所私。从兄吏部郎孝绰,在职颇通赃货,览 劾奏免官。孝绰怨之,常谓人曰:“犬噬行路,览噬家人。” 出爲始兴内史,居郡尤励清节。复爲左丞,卒官。览弟遵。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学行,工属文。爲晋安王纲宣惠、云 麾二府记室,甚见宾礼。王立爲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随 蕃及在东宫,以旧恩偏蒙宠遇,时辈莫及。卒官,皇太子深悼 惜之,与遵从兄阳羡令孝仪令曰:“贤从弟中庶奄至殒逝,痛 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言行 相符,终始如一。文史该富,琬琰爲心,辞章博赡,玄黄成采。 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吾昔在汉南,连翩书记;及忝 朱方,从容坐首。鷁舟乍动,朱鹭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 一时而不会遇。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 而能使人结去思,野多驯翟,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 其见爱赏如此。

  苞字孝尝,一字孟尝,悛弟子也。父愃,位太子中庶子。

  苞三岁而孤,至六七岁,见诸父常泣。时伯叔父悛、绘等 并显贵,其母谓其畏惮,怒之。苞曰:“早孤不及有识,闻诸 父多相似,故心中悲耳。”因而歔欷,母亦悲恸。初,苞父母 及两兄相继亡殁,悉假瘗焉。苞年十六,始移墓所,经营改葬, 不资诸父。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陈氏并扇席温枕,叔父绘常叹 伏之。 少好学,能属文,家有旧书,例皆残蠹,手自编缉,筐箧 盈满。梁初,以临川王妃弟,故自征虏主簿迁右军功曹,累迁 太子洗马,掌书记,侍讲寿光殿。及从兄孝绰等并以文藻见知, 多预宴坐。受诏咏天泉池荷及采菱调,下笔即成。

  天监十年卒,临终呼友人南阳刘之遴托以丧事从俭。苞居 官有能名,性和直,与人交,面折其非,退称其美,士友咸以 此叹惜之。

  绘字士章,愃弟也。初爲齐高帝行参军,帝叹曰:“刘公 爲不亡也。”及豫章王嶷镇江陵,绘爲镇西外兵参军,以文义 见礼。时琅邪王诩爲功曹,以吏能自进,嶷谓僚佐曰:“吾虽 不能得应嗣陈蕃,然合下自有二骥也。”

  性通悟,出爲南康相,郡人有姓赖,所居名秽里,刺谒绘, 绘戏嘲之曰:“君有何秽,而居秽里?”此人应声曰:“未审 孔丘何阙,而居阙里。”绘默然不答,亦无忤意,叹其辩速。

  后历位中书郎,掌诏诰。敕助国子祭酒何胤撰修礼仪。永 明末,都下人士盛爲文章谈义,皆凑竟陵西邸,绘爲后进领袖。 时张融以言辞辩捷,周顒弥爲清绮,而绘音采赡丽,雅有风则。 时人爲之语曰:“三人共宅夹清漳,张南周北刘中央。”言其 处二人间也。

  鱼复侯子响诛后,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绘爲表言其事, 绘须臾便成。嶷叹曰:“禰衡何以过此。”唯足八字云:“提 携鞠养,俯见成人。”后魏使至,绘以辞辩被敕接使。事毕, 当撰语辞。绘谓人曰:“无论润色未易,但得我语亦难矣。”

  隆昌中,兄悛坐事将见诛,绘伏阙请代兄死,明帝辅政, 救之,乃免死。明帝即位,爲太子中庶子。安陆王宝晊爲湘州, 以绘爲冠军长史、长沙内史,行湘州事。宝晊妃,悛女也。宝 晊爱其侍婢,绘夺取,具以啓闻,宝晊以爲恨,与绘不协。遭 母丧去官,有至性。服阕,爲晋安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 行南徐州事。

  及梁武起兵,朝廷以绘爲雍州刺史,固让不就。衆以朝廷 昏乱,爲之寒心。绘终不受,乃改用张欣泰。转绘建安王车骑 长史,行府国事。

  及东昏见杀,城内遣绘及国子博士范云等齎其首诣梁武帝 于石头。转大司马从事中郎,卒。子孝绰。

  孝绰字孝绰,本名冉。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 王融深赏异之,与同载以适亲友,号曰神童。融每曰:“天下 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即孝绰小字也。父绘,齐时掌 诏诰,孝绰时年十四,绘常使代草之。父党沈约、任昉、范云 等闻其名,命驾造焉,昉尤相赏好。范云年长绘十馀岁,其子 孝才与孝绰年并十四五。及云遇孝绰,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 之。兼善草隶,自以书似父,乃变爲别体。

  梁天监初,起家着作佐郎,爲归沐诗赠任昉,昉报曰 : “彼美洛阳子,投我怀秋作,讵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 兼褒贬,辖司专疾恶,九折多美疹,匪报庶良药。”其爲名流 所重如此。

  后迁兼尚书水部郎,奉啓陈谢。手敕答曰:“美锦未可便 制,簿领亦宜稍习。”顷之即真。武帝时因宴幸,令沈约、任 昉等言志赋诗,孝绰亦见引。尝侍宴,于坐作诗七首,武帝览 其文,篇篇嗟赏,由是朝野改观。累迁秘书丞。武帝谓舍人周 舍云:“第一官当知用第一人。”故以孝绰居此职。

  后爲太子仆,掌东宫管记。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孝绰与 陈郡殷芸、吴郡陆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见礼。太子起 乐贤堂,乃使先图孝绰。太子文章,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 孝绰集而序之。迁兼廷尉卿。

  初,孝绰与到溉兄弟甚狎,溉少孤,宅近僧寺,孝绰往溉 许,适见黄卧具,孝绰谓僧物色也,抚手笑。溉知其旨,奋拳 击之,伤口而去。又与洽同游东宫,孝绰自以才优于洽,每于 宴坐嗤鄙其文,洽深衔之。及孝绰爲廷尉,携妾入廷尉,其母 犹停私宅。洽寻爲御史中丞,遣令史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 省,弃老母于下宅。”武帝爲隐其恶,改妹字爲姝。孝绰坐免 官。诸弟时随蕃皆在荆、雍,乃与书论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辞 皆诉到氏。又写别本封至东宫,昭明太子命焚之,不开视。

  孝绰免职后,武帝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预 焉。及武帝爲籍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 帝以孝绰诗工,即日起爲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迁黄门侍郎、 尚书吏部郎,坐受人绢一束,爲饷者所讼,左迁信威临贺王长 史。晚年忽忽不得志,后爲秘书监。

  初,孝绰居母忧,冬月饮冷水,因得冷癖,以大同五年卒 官,年五十九。

  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 诋訾。领军臧盾、太府卿沈僧畟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 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反呼驺卒访道途间事,由此 多忤于物,前后五免。孝绰辞藻爲后进所宗,时重其文,每作 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诵传写,流闻河朔,亭苑柱壁莫不 题之。文集数十万言,行于时。兄弟及群从子侄当时有七十人, 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

  其三妹,一适琅邪王叔英,一适吴郡张嵊,一适东海徐悱, 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所谓刘三娘者也。悱爲晋安郡卒, 丧还建邺,妻爲祭文,辞甚凄怆。悱父勉本欲爲哀辞,及见此 文,乃阁笔。

  孝绰子谅字求信,小名春。少好学,有文才,尤悉晋代故 事,时人号曰“皮里晋书”。位中书宣城王记室,爲湘东王所 善。王尝游江滨,叹秋望之美。谅对曰:“今日可谓‘帝子降 于北渚’。”王有目疾,以爲刺己。应曰:“卿言‘目眇眇以 愁予’邪?”从此嫌之。

  孝绰弟潜字孝仪,幼孤,与诸兄弟相勖以学,并工属文。 孝绰尝云“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谓孝威也。

  举秀才,累迁尚书殿中郎。敕令制雍州平等寺金像碑,文 甚宏丽。晋安王纲镇襄阳,引爲安北功曹史。及王爲皇太子, 仍补洗马,迁中舍人。出爲阳羡令,甚有称绩。后爲中书郎, 以公事左迁安西谘议参军,兼散骑常侍。使魏还,除中书郎。 累迁尚书左丞,长兼御史中丞。在职多所弹纠,无所顾望,当 时称之。出爲临海太守。时政网疏阔,百姓多不遵禁。孝仪下 车,宣下条制,励精绥抚,境内翕然,风俗大变。入迁都官尚 书。太清元年,出爲豫章内史。侯景寇建邺,孝仪遣子励帅郡 兵三千,随前衡州刺史韦粲入援。及宫城不守,孝仪爲前历阳 太守庄铁所逼,失郡,卒。

  孝仪爲人宽厚,内行尤笃。第二兄孝熊早卒,孝仪奉寡嫂 甚谨,家内巨细必先谘决,与妻子朝夕供事,未尝失礼,时人 以此称之。有文集二十卷行于世。

  第五弟孝胜,位尚书右丞、兼散骑常侍。聘魏还,爲安西 武陵王纪长史、蜀郡太守。纪僭号于蜀,以爲尚书仆射。随纪 出峡口,兵败被执。元帝宥之,以爲司徒右长史。

  第六弟孝威,气调爽逸,风仪俊举。初爲安北晋安王法曹, 后爲太子洗马,中舍人,庶子,率更令,并掌管记。大同中, 白雀集东宫,孝威上颂甚美。太清中,迁中庶子,兼通事舍人。 及侯景寇乱,随司州刺史柳仲礼至安陆,卒。

  第七弟孝先,位武陵王主簿,与兄孝胜俱随纪军出峡口。

  兵败,元帝以爲黄门郎,迁侍中。

  瑱字士温,绘弟也。少有行业,文藻、篆隶、丹青并爲当 世所称。时有荥阳毛惠远善画马,瑱善画妇人,并爲当世第一。 瑱妹爲齐鄱阳王妃,伉俪甚笃。王爲齐明帝所诛,妃追伤 遂成痼疾,医所不疗。有陈郡殷蒨善写人面,与真不别,瑱令 蒨画王形像,并图王平生所宠姬共照镜状,如欲偶寝。瑱乃密 使媪奶示妃,妃视画仍唾之,因骂云“故宜其早死”。于是恩 情即歇,病亦除差。此姬亦被废苦,因即以此画焚之。

  瑱仕齐,历尚书吏部郎,义兴太守。先绘卒。

  论曰:当泰始之际,二殷去就不同,原始要终,各以名节 自立。孝祖翫敌而亡,盖其宜也。刘勉出征久抚,所在流誉, 行己之节,赴蹈爲期,虽古之忠烈,亦何以加此。悛至性过人, 绘辞义克举,诸子各擅雕龙,当年方驾,文采之盛,殆难继乎。 孝绰中冓爲尤,可谓人而无仪者矣。

卷四十

  鲁爽 薛安都 邓琬 宗越 吴喜 黄回

  鲁爽小字女生,扶风郿人也。祖宗之字彦仁,仕晋官至南 阳太守。义熙元年起义,以功爲雍州刺史。宋武帝讨刘毅,与 宗之同会江陵,封南阳郡公。自以非武帝旧隶,屡建大功,有 自疑之志。会司马休之见讨猜惧,因与休之北奔,尽室入姚氏, 顷之病卒。父轨一名象齿,便弓马,膂力绝人,爲竟陵太守, 随父入姚氏。及武帝定长安,轨、休之北奔魏。魏以轨爲荆州 刺史、襄阳公,镇长社。孝武镇襄阳,轨遣亲人程整奉书规欲 归南致诚,以杀刘康祖徐湛之父不敢归。文帝累遣招纳,许以 爲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艺,魏太武知之,常置左右。及轨死,爽代爲荆 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粗中使酒,数有过失,太武怒将诛 之。爽惧,密怀归南计。次弟秀小字天念,颇有意略。仕魏以 军功爲中书郎,封广陵侯。或告太武邺人欲反,复遣秀检察, 并烧石季龙残馀宫殿。秀常乘驿往返,是时病还迟,爲太武所 诘。秀复恐惧。太武寻南攻,因从度河。先是广平人程天祚爲 殿中将军,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爲魏军所获。 以善针术,深被太武赏爱,封南安公,常置左右。恒劝秀南归, 秀纳之。及太武北还,与爽俱来奔。文帝悦,以爽爲司州刺史, 秀爲荥阳、潁川二郡太守。是岁元嘉二十八年也。魏毁其坟墓。 明年四月入朝,时太武已崩,上更谋经略。五月,遣爽、秀及 程天祚等出许、洛。王玄谟攻碻磝不拔,败退,爽亦收衆南还。 三十年,元凶弑逆,南谯王义宣起兵入讨,爽与雍州刺史 臧质俱诣江陵。事平,以爽爲豫州刺史,加都督。至寿阳,便 曲意宾客,爵命士人,畜仗聚马,如寇将至。元凶之爲逆也, 秀在建邺。元凶谓秀曰:“我爲卿诛徐湛之矣,方相委任。” 以秀爲右将军,使攻新亭,秀因此归顺。孝武即位,以爲司州 刺史,加都督,领汝南太守。

  孝建元年二月,义宣与爽谋反,报秋当同举。爽狂酒乖谬, 即日便起兵。使其衆戴黄标,称建平元年,窃造法服。义宣、 质闻爽已处分,便狼狈同反。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板义 宣及臧质等文曰:“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车骑臧今补丞相 名质,平西朱今补车骑名修之;皆板到奉行。”义宣骇愕,爽 所送法物并留竟陵县不听进。使爽直出历阳,自采石济军,与 质水陆俱下。左军将军薛安都与爽相遇,刺杀之,传首建邺。 进平寿阳,子弟并伏诛。

  薛安都,河东汾阴人也。世爲强族,族姓有三千家,父广 爲宗豪。宋武帝定关、河,以爲上党太守。

  安都少以勇闻,身长七尺八寸,便弓马。仕魏以军功爲雍 州、秦州都统。元嘉二十一年来奔,求北还,构扇河、陕。文 帝许之。孝武镇襄阳,板爲北弘农太守。魏军渐强,安都乃归 襄阳。二十七年,随王诞板安都爲建武将军,随柳元景向关、 陕,率步骑居前,所向克捷。后孝武伐逆,安都领马军,与柳 元景俱发。孝武践阼,除右军将军,率所领骑爲前锋,直入殿 庭。以功封南乡县男。安都初征关、陕,至臼口,梦仰视天, 见天门开,谓左右曰:“汝等见天门开不?”至是叹曰:“梦 天门开,乃中兴之象邪?”

  从弟道生亦以军功爲大司马参军,犯罪,爲秣陵令庾淑之 所鞭。安都大怒,即日乃乘马从数十人,令左右执矟,欲往杀 淑之。行至朱雀航,逢柳元景,遥问曰:“薛公何之?”安都 跃马至车后,曰:“小子庾淑之鞭我从弟,今指往刺杀之。” 元景虑其不可,驻车紿之曰:“小子无宜适,卿往与手甚快。” 安都既回马,元景复呼之令下马入车,因让之曰:“卿从弟 服章言论与寒细不异,且人身犯罪,理应加罚。卿爲朝廷勋臣, 云何放恣,辄于都邑杀人。非惟科律所不容,主上亦无辞相宥。” 因载俱归,安都乃止。其年以惮直免官。

  孝建元年,除左军将军。及鲁爽反叛,遣安都及沈庆之济 江。安都望见爽,便跃马大呼,直往刺之,应手倒。左右范双 斩爽首。爽世枭猛,咸云万人敌,安都单骑直入斩之而反,时 人皆云关羽斩顔良不是过也。进爵爲侯。

  时王玄谟拒南郡王义宣、臧质于梁山,安都复领骑爲支军。 义宣遣将刘谌之及臧质攻玄谟。玄谟命衆军击之,使安都引骑 出贼阵右横击陷之,贼遂大溃。转太子右卫率。

  大明元年,魏军向无盐,遣安都领马军,东阳太守沈法系 统水军,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时魏军已去,坦求回军讨任 榛见许。会天旱,水泉多竭,人马疲困,不能远追。安都、法 系白衣领职,坦系尚方。任榛大抵在任城界,积世逋叛所聚, 棘榛深密,难爲用师,故能久自保藏,屡爲人患。

  安都明年复职,改封武昌县侯。景和元年,爲平北将军、 徐州刺史,加都督。

  明帝即位,安都举兵同晋安王子勋。时安都从子索儿在都, 明帝以爲左军将军、直合。安都将爲逆,遣报之,又遣人至瓜 步迎接。时右卫将军柳光世亦与安都通谋,二人俱逃,携安都 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并皆 同反。明帝遣齐高帝率前将军张永等北讨,所至奔散,斩薛索 儿。

  时武卫将军王广之领军隶刘勉,攻殷琰于寿阳,道固部将 傅灵越爲广之军人所禽,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 即杀。”时生送诣勉,勉躬自慰劳,诘其叛逆。对曰:“九州 唱义,岂独在我。”勉又问:“卿何不早归天阙,乃逃命草间?” 灵越曰:“薛公举兵淮北,威震天下,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 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勉 壮其意,送还建邺。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终不回改, 乃杀之。灵越,清河人也。

  子勋平定,安都遣别驾从事史毕衆爱、下邳太守王焕等奏 啓事诣明帝归款。索儿之死也,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至是亦 率所领归降。帝以四方已平,欲示威于淮外,遣张永、沈攸之 以重军迎安都,惧不免罪,遂降魏。

  深,安都从子也。本名道深,避齐高帝偏讳改焉。安都以 彭城降魏,亲族皆入北。高帝镇淮阴,深遁来,委身自结于高 帝。果乾有气力。宋元徽末,以军功至骁骑将军、军主,封竟 陵侯。

  沈攸之之难,齐高帝入朝堂,豫章王嶷代守东府,使深领 军屯司徒右府,分备建邺。袁粲据石头,豫章王嶷夜登西门遥 呼深,深惊起,率军赴难。高帝即位,除淮阴太守,寻爲直合 将军,转太子左率。武帝即位,迁左卫将军。隆昌元年,爲司 州刺史、右将军,卒。

  邓琬字元琰,豫章南昌人也。父胤之,宋孝武征虏长史、 光禄勋。

  孝武起义初,琬爲南海太守,以弟琼与臧质同逆远徙,仍 停广州,久之得还。历位丹阳丞。大明七年,车驾幸历阳,追 思在蕃之旧,擢琬爲给事黄门侍郎。明年,出爲晋安王子勋镇 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

  前废帝以文帝、孝武并次居第三,以登极位。子勋次第既 同,深致嫌疑,因何迈之谋,乃遣使齎药赐死。使至,子勋典 签谢道遇、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等驰以告琬,泣涕请计。 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当以死报效。” 景和元年冬,子勋戎服出听事宣旨,欲举兵,四坐未答。录事 参军陶亮曰:“请效死前驱。”衆并奉旨。

  会明帝定乱,进子勋号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令书至, 诸佐史并喜造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合,实爲公私大 庆。”琬以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有符孝武,理必万 克。乃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合是吾徒事耳。” 衆并骇愕。

  琬与陶亮等缮甲器,徵兵四方。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绥、荆 州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雍州刺史袁顗、梁 州刺史柳元怙、益州刺史萧惠开、广州刺史袁昙远、徐州刺史 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 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晋陵太守袁标、义兴太守刘 延熙并同叛逆。琬乃建牙于桑尾,传檄建邺,购明帝万户侯, 布绢二万匹,金银五百斤,其馀各有差。

  明帝遣荆州典签邵宰乘驿还江陵,经过襄阳。袁顗驰书报 琬,劝勿解甲,并奉劝子勋即僞位。琬乃称说符瑞,令顾昭之 撰爲瑞命记。造乘舆御服,立宗庙,设坛场,矫作崇宪太后玺 令,群僚上僞号于子勋。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即位于寻阳城。 改景和三年爲义嘉元年。其日云雨晦合,行礼忘称万岁。取子 勋所乘车除脚以爲辇,置僞殿之西,其夕有鸠栖其中,鴞集其 幰,又有秃鶖鸟集城上。拜安陆王子绥爲司徒,因雷电晦冥, 震其黄合柱,鸱尾堕地。又有鸱栖其帐上。

  琬性鄙闇,贪吝过甚,财货酒食,皆身自量校。至是父子 并卖官鬻爵,使婢仆出市道贩卖,酣歌博弈,日夜不休。宾客 到门者,历旬不得前。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群小竞爲威福, 士庶忿怨,内外离心矣。

  明帝遣领军将军王玄谟领水军南讨,吴兴太守张永爲继。 尚书下符:“奉诏以四王幼弱,不幸陷难,兵交之日,不得妄 加侵犯。若有逼损,诛翦无贷。”

  琬遣孙冲之等前锋一万据赭圻,冲之于道与子勋书,欲沿 流挂帆,直取白下,请速遣陶亮衆军相接,分据新亭。亮本无 干略,闻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进。及孝祖中流 矢死,沈攸之代爲前锋。冲之谓陶亮曰:“孝祖枭将,一战便 死,天下事定矣,不须复战。便当直取京都。”亮不从。

  明帝遣员外散骑侍郎王道隆至赭圻督战,衆军奋击,大破 之。琬又遣豫州刺史刘胡来屯鹊尾。胡宿将,攸之等甚惮之。 胡乡人蔡那、佼长生、张敬儿各领军隶攸之在赭圻,胡因要那 等共语。那等说令归顺。胡回军入鹊尾,无他权略。

  建安王休仁自武槛进据赭圻,时胡等兵衆强盛,远近疑惑。 明帝欲绥慰人情,遣吏部尚书褚彦回至武槛,选用将帅以下。 申谦、杜幼文因此求黄门,沈怀明、刘亮求中书郎。建安王休 仁即使彦回拟选,上不许,曰:“忠臣殉国,不谋其报,临难 以干朝典,岂爲下之节。”

  沈攸之等与刘胡相持久不决,上又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领 兵继至。攸之缮修船舸,板材不周,计无所出。会琬送五千片 榜供胡军用,俄而风潮奔迅,榜突栅出江,胡等力不能制,趁 流而下,泊攸之等营,于是材板大足。

  琬进袁顗都督征讨诸军事,率楼船千艘来入鹊尾。张兴世 建议越鹊尾上据钱溪,断其粮道。胡累攻之不能克,乃遣龙骧 将军陈庆领三百舸向钱溪,戒庆不须战。陈庆至钱溪不敢攻, 越溪于梅根立砦。胡别遣将王起领百舸攻兴世,击大破之,胡 率其馀舸驰还。顗更使胡攻兴世。休仁因此命沈攸之、吴喜、 佼长生、刘灵遗、刘伯符等进攻浓湖,造皮舰千乘,拔其营栅, 苦战移日,大破之。顗被攻急,驰信召胡令还。张兴世既据钱 溪,江路阻断,胡军乏食。琬大送资粮,畏兴世不敢下。胡遣 将迎之,爲钱溪所破,夜走径趣梅根。顗闻胡走,亦弃衆西奔, 至青林见杀。

  琬惶扰无计,时张悦始发兄子浩丧,乃称疾呼琬计事,令 左右伏甲戒之,若闻索酒便出。琬至,谋斩晋安王,封府库以 谢罪。悦曰:“宁可卖殿下求活邪。”因呼求酒,再呼,左右 震慑不能应,第二子询提刀出,余人续至,即斩琬。悦因齎琬 首诣建安王休仁降。蔡那子道深以父爲明帝效力被系作部,因 乱脱锁入城,执子勋囚之。

  沈攸之诸军至江州,斩子勋于桑尾牙下,传首建邺。刘胡 走入沔,竟陵郡丞陈怀直,宪子也,断道邀之。胡人马既疲困, 因随怀直入城,告渴得酒,饮酒毕,引佩刀自刺不死,斩首送 建邺。张兴世弟僧彦追杀怀直,取胡首,窃有其功。

  荆州闻浓湖平,更议奉子顼奔益州就萧惠开。典签阮道预、 邵宰不同,曰:“虽复欲西,岂可得至。”遣使归罪。荆州中 从事宗景、土人姚俭等勒兵入城,执子顼以降。

  刘胡,南阳涅阳人也,本以面坳黑似胡,故名坳胡,及长 单名胡焉。出身郡将,稍至队主。讨伐诸蛮,往无不捷。蛮甚 畏惮之。明帝即位,除越骑校尉。蛮畏之,小儿啼,语云“刘 胡来”便止。

  宗越,南阳叶人也。本爲南阳次门。安北将军赵伦之镇襄 阳,襄阳多杂姓,越更被黜爲役门。出身补郡吏。父爲蛮所杀, 越于市中刺杀雠人。太守夏侯穆嘉其意,擢爲队主。蛮有爲寇 盗者,常使越讨伐,往辄有功。家贫无以市马,刀楯步出,单 身挺战,衆莫能当。每一捷,郡将辄赏钱五千,因此得买马。 元嘉二十四年,啓文帝求复次门,移户属冠军县,许之。 二十七年,随柳元景侵魏,领马幢隶柳元怙有战功,还补后军 参军督护,随王诞戏之曰:“汝何人,遂得我府四字。”越答 曰:“佛狸未死,不忧不得谘议参军。”诞大笑。

  孝武即位,以爲江夏王义恭大司马行参军、济阳太守。臧 质、鲁爽反,朝廷致讨,越战功居多,追奔至江陵。时荆州刺 史朱修之未至,越多所诛戮,又逼略南郡王义宣子女,坐免官 系尚方,寻被宥。追论前功,封范阳县子。

  大明三年,爲长水校尉。竟陵王诞据广陵反,越领马军隶 沈庆之攻诞。及城陷,孝武使悉杀城内男丁。越受旨行诛,躬 临其事,莫不先加捶挞,或有鞭其面者,欣欣然若有所得,凡 杀数千人。改封始安县子。

  前废帝景和元年,进爵爲侯,召爲游击将军、直合,领南 济阴太守,改领南东海太守。帝凶暴无道,而越、谭金、童太 一并爲之用命,诛戮群公及何迈等,莫不尽心竭力,故帝凭其 爪牙,无所忌惮。赐与越等美女金帛,充牣其家。越等武人粗 强,识不及远,感一往意气,皆无复二心。帝时南巡,明旦便 发,其夕悉听越等出外宿,明帝因此定乱。明晨越等并入,被 抚接甚厚。越改领南济阴太守,本官如故。

  越等既爲废帝尽心,虑明帝不能容之。上接待虽厚,内并 怀惧。上意亦不欲使其居中,从容谓曰:“卿遭离暴朝,勤劳 日久,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越等素已自疑,及闻此旨, 皆相顾失色。因谋作难,以告沈攸之,攸之具白帝,即日下狱 死。

  越善立营阵,每数万人止顿,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 马止营合,未尝参差。及沈攸之代殷孝祖爲南讨前锋,时孝祖 新死,衆心并惧。攸之叹曰:“宗公可惜,故有胜人处。”而 性严酷,好行刑诛,时王玄谟御下亦少恩,将士爲之语曰 : “宁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谟,玄谟犹尚可,宗越更杀我。”

  谭金在魏时,与薛安都有旧,后出新野居牛门村。及安都 归国,金常随征讨,副安都,排坚陷阵,气力兼人。孝建三年, 爲屯骑校尉、直合,领南清河太守。景和元年,前废帝诛群公, 金等并爲之用,封金平都县男,童太一宜阳县男,沈攸之东兴 县男。

  越州里又有武念、佼长生、曹欣之、蔡那并以将帅显。武 念位至南阳太守,长生甯蛮校尉,曹欣之骁骑将军;蔡那见子 道恭传。

  吴喜,吴兴临安人也。本名喜公,明帝减爲喜。出身爲领 军府白衣吏。少知书,领军将军沈演之使写起居注,所写既毕, 闇诵略皆上口。演之尝作让表,未奏失本,喜经一见即写,无 所漏脱。演之甚知之。因此涉猎史、汉,颇见古今。演之门生 朱重人入爲主书,荐喜爲主书吏,进爲主图令史。文帝尝求图 书,喜开卷倒进之,帝怒遣出。会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征蛮, 啓文帝请喜自随,爲孝武所知。稍迁至河东太守、殿中御史。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喜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帝大悦, 即假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议者以喜刀笔吏,不尝爲将, 不可遣。中书舍人巢尚之曰:“喜随沈庆之累经军旅,性既勇 决,又习战阵,若能任之,必有成绩。”喜乃东讨。

  喜在孝武世既见驱使,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及东讨, 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迁步兵校尉, 封竟陵县侯。

  东土平定,又率所领南讨,迁寻阳太守。泰始四年,改封 东兴县侯,除右军将军、淮阳太守,兼太子左卫率。五年,转 骁骑将军,太守、兼率如故。其年,大破魏军于荆亭。六年, 又率军向豫州拒魏军,加都督豫州诸军事。明年还建邺。

  初,喜东征,白明帝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即于东枭斩。 东土既平,喜见南贼方炽,虑后翻覆受祸,乃生送子房还都。 凡诸大主帅顾琛、王昙生之徒皆被全活。上以喜新立大功,不 问而心衔之。及平荆州,恣意剽虏,赃私万计。又尝对客言汉 高、魏武本是何人。上闻之益不悦。后寿寂之死,喜内惧,因 乞中散大夫。上尤疑之。及上有疾,爲身后之虑,疑其将来不 能事幼主,乃赐死。上召入内殿,与言谑酬接甚款,赐以名馔 并金银御器。敕将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上素多忌讳,不欲令 食器停凶祸之室故也。及喜死,发诏赙赠,子徽人袭。

  黄回,竟陵郡军人也。出身充郡府杂使,稍至传教。臧质 爲郡,转爲斋帅。及去职,以回自随。质讨元凶,回随从有功, 免军户。后随质于梁山败走,被录,遇赦,因下都。于宣阳门 与人相打,诈称江夏王义恭马客,被鞭二百,付右尚方。会中 书舍人戴明宝被系,差回爲户伯。奉事明宝,竭心尽力,明宝 寻得原赦,委任如初,啓免回以领随身队统,知宅及江西墅事。 性巧,触类多能,明宝甚宠任之。

  回拳捷果劲,勇力兼人,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屡爲劫盗。 会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明宝啓帝使回募江西楚人,得快手 八百,隶刘勉西讨。累迁至将校,以功封葛阳县男。

  元徽初,桂阳王休范爲逆,回以屯骑校尉领军隶齐高帝, 于新亭创诈降之计,回见休范可乘,谓张敬儿曰:“卿可取之,我 誓不杀诸王。”敬儿即日斩休范。事平,进爵爲侯,改封闻喜县。

  四年,迁冠军将军、南琅邪济阳二郡太守。建平王景素反, 回又率军前讨 。城平之日,回军先入 。又以景素让张倪奴。 明年迁右卫将军。沈攸之反,以回爲平西将军、郢州刺史, 率衆出新亭爲前锋,未发而袁粲据于石头,不从齐高帝。回与 新亭诸将任候伯、彭文之、王宜兴等谋应粲,攻高帝于朝堂。 事既不果,高帝抚之如旧。回与宜兴素不协,斩之。

  宜兴,吴兴人也,形状短小而果劲有胆力,少年时爲劫不 须伴,郡县讨逐,围绕数十重,终莫能擒。尝舞刀楯,回使十 余人以水交洒不能着。明帝泰始中爲将,在寿阳间与魏战,每 以少制多,挺身深入。以平建平王景素功,封长寿县男。至是 爲屯骑校尉,见杀。

  回进军未至郢州而沈攸之败走。回不乐停郢州,固求南兖, 遂率部曲辄还,改封安陆郡公,徙南兖州刺史,加都督。

  齐高帝以回专杀,终不附己,乃使召之。及上车,爱妾见 赤光冠其头至足,苦止不肯住。及至见诛。

  回既贵,祗事戴明宝甚谨。言必自名,未尝敢坐,躬至帐 下及入内料检有无,随乏供送,以此爲常。

  回同时爲将有南郡高道庆,凶险暴横,求欲无已,有失其 意者,辄加捶拉,往往有死者。朝廷畏之如虎狼。齐高帝与袁 粲等议,收付廷尉赐死。

  论曰:凶人之济其身业,非世乱其莫由焉。鲁爽以乱世之 请而行之于平日,其取败也宜哉。安都自致奔亡,亦爲幸矣。 邓琬以乱济乱,终致颠陨。宗越衅稔恶盈,旋至夷戮,各其职 也。吴喜以定乱之功,劳未酬而祸集;黄回以助顺之志,福未 验而灾生,唯命也哉。

卷四十一

  齐宗室 衡阳元王道度 始安贞王道生 始安王遥光

  曲江公遥欣安陆昭王缅 新吴侯景先 南丰伯赤斧

  衡阳公谌临汝侯坦之

  衡阳元王道度,齐高帝长兄也。始与高帝俱受学于雷次宗, 宣帝问次宗二子学业,次宗答曰:“其兄外朗,其弟内润,皆 良璞也。”仕宋位安定太守,卒。齐建元元年,高帝追加封諡。 无子,高帝以第十一子钧继。

  钧字宣礼,年五岁,所生区贵人病,便加惨悴,左右依常 以五色绊饴之,不肯食,曰:“须待姨差。”年七岁,出继衡 阳元王,见高帝,未拜,便涕泗横流。高帝执其手曰:“伯叔 父犹父,勿怨。所以令汝出继,以汝有意,堪奉蒸尝故耳。” 即敕外如先给通幰车、雉尾扇等,事事依正王。

  区贵人卒,居丧尽礼。服阕,当问讯武帝,尪羸骨立,登 车三上不能升,乃止。典签曹道人具以闻,武帝即幸钧邸,见 之怆然,还谓褚蓁曰:“昨见衡阳,犹奇毁损,卿可数相抚悦。” 先是贵人以华钗厨子并翦刻锦绣中倒炬凤皇莲芰星月之属钧, 以爲玩弄。贵人亡后,每岁时及朔望,辄开视,再拜鲠咽,见 者皆爲之悲。

  性好学,善属文,与琅邪王智深以文章相会,济阳江淹亦 游焉。武帝谓王俭曰:“衡阳王须文学,当使华实相称,不得 止取贵游子弟而已。”乃以太子舍人萧敷爲文学。

  钧常手自细书写五经,部爲一卷,置于巾箱中,以备遗忘。 侍读贺玠问曰:“殿下家自有坟素,复何须蝇头细书,别藏巾 箱中?”答曰:“巾箱中有五经,于检阅既易,且一更手写, 则永不忘。”诸王闻而争效爲巾箱五经,巾箱五经自此始也。 居身清率,言未尝及时事。会稽孔珪家起园,列植桐柳, 多构山泉,殆穷真趣,钧往游之。珪曰:“殿下处朱门,游紫 闼,讵得与山人交邪?”答曰:“身处朱门,而情游江海,形 入紫闼,而意在青云。”珪大美之。吴郡张融清抗绝俗,虽王 公贵人,视之傲如也,唯雅重钧,谓从兄绪曰:“衡阳王飘飘 有淩云气,其风情素韵,弥足可怀,融与之游,不知老之将至。” 见赏如此。

  历位秘书监。延兴元年,爲明帝所杀。明帝立,以永阳王 子瑉仍本国继元王爲孙。

  子瑉字云璵,武帝第二十子也。初封义安郡王,后改永阳。 永泰元年见害,复以武陵昭王晔子子坦奉元王后。

  始安贞王道生字孝伯,高帝次兄也。仕宋位奉朝请,卒。 高帝即位,追加封諡。三子:长凤;次鸾,是爲明帝;次沔, 是爲安陆昭王。凤字景慈,仕宋位正员郎,卒,高帝即位,諡 靖世子。

  建武元年,明帝追尊道生爲景皇,妃江氏爲后,立寝庙于 御道西,陵曰修安。追封凤始安靖王,改华林凤庄门爲望贤门, 太极东堂画凤鸟,题爲神鸟,而改鸾鸟爲神雀。子遥光嗣。

  始安王遥光字元晖,生而躄疾,高帝谓不堪奉拜祭祀,欲 封其弟,武帝谏,乃以遥光袭爵。位中书郎。

  明帝辅政,诛赏诸事,唯与遥光共谋议,劝明帝并杀高、 武诸子弟,见从。建武元年,爲扬州刺史。三年,进号抚军将 军。好吏事,颇多惨害。足疾不得同朝列,常乘舆自望贤门入。 每与明帝久清闲,言毕,帝索香火,明日必有所诛。

  太子不悦学,唯曼游是好,朝议令蔡仲熊爲太子讲礼,未 半,遥光从容曰:“文义之事,此是士大夫以爲伎艺欲求官耳。 皇太子何用讲爲?”上以爲然,乃停讲。永泰元年,即本号爲 大将军,给油络车。

  帝不豫,遥光数入侍疾,帝疾渐甚,河东王铉等十王一夕 见杀,遥光意也。帝崩,遗诏加遥光侍中、中书令,给扶。永 元元年,给班剑二十人,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遥光多忌,人有饷履者,以爲戏己,大被嫌责。刘绘尝爲 笺云:“智不及葵。”亦以忤旨。

  既辅东昏,潜结江祏兄弟,谋自树立。弟遥欣在荆楚,拥 兵居上流,密相影响。遥光当据东府号令,使遥欣急下,潜谋 将发,而遥欣病死。江祏被诛,东昏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 遥光惧,还省便阳狂号哭,自此称疾不复入台。先是遥光行还 入城,风飘仪伞出城外。

  遥光弟遥昌先卒寿春,豫州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 葬武进,停东府前渚,荆州衆力送者甚盛。东昏诛江祏后,虑 遥光不自安,欲转爲司徒还第,召入喻旨。遥光虑见杀,收集 荆、豫二州部曲于东府门,衆颇怪其异,莫知其指趣也。

  遥光召亲人丹阳丞刘渢及城局参军刘晏、中兵参军曹树生 等,并诸伧楚,欲以讨刘暄爲名。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尚 方取仗。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至,便劝遥光令率城 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得。” 遥光意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至听事,停舆处分,上仗 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望台内自变。

  及日出,台军稍至,于是戒严,赦都下。领军萧坦之屯湘 宫寺,镇军司马曹武屯青溪大桥,太子右率左兴盛屯东府东篱 门,衆军围东城。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北,杀军 主桑天爱。初遥光问谘议参军萧畅,畅正色拒不从。既而畅与 抚军长史沈昭略奔台,人情大沮。又垣历生从南门出战,爲曹 武所禽,谓武曰:“卿以主上爲圣明,梅、茹爲贤相者,则我 当死。且我今死,卿明亦死。”遂杀之。

  遥光闻历生见获,大怒,于床上自竦踊,使杀历生儿。其 晚台军射火箭烧东北角楼,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令人反拒, 左右并踰屋出。台军主刘国宝、时当伯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 吹灭火,扶匐下床,军人排合入,斩之。

  遥光举事四日而卒。举事之夕月蚀,识者以月爲大臣,蚀 而既,必灭之道。未败之夕,城内皆梦群蛇缘城四出,各共说 之,咸以爲异。台军入城,焚屋宇且尽。

  遥光幼时甚贞正,明帝倾意待之。东昏爲儿童时,明帝使 与遥光共斋居止,呼遥光爲安兄,恩情甚至。及遥光诛后,东 昏登旧宫土山望东府,怆然呼曰:“安兄!”乃呜咽,左右不 忍视,见思如此。天下知名之士刘渢、渢弟溓、陆闲、闲子绛、 司马端、崔庆远皆坐诛。

  曲江公遥欣字重晖,始安王遥光弟也。宣帝兄西平太守奉 之无后,以遥欣继爲曾孙。遥欣髫龀中便嶷然,明帝谓江祏曰: “遥欣虽幼,观其神采,殊有局干,必成令器,未知年命何如 耳。”安陆昭王沔曰:“不患其兄弟不富贵,但恐沔不及见耳。” 言之惨然而悲。

  始年七岁出斋时,有一左右小儿,善弹飞鸟,无不应弦坠 落。遥欣谓曰:“凡戏多端,何急弹此,鸟自空中翔飞,何关 人事,无趣杀此生,亦复不急。”左右感其言,遂不复弹鸟。 时少年通好此事,所在遂止。

  年十五六,便博览经史。弱冠拜中书郎。明帝入辅,遥欣 与始安王遥光等参预政事,凡所谈荐,皆得其人。由是朝野辐 凑,轩盖盈门。延兴元年,明帝以遥欣爲兖州刺史。时丰城公 遥昌亦出镇寿春,帝于便殿密宴,始安王遥光亦在座,帝惨然 谓遥欣曰:“昭王云‘不患汝兄弟不富贵,而言不及见’,如 何!”因悲恸不自胜,君臣皆呜咽,侍者雨泪。及泊欧阳岸, 忽谓左右曰:“比何都不见弹 ?”左右云:“有门生因弹见 勖,遂以此废,所在皆止。”遥欣笑曰:“我小儿时聊复语耳, 那复遂断邪?”

  建武元年,进号西中郎将,封闻喜县公,迁荆州刺史,加 都督,改封曲江公。明帝子弟弱小,晋安王宝义有废疾,故以 遥光爲扬州,居中,遥欣居陕西,在外,威权并在其门。

  遥欣好勇,聚畜武士,以爲形援。永泰元年,诏遥欣以本 官领雍州刺史、甯蛮校尉,移州镇襄阳。魏军退,不行。卒, 赠司空,諡康公,葬用王礼。

  子几字德玄,年十岁便能属文。早孤,有弟九人,并幼, 几恩爱笃睦,闻于朝廷。性温和,与物无竞。清贫自立,好学, 善草隶书。湘州刺史杨公则,曲江公故吏也,每见几,谓人曰: “康公此子,可谓桓灵宝重出。”及公则卒,几爲之诔,时 年十五。沈约见而奇之,谓其舅蔡撙曰:“昨见贤甥杨平南诔 文,不减希逸之作,始验康公积善之庆。”位中书侍郎、尚书 左丞。

  末年专尚释教。爲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适性 游履,遂爲之记。卒于官。子清,亦有文才,位永康令。 遥欣弟遥昌字季晖,建武元年,封丰城县公,位豫州刺史, 卒,諡宪公。

  安陆昭王沔字景业,善容止。仕宋位中书郎。建元元年, 封安陆侯,爲五兵尚书。出爲吴郡太守,政有能名。竟陵王子 良与之书曰:“窃承下风,数十年来,姑苏未有此政。”武帝 嘉其能,累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沔留心辞讼,人 人呼至案前,亲自顾问,有不得理者,勉喻之,退皆无恨,爲 百姓所畏爱。及卒,丧还,百姓缘沔水悲泣设祭,于岘山爲立 祠。諡曰昭侯。

  明帝少相友爱,时爲仆射,领卫尉,表求解职,私第展哀, 诏不许。每临沔灵,辄恸绝,哭不成声。建武元年,赠司徒、 安陆王。

  子宝晊嗣,永元元年,改封湘东王。东昏废,宝晊望物情 归己,坐待法驾,既而城内送款于梁武帝。宣德太后临朝,拜 太常,不自安。谋反,及弟江陵公宝览、霄城公宝宏皆伏诛。

  新吴侯景先,高帝从子也。祖爰之,员外郎。父敬宗,始 兴王国中军。

  景先少孤,有至性。随母孔氏,爲舅氏鞠养。高帝嘉之, 常相提携。及镇淮阴,以景先领军主自随,防卫城内,委以心 腹。武帝爲广兴郡,啓高帝求景先同行,除武帝甯朔府司马, 自此常相随逐。

  建元元年,爲太子左卫率,封新吴县伯,甚见委任,势倾 天下。景先本名道先,乃改爲景先,以避上讳。

  初武帝少年,与景先共车,行泥路,车久故坏,至领军府 西门,车辕折,俱狼狈。景先谓帝曰:“两人脱作领军,亦不 得忘今日艰辛。”及武帝践阼,诏以景先爲兼领军将军。拜日, 羽仪甚盛,倾朝观瞩。拜还,未至府门,中诏:“相闻领军, 今日故当无折辕事邪?”景先奉谢。

  景先事上尽心,故恩宠特密。初西还,上坐景阳楼召景先 语,故旧唯豫章王一人在席而已。转中领军。车驾射雉郊外, 景先常甲仗从,廉察左右。寻进爵爲侯。

  始升明中,沈攸之于荆州举兵,武帝时镇江州盆城,景先 夜乘城,忽闻堑中有小儿呼萧丹阳,未测何人,声声不绝。试 问谁,空中应云:“贼寻当平,何事严防?”语讫不复言。即 穷讨之,了不见。明旦以白帝,帝曰:“攸之自无所至,焉知 汝后不作丹阳尹?”景先曰:“宁有作理。”寻而攸之首至。 及永明三年,诏以景先爲丹阳尹,谓曰:“此授欲验往年盆城 堑空中言耳。”后假节、司州诸军事。卒,諡曰忠侯。

  子毅,位北中郎司马。性奢豪,好弓马,爲明帝所疑忌。 王晏事败,并陷诛之。

  南丰伯赤斧,高帝从祖弟也。祖隆子,卫军录事参军。父 始之,冠军中兵参军。

  赤斧以和谨爲高帝所知。高帝辅政,爲黄门侍郎、淮陵太 守。顺帝逊位,于丹阳故所立宫,上令赤斧辅送,至因留防卫, 薨乃还。后爲雍州刺史,在州不营産利,勤于奉公。迁散骑常 侍、左卫将军。武帝亲遇,与萧景先相比。封南丰县伯,迁给 事中、太子詹事,卒。家贫无绢爲衾,武帝闻之,愈加惋惜, 諡懿伯。

  子颖胄袭爵。

  颖胄字云长,弘厚有父风。起家秘书郎。高帝谓赤斧曰: “颖胄轻朱被身,觉其趋进转美,足慰人意。”迁太子舍人。 遭父丧,感脚疾,数年然后能行,武帝有诏慰勉之,赐以医药。 除竟陵王司徒外兵参军,晋熙王文学。

  颖胄好文义,弟颖基好武勇。武帝登烽火楼,诏群臣赋诗, 颖胄诗合旨。上谓颖胄曰:“卿文弟武,宗室便不乏才。”上 以颖胄勋戚子弟,自中书郎除左军将军,知殿内文武事,得入 便殿。出爲新安太守,吏人怀之。后除黄门郎,领四厢直。迁 卫尉。

  明帝废立,颖胄从容不爲同异,乃引颖胄预功。建武二年, 进爵爲侯,赐以常所乘白瑜牛。明帝每存俭约,欲铸坏太官元 日上寿银酒枪,尚书令王晏等咸称盛德,颖胄曰:“朝廷盛礼, 莫过三元,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爲侈。”帝不悦。后预曲宴, 银器满席,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枪,恐宜移在此器也。” 帝甚惭。

  后爲庐陵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行南兖州府州事。是年, 魏扬声当饮马长江,帝惧,敕颖胄移居人入城,百姓惊恐,席 卷欲南度,颖胄以魏军尚远,不即施行,魏军亦寻退。仍爲南 兖州刺史,加都督。和帝爲荆州,以颖胄爲西中郎长史、南郡 太守,行荆州府州事。时江祏专执朝权,此行由祏,颖胄不平, 曰:“江公荡我辈出。”

  东昏侯诛戮群公,委任冢小,崔、陈败后,方镇各怀异计。 永元二年十月,尚书令临湘侯萧懿及弟卫尉畅见害,先遣辅国 将军刘山阳就颖胄兵袭梁武帝。帝时爲雍州刺史,将起兵,虑 颖胄不同,遣颖胄亲人王天武诣江陵,声云山阳西上,并袭荆、 雍,书与颖胄,劝同举兵,颖胄意犹未决。初,山阳出南州, 谓人曰:“朝廷以白虎幡追我,亦不复还矣。”席卷妓妾,尽 室西行。至巴陵,迟回十馀日不进。梁武帝复遣天武齎书与颖 胄,设奇略以疑之。是时或云山阳谋杀颖胄,以荆州同举。山 阳至,果不敢入城。颖胄计无所出,夜遣钱唐人朱景思呼西中 郎城局参军席阐文、谘议参军柳忱闭斋定议。阐文曰:“萧雍 州畜养士马,非复一日。江陵素畏襄阳人,人衆又不敌,取之 不可必制,制之,岁寒复不爲朝廷所容。今若杀山阳,与雍州 举事,立天子以令诸侯,霸业成矣。山阳持疑不进,是不信我, 今斩送天武,则彼疑可释。至而图之,罔不济矣。”忱亦劝焉。 颖胄乃斩天武,以示山阳。山阳大喜,轻将步骑数百到州,阐 文勒兵斩之,传首于梁武。

  东昏闻山阳死,发诏讨荆、雍。颖胄有器局,既唱大事, 衆情归之。长沙寺僧铸黄金爲龙数千两埋土中,历相传付,称 爲下方黄铁,颖胄因取此龙,以充军实。乃叹曰:“往年江祏 斥我,至今始知祸福之无门也。”十二月,移檄建邺。

  三年正月,和帝爲相国,颖胄爲左长史,进号镇军将军, 于是始选用方伯。梁武屡表劝和帝即尊号,颖胄使别驾宗夬撰 定礼仪。上尊号、改元。于江陵立宗庙南北郊。州府城门,悉 依建康宫,置尚书五省,以城南射堂爲兰台,南郡太守爲尹。 建武中,荆州大风雨,龙入柏斋中,柱壁上有爪足处,刺史萧 遥欣恐畏,不敢居之,至是以爲嘉福殿。

  中兴元年三月,颖胄爲侍中、尚书令、监八州军事、荆州 刺史,留卫西朝。以弟颖达爲冠军将军。及杨公则等率师随梁 武围郢城。颖达会军于汉口,与王茂、曹景宗等攻陷郢城。梁 武进漂州,使与曹景宗破东昏将李居士。又从下东城。

  初梁武之起也,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巴西太守鲁休烈弗 从,举兵侵荆州,败辅国将军任漾之于峡口,颖胄遣军拒之, 而梁武已平江、郢,围建康。时颖胄辅帝主,有安重之势。素 能饮酒,噉白肉脍至三斗。自以职居上将,不能拒制璝等,忧 愧发疾而卒。州中秘之,使似其书者假爲教命。

  时梁武围建康,住石头,和帝密诏报颖胄凶问,亦秘不发 丧。及建康平,萧璝亦衆惧而溃,和帝乃始发丧,诏赠颖胄丞 相,前后部羽葆、鼓吹,班剑三十人,轀輬车,黄屋左纛。

  梁天监元年,追封巴东郡公。丧还,武帝车驾临哭渚次, 葬依晋王导、齐豫章王故事。諡曰献武。

  弟颖达,少好勇使气。颖胄齐建武末行荆州事,颖达亦爲 西中郎外兵参军,俱在西府。齐季多难,颇不自安,因与兄颖 胄举兵。

  颖达弟颖孚自建邺爲庐陵人修景智潜引,与南归。颖孚缘 山逾嶂,仅免。道中绝粮,后因食过饱而卒。

  建康平,梁武帝以颖达爲前将军、丹阳尹。及受禅,赠颖 孚右卫将军,封颖达作唐侯,位侍中、卫尉卿。出爲豫章内史, 意甚愤愤。未发前,预华林宴,酒后于座辞气不悦。沈约因劝 酒,欲以释之。颖达大骂约曰:“我今日形容,正是汝老鼠所 爲,何忽复劝我酒!”举坐惊愕。帝谓之曰:“汝是我家阿五, 沈公宿望,何意轻脱。若以法绳汝,汝复何理。”颖达竟无一 言,唯大涕泣,帝心愧之。未几,迁江州刺史。少时,悬瓠归 化,颖达长史沈瑀等苛刻爲盗所害,衆颇疑颖达,或传谋反。 帝遣直合将军张豹子称江中讨盗,实使防之。颖达知朝廷之意, 唯饮酒不知州事。后卒于左卫将军,諡康侯。

  子敏嗣,位新安太守,好射雉,未尝在郡,辞讼者迁于畎 焉。后张弩损腰而卒。

  第七子斅,太清初,爲魏兴太守。梁州刺史宜丰侯循以爲 府长史。梁州有古墓名曰“尖冢”,或云张骞坟,欲有发者, 辄闻鼓角与外相拒,椎埋者惧而退。斅谓无此理,求自监督。 及开,唯有银镂铜镜方尺。斅时居母服,清谈所贬。

  衡阳公谌,字彦孚,高帝绝服族子也。祖道清,员外郎。 父仙伯,桂阳国下军。

  宋元徽末,武帝在郢,欲知都下消息,高帝遣谌就武帝宣 传谋计,留爲腹心。升明中,爲武帝中军刑狱参军、南东莞太 守,以劳封安复县男。建元初,武帝在东宫,谌领宿卫。高帝 杀张景真,武帝令谌啓乞景真命,高帝不悦,谌惧而退。武帝 即位,除步兵校尉、南兰陵太守,领御仗主,斋内兵仗,悉委 付之,心膂密事,皆使参掌。爲左中郎将、后军将军,太守如 故。武帝卧疾延昌殿,谌在左右宿直。上崩,遗敕谌领殿内事 如旧。

  郁林即位,深委信谌,谌每请急出宿,帝通夕不能寐,谌 还乃安。转卫军司马,兼卫尉。丁母忧,敕还本位,守卫尉。 明帝辅政,谌回附明帝,劝行废立,密召诸王典签约语之,不 许诸王外接人物。谌亲要日久,衆皆惮而从之。郁林被废日, 初闻外有变,犹密爲手敕呼谌,其见信如此。谌性险,无护身 计。及废帝日,领兵先入后宫,斋内仗身,素隶服谌,莫有动 者。

  海陵立,转中领军,进爵爲公,甲仗五十人,入直殿内, 月十日还府。建武元年,转领军将军、左将军、南徐州刺史, 给扶,进爵衡阳郡公。明帝初许事克用谌爲扬州,及有此授, 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王晏闻之曰:“谁复爲萧谌作 瓯箸者。”

  谌恃勋重,干豫朝政,明帝新即位,遣左右要人于外听察, 具知谌言,深相疑阻。二年六月,上幸华林园,宴谌及尚书令 晏等数人尽欢。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合,仗身执还入省。 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今一门 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政可极此 。卿恒怀怨望,乃云 ‘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今赐卿死。”谌谓智明曰:“天去 人亦复不远,我与至尊杀高、武诸王,是卿传语来去,我今死, 还取卿矣。”于省杀之。至秋,而智明死,见谌爲祟。诏乃显 其过恶,收付廷尉。

  谌好左道,吴兴沈文猷相谌云:“相不减高帝。”谌喜曰: “感卿意,无爲人言也。”至是,文猷伏诛。

  谌兄诞字彦伟,永明中,爲建康令,与秣陵令司马迪之同 乘行,车前导四卒。左丞沈昭略奏:“凡有卤簿官,共乘不得 兼列驺寺,请免诞等官。”诏赎论。延兴元年,历徐、司二州 刺史。明帝立,封安复侯,征爲左卫将军。上欲杀谌,以诞在 边镇拒魏,故未及行。魏军退六旬,谌诛,遣梁武帝爲司州别 驾,使诛诞。诞子棱妻,江淹女,字才君,闻诞死,曰:“萧 氏皆尽,妾何用生。”恸哭而绝。

  谌弟诔,字彦文,与谌同豫废立,封西昌侯,位太子左卫 率。诛谌之日,辅国将军萧季敞啓求收诔,深加排苦,乃至手 相摧辱。诔徐曰:“已死之人,何足至此,君不忆相提拔时邪? 幽冥有知,终当相报。”

  季敞粗猛无行,善于弥缝,高帝时爲诔、谌所奖说,故累 爲郡守。在政贪秽,谌辄掩之。后爲广州刺史,白日见诔将兵 入城收之。少日,果爲西江都护周世雄所袭,军败,奔山中, 爲蛭所齧,肉都尽而死,惨楚备至,后爲村人所斩。论者以爲 有天道焉。

  临汝侯坦之字君平,高帝绝服族子也。祖道济,太中大夫。 父欣祖,武进令。

  坦之与萧谌同族,爲东宫直合,以勤直爲文惠所知,除给 事中、兰陵令。武帝崩,坦之率太孙文武度上台,除射声校尉, 令如故。未拜,除正员郎、南鲁郡太守。少帝以坦之文惠旧人, 亲信不离,得入内见皇后。帝于宫中及出后堂杂狡狯,坦之皆 得在侧,或遇醉后裸袒,坦之辄扶持谏喻。见帝不可奉,乃改 附明帝,密爲耳目。

  隆昌元年,追录坦之父勋,封临汝县男。少帝微闻外有异 谋,惮明帝在台内,敕移西州。后在华林园华光殿露着黄縠褌, 跂床垂脚,谓坦之曰:“人言镇军与王晏、萧谌欲共废我,似 非虚传,兰陵所闻云何?”坦之尝作兰陵令,故称之。坦之曰: “天下宁当有此 ?谁乐无事废天子邪 ?昔元徽独在路上走, 三年人不敢近,政坐枉杀孙超、杜幼文等故败耳。官有何事, 一旦便欲废立?朝贵不容造此论,政当是诸尼师母言耳。岂可 以尼姥言爲信!官若无事除此三人,谁敢自保。安陆诸王在外, 宁肯复还,道刚之徒,何能抗此。”帝曰:“兰陵可好听察, 作事莫在人后。”

  帝以爲除诸执政,应须当事人,意在沈文季,夜遣内左右 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谓坦之曰:“我赐文季不受, 岂有人臣拒天子赐。”坦之曰:“官遣谁送?”帝曰:“内左 右。”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 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

  帝又夜醉,乘马从西步廊向北驰走,如此两三将倒,坦之 谏不从,执马控,帝运拳击坦之不着,倒地。坦之与曹道刚扶 抱还寿昌殿玳瑁床上卧,又欲起走,坦之不能制,坦之驰信报 皇后,至,请譬良久,乃眠。

  时明帝谋废杀,既与萧谌及坦之定谋,少帝腹心直合将军 曹道刚,疑外间有异,密有处分,谌未能发。始兴内史萧季敞、 南阳太守萧颖基并应还都,谌欲待二萧至,藉其威力以举事。 明帝虑事变,以告坦之,坦之驰谓谌曰:“废天子古来大事, 比闻曹道刚、朱隆之等转已猜疑,卫尉明日若不就,事无所复 及。弟有百岁母,岂能坐听祸败,政应作余计耳。”谌惶遽, 明日遂废帝,坦之力也。

  海陵即位,除黄门郎,兼卫尉。建武元年,迁左卫将军, 进爵爲侯。

  东昏立,爲侍中、领军将军。永元元年,母忧,起复职, 加右将军,置府。江祏兄弟欲立始安王遥光,密告坦之。坦之 曰:“明帝取天下已非次第,天下人至今不服,今若复作此事, 恐四海瓦解,我其不敢言。”

  及遥光起事,遣人夜掩取坦之,坦之科头着褌踰墙走。逢 台游逻主顔端,执之。坦之谓曰:“始安作贼,遣人见取,向 于宅奔走,欲还台耳,君何见录。”端不答,而守防逾严。坦 之谓曰:“身是大臣,夜半奔走,君理见疑,以爲得罪朝廷。 若不信,自可步往东府参视。”亦不答。端至小街,审知遥光 举事,乃走还。未至三十余步,下马再拜曰:“今日乞垂将接。” 坦之曰:“向语君何所道,岂容相欺。”端以马与坦之,相 随去。比至新亭,道中收遥光所虏之馀,得二百许人,并有粗 仗。乃进西掖门,开鼓后得入殿内。其夕四更,主书冯元嗣叩 北掖门,告遥光反,殿内爲之备。向晓,召徐孝嗣入。左卫将 军沈约五更初闻难,驰车走趋西掖门。或劝戎服,约虑外军已 至,若戎衣,或者谓同遥光,无以自明,乃朱服而入。

  台内部分既立,坦之假节、督衆军讨遥光。事平,迁尚书 左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进爵爲公。

  坦之肥黑无须,语声嘶,时人号爲萧瘂。刚佷专执,群小 畏而憎之。遥光事平二十馀日,帝遣延明主帅黄文济围坦之宅, 诛之。

  坦之从兄翼宗爲海陵郡,将发,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 陵宅故应无他。”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坦之告之。文 济曰:“政应得罪。”仍遣收之。检家赤贫,唯有质钱帖子数 百,还以啓帝,原其死。

  和帝中兴元年,追赠坦之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论曰:有齐宗室,唯始安之后克昌。明帝取之以非道,遥 光济之以残酷,其卒至颠仆,所谓“亦以此终”者也。颖胄荆 州之任,盖惟失职,及其末途倚伏,岂预图之所致乎。谌与坦 之俱应顾托,既以倾国,亦以覆身,各其宜矣。

卷四十二

  齐高帝诸子上

  豫章文献王嶷

  豫章文献王嶷字宣俨,高帝第二子也。宽仁弘雅,有大成 之量,高帝特锺爱焉。仕宋爲尚书左户郎,钱唐令。高帝破薛 索儿,改封西阳,以先爵赐嶷,爲晋寿县侯。后爲武陵内史。

  时沈攸之责赕,伐荆州界内诸蛮,遂及五溪。禁断鱼盐, 群蛮怨怒。酉溪蛮王田头拟杀攸之使,攸之责赕千万,头拟输 五百万,发气死。其弟娄侯篡立,头拟子田都走入獠中。于是 蛮部大乱,抄掠至郡城下,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田都自獠 中请立,而娄侯亦归附。嶷诛娄侯于郡狱,命田都继其父,蛮 衆乃安。

  入爲宋顺帝骠骑从事中郎。诣司徒袁粲,粲谓人曰:“后 来佳器也。”

  高帝在领军府,嶷居青溪宅。苍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袭宅 内,嶷令左右舞刀戟于中庭,苍梧从墙间窥见已有备,乃去。 高帝忧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劝帝度江北起兵。嶷谏曰:“主上 狂凶,人不自保,单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鲜有克胜, 于此立计,万不可失。”及苍梧殒,高帝报嶷曰:“大事已判, 汝明可早入。”顺帝即位,转侍中,总宫内直卫。

  沈攸之之难,高帝入朝堂,嶷出镇东府,加冠军将军。及 袁粲举兵夕,丹阳丞王逊告变,先至东府,嶷遣帐内军主戴元 孙二千人随薛道深等俱至石头,焚门之功,元孙预焉。先是王 蕴荐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实以爲内应也。嶷知蕴怀贰,不给 其仗,散处外省。及难作搜检,皆已亡去。

  上流平后,武帝自寻阳还。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以定 策功,改封永安县公。仍徙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时高 帝作辅,嶷务存约省,停府州仪迎物。及至州,坦怀纳善,侧 席思政。王俭与嶷书曰:“旧楚萧条,仍岁多故,政荒人散, 实须缉理。公临莅甫尔,英风惟穆,江汉来苏,八荒慕义,庾 亮以来,荆州无复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 岂不休哉。”初,沈攸之欲聚衆,开人相告,士庶坐执役者甚 衆。嶷至镇,一日遣三千馀人,见囚五岁刑以下不连台者,皆 原遣。以市税重,多所宽假。百姓甚悦。禅让之间,武帝欲速 定大业,嶷依违其事,默无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诏 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内升明二年以前逋负。迁侍中、尚书令、 都督、扬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会魏军动,诏以嶷爲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 寻给油络侠望车。二年,给班剑二十人。其夏,于南蛮园东南 开馆立学,上表言状。置生三十人,取旧族父祖位正佐台郎年 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补之。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 劝学从事二人。行释菜礼。以谷过贱,听人以米当口钱,优评 斛一百。义阳劫帅张群亡命积年,鼓行爲贼,义阳、武陵、天 门、南平四郡界被其残破,沈攸之连讨不禽,末乃首用之。攸 之起事,群从下郢,于路先叛,结柴于三溪,依据深险。嶷遣 中兵参军虞欣祖爲义阳太守,使降意诱纳之,厚爲礼遗,于坐 斩首,其党皆散,四郡获安。

  入爲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 兵置佐,以前军临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将还都,修廨宇 及路陌,东归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发江津,士女观送数千 人皆垂泣。嶷发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忧虑,爲之大赦, 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东府,设金石乐,使乘舆 至宫六门。

  武帝即位,进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剑三十人。 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颇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 尽礼,未尝违忤顔色,故武帝友爱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 泣过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领太子太傅,解中书监。宋武以来,州郡秩俸 及杂供给,多随土所出,无有定准。嶷上表请明立定格,班下 四方,永爲恒制,从之。嶷不参朝务,而言事密谋,多见信纳。 服阕,加侍中。宋元嘉制,诸王入斋合,得白服裙帽见人主, 唯出太极四厢,乃备朝衣。自比以来,此事一断。上与嶷同生 相友睦,宫内曲宴,许依元嘉。嶷固辞,不奉敕;唯车驾幸第, 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焉。至于衣服制度,动皆陈啓,事无专制, 务从减省,并不见许。又啓曰:“北第旧邸,本自甚华,臣往 岁作小眠斋,皆补接爲办,无乖格制。要是柽柏之华,一时新 净,东府又有此斋,亦爲华屋,而臣顿有二处住止,下情窃所 未安。讯访东宫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坏取以奉 太子,非但失之于前,且补接既多,不可见移,亦恐外物或爲 异论,不审可有垂许送东府斋理不?”上答曰:“见别纸,汝 劳疾,亦复那得不动,何意爲作烦长啓事。”竟不从。

  三年,文惠太子讲孝经毕,嶷求解太傅,不许。嶷常虑盛 满,又因言宴求解扬州授竟陵王子良,上终不许,曰:“毕汝 一世,无所多言。”

  武帝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还过延陵 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 绢一疋,横系牛角,放归其家。政在宽厚,故得朝野欢心。

  四年,唐宇之贼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于凶愚, 天网宏罩,理不足论。但圣明御世,幸可不尔。比藉声听,皆 云有由而然。但顷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者大。 擿籍检功巧,督恤简小塘,藏丁匿口,凡诸条制,实长怨府。 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计。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内, 何可周洗。公家何尝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细碎,故不 爲耳。爲此者实非乖理,但识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儿大臣, 犹不能伏理,况复天下,悠悠万品?怨积聚党,凶迷相类,止 于一处,何足不除,脱复多所,便成纭纭。”上答曰:“欺巧 那可容!宋世混乱,以爲是不?蚊蚁何足爲忧,至今都应散灭。 吾政恨其不办大耳,亦何时无亡命邪。”后乃诏听复籍注。 是时武帝奢侈,后宫万余人,宫内不容,太乐、景第、暴 室皆满,犹以爲未足。嶷后房亦千馀人。潁川荀丕献书于嶷, 极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书答之,又爲之减遣。

  丕字令哲,后爲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与其书,题之云 “西曹荀君”。丕报书曰:“第五之位,不减骠骑,亦不知西 曹何殊长史!且人之处世,当以德行称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 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都,造敌临事,仆必先 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 爲宝,足下以位爲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于是直题云“ 长史王君”。时尚书令王俭当朝,丕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 人之名,而不显高人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及南郡纲纪 啓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请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书极谏武帝, 言甚直,帝不悦,丕竟于荆州狱赐死 。徐孝嗣闻其死,曰 : “丕纵有罪,亦不应杀,数千年后,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进位大司马。八年,给皁轮车。寻加中书监,固 让。嶷身长七尺八寸,善持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 入殿省,皆瞻望严肃。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北宅旧有园 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尝问临川王映居家何事乐,映曰: “政使刘瓛讲礼,顾则讲易,朱广之讲庄、老,臣与二三诸彦 兄弟友生时复击赞,以此爲乐。”上大赏之。他日谓嶷曰 : “临川爲善,遂至于斯。”嶷曰:“此大司马公之次弟,安得不 尔!”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诸子曰:“凡富贵少不骄奢,以约失之者鲜矣。汉 世以来,侯王子弟,以骄恣之故,大者灭身丧族,小者削夺邑 地,可不戒哉!”称疾不利住东城,累求还第,令世子子廉代 镇东府。上数幸嶷第,宋长宁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 是入他家墓内寻人。”乃徙其表阙骐驎于东冈。骐驎及阙,形 势甚巧,宋孝武于襄阳致之,后诸帝王陵皆模范,而莫及也。

  永明末,车驾数游幸,唯嶷陪从。上尝出新林苑,同辇夜 归,至宫门,嶷下辇辞出,上曰:“今夜行,无使爲尉司所呵 也。”嶷对曰:“京辇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垂过虑。”

  上大笑,赐以魏所送毡车。每幸第,不复屏人,敕外监曰 : “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嶷妃庾氏,尝有疾,瘳,上幸嶷 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登桐台,使嶷着乌纱帽,极日 尽欢,敕嶷备家人之礼。嶷谓上曰:“古来言愿陛下寿比南山, 或称万岁,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怀,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亦足矣。” 上曰:“百年复何可得,止得东西一百,于事亦济。”因相 执流涕。

  十年,上封嶷诸子。旧例王子封千户,嶷欲五子俱封,啓 减,人五百户。其年疾笃,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 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视疾,至薨乃还宫。诏敛以衮冕之服, 温明秘器,大鸿胪持节护丧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马、太 傅二府文武悉停过葬。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 扬州牧,绿綟绶,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 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轀輬车,前后 部羽葆、鼓吹。丧葬送仪,并依汉东平王苍故事。

  嶷临终,召子子廉、子恪曰:“吾无后,当共相勉励,笃 睦爲先。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贫,此自然理,无足以 相陵侮。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 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三日施灵,惟香火、 盘水、乾饭、酒脯、槟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 外悉省。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朔望时节,席地香 火、盘水、酒脯、乾饭、槟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馀物爲后 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铁环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 莫过度也。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馀皆如旧。与汝游 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爲功 德。”子廉等号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积旬。太官朝夕送祭奠,敕王融爲铭, 云:“半岳摧峰,中河坠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至其年十二月,乃举乐宴朝臣。乐始举,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后,第库无见钱,武帝敕货杂物服饰得数百万,起集 善寺,月给第见钱百万,至上崩乃省。

  嶷性泛爱,不乐闻人过失,左右投书相告,置靴中,竟不 视,取火焚之。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余万,主局 各杖数十而已。嶷薨后,忽见形于沈文季曰:“我未应便死, 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痈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利 不断。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因胸中出青 纸文书示文季曰:“与卿少旧,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 秘而不传,甚惧此事,少时太子薨。

  又尝见形于第后园,乘腰舆,指麾处分,呼直兵,直兵无 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与之,谓曰:“橘树一株死,可觅补之。” 因出后园合,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阳乐蔼、彭城刘绘、吴郡张稷,最被亲礼。蔼与 竟陵王子良笺,欲率荆、江、湘三州僚吏建碑,托中书侍郎刘 绘营办。蔼又与右率沈约书,请爲文。约答曰:“郭有道汉末 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绝。谢安石素族之台辅,时无丽 藻,迄乃有碑无文。况文献王冠冕彜伦,仪刑宇内,自非一代 辞宗,难或与此。约闾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 礼许人,闻命惭顔,已不觉汗之沾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 恪托约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妇德,嶷甚重之。宋时,武帝及嶷位宦尚 轻,家又贫薄,庾氏常彻己损身,以相营奉。兄弟每行来公事, 晚还饥疲,躬营饮食,未尝不迎时先办。虽丰俭随事,而香净 适口。穆皇后不自营,又不整洁,上亦以此贵之。又不妒忌, 嶷倍加敬重。嶷薨后,少时亦亡。

  子廉字景蔼。初,嶷养鱼复侯子响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 子响还本。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将军, 善抚诸弟。十一年卒,赠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梁武受禅,诏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 胄子同,齐氏宗国,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传于后。降封 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冲,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县侯。年十二, 和从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

  建武中,爲吴郡太守。及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反,奉子恪 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遥光劝上并诛高、武诸 子孙,于是并敕竟陵王昭胄等六十馀人入永福省,令太医煮椒 二斛,并命办数十具棺材,谓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则一时赐 死。”期三更当杀之。

  会上暂卧,主书单景隽啓依旨毙之,徽孚坚执曰:“事须 更审。”尔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阳门。上闻惊觉曰:“故 当未赐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抚床曰:“遥光几误人事。” 及见子恪,顾问流涕,诸侯悉赐供馔。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东昏即位,爲侍中。中兴二年,爲相国谘议参军。梁天监 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长史。

  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见,谓曰: “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亦 败亡。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 遗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于时虽 疑卿祖,无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岂疑得全。又复 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 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 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 ?政言江 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国祚例不灵长。此是 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与卿兄弟宗属未 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况五服 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 理当不悉。我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 事。此是二义。且建武屠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 亦是爲卿兄弟报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时拨乱反正,我虽 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我今爲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 卿兄弟尽节报我耳。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 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 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 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杀,若其无运,何忽行此,政是 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入事晋武,爲晋室忠臣 。此 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义异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当知我 寸心。”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台爲斋帅 在寿光省 。武帝呼问曰:“汝比见北第诸郎不 ?若见道我此 意: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 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诸郎得得安耳。但闭门高枕, 后自当见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迁都官尚书,四年转吏部。大通二年,出 爲吴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并入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 云、子晖。子恪常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 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

  子恪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无定准,素姓三 公长子一人爲员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爲给事中。自此齐末 皆以爲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吴郡太守,避王敬则难 归,以子操爲吴郡太守。永元中,爲黄门郎。

  子操弟子范字景则。齐永明中封祁阳县侯,拜太子洗马。

  天监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忧去职。

  子范有孝性,居丧以毁闻。服阕,累迁大司马南平王从事 中郎。王爱文学士,子范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 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 。王命记室蔡薳注释之 。自是府中文 笔皆使具草。

  后爲临贺王正德长史。正德迁丹阳尹,复爲正德信威长史, 领尹丞。历官十馀年,不出蕃府,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 及是爲到府笺曰:“上蕃首僚,于兹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 叨。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宠,还羞年鬓。”子范少与 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 每读汉书杜缓传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最 知名。”常吟讽之,以况己也。

  后爲秘书监。简文即位,召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以 逼贼不拜。其年葬简皇后,使制哀策,文理哀切。帝谓武林侯 萧谘曰:“此段庄陵万事零落,唯哀册尚有典刑。”敕赉米千 石。

  子范无居宅,寻卒于招提寺僧房。贼平,元帝追赠金紫光 禄大夫,諡曰文。前后文集三十卷。

  子滂、确并少有文章,简文在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 文士,滂、确并预焉。

  滂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确位司徒右长史。魏平 江陵,入长安。

  滂弟干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简,善隶书,得叔父子云 之法。九岁,补国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梁爲宣城 王谘议参军。陈武帝镇南徐州,引爲司空从事中郎。及受命, 永定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 留异在东阳,陈宝应在建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立柴自保。 武帝患之,令干往,谕以逆顺,谓曰:“昔陆贾南征,赵他归 顺;随何奉使,黥布来臣。追想清风,髣佛在目,卿宜勉建功 名,不烦更劳师旅。”干至,示以逆顺,所在款附。其年,就 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异反,陈宝应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 川,因逼建安。干单使临郡,不能守,乃弃郡以避宝应。时闽 中宰守并受宝应署置,干独不屈,徙居郊野。及宝应平,都督 章昭达以闻,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书。卒,諡静子。

  子显字景阳,子范弟也。幼聪慧,嶷偏爱之。七岁,封宁 都县侯,梁天监初,降爲子。位太尉录事参军。

  子显身长八尺,状貌甚雅,好学,工属文。尝着鸿序赋, 尚书令沈约见而称曰:“可谓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 又采衆家后汉考正同异,爲一家之书。又啓撰齐史,书成表奏, 诏付秘阁。累迁邵陵王友。后除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梁武帝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 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尝从容谓曰:“我造通史, 此书若成,衆史可废。”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 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时以爲名对。

  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武帝制孝经义,未列学官,子 显在职,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啓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记。 迁国子祭酒,加侍中,于学递述武帝五经义,迁吏部尚书,侍 中如故。

  子显风神洒落,雍容闲雅,简通宾客,不畏鬼神。性爱山 水,爲伐社文以见其志。饮酒数斗,颇负才气。及掌选,见九 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然简文素重其 爲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子显尝起更衣,简文谓坐客曰: “常闻异人间出,今日始见,知是萧尚书。”其见重如此。 出爲吴兴太守。卒时年四十九,诏赠侍中、中书令。及请諡, 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骄。”子显尝爲自序,其略云: “余爲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 严、邹。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若乃 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鹦,开花 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贾、傅、崔、马、邯郸、 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颂,自比古人。天监十 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美, 卿将不斐然赋诗。’诗既成,又降旨曰:‘可谓才子。’馀退 谓人曰: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 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少来所爲诗赋, 则鸿序一作,体兼衆制,文备多方,颇爲好事所传,故虚声易 远。” 子显所着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 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恺并少知名。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恺太子家令。

  恺才学誉望,时论以方其父。简文在东宫早引接之。时中 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饯饮,并召时才赋诗,同用十五 剧韵。恺诗先就,其辞又美。简文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自 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爲才子。”先是太学博士顾野王奉 令撰玉篇,简文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 更与学士删改。太清中,卒于侍中。子显弟子云。

  子云字景乔,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自制拜 章,便有文采。梁天监初,降爵爲子。及长,勤学有文藻,弱 冠撰晋书,至年二十六,书成百馀卷,表奏之,诏付秘阁。

  子云性沈静,不乐仕进,风神闲旷,任性不群。夏月对宾 客,恒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吊问,时论以此少 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 敕赐束帛。累迁丹阳郡丞。湘东王绎爲丹阳尹,深相赏好,如 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爲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人吏悦 之。还除散骑常侍。历侍中,国子祭酒。

  梁初,郊庙未革牲牷,乐辞皆沈约撰,至是承用。子云啓 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 定。敕曰:“郊庙歌辞,应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 言。而沈约所撰,亦多舛谬。”子云作成,敕并施用。

  子云善草隶,爲时楷法,自云善效锺元常、王逸少而微变 字体。尝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赏,随时所贵,规摹子敬,多 历年所。年二十六着晋史,至二王列传,欲作论草隶法,言不 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事而已。十许年,始见敕旨论 书一卷,商略笔状,洞澈字体,始变子敬,全范元常。逮尔以 来,自觉功进。”其书迹雅爲武帝所重,帝尝论书曰:“笔力 劲骏,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 其见赏如此。

  出爲东阳太守。百济国使人至建邺求书,逢子云爲郡,维 舟将发。使人于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许步,行拜行前。子云遣 问之,答曰:“侍中尺牍之美,远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 迹。”子云乃爲停船三日,书三十纸与之,获金货数百万。性 吝,自外答饷不书好纸,好事者重加赂遗,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复爲侍中、国子祭酒。二年,侯景寇逼,子云 逃人间。三年,宫城失守,奔晋陵,馁卒于显云寺僧房,年六 十三。所着晋书一百一十卷,东宫新记二十卷。

  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隶,时人比之卫恒、卫瓘。 武帝尝使特书,及奏,帝曰:“子敬之迹不及逸少,萧特之书 遂逼于父。”位太子舍人,海盐令,坐事免。先子云卒,遗啓 简文求爲墓志铭,帝爲制铭焉。

  子云弟子晖字景光,少涉学,亦有文才。性恬静,寡嗜欲, 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爲讲赋奏之,甚见赏。卒于骠骑 长史。

卷四十三

  齐高帝诸子下

  临川献王映字宣光,高帝第三子也。少而警悟,美言笑, 善容止。仕宋位给事黄门侍郎、南兖州刺史,留心吏事,自下 莫不肃然,令行禁止。

  高帝践阼,爲荆州刺史,加都督,封临川王。尝致钱还都 买物,有献计者,于江陵买货,至都还换,可得微有所增。映 笑曰:“我是贾客邪,乃复求利。”改授都督、扬州刺史。莅 事聪敏,府州曹局皆重足以奉禁令,自宋彭城王义康以后,未 之有也。

  永明元年,爲侍中、骠骑将军。五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 司。七年薨。映善骑射,解声律,工左右书、左右射,应接宾 客,风韵韶靡,及薨,朝野莫不惋惜。赠司空。九子皆封侯。

  长子子晋,永元初爲侍中,入梁爲高平太守。第二子子游, 州陵侯,爲黄门侍郎。谋反,兄弟并伏诛。

  长沙威王晃字宣明,高帝第四子也。少有武力,爲高帝所 爱。升明二年,代兄映爲淮南、宣城二郡太守。晃便弓马,初 沈攸之事起,晃多从武容,赫弈都街,时人爲之语曰:“焕焕 萧四伞。”其年,迁西中郎将、豫州刺史,监二州诸军事。

  高帝践阼,晃每陈政事,辄爲典签所裁,晃杀之。上大怒, 手诏赐杖。迁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武帝爲皇太子,拜武进陵, 于曲阿后湖斗队,使晃御马军,上闻之,又不悦。临崩,以晃 属武帝,处以辇毂近蕃,勿令远出。

  永明元年,以晃爲都督、南徐州刺史。入爲中书监。时禁 诸王蓄仗,在都下者,唯置捉刀左右四十人。晃爱武饰,罢徐 州还,私载数百人仗还都,爲禁司所觉,投之江中。帝闻之大 怒,将纠以法,豫章王嶷稽首流涕曰:“晃罪诚不足宥,陛下 当忆先朝念白象。”白象,晃小字也。上亦垂泣。高帝大渐时, 戒武帝曰:“宋氏若骨肉不相图,佗族岂得乘其弊 ?汝深戒 之。”故武帝终无异意,然晃亦不见亲宠。当时论者,以武帝 优于魏文,减于汉明。

  后拜车骑将军、侍中。薨,赠开府仪同三司。武帝尝幸锺 山,晃从驾。以马矟刺道边枯櫱,上令左右数人引之,银缠皆 卷聚而矟不出,乃令晃复驰马拔之,应手便去。每远州献骏马, 上辄令晃于华林中调试之。高帝常曰:“此我家任城也。”武 帝缘此意,故諡曰威。

  武陵昭王晔字宣昭,高帝第五子也。母罗氏,从高帝在淮 阴,以罪诛。晔年四岁,思慕不异成人,每恸吐血。高帝敕武 帝曰:“三昧至性如此,恐不济,汝可与共住,每抑割之。” 三昧,晔小字也。故晔见爱。

  高帝虽爲方伯,而居处甚贫,诸子学书无纸笔,晔常以指 画空中及画掌学字,遂工篆法。少时又无棋局,乃破荻爲片, 纵横以爲棋局,指点行势,遂至名品。

  性刚颖俊出,与诸王共作短句诗,学谢灵运体,以呈高帝。 帝报曰:“见汝二十字,诸儿作中,最爲优者。但康乐放荡, 作体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宗尚,顔延之抑其次也。”

  建元二年,爲会稽太守,加都督。上遣儒士刘瓛往郡,爲 晔讲五经。武帝即位,历中书令、祠部尚书。巫觋或言晔有非 常之相,以此自负,武帝闻之,故无宠,未尝处方岳。于御坐 曲宴,醉伏地,貂抄肉柈。帝笑曰:“汙貂。”对曰:“陛下 爱其羽毛,而疏其骨肉。”帝不悦。

  性轻财重义,有古人风。罢会稽还都,斋中钱不满万,俸 禄所入,皆与参佐宾僚共之。常曰:“兄作天子,何畏弟无钱。” 居止附身所须而已。名后堂山爲首阳,盖怨贫薄也。

  尝于武帝前与竟陵王子良围棋,子良大北。及退,豫章文 献王谓晔曰:“汝与司徒手谈,故当小相推让。”答曰:“晔 立身以来,未尝一口妄语。”执心疏婞,偏不知悔。好文章, 射爲当时独绝,琅邪王瞻亦称善射,而不及晔也。

  武帝幸豫章王嶷东田,宴诸长王,独不召晔。嶷曰:“风 景殊美,今日甚忆武陵。”上仍呼使射,屡发命中,顾四坐曰: “手何如?”上神色甚怪,嶷曰:“阿五常日不尔,今可谓 仰藉天威。”帝意乃释。后于华林射赌,凡六箭,五破一皮, 赐钱五万文。又上举酒劝晔,曰:“陛下常不以此处许臣。” 上回面不答。

  豫章王于邸起土山,列种桐竹,号爲桐山。武帝幸之,置 酒爲乐,顾临川王映:“王邸亦有嘉名不?”映曰:“臣好栖 静,因以爲称。”又问晔,晔曰:“臣山卑,不曾栖灵昭景, 唯有薇蕨,直号首阳山。”帝曰:“此直劳者之歌也。”

  久之,出爲江州刺史。上以晔方出镇,求其宅给诸皇子, 遣舍人喻旨。晔曰:“先帝赐臣此宅,使臣歌哭有所,陛下欲 以州易宅,臣请不以宅易州。”帝恨之。至镇百馀日,典签赵 渥之啓晔得失,征还爲左户尚书。迁太常卿。累不得志。

  冬节问讯,诸王皆出,晔独后来,上已还便殿,闻晔至, 引见,问之,晔称牛羸不能取路。上敕车府给副御牛一头。敕 主客自今诸王来不随例者,不复爲通。

  公事还,过竟陵王子良宅,冬月道逢乞人,脱襦与之。子 良见晔衣单,进襦于晔。晔曰:“我与向人亦复何异。”尚书 令王俭诣晔,晔留俭设食,盘中菘菜鱯鱼而已。俭重其率真, 爲饱食尽欢而去。

  寻爲丹阳尹,始不复置行事,自得亲政。转侍中、护军将 军,给油络车,又给扶二人。武帝临崩,遗诏爲卫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大行在殡,竟陵王子良在殿内,太孙未至,衆论喧 疑,晔衆中言曰:“若立长,则应在我;立嫡,则应立太孙。” 及郁林立,甚见冯赖。隆昌元年薨,赠司空,班剑二十人。

  安成恭王暠字宣曜,高帝第六子也。性清和,多疾。历位 南中郎将、江州刺史,侍中,领步兵校尉,中书令。永明九年, 爲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石头戍事。及夏薨。

  鄱阳王锵字宣韶,高帝第七子也。建元末,武帝即位,爲 雍州刺史,加都督。武帝服除,锵方还,始入觐拜便流涕。武 帝愕然,问其故,锵收泪曰:“臣违奉弥年,今奉顔色,圣顔 损瘦,所以泣耳。”武帝叹曰:“我复是有此一弟。”

  累迁丹阳尹。永明十一年,爲领军将军。锵和悌美令,性 谦慎,好文章,有宠于武帝。领军之授,齐室诸王所未爲,锵 在官理事无壅,当时称之。车驾游幸,常甲仗卫从,恩待次豫 章王嶷。其年,给油络车。

  隆昌元年,转尚书左仆射,迁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 三司,领兵置佐。锵雍容得物情,爲郁林依信。郁林心疑明帝, 诸王问讯,独留锵,谓曰:“闻鸾于法身何如?”锵曰:“臣 鸾于宗戚最长,且受寄先帝,臣等年皆尚少,朝廷之干,唯鸾 一人,愿陛下无以爲虑。”郁林退谓徐龙驹曰:“我欲与公共 计取鸾,公既不同,我不能独办,且复小听。”及郁林废,锵 竟不知。

  延兴元年,进位司徒,侍中如故。明帝镇东府,权威稍异, 锵每往,明帝屣履至车迎锵,语及家国,言泪俱下,锵以此推 信之。而宫台内皆属意于锵,劝令入宫,发兵辅政。制局监谢 粲说锵及随王子隆曰:“殿下但乘油壁车入宫,出天子置朝 堂,二王夹辅号令,粲等闭城门上仗,谁敢不同,宣城公政当 投井求活,岂有一步动哉!东城人政共縳送耳。”子隆欲定计, 锵以上台兵力既悉东府,且虑难捷,意甚犹豫。马队主刘巨, 武帝时旧人,诣锵请间,叩头劝锵立事。锵命驾将入,复回还 内,与母陆太妃别,日暮不成行。典签知谋告之,数日,明帝 遣二千人围锵宅,害锵,谢粲等皆见杀。凡诸王被害,皆以夜 遣兵围宅,或斧斫关排墙,叫噪而入,家财皆见封籍焉。

  桂阳王铄字宣朗,高帝第八子也。永明七年爲中书令,加 散骑常侍。时鄱阳王锵好文章,铄好名理,人称爲鄱桂。

  铄清羸有冷疾,常枕卧,武帝临视,赐床帐衾褥。性理偏 詖,遇其赏兴,则诗酒连日,情有所废,则兄弟不通。隆昌元 年,加前将军,给油络车,并给扶二人。

  鄱阳王见害,铄迁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不自安,至 东府见明帝,及出,处分存亡之计。谓侍读山悰曰:“吾前日 觐王,王流涕呜咽,而鄱阳、随郡见诛。今日见王,王又流涕 而有愧色,其在吾邪?”其夜三更中兵至,见害。

  始兴简王鉴字宣彻,高帝第十子也。性聪警。年八岁,丧 所生母,号慕过人,数日中便至骨立。豫章文献王闻之,抚其 首呜咽,谓高帝曰:“此儿操行异人,恐其不济。”高帝亦悲 不自胜。

  初封广兴郡王,袁彖时爲秘书丞,早有令誉,高帝盛重鉴, 乃以彖爲友。后改封始兴。自晋以来,益州刺史皆以良将爲之。 宋泰始中,益州市桥忽生小洲,道士邵硕见之,曰:“当有贵 王临州。”刘亮爲刺史,斋前石榴树陵冬生华,亮以问硕,硕 曰:“此谓狂华,宋诸刘灭亡之象。后二年君当终,后九载宋 当灭。灭后有王胜喜来作此州,冀尔时蜀土平。”硕始康人, 元徽二年,忽告人云:“吾命终。”因卧而死。后人见硕在荆 州上明,以一只故履缚左脚,而行甚疾,遂不知所之。永明二 年,武帝不复用诸将爲益州,始以鉴爲益州刺史、督益宁二州 军事,加鼓吹一部。“胜喜”反语爲“始兴”,硕言于此乃验。

  先是劫帅韩武方常聚党千馀人,断流爲暴,郡县不能禁, 行旅断绝。鉴行至上明,武方乃出降。长史虞悰等咸请杀之。 鉴曰:“武方爲暴积年,所在不能制,今降而被杀,失信;且 无以劝善。”于是啓台,果被宥,自是巴西蛮夷凶恶,皆望风 降附。行次新城,道路籍籍,云陈显达大选士马,不肯就征, 巴西太守阴智伯亦以爲然。乃停新城十许日,遣典签张昙皙往 观形势。俄而显达遣使人郭安明、朱公恩奉书贡遗,咸劝鉴执 之。鉴曰:“显达立节本朝,必自无此。昙皙还,若有同异, 执安明等未晚。”居二日,昙皙还,说显达遣家累已出城,日 夕望殿下至。于是乃前。时年十四。

  好学,善属文,不重华饰,器服清素,有高士风。与记室 参军蔡仲熊登张仪楼,商略先言往行及蜀土人物。鉴言辞和辩, 仲熊应对无滞,当时以爲盛事。

  州城北门常闭不开,鉴问其故于虞悰,悰答曰:“蜀中多 夷暴,有时抄掠至城下,故相承闭之。”鉴曰:“古人云, ‘善闭无关楗’。且在德不在门。”即令开之。戎夷慕义,自是 清谧。于州园地得古冢,无复棺,但有石椁。铜器十馀种,并 古形;玉璧三枚;珍宝甚多,不可皆识;金银爲蚕蛇形者数斗。 又以朱沙爲阜,水银爲池,左右咸劝取之。鉴曰:“皇太子昔 在雍,有发古冢者,得玉镜、玉屏风、玉匣之属,皆将还都, 吾意常不同。”乃遣功曹何伫爲之起坟,诸宝物一不得犯。

  性甚清,在蜀积年,未尝有所营造,资用一岁不满三万。 王俭常叹云:“始兴王虽尊贵,而行履都是素士。”时有广汉 什邡人段祖,以錞于献鉴,古礼器也。高三尺六寸六分,围三 尺四寸,圆如筩,铜色黑如漆,甚薄,上有铜马,以绳县马, 令去地尺馀,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于下,以芒茎当心跪注淳 于,以手振芒,则声如雷,清响良久乃绝。古所以节乐也。五 年,鉴献龙角一枚,长九尺三寸,色红,有文。

  九年,爲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石头戍事。上以与鉴久别, 车驾幸石头,宴会赏赐。寻迁左卫将军,未拜,遇疾。上爲南 康王子琳起青杨巷第,新成,车驾与后宫幸第乐饮。其日鉴疾 甚,上遣骑诏问疾相继,爲之止乐。寻薨。

  江夏王锋字宣颖,高帝第十二子也。母张氏有容德,宋苍 梧王逼取之,又欲害锋。高帝甚惧,不敢使居旧宅,匿于张氏 舍,时年四岁。

  性方整,好学书,张家无纸劄,乃倚井栏爲书,书满则洗 之,已复更书,如此者累月。又晨兴不肯拂窗尘,而先画尘上, 学爲书字。

  五岁,高帝使学凤尾诺,一学即工。高帝大悦,以玉骐驎 赐之,曰:“骐驎赏凤尾矣。”至十岁,便能属文。武帝时, 藩邸严急,诸王不得读异书,五经之外,唯得看孝子图而已。 锋乃密遣人于市里街巷买图籍,期月之间,殆将备矣。

  好琴书,盖亦天性。尝觐武帝,赐以宝装琴,仍于御前鼓 之,大见赏。帝谓鄱阳王锵曰:“闍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亚,其 既事事有意,吾欲试以临人。”锵曰:“昔邹忌鼓琴,威王委 以国政。”乃出爲南徐州刺史。善与人交,行事王文和、别驾 江祏等,皆相友善。后文和被征爲益州,置酒告别,文和流泪 曰:“下官少来未尝作诗,今日违恋,不觉文生于性。”王俭 闻之,曰:“江夏可谓善变素丝也。”

  工书,爲当时蕃王所推。南郡王昭业亦称工,谓武帝曰: “臣书固应胜江夏王。”武帝答:“闍梨第一,法身第二。” 法身昭业小名,闍梨锋小名也。

  隆昌元年,爲侍中,领骁骑将军,寻加秘书监。及明帝知 权,蕃邸危惧,江祏尝谓王晏曰:“江夏王有才行,亦善能匿 迹,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着名,而江夏掩能于世,非唯七弦 而已,百氏亦复如之。”锋闻叹曰:“江祏遂复爲混沌画眉, 欲益反弊耳。寡人声酒是耽,狗马是好,岂复一豪于平生哉。” 当时以爲话言。常忽忽不乐,着修柏赋以见志,曰:“既殊 群而抗立,亦含贞而挺正。岂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爲盛。冲 风不能摧其枝,积雪不能改其性。虽坎坛于当年,庶后凋之可 咏。” 时鼎业潜移,锋独慨然有匡复之意,逼之行事典签,故不 遂也。尝见明帝,言次及遥光才力可委之意,锋答曰:“遥光 之于殿下,犹殿下之于高皇,卫宗庙,安社稷,实有攸寄。” 明帝失色。

  锋有武力,明帝杀诸王,锋与书诘责,左右不爲通。明帝 深惮之,不敢于第收之。锋出登车,兵人欲上车防勒,锋以手 击却数人,皆应时倒地,遂逼害之。江斅闻其死,流涕曰 : “芳兰当门,不得不锄,其修柏之赋乎。”

  南平王锐字宣毅,高帝第十五子也。位左户尚书,朝直勤 谨,未尝属疾。永明十年,出爲南中郎将、湘州刺史。延兴元 年,明帝作辅,害诸王,遣裴叔业平寻阳,仍进湘州。锐防合 周伯玉大言于衆曰:“此非天子意,今斩叔业,举兵匡社稷, 谁敢不同!”锐典签叱左右斩之,锐见害,伯玉下狱诛。

  宜都王铿字宣俨,高帝第十六子也。生三岁丧母。及有识, 问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识母,常祈请 幽冥,求一梦见。至六岁,遂梦见一女人,云是其母。铿悲泣 向旧左右说容貌衣服事,皆如平生,闻者莫不歔欷。

  清悟有学行。永明十一年,爲南豫州刺史、都督二州军事。 虽未经庶务,而雅得人心。举动每爲签帅所制,立意多不得行。 州镇姑孰,于时人发桓温女冢,得金巾箱,织金篾爲严器, 又有金蚕银茧等物甚多。条以啓闻,郁林敕以物赐之。铿曰: “今取往物,后取今物,如此回圈,岂可不熟念。”使长史蔡 约自往修复,纤毫不犯。

  年十岁时,与吉景曜商略先言往行。左右误排柟榴屏风, 倒压其背,顔色不异,言谈无辍,亦不顾视。弥善射,常以堋 的太阔,曰:“终日射侯,何难之有。”乃取甘蔗插地,百步 射之,十发十中。

  永明中,制诸王年未三十,不得畜妾。及武帝晏驾后,有 劝取左右者,铿曰:“在内不无使役,既先朝遗旨,何忍而违。”

  及延兴元年,明帝诛高、武、文惠诸子,铿闻之,冯左右 从容雅步,咏陆机吊魏武云:“昔以四海爲己任,死则以爱子 托人。”如此者三,左右皆泣。后果遣吕文显赉药往,夜进听 事,正逢八关斋。铿上高坐,谓文显曰:“高皇昔宠任君,何 事乃有今日之行?”答云:“出不获已。”于是仰药。时年十 八。身长七尺,铿状似兄嶷,咸以国器许之。及死,有识者莫 不痛惜。

  初铿出合时,年七岁,陶弘景爲侍读,八九年中,甚相接 遇。后弘景隐山,忽梦铿来,惨然言别,云:“某日命过。身 无罪,后三年当生某家。”弘景访以幽中事,多秘不出。觉后, 即遣信出都参访,果与事符同,弘景因着梦记云。

  晋熙王銶字宣攸,高帝第十八子也。隆昌元年,位郢州刺 史。延兴元年见害。

  河东王铉字宣胤,高帝第十九子也。母张氏,有宠于高帝, 铉又最幼,尤所留心。高帝临崩,以属武帝,武帝甚加意焉, 爲纳柳世隆女爲妃。武帝与群臣看新妇,流涕不自胜,豫章王 嶷亦哽咽。及明帝诛高帝诸子,以铉高帝所爱,亦以才弱年幼, 故得全。

  初铉年三四岁,高帝尝昼卧缠发,铉上高帝腹上弄绳,高 帝因以绳赐铉。及崩后,铉以宝函盛绳,岁时辄开视,流涕呜 咽。人才甚凡,而有此一至。

  建武中,高、武子孙忧疑。铉朝见,常鞠躬俯偻,不敢正 行直视。寻迁侍中、卫将军。

  铉年稍长。四年,诛王晏,以谋立铉爲名,铉免官,以王 还第,禁不得与外人交通。永泰元年,明帝疾暴甚,乃见害。 闻收至,欣然曰:“死生命也,终不斅建安乞爲奴而不得。” 仰药而卒。铉二子在孩抱,亦见杀。

  论曰:豫章文献王珪璋之质,夙表天姿,行己所安,率由 忠敬。虽代宗之议早隆皇瞩,而天伦之爱无亏永明,故知“爲 仁由己”,不虚言也。自宋受晋终,马氏遂爲废姓,齐受宋禅, 刘宗尽见诛夷,梁武革齐,弗取前辙,子恪兄弟,并皆录用, 虽见梁武之弘裕,亦表文献之余庆。昔陈思表云:“权之所存, 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原夫此言,实存固本。然 就国之典,既随代革,卿士入朝,作贵蕃辅,皇王托体,同禀 尊极,仕无常资,秩有恒数,礼地兼隆,易生推拟。武帝顾命, 情深尊嫡,密图远算,意在求安。以明帝同起布衣,用存顾托, 遂韬末命于近戚,寄重任于疏亲。以爲子弟布列,外有强大之 固,支庶中立,可息觊觎之谋,表里相维,洊隆家国。曾不虑 机能运衡,权可制衆,宗族歼灭,一至于斯。曹植之言,远有 致矣。

卷四十四

  齐武帝诸子 文惠诸子 明帝诸子

  武帝二十三男:穆皇后生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子良,张 淑妃生庐陵王子卿、鱼复侯子响,周淑仪生安陆王子敬、建安 王子真,阮淑媛生晋安王子懋、衡阳王子峻,王淑仪生随郡王 子隆,蔡婕妤生西阳王子明,乐容华生南海王子罕,傅充华生 巴陵王子伦,谢昭仪生邵陵王子贞,江淑仪生临贺王子岳,庾 昭容生西阳王子文,荀昭华生南康王子琳,顔婕妤生永阳王子 瑉,宫人谢生湘东王子建,何充华生南郡王子夏。第六、第十 二、第十五、第二十二皇子早亡;子瑉继衡阳元王后。

  文惠皇太子长懋,字云乔,小字白泽,武帝长子也。武帝 年未弱冠而生太子,姿容丰美,爲高帝所爱。宋元徽末,除秘 书郎,不拜,板辅国将军,迁晋熙王抚军主簿。事甯,武帝遣 太子还都。高帝方创霸业,心存嫡嗣,谓太子曰:“汝还,吾 事办矣。”处之府东斋,令通文武宾客。谓荀伯玉曰:“我出 行日,城中军悉受长懋节度。我虽不行,内外直防及诸门甲兵, 悉令长懋时时履行。”

  转秘书丞,以与宣帝讳同,不就。历中书、黄门侍郎。升 明三年,高帝将受禅,以襄阳兵马重镇,不欲处他族,出太子 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将、甯蛮校尉。建元元年,封南 郡王,江左嫡皇孙封王,始自此也。

  先是,梁州刺史范柏年颇着威名,沈攸之事起,候望形势, 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玄邈已至,柏年迟回魏兴不肯下, 太子虑其爲变,乃遣说之,许啓爲府长史。及至襄阳,因执诛 之。

  二年,征爲侍中、中军将军,置府,镇石头。穆妃薨,成 服日,车驾出临丧,朝议疑太子应出门迎 。左仆射王俭曰 : “寻礼记服问:‘君所主夫人、妻、太子嫡妇。’言国君爲此三 人爲主丧也。今銮舆临降,自以主丧而至,虽因事抚慰,义不 在吊,南郡以下不应出门奉迎。但尊极所临,礼有变革,权去 杖絰,移立户外,足表情敬,无烦止哭。皇太子既一宫之主, 自应以车驾幸宫,依常奉候。既当成服之日,吉凶不相干,宜 以衰帻行事,望拜止哭,率由旧章。尊驾不以临吊,奉迎则惟 常体,求之情礼,如爲可安。”又其年九月有闰,小祥疑应计 闰。俭又议,以爲“三百六旬,尚书明义,文公纳币,春秋致 讥。故先儒期丧,岁数没闰,大功以下,月数数闰。所以吴商 云:‘含闰以正期,允协情理。’没闰之理,固在言先”。并从之。

  武帝即位,爲皇太子。初高帝好左氏春秋,太子承旨讽诵, 以爲口实。及正位东储,善立名尚,解声律,工射,饮酒至数 斗,而未尝举杯。从容有风仪,音韵和辩,引接朝士,人人自 以爲得意。文武士多所招集,会稽虞炎、济阳范岫、汝南周顒、 陈郡袁廓,并以学行才能,应对左右。而武人略阳垣历生、襄 阳蔡道贵,拳勇秀出,当时以比关羽、张飞。其馀安定梁天惠、 平原刘孝庆、河东王世兴、赵郡李居士、襄阳黄嗣祖、鱼文、 康绚之徒,并爲后来名将。

  永明三年,于崇正殿讲孝经,少傅王俭令太子仆周顒撰爲 义疏。五年冬,太子临国学,亲临策试诸生,于坐问少傅王俭 曲礼云“无不敬”义,俭及竟陵王子良等各有酬答。太子又以 此义问诸学生,谢几卿等一十人,并以笔对。太子问王俭 : “周易干卦本施天位,而说卦云‘帝出乎震’,震本非天义, 岂当相主?”俭曰:“干健震动,天以运爲德,故言‘帝出乎震” 俭又谘太子孝经“仲尼居曾子侍”义,临川王映谘“孝爲德本” 义,太子并应机酬答,甚有条贯。

  明年,上将讯丹阳所领囚及南北二百里内狱,诏太子于玄 圃园宣猷堂录三署囚,原宥各有差。上晚年好游宴,尚书曹事, 亦分送太子省视。

  太子与竟陵王子良俱好释氏,立六疾馆以养穷人。而性颇 奢丽,宫内殿堂,皆雕饰精绮,过于上宫。开拓玄圃园与台城 北堑等,其中起出土山池阁楼观塔宇,穷奇极丽,费以千万。 多聚异石,妙极山水。虑上宫中望见,乃旁列修竹,外施高鄣。 造游墙数百间,施诸机巧,宜须鄣蔽,须臾成立,若应毁撤, 应手迁徙。制珍玩之物,织孔雀毛爲裘,光采金翠,过于雉头 远矣。以晋明帝爲太子时立西池,乃啓武帝引前例,求于东田 起小苑,上许之。

  永明中,二宫兵力全实,太子使宫中将吏更番筑役,营城 包巷,制度之盛,观者倾都。上性虽严,太子所爲,无敢啓者。 后上幸豫章王宅,还过太子东田,见其弥亘华远,壮丽极目, 于是大怒,收监作主帅,太子惧,皆藏之,由是见责。

  太子素疾,体又过壮,常在宫内,简于遨游,玩弄羽仪, 多所僭拟。虽咫尺宫禁,而上终不知。又使徐文景造辇及乘舆 御物虎贲云罕之属,上尝幸东宫,匆匆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 像内辇中,故上不疑。文景父陶仁时爲给事中,谓文景曰 : “终当灭门,政当扫墓待丧耳。”及移家避之。其后文景竟赐 死,陶仁遂不哭,时人以爲有古人风。

  十年,豫章王嶷薨,太子见上友于既至,造碑文奏之,未 及镌勒。十一年春正月,太子有疾,上自临视,有忧色。疾笃, 上表告辞,薨于东宫崇明殿,时年三十六。

  太子年始过立,久在储宫,得参政事,内外百司私咸谓旦 暮继体,及薨,朝野惊惋焉。上幸东宫,临哭尽哀,诏敛以衮 冕之服,諡曰文惠,葬崇安陵。有司奏御服期,朝臣齐衰三月, 南郡国臣齐衰期,临汝、曲江国臣并不服,六宫不从服。

  武帝履行东宫,见太子服玩过制,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 以东田殿堂处爲崇虚馆 。郁林立,追尊爲文帝,庙称世宗。

  初,太子恶明帝,密谓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悦 此人,当由其福德薄所致。”子良便苦救解,后明帝立,果大 相诛害。

  竟陵文宣王子良字云英,武帝第二子也。幼聪敏。武帝爲 赣县时,与裴后不谐,遣人船送后还都,已登路,子良时年小, 在庭前不悦。帝谓曰:“汝何不读书?”子良曰:“娘今何处? 何用读书。”帝异之,即召后还县。

  仕宋爲邵陵王友。时宋道衰谢,诸王微弱,故不废此官。 升明三年,爲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封闻喜公。宋元嘉中,凡 事皆责成郡县,孝武后,徵求急速,以郡县迟缓,始遣台使, 自此公役劳扰。高帝践阼,子良陈之,请息其弊。

  子良敦义爱古,郡人朱百年有至行,先卒,赐其妻米百斛, 蠲一人,给其薪苏。郡合下有虞翻旧床,罢任还,乃致以归。 后于西邸起古斋,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夏禹庙盛有祷祀,子 良曰:“禹泣辜表仁,菲食旌约,服玩果粽,足以致诚。”使 岁献扇簟而已。

  时有山阴人孔平诣子良讼嫂市米负钱不还 。子良叹曰 : “昔高文通与寡嫂讼田,义异于此。”乃赐米钱以偿平。

  建元二年,穆妃薨,去官,仍爲丹阳尹,开私仓振属县贫 人。先是太妃以七月薨,子良以八月奉凶问。及小祥,疑南郡 王应相待。尚书左仆射王俭议以爲“礼有伦序,义无徒设。如 令远则不待,近必相须,礼例既乖,即心无取。若疑兄弟同居, 吉凶舛杂,则远还之子,自应开立别门,以终丧事,灵筵祭奠, 随在家之人,再期而毁。庶子在家,亦不待嫡。而况储妃正体 王室,中军长嫡之重,天朝又行权制,进退弥复非疑。谓应不 相待,中军祥缟之日,闻喜致哀而已,不受吊慰。至闻喜变除, 昆弟亦宜相就写情,不对客”。从之。

  武帝即位,封竟陵郡王、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永明二年, 爲护军将军,兼司徒。四年,进号车骑将军。子良少有清尚, 礼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倾意宾客,天下才学皆游集焉。善立 胜事,夏月客至,爲设瓜饮及甘果,着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 贵辞翰,皆发教撰录。

  是时上新视政,水旱不时,子良密啓请原除逋租。又陈宽 刑息役,轻赋省徭。并陈“泉铸岁远,类多翦凿,江东大钱, 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须轮郭完全,遂买本一千,加子七百, 求请无地,捶革相继。寻完者爲用,既不兼两,回复迁贸,会 非委积,徒令小人每婴困苦。且钱布相半,爲制永久,或闻长 宰须令输直,进违旧科,退容奸利”。

  五年,正位司徒,给班剑二十人,侍中如故。移居鸡笼山 西邸,集学士抄五经百家,依皇览例爲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 僧,讲论佛法,造经呗新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武帝好射雉,子良啓谏。先是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上书谏 射雉,武帝爲止,久之,超竟被诛。永明末,上将复射雉,子 良复谏,前后所陈,上虽不尽纳,而深见宠爱。

  又与文惠太子同好释氏,甚相友悌。子良敬信尤笃,数于 邸园营斋戒,大集朝臣衆僧,至赋食行水,或躬亲其事,世颇 以爲失宰相体。劝人爲善,未尝厌倦,以此终致盛名。

  八年,给三望车。九年,都下大水,吴兴偏剧,子良开仓 振救贫病不能立者,于第北立廨收养,给衣及药。十年,领尚 书令、扬州刺史,本官如故。寻解尚书令,加中书监。

  文惠太子薨,武帝检行东宫,见太子服御羽仪,多过制度, 上大怒,以子良与太子善,不啓闻,颇加嫌责。

  武帝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子良啓进沙门于 殿户前诵经,武帝爲感梦见优昙钵花。子良案佛经宣旨,使御 府以铜爲花,插御床四角。日夜在殿内,太孙间日入参。武帝 暴渐,内外惶惧,百僚皆已变服,物议疑立子良。俄顷而苏, 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遗诏使子良辅政,明帝知尚 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时务,乃推明帝。诏云:“事无大小, 悉与鸾参怀”,子良所志也。太孙少养于子良妃袁氏,甚着慈 爱,既惧前不得立,自此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 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二百人仗,屯太极西阶之下。成服 后,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

  进位太傅,增班剑爲三十人,本官如故,解侍中。隆昌元 年,加殊礼,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督南徐州。 其年疾笃,谓左右曰:“门外应有异。”遣人视,见淮中鱼无 算,皆浮出水上向城门。寻薨,年三十五。

  帝常虑子良异志,及薨,甚悦。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敛以 衮冕之服,东府施丧位,大鸿胪持节监护,太官朝夕送祭。又 诏追崇假黄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宰、领大将军、扬 州牧,绿綟绶,备九服锡命之礼,使持节、中书监、王如故。 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 部,虎贲班剑百人,葬礼依晋安平王孚故事。初,豫章王嶷葬 金牛山,文惠太子葬夹石。子良临送,望祖硎山悲感叹曰 : “北瞻吾叔,前望吾兄,死而有知,请葬兹地。”及薨,遂葬 焉。

  所着内外文笔数十卷,虽无文采,多是劝戒。 子良既亡,故人皆来奔赴,陆惠晓于邸门逢袁彖,问之曰: “近者云云,定复何谓?王融见杀,而魏准破胆。道路籍籍, 又云竟陵不永天年,有之乎?”答曰:“齐氏微弱,已数年矣, 爪牙柱石之臣都尽,命之所馀,政风流名士耳。若不立长君, 无以镇安四海。王融虽爲身计,实安社稷,恨其不能断事,以 至于此。道路之谈,自爲虚说耳,苍生方涂炭矣,政当沥耳听 之。” 建武中,故吏范云上表爲子良立碑,事不行。子昭胄嗣。

  昭胄字景胤,泛涉书史,有父风,位太常。以封境边魏, 永元元年,改封巴陵王。

  先是,王敬则事起,南康侯子恪在吴郡,明帝虑有同异, 召诸王侯入宫,晋安王宝义及江陵公宝览住中书省,高、武诸 孙住西省,敕人各两左右自随,过此依军法;孩抱者乳母随入。 其夜并将加害,赖子恪至乃免。自建武以来,高、武王侯,居 常震怖,朝不保夕,至是尤甚。

  及陈显达起事,王侯复入宫,昭胄惩往时之惧,与弟永新 侯昭颖逃奔江西,变形爲道人。崔慧景举兵,昭胄兄弟出投之。 慧景败,昭胄兄弟首出投台军主胡松,各以王侯还第,不自安, 谋爲身计。子良故防合桑偃爲梅虫儿军副,结前巴西太守萧寅, 谋立昭胄。昭胄许事克用寅爲尚书左仆射、护军,以寅有部曲, 大事皆委之。时胡松领军在新亭,寅遣人说之,松许诺。又张 欣泰尝爲雍州,亦有部曲,昭胄又遣房天宝以谋告之,欣泰闻 命回应。萧寅左右华永达知其谋,以告御刀朱光尚。光尚挟左 道以惑东昏,因谓东昏曰:“昨见蒋王,云巴陵王在外结党欲 反,须官出行,仍从万春门入,事不可量。”时东昏日游走, 闻此说大惧,不复出四十馀日。偃等议募健儿百余人,从万春 门入,突取之。昭胄以爲不可。偃同党王山沙虑事久无成,以 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杀山沙于路。吏于麝幐中得其事迹, 昭胄兄弟与同党皆伏诛。

  梁受禅,降封昭胄子同爲监利侯。

  同弟贲字文奂,形不满六尺,神识耿介。幼好学,有文才, 能书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爲遥。矜慎不 传,自娱而已。好着述,尝着西京杂记六十卷。起家湘东王法 曹参军,得一府欢心。及乱,王爲檄,贲读至“偃师南望,无 复储胥露寒,河阳北临,或有穹庐毡帐”,乃曰:“圣制此句, 非爲过似,如体目朝廷,非关序贼。”王闻之大怒,收付狱, 遂以饿终。又追戮贲尸,乃着怀旧传以谤之,极言诬毁。

  庐陵王子卿字云长,武帝第三子也。建元元年,封临汝县 公。武帝即位,爲郢州刺史,加都督。子卿诸子中无德,又与 鱼复侯子响同生,故无宠。徙都督、荆州刺史。始兴王爲益州, 子卿解督。

  子卿在镇,营造服饰,多违制度,作玳瑁乘具。诏责之, 令速送都;又作银镫、金薄裹箭脚,亦便速坏去。凡诸服章, 自今不啓专辄作者,当得痛杖。又曰:“汝比令读学,今年转 成长,学既勿就,得敕如风过耳,使吾失气。”

  永明十年,爲都督、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爲水 军,上闻大怒,杀其典签。遣宜都王铿代之。子卿还第,至崩 不与相见。

  隆昌元年,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置兵佐。鄱阳王锵 见害,以子卿代爲司徒。所居屋梁柱际血出溜于地,旬日而见 杀。

  鱼复侯子响字云音,武帝第四子也。豫章王嶷无子,养子 响。后嶷有子,表留爲嫡。武帝即位,爲南彭城、临淮二郡太 守。

  子响勇力绝人,开弓四斛力,数在园池中帖骑驰走竹树下, 身无亏伤。既出继,车服异诸王,每入朝辄忿,拳打车壁,武 帝知之,令车服与皇子同。

  永明六年,有司奏子响宜还本,乃封巴东郡王。七年,爲 都督、荆州刺史。直合将军董蛮粗有气力,子响要与同行。蛮 曰:“殿下癫如雷,敢相随邪?”子响笑曰:“君敢出此语, 亦复奇癫。”上闻而不悦,曰:“人名蛮,复何容得蕴藉。” 乃改名爲仲舒。谓曰:“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答曰: “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仲舒,降自天帝,以此言之,胜 昔远矣。”上称善。

  子响少好武,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数在内斋杀牛 置酒,与之聚乐。令私作锦袍绛袄,欲饷蛮交易器仗。长史刘 寅等连名密啓,上敕精检,寅等惧,欲秘之。子响闻台使至, 不见敕,乃召寅及司马席恭穆、谘议参军江悆、殷昙粲、中兵 参军周彦、典签吴修之、王贤宗、魏景深等俱入,于琴台下并 斩之。上闻之怒,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 法亮领羽林三千人检捕群小。敕“子响若束手自归,可全其性 命”。 谐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子响白服登城,频遣信与相 闻,曰:“天下岂有儿反,身不作贼,直是粗疏。今便单舸还 阙,何筑城见捉邪?”尹略独答曰:“谁将汝反父人共语。” 子响闻之唯洒泣。又送牛数十头,酒二百石,果馔三十舆,略 弃之江流。子响胆力之士王冲天不胜忿,乃率党度洲攻垒斩略, 而谐之、法亮单艇奔逸。

  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领兵继之,子响即日将白衣左右三十 人,乘舴艋中流下都。初,顺之将发,文惠太子素忌子响,密 遣不许还,令便爲之所。子响及见顺之,欲自申明,顺之不许, 于射堂缢之。有司奏绝子响属籍,赐爲蛸氏。

  子响密作啓数纸,藏妃王氏裙腰中,具自申明,云:“轻 舫还阙不得,此苦之深,唯愿矜怜,无使竹帛齐有反父之子, 父有害子之名。”及顺之还,上心甚怪恨。百日于华林爲子响 作斋,上自行香,对诸朝士嚬蹙。及见顺之,呜咽移时,左右 莫不掩涕。他日出景阳山,见一沐透掷悲鸣,问后堂丞:“此 沐何意?”答曰:“沐子前日堕崖致死,其母求之不见,故尔。” 上因忆子响,歔欷良久,不自胜。顺之惭惧,感病,遂以忧 卒。于是豫章王嶷上表曰:“故庶人蛸子响识怀靡树,见沦不 逞,肆愤一朝,取陷凶德,身膏草野,未云塞衅。但归罪司戮, 迷而知返,抚事惟往,载伤心目。伏愿一下天矜,使得旋窆馀 麓,岂伊穷骸被德,实且天下归仁。”上不许,贬爲鱼复侯。

  安陆王子敬字云端,武帝第五子也。初封应城县公。先是 子敬所生早亡,帝命贵妃范氏母养之,及范氏薨,而子及妇服 制,礼无明文。永明中,尚书令王俭议:“孙爲慈孙,妇爲慈 妇,姑爲慈姑,宜制期年服。”从之。十年,位散骑常侍、抚 军将军、丹阳尹。十一年,加车骑将军。隆昌元年,迁都督、 南兖州刺史。延兴元年,加侍中。明帝除诸蕃王,遣中护军王 玄邈征九江,王广之袭杀子敬。

  初,子敬爲武帝所留心,帝不豫,有意立子敬爲太子,代 太孙。子敬与太孙俱入参毕同出,武帝目送子敬良久,曰 : “阿五钝。”由此代换之意乃息。

  晋安王子懋字云昌,武帝第七子也。诸子中最爲清恬,有 意思,廉让好学。年七岁时,母阮淑媛尝病危笃,请僧行道。 有献莲华供佛者,衆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子懋流 涕礼佛曰:“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七 日斋毕,华更鲜红,视罂中稍有根须,当世称其孝感。

  永明五年,爲南兖州刺史、监五州军事。六年,徙监湘州 刺史。八年,撰春秋例苑三十卷,奏之,武帝敕付秘阁。十一 年,爲都督、雍州刺史,给鼓吹一部。豫章王丧服未毕,上以 边州须威望,许得奏之。啓求所好书,武帝曰:“知汝常以书 读在心,足爲深欣。”赐以杜预手所定左传及古今善言。

  隆昌元年,爲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敕留西楚部曲助镇 襄阳,单将白直侠毂自随。陈显达时屯襄阳,入别,子懋谓之 曰:“朝廷命身单身而反,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今欲将 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显达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便 是大违敕旨。”显达因辞出便发去。子懋计未立,还镇寻阳。

  延兴元年,加侍中。闻鄱阳、随郡二王见杀,欲起兵赴难, 与参军周英、防合陆超之议:“传檄荆、郢,入讨君侧,事成 则宗庙获安,不成犹爲义鬼。”防合董僧慧攘袂曰:“此州虽 小,孝武亦尝用之,今以勤王之师,横长江,指北阙,以请郁 林之过,谁能对之。”于是部分兵将,入匡社稷。

  母阮在都,遣书欲密迎上,阮报同産弟于瑶之爲计。瑶之 驰告明帝,于是纂严,遣中护军王玄邈、平西将军王广之南北 讨,使军主裴叔业与瑶之先袭寻阳,声云爲郢府司马。子懋知 之,遣三百人守盆城。叔业泝流直上,袭盆城。子懋先已具船 于稽亭渚,闻叔业得盆城,乃据州自卫。

  子懋部曲多雍土人,皆踊跃愿奋,叔业畏之,遣于瑶之说 子懋曰:“今还都,必无过忧,政当作散官,不失富贵也。”

  子懋既不出兵攻叔业,衆情稍沮。中兵参军于琳之,瑶之 兄也,说子懋重赂叔业。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说叔业请取子 懋。叔业遣军主徐玄庆将四百人随琳之入城,僚佐皆奔散,唯 周英及外兵参军王皎更移入城内。子懋闻之叹曰:“不意吾府 有义士二人。”琳之从二百人仗自入斋,子懋笑谓之曰:“不 意渭阳,翻成枭镜。”琳之以袖障面,使人害之。故人惧罪无 敢至者,唯英、皎、僧慧号哭尽哀,爲之丧殡。

  董僧慧,丹阳姑孰人,出自寒微而慷慨有节义。好读书, 甚骁果,能反手于背弯五斛弓,当世莫有能者。玄邈知其豫子 懋之谋,执之。僧慧曰:“晋安举义兵,仆实豫议 。古人云 ‘非死之难,得死之难’。仆得爲主人死,不恨矣。愿至主人大 敛毕,退就汤镬,虽死犹生。”玄邈义而许之。还具白明帝, 乃配东冶。言及九江时事,辄悲不自胜。子懋子昭基,九岁, 以方二寸绢爲书,参其消息,并遗钱五百,以金假人,崎岖得 至。僧慧睹书,对钱曰:“此郎君书也。”悲恸而卒。

  陆超之,吴人,以清静雅爲子懋所知。子懋既败,于琳之 劝其逃亡。答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惧。吾若逃亡,非唯孤 晋安之眷,亦恐田横客笑人。”玄邈等以其义,欲囚将还都, 而超之亦端坐待命。超之门生姓周者,谓杀超之当得赏,乃伺 超之坐,自后斩之,头坠而身不僵。玄邈嘉其节,厚爲殡敛。 周又助举棺,未出户,棺坠,政压其头折颈即死。闻之者莫不 以爲有天道焉。

  随郡王子隆字云兴,武帝第八子也。性和美,有文才。娶 尚书令王俭女爲妃。武帝以子隆能属文,谓俭曰:“我家东阿 也。”

  永明八年,爲都督、荆州刺史。隆昌元年,爲侍中、抚军 将军,领兵置佐。延兴元年,转中军大将军,侍中如故。

  子隆年二十一,而体过充壮,常使徐嗣伯合芦茹丸以服自 销损,犹无益。明帝辅政,谋害诸王,武帝诸子中子隆最以才 貌见惮,故与鄱阳王锵同夜先见杀。文集行于世。

  建安王子真字云仙,武帝第九子也。永明七年,累迁郢州 刺史,加都督。隆昌元年,爲散骑常侍、护军将军。

  延兴元年,明帝遣裴叔业就典签柯令孙杀之,子真走入床 下,令孙手牵出之,叩头乞爲奴赎死,不从,见害,年十九。 西阳王子明字云光,武帝第十子也。永明元年,封武昌王。 三年,失国玺,改封西阳。十年,爲会稽太守,督五郡军事。 子明风姿明净,士女观者,咸嗟叹之。建武元年,爲抚军 将军,领兵置佐。二年,诛萧谌,子明及弟子罕、子贞同谌谋 见害,年十七。

  南海王子罕字云华,武帝第十一子也,颇有学。母乐容华 有宠,故武帝留心。

  母尝寝疾,子罕昼夜祈祷。于时以竹爲灯缵照夜,此缵宿 昔枝叶大茂,母病亦愈,咸以爲孝感所致。主簿刘鬷及侍读贺 子乔爲之赋颂,当时以爲美谈。建武元年,位护军将军。二年, 见杀,年十七。

  巴陵王子伦字云宗,武帝第十三子也。永明十年,爲北中 郎将、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郁林即位,以南彭城禄力优厚, 夺子伦与中书舍人綦母珍之,更以南兰陵代之。

  延兴元年,明帝遣中书舍人茹法亮杀子伦,子伦时镇琅邪 城,有守兵,子伦英果,明帝恐不即罪,以问典签华伯茂。伯 茂曰:“公若遣兵取之,恐不即可办,若委伯茂,一小吏力耳。” 既而伯茂手自执鸩逼之,左右莫敢动者 。子伦正衣冠,出受 诏,谓法亮曰:“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昔高皇帝残灭刘氏; 今日之事,理数固然。”举酒谓法亮曰:“君是身家旧人,今 衔此命,当由事不获已。此酒差非劝酬之爵。”因仰之而死, 时年十六,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先是高帝、武帝爲诸王置典签帅,一方之事,悉以委之。 每至觐接,辄留心顾问,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 不折节推奉,恒虑弗及,于是威行州部,权重蕃君。武陵王晔 爲江州,性烈直不可忤,典签赵渥之曰:“今出都易刺史。” 及见武帝相诬,晔遂免还。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暂游东堂, 典签姜秀不许而止。还泣谓母曰:“儿欲移五步亦不得,与囚 何异。”秀后辄取子罕屐伞饮器等供其儿昏,武帝知之,鞭二 百,系尚方,然而擅命不改。邵陵王子贞尝求熊白,厨人答典 签不在,不敢与。西阳王子明欲送书参侍读鲍僎病,典签吴修 之不许,曰:“应谘行事。”乃止。言行举动,不得自专,征 衣求食,必须谘访。

  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行事刘寅等,武帝闻之,谓群臣曰: “子响遂反。”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唯巴东。” 武帝问其故,答曰:“天王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 杯浆,皆谘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诸州唯闻有签帅,不闻有 刺史。”

  竟陵王子良尝问衆曰:“士大夫何意诣签帅 ?”参军范 云答曰:“诣长史以下皆无益,诣签帅便有倍本之价,不诣谓 何!”子良有愧色。

  及明帝诛异己者,诸王见害,悉典签所杀,竟无一人相抗。 孔珪闻之流涕曰:“齐之衡阳、江夏最有意,而复害之。若不 立签帅,故当不至于此。”

  邵陵王子贞字云松,武帝第十四子也。建武二年见诛,年 十五。 临贺王子岳字云峤,武帝第十六子也。明帝诛武帝诸子, 唯子岳及弟六人在后,时呼爲“七王”。朔望入朝,上还后宫, 辄叹息曰:“我及司徒诸儿子皆不长,高、武子孙日长大。” 永泰元年,上疾甚,绝而复苏,于是诛子岳等。

  延兴、建武中,凡三诛诸王,每一行事,明帝辄先烧香, 呜咽涕泣,衆以此辄知其夜当杀戮也。子岳死时年十四。

  西阳王子文字云儒,武帝第十七子也。永明七年,封蜀郡 王,建武中,改封西阳。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衡阳王子峻字云嵩,武帝第十八子也。永明七年,封广汉 郡王,建武中改封。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南康王子琳字云璋,武帝第十九子也。母荀昭华盛宠,后 宫才人位登采女者,依例旧赐玉凤凰,荀时始爲采女,得玉凤 凰投地曰:“我不能例受此。”武帝乃拜爲昭华。

  子琳以母宠故最见爱。太尉王俭因请昏,武帝悦而许之。 群臣奉宝物名好尽直数百金,武帝爲之报答亦如此。及应封, 而好郡已尽,乃以宣城封之。既而以宣城属扬州,不欲爲王国, 改封南康公褚蓁爲巴东公,以南康爲王国封子琳。永泰元年见 杀,年十四。

  湘东王子建字云立,武帝第二十一子也。母谢无宠,武帝 度爲尼。明帝即位,使还母子建。永泰元年见杀,年十三。

  南郡王子夏字云广,武帝第二十三子也。上春秋高,子夏 最幼,宠爱过诸子。初,武帝梦金翅鸟下殿庭,搏食小龙无数, 乃飞上天。及明帝初,其梦方验。永泰元年,子夏诛,年七岁。

  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废帝郁林王昭业,宫人许氏生废 帝海陵恭王昭文,陈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阳王昭粲。

  巴陵王昭秀字怀尚,太子第三子也。郁林即位,封临海郡 王。隆昌元年,爲都督、荆州刺史。延兴元年,征爲车骑将军。 明帝建武二年,改封巴陵王。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六。

  桂阳王昭粲,太子第四子也。郁林立,封永嘉郡王。延兴 元年,出爲荆州刺史,加都督。建武二年,改封桂阳王。四年, 爲太常。永泰元年见杀,年八岁。

  明帝十一男:敬皇后生废帝东昏侯宝卷、江夏王宝玄、鄱 阳王宝寅、和帝,殷贵嫔生巴陵隐王宝义、晋熙王宝嵩,袁贵 妃生庐陵王宝源,管淑妃生邵陵王宝修,许淑媛生桂阳王宝贞。 馀皆早夭。

  巴陵隐王宝义字智勇,明帝长子也,本名明基。建武元年, 封晋安郡王。

  宝义少有废疾,不堪出人间,止加除授,爲都督、扬州刺 史,仍以始安王遥光代之。转爲右将军,领兵置佐,镇石头。 二年,爲南徐州刺史,加都督。东昏即位,进征北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给扶。永元元年,爲都督、扬州刺史。三年,进位 司徒。和帝西台建,以爲侍中、司空。

  梁武平建邺,宣德太后令以宝义爲太尉、领司徒,诏云: “不言之化,形于自远。”时人皆云此实录也。 梁受禅,封谢沐公。寻封巴陵郡王,奉齐后。天监中薨。

  江夏王宝玄字智深,明帝第三子也。建武元年,封江夏郡 王。东昏即位,爲都督、南徐兖二州刺史。

  宝玄娶尚书令徐孝嗣女爲妃,孝嗣被诛离绝,东昏送少姬 二人与之。宝玄恨望有异计。

  明年,崔慧景举兵,还至广陵,遣使奉宝玄爲主,宝玄斩 其使,因是发将吏防城。

  慧景将度江,宝玄密与相应,开门纳慧景,乘八扛舆,手 执绛麾幡,随慧景至都,百姓多往投集。慧景败,收得朝野投 宝玄及慧景军名,东昏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复可罪馀 人。”

  宝玄逃奔,数日乃出,帝召入后堂,以步鄣裹之,令群小 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曰:“汝近围我亦如此。”少 日乃杀之。

  庐陵王宝源字智泉,明帝第五子也。建武元年封。和帝即 位,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兴二年薨。

  鄱阳王宝寅字智亮,明帝第六子也。建武初,封建安郡王。 东昏即位,爲都督、郢州刺史。永元三年,爲车骑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镇石头。其秋,雍州刺史张欣泰等谋起事于新亭, 杀台内诸主帅。难作之日,前南谯太守王灵秀奔往石头,帅城 内将吏,去车脚,载宝寅向台城,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后。至 杜姥宅,日已欲暗,城门闭,城上人射之,衆弃宝寅走。

  宝寅逃亡三日,戎服诣草市尉,尉驰以啓帝,帝迎入宫, 问之。宝寅涕泣称制不自由,帝笑,乃复爵位。宣德太后临朝, 改封宝寅鄱阳王。中兴二年,谋反奔魏。

  邵陵王宝修字智宣,明帝第九子也。建武元年,封南平郡 王,二年改封。中兴二年谋反,宣德太后令赐死。

  晋熙王宝嵩字智靖,明帝第十子也。中兴元年,和帝以爲 中书令。二年诛。 桂阳王宝贞,明帝第十一子也。中兴二年诛。

  论曰:守器之重,邦家所冯,观文惠之在东储,固已有亏 令德,向令负荷斯集,犹当及于祸败,况先期夙陨,愆失已彰。 而武帝不以择贤,传之昏孽,推此而论,有冥数矣。子良物望 所集,失在儒雅,当断不断,以及于灾,非止自致丧亡,乃至 宗祀覆灭,哀哉!夫帝王子弟,生长尊贵,情僞之事,不经耳 目,虽卓尔天悟,自得怀抱,孤寡爲识,所陋犹多。齐氏诸王, 并幼践方岳,故辅以上佐,简自帝心,劳旧左右,用爲主帅, 州国府第,先令后行。饮食游居,动应闻啓,端拱守禄,遵承 法度,张弛之要,莫敢厝言。行事执其权,典签掣其肘,处地 虽重,行止莫由。威不在身,恩未接下,仓卒一朝,事难总集, 望其释位扶危,不可得矣。路温舒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 斯宋氏之馀风,及在齐而弥弊 。宝玄亲兼一体,欣受家殃, 曾不知执柯所指,跗萼相从而败。以此而图万事,未知其髣佛 也。

卷四十五

  王敬则 陈显达 张敬儿 崔慧景

  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母爲女巫,常 谓人云:“敬则生时胞衣紫色,应得鸣鼓角。”人笑之曰 : “汝子得爲人吹角可矣。”

  敬则年长,而两腋下生乳,各长数寸。梦骑五色师子。性 倜傥不羁,好刀剑,尝与暨阳县吏斗,谓曰:“我若得暨阳县, 当鞭汝小吏背。”吏唾其面曰:“汝得暨阳县,我亦得司徒公 矣。”屠狗商贩,遍于三吴。使于高丽,与其国女子私通,因 不肯还,被收录然后反。

  善拍张,补刀戟左右。宋前废帝使敬则跳刀,高出白虎幢 五六尺,接无不中。仍抚髀拍张,甚爲儇捷。补侠毂队主,领 细铠左右,与寿寂之杀前废帝。及明帝即位,以爲直合将军, 封重安县子。

  敬则少时于草中射猎,有虫如乌豆集其身,擿去乃脱,其 处皆流血。敬则恶之,诣道士卜,道士曰:“此封侯瑞也。” 敬则闻之喜,故出都自效。

  后补暨阳令,昔日斗吏亡叛,勒令出,遇之甚厚。曰 : “我已得暨阳县,汝何时得司徒公邪?”初至暨阳县陆主山下, 宗侣十馀船同发,敬则船独不进,乃令弟入水推之,见乌漆棺。 敬则祝云:“若是吉,使船速进,吾富贵当改葬尔。”船须臾 去,入县收此棺葬之。

  时军荒后,县有一部劫逃入山中爲人患,敬则遣人致意劫 帅使出首,当相申论。郭下庙神甚酷烈,百姓信之,敬则引神 爲誓,必不相负。劫帅既出,敬则于庙中设酒会,于坐收缚曰: “吾啓神,若负誓,还神十牛。今不得违誓。”即杀十牛解神, 并斩诸劫,百姓悦之。

  元徽二年,随齐高帝拒桂阳贼于新亭,敬则与羽林监陈显 达、甯朔将军高道庆乘舸迎战,大破贼水军。事甯,带南泰山 太守、右侠毂主,转越骑校尉、安成王车骑参军。苍梧王狂虐, 左右不自安。敬则以高帝有威名,归诚奉事,每下直辄往领军 府。夜着青衣,扶匐道路,爲高帝听察。高帝令敬则于殿内伺 机。及杨玉夫将首投敬则,敬则驰谒高帝,乃戎服入宫。至承 明门,门郎疑非苍梧还,敬则虑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呼开 门甚急。卫尉丞顔灵宝窥见高帝乘马在外,窃谓亲人:“今若 不开内领军,天下会是乱尔。”门开,敬则随帝入殿。

  升明元年,迁辅国将军,领临淮太守,知殿内宿卫兵事。 沈攸之事起,进敬则冠军将军。高帝入守朝堂,袁粲起兵,召 领军刘韫、直合将军卜伯兴等于宫内相应,戒严将发,敬则开 关掩袭,皆杀之。殿内窃发尽平,敬则之力也。政事无大小, 帝并以委之。

  敬则不识书,止下名,然甚善决断。齐台建,爲中领军。 高帝将受禅,材官荐易太极殿柱。顺帝欲避上,不肯出宫逊位。 明日当临轩,顺帝又逃宫内。敬则将舆入迎帝,啓譬令出,引 令升车。顺帝不肯即上,收泪谓敬则曰:“欲见杀乎?”敬则 答曰:“出居别宫尔,官先取司马家亦复如此。”顺帝泣而弹 指:“唯愿后身生生世世不复天王作因缘。”宫内尽哭,声彻 于外 。顺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齐建元元年,出爲都督、南兖州刺史,封寻阳郡公。加敬 则妻怀氏爵爲寻阳国夫人。

  二年,魏军攻淮、泗,敬则恐,委镇还都,百姓皆惊散奔 走。上以其功臣不问,以爲都官尚书,迁吴兴太守。郡旧多剽 掠,有十数岁小儿于路取遗物,敬则杀之以徇。自此路不拾遗, 郡无劫盗。又录得一偷,召其亲属于前鞭之。令偷身长扫街路, 久之,乃令偷举旧偷自代。诸偷恐爲所识,皆逃走,境内以清。 仍入乌程,从市过,见屠肉枅,叹曰:“吴兴昔无此枅,是我 少时在此所作也。”召故人饮酒说平生,不以屑也。迁护军, 以家爲府。

  三年,以改葬去职,诏赠敬则母寻阳国太夫人,改授侍中、 抚军。高帝遗诏敬则以本官领丹阳尹,寻迁会稽太守,加都督。 永明二年,给鼓吹一部。会土边带湖海,人丁无士庶皆保塘役。 敬则以功力有馀,悉评敛爲钱送台库,以爲便宜。上许之。

  三年,进号征东将军。宋广州刺史王翼之子妾路氏酷暴, 杀婢媵,翼之子法朗告之,敬则付山阴狱杀之。路氏家诉,爲 有司所奏,山阴令刘岱坐弃市刑。敬则入朝,上谓敬则曰 : “人命至重,是谁下意杀之?都不啓闻。”敬则曰:“是臣愚 意。臣知何物科法,见背后有节,便言应得杀人。”刘岱亦引 罪,上乃赦之;敬则免官,以公领郡。

  后与王俭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时徐孝嗣于崇礼门候 俭,因嘲之曰:“今日可谓连璧。”俭曰:“不意老子遂与韩 非同传。”人以告敬则,敬则欣然曰:“我南沙县吏,徼幸得 细铠左右,逮风云以至于此。遂与王卫军同日拜三公,王敬则 复何恨。”了无恨色。朝士以此多之。

  十一年,授司空。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初爲散 辈使魏,于北馆种杨柳。后员外郎虞长曜北使还,敬则问 : “我昔种杨柳树,今若大小?”长曜曰:“虏中以爲甘棠。”武 帝令群臣赋诗,敬则曰:“臣几落此奴度内。”上问之,敬则 对曰:“臣若解书,不过作尚书都令史尔,那得今日。”敬则 虽不大识书,而性甚警黠,临郡令省事读辞,下教判决,皆不 失理。 明帝辅政,密有废立意。隆昌元年,出敬则爲会稽太守, 加都督。海陵王立,进位太尉。明帝即位,爲大司马,台使拜 授日,雨大洪注,敬则文武皆失色。一客旁曰:“公由来如此, 昔拜丹阳尹、吴兴时亦然。”敬则大悦曰:“我宿命应得雨。” 乃引羽仪、备朝服、导引出听事拜受,意犹不自得,吐舌久之。 帝既多杀害,敬则自以高、武旧臣,心怀忧惧。帝虽外厚 其礼而内相疑备,数访问敬则饮食体干。闻其衰老,且以居内 地,故得少安。后遣萧坦之将斋仗五百人行晋陵,敬则诸子在 都,忧怖无计。上知之,问计于梁武帝,武帝曰:“敬则竖夫, 易爲感,唯应锡以子女玉帛,厚其使人,如斯而已。”上纳之。 吴人张思祖,敬则谋主也,爲府司马,频衔使。上僞倾意 待之,以爲游击将军。遣敬则世子仲雄入东。仲雄善弹琴,江 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库,上敕五日一给仲雄。仲雄在御前鼓 琴,作懊侬曲,歌曰:“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又曰: “君行不净心,那得恶人题。”帝愈猜愧。

  永泰元年,帝疾屡经危殆,以张瑰爲平东将军、吴郡太守, 置兵佐,密防敬则。内外传言当有处分。敬则闻之,窃曰 : “东今有谁,只是欲平我耳。东亦何易可平,吾终不受金罂。” 金罂谓鸩酒也。诸子怖惧,第五子幼隆遣正员将军徐岳以情告 徐州行事谢朓爲计,若同者当往报敬则。朓执岳驰啓之。敬则 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报庶,庶以告敬则五官王公 林。公林,敬则族子也,常所委信。公林劝敬则急送啓赐儿死, 单舟星夜还都。敬则曰:“若尔,诸郎要应有信,且忍一夕。” 其夜,呼僚佐文武摴蒱赌钱,谓衆曰:“卿诸人欲令我作何 计?”莫敢先答。防合丁兴怀曰:“官只应作尔。”敬则不作 声。明旦,召山阴令王询、台传御史锺离祖愿,敬则横刀跂坐, 问询等发丁可得几人,库见有几钱物,询、祖愿对并乖旨,敬 则怒,将出斩之。王公林又谏敬则曰:“官讵不更思?”敬则 唾其面,曰:“小子,我作事何关汝小子。”乃起兵,招集配 衣,二三日便发。欲劫前中书令何胤还爲尚书令,长史王弄璋、 司马张思祖止之曰:“何令高蹈,必不从,不从便应杀之。举 大事先杀朝贤,事必不济。”乃率实甲万人过浙江,谓曰 : “应须作檄。”思祖曰:“公今自还朝,何用作此?”乃止。 朝廷遣辅国将军前军司马左兴盛、直合将军马军主胡松三 千余人,筑垒于曲阿长冈;尚书左仆射沈文秀爲持节、都督, 屯湖头,备京口路。

  敬则以旧将举事,百姓担篙荷锸随逐之十馀万衆。至武进 陵口恸哭,乘肩舆而前。遇兴盛、山阳二柴,尽力攻之。官军 不敌,欲退而围不开,各死战。胡松领马军突其后,白丁无器 仗,皆惊散。敬则大叫索马,再上不得上,兴盛军容袁文旷斩 之传首。

  是时上疾已笃,敬则仓卒东起,朝廷震惧。东昏侯在东宫 议欲叛,使人上屋望,见征虏亭失火,谓敬则至,急装欲走。 有告敬则者,敬则曰:“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汝父子唯 应急走耳。”盖讥檀道济避魏事也。

  敬则之来,声势甚盛,凡十日而败。时年六十四。朝廷漆 其首藏在武库,至梁天监元年,其故吏夏侯亶表请收葬,许之。

  陈显达,南彭城彭城人也。仕宋以军功封彭泽县子,位羽 林监、濮阳太守,隶齐高帝讨桂阳贼于新亭垒。刘勉大桁败, 贼进杜姥宅。及休范死,显达出杜姥宅,大战于宣阳津阳门, 大破贼,矢中左目而镞不出。地黄村潘妪善禁,先以钉钉柱, 妪禹步作气,钉即出,乃禁显达目中镞出之。事平,封丰城侯, 再迁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督。

  沈攸之事起,显达遣军援台,长史到遁、司马诸葛导劝显 达保境蓄衆,密通彼此。显达于坐手斩之,遣表疏归心齐高帝。 帝即位,拜护军将军。后御膳不宰牲,显达上熊蒸一盘,上即 以充饭。后拜都督、益州刺史。

  武帝即位,进号镇西将军。益部山险,多不宾服。大度村 獠,前刺史不能制,显达遣使责其租赕。獠帅曰:“两眼刺史 尚不敢调我。”遂杀其使。显达分部将吏,声将出猎,夜往袭 之,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自此山夷震服。

  永明二年,征爲侍中、护军将军。显达累任在外,经高帝 之忧。及见武帝,流涕悲咽,上亦泣,心甚嘉之。八年,爲征 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显达谦厚有智计,自以人微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 子十馀人,诫之曰:“我本意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贵陵人。” 家既豪富,诸子与王敬则诸儿并精车牛,丽服饰。当世快牛称 陈世子青、王三郎乌、吕文显折角、江瞿昙白鼻,而皆集陈舍。 显达知此不悦。及子休尚爲郢府主簿,过九江拜别。显达曰: “凡奢侈者鲜有不败,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自 逐。”即取于前烧除之。其静退如此。

  豫废郁林之勋,延兴元年,爲司空,进爵爲公。明帝即位, 进太尉,封鄱阳郡公。加兵二百人,给油络车。后以太尉封鄱 阳郡公,爲三公事,而职典连率,人以爲格外三公。上欲悉除 高、武子孙,上微言问显达,答曰:“此等岂足介虑。”上乃 止。

  显达建武世心怀不安,深自贬退,车乘朽败,导从卤簿皆 用羸小。侍宴,酒后啓上借枕,帝令与之。显达抚枕曰:“臣 年已老,富贵已足,唯少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上失色曰: “公醉矣。”以年老告退,不许。

  永泰元年,乃遣显达北侵。永元元年,显达督平北将军崔 慧景衆军四万围南乡界马圈城,去襄阳三百里。攻之四十日, 魏军食尽,噉死人肉及树皮。周边急,魏军突走。显达入据其 城,遣军主庄丘黑进取南乡县。魏孝文帝自领十余万骑奄至, 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出汮水口,台 军缘道奔退,死者三万余人。显达素有威名,着于外境,至是 大损丧焉。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又表解职,并不许。以 爲江州刺史,镇盆城。初,王敬则事起,始安王遥光啓明帝虑 显达爲变,欲追军还,事平乃寝。显达亦怀危怖。及东昏立, 弥不乐还都,得此授甚喜。寻加领征南大将军,给三望车。 显达闻都下大相杀戮,徐孝嗣等皆死,传闻当遣兵袭江州。 显达惧祸,十一月十五日举兵,欲直袭建邺,以掩不备,又遥 指郢州刺史建安王宝寅爲主。朝廷遣后军将军胡松等据梁山, 显达率衆数千人发寻阳,与松战于采石,大破之,都下震恐。 十二月,潜军度取石头北上袭城,宫掖大骇,闭门守备。 显达马睄从步军数百人,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大胜,绡折, 手犹杀十馀人。官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乌榜村。 骑官赵潭注绡刺落马,斩之篱侧,血涌湔篱,似淳于伯之被刑。 时年七十三。

  显达在江州遇疾,不疗之而差,意甚不悦。是时连冬大雪, 枭首朱雀而雪不集,诸子皆伏诛。

  张敬儿,南阳冠军人也。父丑,爲郡将军,官至节府参军。 敬儿年少便弓马、有胆气,好射猛兽,发无不中。南阳新野风 俗出骑射,而敬儿尤多膂力。稍官至宁蛮行参军,随郡人刘胡 伐襄阳诸山蛮,深入险阻,所向皆破。又击胡阳蛮,官军引退, 敬儿单马在后,贼不能抗。

  山阳王休佑镇寿阳,求善骑射士,敬儿及襄阳俞湛应选。 敬儿善事人,遂见宠,爲长兼行参军。泰始初,随府转骠骑参 军,署中兵,领军讨义嘉贼,与刘胡相拒于鹊尾洲,啓明帝乞 本郡。事平,除南阳太守。

  敬儿之爲襄阳府将也,家贫,每休假辄佣赁自给。尝爲城 东吴泰家担水,通泰所爱婢。事发,将被泰杀,逃卖棺材中, 以盖加上,乃免。及在鹊尾洲,啓明帝云:“泰以丝助雍州刺 史袁顗爲弩弦,党同爲逆,若事平之日,乞其家财。”帝许之。 至是收籍吴氏,唯家人裸身得出,僮役财货直数千万,敬儿皆 有之。先所通婢,即以爲妾。

  后爲越骑校尉,桂阳王事起,隶齐高帝顿新亭。贼矢石既 交,休范白服乘舆劳楼下。敬儿与黄回白高帝求诈降以取之。 高帝曰:“卿若办事,当以本州相赏。”敬儿相与出城南,放 仗走,大呼称降。休范喜,召至舆侧。回阳致高帝密意,休范 信之。回目敬儿,敬儿夺取休范防身刀斩之,其左右百人皆散。 敬儿持首归新亭。除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高帝置酒谓敬儿 曰:“非卿之功无今日。”

  高帝以敬儿人位既轻,不欲使便爲襄阳重镇。敬儿求之不 已,乃微动高帝曰:“沈攸之在荆州,公知其欲何所作,不出 敬儿以防之,恐非公之利也。”帝笑而无言,乃除雍州刺史, 加都督,封襄阳县侯。部伍泊沔口,敬儿乘舴艋过江,诣晋熙 王燮。中江遇风船覆,左右丁壮者各泅水走,余二小史没船下 求敬儿救,敬儿两掖挟之,随船仰得在水上,如此翻覆行数十 里,方得迎接。失所持节,更给之。

  至镇,厚结攸之,得其事迹,密白高帝,终无二心。又与 攸之司马刘攘兵情款。及苍梧废,敬儿疑攸之当因此起兵,密 问攘兵,攘兵无所言,寄敬儿马镫一只。敬儿乃爲备。

  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使报敬儿。劳接周至,爲设食讫, 列仗于听事前斩之。集部曲。侦攸之下,当袭江陵。敬儿告变 使至,高帝大喜,进号镇军将军,改督。

  攸之至郢城败走,其子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等还 江陵。敬儿军至白水,元琰闻城外鹤唳,谓是叫声,恐惧欲走。 其夜,乂、宣开门出奔,城溃,元琰奔宠洲见杀。敬儿至江陵, 诛攸之亲党,没入其财物数千万,善者悉以入私,送台者百不 一焉。攸之于汤渚村自经死,居人送首荆州。敬儿使楯擎之, 盖以青伞,徇诸市郭,乃送建邺。进爵爲公。

  敬儿在雍州贪残,人间一物堪用,莫不夺取。于襄阳城西 起宅,聚物货,宅大小殆侔襄阳。又欲移羊叔子堕泪碑,于其 处置台。纲纪谏曰:“此羊太傅遗德,不宜迁动。”敬儿曰: “太傅是谁,我不识。”

  及齐受禅,转侍中、中军将军,迁散骑常侍、车骑将军, 置佐史。高帝崩,遗诏加开府仪同三司。于家窃泣曰:“官家 大老天子可惜,太子年少,向我所不及也。”及拜,王敬则戏 之,呼爲褚彦回。敬儿曰:“我马上所得,终不能作华林合勋 也。”敬则甚恨焉。

  初,敬儿微时,有妻毛氏,生子道门,而乡里尚氏女有色 貌,敬儿悦之,遂弃毛氏而纳尚氏爲室。及居三司,尚氏犹居 襄阳宅。虑不复外出,乃迎家口悉下至都,啓武帝,不蒙劳问。 敬儿心自疑。及垣崇祖死,愈恐惧。性好卜术,信梦尤甚,初 征荆州,每见诸将帅,不遑有馀计,唯叙梦云:“未贵时,梦 居村中,社树欻高数十丈。及在雍州,又梦社树直上至天。” 以此诱说部曲,自云贵不可言。由是不自测量,无知。又使于 乡里爲谣言,使小儿辈歌曰:“天子在何处?宅在赤谷口,天 子是阿谁?非猪如是狗。”敬儿家在冠军,宅前有地名赤谷。 既得开府,又望班剑,语人曰:“我车边犹少班兰物。”

  敬儿长自荒远,少习武事,既从容都下,又四方宁靖,益 不得志。其妻尚氏亦曰:“吾昔梦一手热如火,而君得南阳郡; 元徽中,梦一髀热如火,君得本州;建元中,梦半体热,寻得 开府;今复举体热矣。”以告所亲,言其妻初梦次梦,又言 “今举体热矣”。阉人闻其言说之,事达武帝。敬儿又遣使与蛮 中交关,武帝疑有异志,永明元年,敕朝臣华林八关斋,于坐 收敬儿。初,左右雷仲显常以盈满诫敬儿,不能从,至是知有 变,抱敬儿泣,敬儿脱冠貂投地曰:“用此物误我。”及子道 门、道畅、道休并伏诛,少子道庆见宥。后数年,上与豫章王 嶷三日曲水内宴,舴艋船流至御坐前覆没,上由是言及敬儿, 悔杀之。

  敬儿始不识书,及爲方伯,乃习学读孝经、论语。初征爲 护军,乃潜于密室中屏人学揖让答对,空中俯仰,妾侍窃窥笑 焉。将拜三司,谓其妻嫂曰:“我拜后府开黄合。”因口自爲 鼓声。初得鼓吹,羞便奏之。又于新林慈姥庙爲妾祈子祝神, 口自称三公,其鄙俚如此。

  始其母于田中卧,梦犬子有角舐之,已而有娠而生敬儿, 故初名苟儿。又生一子,因苟儿之名复名猪儿。宋明帝嫌苟儿 名鄙,改爲敬儿,故猪儿亦改爲恭儿,位正员郎,谢病归本县, 常居上保村,不肯出仕,与居人不异。与敬儿爱友甚笃。及闻 敬儿败,走入蛮。后首出,原其罪。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东武城人也。祖构,奉朝请。父系之, 州别驾。

  慧景少有志业,仕宋爲长水校尉。齐高帝在淮阴,慧景与 宗人祖思同时自结。及高帝受禅,封乐安县子,爲都督、梁南 秦二州刺史。永明四年,爲司州刺史。母丧,诏起复本任。慧 景每罢州,辄倾资献奉,动数百万。武帝以此嘉之。十年,爲 都督、豫州刺史。

  郁林即位,慧景以少主新立,密与魏通,朝廷疑之。明帝 辅政,遣梁武帝至寿春安慰之。慧景密啓送诚劝进。建武四年, 爲度支尚书,领太子左率。

  东昏即位,爲护军。时辅国将军徐世标专权号令,慧景备 员而已。帝既诛戮将相,旧臣皆尽,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转不 自安。及裴叔业以寿阳降魏,即授慧景平西将军,假节、侍中、 护军如故。率军水路征寿阳。军顿白下将发,帝长围屏除,出 琅邪城送之。帝戎服坐楼上,召慧景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 裁交数言,拜辞而去。慧景出至白下甚喜,曰:“颈非复小竖 等所折也。”子觉爲直合将军,慧景密与之期。

  时江夏王宝玄镇京口,闻慧景北行,遣左右余文兴说之曰: “朝廷任用群小,猜害忠贤,江、刘、徐、沈,君之所见, 身虽鲁、卫,亦不知灭亡何时。君今段之举,有功亦死,无功 亦死,欲何求所免。机不可失,今拥强兵,北取广陵,收吴、 楚劲卒;身举州以相应,取大功如反掌耳。”慧景常不自安, 闻言回应。

  于时庐陵王长史萧寅、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慧景以宝玄 事告恭祖。恭祖先无宿契,口虽相和,心实不同。还以事告寅, 共爲闭城计。寅心谓恭祖与慧景同,谓曰:“废昏立明,人情 所乐,宁可违拒。”恭祖犹执不同。俄而慧景至,恭祖闭门不 敢出。慧景知其异己,泣数行而去。

  中兵参军张庆延、明岩卿等劝慧景袭取广陵,及密遣军主 刘灵运间行突入。慧景俄系至,遂据其城。子觉至,仍使领兵 袭京口。宝玄本谓大军并来,及见人少,极失所望,拒觉,击 走之。恭祖及觉精兵八千济江。恭祖心本不同反,至蒜山,欲 斩觉以军降京口,事既不果而止。

  觉等军器精严,柳憕、沈佚之等谓宝玄曰:“崔护军威名 既重,乃诚可见,既已唇齿,忽中道立异。彼以乐归之衆,乱 江而济,谁能拒之。”于是登北固楼,并千蜡烛爲烽火,举以 应觉。帝闻变,以右卫将军左兴盛假节、督都下水陆衆军。慧 景停二日,便率大衆一时俱济江,趣京口,宝玄仍以觉爲前锋, 恭祖次之,慧景领大都督爲衆军节度。东府、石头、白下、新 亭诸城皆溃,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船中,慧景禽杀 之。慧景称宣德皇后令,废帝爲吴王。

  时柳憕别推宝玄,恭祖爲宝玄羽翼,不复承奉,慧景嫌之。 巴陵王昭胄先逃人间,出投慧景,意更向之,故犹豫未知所立, 此声颇泄。憕、恭祖始贰于慧景。又恭祖劝慧景射火箭烧北掖 楼,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多,不从其计。性好 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恭祖深怀怨望。

  先是,卫尉萧懿爲豫州刺史,自历阳步道征寿阳,帝遣密 使告之。懿率军主胡松、李居士等自采石济岸,顿越城举火, 台城中鼓叫称庆。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军,令不得度, 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不许。恭祖请击义师,又不 许。乃遣子觉将精甲数千人度南岸,义师昧旦进战,觉大败。 慧景人情离沮。

  恭祖顿军兴皇寺,于东宫掠得女妓,觉来逼夺,由是忿恨。 其夜,崔恭祖与骁将刘灵运诣城降。慧景乃将腹心数人潜去, 欲北度江,城北诸军不知,犹爲拒战。城内出荡,杀数百人, 慧景馀衆皆奔。

  慧景围城凡十二日,军旅散在都下,不爲营垒。及走,衆 于道稍散,单马至蟹浦,投渔人太叔荣之。荣之故爲慧景门人, 时爲蟹浦戍,谓之曰:“吾以乐赐汝,汝爲吾觅酒。”既而爲 荣之所斩,以头内鱿篮中担送都。

  恭祖者,慧景宗人,骁果便马韒,气力绝人,频经军阵。 讨王敬则,与左兴盛军容袁文旷争敬则首,诉明帝曰:“恭祖 秃马绛衫,手刺倒敬则,故文旷得斩其首。以死易勋而见枉夺。 若失此勋,要当刺杀左兴盛。”帝以其勇健,谓兴盛曰:“何 容令恭祖与文旷争功。”慧景平后,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 觉亡命爲道人,见执伏法。

  觉弟偃,年十八便身长八尺,博涉书记,善虫篆,爲始安 内史,藏窜得免。和帝西台立,以爲甯朔将军。中兴元年,诣 公车尚书申冤,言多指斥,寻下狱死。

  先是,东阳女子娄逞变服诈爲丈夫,粗知围棋,解文义, 遍游公卿,仕至扬州议曹从事。事发,明帝驱令还东。逞始作 妇人服而去,叹曰:“如此之伎,还爲老妪,岂不惜哉。”此 人妖也。阴而欲爲阳,事不果故泄,敬则、遥光、显达、慧景 之应也。旧史裴叔业有传,事终于魏,今略之云。

  论曰:光武功臣所以能终身名者,岂唯不任职事,亦以继 奉章、明,心存正嫡。王、陈拔迹奋飞,则建元、永明之运, 身极鼎将,则建武、永明之朝。勋非往时,位踰昔等,礼授虽 重,情分不交。加以主猜政乱,危亡虑及,举手扞头,人思自 免。干戈既用,诚沦犯上之迹,敌国起于同舟,况又疏于此也。 敬儿挟震主之勇,当鸟尽之运,内惑邪梦,迹涉觊觎,其至歼 亡,亦其理也。慧景以乱济乱,能无及乎。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