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史劄记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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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宋辽金三史

  

  元顺帝时,命托克托(旧史名脱脱)等修辽、宋、金三史。自至正三年三月开局,至正五年十月告成。以如许卷帙,成之不及三年,其时日较明初修元史更为迫促。然三史实皆有旧本,非至托克托等始修也。

  各朝本有各朝旧史,元世祖时,又已编纂成书,至托克托等,已属第二、三次修辑,故易于告成耳。  辽史在辽时,已有耶律俨本,在金时,又有陈大任本(说见辽史条内),此辽史旧本也。

  金亡后,累朝实录在顺天张万户家,后据以修史(见金史条内),此金史旧本也。

  宋亡后,董文炳在临安主留事,曰“国可灭,史不可灭。”遂以宋史馆诸记注尽归于元都,贮国史院(见元史董文炳传)。此宋史旧本也。  元世祖中统二年,王鸮请修辽、金二史,诏左丞相耶律铸平章政事、王文统监修,寻又诏史天泽亦监修。其金朝卫绍王记注已亡失,则王鸮采当时诏令及杨云翼等所记足成之。(亦见金史条内)及宋亡,又命史臣通修三史(事见元史托克托传)。此元世祖时纂修三史之本也。

  故至正中,阿鲁图、托克托等进辽史表云“耶律俨语多避忌,陈大任词乏精详,世祖皇帝敕词臣撰次三史,首及于辽。”进金史表云“张柔归金史于先,王鸮采金事于后。”进宋史表云“世祖皇帝拔宋臣而列政途,载宋史而归秘府,既编戡定之勋,寻奉纂修之旨。”可见元世祖时,三史俱已修订。

  而元史托克托传并谓“延祐、天历间,又屡诏修之。”则不惟修之于世祖时,而世祖后又频有修辑矣。  盖宋、金虽各有国史,然其末年,正当国亡时,岂复尚有记载?是必元朝命史官采掇,而史官以耳目所接,睹记较亲,故金、宋亡国时,纪传更觉详悉。  大概金宣宗以前,宋度宗以前之史,皆金、宋旧史也。金哀宗及宋德祐、景炎、祥兴之史,则元代中统、至元及延祐、天历所辑也。

  其所以未有成书者,托克托传云“以义例未定,或欲以宋为世纪,辽、金为载记;或以辽立国在宋先,欲以辽、金为北史,宋太祖至靖康为宋史,建炎以后为南宋史,各持论不决故耳。”至顺帝时,诏宋、辽、金各为一史,于是据以编排,而纪、传、表、志本已完备,故不三年,遂竣事。人但知至正中修三史,而不知至正以前,已早有成绪也。

  宋辽金三史重修

  宋史繁芜,辽、金二史又多缺略,昔人多有欲重修者。

  元末周以立因三史体例未当,欲重修而未能。

  明正统中,其孙叙思继先志,乃请于朝,诏许自撰,诠次数年,未及成而卒。(明史周叙传)  嘉靖中,廷议更修宋史,以严嵩为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董其事。(严嵩传)然亦未有成书也。

  其修成者,  惟柯维骐合三史为一史,以宋为主,而辽、金附之,并列二王于本纪,褒贬去取,义例颇严,阅二十年始成,名曰“宋史新编”(维骐传)。

  又祥符王维俭,字损仲,尝苦宋史芜秽,手自删定为一书。(维俭传)

  是二人者,皆尝修成矣。然维骐本未及梓行。维俭之书,据列朝诗序,谓“损仲家图籍已沈于汴梁之水,其本稿,吴兴潘昭度曾钞得副本。”而曹学佺传,谓“潘曾纮巡抚南赣,得维俭所修宋史,邀晋江曾异撰,新建徐世溥更定,未成而罢。”则此副本虽未遭汴水之厄,亦终归散失也。

  今时代愈远,宋、金书籍可资考订者,流传益少,虽有志纂辑,亦无从下手矣!

  宋史事最详  唐、宋、金三朝史官记载,其职颇重。五代李谷奏言“起居注创于累朝,时政记兴于近代,然后采其事实,编作史书。”(薛史谷传)宋汪藻亦疏云“书榻前议论之词,则有时政记;录柱下见闻之实,则有起居注;类而次之,谓之日历;修而成之,谓之实录。”(宋史藻传)此近代国史底本之大概也。  自唐文宗每召大臣论事,必命起居郎、起居舍人执笔立于殿阶螭头之下,以纪政事。(见李谷及宋扈蒙疏)

  后唐明宗因史馆赵熙等奏,亦令以诏书及处分公事,令端明殿学士韩昭允录送史馆;其内廷之事、诏书奏对不到中书者,令枢密院直学士李专美录送史馆。(见薛史唐本纪)

  晋天福中宰臣赵莹周、显德中宰臣李谷,皆援例奏请行之。(薛史)

  故实录之前皆有日历。  宋初因扈蒙奏请“凡发自宸衷可书简策者,并委宰臣及参知政事,每月轮抄,以备史臣撰集。”乃诏卢多逊典其事。(宋史扈蒙传)

  自是宋代史事较为详慎。有一帝必有一帝日历;日历之外,又有实录;实录之外,又有正史,足见其记载之备也。

  今案宋史本纪,

  太平兴国三年,命修太祖实录(史官为李昉、扈蒙、李穆、郭贽、宋白等,沈伦为监修,共成五十卷。见伦昉等传)又诏军国政要,令参知政事李昉等录送史馆。

  真宗初,命钱若水等修太宗实录(若水奏杨亿与其事。凡八十卷,亿独修五十六卷)。寻又诏吕端、钱若水重修太祖实录。

  仁宗诏吕夷简、夏竦修先朝国史,王曾为提举,天圣八年书成,夷简上之。

  英宗命韩琦修仁宗实录,神宗熙宁二年修成,琦上之。

  是年,神宗命学士吕公著修英宗实录,修成后,曾公亮上之。十年,又诏修仁宗、英宗史。

  惟神宗实录,凡数次改修。

  哲宗元祐元年,命吕大防等纂修,以司马光家藏记事为本,六年修成,七年又修神宗史,此第一次所修也。  绍圣元年,章惇用事,请重修神宗史,蔡卞亦言“先帝盛德大业,实录所记多疑似不根,乞重刊定。”乃诏以蔡卞为修撰,卞专取王安石日录,遂尽改元祐所修,贬原修官吕大防、范祖禹、赵彦若、黄庭坚等。三年书成,惇上之。此第二次所修也。

  徽宗时又诏修神、哲二朝实录及二朝史,皆蔡京、蔡卞司其事。钦宗初,已命改修宣仁后谤史,未及成。迨高宗时,隆祐太后为帝言“宣仁后之贤,古今未有,因奸臣诬谤,建炎初虽下诏辨明,而史录未经删定,恐无以慰在天之灵。”帝悚然,即谕朱胜非曰“神、哲两朝,史多失实,宜召范冲刊定。”冲乃为考异一书,明示去取。旧文以墨书,删去者以黄书,新修者以朱书,世号朱墨史。哲宗实录又别为一书,名辨诬录。(徐绩传“神宗正史,五载未成,绩谓元祐、绍圣,史臣好恶不同,一主司马光,一主王安石,故议论纷然。”綦崇礼亦疏言“神宗实录,墨本元祐所修,已成书;朱本出蔡卞手,多所附会;哲宗实录,则蔡京提举编修,变乱是非,难以为据。”)冲既修成,赵鼎上之,此第三次所修也。

  徽宗实录,则绍兴八年始修,十一年书成,秦桧上之。(其后又有龚茂良所修)

  钦宗实录,则隆兴中蒋芾等所修。

  而高宗和议成,先命史馆编修靖康、建炎忠义录,后又有魏杞等所上神、哲、徽三朝正史,陈俊卿、虞允文等上神、哲、徽、钦四朝会要,赵雄等上神、哲、徽、钦四朝国史志,王淮等上神、哲、徽、钦四朝列传,则皆孝、光两朝所续成也。

  高宗实录直至淳熙十五年始修,(时高宗已崩故也)宁宗庆元三年书成,京镗等上之。嘉泰二年,陈自强等又上高宗实录及正史。然高宗时自有日历,绍兴二十六年,以秦桧所修日历未当,诏重修之。孝宗隆兴元年,诏修太上皇帝圣政记,二年书成,命进德寿宫。(时高宗为太上皇)

  其孝、光、宁三朝实录皆成于理宗时。然光宗受禅,即诏修寿皇圣政日历,绍熙元年书成,进于重华宫。(时孝宗为太上皇)宁宗受禅,亦诏修太上皇圣政日历,庆元三年书成,进于寿康宫。(时光宗为太上皇)

  其后又有李心传所修高、孝、光、宁四朝国史,史嵩之所上中兴四朝国史,谢方叔所上中兴四朝志传,亦皆理宗时成书也。

  理宗实录,成于度宗咸淳四年,贾似道上之,度宗亦有时政记七十八册。

  此可见宋朝重史事之大概也。

  其士大夫所著,尚有不胜数者。

  高宗时,汪藻尝编元符庚辰至建炎己酉三十年事迹,綦崇礼曾奏取其书入史馆。

  孝宗时,李焘著续通鉴长编,自建隆至治平一百八十卷,后又续成六百八十七卷。

  洪迈入史馆,修四朝帝纪,又修一祖八宗一百七十八年为一书。

  理宗端平二年,又诏太学生陈均编宋长编纲目。淳祐十一年,又诏龙图阁学士楼昉所著中兴小传百篇、宋十朝纲目并掇要二书,付史馆誊写。  又王偁有东都事略,李丙有丁未录,徐梦莘有三朝北盟会编,自政和七年海上之盟,讫绍兴三十一年完颜亮之毙,上下四十五年,共三百五十卷。

  此皆收入史馆以资纂订者。其他名臣传、言行录、家传、遗事之类,未上史馆者,汗牛充栋,更无论矣。

  故宋一代史事,本极详备,而是非善恶,回护讳饰处亦坐此。  宋史多国史原本  宋代国史,国亡时皆入于元,元人修史时,大概只就宋旧本稍为排次,今其迹有可推见者。

  道学传序云“旧史以邵雍列于隐逸,未当,今置于张载传后。”

  方技传序云“旧史有老释、符瑞二志及方技传,今去二志,独存方技。”

  外国传序云“前宋史有女真传,今既作金史,义当削之。”

  夏国传赞云“今史所载谥号、庙号、陵名,兼采夏国枢要等书,其与旧史有抵牾者,则阙疑以俟。”

  此可见元人就宋旧史另为编订之迹也。  然有另为编订而反失当者。

  如张宪传开首即云“飞爱将也”。盖旧史宪传本附于岳飞传之后,故从飞叙入。今宪另为一卷,不附飞后,则此语殊无来历。

  又牛皋传后,总叙岳飞之功,谓“飞命皋及王贵、董先、杨再兴等经略东、西京、汝、颍、陈、蔡诸郡,又遣梁兴渡河纠合忠义社,取河东北州县。未几,李宝捷于曹州,董先捷于颍昌,刘政捷于中牟,张宪复淮宁府,王贵部将杨遇复南城军,梁兴会太行忠义破金人于垣曲及沁水,金张太保、李太保等以其众降,又取怀、卫二州,金人大扰,未几,岳飞还朝,下狱死,世以为恨云。”案此乃总叙飞功,非叙皋功也,而在皋传末,可见旧史亦以皋传附飞传之后,故皋传末又累叙飞功而结之以下狱死。今皋传亦另为一卷,不附于飞,而皋传末总叙飞功之处,却未移在飞传后,遂觉皋传反多此赘词。

  此徒以意为割裂而未及订正之失也。

  叶梦得既入文苑传,则其著述,如石林燕语、避暑录话之类,自应叙入,乃通篇但述吏绩,无一语涉文字,此必旧史本在列传,元人排次时,以其素有文名,遂将原传拨入文苑,又未增其能文之处也。

  其有不全据旧史而另纂增入者。

  如唐恪传后,谓“当时蔡京、王黼用事,援引者多,如余深、薛昂、吴敏、王安中、赵野等,国史皆逸其事,今附著于此。”是余深等五传,旧史所本无也。

  康保裔传“保裔战殁,来援者惟张凝、李重贵,后重贵仕至郑州防御使,改左领军大将军致仕,凝加殿前都虞侯,卒赠彰德军节度使。”盖旧史凝与重贵二人不另立传,故附于保裔传也。又王翊传后附文州守刘锐、通判赵汝向相誓死守,被围旬有五日,汲道绝,兵民水不入口者半月,至吮妻子血,城垂陷,汝向犹提刀入阵,中十六矢,被执死。锐先杀其妻、父、子三人,登文王台自刎死。此亦旧史锐与汝向不另立传,故附见翊传也。今张凝、李重贵各有专传,刘锐、赵汝向两人合为一传,可见此四人传亦旧史所本无,而元人增之者也。既增此四人传,则康保裔、王翊传内附书之处应删节以免繁复,乃仍旧文而不删,此又元人未及审订之失也。

  其有全用旧史而是非刺谬处,则于传赞内著论以别之。

  如谢深甫传,通首叙述,居然一代名臣,无可訾议。而编次时则入于胡纮、陈自强卷内。传赞谓“其当韩侂胄严禁伪学,善类为之一空,深甫秉政,与之同时,且尝劾陈傅良、赵汝愚等,显与正士为难。”是传则君子,而赞则小人矣!

  赵雄传,谓孝宗意向张栻,雄与虞允文沮抑之。传赞则谓雄与允文协谋用兵,与张栻持论相同,而以旧史沮抑张栻之说为诬。是传则小人,而赞则君子矣!

  可见各传皆宋旧史原本,修史时悉仍其旧,特于赞内另别其是非。此又见修史者虽不及改正,而尚存褒贬之公也。

  第此等增传及辨正之处,其为世祖时抑系顺帝时,则无从推考,大约王翊传附见刘锐、赵汝向,此世祖时所修也,锐、汝向之另立传,则顺帝时所修也,又如陈宜中传,记其往占城而不返,马廷鸾传记其国亡后七年而始殁,此亦必顺帝时所修,若世祖时,则宜中、廷鸾存殁尚未知,何由预书耶?

  宋史各传回护处

  元修宋史,度宗以前多本之宋朝国史,而宋国史又多据各家事状碑铭编缀成篇,故是非有不可尽信者。大奸大恶如章惇、吕惠卿、蔡榷、蔡京、秦桧等,固不能讳饰,其余则有过必深讳之。即事迹散见于他人传者,而本传亦不载,有功必详著之,即功绩未必果出于是人,而苟有相涉者,亦必曲为牵合,此非作史者意存忠厚,欲详著其善于本传,错见其恶于他传,以为善善长而恶恶短也。盖宋人之家传、表志、行状以及言行、录笔、谈遗之类,流传于世者甚多,皆子弟门生所以标榜其父师者,自必扬其善而讳其恶。遇有功处,辄迁就以分其美,有罪则隐约其词以避之。宋时修国史者即据以立传,元人修史,又不暇参互考证,而悉仍其旧,毋怪乎是非失当也。昔吴缜作新唐书纠谬,不旁采他书,即新唐书中自为抵牾者,抉摘以资辨证,今亦仿此例,摘出数十条于后,观者可以览焉。

  李纲

  靖康围城之事,姚平仲欲劫营,以士卒不得速战为言,李纲主其议,令城外兵俱听平仲节度,遂及于败。(姚平仲传)据此,则劫营之计,李纲实与其谋。而纲传则谓平仲密奏斫营,夜半中使传旨,使纲策应。似纲初不知者。盖因平仲之败,以见失策不在纲。此事本载纲所著靖康传信录,史馆即据以立传也。

  吕好问  靖康之变,朝臣多污张邦昌伪命,高宗以邓肃在围城中目击其事,令肃陈奏,肃请分三等定罪以待制,而为伪朝执政者置一等,乃王时雍、徐秉哲、吴幵(ㄐㄧㄢ)吕好问、莫俦、李回,共六人。(见邓肃传)是好问罪在一等,其欲为伪朝佐命可知也。乃好问传不载其从逆之事,反备书谏阻张邦昌毋干大位,及趣邦昌遣使迎高宗等事。

  韩世忠  世忠固一代名将,然少年时意气用事,亦多有可议者。王明清避乱录,杭妓吕小小以罪系狱,会钱塘守邀世忠饭,世忠为言而出之,连饮巨觥,携妓以去。又明清挥麈录,王渊有妓周氏,为赵叔近所得,陈通之乱,叔近招降之,渊遣张俊、韩世忠讨通,并斩叔近,以妓归渊,渊以赐俊,俊不敢受,乃予世忠。案此二事皆出于明清所记,或因其以京口娼梁氏为妻,遂附会之。吕小小事,不见他书,周氏事见宋史赵叔近传,但言以周归渊,不言归世忠也。则明清所记,或近于诬。

  至于宋史各传,世忠屯镇江,刘光世屯建康,以私忿欲交兵,常同劾其骄狠无忌惮。(见常同传)是时光世部将王德擅杀世忠部将,会诏移屯,世忠遂遣兵袭其后,并夺建康府廨。(见赵鼎及季陵传)移屯时,光世惧世忠扼其路,乃趋白鹭,世忠果遣人袭之。(见刘光世传)张浚以世忠所部逼逐谏臣坠水死,因劾奏夺其观察使。(见张俊传)滕康亦劾世忠夺御器械,逼死谏臣,乃止罚金,何以惩后?(见滕康传)世忠又饮于内侍李廙之家,刀伤弓匠。(见魏矼传)此皆世忠少年粗豪之过,亦不必讳,而世忠传不载。

  张浚

  浚一生不主和议,以复仇雪耻为志,固属正人。然李纲入相时,宋齐愈以附逆伏诛,浚为御史,劾纲以私意杀侍从,且论其买马招军之罪。(见高宗纪及纲传)浚又尝荐秦桧可任大事。(见赵鼎传)陈东伏阙上书已被诛,浚又奏胡珵笔削东书,以布衣挟进退大臣之权,遂追勒编置。盖浚乃黄潜善客,珵则李纲客也。(见戴植鼠璞)浚又尝与岳飞论吕祉、王德、郦琼兵事不合,飞因解兵奔丧归,浚奏其意在并兵,以去要君,遂命张宗元权其军事。(见高宗纪)汪伯彦既贬,浚以伯彦旧尝引己,遂与秦桧援郊祀恩,起伯彦知宣州。(见汪伯彦传)今浚传皆不载,惟杀曲端一事,略见传中,而又谓端部将张忠彦降金,故下端于狱,似非枉杀者。

  叶梦得

  梦得初为蔡京客,京倚为腹心,尝为京立元祐党籍,分三等定罪,后知应天府,以京党落职。(见毛注、强渊明、胡安国等传)建炎元年,梦得知杭州,军校陈通作乱,梦得被执。(见高宗纪)今梦得传不载。

  胡安国

  安国本秦桧所荐用,吕颐浩引朱胜非以倾秦桧,胡安国即劾胜非不当复用,安国求去,桧三疏留之,颐浩欲去桧,席益曰“安国在讲筵,宜先去之。”盖安国力言桧之贤于张浚也。(见秦桧传)今安国传不载。  刘一止

  一止,秦桧党也,桧置修政局,或有言局当废者,一止与林待聘力言不可废。(见秦桧传)一止传不载。

  何铸

  铸尝与罗汝楫劾岳飞。(见罗汝楫传)又尝为秦桧劾王居正为赵鼎之党,遂夺职奉祠。(见王居正传)又劾张九成党赵鼎。(见张九成传)又劾廖刚与陈渊等为朋比。(见廖刚传)今何铸传皆不载,反云治岳飞狱,力辨其冤,谓不当无故杀一大将,似能主持公道者。

  李显忠

  宿州之败,因破宿州时,显忠欲私其金帛,不以犒军,与邵宏渊忿争,遂致师溃。(见胡铨传)今显忠传乃谓宏渊欲发仓库犒军,显忠不可,只以现钱充赏,士皆不悦,遂致溃。一似显忠之慎重仓库,并无私意者。然论罪时,显忠之谪独重,则其激变非无因也。孝宗纪亦云“显忠战于宿州,宏渊不援,显忠失利,诸将以显忠、宏渊二将不协,遂大溃。”是亦为显忠讳。

  岳珂

  珂守当涂,制置茶盐,自诡兴利,横敛百出,商旅不行,国计反诎于初。又置贪刻吏,开告讦之门,以罔民而没其财,民李士贤有稻二千石,囚之半载。(见徐庆卿传)袁甫劾珂,贪黩无检,总饷二十年,焚林竭泽。(见袁甫传)今珂传俱不载。  史弥远

  韩侂胄用兵,将危及社稷,杨皇后本与侂胄有隙,使荣王曮入奏,宁宗不答,后乃使其弟杨次山阴结史弥远、钱象祖等谋之。侂胄方早朝,弥远使中军统制夏震率兵拥至玉津园击杀之。弥远等方以其事入奏,帝犹不信,既知其已死,乃下诏罢其官,然后再下诏诛之。(见杨皇后传)是时弥远欲诛侂胄,皇后、皇室从中主之,弥远以告象祖、李璧,谓有御笔行事,象祖欲奏审,璧恐迟则事泄,弥远乃使震亟杀之。(见韩侂胄及李璧传)合数传参观,是当日先诛侂胄后奏帝,帝始降旨罢其官,再加诛也。而弥远传则谓“兵端既开,人皆畏侂胄不敢言,弥远力陈危迫之势,皇子询(即荣王曮)入奏,乃罢侂胄,既而台谏给舍交章论,侂胄乃就诛,召弥远对咸和殿。”似乎先奏请得旨而后行诛者。此固讳其擅杀之迹。而宁宗本纪亦书“开禧三年十一月甲戌,诏韩侂胄轻启兵端,可罢平章事。乙亥,礼部侍郎史弥远以密命令殿前统制夏震诛侂胄于玉津园。”一如弥远传所叙。此盖实录书法本如是,不欲以大臣擅杀,见朝廷之威柄下移也。则弥远传讳其擅杀一节,犹似有说。

  至其拥立理宗一事,则隐讳更甚。宁宗自皇子询薨后,即养宗室子贵和为皇子,赐名竑。弥远买美人善琴者纳之,使伺皇子动静。竑嬖之,一日指舆地图曰“此琼崖州,他日当置弥远于此。”又尝书几曰“弥远当决配八千里。”美人以告弥远,乃阴谋立沂王子贵诚,使郑清之傅之。宁宗崩,弥远在禁中,宣贵诚至柩前,举哀毕,然后召竑,封为济王,出居湖州。(见济王竑传)夫以先帝预立之储君,擅敢废罢,而所立者,并非先帝所识之人,虽以唐宦官之定策,国老门生天子尚不至如此之恣横,则弥远之罪上通于天,无可讳饰者。乃宁宗本纪并不著其废立之罪,但云“帝崩,史弥远传遗诏,立侄贵诚为皇子,更名昀,即皇帝位。封皇子竑为济阳王,出居湖州。”一似仓猝之际,宁宗别有遗命,而弥远奉行者。盖其时弥远正柄政,史馆实录皆所监修,故书法本是如此。而弥远传则后人所修,应无所忌,乃亦只以“宁宗崩,拥立理宗”七字了此公案,而此等奸谋逆节,绝无一语载入,益可见宋旧史皆本各家表志行状据以立传,而元人修史,又悉仍其旧,略无订正也。

  贾涉

  李全既降于宋,与金兵战。涉为制置使,以朝命许杀太子者赏节度使,杀驸马者赏观察使。全以所得金牌上于涉,谓杀四驸马所得者。涉遂奏授观察使。其实四驸马不死也。季先死,全欲并将其军,诡称其军有三千虚籍,覆之可省费。涉遂付以兵。将遣人覆实,全忽报昨闻邳州有警,已遣七千人往赴矣,遂不得覆。全往山东,涉劝农出郊,暮归,全军在楚州者遮道不得入,涉使人语全妻杨氏,杨氏挥之退,涉始入城。(见李全传)今贾涉传皆不载,反谓“李全得玉玺以献,朝廷赏以节度使,涉叹曰‘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岂知骄则至于不可劝耶?’”是并能驾驭群盗矣!此传必亦必其子似道当国日,史馆所立,而元人因之不改者也。

  郑清之、赵范、赵葵

  端平初,宋遣将孟珙与蒙古兵共灭金,其时宋与蒙古本敦邻好,并无嫌隙,忽焉兴师入洛,规复中原,兵端遂由此起。据贾似道传,灭金时,珙与蒙古约以陈、蔡为界。师未还,赵范谋发兵据肴函,复中原地。元兵击败之,是开衅者,范实为祸首也。然是时,朝命已令范知开封府东京留守,其弟葵知应天府南京留守,全子才知河南府西京留守。则庙堂已有主此谋者。据王万传,郑清之当国,谋乘虚取河洛。又真德秀传,郑清之挑敌,兵民死者数十万,中外大耗。是此事,实赵范兄弟任之于外,郑清之主之于内也。乃赵范传不载其主谋用兵事,反云灭金后,范言于理宗曰“宣和海上之盟,厥初甚美,迄以取祸,不可不鉴。”赵葵传亦载其所奏云“国家兵力未赡,姑从和议,俟根本既壮,恢复中原。”据此,则二人又似能审度时势,不肯轻举生事者。郑清之传,亦不载其主谋开边事,反载理宗因边警甚惧,清之密疏谓“陛下忧悔太过,恐累刚大之志。”则并似能持危定倾,补救于事后者矣。盖皆因兵端既起之后,国家之祸日深,作家传者各自讳其始谋之失,国史因之故也。

  至如李宗勉传,谓端平中出师汴洛,宗勉言不可。崔与之传,谓朝廷取三京,与之顿足浩叹。乔行简传,谓收复三京,行简忧事力之不继。赵汝谈传,谓朝议出师,汝谈力言不可。及三京收复,汝谈有忧色。未几,洛师果败。此又因用兵后祸败相寻。作传者各为著其先见之明也。

  宋史各传附会处  徐河之捷  李继隆传,徐河之捷,辽将裕悦(官名,旧史作于越)率骑八万来战,继隆与尹继伦列阵以待,敌众方食,继伦出不意击走之。

  案继伦传,是时继伦领兵巡路,辽裕悦、耶律休格(旧史名休哥)数万骑遇之,不顾而南,继伦曰“是蔑视我也!彼捷则将驱我北去;不捷亦且泄怒于我矣!”乃衔枚夜蹑其后,天未明,至徐河,休格方会食,将战,继伦从阵后出其不意突击之,休格大败走。是继伦之突击并未与继隆同列陈也。而继隆传云“与继伦列阵以待。”此不过欲著继隆之同功耳。

  侬智高母子弟

  余靖传,狄青破侬智高后,即班师,靖留广西,遣人入特磨道,获智高母子弟三人,献阙下。

  案萧注传,智高走大理,其母与二弟寓特磨道,注侦得之,悉擒送阙下。是获智高母子者,乃注之功,余靖特以镇广西为其长官耳,而靖传则以此功全属之于靖,并略不及萧注。

  徽宗禅位

  李纲传,徽宗以金兵日逼,命皇太子为开封牧,纲谓吴敏曰“建牧,岂非欲委以留守乎?然非传以位号不可。”敏曰“监国可乎?”纲以“肃宗灵武建号不出于明皇,使后世惜之”为对,明日,敏遂以禅位事进说,并谓李纲亦有此议。是传位之议本起于纲也。

  案敏传,徽宗将内禅,蔡攸探知上意,引敏入对,遂并荐纲入见,则内禅之意,本出于徽宗。蔡攸传,帝欲内禅,亲书传位东宫字授李邦彦,邦彦不敢承以付攸,攸属其客吴敏,遂定议。又李熙靖传,道君皇帝曰“外人以内禅为吴敏功,不知乃自吾意,不然,言者且灭族矣!”合数传观之,是内禅本出于徽宗,而纲传所云,或非实事也,或纲议适与帝合,遂赞决耶?案张端义贵耳录,徽宗闻金人破燕,即命当直学士黄中令草诏罪己,并传位太子,明日诏出,渊圣登极。又记徽宗语,谓“诏中处分,蔡攸尽道不是,只传位一事,要做他功劳。”此亦见内禅出自帝意之一证。

  湖湘盗贼

  李纲传,出为湖广宣抚使,荆湖江湘之间盗贼不可胜计,多者至数万人,纲悉荡平之。又张浚传,浚至潭州,杨么贼众二十余万,相继来降,湖寇尽平。  案是时长沙有刘忠拥众数万,韩世忠诛之;曹成躏湖、湘、道、贺等州,岳飞平之,杨么又飞所击斩者也,今悉归功于纲与浚,而诸将之攻讨略不及焉。虽纲为宣抚,浚为督视,诸将之功即其功,然竟抹煞诸将,全以荡平诸贼为纲与浚之功,且纲传则功属纲,并不及浚;浚传则功属浚,又不及纲。

  刘豫之废

  岳飞传,军中得乌朱(旧史名兀术)谍者,飞佯认为己所遣之谍,作蜡书约豫同诛乌珠,刲其股纳之,令致豫。谍者归以书示乌珠,乌珠大惊,驰白其主,遂废豫。又张浚传,郦琼叛奔刘豫,浚亟遣蜡书贻琼,金人果疑豫,寻废之。

  案刘豫先赂金元帅达兰(旧史名挞辣),得立为帝,后出师侵宋,辄败,屡请金兵为援。金领三省事宗磐曰“先帝立豫者,欲豫开疆保境,我得按兵息民也。今豫进不能取,退不能守,兵连祸结,从之则豫收其利而我受其弊,奈何许之!”于是始有废豫意。会豫又请兵,金乃令达兰、乌珠伪称南侵至汴,宣诏废之。是豫之废,因其进不能取,且屡请兵也。今乃以归功于张浚、岳飞之两封蜡书,真所谓牵连附会者也。(王伦传,绍兴七年,伦使金至睢阳,刘豫欲索观国书,伦力拒之,至涿州,见达兰,具言豫邀索国书无状,且谓豫忍背本,他日安保不背大国?是年冬,豫遂废,是又以废豫归功于伦之奉使矣!)

  采石之捷海陵被弑

  李显忠传,金主亮南侵,将济江,王权自和州遁归,诏以显忠代权,命虞允文趣显忠交军,于是有采石之捷。显忠遣万人渡江,尽复淮西州郡,亮切责诸将,诸将弑之。

  案虞允文传,允文奉命往趣显忠赴权军,允文至采石,权已去,显忠未来,我师三五星散,解鞍坐道旁。允文念坐待显忠,则误国事,遂招诸将,勉以忠义,诸将皆死战,得大捷。明日,又败敌于扬林口,显忠始至。是采石之捷,无与于显忠也。而显忠传,谓因趣显忠交军,故有此捷。遂若功出于显忠者。亮因采石之败,即趋瓜洲,克日渡江,未渡而被弑,亦非关显忠之复淮西而责诸将也。且是时,海陵去采石,即至瓜洲,其间时日有几?显忠岂能尽复淮西?当是海陵被弑后,乘金兵之退而复之耳。乃必谓海陵因显忠复淮西,切责诸将遂被弑,此又曲说也。  规复山东

  贾涉传,李全取海州及密、潍,收登、莱二州,又结青州张林,以滨、棣、淄、济、沂等州来降,自是恩、博、景、德至邢、洺十余州相继请降。涉传檄中原“以地来归及反戈自效者,朝廷爵土无所吝。”

  案是时金国衰乱,盗贼各分据,李全乘此北行,金元帅张林据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等州,全往招之,遂来降,其表云“举七十城之全齐,归三百年之旧主。”是时,实李全功也,而系之涉传,竟似涉发踪指示者。

卷二十四" 宋史数人共事传各专功

  

  贝州王则之乱,讨平之者,明镐、文彦博也。

  而郑骧传则云“王则反,讨平之。”竟似骧一人之功矣。  又杨燧传,谓燧攻贝州,穴城以入,贼平,功第一。刘阒传,又谓阒从攻贝州,穿地道,阒先入,众始从,遂登陴,引绳度师,迟明,师毕入,贝州平,功第一。则即穴城一事,又各擅第一功矣。

  夏竦卒,赐谥文正,司马光、刘敞俱驳之。

  光传曰,光谓“谥之美者,莫如文正,竦何人?足以当之?”乃改谥文庄,略不及敞之同议,则似光一人所驳矣。

  敞传又曰,敞疏三上,乃改谥文庄,亦略不及光,又似敞一人所改矣。

  孝宗崩,光宗以疾,不能过宫成服,赵汝愚拥立宁宗一事。

  据汝愚及赵彦逾传,是时宰相留正去位,中外汹汹,汝愚谋立嘉王(即宁宗),欲倚殿帅郭杲为用,以告彦逾,彦逾尝有德于杲,遂承命以汝愚谋告杲,杲乃领兵卫宁宗即位。是此谋本出汝愚,而彦逾共成之。厥后汝愚因此拥立之功,为侂胄所忌,得祸最烈,正以此也。

  而叶适传,则谓是时赵汝愚计无所出,适责知合门事蔡必胜不得坐视,蔡乃与宣赞舍人傅昌朝、知内侍省关礼、知合门事韩侂胄三人定议,适亟白汝愚,汝愚乃遣侂胄、关礼以内禅事奏太皇太后,明日,因禫祭,遂立嘉王即位。则此谋,又系叶适与蔡必胜等定议后以告汝愚者矣。(按绍熙行礼记,又谓是时汝愚计无所出,宗室彦逾责以同姓之卿不得坐视,汝愚曰“奈何?事急,向承天门叫几声,自割杀耳!”彦逾曰“无益也。”乃为画计,请于太皇太后,以嘉王即位,而尊光宗为太上皇帝,使侂胄共成其事。据此,则首谋又属彦逾。然宋史彦逾传不载其首谋画策,或绍熙行礼记所云,非当日实事。)

  宋史各传错谬处  袁彦传,有刘仁赡降之语。张保续传,亦有刘仁赡率将卒出降之语。薛居正五代史,周显德四年,世宗亲征寿州,刘仁赡上表乞降。是薛史原有此语。然薛史仅钞实录而未及详考事实。至欧史则已辨明仁赡之不降,实副使孙羽以仁赡病笃,诈为其书以降者,所以特列仁赡于死节传。今宋史袁彦等传尚云然,岂元人修史时,并欧史亦不检对耶?

  韩世忠传,世忠屯焦山,谓乌珠(旧史名兀术)至必登金山龙王庙观虚实。乃令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岸侧,果有五骑闯入,庙兵喜,先鼓而出,仅得二人,逸其三,中有绛袍玉带,既坠而驰者,访之,即乌珠也。按金山在水中,岂能骑而入?又骑而逃?此必误也。舆地纪胜,谓伏兵北固山龙王庙,此较近理。乃作传者于此等处亦不订正。

  曹友闻传,元兵攻武休关,败都统李显忠军,遂入兴元。按显忠系绍兴中归宋,卒于乾道中,距友闻与蒙古兵战时,已六、七十年,安得尚统军耶?或另有一李显忠,然史又不分析言之。

  陈宜中传,遣张全合尹玉、麻士龙援常州,玉、士龙皆战死,全不发一矢,奔还。文天祥请诛之,宜中释不问。文天祥传,亦谓朱华、尹玉等战五牧,败兵渡水挽全军舟,全军斩其指,皆溺死。全不发一矢,走归。是张全并未战也。而尹玉传乃云,淮将张全、广将朱华大战于五牧。则全又在力战之内矣!功罪混淆,莫此为甚。  又刘师勇与姚讪守常州数月,城陷,师勇拔栅,战且行,其弟马堕堑,跃不能出,师勇举手与诀而去。是师勇守常,至城破始去也。事见张世杰传及元史伯颜传,并郑所南集。而王安节传,则谓师勇复常州后,即赴平江,使安节在常拒守。又似师勇未尝与常州之难者。此又一史中自相矛盾之处也。

  吕蒙正传赞,谓国朝三次入相者,惟赵普、吕蒙正。然蒙正之后,又有张士逊、吕夷简、文彦博,皆三次入相,蔡京并四次入相。蒙正传赞所云,亦未深考。

  宋史列传又有遗漏者

  一代之臣甚多,自非大奸大忠,原不能悉载,然有必宜载而反遗漏者。  俞文豹清夜录,靖康之变,上皇将赴金军,中书舍人姜尧臣极谏不可往,番使以骨朵(铁制或木制兵器,一端有大首,状如蒜头,柄较长。相似者为锤,惟锤柄较短。)击之死。曹勋北狩录,四太子求王婉容为黏罕子妇,婉容自刎死。此二事忠节凛然,史传所必宜载者,而列传皆无之。  彭义斌自山东起义,随李全来归,即与赵范、赵葵破金兵,义斌独击至下湾渡,掩金人于淮。(见贾涉传)后因李全乱,楚州制置使许国走死,义斌斩全使,大骂,誓必报此仇。会全攻恩州,义斌即出战,败之,全求制置使徐晞稷书与义斌速和,义斌致书赵善湘曰“不诛全,恢复不成。但能遣兵扼淮,断其南路,必可灭贼。贼平之后,义斌战河北盱眙,诸将战河南,神州可复也。”(见李全传)赵范亦谓善湘曰“义斌蹙全,如山压软卵,然必请而后讨者,知尊朝廷也。”(见赵范传)全贻书制置司,诬义斌叛朝廷,虽知义斌之功,惮全未欲行赏,义斌俟朝命不至,拓地而北,进攻东平,严实潜求救于蒙古将博罗罕,而与义斌连和,义斌亦欲藉实取河朔而后图之,遂以兄礼事实,不夺其兵,而留青崖崮所掠实之家属不还,进攻真定,降金将武仙,众至数十万,既下真定,道西山而北,博罗罕兵始至,义斌分兵与实,阳助而阴伺之,实危急,即赴博罗罕军与之合,与义斌战于内黄之五马山,义斌兵败被执,史天泽说之降,义斌厉声曰“我大宋臣也,肯为他人属耶?”遂死之。(见元史严实等传)后朝廷讨李全诏有云“彭义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已加赠典追封。”(见李全传)是义斌之忠义勋绩比赵立、李宝、魏胜等更有过之,则宋史何得无传?乃仅散见于李全等传,而不另立专传,岂非阙漏耶?

  又吴缜作新唐书纠谬,至今尚传其书,而宋史无传;刘克庄诗集、文集为宋末一大家,今亦无传。此皆史家之疏也。

  宋史排次失当处

  宋史又有不必立传者。  欧公五代史,不立韩通传,为本朝讳也。宋史补之,而以李筠、李重进并列为周三臣,是矣!

  他如张从恩、扈彦珂、薛怀让、药元福,皆五代时人。

  从恩入宋,改封许国公,其入宋史可也。

  彦珂、怀让、元福,当宋初即病殁;赵昂、李谷、窦贞固、李涛、赵上交、张锡、张铸边、归谠、刘涛等,并未官于宋,则传之何为?或以五代史无传,不得不于宋史存之,然李谷、李涛在五代尚有事迹可纪,其余本不足书,乃一概入之列传,仍不过叙其历官,如今仕途之履历而已,此亦成何史策?

  宋臣中宣缯、别之杰、邹应龙、金渊、张磻、饶虎臣、戴庆炯等传,亦但叙履历,绝无一言一事,则传之何为?

  其他编次之失,更有当改定者。

  张宪、牛皋、杨再兴,皆岳飞部将,旧史本附飞传后,元人修史,另编为卷。(说已见前)

  刘子羽、胡世将与吴玠兄弟在蜀同功共事,应与玠璘相次,今亦各为卷,此犹曰官有文武之别也。  解元、成闵皆韩世忠部将,宜附世忠后;郭浩、杨政皆吴氏部将,用兵与吴氏相终始,宜附玠、璘后,今皆另编为卷。盖亦元人改旧史而排次耳。  王友直、李宝皆自北起义来归,既同列一卷;李显忠亦自鄜延起事,间关数国,冒死南投,功名尤著;魏胜起兵涟水,据海州以归,与宝共事,此数人者,应汇列为一卷,以显忠为首,胜、宝、友直次之,而今皆各为卷。

  秦桧擅国十九年,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忤斥去,惟王次翁始终为桧所怜,则次翁应附桧传后;陈自强之附韩侂胄,与次翁之附秦桧一也,则自强亦应附侂胄后,乃皆编入列传,不著奸党,何也?

  权邦彦,徽、钦时人,卒于高宗绍兴三年,乃厕于宁宗诸臣之列;汪若海、张运、柳约亦皆钦、高时人,而厕于理宗诸臣之列;林勋、刘才邵等皆高、孝时人,并厕于德祐末造李庭芝诸人之列,不几颠倒时代乎?

  南唐世家,既立韩熙载传矣,刘仁赡、皇甫晖、姚凤皆完节于南唐者,何以不为立传,以附于熙载后?南唐徐铉、北汉杨业,后仕于宋,既入之宋臣传矣,南唐之周惟简、西蜀之欧阳迥,亦皆仕宋,历官多年,何以又不入宋臣传,而仍附南唐、西蜀世家之后乎?  此皆自乱其例者。想见元人修史,草率从事,徒以意为排次,不复详细审订也。

  史家一人两传  史传人物太多,修之者非一人,不暇彼此审订,遂有一人而重出者。

  如顾宁人(炎武)指出元史列传中第八卷之速不台即第九卷之雪不台;十八卷之完者都即二十卷之完者拔都;三十七卷之石抹也先即三十九卷之石抹阿辛。皆是一人两传。可见修史者之草率从事。  然蒙古以国语为名,译作汉字,但取其音之同,而字不必画一,致有此误,犹有说也。

  若旧唐书列传之七十二既有杨朝晟,九十四又有杨朝晟;五十一既有王求礼,一百三十七又有王求礼,宋史列传之一百十六既有李熙靖,二百十二又有李熙靖。考其事迹,实系一人,并非偶同姓名者。

  是修史之草率,更甚于明修元史时。  至如辽史有三耶律托卜嘉(旧史名耶律挞不也),一在列传第二十六,一在第二十九,一在第四十一;又有两萧罕嘉努(旧史名萧韩家奴),一在列传第二十六,一在第三十三;又有两萧塔喇噶(旧史名萧塔剌葛),一在列传第十五,一在第二十。金史又有两达兰(旧史名挞烂),一在列传第十(又名古云,旧史名彀英),一在第十五;又有四罗索(旧史名娄室),一在列传第十,其三在五十七,同为一传,当时已以大娄室、中娄室、小娄室别之;又有两额尔克(旧史名讹可),亦同为一传,当时亦有草火讹可、板子讹可之别。  此则名虽同而人各别。盖辽、金、元皆以国语为名,诸人国语之名本同故耳。

  至如金史之碎不即元史之速不台(即元将之围汴京,掳金妃后及宗族北去者),宋史之兀良哈即元史之兀良合台(即征交趾,由粤西北归者)。此又修史时,各据所译汉字入传,不暇彼此订正也。

  监板宋史脱误处

  余家所有宋史二本,系前明南北监板各一,其中误字落句不一而足。

  尤袤传:高宗配享四人,王“俊”误为“浚”

  如尤袤传:高宗崩,灵驾将发引,忽议配享,洪迈请用吕颐浩、韩世忠、赵鼎、张浚,袤言“祖宗典故,既祔然后议配享,今忽定于灵驾发引之前,不加详议,恐无以服勋臣子孙之心。”乃诏更议,后卒用四人者。时杨万里亦谓张浚当配食,争之不从,补外。袤转礼部侍郎云云。

  按万里所著诚斋挥麈录,谓洪景卢以浚杀曲端一事,辍其配享。是迈乃辍浚者。今传反云迈请用浚。又按杨万里传,高宗崩,洪迈不俟集议配享,独以吕颐浩等姓名上,万里疏诋之,力言张浚当与。是迈本未以浚入配享。尤袤传云张浚,当是张俊之误也。配享兼用文武,迈既请用吕颐浩、赵鼎两文臣,则武臣必是韩世忠、张俊耳。(案今本已订正为张俊)

  曹勋传:曹勋副使,王“纶”误为“伦”

  又曹勋传:绍兴二十九年,勋副王伦为称谢使至金,金主将侵淮,勋与伦归言和好无他。

  按伦自建炎元年即为通间使至金,绍兴二年,粘罕使伦归报;七年,再使金,回;八年,又往,偕张通古来;九年,再充使奉迎梓宫。太后被拘河间。十四年,金人欲官之,不从,乃缢死。是伦之死,在绍兴十四年,安得二十九年尚有与曹勋同使之事?

  及阅王纶传:二十八年,金将渝盟,边报沓至;二十九年,朝论欲遣泛使觇之,纶请行,曹勋副之,至金,馆礼甚隆,归言邻国恭顺陛下威德所致。然是时,金已谋犯江,特以善意绐纶耳。据此,始知勋所副者,乃王纶,非王伦也。(案今本已订正为王纶)

  张邵传:弟祁下狱株连邵,会桧死得免

  又张邵传:邵初使金,遇秦桧于潍州,及归,上书言桧忠节。后其弟祁下狱,将株连邵,会桧死得免。

  此数语上下不贯,邵既有德于桧,桧自党护之,桧死则不能免株连矣!乃反云桧死得免。此必有脱落字句处。皆刊刻时校讎不精之故也,当别求善本改之。(按今本仍旧。复按高宗纪,绍兴二十五年十月乙酉,命大理鞫张祁附丽胡寅狱。邵将受株连者,当系此事。胡寅一案,缘于绍兴二十年桧党诬李孟坚诵其父光所撰私史,语涉讥谤,诏送大理寺。而李光已先于十一年遭贬。至是,桧复因忌寅,并坐寅与光书讥讪朝政,狱成,诏胡寅等八人缘坐。至二十五年,乃复牵连张祁。至桧死,高宗虽追封申王,谥忠献,且亲幸其第临奠。而于桧党则稍抑之,且平复桧所倾陷者。二十五年十一月乙丑,乃释张祁狱。十二月甲申,召胡寅等令自便,仍复其官。据此,邵传所谓“会桧死得免”者,系因高宗既释张祁狱,邵自于免论之列。则翼谓“邵既有德于桧,桧自党护之,桧死则不能免株连矣!”乃未辨张祁狱之所由,故有此疑。况桧既党护邵,岂不知构祁必株连邵耶?宋史先叙邵言桧忠节,后叙祁狱将株连邵,应是彰显桧之负恩,纵有脱漏,如作“会桧死乃得免”,则明矣!然则翼“党护”一语,坐邵为桧党,未免率断也。且邵虽有德于桧,然为国出使囚徙,屡濒于死,本为高宗亲重,岂可与桧党同视耶?)

  赵良嗣不应入奸臣传

  马植,燕人,以取燕策干童贯入奏。徽宗宠之,赐姓名李良嗣,又赐以国姓。图燕之议由此起,斯固召祸首谋,然良嗣但建此策,听不听,则在乎庙堂之持议也。

  及良嗣奉使由海道至金,与金太祖约:金取中京大定府,宋取燕中析津府。自是凡数往返。会金太祖殂,金人欲变元约,但予以燕京及蓟、景、檀、顺、涿、易六州,良嗣言“元约山后山前十七州,今如此,信义安在?”金人不从。良嗣又奉使往,曰“本朝徇大国多矣!岂平滦一事,不能相从耶?”金又不从。嗣良嗣又至,以答书稿示良嗣曰“燕京系我朝兵力攻下,其租税当输我朝。”良嗣曰“租随地出,岂有予地而不予租税者?”金人曰“燕租六百万,今只取一百万,不然,还我涿、易。”良嗣曰“我朝自以兵下涿、易,今乃云尔,岂无曲直耶?”是良嗣衔命往来,能以口舌抗强邻。(以上皆见续通鉴钢目)故宋史本传亦谓往返六七,颇能缓颊尽心,与金争议。

  使无收纳张觉之事,金人亦难遽起兵端,(宣和五年,辽人张觉叛金以平州来附,金人以纳叛为责,索之甚急,始命王安中缢杀,函其首送之,金人终以是启衅)而中华疆土复归版图,良嗣方且当入功臣传中。乃张觉之叛金来降,主国计者贪近利而昧远计,辄轻为招纳,良嗣方苦口争之,以为失欢强邻,后不可悔。(良嗣争之不果,坐夺职,削五阶)而举朝醉梦,卒不听从。果致金兵得以借口,不惟新得之地尽失之,并至銮舆北狩,神州陆沈。此则王黼辈之贪功喜事,谋国不臧,于良嗣无与也。乃事后追论祸始,坐以重辟,(靖康元年,御史胡舜陟论其结成边患,败契丹百年之好,使金寇侵陵,祸及中国,乞戮之于市。时已窜郴州,诏广西转运副使李升之即所至枭其首,徙妻子于万安军)已不免失刑。修史者又入之奸臣传中,与蔡京等同列,殊非平情之论也。

  王伦  王伦使金,间关百死,遂成和议。世徒以胡铨疏斥其狎邪小人,市井无赖。张焘疏斥其虚诞,许忻疏斥其卖国,遂众口一词,以为非善类。甚至史传亦有家贫无行,数犯法幸免之语。不知此特出于一时儒生不主和议者之诋諆,而论世者则当谅其心,记其功而悯其节也。

  伦本王旦弟勖之后,初非市侩里魁。其奉使在建炎元年,是时金人方掳二帝北去,凶焰正炽,谁敢身入虎口?伦独慷慨请行,其胆勇已绝出流辈。及至金被留,久之,尼玛哈(旧史名粘罕)使乌陵思谋至,伦即以和议动之,欲使其还两宫、归故地,尼玛哈虽不答,然和议实肇端于此。即洪皓之以畏天保天语悟室,犹在后也。已而尼玛哈有许和意,绍兴二年,先遣伦归。次年即遣李永寿、王翊来。值刘豫内犯,议遂中格。七年,徽宗、郑后讣至,复遣伦充使奉迎,并乞河南、陕西地。是冬,豫既废,伦入见金主,金遂以乌陵思谋、石庆偕伦来议。八年,再使金,金即遣张通古等来,许归梓宫、母后及河南、陕西地。九年,伦充使再往金,竟以河南、陕西地先付之。

  设使金不渝盟,则存没俱归,境土得复,伦之功,岂南渡文武诸臣所可及哉?只以金人自悔失策,旋毁前议,伦遂被拘于河间。其后和议再成,遂不得身预其事。然创议于敌势方张之时,与收功于两国将平之日,其难易既不同。且伦之议和,则请帝后疆土全归,而未议及岁币;迨秦桧主和,则寸土不归,反岁输银绢二十五万两匹,徒得一母后、二旅柩而已,其难易更不可以道里计。而况李永寿等之来,赖伦以云中旧识,稍损其骄倨;张通古等之来,又赖伦委曲调护,使秦桧就馆受书,以免屈万乘之尊。是其周旋于事势难处之会,即朱弁、洪皓辈有不能及者。盖弁、皓仅完臣节,伦则兼齐国事,其所任为独难,故皓归亦极言“伦以身徇国,弃之不取,缓急何以使人?”实深服其心力俱殚也。

  及被拘六年,金人欲用为平滦三路都转运使,其时两国和议久成,化仇为好,即受金官职,亦非反颜事仇,况家本莘县,乡土已属于金,于私计亦甚便,乃力拒不受,甘被其缢死。(金史谓伦已受官又辞,乃缢死。宋史则谓不受官而被害。按伦如果受官,岂复抗辞?是必未受官也)是不惟谋国之忠,历百艰而不顾;而徇国之烈,甘一死而不挠,视弁、皓等得归故国,身受宠荣者,其身世尤不幸,志节尤可悲也!而区区身后之名,又以市井无赖数语传为口实,至今耳食者几视为幸功捭阖之人,此不可不急为别白也。

  宋初降王子弟布满中外

  角力而灭其国,角材而臣其人,未有不猜防疑忌而至于杀戮者。独宋初不然。

  周保权被擒,授千牛卫上将军,葺京城旧邸院居之。(湖南)

  高继冲纳土,但令王仁赡知军府事,而仍令继冲镇其地。迨继冲入朝,改授武宁军节度使、徐宿观察使,镇彭门,凡十年。其叔高保衡,历知宿、怀、同、汝四州及光化军。其臣孙光宪,亦官黄州刺史。梁延嗣亦官复州防御使。(荆南)

  刘鋹战败被擒,仍封恩赦侯,赐第居京师,进封彭城郡公。(南汉)

  李煜城破始降,封违命侯,居京师。后封陇西郡公。其子弟多授大将军、卫将军等官,从善为通许监军,从誧历知随、复、成三州,季操历知淮阳、涟水二军、蔡、舒二州,仲寓官郢州刺史十余年,其臣徐铉等皆官于京师,更无论也。(南唐)

  孟昶既降,赐第京师,封秦国公,寻卒。子元历知贝、定二州,又为镇州兵马钤辖,移滑州,以病求小州,乃移滁州而卒。元历官宋、曹、兖、郓都巡检,出知滑州。其臣伊审征,官静难军节度使,移镇延安。赵彦韬授兴州刺史,移沣州。毌守素历知赵州、容州,兼本管诸州水陆转运使。(西蜀)

  陈洪进纳土后,封杞国公,赐第居京师。子文显仍知泉州,移知青、齐、庐三州。文颢历知房、康、同、耀、徐、衡六州。文顗历知海、濮、潍、沂、黄五州。文顼历知登、舒二州。(漳泉)  钱俶纳土后,封淮海国王,赐礼贤宅,居京师。后出为武胜军节度使,改封南阳国王。子惟浚屡加诸镇节度使,常居京师。惟治知真定军府兼兵马都部署。惟济历知绛、潞二州,又为永州团练使,改成德军。惟演仕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判许州。俶弟俨判和州。昊历知宋、寿、泗、宿四州。其臣僚孙承祐知大名府,改知滑州。沈承礼知密州。(吴越)

  刘继元降,封彭城郡公,赐京城甲第一区,授保康军节度使。其臣李恽历知广、许、孟三州。马峰分司西京。(北汉)  统计诸降王及诸降臣,无一不保全者,此等僭伪窃据之徒,归降本非素志,况新造之邦,民志未定,国势易摇,岂能一无顾虑?乃其主皆赐第京师,居肘腋之地,其子弟臣僚又皆分职州郡,掌兵民之权,而庙堂之上不闻操切猜防,入仕新朝者,亦帖然各效其勤,无反侧不靖之意。于此见宋太祖、太宗并包天下之大度,震服一世之神威,非诈力从事者,所可及也。后之论者往往谓宋开国之初,即失于弱。岂知不恃诈力以为强者,其强更甚也哉!  宋诸帝御集皆建阁藏贮

  宋诸帝御集各建阁藏贮,自真宗始。

  真宗晚年,以所著诗文示丁谓等曰“朕听览之下,以翰墨自娱,虽不足垂范,亦平生游心于此也。”谓等请镂板宣布,共七百二十二卷,并作天章阁贮之。

  自后诸帝御集皆仿此例,而阁名各不相袭。

  英宗建宝文阁,藏仁宗御集。

  神宗以英宗御书,亦附于内。

  哲宗建显谟阁,藏神宗御集。(元祐二年,已诏苏辙、刘攽等编次神宗御集,四年上之,先藏宝文阁,元符元年,另建显谟阁贮之)

  徽宗建徽猷阁,藏哲宗御集。

  高宗建敷文阁,藏徽宗御集。

  孝宗建焕章阁,藏高宗御集。

  宁宗建华文阁,藏孝宗御集,又建宝谟阁,藏光宗御集。

  理宗建宝章阁,藏宁宗御集。

  度宗建显文阁,藏理宗御集。

  每帝各建一阁,虽颇繁费,然亦足昭敬谨,且见诸帝文治之盛也。又每阁皆置学士、直学士、待制等官,俾专职掌。(以上皆见本纪)如神宗以章衡为宝文阁待制,谓之曰“卿为仁宗朝魁甲,宝文藏御集之处,未始除人,今以处卿是也。”(见衡传)  录名臣后

  真宗录唐白居易后利用,为河南府教授;元稹七世孙为台州司马;裴度孙坦为郑州助教,又录唐长孙无忌、段秀实等孙,皆教官。

  仁宗录唐狄仁杰、张九龄、郭子仪、颜真卿后。  神宗录唐魏征、狄仁杰、段秀实后。皆见本纪。

  按旧唐书段秀实传,自贞元后,凡赦书褒忠,必以秀实为首。又贞元六年,赦书授颜真卿一子五品官。文宗时又以真卿曾孙弘式为同州参军。五代史刘遂清传,唐朝浑、郭、颜、段之后,每一赦出,以一子出身,率为常制。是唐及五代时已有此制,宋盖仿而行之也。

  宋皇后所生太子皆不吉  真宗由皇太子登极,其母则李贤妃也。仁宗由皇太子登极,其母则李宸妃也。神宗之为皇太子,其母本高皇后,然生帝时尚在英宗潜邸,未为后也。哲宗由皇太子登极,其母朱德妃,亦非后也。

  惟钦宗生时,其母王氏已册为后,故钦宗以嫡长为皇太子,后即位,竟北迁于金。  南渡后,光宗母系郭皇后。宁宗母系李皇后,然诞育时,亦皆在潜邸,未为后也。

  惟度宗后全氏,正位中宫,后生德祐帝,(咸淳三年,立全后,七年生帝)甫登极,即国亡。

  统计有宋一代,皇后正位后所生太子,只靖康、德祐二帝,而二帝皆为失国之君,此理之不可解者。  又有已立为太子而不得继统者。  太宗之昭成太子元禧,真宗之悼献太子祐,哲宗之献愍太子茂,犹皆死后追赠,未尝及身为储君也。

  其生而立为太子者,钦宗嫡子谌,朱后所生,生时虽尚未为后,然正妃也,故谌为嫡皇孙,当时已称祖宗以来所未有。钦宗登极后,立为皇太子,后竟随北去。  高宗之元懿太子,潘贤妃所生,苗刘之变为所拥立,改元明受,高宗复辟后,立为皇太子,未几殇。  孝宗之庄文太子愭,郭后所生,嫡长子乾道,元年立为皇太子,年二十四薨。

  宁宗之景献太子询,本宗室子,开禧初,立为皇太子,年二十九薨,再育宗室子贵和为皇子,赐名竑,虽未加太子之号,然已居储贰,继体攸属,后为史弥远擅废,降封镇王,不得其死。  是不惟正后所生太子不吉,即非正后所生而册为太子者,亦不皆吉也。

  宋初考古之学

  考古之学,至南宋最精博。如郑樵、李焘、王应麟、马贵与等是也。然宋初制诰之臣已多博雅。

  乾德三年,范质等三相俱罢,将独相赵普,而无宰相书敕,帝以问陶谷,谷曰“古来宰相未尝虚位,惟唐文宗甘露之变,数日无相,左仆射令狐楚奉行。今尚书亦南省官,可以书敕。”窦仪曰“非承平令典也。皇弟(即太宗光义)开封尹同平章事,即宰相也,可书敕。”从之。仪之论固是。然古来偶有朝无宰相之故事,谷独能记之。

  又普独相后,太祖欲置之副而难其名称,问谷“下宰相一等有何官?”谷曰“唐有参知机务、参知政事。”遂以薛居正、吕余庆为参知政事。仓猝一问,即能援引故事,可见熟于典故,腹笥中无不有也。

  太祖改年号乾德,以为古所未有,后于宫中得乾德钱,以问窦仪,仪对以伪蜀曾有此号。(案十国前蜀后主王衍年号乾德,又荆南高继冲年号亦为乾德)询知果自蜀中来者,始叹曰“宰相须用读书人。”

  太宗时,皇子元杰封吴王,行扬州、润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洎谓“六朝皇子封王,以郡为国,置傅相、内史等,佐王为治,或王子不之国,则内史行郡事。唐改为长史,凡亲王授大都督不之镇,而朝命大臣临郡者,即有长史之号,谓亲王之上佐也。如段文昌出镇扬州,云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载义出镇幽州,云卢龙军副大使知节度事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是也。今王既为大都督,又为长史,则是王自为上佐矣!”

  即此数条,可见诸臣于朝章国典,无不究心有素,仓猝间即有据依,足资朝廷制作之讨论也。

  又钱俶薨,谥忠懿,张洎为覆状,有“受宠若惊,居亢无悔”语,张佖驳之,谓“亢龙无悔,非臣子所宜言。”洎对状曰“易之九三,王弼注云‘处下体之极,居上体之下,因时而惕,故愈于上九之亢。’正义云‘九三,居下体之极,是人臣之体,其能免亢龙之咎者,以慎守免祸也。’是人臣能免亢极之祸也。汉书梁商传赞云‘地居亢满而能以谨厚自终。’杨植作许由碑云‘锱铢九有,亢极一夫。’杜鸿渐让元帅表云‘禄位亢极,过逾涯量。’卢杞作郭子仪碑云‘居亢无悔,其心益降。’张说作祁国公碑云‘一无目牛之全,一无亢龙之悔。’皆就人臣而言也。”乃诏“洎援引故实,历历有据,罚佖一月俸。”以一亢字而援引典故,辩博如此,其学可知。

  神宗有殿名宣光,哲宗问林希古“有此名否?”对曰“此石勒殿名也。”乃更名显承。

  此又诸臣熟于经史之学,原原本本,非以口给也。

  自朝章国故之不讲,则有如蔡京误以唐太宗为宋太宗,而废尚书令者矣!(徽宗诏“尚书令,太宗曾为之,今不须复置。”说者谓“宋太宗未尝为尚书令,惟唐太宗曾为之,今误以唐太宗为宋太宗,乃蔡京当国,不学无术之故也。”见京传)自经义史学之不讲,则有如章惇谓“北郊祀地,只可谓之社。”而欲废北郊大礼者矣!(惇以北郊止可谓之社。黄履曰“天子祭天地皆称郊,故诗序云‘郊祀天地’,若社则土神也,岂有祭大只亦谓之社乎?北郊之议遂定。见黄履传)然则北宋文学之臣,稽典故,援经史,俱确有据依,岂后代所可及哉!

  宋初严惩赃吏

  宋以忠厚开国,凡罪罚悉从轻减,独于治赃吏最严。盖宋祖亲见五代时贪吏恣横,民不聊生。故御极以后,用重法治之,所以塞浊乱之源也。

  按本纪,太祖建隆二年,大名府主簿郭顗坐赃弃市。乾德三年,员外郎李岳、陈偃、殿直、成德钧皆坐赃弃市。蔡河纲官王训等以糠土杂军粮,磔于市。太子中舍王治坐受赃杀人弃市。开宝三年,将军石延祚坐监仓与吏为奸赃弃市。四年,将军桑进兴、洗马王元吉、侍御史张穆、左拾遗张恂皆坐赃弃市。刘祺赃轻,杖流海岛。六年,中允郭思齐、观察判官崔绚、录事参军马德林俱坐赃弃市。此太祖时法令也。

  太宗太平兴国三年,泗州录事参军徐璧坐监仓受贿出虚券弃市。侍御史赵承嗣隐官钱弃市。又诏诸职官以赃论罪,虽遇赦不得叙,永为定制。中书令史李知古坐受赃,改法杖杀之。詹事丞徐选坐赃杖杀之。御史张白以官钱籴卖弃市。汴河主粮吏夺漕军粮,断其腕,徇河干三日,斩之。是太宗法令犹未弛。然寇准谓“祖吉、王淮皆侮法受赃,吉赃少,乃伏诛;淮以参政王沔之弟,盗主守财至千万,止杖,岂非不平耶?”则是时已有骫法曲纵者。

  至真宗时,弃市之法不复见,惟杖流海岛。如员外郎盛梁受赃流崖州。著作郎高清以赃杖脊配沙门岛。盖比国初已弛纵矣。

  仁宗本纪,则并杖流之例亦不复见。

  苏颂传,知金州张仲宣坐枉法赃应死,法官援李希辅例,杖脊黥配海岛。颂奏仲宣赃少应减,神宗曰“免杖而黥之,可乎?”颂引“刑不上大夫”为对,遂免黥,永为定制。自是宋代命官犯赃抵死者,例不加刑。当时论者谓“颂一言而除黥刺,以为仁人之言,其利溥。”(见颂传)益可见姑息成风,反以庇奸养贪为善政。其于不肖官吏之非法横取,盖已不甚深求。  继以青苗免役之掊克,花石纲之攘夺,遂致民怨沸腾,盗贼竞起。宋江等三十六人横行河朔,官军万人不敢捕。方腊之乱,凡得官吏必恣行杀戮,断截肢体,探取肺肝,或熬以鼎油,或射以劲矢,备极惨毒,以泄其愤。陈遘疏,所谓“贪污嗜利之人,倚法侵牟,不知纪极,怨痛结于民心,故至此也。”(见陈沟及方腊传)

  南渡后,高宗虽有诏“按察官岁上所发摘赃吏姓名,以为殿最。”然本纪未见治罪之人。

  惟孝宗时上元县李允升犯赃贷死,杖脊刺面配惠州牢城,籍其赀,失察上司俱降黜。广东提刑石敦义犯赃刺面配柳州,籍其家。知潮州曾造犯赃贷死,南雄编管,籍其家。参知政事钱良臣以失举赃吏,夺三官。是时法令虽比国初稍轻,而从积玩之后,有此整饬,风气亦为之一变。真德秀所谓“乾道、淳熙间,有位于朝者,以馈赂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耻。”(苞苴:本意为以草苇包裹,惟贿赂恐人知,以苞苴其外,故为贿赂别称。后汉书隗嚣传:苞苴流行,财入公辅。)皆孝宗之遗烈也。

  理宗虽亦诏“监司以半岁将劾去赃吏之数来上,视多寡为殿最,守臣助监司所不及,则以一岁为殿最。”(见本纪)是亦颇能留意综核者。然是时汤焘疏言“苞苴有昔所未有之物,故民罹昔所未有之害;苞苴有不可胜穷之费,故民有不可胜穷之忧。”(见焘传)则知庙堂之诏已为具文,而官吏之朘削如故也。贾似道亦疏言“裕财之道,莫急于去赃吏,艺祖杖杀朝堂,孝宗真决刺面,今当仿而行之。”(见似道传)以似道之狂谬,尚知赃吏之不可不重惩,而追思艺祖、孝宗之遗法,然则是二帝者,可谓知所务者哉!

卷二十五" 宋封王之制

  

  宋初臣下少封王者。

  石守信卒,封武威郡王;王审琦卒,封琅玡郡王;高怀德卒,封渤海郡王;王景生封太原郡王,卒封岐王。此皆前代功臣,位本崇重,一旦倾心兴朝,宣力藩镇,故荣之以茅土也。  其佐命功臣,惟赵普卒,封真定郡王;曹彬卒,封济阳郡王而已。(普后加封韩王)

  至徽宗时,追封王安石舒王、蔡确汝南郡王,封爵始滥。时宰相何执中卒,封清源郡王;郑居中卒,封华原郡王,甚至奄人童贯亦生封广阳郡王,名器猥亵,莫此为甚。

  南渡后,  武臣封王者,韩世忠生封咸安郡王,后追封靳王;张俊生封清河郡王,后追封循王;杨存中生封同安郡王,后追封和王;吴璘生封新安郡王,后追封信王。其死后追封者,吴玠涪王、岳飞鄂王(宁宗时封)、刘光世安成郡王(孝宗时封),又加封鄜王。

  文臣封王者,秦桧生封建康郡王,后追封申王;史浩追封会稽郡王,又加卫王;韩侂胄生封平原郡王;史弥远生封会稽郡王,死又追封越王;郑清之亦追封魏郡王。

  诸武臣多战功,疏封尚有说,文臣以权宠得之,亦太猥亵矣!

  此外则后族有封王者,

  其始皆子孙尊崇母后之族。如太祖追封杜太后弟审进为京兆郡王。真宗追封母李太后父英常山郡王。仁宗追封真宗潘后父美郑王,郭后弟守文谯王是也。章献明肃刘后父通,追封魏王,则以后垂帘故。李宸妃弟用和封陇西郡王,亦以仁宗生母故。  惟仁宗张贵妃(追册温成皇后)父尧封封清河郡王,此为人主自封后族之始。

  仁宗慈圣光献曹后,乃曹斌女孙,神宗时追封其曾祖芸魏王,祖彬韩王,父吴王,后弟佾亦封济阳郡王,则并及四代矣。

  英宗宣仁圣烈高后,神宗追封其父继勋康王,兄遵甫楚王,高宗又追封后弟士逊、士林、侄公纪、公绘皆为王。

  神宗钦圣向后弟宗回永阳郡王、宗良永嘉郡王,皆徽宗时封。  哲宗孟后父彦弼咸宁郡王、弟忠厚信安郡王,则高宗时封。

  徽宗王后、郑后无封。韦贤妃为高宗生母,高宗封其弟渊平乐郡王。

  钦宗朱后父伯材恩平郡王,则钦宗所封也。

  高宗吴后父近吴王、弟益太宁郡王、盖新兴郡王。孝宗郭后父瑊荣王、弟师瑀永宁郡王。皆子为帝后所封。

  光宗李后三代皆封王,则光宗时封宁宗杨后弟次山永阳郡王,其二子谷、石亦皆封王,亦宁宗时封。  理宗谢后三代皆王,则度宗时封。

  宋待周后之厚

  宋太祖为军士拥戴,既登极,迁周恭帝及符太后于西宫,易其帝号曰郑王,太后曰周太后。作周六庙于西京,遣官迁其神主,命周宗正郭以时祭享。又遣工部侍郎艾颖拜嵩陵(太祖)、庆陵(世宗)。建隆三年,郑王出居房州。开宝六年,郑王始殂,距禅位已十四年矣。宋祖素服发哀,辍朝十日,谥曰恭帝,命还葬庆陵之侧,陵曰顺陵。

  仁宗嘉祐四年,诏取柴氏谱系,于诸房中推最长一人,岁时奉周祀。寻录周世宗从孙柴元亨为三班奉职。(先是加恩郭氏,至是又恩及柴氏)又诏周世宗后,每郊祀录其子孙一人。至和四年,遂封柴咏为崇义公,给田十顷,奉周室祀,并给西京周庙祭享器服。  神宗又录周世宗从曾孙思恭等为三班奉职。熙宁四年,崇义公柴咏致仕,子若讷袭封。

  徽宗诏柴氏后已封崇义公,再官恭帝后为宣教郎,监周陵庙,世为三恪。(颜师古曰“恪,敬也。言待之加敬,亦如宾也。周以舜后(陈)并夏后(杞)、(殷后)宋为三恪也。”)

  南渡后,高宗又令柴叔夜袭封崇义公。

  理宗又诏周世宗八世孙承务郎柴彦颖袭封崇义公。

  此皆见于本纪及续通鉴长编者。盖柴氏之赏延直与宋相终始,其待亡国之后,可谓厚矣。

  宋郊祀之费

  宋制:每三岁一亲郊,大小各官皆得荫子。赵思诚疏言“寒士在部,须待数年之阙。今亲祠之岁,任子约四千人,十年之后,须万二千员,则寒士有三十年不得选者。”是郊祀恩荫已极冗滥。

  此外又有赏赉,计每次缗钱五百余万,大半以金银绫绢絁紬平其直给之。  景德郊祀至七百余万,东封又八百余万,祀汾上又百二十万。丁谓为三司使,著景德会计录,自后历代郊祀,常以为准。  仁宗享明堂,并增至一千二百万。后以西夏用兵,国计日绌,乃诏裁减郊祀所赐银绢,旧三、四千者,减一千;一千者,减三百;百减二十。特著为令。然宝元元年,会计京师所入金帛一千九百五十万,而出者二千一百八十五万,是岁以郊祀故,出入之数,视常岁过多云。则亦未为大减也。(俱见食货志)

  神宗时,司马光曾疏请“听百官辞南郊赏赉”,不许。

  人主敬天,精意以享,何贵于恩泽之多?乃浮费如此,是人主昭事之典,反为百官幸恩之端,真属无谓。且岁一亲郊,古今大礼,今反以浮费之多,不得不改为三岁一举,是又因百官之沾被,成人主之怠弛,尤不可之大者也。

  按范镇疏云“赋役繁重,转运使又于常赋外,进羡钱(赋税之盈余)以助南郊,无名敛率,不可胜数。然则南郊之费,大概出于外僚科敛所进之羡余,是又因百官之滥恩,而朘万民之财力,立制抑何谬耶!  宋制禄之厚

  宋史职官志载俸禄之制:  京朝官,宰相、枢密使月三百千,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参知政事、枢密副使月二百千,绫十匹、绢三十匹、绵五十两,其下以是为差;节度使月四百千,节度观察、留后三百千,观察二百千,绫绢随品分给,其下亦以是为差。凡俸钱并支一分见钱,二分折支,此正俸也。

  其禄粟,则宰相、枢密使月一百石;三公、三少一百五十石;权三司使七十石,其下以是为差;节度使一百五十石;观察、防御使一百石,其下以是为差。凡一石给六斗,米麦各半。熙宁中,又诏县令录事等官,三石者增至四石,两石者增至三石。此亦正俸也。

  俸钱、禄米之外,又有职钱。御史大夫、六曹尚书六十千;翰林学士五十千,其下以是为差。(职钱惟给京朝官,外任者不给,因别有公用钱也)元丰官制,行奉钱稍有增减,其在京官司供给之数,皆并为职钱。如大夫为郎官者,既请大夫俸,又给郎官职钱,视国初之数已优。

  至崇宁间,蔡京当国,复增供给食料等钱。如京仆射俸外,又请司空俸,视元丰禄制更倍增矣。

  俸钱、职钱之外,又有元随、傔人衣粮,(在京任宰相、枢密使,在外任使相至刺史,皆有随身,余止傔人)宰相、枢密使各七十人;参知政事至尚书左右丞各五十人;节度使百人;留后及观察使五十人,其下以是为差。  衣粮之外,又有傔人餐钱,(中书、枢密及正刺史以上,傔人皆有衣粮,余止给餐钱)朝官自二十千至五千,凡七等;京官自十五千至三千,凡八等;诸司使副等官九等。

  此外,又有茶酒厨料之给、薪蒿炭盐诸物之给、饲马刍粟之给、米面羊口之给。

  其官于外者,别有公用钱,自节度使兼使相以下,二万贯至七千贯,凡四等;节度使自万贯至三千贯,凡四等。观察防团以下,以是为差。

  公用钱之外,又有职田之制,两京、大藩府四十顷;次藩镇三十五顷;防团以下,各按品级为差。选人、使臣无职田者,别有茶汤钱。

  建炎南渡,以兵兴,宰执请俸钱、禄米权支三分之一。开禧用兵,朝臣亦请损半支给,皆一时权宜,后仍复旧制。此宋一代制禄之大略也。

  其待士大夫可谓厚矣。惟其给赐优裕,故入仕者不复以身家为虑,各自勉其治行。观于真、仁、英诸朝名臣辈出,吏治循良。及有事之秋,犹多慷慨报国。绍兴之支撑半壁,德祐之毕命疆场,历代以来,捐躯徇国者,惟宋末独多,虽无救于败亡,要不可谓非养士之报也。然给赐过优,究于国计易耗,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此宋制之不可为法者也。

  宋祠禄之制

  宋制:设祠禄之官,以佚老优贤。

  自真宗置玉清昭应宫使,以王旦为之。后旦以病致仕,乃命以太尉领玉清昭应宫使,给宰相半俸,祠禄自此始也。

  在京有玉清昭应宫、景灵宫、会灵观、祥源观等,以宰相执政充使。(王曾以次相为会灵观使,曹利用以枢密使领景灵宫,班在曾上。后曾进昭文馆大学士,为玉清昭应宫使,乃班利用上。见王曾传。充使者俸钱:玉清昭应宫,月百千;景灵宫七十千;祥源观五十千,见职官志)丞郎学士充副使,庶僚充判官,都监、提举、提点等各食其禄。初设时员数甚少,后以优礼大臣之老而罢职者,日渐增多。

  熙宁中,王安石欲以此处异议者,遂著令宫观毋限员数,以三十月为一任。又诏杭州洞霄宫、亳州明道宫、华州云台观、建州武夷观、台州崇道观、成都玉局观、建昌军仙都观、江州太平观、洪州玉隆观、五岳庙,并依嵩山崇福宫、舒州仙灵观,置管干、提举等名,以此食禄,仍听从便居住。又诏除宫观者,毋过两任;其兼用执政恩例者,毋过三任。

  绍兴以来,士大夫之从驾南来者,未有阙以处之,乃许承务郎以上权差宫观一次,(月得供给,各依资序,降二等支)不限员数。后以陈乞者多,又定令稍复祖宗条法之旧,一任以定法,再任以示恩,(绍熙五年,庆寿赦令,宫观、岳庙已满,不应再陈者,今因庆寿恩年八十以上者,特许更陈一次)京官二年;选人三年,皆于优厚之中寓限制之意。见职官志。  宋恩荫之滥  荫子固朝廷惠下之典,然未有如宋代之滥者。

  文臣自太师及开府仪同三司,可荫子若孙,及期亲大功以下亲,并异姓亲,及门客;太子太师至保和殿大学士,荫至异姓亲,无门客;中大夫至中散大夫,荫至小功以下亲,无异姓亲。武臣亦以是为差。

  凡遇南郊大礼及诞圣节,俱有荫补。宰相执政,荫本宗、异姓及门客、医人各一人;太子太师至谏议大夫,荫本宗一人;寺长贰监以下至左右司谏,荫子或孙一人。余以是为差。

  此外又有致仕荫补。曾任宰执及现任三少使相者,荫三人;曾任三少及侍御史者,荫一人。余以是为差。

  此外又有遗表荫补。曾任宰相及现任三少使相,荫五人;曾任执政官至大中大夫以上,荫一人;诸卫上将军,四人;观察使,三人。余以是为差。

  由斯以观,一人入仕,则子孙亲族俱可得官。大者并可及于门客、医士,可谓滥矣!(俱见职官志)然此犹属定例,非出于特恩也。

  天圣中(仁宗),诏五代时三品以上告身存者,(告身:唐以后官员的任命令)子孙听用荫。则并及于前代矣!  明道中(仁宗),录故宰臣及员外郎以上致仕者,子孙授官有差。则并及于故臣矣!

  甚至新天子即位,监司郡守遣亲属入贺,亦得授官。(见司马旦传)则更出于常荫之外矣。

  曹彬卒,官其亲族、门客、亲校二十余人。李继隆卒,官其子,又录其门下二十余人。雷有终卒,官其子八人。此以功臣加荫者也。

  李沆卒,录其子宗简为大理评事,婿苏昂兄之子朱涛并同进士出身。王旦卒,录其子、弟、侄、外孙、门客、常从,授官者数十人,诸子服除,又各进一官。向敏中卒,子婿并迁官,又官亲校数人。王钦若卒,录其亲属及所亲信二十余人。此以优眷加荫者也。

  郭遵战殁,官其四子,并女之为尼者亦赐紫袍。任福战殁,官其子及从子凡六人。石圭战殁,官其三子。徐禧战殁,官其家十二人。此又以死事而优恤者也。

  范仲淹疏请“乾元节恩泽,须在职满三年者,始得荫子。”则仲淹未奏以前,甫莅任即得荫矣!

  阎日新疏言“群臣子弟以荫得官,往往未离童龀,即受俸,望自今二十以上始给。”(职官志:凡荫嫡子孙不限年,诸子孙须年过十五,弟侄须过二十。此盖续定之制)龚茂良亦疏言“庆寿礼行,若自一命以上覃转,不知月添给俸几何?”是甫荫即给俸矣!

  朱胜非疏述宣和中谏官之论曰“尚从竹马之行,已造荷囊之列。”则甫荫得服章服矣。

  熙宁初,诏齐、密等十八州及庆、渭等四州,并从中书选授,毋以恩例奏补。则他州通判皆可以荫官奏补矣!

  金安节疏言“致仕遗表恩泽,不宜奏异姓亲,使得高赀为市。”则恩荫并听其鬻卖矣!(以上俱见各本传)

  其间虽有稍为限制者。神宗诏诸臣年七十以上,直除致仕者,不得推恩子孙。(见职官志)又诏任子自一岁一人者,改为三岁一人;自三岁一人者,改为六岁一人。孝宗诏七十不请致仕者,遇郊不得荫补。又诏终身任宫观人,毋得奏子。此虽略为撙节,然所减损,究亦有限。

  朝廷待臣下,固宜优恤,乃至如此猥滥,非惟开幸进之门,亦徒耗无穷之经费,竭民力以养冗员,岂国家长计哉?  宋恩赏之厚

  宋制:禄赐之外,又时有恩赏。  李沆病,赐银五千两。王旦、冯拯、王钦若之卒,皆赐银五千两。此以宰执大臣也。  雷有终平蜀有功,特给廉镇公用钱岁二千贯。既殁,宿负千万,官为偿之。此以功臣也。

  戴兴为定国军节度使,赐银万两,岁加给钱千万。王汉忠出知襄州,常俸外增岁给钱二百万。此以藩镇大臣也。

  若李符为三司使,赐银三千两;李沆、宋湜、王化基,初入为右补阙,即各赐钱三百万;湜知制诰,又赐银五百两,钱五十万;杨徽之迁侍御史,赐钱三十万;魏廷式为转运使,赐钱五十万;宋搏为国子博士,赐钱三十万。班仅庶僚,非有殊绩,亦被横赐。

  甚至魏震因温州进瑞木,作赋以献,遂赐银二千两,毋亦太滥矣!

  仁宗崩,遗赐大臣各直百余万,司马光率同列上言“国有大忧,中外窘乏,不宜用乾兴故事。(乾兴元年,真宗崩,出遗留物赐近臣、宗室、主兵官)若遗赐不可辞,宜许侍从进金钱,助山陵费。”不许。此可见宋代恩赏之大概也。

  南渡后,吴玠卒,赐钱三十万;蜀将郭浩、杨政,各赐田五十顷;魏胜战死,赐银千两、绢千匹、宅一区、田百顷;吴璘卒,高宗已为太上皇,赐银千两。盖南宋幅员狭而赋税少,匪颁亦稍减矣。

  宋冗官冗费

  宋开国时,设官分职,尚有定数。其后荐辟之广,恩荫之滥,杂流之猥,祠禄之多,日增月益,遂至不可纪极。

  真宗咸平四年,有司言“减天下冗吏十九万五千余人。”所减者如此,未减者可知也。

  王禹偁言“臣籍济州,先时止有一刺史,一司户,未尝废事。自后有团练推官一人,又增置通判副使、判局推官,而监酒榷税,又增四人,曹官之外,又益司理。一州如此,天下可知。”(见禹称传)

  杨亿疏言“员外加置,无有限数。今员外郎至三百余人,郎中亦百数,自余太常、国子博士等,又不下数百人。率为常参,不知职业之所守,只以惠泽而序迁。”(见职官志)

  宋祁疏言“朝廷有三冗,天下官无定员,一冗也。州县不广于前,而官倍于旧。请立限员以为定法,其门荫、流外、贡举等科,俟阙官时计员补吏。”又曰“使相、节度为费最多,节相之建,或当边镇,或临师屯,公用之钱,所以劳众享宾也。今大臣罢黜,率叨恩除,坐糜邦用,莫此为甚。请自今非边要无师屯者,不得兼节度;已带节度者,不得留近藩及京师。”(见祁传)

  范坦亦言“户部岁入有限,今节度使至八十余员,留后至刺史又数千人,自非军功得之,宜减其半俸。”(见坦传)

  按向经传,方镇有公使钱,例私以自奉,去则尽入其余。大臣罢退,多优以节度空名;待制以下,亦或带留后、刺史等衔。其应得之分例,亦与现任者同。故祁、坦皆欲减之。此又冗官之上,更加冗费也。  徽宗时,卢策疏言“皇祐(仁宗)所入三千九百万,而费才三之一;治平(英宗)四千四百万,而费五之一;熙宁(神宗)五千六十万,而费尽之。今诸道随月所需,汲汲然不能终日矣!”此犹北宋全盛之时已如此。南渡以后,幅员既少,而耗费更多。

  廖刚疏言“刘晏以一千二百万贯供中原之兵而有余,今以三千六百万贯供川陕一军而不足。川陕兵数六万八千四百四十九人,内官员万一千七员,兵士所给钱,比官员不及十分之一,则冗员在官不在兵。”(见刚传)此军官之冗费也。

  汪应辰疏言“班直转官三日,而堂吏食钱万缗;工匠洗器仅给百余千,而堂吏食钱六百千;塑显仁神御半年功未及半,而堂吏食钱已支三万、银绢六百两匹。”(见应辰传)此堂吏之冗费也。  举此类推,国力何以支乎?

  南宋取民无艺

  宋初国用虽滥,然主皆恭俭,吏治亦淳,尚无甚病民之事。  自王安石行青苗等法,而民始受害。(时又有免役钱,有常平积剩钱,有无额上供钱。见蔡幼学传)然犹为富国强兵起见也。

  至徽宗时,蔡京当国,专以丰亨豫大之说,蛊惑上心,动引周官惟王不会为词,遂至取民无艺。  是时赋税之外,有御前钱物、朝廷钱物、户部钱物,裒敛各不相知,肆行催索。

  又有大礼进奉银绢,有赡学粜本钱。(亦见蔡幼学传)

  宇文粹中疏言“朝廷支用,一切取给于民,陕西上户多弃产而居京师,河东富人多弃产而入川蜀。”是西北之受害可知。  甚至花石纲之扰,运一石,民间用三十万缗。而东南又大困。  南渡后,因军需繁急,取民益无纪极。

  有所谓经制钱者,本宣和末,陈亨伯为经制使,创杂征之法,因以为名。建炎中,高宗在扬州,四方贡赋不至,吕颐浩、叶梦得言“亨伯尝设此制,宜仿行之,以济缓急。”于是课添酒钱、卖糟钱,典卖田宅,增牙税钱,官员请给头子钱,楼店务增三分房钱。令各路宪臣领之,通判掌之。绍兴五年,孟庾提点财用,又请以总制司为名,因经制之额,增析总制钱。州县所收头子钱,贯收二十三文,以十文作经制上供,以十三文充本路用。他杂税亦一切仿此。其征收常平钱物,旧法贯收头子钱五文,亦增作二十三文,除五文依旧法外,余悉入总制。乾道中(孝宗),又诏诸路出纳贯添收十三文,充经总制钱。自是每千收五十六文矣。此二项通谓之经总制钱。  又有所谓月桩钱者。绍兴二年,韩世忠军驻建康,吕颐浩等议令江东漕臣每月桩发大军钱十万缗,供亿曹司,不量州军之力,一例均科。于是州县横征,江东西之害尤甚。  又有所谓板帐钱者。输米则收耗利,交钱帛则多收糜费,幸富人之犯法而重其罚,恣胥吏之受赃而课其入,索盗赃则不偿失主,检财产则不及卑幼,亡僧绝户,不俟核实而入官,逃产废田,不为消除而抑纳。有司固知其非法,而以板帐钱太重,不能不横征也。

  淳熙五年(孝宗),湖北漕臣言“绍兴九年,诏财赋十分为率,留一分以充上供。自十三年始,每年增二分。鄂州元额钱一万九千五百七十余缗,今增至十二万九千余缗。岳州旧额,五千八百余缗,今增至四万二千一百余缗。民力凋敝,实无从出。”此在孝宗有道之时,已极朘削之害也。(以上皆见食货志)  此外又有和买折帛钱。先是,咸平中(真宗),马元方建言“方春,预支钱与民济其乏,至夏秋,令输绢于官。”是先支钱而后输绢,民本便之。其后则钱、盐分给,又其后则直取于民。”林大中疏言“今又不收其绢,令纳折帛钱,于是以两缣折一缣之直。”(见大中传)是南渡后之折帛,比青苗法更虐矣。

  赵开总四川财赋,尽征榷之利。至大变酒法,麴与酿具,官悉自置,听酿户以米赴官自酿,斛输钱三千、头子钱二十二,其酿之多寡,不限以数,惟钱是视。时张浚驻兵兴元,期得士死力以图克复,旬犒月赏,费用不赀,尽取办于开。开于食货,算无遗策,供亿常有余,而遗法讫为蜀中百年之害。(见开传)

  至贾似道创议买公田,平江、江阴、安吉、嘉兴、常州、镇江六郡,共买田三百五十余万亩,令民以私家之租为输官之额。(见似道传)

  于是民力既竭,国亦随亡。统观南宋之取民,盖不减于唐之旬输月送,民之生于是时者,不知何以为生也。

  宋军律之弛

  五代自石敬瑭姑息太过,军律久弛,丧师蹙地,一切不问。周世宗鉴其失,高平之战,斩先逃之樊爱能、何徽及将校七十余人,于是骄将惰兵,无不知惧。所以南取江淮,北定三关,所至必胜也。

  宋太祖以忠厚开国,未尝戮一大将,然正当兴王之运,所至成功,固无事诛杀。乃太宗、真宗以后,遂相沿为固然,不复有驭将纪律。

  如太宗雍熙四年,刘廷让与契丹战于君子馆,廷让先约李继隆为援,及战,而继隆不发一兵,退保乐寿,致廷让一军尽没,廷让仅以数骑脱归。是继隆之罪,必宜以军法从事,而太宗反下诏自悔,而释继隆不问。

  真宗咸平三年,契丹入寇,宋将傅潜,拥步骑八万不敢战,闭城自守,部将范廷召求战,不得已,分兵八千与之,仍许出师为援。廷召又乞援于康保裔,保裔援之,力尽而死,而潜之援兵不至。帝仅流潜于房州,是时钱若水谓“潜既不能制胜,朝廷又不能用法。”力请斩之,不听。

  仁宗时,夏人寇塞门砦,砦中兵才千人。赵振在延安,有众八千。砦被围已五月,告急者数至,振仅遣百人往,砦遂陷。砦主高延德、监押王继元皆没于贼。庞籍秦劾振,乃仅贬白州团练使。(俱见各本传)

  兵凶战危,非重赏诱于前,严诛迫于后,谁肯奋恐决胜?乃继隆等拥重兵,坐视裨将之覆军丧命而不顾,军政如此,尚何以使人?此宋之所以不竞也。

  宋科场处分之轻

  唐时有通榜例。

  陆贽知贡举,以崔元翰、梁肃文艺冠时,凡肃、元翰所荐,皆取之。(唐书贽传)如崔群以梁肃荐为公辅器,贽遂取中是也。(群传)

  韩愈负文名,遇举子之有才者,辄为延誉,并言于知贡举之人,往往得售,故士争趋之。(文献通考)

  然通榜必视其才,时尚无糊名(弥封)之例,见名甄拔,果当其才,人亦服其公,而无异议。

  其以徇私得中者,

  唐钱徽知贡举,段文昌属以杨浑之,李绅亦托以周汉宾,及榜发皆不中选,而取中有李宗闵之婿苏巢,杨汝士之弟殷士。文昌遂奏徽取士不公。穆宗命王起、白居易重试,内出题目“孤竹管赋”、“鸟散余花落诗”,举子多不知出处,被黜者:孔温业、赵存约等十人,遂贬徽江州刺史,李宗闵剑州刺史,杨汝士开江令。(旧唐书钱徽传)

  是唐时科场之处分本轻。  至五代时,

  郑举进士,数不中,张全义为之属有司,乃及第。(见欧史传)

  桑维翰应举,亦张全义言于有司得第。(洛阳缙绅旧闻记)  崔棁将知贡举,有举子孔英者,素有丑行,宰相桑维翰谓棁曰“孔英来矣!”棁不喻其意,反疑维翰属之,乃考英及第。(见薛史棁传)

  此以势利舞弊者。

  后唐清泰中(末帝李从珂),卢导知贡举,将锁院,刘涛荐薛居正必至台辅,导取之,后果为相。(宋史薛居正传)  李度工诗,有“醉轻浮世事,老重故乡人”之句,枢密使王朴录其句,荐之知贡举申文炳,遂擢度第三人。(宋史李度传)  此亦通榜之余风。虽非以势利起见,然知其人而取之,究亦弊也。

  聂屿与赵都同赴举,都纳赂于郑,报明日当登第,屿闻不捷,乃大诟来人以恐之,惧,俾俱成名。

  是竟以贿赂得第矣。五代乱世,此等作奸舞弊之事,习以为常,固无足怪。

  其有稍示惩罚者,

  同光三年(后唐庄宗),礼部侍郎裴皞知贡举,所取新及第进士符蒙正等干物议,特诏翰林学士卢质覆试,王澈改第一,桑维翰第二,符蒙正第三,成僚第四,既无黜落,裴皞免议。

  周广顺中(太祖),赵上交知贡举,有新进士李观不当策名,物议喧然。中书、门下以观所试诗赋失韵,黜之,并谪上交官,由侍郎降詹事。(见上交传)  显德中(世宗),刘涛考试不精,杨朴劾之,世宗命翰林学士李昉覆试,黜者七人,涛坐降谪。(见涛传)

  又刘温叟考进士,得十六人,有谮之者,帝怒黜十二人,温叟左迁。(见温叟传)

  是五代时,虽有科场处分,不过降秩。

  宋初因之,

  开宝中,李昉知贡举,贡士徐士廉击登闻鼓,诉昉用情,帝怒,特命覆试,多黜落者,昉责授太常卿。(见本纪及昉传)

  真宗时,三司使刘师道以弟几道举进士,属考官陈尧咨,时已糊名考校,乃于卷中为识号,遂擢第。已而事泄,诏几道落籍,永不预举。师道责忠武军行军司马,尧咨责单州团练使。

  此五代及宋科场处分大概也。

  惟王钦若知贡举,有任懿者托素识钦若之僧惠秦赂以白金二百五十两。会钦若已入院,僧属其门客达于钦若妻李,李遣奴祁睿入院,书懿名于其臂及白金之数,以告钦若。遂得中。后事泄,钦若反委罪于同知举官洪湛,湛遂远贬。(见钦若及湛传)

  以有赃贿,故处分较重。然纳贿舞弊,仅至窜谪,科场之例,亦太弛纵矣。

  清康熙六十年,会试副总裁李绂用唐人通榜法,拔取知名之士。下第者喧哄于其门,被劾落职,发永定河效力。

  定罪归刑部  宋太祖尝谓宰相曰“五代诸侯跋扈,有枉法杀人者,朝廷置而不问。人命至重,姑息藩镇,当如是耶?自今诸州决大辟,录案奏闻,付刑部覆视,遂著为令。”此建隆三年所定也。(见本纪)自有此制,天下重狱皆须候部覆核,宜无有擅杀者矣!

  然李及知秦州,有禁卒白昼攫妇人金钗于市,吏执以来,及方观书,诘问得实,即命斩之,观书如故。(见及传)

  张咏知益州,有小吏以罪械其颈,吏恚曰“非斩某,枷不得脱。”咏即命斩之。(见咏传)

  范正辞奉诏料州兵送京,有王兴者惮行,以刃伤其足,正辞斩之。兴妻诣登闻鼓院上诉,太宗以正辞有威断,特擢之。(见正辞传)  王济知睦州,有狂僧突入州廨,出妖言。济与转运使陈尧佐按实斩之。(见济传)

  吕公弼知成都,营卒犯法,捍不受杖,曰“宁以剑死。”公弼曰“杖者,国法;剑,汝自请。”乃杖而斩之。(见公弼传)

  文彦博知益州,方宴击毬,闻外喧甚,乃卒长杖一卒不伏,呼入问状,令引出与杖,又不受,复呼入,斩之,竟毬乃归。(见彦博传)

  舒亶为临海尉,有民詈逐后母,至亶前,命杀之,不服,亶起手斩之,投劾去。(见亶传)

  定罪既归刑部,乃尚有擅杀如数公者。按郑疏谓“军法便宜,止行于所辖军伍,其余当奏朝廷。”然则军政原有便宜行法之条。如张咏在益州,正当王均、李顺等叛乱之后,固宜用重典以儆凶顽。其余亦皆军士之玩法者,故不妨概以便宜处之欤!舒亶以小吏而擅杀逆子,虽不悖于律,而事非军政,官非宪府,生杀专之,亦可见宋政之太弛也。  宋辽金夏交际仪  金史有交聘表,凡与宋、夏、高丽和战庆吊之事,开卷了如。然宋之与为邻者,比金较多,则宋史益宜有交聘表,乃反无之。此修史者之疏也。

  大概两国交际,每重在仪节之间。

  宋辽

  澶渊之盟,宋为兄,辽为弟,故辽使常稍屈。宋史程琳传:契丹遣萧蕴、杜防来,蕴出坐位图示琳,曰“中国使者坐殿上高位,今我位乃下,请升之。”琳曰“此真宗所定,不可易也。”乃已。然则真宗初定和议时,宋使至辽,燕享之礼较尊于辽使之至宋矣。

  然辽人亦往往故自尊大,不肯稍屈。程师孟使辽至涿州,契丹来迓者正席南面,涿州官西向,而设宋使席东向,师孟不肯就坐,叱傧者易之,乃与迓者东西相向。(见师孟传)

  吴奎使契丹归,遇契丹使于途。契丹以金冠为重,纱冠次之,旧时两使相见,必重轻适均。至是契丹使服纱冠,奎乃亦杀其仪以见。(见奎传)

  沈立使契丹,适其国行册礼,欲令从其国服,否则见于门,立曰“北使来南,未尝令其变服,况门见耶?”乃止。(见立传)

  哲宗崩,辽使来吊,胡宗炎迓境上,使者不易服,宗炎以礼折之,须其听命乃相见。(见宗炎传)  辽道宗遣使,以己像来求徽宗画像,未报而道宗殂。天祚帝立,复以为请,宋使张升往,欲先得其新主像,乃谕之曰“昔文成弟为兄屈,尚先致敬,况今伯父耶?”天祚帝乃以己像先来。(见升传)

  此宋辽兄弟之国,使命往来故事也。

  至宋与金交际之仪,则前后不同。

  据金史,使张通古至江南,宋主欲南面,使通古北面,通古不肯,索马欲北归。宋主乃设东西位,使者东面,宋主西面,受书诏拜起皆如仪。(见金史张通古传)然宋史本纪,通古至,帝以方居谅闇,难行吉礼,命秦桧摄冢宰,受书以进。又桧传及王伦、李弥逊、勾龙如渊等传,皆言金使来,朝议汹汹,桧迫于公议,属王伦力言于通古等,听桧就馆受书,以省吏朝服导引,纳其书禁中。自是当日实事,而通古传所云拜诏如仪者,或通古归自诩之词也。  至宋孝宗与金世宗重定和议,则改奉表为国书,称臣为侄,凡报聘皆用敌国礼。(孝宗纪)然金使至宋,宋主尚起立受书之仪。金完颜仲初为报问使,仲奏请与宋主相见仪,世宗曰“宋主起立接书,则授之。”及至,宋如礼。(金史完颜仲传)

  孝宗尝欲改受书仪,遣范成大至金陈奏,世宗不允。后金遣完颜璋贺宋正旦,宋使人就馆取书而去。璋还,杖一百,除名。金遣梁肃来诘问,宋仍以书谢。(见金史完颜璋传)次年,刘仲诲来贺正旦,宋仍欲变接书仪,仲诲不可,乃仍用旧仪。(按此事宋史有错误处,孝宗纪云:璋来贺正旦,以议受书仪不合,诏俟改日,别以太上皇旨姑听仍旧。是璋初未尝失礼也。而金史璋传以使事失礼归杖黜,则在宋亏礼之处,自是实事。宋史所云以太上皇诏姑仍旧礼者,盖次年刘仲诲贺正旦之事,误记于璋至之日耳)

  已而金使乌林答天锡来贺会庆节,要孝宗降榻问金主起居,帝不许,天锡跪不起,宰相虞允文请帝还内,令使者明日随班上寿。(见宋史孝宗纪及允文传)盖又因宋就璋馆取书之事,故欲宋加礼以为报复,而孝宗遽起入内,亦一时机变也。

  又金黄久约为贺宋生日副使,适宋馆伴正使病,欲以馆伴副使代正使行事,久约曰“倘副使亦病,则将以都辖掌仪等行礼乎?”竟令正使独前行,已与馆伴副使联骑。(见金史黄久约传)盖两国交际仪节,有关国体,故各不肯自屈耳。  至两国使臣朝贺时,则皆有山呼舞蹈之礼。金海陵爱宋使山呼声,使神卫军习之。(见金史蔡松年传)是宋使至金山乎也。金张暐使宋,以世宗大行在殡,受赐不舞蹈。(见金史张暐传)是金使至宋,非国丧亦舞蹈也。

  又两国彼此有避讳之法。金海陵立太子光英,宋改光化军为通化军,光州为蒋州。金章宗以完颜匡为贺宋正旦使,命权易名弼,以避宋讳。(见金本纪,以避宋太祖赵匡胤讳)此又彼此避讳故事也。

  西夏与宋辽金

  至西夏之于宋,

  初李继迁、德明父子本臣属于宋,自元昊自立为帝,不复称臣。后议和,但称男邦泥定国兀卒,兀卒者,译言吾祖也,宋以词不顺,未之许。后再定和议,宋册为夏国主,约称臣奉正朔,改所赐敕书为诏而不名。使至其国,用宾客礼。然使至常馆于宥州,不令至兴灵,而元昊自帝其国中自若也。(宋史杨告传,告为西夏旌节官告使,元昊专席自尊,告徙坐宾位,元昊不能屈。此盖初册封时之事)

  其于辽、金二朝亦称臣,而交际之仪稍异。

  金世宗问张汝弼曰“夏、高丽皆称臣,我使者至高丽,与王抗礼;夏王则立受使者拜,何也?”左丞完颜襄曰“辽、夏本甥舅国,夏以辽公主故受使者拜。本朝与夏约遵用辽礼故耳。”汝弼曰“行之已数十年,不可改也。”世宗从之。(见金史张汝弼传)此可见西夏之于辽、金,虽称臣而受其使拜,与宋所定与使臣宾主相见之礼不同矣。  及金哀宗时,重与夏国议和,则夏并不复称臣,但以兄事金,各用本国年号,遣使来聘,奉书称弟而已。(见金哀宗本纪)

  刘豫

  刘豫受金册为齐帝时,金宗翰等议,既为藩辅,奉表称臣,则朝廷诏至,当避正殿,与使者抗礼。金太宗曰“既为邻国之君,又为大朝之子,惟使者始至,躬问起居。及归时,有奏则起立,余并行帝礼。”此又刘豫为子皇帝之仪注也。

  舞蹈,朝拜仪节。史书仅载“舞蹈”者,惟不详其状。

  舞蹈之礼,初见于隋书及北史。隋制,正旦及冬至,皇帝即御座,群官上寿讫,上下俱拜。皇帝举酒,上下舞蹈,三称万岁。(隋书礼仪志)隋文帝废太子勇,勇再拜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北史、隋书勇传)宇文化及弑炀帝之日,隋官尽诣朝堂谒贺,许善心独不至,化及遣人执至,令释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曰:“此大负气。”遂害之。(北史、隋书善心传)百济遣使奉表贺平陈,高祖善之,使者舞蹈而去。(隋书百济传)以后唐、五代、辽、宋、金、元、明仍之。大抵再拜、舞蹈、山(三)呼万岁,皆为朝拜相续之仪。惟至清则无之,仅三跪九叩礼而已。

  朱子语类谓“朝见舞蹈之礼,不知起于何时,元魏末年,方见说那舞,然恐或是夷狄之风。”

卷二十六" 岁币

    宋真宗与辽圣宗澶渊之盟,定岁币之数: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仁宗时,辽兴宗以求地为兵端,再与定盟,加岁币银绢各十万两匹。

  夏主元昊既纳款,赐岁币银绢茶彩共二十五万五千。

  南渡后,高宗与金熙宗和议成,岁币银绢二十五万两匹。  孝宗再与金世宗议和,改为银绢二十万两匹。

  开禧用兵既败,宁宗再与金章宗议和,增为银绢三十万两匹。  至金哀宗时,宋停其岁币。

  后数年金亡,元太宗曾遣王来征岁币银绢二十万两匹,宋不与。

  按宋之于金,岁币外,每金使至又有馈赠,大使金二百两,银二千两,副使半之,币帛称是。此例庙堂之上亦知之。故路伯达使宋回,上所得金银以助边费。(见金史路伯达传)梁肃使宋回,以所得礼物多,至推排物力时,自增六十贯。(金史梁肃传)金使至夏国者,夏国馈赠,视诏书几道为多寡。完颜纲为赐夏主生辰使,章宗特命赍三诏以厚之。(金史完颜纲传)金史路伯达传赞曰“受岁币,礼也;使者至燕享,亦礼也,纳其贿可乎?乃习以为常,莫有知其非者。出则云酬劳效,归则云增物力,上下惟利是视,此何理耶?”

  和议

  义理之说与时势之论往往不能相符,则有不可全执义理者,盖义理必参之以时势,乃为真义理也。

  宋遭金人之害,掳二帝,陷中原,为臣子者固当日夜以复仇雪耻为念,此义理之说也。然以屡败积弱之余,当百战方张之寇,风鹤方惊,盗贼满野,金兵南下,航海犹惧其追,幸而饱掠北归,不复南牧,诸将得以剿抚寇贼,措设军府,江淮以南,粗可自立。而欲乘此偏安甫定之时,即长驱北指,使强敌畏威,还土疆而归帝后,虽三尺童子,知其不能也。

  故秦桧未登用之先,有识者固早已计及于和。

  洪皓以乐天畏天语悟室,犹第使臣在金国之言也。

  绍兴五年,将遣使至金,通问二帝,胡寅言“国家与金世仇,无通使之理。”

  张浚谓“使事兵家机权,日后终归于和,未可据绝。”是浚未尝不有意于和也。

  陈与义云“和议成,岂不贤于用兵?不成则用兵必不免。”是与义亦未尝不有意于和也。

  高宗谓赵鼎曰“今梓宫、太后、渊圣皆在彼,若不与和,则无可还之理。”此正高宗利害切己,量度时势,有不得不出于此者。

  厥后半壁粗安,母后得返,不可谓非和之效也。

  自胡铨一疏,以屈己求和为大辱,其议论既恺切动人,其文字又愤激作气。天下之谈义理者,遂群相附和,万口一词,牢不可破矣!然试令铨身任国事,能必成恢复之功乎?不能也!即专任韩、岳诸人,能必成恢复之功乎?亦未必能也!故知身在局外者,易为空言;身在局中者,难措实事。秦桧谓“诸君争取大名以去,如桧但欲了国家事耳。”斯言也!正不能以人而废言也。

  其后隆兴又议恢复矣!吕本中言“大抵献言之人,与朝廷利害绝不相关。言不酬,事不济,则脱身去耳!朝廷之事,谁任其咎?”汤思退亦云“此皆利害不切于己,大言误国,以邀美名,宗社大计,岂同戏剧?”斯二人者,虽亦踵桧之故智,然不可谓非切中时势之言也!

  统宋一代论之。

  燕云十六州沦于契丹,太祖、太宗久欲取之,自高梁河、岐沟关两败之后,兵连祸结,边境之民烂焉。澶渊而后,两国享无事之福者且百年。

  元昊跳梁,虽韩、范名臣不能制,亦终以岁币饵之,而中国始安枕。  当北宋强盛时已如此,况南渡乎?  且南渡之初,非不战也,富平一败,丧师数十万,并陕西地尽失之,卒归于和而后已。

  及金亮渝盟,兵叛身弑,此时宜可乘机进取,乃宿州一溃,又弃唐、邓、海、四而卒归于和。

  其后开禧用兵,更至增岁币,函送韩侂胄之首,而后再定和议。

  此和与战,利害之较然者也。

  及与蒙古共灭金,两国方敦邻好,使早定和议,坚守信誓,其时蒙古尚未有意于混一,可以财帛饵也,而举朝泄泄(竞进),付之不理,致蜀地先失,鄂亦被兵。元世祖以皇弟统兵在鄂,贾似道已密遣宋京求和,世祖遂撤兵去,似道归,又以援鄂为己功,深讳议和,不复践夙约,世祖犹遣郝经来修好,更锢之真州,不答一书,不遣一使,于是遂至亡国。

  是宋之为国,始终以和议而存,不和议而亡。盖其兵力本弱,而所值辽、金、元三朝皆当勃兴之运,天之所兴,固非人力可争,以和保邦,犹不失为图全之善策。而耳食者徒以和议为辱,妄肆诋諆,真所谓知义理而不知时势,听其言则是,而究其实则不可行者也。

  按宋南渡后,亦未尝无可乘之机。

  其一在金废刘豫,以地予宋,而乌珠(旧史名兀术)又兴兵来取之时。宋则刘锜有顺昌之捷,韩世忠围淮阳,有泇口镇、潭城、千秋湖之捷,且曰“兵势最重处,臣请当之。”岳飞有郾城之捷、颖昌之捷,已进军至朱仙镇,遣将经略京东西、汝、颖、陈、蔡诸郡,且曰“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耳。”吴璘在蜀,亦有石壁砦、百通坊、剡家湾、腊家城之捷,使乘此势,策励诸将进兵,河以北虽不可知,而陕西、河南地未必不可得。乃当时君相方急于求成,遽令班师,遂成画淮之局,此一失也。  其一在金亮瓜洲被弑之后,军溃而归。中原鼎沸,南有魏胜、李宝之起义,北有移剌窝斡之叛乱。金世宗虽贤,登极未久,国势易摇;宋则孝宗为君,张浚为相,皆锐意恢复者,使有韩、岳诸人以训练之兵讨离携之众,自当大有克捷。而诸宿将已无在者,仅一刘锜老病垂死,吴璘亦暮气不振,所恃李显忠、邵宏渊辈,望轻才薄,才得灵虹,至宿州辄大溃,于是三京终不可复。此又一失也。

  统前后观之,前则有将帅而无君相,后则有君相而无将帅,此固天意所以分南北也。(明邱浚曾有宋南渡后不得不和之论,为世儒所讪笑,今此论毋乃嘘其烬乎?然通观古今者,必见及此也。)

  西夏番盐

  郑文宝传:诸羌少树艺,但用池盐与边民交易谷麦,后馈运为李继迁所钞,文宝乃建议请禁番盐入边,令商人贩安邑解县两池盐,以给陕西民食,则戎人困而继迁可不战而屈。诏从之。乃设禁,有私市者抵死。行之数月,犯者益众,戎人乏食,屡入寇掠。而商人贩解盐者多出唐、邓、襄、汝间,得善价,关、陇民转至无盐以食。太宗知其事,遣钱若水视之,遂弛其禁。此宋初听番盐入边故事也。

  其后因元昊强肆,则又禁番盐以困之。孙甫传:元昊称臣,乞岁卖青盐十万石。甫疏言“自德明时已乞放行青盐,先帝以其乱法不听。及再请,乃追其弟入质而许之。盖盐乃中国之利,西戎之盐味胜解池,既开其禁,则流于民间,无所堤防。”梁鼎亦疏云“议者多谓边民旧食西夏青盐,其价甚贱,及禁青盐以困贼,令商贾入粟,运解盐于边,其价与番盐不相远,故番盐不能售。今若令解盐与内地同价,则民必冒禁复市青盐,乃资盗粮也。”是二说者,皆以禁断番盐为边界要策。

  按夏国传,元昊既纳款,宋许置榷场于保安军及高平砦,第不通青盐。是宋自西夏用兵后,不复许番盐入境也。然当中外分界之时,固不可不严其禁,若中外一统之世,则又不妨听其入边。在番人既可藉以资生,而边民又得免于食贵,亦良法也。所虑番盐与中国盐价贵贱太悬,则日久不能无弊耳。

  宋宰相屡改官名

  宋承唐制,以同平章事为真宰相之任。  初无定员。

  上相为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其次为集贤殿大学士。

  或置三相,则昭文、集贤及监修国史各除。国初范质为昭文学士,王溥监修国史,魏仁浦集贤学士是也。

  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则为宰相加官。

  神宗新官制:置侍中、中书令,而尚书令不设,即以尚书令之贰左右仆射为宰相。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行侍中之职。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以行中书令之职。  政和中,改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仍兼两省侍郎。

  靖康复改为左右仆射。

  建炎三年,吕颐浩请左右仆射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门下、中书二侍郎改为参知政事,废尚书左右丞。从之。

  乾道八年(孝宗),诏尚书左右仆射,可依汉制改为左右丞相,删去侍郎、中书令、尚书令之职,以丞相充。

  此宋代宰臣先后名称不同之故事也。恐阅史者易于淆惑,故录出之。  平章事之称,本始于唐。

  按旧唐书高宗永淳元年,以郭待举、岑长倩、郭正一、魏元同为同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上谓崔知温曰“待举等历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即与卿等同名称。”自是外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遂以平章为名。是平章事本非真相也。其后遂以平章事为宰相之职。  宋因之,有时特置平章军国重事,或称同平章军国重事,则以处老成硕德,如文彦博、吕公著是也。

  开禧元年,韩侂胄为丞相,乃又加平章军国事之名。说者谓省重字则所预者广,去同字则所任者专。时陈自强为右丞相,请以侂胄序班丞相之上。于是平章军国事乃又超越丞相矣。其后贾似道亦为之。

  德祐中,王爚进平章军国重事,陈宜中为左丞相,留梦炎为右丞相,是又于两相之上,特设此官。盖沿侂胄、似道之班位,而又稍变其制也。

  宋末平章在丞相之上,元则丞相在平章之上。元制:中书省左右丞相皆蒙古人为之,不以授汉人,汉人惟为平章政事,亦称宰执。如王文统、许衡是也。此又平章在丞相下之明证也。  宋节度使

  节度使本唐藩镇官名。宋初犹存此官,然无所职掌,专以待勋贤故老及宰相罢政者,或宰相、枢密使出判大府,亦系此衔,谓之使相。

  元丰新官制,始改为开府仪同三司,其后仍复此官。如文彦博以太师充护国军山南西道节度使致仕是也。  至徽宗时,则宰相在朝者亦兼此官。如左仆射蔡京兼安远军节度使是也。

  南渡以后,则功臣为大帅者为之,并有兼两镇、三镇者。如韩世忠兼镇南、武安、宁国节度使,张浚兼静江、宁武、静海节度使是也。

  继世为相

  再世为相,汉推韦、平,唐推苏、李,已属仅事。

  宋则有三世为相者:  吕蒙正相太宗,其侄夷简相仁宗,夷简子公著,哲宗时亦为相。传赞谓世家之盛,古所未有。  南宋则史浩相孝宗,其子弥远相宁宗、理宗,浩孙嵩之(弥远之侄),理宗时亦为相。

  其再世为相者:韩琦历相仁、英、神三帝,其子忠彦,徽宗时亦为相。  按琦固名相,忠彦亦不失父风。史氏则弥远擅废立为无君,嵩之谋起复为无父,家门虽盛而名节有亏。若吕氏奕世勋猷,辉映史册,可谓极盛矣!而公著于重圭袭组之后,不以门阀自高,益能守正不挠,为时名相,尤不可及也。  三入相

  宋史吕蒙正传赞谓“国朝三次入相者,惟赵普及蒙正。”然蒙正后,又有王钦若、张士逊、吕夷简、文彦博、陈康伯亦皆三次入相,蔡京并至四次入相。宋史所云,尚未深考也。今录于左:

  赵普:乾德三年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后出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太平兴国初再入相,拜司徒兼侍郎。八年,出为武胜军节度使。雍熙三年再入相,拜太保兼侍中。  吕蒙正:太平兴国中拜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淳化初罢为吏部尚书。四年又以本官入相,至道中出判河南府。真宗咸平四年又以本官同平章事。

  王钦若:大中祥符中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与马知节争论罢。寻又拜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寻出判杭州。仁宗初复拜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张士逊:仁宗初由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出知江宁。明道初再入相,进中书侍郎,寻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宝元初又入为门下侍郎,封郢国公。

  吕夷简:由尚书拜中书同平章事,后出判陈州。未几复相,封申国公,再出判许州。未几,又以右仆射入相,进位司空。

  文彦博:平贝州归,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唐介劾罢,出知许州。至和二年又以吏部尚书入相,久之,出判河南,以太师致仕。元祐初召平章军国重事,六日一朝。

  陈康伯:绍兴三十一年拜尚书右仆射,出判信州。隆兴初又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平章事,出知建康府。淳熙九年拜右丞相,时孝宗以仆射名不正,改为丞相。

  四次入相

  蔡京:崇宁二年以右仆射入相,寻免为开府仪同三司。大观元年又拜左仆射,三年罢,出居杭州。政和二年召还再相,三日一至都堂,宣和二年令致仕。六年再起,领三省。凡四当国。

  两次入相

  张齐贤:淳化三年由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出知河南府。真宗初又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昉:太平兴国中拜平章事加中书侍郎,寻罢。淳化二年复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向敏中:咸平四年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寻出知永兴军。大中祥符五年又拜同平章事加中书侍郎进右仆射兼门下侍郎。

  陈尧叟:大中祥符初以户部尚书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寻罢,领群牧使。明年又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陈执中: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降给事中。皇祐中又以吏部尚书拜同平章事。

  冯拯:先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出为武胜军节度使。又以吏部尚书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右仆射。  贾昌朝:庆历中以工部侍郎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判大名府。嘉祐元年又兼侍中,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枢密使。

  李迪:真宗时拜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知郓州。仁宗时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王曾:仁宗初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知青州。景祐二年由枢密使再拜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

  富弼:至和二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英宗时以足疾辞,出判扬州。熙宁二年以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范纯仁:元祐三年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出知颖昌。召还复拜右仆射入相。

  赵鼎: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出知绍兴府。绍兴七年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张浚:绍兴五年除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督江淮军马,以吕祉事罢。孝宗初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督如故。凡两为节相。

  朱胜非:建炎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寻出知洪州。绍兴二年又入相。

  吕颐浩:建炎四年守尚书右仆射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为江东安抚使。绍兴元年,又拜少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秦桧:自金归,绍兴元年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年罢。八年又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汤思退:绍兴二十七年拜尚书右仆射,寻罢。隆兴六年,又拜左仆射。

  史浩:隆兴元年拜尚书右仆射,寻奉祠。淳熙五年又为右丞相,时孝宗改仆射为丞相。

  梁克家:乾道八年拜右丞相,后出知建康。淳熙九年再拜右丞相,封仪国公。

  郑清之:端平初为右丞相,寻乞罢。七年又拜太傅右丞相。  吴潜:淳祐十一年拜右丞相,十五年出判庆元。寻又拜特进左丞相。  程元凤:宝祐中拜右丞相,出判福州。度宗初又拜少傅右丞相。

  陈宜中:德祐元年拜特进右丞相,被劾竟去。召之入朝,仍为右丞相。元兵入,宵遁。益王立于福州,又以为左丞相。

  文天祥:德祐初拜右丞相,使元军脱归。益王立,仍拜右丞相。

  王安石之得君

  王安石以新法害天下,引用奸邪,更张法令,驯至靖康之难。人皆咎安石为祸首,而不知实根柢于神宗之有雄心也。

  帝自命大有为之才,尝欲克复燕云,恢张先烈。

  当其为颖王时,已与韩维论功名。(见维传)

  及即位,富弼因奏对即曰“愿陛下二十年不谈兵。”盖已窥见意旨矣。(见弼传)

  帝又与王安礼论汉文帝,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见安礼传)

  苏颂使契丹归,帝问以山川人情,颂曰“彼讲和日久,未有他意。若汉武久勤征讨,匈奴终不服。至宣帝时,呼韩邪单于稽首称藩。唐中叶以后,河湟陷于吐蕃,宪宗欲复之而不能。至宣宗时,乃以三关七州来归。盖外国之叛服不常,不系乎中国之盛衰也。”颂意盖有所讽云。(见颂传)

  初艺祖尝欲积缣帛二百万以取幽蓟,别储于景福殿后,神宗题此库云“五季失图,玁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又诗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见食货志)

  是帝久有取燕云之志。

  后帝与大臣定议,将遂举兵,朝慈圣光献太后白其事,太后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得之不过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谐,生灵所系,可胜言哉?苟可取,则太祖、太宗已取之,何待今日?”(见慈圣光献曹后传)  观此数传,则帝意在用武开边,复中国旧地,以成盖世之功。而环顾朝臣,皆习故守常,莫有能任其事者。安石一出,悉斥为流俗,别思创建非常,突过前代。帝遂适如所愿,不觉如鱼得水,如胶投漆,而倾心纳之。欲用兵必先聚财,于是青苗、免役之法行;欲聚财必先用人,于是吕惠卿、章惇之徒进。虽举朝争之,甚至内而慈圣光献太后,外而韩琦、富弼诸老臣,俱以安石为不可用,而帝持之愈力,护之愈坚。故当时有谓帝与介甫如出一人者,史臣亦谓神宗以好大喜功之资,王安石出而与之遇,宜其流毒不能止。然则非安石之误帝,实帝一念急功名之心自误也。厥后兵不敢用于北,而稍试于西,灵武之役,丧师覆将,涂炭百万,帝中夜得报,起环榻行,彻旦不寐。(见宣仁高后传)盖至是始知非常之事之不可幸成也,已晚矣!善乎韩维之论曰“圣人功名,因事而见,不可先有功名心。”此真深识治道之论也哉!  青苗钱不始于王安石

  王安石以青苗钱祸天下,人皆知之,然青苗钱之名,不自安石始也。

  宋史赵瞻对神宗云“青苗法,唐行之于季世。”范镇亦言“唐季之制不足法。”按通鉴:唐代宗永泰二年秋七月,税青苗钱以给百官俸。此青苗之始也。旧唐书:乾元以来用兵,百官缺俸,乃议于天下地亩青苗上量配税钱,命御史府差官征之,以充百官奉料。永泰二年,侍御韦光裔为使,得钱四百九十万贯。其冬,诏减青苗地头钱,三分取一,遂为常制。每岁特设使者,如崔涣兼税地青苗使、刘晏兼诸道青苗使、杜佑充江淮青苗使是也。食货志:大历元年,天下青苗钱共四百九十万缗,每亩税三十文。永泰八年,诏天下青苗地头钱,每亩一例十五文。德宗又增三文,以给骑。通鉴集览谓青苗钱者,不及待秋敛,当苗方青即征之也。  是唐所谓青苗钱,并与宋制不同。宋制尚有钱贷民而加征其息,唐直计亩加税耳。(按唐时长安、万年二县,有官置本钱配纳各户,收其息以供杂费。宋之青苗钱,正唐杂税钱之法耳)  宋之青苗钱则始于长吏之自为之,本以利民。

  宋史李参传:参为陕西转运使,部多戍兵,苦食少,参令民自度麦粟之赢余,先贷以钱,俟麦粟熟,输之官,号青苗钱。经数年,廪有羡粮。

  此安石青苗钱之所本也。在参行之,固为善政。然仁宗天圣五年已特诏罢之,当亦以行之久,则弊生耳。

  至安石则初知鄞县时,贷谷与民,立息以偿,俾新陈相易,民甚便之。安石操履廉洁,亲施之于一县,民自有利而无害。

  及登朝柄用,以此事已效于一县,遂欲行之天下,然犹未敢遽行,使苏辙议之,辙力陈其弊,乃不复言。

  会河北转运使王广廉奏乞度牒为本钱,于陕西漕司私行青苗法,(即本李参之术)春散秋敛,与安石意合,于是决然行之。(见苏辙传)  世但知宋之青苗法始于安石,而不知李参先私行于下,广廉又奏请于上也。  然使听贤吏自行于一州一路,非惟安石能利民,而李参已先有成绩,即广廉亦未必遂至病民也。至著为功令,则干进者以多借为能,而不顾民之愿否;不肖者又藉以行其头会箕敛之术,所以民但受其害而不见其利。

  天下事固有一人行之能为利,天下行之则又为害者。况青苗钱虽曰不得过加二之息,而一岁凡两放两收,则其息已加四,有司又约中熟为价,令民偿必以钱,则所定之价又必逾于市价,而民之偿息且十加五六,则并非安石之初法矣!此所以病民也。

  即如常平社仓,何尝非古人善政。然沿及后世,常平春借秋还,出则克扣,入则浮收,徒供不肖官吏之渔利。社仓听民自为经理,宜更无弊矣。然州县虑司其事者之干没,必岁签殷户承充,于是有得钱卖放之弊。又必岁遣小官稽核,于是有需索馈送之弊。

  古来未尝无良法,一经不肖官吏,辄百弊丛生,所谓有治人无治法也。孟子谓有仁心而无仁政,则民不被其泽。岂知有仁政而无仁心,非惟不被其泽,且转受其害也哉!

  车盖亭诗

  哲宗即位,蔡确播浮言,谓由己拥护。既失势,遂怨望,至安陆,尝游车盖亭,赋诗十章,内有用郝甑山事。甑山者,唐郝处俊封甑山公。高宗欲逊位武后,处俊谏而止。确引之以比宣仁后,兼有“沧海扬尘”等语,尤悖逆。知汉阳军吴处厚得其诗笺释上之。于是左右谏议张焘、范祖禹、左右司谏王岩叟、吴安诗、右正言刘安世连劾之,遂贬英州别驾,新州安置。

  沧海扬尘,谓世事巨变,同“沧海桑田”。此为吴处厚构讦蔡确之语。按宋史处厚传:蔡确尝从处厚学赋,及作相,处厚通笺乞怜,确无汲引意。王圭为大理丞,王安礼、舒亶相攻,事下大理,处厚以安礼与圭善,论亶用官烛为自盗。确欲救亶,密遣人致意处厚,不从,确怒欲逐之,未果。圭请除处厚馆职,确又沮之。元祐中,确知安州,有卒当戍汉阳,确固不遣,处厚怒曰“尔在庙堂时数陷我,今比郡作守,犹尔邪?”会得确车盖亭诗,乃笺释上之,云“郝处俊封甑山公,会高宗欲逊位武后,处俊谏止,今乃以比太皇太后。且用沧海扬尘事,此盖时运之大变,尤非佳语。讥谤切害,非所宜言。”确遂南窜。擢处厚知卫,然士大夫由此畏恶之。

  宣仁后曰“帝以子继父,有何间言?而确自谓有定策功,妄煽事端。规为异时炫惑地,吾不忍明言,姑托讪上为名逐之耳。”此正后之深识远虑。若论确设心之奸险,措词之凶悖,虽诛戮尚不足蔽辜,仅从远窜,已属宽典。乃当时万口同声以为太过,即号为正人君子者亦出死力救之,

  谓“圣朝务宜宽厚。”力言于宣仁帘前,并言于哲宗者,范纯仁及王存也;

  谓“注释诗语,近于捃摭,不可以开告讦之风者。”盛陶也;

  谓“以诗罪确,非所以厚风俗者。”李常也;  谓“恐启罗织之渐。”上疏论列,及闻确谪命,又封还除目者,彭汝砺也;  谓“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皇帝宜敕置狱逮治,太皇太后出手诏赦之,则仁孝两全者。”苏轼也;

  甚而范祖禹先既劾确,及闻新州之命,又谓“自乾兴以来,不窜逐大臣,已六十余年,一旦行之,恐人情不安。”;

  又甚而邵康节局外评论,亦谓“确不足惜,然为宰相,当以宰相处之。”而以范纯仁为知国体。  可见是时朝野内外,无不以谪确为过当。此则有宋待士太厚之故,纵有罪恶,止从黜谪,绝少岭海之行,久已习见,以为当然。一旦有此远谪,便群相惊怪,不论其得罪之深,反以为用刑之滥,政令纵弛,人无畏惧,实由于此,宋之所以不竞也。

  同文馆之狱

  神宗不豫时,邢恕与蔡确密谋援立,诱宣仁后(英宗宣仁高皇后,神宗生母)侄公绘曰“延安(即哲宗,时为延安郡王)幼冲,雍(神宗弟雍王赵颢)、曹(神宗弟曹王赵頵)皆贤王也。”公绘惊趋出(公绘惊曰:“此何言?君欲祸吾家邪!”),恕计不行,反扬言“太后属意雍王,使首相王圭知之”(反宣言“太后属意雍王,与王圭表里。”)。确乃约圭同入问疾,阳以语勾致圭,使开封府蔡京伏剑士于外,俟圭语小异即诛之。既而圭言“上自有子”,恕计无所施。(恕导确约圭入问疾,阳勾致圭语,使知开封府蔡京伏剑士于外,须圭小持异则执而诛之。既而圭言“上自有子,定议立延安。”恕益无所施,犹自谓有定策功,传播其语。)而语稍闻于宣仁后,遂黜恕出知随州。

  恕与确则又扬言太后有废立意,绐司马光子康手书,谓其父光曾语范祖禹曰“方今主少国疑,宣训事尤可虑。”宣训者,北齐娄太后宫名,娄太后尝废孙济南王,而立少子演,以比宣仁后欲废哲宗而立雍王也。司马光为天下所信服,故欲以此语为出自光,又恐人疑非光言,故必绐其子康手书而后可使人信。其设心可谓黠矣!会确贬新州,恕亦远谪,事不果行。  绍圣初,章惇、蔡卞当国,欲甘心元祐诸贤,引恕入为御史中丞,于是恕追理前说,并怵高遵榕之子士京,追讼其父在日知王圭谋立雍王以实其言,总欲以此为题,陷害诸正人,并诬宣仁后以见已与确有拥护哲宗之功也。

  先是刘挚、吕大防为相时,文潞公(文彦博)之子及甫居丧,恐服除不得京官,抵书邢恕曰“改月遂除,入朝之命未可必,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济之以粉昆,必欲以藐躬为甘心之地,可为寒心。”其谓司马昭者,本指吕大防,粉昆者,世以驸马都尉为粉侯,时韩忠彦执政,其弟嘉彦尚主,故以忠彦为粉昆也。至是恕以此书示蔡确之子渭,(刘挚传谓蔡渭。邢恕传谓蔡懋。皆确子也。)使上其书,讼当时宰相刘挚、吕大防等陷其父确,谋危宗社,引此书为证,惇、卞遂欲因是诬挚及梁焘、王岩叟等,以为有废立意,置狱于同文馆,用蔡京、安惇杂治之,及甫乃变词托其亡父尝说“司马昭指刘挚,粉谓王岩叟面如白粉,昆谓梁焘字况之,况犹兄也。”(文及甫亦可谓名父之子多败德)将锻成废立之事以杀挚等,并以悖逆坐司马光、吕公著,甚至欲追废宣仁后。会无实据,及甫但云疑其事势如此,而向太后及太妃等亦力言宣仁后之诬于哲宗,乃止,章惇又疏言司马光、刘挚、梁焘、吕大防等变神宗成法,惧陛下一日新政,必有欺君之诛,乃密为倾摇之计,帝曰“元祐诸臣,果如是乎?”惇、京曰“诚有是心,但反形未具耳。”帝乃锢挚、焘等子孙,(见刘挚、邢恕、蔡确、章惇、安惇等传)

  呜呼!固一己之权位,而欲以悖逆诬正人,以图一网打尽,甚至诬及母后,奸人之处心设计,真可畏哉!

  秦桧文字之祸

  秦桧赞成和议,自以为功,惟恐人议己,遂起文字之狱,以倾陷善类。因而附势干进之徒承望风旨,但有一言一字稍涉忌讳者,无不争先告讦,于是流毒遍天下。

  今见于高宗本纪者:

  茶陵县丞王庭圭作诗送胡铨,坐谤讪,停官,辰州编管。

  曹咏言李孟坚诵其父光所撰私史,语涉谤讪,诏送大理寺,狱成。光遇赦,永不检举;孟坚除名,峡州编管;(光传则谓陆升讦孟坚以私撰国史)胡寅、程瑀、潘良贵、张焘等八人缘坐黜降有差;胡寅责果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

  又诏大理寺鞫太常主簿吴元美谤诗狱。

  右迪功郎安诚坐文字谤讪,惠州编管。

  副尉刘允中坐指斥谤讪,弃市。

  叶三省、王远通书赵鼎、王庶,三省落职筠州居住,远除名高州编管。

  黄岩县令杨炜诽谤,除名,万安军编管。知台州萧振落职,池州居住。(振知台州,炜每大言无顾忌,振击节称善,遂荐炜改秩,又移书于桧从子秦昌时,俾同荐之。属吏密语振曰:“炜尝以书责李参政及太师,昌时义不当举,待制亦不可举。”振曰:“吾业已许之,岂可中辍?”遂因炜狱中供前事而贬。)  大府丞范彦辉谤讪,除名,荆门军编管。

  从政郎杨炬坐其弟煜尝上书诽谤,邕州编管。

  知建康府王循友,以桧捃摭,命大理寺鞫之,贷死,循州安置。

  王超以交通李光,下狱,除名,辰州编管。

  故学士程瑀、知饶州洪兴祖、转运使魏安行以论语讲解被猜,兴祖昭州,安行钦州,俱编管。瑀子孙并论罪。  通判沉长卿、县尉芮奕作诗讥讪,除名,长卿化州,奕武冈军,俱编管。

  知泉州宗室令衿坐交结罪人,汀州安置。

  又命大理寺鞫张祈附丽胡寅狱。

  此皆本纪所书也。  其散见于各传者:

  胡铨先以上书诋和议,谪监广州盐。

  罗汝楫劾其横议,除名,编管新州。守臣张棣又讦其与客唱酬怨谤,再移吉阳军。  李光以忤和议,谪藤州,守臣言其作诗风刺,再移琼海。吕愿中又告光与铨作诗讥讪,乃又移昌化军。

  赵鼎窜潮州,又移吉阳军。桧令本军月具存亡申省,鼎知桧必杀己,遂不食而死。  张浚窜连州,又徙永州。

  盖此数人者,名愈高,桧忌之愈甚,故不惟使之身受窜谪,屡濒于死,而凡与之交际者,亦必被祸不少贷。

  王庭圭既以作诗赠铨得祸,而铨先谪广州。时朝士陈刚中以启事为贺,谪知安远军。

  又有宜兴吴师古镌铨疏以传,流袁州。

  通判方畴亦以通书于铨,除名,永州编管。

  此以铨而连及者也。

  叶三省、王远、王超既以通书赵鼎、李光得祸。

  吴元美之下狱也,以家有潜光亭、商隐堂,为人首告,谓亭号潜光,有心于党李,堂名商隐,无意于事秦,所谓党李者,亦指光也。  此因鼎、光而连及者也。

  江西运判张常先注前帅张宗元与张浚书上之,连逮数十家,将诬以不轨。

  此因浚而连及者也。

  桧尝书铨、鼎、光、浚等姓名于一德格天阁(高宗亲书“一德格天”匾其阁),必欲杀之。

  赵汾之狱,其父鼎已死,桧令大理寺鞫之,欲汾自诬与铨、光、浚等谋大逆,所连及一时名士,至五十三人。会浍死,始得免。设桧不死,则肆害更未有已也。  他如程瑀等之以论语得罪,则以瑀尝为论语说,至弋不射宿,谓孔子不欲阴中人,洪兴祖序之,魏安行锓之(刻版印行),故皆及祸。  赵令衿之得罪也,则因观桧家庙记,口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为桧侄婿汪召锡所告,故安置汀州后,再牵入赵汾狱,几死。

  又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狱死。

  黄龟年以论桧,贬。

  太学生张伯麟题壁曰“夫差!而忘越之杀而父乎?”杖脊刺配吉阳军。

  闽浙大水,白谔有燮理乖谬语,刺配万安军。

  高登亦以考试策问闽浙大水之由,郡守以达桧,坐以事,编管容州。  进士黄友龙坐谤讪,黥配岭南。

  内侍裴咏坐指斥,编管邕州。

  径山僧清言,以谤讪被黥。  何兑诵其师马伸在靖康围城中乞存赵氏书,桧以为分己功,编管英州。

  郑圮、贾子展以会中有嘲谑讲和之语,圮窜容州,子展窜德庆。

  此则不必与铨等相涉,第语言文字稍触其忌,即横遭诬害,更不可数计矣!

  桧又疏禁野史,许人首告,并禁民间结集经社,甚至司马伋自言涑水记闻非其曾祖光所著,李光家亦举光藏书万卷悉焚之。(桧先禁私史,又对帝言私史害正道,时司马伋遂言涑水记闻非其曾祖光论著之书,其后李光家亦举光所藏书万卷焚之。)  其威焰之酷,真可畏哉!  秦桧史弥远之揽权

  蔡京、章惇之奸恶,犹第谐臣媚子伎俩,长君逢君,窃弄威福,人主能用之,亦尚能罢之。若秦桧、史弥远之柄国,则诛赏予夺,悉其所主持,人主反束手于上,不能稍有可否,几如曹操之于汉献帝矣!姑不必一一实指其事,但观宋史各列传可见也。

  李浩传:自秦桧用事塞言路,及上总揽威权,浩与王十朋等始相继言事。王纶传:绍兴二十六年,高宗躬亲政事,收揽威柄,(秦桧死于二十五年)召诸贤于散地。甚至虞允文疏谓“秦桧盗权,十有八年,桧死权归陛下。”此语直奏于高宗之前,则桧未死以前,高宗不能有权可知也。

  洪咨夔传:史弥远死,帝始亲政。崔与之传:端平初,帝始亲政。郑清之传:端平元年,上既亲总庶政,赫然独断。真德秀传:弥远卒,上亲政。魏了翁传:弥远卒,上亲庶政。则弥远未死以前,理宗不能有权可知也。

  统观古今以来权臣当国,未有如二人之专者。然桧十八、九年,威福由己,名入奸臣传,至今唾骂未已;弥远相宁宗十七年,相理宗又九年,其握权既久于桧,桧仅杀岳飞,窜赵鼎等;弥远则擅废宁宗所建皇子,而别立嗣君,其无君之罪,更甚于桧。乃及身既少诟詈,死后又不列奸邪,则以桧仇视正人,翦除异己,为众怨所丛;而弥远则肆毒于善类者较轻,遂无訾之者。然则弥远之黠,岂不更胜于桧哉!至如贾似道专国,威权震主,至度宗为之下拜,其权更甚于桧与弥远。斯则亡国之运,主既昏庸,臣亦狂谬,实无大奸大恶之才,固无足论矣!

  宋南渡诸将皆北人

  宋南渡诸将立功虽在江南,而其人皆北人也。

  张浚凤翔府成纪人,韩世忠、张宗颜皆延安人,岳飞汤阴人,刘光世保安军人,刘锜德顺军人,吴玠、吴璘、郭浩皆德顺军陇干人,杨存中代州崞县人,王德通远军熟羊砦人,王彦上党人,杨政原州临泾人,牛皋汝州鲁山人,曲端镇戎人,成闵邢州人,解元保安军德清砦人,王渊熙河人,赵密太原清河人,李宝河北人,魏胜宿迁人,王友直博州高平人,李显忠绥德军清涧人。

  统计诸名将,无一非出自山、陕者,是南宋之偏安,犹是北宋之余力也。其他不甚著名而守城抗节者,亦多北人。

  如守建宁死者杨震代州崞人,守隆德府死者张确邠州宜禄人,守震武死者朱昭府谷人,守代州死者史抗济源人,守永兴死者郭忠孝河南人。  其后德祐国亡时能战之将,尤推张世杰,世杰亦范阳人,从张柔戍杞有罪奔宋者。

  端平入洛之师  宋理宗端平元年,(金哀宗天兴三年,元太宗六年)与蒙古共灭金时,蒙古乏粮,宋助以三十万石。张柔中矢,宋孟珙力救出之。两国方敦邻好,初无嫌隙。宋果欲复三京八陵,宜先令孟珙等即在军前定议。乃计不出此,兵退之后,郑清之、赵范、赵葵等忽欲乘虚复中原,以致兵连祸结。当时议者,皆归咎入洛之师。(赵范奏“赵葵、全子才轻遣偏师复西京,赵楷、刘子隆参赞失计,师退无律,致后阵败覆。”又言“扬义之败皆由徐敏子、范用吉怠于赴援,致不能支。”此即所谓入洛之师也。)  今以宋、金二史考之,则宋师先入汴,而入洛犹在后也。

  是年正月灭金,三月即遣朱扬祖、林拓诣洛阳谒陵寝,此不过遣官省视,未即为召衅之端。

  然宋史孟珙传:是时淮阃刻日进师,蒙古闻宋来争河南,已设哨至孟津,并增戍潼关,谒陵使谍知此信,疑畏不前,珙曰“淮师溯汴,非旬余不达,吾以轻骑疾驰,不十日可竣事。”乃与二使昼夜兼行,至陵下成礼而归。此虽未知何月日,然陵使未到而宋兵已发可知也。

  又金史崔立传:天兴二年正月,哀宗走归德,立在汴,以汴降蒙古。立恃势恣横,李伯渊、李琦、李贱奴等恶之,明年正月,金亡,六月伯渊等闻近境有宋兵,阳与立谋备御,偕立巡城,遂杀之。是六月中,宋兵已至汴也。

  其后赵范守襄阳,与伯渊等酣狎,以致襄阳失守。可见伯渊杀崔立后,即投入宋军,宋军于是年六月到汴,无可疑者。(宋史赵葵传亦谓是时盛暑行师)

  续通鉴纲目谓:全子才既至汴,赵葵自滁州以淮兵五万来会,谓子才曰“本谋据关守河,今抵汴已半月,不急攻洛阳,潼关何待耶?”乃檄范用吉等率兵西上,徐敏子为监军,到洛阳,寂然无应者,至晚有残民三百余家登城投降,是宋师先入汴再入洛之明证。到洛之次日,所赍粮已尽,而蒙古兵已到,宋兵遂败而归。此事宋、金二史纪传俱不明析,惟续通鉴纲目较详。

  再证之元史刘亨安传:岁甲午,平蔡,既而宋师二十万攻汴,将趋洛,元帅塔察儿使亨安拒之,宋师奔溃。此又可了然于当日宋师先汴而后洛也。

  而宋史纪传但谓:入洛之师起衅。则以宋兵之败,在洛而不在汴耳。

  宋史缺传

  宋史各列传,自理宗以后,大概又详于文臣而略于武臣,不特缺漏彭义斌诸人也。  王坚

  王坚守合州最有功,其见于理宗本纪者,诏叙坚合州功与官两转。及合州围解,又诏擢坚宁远节度使驻兴元,兼知合州,封清水县伯。

  其见于各传者,张传,谓:与坚协力拒元兵,攻九月不能下。王安节传,谓:安节,坚之子也,其父守合州有功,为贾似道所忌,移知和州,郁郁以死。及安节守常州,城破被执,元人问其姓名,曰“我节度使王坚子也。”,遂遇害。

  此见于宋史者也。

  其见于元史者:宪宗纪:帝攻合州,遣宋降人晋国宝招谕坚,坚不应,国宝去,坚又追还杀之。帝悉率诸军战城下,攻一字城,攻镇西门,攻东新门,攻奇胜门,攻护国门,皆不克。汪田哥又选兵登其外城,坚率众来拒,遇雨,元兵梯折,后军不克进,乃止。

  赵阿哥潘传,亦谓:宪宗驻钓鱼山,守将王坚夜来斫营,阿哥潘拒却之。汪德臣传:王坚负险五月不下,德臣至城下呼曰“王坚!我来活汝一城军民,宜速降。”语未既,为飞矢所中。

  此见于元史者也。

  是坚之守合州,几不减张巡之守睢阳,乃竟无专传。

  王佐

  王佐守利州,父子皆死难。理宗纪,谓:佐坚守孤垒,元使降将南永忠来说降,佐骂之,永忠流涕而去。王翊、张传亦俱谓:元兵拔长宁,佐父子俱死。

  元史宪宗纪:帝围长宁,守将王佐及裨将徐昕等出战,败之。帝又督军力战于望喜门,破其城,王佐死焉,又诛佐之子及徐昕等四十余人。

  是王佐之守长宁,亦必宜有专传,而宋史无之。  王虎臣、王大用

  元史伯颜传:伯颜自鄂顺流下,斩郢将赵文义、范兴师,至沙洋,遣人持黄榜及文义首入城招降,守将王虎臣、王大用焚榜斩使,有私谋出降者,虎臣杀之。伯颜又命吕文焕来招,亦不应。遂攻破其城,擒虎臣、大用,杀之。

  是王虎臣、王大用皆力守孤城,抗节不屈,宋史皆无传,并不附见其姓名于他传中。

  麻士龙

  又尹玉、麻士龙,皆文天祥所遣救常州者,玉战死五牧,士龙战死虞桥,见德祐纪及元史伯颜传。

  乃宋史玉有传而士龙无传,并不附姓名于玉传中,亦皆缺事也。

  张世杰李庭芝姜才  元兵下江南,张世杰以水师碇焦山下,力战而败,宋自是不复能军。柯维骐谓“世杰何不据镇江、瓜州以扼敌冲?”及观元史而后知其势不然也。  是年,(宋德祐元年,元至元十二年)贾似道兵败后,伯颜直趋建康,其时镇江府马军总管石祖忠先以城降,行枢密院使阿塔海即来驻京口,立木栅以护民居,又分兵屯瓜州以绝扬州之援。(阿塔海传)阿术别奉命攻扬州,亦以兵先驻瓜州,宋淮东制置使尽焚瓜州城中庐舍,徙其民而去,阿术创楼橹以守之。(阿术传)于是瓜州有阿术,镇江有阿塔海,世杰无地可据,不得不泊焦山以决死战也。  至李庭芝、姜才守扬州,宋亡后犹能支撑半年,则亦有故。

  其时临安虽亡,而扬州所属之高邮、宝应、通泰、真州尚俱拒守,故可藉其粮援。观宋史文天祥传:天祥由镇江脱走至真州,苗再成得制置司檄擒天祥,乃托辞遣之出。又元史阿术传:真州冯都统来袭瓜州,阿术遣阿塔赤败之。是真州尚为扬守也。

  又阿术及苫彻传:宝应馈粮扬州,姜才率军士迎粮,苫彻夺其马并粮橐二万。是高、宝亦尚为扬守也。

  博罗欢传:宋亡后,淮东诸城尚坚守,博罗欢自西小河入漕河,断通泰援兵。(怯怯里传亦同)是通泰亦尚为扬守也。

  其时蒙古兵两大营,一驻扬州北之湾头,一驻扬州南之扬子桥,固已扼其要害。然文天祥指南录:蒙古南北两营,每日早晚必会哨,哨既过,仍有村民贸贩者往来,故天祥等得乞贩者之余糁羹以救饥,而逃至通州入海。宋史姜才传亦云:才每出兵,运粮高邮、真州以给兵,马家渡与元将史弼彻夜苦战,亦为护粮也。可见扬城南北虽有敌兵围守,而资粮尚可入城,故阿术曰“宋已亡,独庭芝未下,以外援尚多也。”乃又栅扬州北之丁村,以扼高、宝之馈;留屯新城,(邵伯埭)以断泰州。(阿术传)于是庭芝等大困,走入泰州,城陷,遂为所执。

  论古者不参观于宋、元二史,无由得当日情事也。

  又姜才传:德祐帝北迁至瓜州,才以兵四万直捣瓜州,欲夺驾,战三时,众拥帝北去。按帝既北行,应过扬州城下,何以姜才不于城下截之?

  此亦即在才传可意揣也。是时元筑长围,自扬子桥竟瓜州,东北跨湾头至横塘,西北至丁村,务欲以久困之。是扬城北皆有长围防护,盖瓜州战后,元兵即拥帝从围墙外北去,故无从邀夺也。

  夏贵

  宋夏贵于国亡后降元,故宋史不立传。然究是宋末劳臣,观于元史纪传可见也。

  中统元年,夏贵军于淮南新城,元将隋世昌乘战舰抵城下,战退宋兵。(隋世昌传)

  二年,元将张庭瑞筑城于蜀之虎啸山,夏贵以师数万围之,城当炮皆穿,护以木栅,栅又坏,乃依大树,张牛马皮以拒炮。贵以城中人饮于涧外,绝其水,庭瑞取人畜粪溺沸煮,泻土中以泄臭,人饮数合,唇皆疮裂。坚守数月,伺宋兵少懈,奋出击之。(张庭瑞传)元将焦德裕来援,夜薄贵营,令士卒人持三炬,贵惊走。(焦德裕传)

  三年,李反于济南宋夏贵乘虚袭取蕲州、宿州等城。(本纪)万户李义战死,贵又攻邳州,守将李杲哥出降,贵去,杲哥入城诡言有保城功,已而事露,伏诛。(本纪)贵焚庐舍去,杲哥之弟复与贵以兵三万来援,元将郭侃败之。(郭侃传)时夏贵已陷亳、滕、徐、宿、邳、沧、滨七州及利津等四县,张弘略遏之于涡口,贵始去,乃尽复所失地。(郭弘略传)

  四年,宋夏贵以兵侵蜀中虎啸山寨,元将赵匣剌往御,走之。(赵匣剌传)

  至元元年,元将刘元礼为潼川路汉军元帅,宋夏贵率军五万来犯,诸将以众寡不敌,有惧色,元礼持长刀,大呼突阵,遂退贵兵。(刘元礼传)

  二年,宋夏贵欲攻虎啸山,诏以石抹纥扎一军戍之。(本纪)

  六年,攻宋襄阳,宋夏贵率兵五万,馈粮三千艘,自武昌来援。时汉水暴涨,贵乘夜潜上,元将赵璧发伏兵,夺其五舟。明旦,阿术追贵骑兵,璧以舟师追贵水兵,合战于龙尾洲,贵败去。(赵璧传)贵又泊鹿门山西岸,相持七日,元将李庭与水军万户解汝楫击之,斩其将王、元胜。(李庭传)

  七年,元将史权驻荆子口,宋夏贵以船万艘载壮士欲薄江面,权破之。既而转粮于随,贵又扼前路,权又破之。(史权传)

  九年,元筑正阳两城,宋夏贵帅舟师十万来攻,元将董文炳登城御之,一夕,贵去复来,飞矢贯文炳左臂著脥,拔矢授左右,发四十余矢,矢尽,力亦困,遂闷绝。明日,水入外郛,文炳移营避水,贵乘之,压军而阵,文炳创甚,以其子士选代战,贵败去。(董文炳传)

  十一年,宋夏贵以舟师十万围正阳,决淮水灌城,城几陷,元将塔出突围入城,复出与战,遂解正阳之围。(塔出传)刘整又追败之于大人洲。(刘整传)孟德亦夺舟数艘。(孟德传)夏贵知亳无备,引兵袭亳,元将贾文备破之。(贾文备传)是年,伯颜大军已自郢东下至汉口,夏贵以战船万艘分据诸隘,伯颜乃开坝由沙芜口入江夏,贵迎战于阳逻洑,元将谒只里奋勇冲贵军,获战舰百,贵东走。(本纪及伯颜、李庭、谒只里等传)

  十二年,伯颜大兵自鄂东下至丁家洲,贵与贾似道以舟师横亘于江,伯颜以大炮击之,宋兵阵动,似道走扬州,贵走庐州。(本纪及伯颜等传)贵又欲由太湖入卫临安,元将李庭、薛塔剌海截战于峪溪口,败之。(李庭、薛塔剌海传)高闹儿又败夏贵于焦湖。(高闹儿传)

  由是观之,贵崎岖戎马,东奔西走,补救于末造者,几二十年,固宋末一劳臣,使其能保危疆,支撑半壁,固当与南渡韩、岳诸公比烈,即不然而以身殉国,亦当与边居谊、李芾、李庭芝等同以忠义传,乃自峪溪口、焦湖之败,伯颜、阿术大兵分驻建康、镇江,贵欲入卫而无由,遂不能守其初志,伯颜遣人往攻,即致书曰“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愿勿费国力,攻此边城,若行在归降,边城焉往。”(洪君祥传)明年正月宋亡,二月贵遂以淮西入献,其意以为国亡始降,犹胜于刘整、昝万寿、吕文焕、范文虎等之先行投拜。然宋史既因其降元而不为立传,元史又以其在元朝无绩可纪,亦不立传,徒使数十年劳悴,付之子虚。计其时年已大耋,即苟活亦只数年,故殁后有人吊之曰“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九?呜呼夏相公!万代名不朽。”(宋稗史)真可惜也!

  案贵降后,入觐上都,授参知政事。至元十五年,授江淮行中书省左丞,以江南盗贼窃发,命贵招抚。十七年,贵请老,从之。诏官其子孙。未几卒。俱见元史各传。

  宋四六多用本朝事

  刘克庄诗多用本朝事,说见丛考。然不特诗也,其所撰四六亦多以本朝事作典故。

  贺谢司谏启云“既寝了翁之谏疏,孰敢撄老蔡之锋?使行献可之弹文,世岂受金陵之祸?质肃论灯笼锦,或讥后遂无文;道乡谏谣华宫,有云事不止此。”

  贺刘察院启云“永叔责高司谏,犹在馆中;了翁忤张雷州,方为博士。宁作夷陵之役,不登绍圣之舟。”

  贺李制置启云“寇莱公之镇北门,契丹服其望重;范文正之理西夏,元昊惧而胆寒。”

  贺傅侍郎挂冠启云“永叔避关弓之害,沂公惩一网之危。”

  上王师侍启云“中年勇退,有君实、晦叔之风;晚节后雕,负元城、了翁之望。”

  其授秘撰谢丞相启云“词臣援綦叔厚,请暴扬老桧之奸;言者疑曾子开,有忿嫉新州之意。温公除吏,莫荣子骏京东之行;文正怜才,不夺大年阳翟之志。”  除云台观谢丞相启云“愧非韩驹、徐俯之伦,将有陆游、米芾之拟。”

  除宗簿谢丞相启云“范、欧与庆历之文治,莫引用于圣俞;马、吕致元祐之诸贤,独见遗于无已。”

  是克庄四六亦多以时事为典故。然此体实不自克庄始。南渡以来,已多有人为之者。

  李刘贺虞大参帅蜀启云“小范有胸中百万兵,西贼闻之胆惊破;维弼上河朔十三策,北边皆其手抚摩。”  贺董司谏启云“尚欲作石守道纪德之诵,幸勿还李师中落韵之诗。”  贺卫参政除江西帅启云“夷狄之问寇公,儿童之诵君实。”

  谢曾舍人启云“说战场文,人方迷于五色;读刑赏论,公放出于一头。”

  上史丞相启云“昔在服中,欲上范文正之书而无路;今来阙下,愿作石徂徕之颂而难言。”

  上卫参帅启云“夷狄问潞公之年,幸其未老;儿童诵君实之字,持此安归。”

  周必大贺汪参政启云“资减甘宁,彦博入登于宰席;使来西夏,仲淹归赞于枢庭。”

  杨万里回韩安抚启云“颍滨上太尉之书,永叔记武康之节。”

  熊克贺汤丞相启云“考本朝宰府之故事,若先正沂公之迭为。天圣初来,既践昭文首台之位;景祐再入,乃屈集贤次辅之居。”

  王十朋除馆职谢启云“魏国公奋自甲科,犹荐而后召;苏内相擢由制举,亦试而后除。”

  洪适贺王宪启云“东坡六君子之游,庆历三谏官之列。”

  此皆在刘克庄前,而已用本朝事者也。其与克庄同时及在克庄后者,亦多用此体。

  王迈上留经略启“惟元城之在宋,问业有徒;与了翁之居淮,及门者众。”

  上应经略启云“笔下无一点尘埃,富大苏之文采;胸中有百万兵甲,负小范之经纶。”

  曾宪启云“余庆历、元祐之典刑,有玉局、宛邱之标致。”

  贺李仓曹启云“舞彩袖于春舆,遂蔡端明便亲之志;鸣木铎于石鼓,寻朱紫阳讲道之盟。”

  贺郑枢密云“昔中书未有寇忠愍,若得为辞;今吾国已相司马公,岂容生事?”

  李廷忠贺娄同知启云“辽人相戒,慎勿开边隙,为司马之秉钧衡;澶渊一举,足以定虏盟,本寇公之筹帷幄。”

  方岳贺李制置启云“维弼画河朔十三策,小范有胸中百万兵。”

  谢李尚书启云“介为时论所喧,雅见推于永叔;轼陷深文之久,独受荐于景仁。”

  洪咨夔到运使任谢政府启云“念司马公用鲜于,以福齐鲁之区;而王文正命薛奎,以宽江淮之力。”

  贺郑丞相启云“庆历之进杜正献,尽革弊端;元祐之相司马公,力正伦纪。”

  贺蔡侍郎升侍读启云“若昔邢昺,在咸平之间;与吾坡仙,处元祐之始。”

  贺李参政启云“独乐园之自逸,难淹君实之留;天章阁之一开,即傒郑公之用。”  林鉴贺曾参政启云“措置西事,莫如此庙堂,固已契吕申公之精识;戒饬疆吏,勿更开边隙,行当踵司马相之清名。”  真德秀宣召入院谢表云“修除翰苑,在环滁出守之年;轼侍禁庭,亦赤壁归来之后。”  方蒙贺徐枢密启云“文富人望,行大播于雄麻;韩吕世家,定增光于汗竹。”

  谢王丞相启云“狂若仲淹,真负晏公之荐;戆如苏轼,几贻安道之危。”

  致福建安抚李尚书启云“晦叔虽介甫所厚,安可属以私;淳夫受温公之知,岂不言其过。”

  回泉守赵侍郎启云“善神谁护于熙宁,怪鬼已喑于庆历。”

  姚勉谢应判县送酒启“诚斋作汝饮吾宴之诗,美过于味;东坡谓我眠君去之语,若未为贤。”

  回胡主簿启云“昔明道先生之在鄠县,以德化人;至紫阳夫子之仕同安,以学造士。”

  文天祥贺江左相启云“潞公平章军国,司马实位昭文;正猷议论庙堂,微仲尝伸左辖。”

  贺马右相启云“简淡独周于事物,晦叔所以有立于潞国司马之间;忠恕不离于须臾,尧夫所以无愧于正献微仲之际。”  谢江枢密启云“称彦博于都堂,幸借郇公之誉;荐仲淹于馆职,敢忘元献之公。”  致章签书启云“永叔之参兵柄,在魏国位平章之时;尧夫之赞枢庭,当潞公重判事之日。传江西宗派之图,敢云入社;诵徂徕圣德之句,请继作歌。”

  致胡丞相启云“轼韩范之规模,溯赵张之事业。”  是亦皆以本朝人用本朝事者。盖宋朝国史记载,本散布于民间,如李焘作通鉴长编,徐梦莘作北盟会编之类,若非得国史原本,凭何撰述?可知日历、实录,士大夫家有其书也。他如名臣录、笔谈、遗事、家传、文集,又随时刊布,人皆得知本朝故事,故便于引用耳。

卷二十七" 辽史

  辽史太简略,盖契丹之俗,记载本少。

  太宗会同元年,虽诏有司编始祖奇善(旧名奇首)可汗事迹。然辽史所载,仅记其生于都庵山,徙于潢河之滨而已,盖已荒渺无可稽也。

  历朝亦有监修国史之官。

  如刘慎行、邢抱朴、室昉、刘晟、马保忠、耶律隆运、耶律玦、萧罕嘉努(旧名萧韩家奴)、耶律阿苏(旧名阿思)、王师儒等,皆以此系衔。(见各本传)

  然圣宗诏修日历官毋书细事。道宗并罢史官预闻朝议,俾问宰相书之。惟萧罕嘉努修国史,以圣宗猎秋山熊鹿伤数十人,直书其事,帝见而命去之,既出,又书其事,以为史笔当如是也。其他则隐讳苟简可知矣!

  其编为史册,

  至兴宗时,耶律孟简上言“本朝之兴,几二百年,宜有国史以垂后世。”乃编耶律吓噜(旧名曷鲁)、乌哲(旧名屋质)、休格(旧名休哥)三传以进,兴宗始命置局编修。其时有耶律古裕(旧名谷欲)、耶律庶成及萧罕嘉努实任编纂之事,乃录约尼氏(旧作遥辇氏)以来事迹,及诸帝实录共二十卷上之。盖圣宗以前事皆是时所追述也。

  道宗大安元年,史臣进太祖以下七帝实录,则又本耶律古裕等所编而审订之,其时刘辉谓道宗曰“宋欧阳修五代史,附我朝于四夷,妄加贬訾,臣亦请以赵氏初起时事,详附我朝国史。”据辉所言,则不惟诸帝有实录,且渐有全史矣!

  至天祚帝乾统三年,又诏耶律俨纂太祖以下诸帝实录,共成七十卷,于是辽世事迹粗备。辽史传赞谓“其具一代治乱之迹,亦云勤矣。”当辽之世,国史惟此本,号为完书。金熙宗尝于宫中阅辽史,即此本也。

  金二次修史

  熙宗皇统中,又诏耶律固、伊喇因(旧名移剌因)、伊喇子敬(旧作移剌子敬)等续修辽史,而卒业于萧永琪,共纪三十卷,志五卷,传四十卷,皇统七年上之。此金时第一次所修也。  章宗又命伊喇履提控刊修辽史,党怀英、郝俣充刊修官,伊喇益、赵沨等七人为编修官,凡民间辽时碑志及文集,悉送上官,同修者又有贾铉、萧贡、陈大任等,泰和元年,又增三员,有改除者,听以书自随。怀英致仕后,诏大任继成之。(俱见各本传)此金时第二次所修也。

  至元修辽史时,耶律俨及陈大任二本俱在,后妃传序云“俨、大任辽史后妃传大同小异,酌取以著于篇。”而历象闰考中,并注明俨本某年有闰,大任本某年无闰。尤可见其纂修时悉本俨、大任二书也。  辽史二

  辽、金二代之兴,皆经祖宗数世开创,始成帝业。

  金史于太祖本纪前,先立世纪以叙其先世,最为明析。  辽史则开卷即作太祖本纪,而其祖宗递传之处,反附见于本纪赞内,故所叙太简。肃祖、懿祖、元祖、德祖四代,其妻已立传于后妃内,其夫反无专纪而附于赞内,岂不详略两失乎?

  且赞中所叙,又不甚明了,谓:自奇善可汗生都庵山,传至聂哷(旧名雅里),让苏尔威(旧名阻午)而不肯自立,聂哷生必塔(旧名毗牒),必塔生海兰(旧名颏领),海兰生努尔苏(旧名耨里思),是为肃祖,肃祖生萨喇达(旧名萨剌德),是为懿祖,懿祖生伊德实(旧名匀德),是为元祖,元祖生色勒迪(旧名撒剌的,北庭杂记又名斡里),是为德祖,即太祖安巴坚(旧名阿保机)之父也,世为约尼之额尔奇木(旧作夷离堇),太祖受可汗之禅,遂建国云。

  太祖本纪,又谓哈陶津汗(旧作痕德堇可汗)殂,群臣奉遗命请立太祖,太祖三让,乃许之。按新唐书谓:契丹王锡里济(旧唐书及薛居正五代史俱作习尔之)死,族人沁丹(唐书、薛史俱作钦德)嗣,尝入寇,为刘仁恭所败,乃以重赂乞盟,故沁丹晚节不竞。而欧阳五代史谓:约尼以次代,为刘仁恭所攻,八部之人以约尼为不任事,选于众,得安巴坚代之。盖此即辽史所谓“受可汗之禅”者也。(钦德、痕德堇、遥辇,皆名字传闻之误)

  其聂哷让苏尔威而不自立之处。按耶律吓噜传:哈陶津汗殁,群臣奉遗命立太祖,太祖曰“吾祖聂哷尝以不当立而辞位,吾可受乎?”吓噜曰“昔聂哷之辞,以未有遗命也。今先君言犹在耳,君命不可违。”太祖乃即位。据此,则所谓聂哷让苏尔威及太祖受可汗之禅,欧史虽不载,要是实事。

  又吓噜云“自苏尔威后十余世,国衰民困。今正当兴王之运,不可失也。”此亦与唐书、欧史所谓“被刘仁恭所攻,八部之人以约尼为不任事,而立安巴坚”者,略相合。然辽史谓“群臣奉遗命立安巴坚。”欧史则谓“八部人公议立安巴坚。”又属岐互。至新唐书谓“八部迭相更代,独安巴坚自为一部不肯代,自号为王。”欧史又谓“安巴坚既立后,值中国多故,汉人归之者众,告以中国之主无代立者。安巴坚于是立。九年尚不求代,诸部共责诮之,安巴坚曰‘吾立九年,所得汉人多矣!欲自为一部以治汉城。’诸部许之,遂率汉人于滦河上,筑城种田,而以计诱八部大人来会,尽杀之,然后并八部为一。”此与新唐书相合,当是安巴坚实事。而辽史并无一字及之。盖耶律俨修实录时,为其先世隐讳。陈大任修史,亦遂因之,不复勘对唐书及欧史也。

  且辽史隐讳之处,亦不止此。

  欧史载李克用先约安巴坚共攻梁,已而安巴坚背约,反遣梅老聘梁,奉表称臣以求封册,克用大恨,临殁以一矢属庄宗报仇,后果为庄宗击于望都,大败而去。而辽史则以克用结好之事,为约其共攻刘仁恭而不言攻梁,以掩其背约之迹,此其讳饰一也。

  欧史德光灭晋后,归殁于滦城,契丹人剖其腹,实以盐,载之北归。晋人谓之“帝”。辽史并不载,但书其自悔之语,谓“此行有三失,纵兵掠刍粟,一也;括私财,二也;不遣诸节度归镇,三也。”而赞其如秦穆之能悔过。又记其迁晋主母子于黄龙府时,仍以其宫女、宦官、东西班官、医官、控鹤官及庖人、茶酒司等从行,又以晋旧臣赵莹、冯玉、李彦韬等护送,以见其加惠于亡国之处。

  凡此有善则书,有恶则讳,可见皆耶律俨在辽时所修原本,而陈大任因之者也。而元时修史之草率,并唐书、欧史亦不复校勘,概可见矣!

  宋史宋琪传:琪本幽蓟人,故知辽事最详,其疏云“契丹自阿保机始强,因攻渤海,死于辽阳。妻述律氏生三子,长东丹,次德光,季曰自在。太子德光南侵还,死于途。东丹之子永康代立,起军南侵,被杀于大神淀。德光子述律代立,号曰‘睡王’。二年,为永康子明记所篡。明记死,幼主代立,明记妻萧氏,番将守兴之女,即今幼主之母也。”云云,其叙安巴坚以后世次继立之处,俱与辽史同,惟名字不合,盖契丹以国语为名,本无正字耳。  辽史立表最善

  辽史最简略,二百年人物,列传仅百余篇,其脱漏必多矣。然其体例亦有最善者,在乎立表之多,表多则传自可少。  如皇子、皇族、外戚之类,有功罪大者,自当另为列传,其余则传之不胜传,若必一一传之,此史之所以繁也。惟列之于表,既著明其世系、官位,而功罪亦附书焉,实足省无限笔墨。  又如内而各部族,外而各属国,亦列之于表,凡朝贡、叛服、征讨、胜负之事,皆附书其中,又省却多少外国等传。  故辽史列传虽少,而一代之事迹亦略备。

  惟与宋和战、交际之事,则书于本纪而不复立表,盖以夏、高丽、女真之类皆入于属国表,宋则邻国,不便列入也。

  然金史特立交聘表,凡与宋交涉之事,一览了如。辽史虽旧无底本,而元人修史时,既于金史立此表,独不可于辽史亦立此表乎?

  且辽史与宋交涉之事书于本纪者,前后亦不画一。澶渊既盟之后,凡两国遣使、生辰、正旦以及庆吊等事,不特逐年详书,即使臣姓名亦一一不遗。及兴宗再定和议,加增岁币之后,则惟书吊大丧、贺即位之事,其余生辰、正旦等使,一概不书,何其前详后略也!若亦立交聘表,则此等皆可于表内见之,前既免于繁冗,后亦不至简略矣。而辽史无之,此又修史诸人之失也。  辽史疏漏处  辽史又有太疏漏者。

  国号

  东都事略,记:辽太宗建国大辽,圣宗即位,改大辽为大契丹,道宗又改大契丹为大辽。改号复号,一朝大事,而辽史不书。

  皇太妃呼纽

  圣宗统和二十四年,幽皇太妃呼纽(旧名胡辇)于怀州,囚夫人伊兰(旧名夷懒)于南京,余党皆生瘗之。明年,赐皇太妃死于幽所。按统和十二年,诏皇太妃领西北路乌尔古(旧名乌古)等及永熙宫军抚定西边,以萧达林(旧名挞凛,宋史名挞览)督其军事,此即皇太妃呼纽也。达林传亦称夏人梗边,皇太妃受命总乌尔古部及永熙宫军讨之,凡军行号令,太妃悉委达林。其后萧罕嘉努(旧名萧韩家奴)疏亦言“统和间,皇太妃出师西域,拓土既远,降附亦多。自后一部或叛,邻部讨之,使同力相制,正得御远之道。”则此皇太妃不惟有辟土之大功,且有靖边之长策。其幽死也,又以何事?后妃传内当专立一传,乃并无其人,何也?

  圣宗后萧氏

  又圣宗统和四年,纳皇后萧氏,皇太妃进衣物驼马以助会亲颁赐,内外命妇亦进会亲礼物。此后乃圣宗元配也。统和十九年,以罪降为惠妃。后虽降,而其为圣宗原配,终不可没。后系何人之女?以何事得罪?后妃传内亦宜有专传。乃但以统和十九年另立之齐天皇后特立一传,而此所娶之后,绝无一字及之,何耶?

  自称辽兵

  且既为辽史,则本国兴兵之事,不应自称曰“辽兵”。乃本纪贝州之战云“军校邵珂开城门纳辽兵。”戚城之战云“辽军围晋别将于戚城,晋主自将救之,辽军引退。”邺都之战云“慕容彦超遇辽军数万,至榆林,辽军又至,彦超等力战,辽军乃退。”如此类者,不一而足,反似他国记载,而称契丹为辽军者。此亦修史者之疏也。

  辽帝皆有简便徽号  辽帝皆有一二字简便徽号,当时为臣下所称,后世亦即以此别之为某帝,初不称庙谥也。如太祖曰“天皇帝”,太宗曰“嗣圣皇帝”,世宗曰“天授皇帝”,穆宗曰“天顺皇帝”,景宗曰“天赞皇帝”,圣宗曰“天辅皇帝”,道宗曰“天祐皇帝”,末帝曰“天祚皇帝”。皆于初即位时,群臣上尊号,即有此二字。

  甚至皇后亦另有徽称。如太祖后曰“地皇后”,圣宗后曰“齐天皇后”,道宗后曰“懿德皇后”是也。

  其后耶律淳僭位,亦号“天锡皇帝”,耶律达实(旧名大石)亦号“天祐皇帝”。达实殁,其后塔布布延(旧名塔不烟)称制,亦号“感天皇后”,其女布沙堪(旧名普速完)称制,亦号“承天太后”。此亦一代之制也。

  按元制,每帝亦有国语徽称。如太祖曰“成吉斯皇帝”(旧作成吉思),世祖曰“色辰皇帝”(旧作薛禅),成宗曰“鄂勒哲图皇帝”(旧作完泽笃),武宗曰“库鲁克皇帝”(旧作曲律),仁宗曰“布延图皇帝”(旧作普颜笃),英宗曰“格根皇帝”(旧作格坚),文宗曰“济雅图皇帝”(旧作札牙笃)是也。

  但元制系以国语为尊奉之称,辽制则不用契丹语而以汉字尊称,故不同耳。

  辽后族皆姓萧氏

  辽后族皆姓萧氏。

  后妃传引耶律俨所修实录,谓:其先本伊苏巴里氏(旧作乙室拔里氏),太祖慕汉高祖,故称刘氏,以伊苏巴里比萧相国,遂为萧氏。又谓:太祖舒鲁后(旧作述律后)兄子名萧翰,妹复为太宗皇后,故后族皆以萧为姓云。

  是实录以后族姓萧,为太祖所赐。而国语解谓其说不合,故陈大任不取。

  又外戚表序云:契丹外戚,其先曰二舒敏氏(旧作二审氏),曰巴里(旧作拔里),曰伊苏济勒(旧作乙室巳)。太祖娶舒鲁氏。大同元年,太宗自汴将归,留外戚小汉为汴州节度使,赐姓名萧翰,由是巴里、舒鲁、伊苏济勒三族,皆为萧姓。

  是赐姓又自太宗始。

  按薛居正五代史萧翰传:翰父阿巴有妹,为安巴坚后,翰妹又为德光后,德光入汴,将命翰为宣武军节度使,契丹本无汉名,乃赐姓名萧翰,自是翰族皆姓萧。

  欧史亦谓德光欲留萧翰于汴,使李崧为制姓名曰萧翰,于是始姓萧云。

  是后族姓萧,实太宗所赐也。

  既为太宗所赐,何以太祖之高、曾、祖父四代妣已俱称萧?盖皆后人所追氏也。而诸外戚之姓萧者,可类推矣!

  萧氏于辽最贵,世与宰相之选,统辽一代任国事者,惟耶律与萧二族而已。  辽正后所生太子多不吉

  辽太祖三子皆舒鲁后所生,长名贝(旧名倍),已立为太子,后得东丹国册为人皇王主之,太祖崩,让位于其弟太宗(德光),身自归东,丹寻浮海适唐,赐姓名李赞华,为唐末帝所害。(后以子世宗登极,追谥义宗)

  太宗崩,世宗(贝子时为永康王)以从子入嗣。  世宗崩,穆宗(太宗子)以从弟入嗣。

  穆宗崩,景宗(世宗子)又以从子入嗣。

  皆未先为皇太子也。  惟景宗后萧燕燕正位中宫后始生圣宗。圣宗以冢嫡嗣位,享国四十九年,令名遐福,最称贤主,此为古今来正后所生储君继体者之第一。然未即位以前,年尚幼,却未立为皇太子。

  兴宗(圣宗子)则由皇太子嗣位,而其母耨斤本宫人也。

  道宗母系仁懿萧后,然道宗生于兴宗藩邸,仁懿尚未为后。  道宗宣懿萧后则既册为后始生子浚,寻立为皇太子,后被伊逊(旧名乙辛)所谮,母子皆不得其死。

  天祚帝系浚为太子时元妃萧氏所生,亦尚未为后也。

  辽官世选之例

  辽初功臣无世袭而有世选之例。盖世袭则听其子孙自为承袭,世选则于其子孙内量才授之。兴宗诏“世选之官,从各部耆旧择材能者用之”是也。

  其高下亦有等差,外戚表序云:后族萧氏,世预北宰相之选。按辽本纪:太祖四年,以后兄萧达鲁(旧名阿布齐)为北府宰相,后族为相自此始。然萧塔喇噶(旧名塔剌葛)传:其祖当安禄山来攻时,战败之,为北府宰相,世预其选。则世选官本契丹旧制,不自辽太祖始也。

  萧思温传:为北府宰相,上命世预其选。萧和斯(旧名护斯)传:官北院枢密使,仍命世预宰相选,辞曰“臣子孙贤否未可知,得一客省使足矣!”又道宗诏“北院枢密使耶律伊逊(旧名乙辛),同母兄弟世预北南院枢密使之选,异母兄弟世预额尔奇木(旧作夷离堇)之选,太保查剌世预突吕不部节度使之选,耶律辖哩(旧名谐里)征宋有功,世预节度使之选,萧达鲁(旧名敌鲁)善医,世预太医选。”此可见辽代世选官之制,功大者世选大官,功小者世选小官,褒功而兼量才也。

  按辽之世选官,与元时四集赛(旧作四怯薛)相同,如穆呼哩(旧名木华黎)子孙安图(旧名安童)、哈喇哈斯(旧名哈喇哈孙)累世皆为宰相,阿噜(旧名阿鲁图)自言“我博尔济(旧名博尔术)后裔,岂以丞相为难得耶?”是元时丞相多取于四集赛之家,与辽之世选宰相,大略相同也。

  辽族多好文学

  辽太祖起朔莫,而长子人皇玉贝已工诗善画,聚书万卷,起书楼于西宫,又藏书于医巫闾山绝顶。其所作田园乐诗,为世传诵。画本国人物,如射骑、猎雪骑、千鹿图皆入宋秘府。其让位于弟德光,反见疑而浮海适唐也,刻诗海上曰“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情词凄惋,言短意长,已深有合于风人之旨矣!

  平王隆先亦博学能诗,有阆苑集行世。

  其他宗室内亦多以文学著称。

  如耶律国留善属文,坐罪,在狱赋寤寐歌,世竞称之。其弟资忠亦能诗,使高丽被留,有所著号西亭集。

  耶律庶成善辽、汉文,尤工诗。

  耶律富鲁(旧名蒲鲁)为牌印郎君,应诏赋诗,立成以进。其父庶箴尝寄戒谕诗,富鲁答以赋,时称典雅。  耶律韩留工诗,重熙中,诏进述怀诗,帝嘉叹。

  耶律辰嘉努(旧名陈家奴)遇太后生辰进诗,太后嘉奖。

  皇太子射鹿辰嘉努又应诏进诗,帝嘉之,解衣以赐。

  耶律良,重熙中从猎秋山,进秋猎赋;清宁中,上幸鸭子河,良作捕鱼赋。尝请编御制诗文,曰“清宁集”。上亦命良诗为“庆会集”,亲制序赐之。  耶律孟简六岁能赋晓天星月诗,后以太子浚无辜被害,以诗伤之,无意仕进,作放怀诗二十首。  耶律古裕(旧名谷欲)工文章,兴宗命为诗友。

  此皆宗室之能文者。

  又耶律纽斡哩(旧名褭履)工画,坐事犯罪,写圣宗御容以献,得减死。后使宋,宋主赐宴,瓶花隔面,未得其实。陛辞,仅一视,默写之。及出境,以示饯者,骇其神妙。

  此又宗室之以画著名者也。

  辽燕京  京师本唐范阳节度使治,府曰幽州,军曰卢龙。

  辽太宗会同元年,晋主石敬瑭遣赵莹以幽、蓟、瀛、莫、涿、檀、顺、妫、儒、新、武、云、应、朔、寰、蔚十六州来献,乃诏以幽州为南京。三年三月,至南京备法驾,入自拱辰门,御元和殿,行入阁礼,又御昭庆殿,宴南京群臣。

  按石晋才以地来归,太宗驾至,即有拱辰、元和、昭庆等名,则非辽所建之宫殿可知也。

  是年冬,始诏燕京建凉殿于西南堞。

  建一凉殿,尚特书于本纪,更可知太宗初入时,并未别有改筑。盖幽州自安史叛乱,已称大燕,后历为强藩所据,唐末刘仁恭僭大号于此,必久有宫殿名,辽但仍其旧耳。  圣宗统和二十四年,改南京宣教门为元和门,外三门,一为“南端”,左掖为“万春”,右掖为“千龄”。

  开泰元年,又改幽都府为析津府,幽都县为宛平县。

  太平五年,驻跸南京,幸内果园,宴时,值千龄节,燕民以年谷丰熟,车驾适至,争以土物来献,上礼高年,惠鳏寡,赐酺饮。至夕,六街镫火如昼,士庶嬉游,上亦微行观之。盖辽以巡幸为主。

  有东西南北四楼,曰“捺钵”,又有春水秋山,岁时游猎。

  从未有久驻燕京者。是年偶度岁于此,故以为仅事也。

  今其基址,亦有可约略者。

  辽史地理志,谓:城方三十六里,崇三丈,衡广一丈五尺。八门,东曰“安东”、“迎春”,南曰“开阳”、“丹凤”,西曰“显西”、“清晋”,北曰“通天”、“拱辰”。大内在西南隅,其所改之元和门及南端“万春”、“千龄”等门,则大内之门也。

  悯忠寺有李匡威所立之碑,曰“大燕”,城内东南隅有悯忠寺,是唐藩镇牙城,本在悯忠寺之西。辽志云:大内在西南隅。宋王曾记契丹事亦云:燕京子城就罗郭西南为之。

  是辽之南京,即唐幽州镇之旧治,确有明证。金初因之,宋钦宗至金,馆于燕山东南悯忠寺。此寺犹在东南也。

  海陵始扩东南二面而大之。(详见金筑燕京条内)

  元世祖又广其西北而截其东南。(详见元筑都城条内)

  明徐达又截其西北。成祖建都,则又广之于东。(详见明筑都城条内)  盖至是凡数改矣。  惟王曾记:自卢沟河至幽州六十里。今卢沟桥至京不过三十里。辽、金之燕京尚在西北面,其去卢沟宜近,乃较远于今,何也?盖今卢沟桥乃金章宗时始建,辽时卢沟河尚未有桥,其渡河之处,或尚在南,故至幽州六十里耳。  金广燕京

  金太祖、太宗有天下,其建都仍在上京,未尝至燕也。熙宗始诏卢彦伦营造燕京宫室。(彦伦传)

  海陵欲迁都于燕,天德三年,乃诏广燕城,建宫室,依汴京制度。遣丞相张浩、张通古等,调诸路夫匠修筑。有司以图来上,并阴阳五姓所宜。海陵曰“吉凶在德不在地,使桀纣居之,虽善地何益?尧舜居之,何以卜为?”(本纪)是时张浩举苏保衡分督工役,又景州刺史李石护役皇城。(见浩、石各本传)运一木之费至二十万;举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宫殿皆饰以黄金五彩,一殿之成,以亿万计。(见续通鉴纲目)贞元元年来都之,以迁都诏中外,改燕京为中都,府曰“大兴”,以京城隙地赐朝官,寻又征其钱,赐营建夫匠帛。(本纪)

  今按蔡圭传:有两燕王墓,旧在东城外,海陵广京城,墓在城内,相传为燕王及太子丹之葬,圭独考其非是,乃汉刘建及刘嘉之葬也。大定九年(世宗),诏改葬于城外。

  又刘頍传:南苑有唐碑,书贞元十年御史大夫刘怦葬,世宗见之曰“苑中不宜有墓。”刘頍家本怦后,诏赐怦钱二百贯,令頍改葬于城外。

  据此二传,可见海陵筑城时,于辽故城之东南二面皆大为增广,故两燕王及刘怦墓,旧时皆在城外者,悉围入城中,至大定始迁出也。

  元筑燕京

  元太宗十年已取燕京,然未尝驻跸。  世祖即位,尚在开平。中统二年,始命修燕京旧城。盖自金宣宗迁汴后,燕京入于蒙古,宫室为乱兵所焚,火月余不灭,至是已四十余年。班朝出治之所,无复存者。故中统元年,车驾来燕,只驻近郊。(本纪)王磐传所谓宫阙未定,凡遇朝贺,臣庶杂至帐殿前喧扰,不能禁也。  至元元年,诏改燕京为中都,始建宗庙宫室。(刘秉忠传)  八年,发中都、真定、顺天、河间、平滦民二万八千人筑宫城,又敕修筑之费悉从官给,并免伐木夫役税赋。是年,初建东西华及左右掖门。  十年,初建正殿、寝殿、香阁、周庑、两翼室。

  十一年正月,宫殿告成,帝始御正殿受朝贺。此俱见本纪。时诏旧城居民之迁京城者,以赀高及有官者为先,仍定制以八亩为一分,其或地过八亩及力不能筑室者,皆不得冒据听他人营筑。

  此元时迁筑燕京之明据。朱竹垞所谓元建大都在金燕京北之东,大迁民以实之,燕城以废是也。  二十年,以侍卫亲军万人修大都城。

  二十六年,又修宫城,乃立武卫缮理,以留守段天祐兼指挥使治之。

  大概元之迁筑,先宫城而后及于都城。事皆散见纪传。

  今其故址,有可以意得者。

  德胜门外八里土城,本元之健德门,是元之都城北面在今德胜门外八里也。

  郭守敬引白浮泉水入都城,汇于积水潭,置(闸门)以运通州之米,世祖还自上都,见积水潭舳舻蔽水,大悦。积水潭,即今之西海子,其时粮船可泊于此,知此潭尚未为禁地也。(见守敬传)永乐初封于燕,因元故宫,即今之西苑,开朝门于前,事见刘侗帝京景物略。

  是元故宫乃在今西苑之西,宣武门以内也。

  明南北京营建

  明祖创造南京,规制雄壮,今四百余年,城郭之崇,街衢之阔,一一可想见缔造之迹。盖尽举前代官民房舍扫除而更张之,而工作皆出于民力。

  水东日记云:洪武门外至中和桥六、七里长街,乃富民沈万三家络丝石所砌。

  以此类推,是物料皆取之民间也。  明史严震直传:时方事营造,集天下工匠二十万户于京师,震直请户役一人,各书其姓名术业,按籍更番役之。  是工匠悉取之民间也。

  朱煦传:洪武十八年,诏尽逮天下官吏之为民害者,赴京师筑城。叶伯巨传亦言:居官一有蹉跌,苟免诛戮,则必在屯田工筑之科。

  是工筑并及于官吏也。  当开国之初,劳民动众,固非得已。

  至成祖迁都北京,自可仍元都之旧,乃宫殿多移在元旧城东三、四里。  盖自徐武宁平燕废元都,已缩其地为北平府,今德胜门外八里有土城,尚是元健德门故址,可见武宁已割旧都西北一带于城外也。

  萧云龙镇北平,建燕邸,改筑北平城。(云龙传)  刘侗帝京景物略亦谓:徐达命云龙新筑城垣,南北取径直。

  是城郭已另筑也。

  姚广孝传:成祖初封于燕,其邸即元故宫。

  景物略亦谓:燕邸因元故宫,即今之西苑,开朝门于前。永乐登极后,即故宫受朝。至十五年,改建皇城于东,去旧宫里许,悉如金陵之制云云。

  是宫殿亦另建也。

  今以明史各列传参考之,当时大工大役亦不减洪武之创南京矣。

  自永乐五年,实始营建。

  九年,谭广以大宁都指挥使董建北京。(广传)

  十五年,薛禄以后军都督董北京营造。(禄传)

  宦官阮安有巧思,奉命董北京城池宫殿及百司府舍,目量意揣,悉中规制,工部受成而已。(宦官传)

  是董役者固不一其人。  邝野以北京执役者钜万,奉命稽省病者。(野传)

  叶宗人为钱唐令,督工匠往营北京。(宗人传)  是工匠亦役及各省也。

  邹缉疏言“建造北京,几二十年,工大费繁,调度甚广,工作之夫,动以百万,终岁供役,不得耕作,工匠小人,又假托威势,逼民移徙,移徙甫定,又令他徙,至有三、四徙者。”(缉传)

  永乐十九年诏云“赖天下臣民,殚竭心力,冒寒暑,涉风霜,趋事赴功,勤劳匪懈。”(景物略)

  是可见当时城池宫阙皆非因元之旧,其扰民肆害,有记载所不能尽者。

  本朝定鼎,明宫殿已为流贼李自成所毁,(流贼传)宜乎大有改建。乃初定鼎,仅在武英殿朝贺,后次第修葺,不肯兴大役以病民。直至康熙八年十一月,太和殿、干清宫始告成,则开国之初,固已仁及天下矣。  朱竹垞日下旧闻序云:唐之幽州,其址半在新城(即今之南城)之西,金展其南,元拓其东北,徐达定北平,毁故都城,缩而小之,昊天、悯忠、延寿、竹林、仙露诸寺皆限于城外,及嘉靖筑新城,此数寺又围入城内。梁园以东至于神木厂,亦旧时郊外地也。元之宫阙当在今安定门北,明初即南城故宫为燕邸,而非因大内之旧云。此可以参证。

  金史

  金史叙事最详核,文笔亦极老洁,迥出宋、元二史之上。说者谓多取刘祁归潜志、元好问壬辰杂编以成书,故称良史。  然好问传:金亡后,累朝实录在顺天张万户家,好问言于张,欲据以撰述,后为乐夔所沮而止。  是好问未尝得实录底本也。今金史本纪即本张万户家之实录而成。

  按完颜勖及宗翰传:女真初无文字,祖宗时并无纪录,宗翰好访问女真老人,多得先世遗事。太宗天会六年,令勖与耶律迪延掌国史。勖等自始祖以下十帝,综为三卷。凡部族既曰某部,又曰某乡、某村以识别之。至与契丹往来及征战之事,中多诈谋诡计,悉无所隐,故所纪咸得其实云。

  今按世纪,初臣辽而事之,继叛辽而灭之,一切以诈力从事,皆直书不讳。及锡馨(旧名石显)、和诺克(旧名桓)、萨克达(旧名散达)、乌春拉必(旧名腊醅)、罕都(旧名欢都)、伊克(旧名冶诃)等传,地名、部名、村名悉了如指掌,应即勖等所修之载在实录者。  皇统八年,勖等又进太祖实录二十卷。

  大定中,修睿宗实录成,世宗曰“当时旧人惟古云(旧名彀英)在。”令史官持往就问之,多所更定。(见古云传)  是金代实录本自详慎。

  卫绍王被弑,记注无存。元初王鹗修金史,采当时诏令及金令史窦详所记二十余条、杨云翼日录四十卷、陈老日录二十余条及女官所记资明夫人授玺事以补之。

  可见金史旧底,固已确核,宜纂修诸人之易借手也。

  然于旧史亦有别择处。

  如李石传谓:旧史载其少贫,贞懿后周之,不受。及中年,以冒支仓粟见讥,贪鄙如出两人。史又称其未贵时,人有慢之者,及为相,其人见石惶恐,石乃待之弥厚。又与其平日正色斥徒单子温,气岸迥殊。

  是纂修诸臣于旧史亦多参互校订,以求得实,非全恃钞录旧文者。

  其宣哀以后诸将列传,则多本之元、刘二书。

  盖二人身历南渡后,或游于京,或仕于朝,凡庙谋疆事,一一皆耳闻目见,其笔力老劲,又足卓然成家,修史者本之以成书,故能使当日情事,历历如见。

  然谓其全取元、刘之作,则又不然。  如王若虚传:崔立以汴城降蒙古,朝臣欲为树碑纪功以属祁,祁属草后,好问又加点窜。此事元、刘二人方且深讳,(见好问外家别业上梁文,及祁归潜志)而若虚传竟直书之。

  更可见修史诸人临文不苟,非全事钞撮者也。

  又金初灭辽、取宋中间,与宋和战不一,末年又为蒙古所灭,故用兵之事较他朝独多,其胜败之迹,若人人补叙,徒滋繁冗。金史则每一大事,即于主其事之人详叙之,而诸将之同功一体者,可以旁见侧出,故有纲有纪,条理井然。

  如珠赫店(辽史作出店河,金史作出河店)之战,太祖自将,则书于本纪;

  获辽主、取宋帝,则详于宗翰、宗望传;

  渡江追宋高宗,则详于宗弼传;

  富平之战,则详于宗弼及持嘉晖(旧名赤盏晖)传;  和尚原之战,则详于宗弼及古云传;

  泾州、西原之战,则详于古云及萨里罕(旧名撒离喝)传;  正隆用兵,则详于海陵本纪及李通传;  大定中复取淮泗,则详于布萨忠义(旧名仆散忠义)、吓舍哩志宁(旧名纥石烈志宁)传;

  泰和中宋兵来侵,则详于布萨揆(旧名仆散揆)、宗浩、完颜纲传;

  兴定中发兵侵宋,则详于约赫德(旧名牙吾塔)传;

  巩昌之战,则详于博索(旧名白撒)传;

  禹山之战,则详于伊剌布哈(旧名移剌蒲阿)传;

  三峰山之战,则详于完颜哈达(旧名合达)传;

  汴城括粟之惨,则详于锡默爱实(旧名斜卯爱实)传;  汴城之攻围,则详于博索及完颜纳申(旧名奴申)、崔立传;

  归德之窜,则详于白华传;蔡州之亡,则详于完颜仲德传。

  各就当局一、二人,叙其巅末,而同事诸将自可以类相从,最得史法。

  又如辽将和尚、道温二人之忠于辽,宋将徐徽言之忠于宋,则但书其殉节而死事之详,听入辽史、宋史可矣,乃不忍没其临危不屈之烈,特用古人夹叙法,附书道温二人于宗望传、徐徽言于罗索(旧名娄室)传,使诸人千载下犹有生气,而文法亦不至枝蔓。

  尤见修史者斟酌裁翦之苦心也。  按崔立功德碑一事,金史刘祁、元好问二传皆不载。  王若虚传则谓:崔立杀宰相以汴京降蒙古,其党翟奕欲为作功德碑,以属若虚,若虚谓奕曰“学士代王言,功德碑谓之代王言可乎?”(时崔立自称郑王,若虚为直学士)(天兴元年,哀宗走归德。明年春,崔立变。群小附和,请为立建功德碑,翟奕以尚书省命召若虚为文。时奕辈恃势作威,人或少忤,则谗构立见屠灭。若虚自分必死,私谓左右司员外郎元好问曰“今召我作碑,不从则死。作之则名节扫地,不若死之为愈。虽然,我姑以理谕之。”乃谓奕辈曰“丞相功德碑当指何事为言?”奕辈怒曰:“丞相以京城降,活生灵百万,非功德乎?”曰“学士代王言,功德碑谓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以城降,则朝官皆出其门,自古岂有门下人为主帅诵功德而可信乎后世哉?”)奕不能夺,乃召太学生为之。此本于好问所作若虚墓志,而传因之。

  是碑文之作,与祁、好问二人无涉也。

  而若虚传又谓:若虚辞免后,召太学生刘祁、麻革到省,好问时为郎中,谓祁等曰“众议属二君,其无辞。”祁不得已,为草定以示好问,好问意未惬,乃自为之,既成以示若虚,乃共删定数字,然止直叙其事而已。

  据此,则功德碑竟出祁、好问二人之手矣。

  然郝经有辨磨甘露碑诗云“国贼反城自为功,万段(碎尸万段)不足仍推崇。勒文颂德召学士,滹南先生(即若虚)付一死。林希更不顾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省前便磨甘露碑,书丹即用丞相血。百年涵养一涂地,父老来看暗流涕。数尊黄封几斛米,卖却家声都不计。盗据中国责金源,吠尧极口无腼颜。作诗为告曹听翁,且莫独罪元遗山。”

  据此,则作文另有人,(林希本宋人,盖借以影喻作文者)并非祁、革,而好问改作之诬,更不待辨矣。

  然经诗末句云“且莫独罪元遗山”,则好问于此事,究有干涉。

  经诗谓:林希所作,极口吠尧,斥金源盗据中国。而金史谓好问所改,止直叙其事。岂初次原稿专媚崔立,且指斥国家,好问见而愤之,特改其肆逆之语,后人遂以为出祁、好问之手耶?

  崔立功德碑,传谓元兵入城,不果立也。是碑虽未得立,而出于何人之手,反成千古悬案。

  若虚传载:翟奕召太学士刘祁、麻革辈,好问喻以立碑事,曰“众议属二君,且已白郑王矣!二君其无让。”祁等固辞而别。数日,促迫不已,祁即为草定,以付好问。好问意未惬,乃自为之,既成以示若虚,乃共删定数字,然止直叙其事而已。

  瓯北引郝经诗“林希更不顾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谓作碑者另有其人,非刘祁,尤非元好问,直以金史所载为诬。然又以“且莫独罪元遗山”,谓究有干涉,而解以删改初稿,以去肆逆之语,遂蒙诬名。

  郝经,金亡时方九岁,后使宋为贾似道拘留十六年。

  其诗“勒文颂德召学士,滹南先生付一死。林希更不顾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缕析如下:

  “滹南先生付一死”指若虚所言“今召我作碑,不从则死。作之则名节扫地,不若死之为愈。”然其终未死也,非唯不死,且与好问共删定碑文。依其诗意系谓若虚为名节尚曾不惜一死,惟其终未死也,故后文“林希更不顾名节”之“更”始有意义。

  “林希更不顾名节”见宋史希传即明,惟“兄为起草弟亲刻”则难解其义。林希,北宋人。哲宗亲政,章惇用事,希以久不得志,遂朋奸逞毒于元祐诸臣,凡黜司马光、苏轼等数十人之制,皆希为之,词极其丑诋,至以“老奸擅国”之语阴斥宣仁,读者无不愤叹。一日,希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了名节矣!”是典出于此。

  “兄为起草弟亲刻”,若谓林希为兄,则必有弟相与狼狈为奸,然林希弟旦,元祐初为殿中侍御史,甫莅职,即疏劾章惇、吕惠卿等,乃正人也,故传论谓“林希草制,务丑诋正人,自知隳坏名节,掷笔而悔,又何晚也;弟旦反其所为,纠劾巨奸,善恶岂相掩哉!”则“兄为起草弟亲刻”非林希、林旦明矣!然典出何处?亦无从查考。

  按元好问淹贯经传百家,名震京师,乃金末文学巨擘。天兴初,好问为尚书省左司员外郎。金亡后,不仕。刘祁,为太学生,甚有文名,金末丧乱,作归潜志以纪金事。

  若虚传载:若虚拒作碑文,翟奕乃召太学士刘祁、麻革等,好问以众议已属,喻其无让。祁等先固辞而别,促迫不已,乃为草定,以付好问。好问意未惬,乃自为之,既成以示若虚,共删定而成。则初稿乃刘祁所作,而好问复自为之,若虚共删定也。而郝经诗所谓“盗据中国责金源,吠尧极口无腼颜”,瓯北谓“初次原稿专媚崔立,且指斥国家”,则初稿即刘祁所作也,又谓“非祁所作,必另有其人”,而传中翟奕所命者又别无他人,则好问所见原稿究出何人之手?自相淆乱矣!

  好问先以众议已属,喻刘祁、麻革等无让。既云众议,好问必与其事也;而祁草定后迳付好问,则前文“促迫不己”者,好问亦必在其中也;好问以未惬而自为之,既成并示若虚共删定之,则若虚亦为襄助者矣。盖文人畏死惜名,若虚不作碑文,不过惜一己之名;好问先不自作而以众议迫祁,其心亦然。惟刘祁所作不合其意者,何也?浅见率断:祁之原稿必甚忤翟奕之意也!其以示好问,好问无从删改而自为之者,其因必为此也。所谓“盗据中国责金源,吠尧极口无腼颜”者,即郝经后所见碑文,殆好问之文也。至“林希”、“兄弟”者,凡指丑诋国家,朋比为奸,败坏名节之人,故末谓“且莫独罪元遗山”,即明可罪者乃金亡偷生辱国之诸臣,非仅好问一人而已。

  金史失当处

  金史体例亦有可议者:

  世纪补

  本纪之前先列世纪,叙世祖以下世次及缔造功业。而本纪后又有世纪补,则叙熙宗父宗峻、世宗父宗辅、章宗父允恭,皆以子登极追尊为帝者也。(宗峻追谥景宣帝,庙号徽宗;宗辅追谥简肃帝,庙号睿宗;允恭追谥光孝帝,庙号显宗)

  此等追尊之帝,本宜各为一传,冠于列传之首,如元史睿宗、裕宗、显宗、顺宗,明史兴宗、睿宗之例,最合体裁。

  金史以太祖以前十一君皆系追谥之帝,已入世纪,此三人亦系追谥之帝,不便入列传,故又为世纪补附于本纪之后,亦创例之得者也。

  然海陵篡立,亦追尊其父宗干为睿明皇帝,庙号德宗,后因海陵废为庶人,遂并其父追尊之帝号亦从削夺,而列于宗本等传。此固当时国史记载如是,及异代修史时,则海陵一十三年御宇,既不能不编作本纪,其追尊之父,亦何妨附于世纪补,以从画一。况宗干开国元勋,其功烈迥在宗峻、宗辅上,即世宗登极,亦尝改谥明肃皇帝,后因允恭之奏,始降封辽王,若以其降封,遂不入世纪,则海陵登极时,亦尝降封宗峻为丰王,乃一升一降,岐互若此。  崔立杀宰相,劫妃后等,以汴京降蒙古,乃不入叛逆臣中,而仍在列传与完颜奴申同卷。

  此编次之可议者一也。  刘豫为金子皇帝,则属国也;天会十年,豫徙都汴;十二年,金、齐合兵侵宋,皆金国大事,而金史一概不书。  此记载之可议者二也。

  张邦昌、刘豫俱受金封册,宇文虚中亦仕金官至特进,金史固宜立传。吴曦叛宋降金,己册封为蜀王,其死也,又赠以太师,招魂葬之,虽曦事多在宋,然既已臣金,金史亦宜立传。乃邦昌等三人皆有传而曦独无之。

  时青虽阴受金官而身在宋,屡以宋兵攻金;其叔时全则仕金为同签枢密院事,屡为金侵宋。是宜传全而以青附,乃反传青而以全附,亦属倒置。

  宗弼用兵,处处与韩常俱。富平之战,宗弼陷重围中,韩常流矢中目,怒拔去,以土塞创,奋呼搏战,遂解围出宗弼。仙人关之战,宗弼陈于东,韩常陈于西。顺昌之败,韩常以大将亦被鞭责。柘皋之战,王德先败韩常于昭关。宗弼传内屡错见其事。又高福昌传:韩常用法严,遣吏送因于汴,或道亡,监吏惧罪,乃尽杀之以灭口。后衍庆宫图画功臣,韩常以骠骑大将军亦得绘像。是韩常固金初一大将,累有战功,金史必宜有传,乃竟无之,亦属挂漏。  此纂辑之可议者三也。

  至如诏诰之类,既载于本纪,则不必复载于列传。

  乃天辅五年,使都统杲伐辽,诏书三道,既详于纪,而杲传又备载之,不异一字。

  完颜苏哷(旧名素兰),在宣宗前面劾珠格高琪(旧名术虎高琪)之奸恶,既详于苏哷传,而高琪传又备载之。  累幅不尽,此又叙述繁复之可议者也。

  又如辽史叙本国之兵,不曰我兵,而曰辽兵。金史宣宗以后,叙蒙古兵曰大元兵,曰北兵,曰大兵,而叙本国之兵,亦直曰金兵。(见徒单、兀典等传)盖异代修史,不必内本国而外敌国,直书金兵,亦自明析。

  至金太祖本纪:拒辽兵于鸭子河,甲士三千七百,至者才三之一,俄与敌战大胜,辽人常谓女真兵若满万,则不可敌。至是始满万云。上既云三千七百,至者三之一,下即云满万。殊属语病。

  卫绍王纪:大安二年九月,忽书京师戒严。盖因蒙古兵入也。然上文从未见蒙古起兵之事,使阅者茫然不知何处之兵?直至大安三年四月,始书大元太祖来征。一似上年之戒严别有兵祸,而非蒙古者。

  又纥石烈牙吾塔传(今作吓舍哩纳赫德):太昌原战胜,既解庆阳之围,时元使斡骨栾来,行省蒲阿等因此一胜,志气骄满,乃谓斡骨栾曰“我已准备军马,可战斗来。”是此召衅之语,乃出自蒲阿也。其下又云内族垂庆使北还,始知牙吾塔不逊激怒之语。是此语又是牙吾塔所言矣。此又一传中自相岐互。

  (移剌蒲阿传:三峰山之战,元兵开钧州路,纵金兵走,而以生军夹击之,杨沃衍、樊泽等皆战死于路。沃衍传:已入钧州,元使人招之,沃衍不从,乃自缢死。两传亦不符合。)

  辽金二史各有疏漏处

  按金史:金太祖自珠赫店之捷,即于次年正月称帝,建国号曰金,年号曰收国,凡二年,又改元天辅。辽史:珠赫店之败,在天庆四年。则金之建国应在天庆五年。乃辽史本纪,是年并不载金建国之事,直至天庆七年,始云:是岁女真阿固达(旧名阿骨打,即今太祖也)用铁州杨朴策,即皇帝位,改元天辅,国号金。则似金太祖至是年始称尊,而收国两年俱抹煞矣!此辽史之疏漏也。

  金史:太祖初以乌奇迈(旧名吴乞买,即金太宗也)、萨哈(旧名撒改)等之请,始建国称帝;其改元天辅也,亦以乌奇迈等上大圣皇帝之号而改元,并无杨朴定策之事。辽史又载杨朴言“自古英雄开国或受禅,必先求大国封册,遂遣使议和以求册封。”是杨朴者,固金初一策士,而金史亦不载此事,并列传亦无杨朴其人。  金史避讳处

  辽天祚帝幸混同江,界外生女真酋长在千里内者,以故事皆来朝。适遇头鱼宴,上临轩,命诸酋起舞,独阿固达辞以不能,谕之再三,终不从。上密谕枢密使萧奉先以事诛之,奉先以为粗人,释之。其弟乌奇迈、尼玛哈(旧名粘没喝)等尝从猎,能呼鹿刺虎,上喜,辄加官赏。阿固达归,遂称兵,先并旁近部族,女真赵三等拒之,阿固达虏其家属,赵三走诉咸州详衮司(旧作详稳),详衮司数召阿固达,不至,一日,阿固达率骑五百突至,详衮司与赵三面折庭下,阿固达不屈,送所司问状,一夕遁去,自是召不复至。

  此事载辽史而金史不书。

  及天祚帝亲征,下诏有“女真作过,大军翦除”之语,女真主聚众面,仰天恸哭,以激励其众,谓“不若杀我一族,汝等迎降,可转祸为福。”诸军皆曰“事已至此,惟有战耳。”又天祚帝遣萧实讷哷(旧作萧习泥烈)等册金主为东怀皇帝,金以册文无兄事之语,不称大金而云东怀,乃小邦怀其德之义,遂不受,以书复之。

  事皆载辽史而金史亦不书。  又如宋刘锜顺昌之捷,金葛王乌禄从乌珠(即兀术)来攻,亦大败而去。  宋史本纪及锜传载之甚详,葛王即金世宗也,而世宗本纪不叙其事。

  宣宗即位,乃赫舍哩呼沙呼(旧作纥石烈胡沙虎)弑卫绍王后,图克坦镒(旧名徒单镒)劝其迎立也。(见镒及胡沙虎传)

  而绍、宣二纪皆不载。

  萨里罕(旧作撒离喝)被李世辅(即李显忠)劫执,将挟以归宋,追兵至,世辅乃与折箭为誓,推下山。(见完颜彀英传)

  而萨里罕传不载。

  珠格高琪(旧作术虎高琪)为相,专宠作威,与高汝砺相倚,高琪主机务,汝砺掌利权,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见珠格高琪传)  而汝砺传绝不见附和高琪之处,反载其谏阻遣兵护麦及阅田、征租、榷油等事,皆与高琪异议者,其与高琪意合,只谏阻遣使与宋议和一事而已,传赞稍示贬,谓其循默避事,贪恋不去,士论颇以为讥。然终未著其党附之迹也。

  至张邦昌传,亦但云金立邦昌为大楚皇帝,时二帝已出汴京,邦昌出质始回,康王入归德,邦昌劝进于归德,后以隐事诛之。

  传中并不见僭位称号之事,一若金册立后,即向康王劝进,而康王之杀之,不免冤抑者,则并邦昌亦为之回护矣。

  金史误处

  辽史:天祚帝命宰相张琳、李处温与秦晋国王耶律淳守燕,帝遁入夹山,命令不通,奚和勒博(辽史名回离保)、耶律达实(大石)及李处温、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等立淳为帝,改元建福。未几,淳死,众又立其妻德妃萧氏为皇太后,主军国事,将迎天祚次子秦王定为帝,皇太后称制,改元德兴。

  是淳年号建福,萧氏年号德兴也。

  而金史左企弓传乃云:辽天祚帝亡保阴山,秦晋国王耶律淳自立于燕,改元德兴。则以其妻之年号为淳之年号矣。

  又辽史:左企弓、曹勇义、虞仲文、康公弼等降金后,过平州,张壳(辽史名壳,金史名觉)数以十罪,皆缢杀之。

  而金史惟企弓传记其为张觉所杀。仲文传则云:为翰林侍讲学士,卒谥文正。勇义传云:为三司使,加宣政殿大学士,卒谥文庄。公弼传云:权乾州节度使,卒谥忠肃。俱不见被害之迹,一似考终于官者。

  况企弓传已叙明降金后,金授企弓守太傅中书令,仲文枢密使侍中秦国公,勇义以授官守司空,公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陈国公,此诸人所受金官也,既受金官,则临死时应以金官书之。乃仲文等传所云翰林侍讲学士、宣政殿大学士、权乾州节度使之类,仍是仕于辽之官,尤觉两无所据,此金史之失也。

  金史纪传不相符处

  金史有纪传不相符处:

  元光元年,(金宣宗,宋宁宗)用兵侵宋,主兵者完颜讹可也。本纪既书:遣元帅讹可,节制三路军马伐宋。下又书:讹可、时全军大败,讹可当死,面责而释之。  时全传亦载:五月师还,全令军留淮收麦,讹可恐雨至水涨,不得善归,力争之,全不听,是夜暴雨,水大至,为桥以济,遂为宋兵所袭。乃讹可本传绝无与宋交兵一字,亦可见记载之疏矣。

  宋本纪嘉定十二年,书金帅讹可攻枣阳。孟宗政传亦书讹可枣阳败归之事。金史本传转不载,何耶?

  金史氏名不画一

  金史纥石烈牙吾塔传末云:塔亦作太,亦曰牙忽带,女真语本无正字也,故流传于宋,往往记载互异。至金史一朝之书,则纂修者应各传彼此校订以归画一。

  乃一撒离喝也(今作斡里雅布),熙宗纪作撒离合,睿宗纪作撒离喝。(宋史作撒离曷)

  一合达蒲阿也(今作哈达布哈),本传作合达蒲阿,讹可传又作合打蒲阿。

  一阿忽带也,冯璧传作阿虎带,讹可传又作阿禄带,其下又云阿鲁带。

  一撒合辇也(今作萨哈连),一传中忽作撒合辇,忽作撒曷辇。

  纥石烈执中(今作赫舍里执中),即胡沙虎也(今作呼沙呼),乃纪传忽而纥石烈执中,忽而胡沙虎,忽而纥石烈胡沙虎。

  内族承立,即庆山奴也,乃本传忽而庆山奴,忽而承立蒲。

  察琦,即仁卿也,乃本传忽而蒲察琦,忽而仁卿。

  此皆修史时仓猝成书,不暇刊正,故多歧误也。

  宋史金人名多与金史不符

  金史书本国人名,已多彼此互异,流传于宋,益多伪误,故宋史所记金人名,考之金史,相同者不过十之一、二,其余竟无一可核对者。

  如李若水、宗泽等传之粘罕(今改尼堪)、斡离不(今改斡里雅布),韩世宗传之挞辣(金史作挞懒,今作达兰),岳飞等传之兀术(今作乌珠),吴玠传之撒离喝(今作萨里罕)、娄宿(今作罗索),张浚传之仆散忠义(今作布哈忠义),吴璘传之合喜(即金史徒单合喜,今作图克坦喀济哈),汤思退传之纥石烈志宁(今改赫舍哩志宁),李宝传之完颜郑家奴(今作郑家努),赵方、扈再兴传之高琪乌古论庆寿(今改乌库哩庆寿)、完颜赛不(今作完颜萨布)、完颜讹可(今作完颜额尔克),孟珙传之移剌瑗(今作伊喇瑗),

  尚二史名字相同。然挞辣,金史作挞懒;娄宿,金史作娄室,其字已不画一。

  此外尚有可以意会者,

  如兀术为韩世忠扼于黄天荡,世宗传谓:挞辣在潍州,遣孛堇太一来援。金史宗弼传则谓:遣移剌古(今作伊喇古)来援,盖即一人也。

  毕再遇传:有纥石烈都统。按金史是时统兵者为纥石烈志宁。则都统乃志宁也。而宋史但记其姓。  其他如悟室(见洪皓及韩世忠传)、聂儿孛堇、牙合孛堇、讹里也(世忠传)、拓跋耶乌、乌陵思谋、忔查、粘罕索孛堇、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夏金吾(岳飞传)、没立、乌鲁折合(吴玠传)、胡盏、习不祝、完颜悉列、耶律九斤(吴璘传)、室捻(秦桧传)、耶律温(王德传)、蒙恬镇国、五斤太师(魏胜传)、万户撒八(杨再兴传)、完颜蒲辣都、千户尼厖古(毕再遇传)、阿海、完颜小驴、合答、奇哥(赵方传)、从义、衲挞达(扈再兴传)、巴土鲁(张威传)(巴土鲁音同巴图鲁,后者满语为勇士)、温端、兀林达(孟珙传)等,

  考之金史,绝无其人,即按其事以求其人,亦无一相合者。

  宋史李显忠之取灵壁也,阴结金统军萧琦为内应,已而琦背约来拒,显忠屡败之,遂复灵壁,而虹县未下,显忠又使人说金贵戚大周仁及蒲察徒穆来降,遂复虹县。又进克宿州,金帅孛撒率十万众来战,显忠败走。按金史纥石烈志宁传:是时窝斡叛党括里、扎八逃入宋,显忠用其谋,攻取灵壁。而无所谓萧琦者。虹县叛降之将,则都统奚挞不也,又非周仁、徒穆。惟张子盖传有招降金将萧鹧巴及耶律造哩之语。鹧巴或扎八之伪,而显忠传又无鹧巴其人。(孝宗本纪:萧琦、萧鹧巴系两人)至所谓金帅孛撒者,盖即仆散之伪,然是时仆散忠义驻汴梁,未尝统兵,来统兵者,乃志宁也,宋史称孛撒又异。  总之金人名本无正字,即以音相呼,流传邻国,益至以伪传伪,故二史各记所记,两不符合。

  惟扈再兴传之从义,有可以意揣者。当时金遣使至各行省措置兵事者曰“宣差”、曰“从宜”,从义盖从宜之伪,乃出使之官号,而非人名也。

  宋史邢恕传:恕之子倞馆伴(馆伴:蕃使入国门,则差馆伴使,在驿、趋朝、见辞、游宴。)金使赵伦,是时肃王使金未回,朝议亦欲留金使以相当,伦惧留,乃谓倞曰“金有余睹者,本辽大臣降金,今尚领契丹精锐,而心贰于金,可结以图金。”倞以闻帝,遂赐余睹诏书,纳伦衣领中,厚赉遣还。伦归,献其书,金主怒,遂再发兵灭宋。是诡词诱宋结余睹,归而献其书者,赵伦也。而金史萧仲恭传,则此乃仲恭所为,并无所谓赵伦者。岂仲恭使宋时,改易姓名耶?伦亲在宋,宋人记其姓名,又非传闻可比,乃一事也,而二史姓名互异,更不可解也。

  宋金二史不符处

  宋金二国交涉之事,二史本纪所载事之大者,大概相同,其小者多不符合。  如天会六年(宋建炎二年),金徙宋二帝于韩州。金纪在十月,宋纪在八月。  七年,拔离速袭宋主于扬州。金纪在五月,宋纪在二月。(按是年三月,帝已在杭,遭苗刘之变,则避兵渡江,当是二月)

  八年,立刘豫为子皇帝。金纪在九月,宋纪在七月。  天眷二年(宋绍兴九年),拘王伦于河间。金纪在九月,宋纪在十月。

  皇统元年(宋绍兴十一年),宋和议成,兀术画淮水中流为界。金纪在九月,宋纪在十一月。

  皇统三年,遣朱弁、洪皓等南归。金纪在八月,宋纪在次年六月。

  如此类者不一,盖或得之传闻,或据起事之日,或据讫事之日,故有先后不同也。

  又如钦宗之北迁。金纪谓天会四年十一月,宋主出居青城,十二月,宋主桓降,是日归于汴城。宋纪但书帝如青城,又书帝至自青城,而奉表乞降之事则不书。

  皇统二年,金纪:使刘筈以衮冕圭册册宋康王为帝,宋纪但书:金使刘筈等九人入见,藏金国书于内侍省,而不及册立之事。

  盖皆为本朝讳,国史书法,固如是也。

  惟天眷三年,金再用兵取江南,金纪但书:五月,兀术趋汴,撒离合趋陕,是月河南平,六月陕西平。按是年宋刘锜有顺昌之捷,岳飞有复蔡州、颍昌、淮宁等州,及郾城、朱仙镇之捷,韩世忠有淮阳、泇口、潭成之捷,张俊有永城、亳州之捷,王德有宿州之捷,吴璘有扶风、石壁砦之捷,王彦有青溪岭之捷,田晟有泾州之捷。战争方始,何得云河、陕尽平?而金纪一概不书,盖当金兵初入东京,留守孟庾即以城降,其余州郡亦望风而靡,或降或走,兀术即奏河、陕尽平。其后韩、岳、张、刘、吴之交兵,则在六月以后,虽各有克捷,未几诸将奉诏班师,所得州郡,复为金有,故金纪一概不书。而于是年十二月,总书宗弼奏宋将岳飞、韩世忠、张俊等率兵渡江一语以括之也。  皇统元年,金纪书:四月,宗弼请伐江南,九月,宗弼渡淮,以书让宋,宋复书乞罢兵,宗弼以便宜画淮水中流为界。按宋史是年正月,金人陷庐州,二月,王德败金人于含山,杨沂中、刘锜等败金人于柘皋,三月,金兵退至濠州,王德等遇伏败还。是用兵在二、三月至四月,则金兵己还矣。金纪所云四月,宗弼请伐江南,九月,宗弼渡淮。则记载之误。  其后正隆南侵,大定议和及泰和交兵之事,宋、金二史,大概相符。惟兴定以后,两史本纪各有详略不同。

  兴定元年(宋嘉定十年),金纪但书用兵淮南之事,而不及入蜀之师。二年,亦多详于淮南,而入蜀师只书皂郊堡一事。三年,金纪亦但书淮南之役,而陕西进兵兴洋则不书。宋纪又专详兴洋之战,而淮南交兵,则总叙于春夏之交。至元光元年,金纪书淮南之战甚详,而宋纪并无一字。正大二年,金纪书光州之战,三年,金纪书寿州之战,而宋纪亦并无一字。

  金史最简而转详,宋史最详而反略,此不可解也。

  宗弼渡江宋金二史互异

  宗弼(兀术)渡江追宋高宗,

  据本传:宗弼自和州渡江,既降江宁,即由江宁取广德,路至杭州。初未尝由镇江过兵也。

  而宋史韩世忠传:是时世忠由镇江退保江阴。不知何故?及阅赤盏晖(今作持嘉晖)传:晖从渡淮为先锋,遇重敌于苏州、秀州,皆败之,遂至杭州。则知是时金兵下江南,本非一路。(盖宗弼自和州渡,晖等自瓜州渡)

  世宗传亦谓:兀术分道渡江,诸屯皆散。故世忠退保江阴也。

  至黄天荡之战,宋、金二史亦颇互异。

  宋史世忠传谓:兀术自杭北归,至镇江,世忠已屯焦山,兀术不得渡。挞辣在潍州,遣孛堇太一来援,孛堇军江北,兀术军江南,世忠与二酋相持于黄天荡四十八日。有献谋于兀术者曰“凿土渠接江口,则在世忠上流。”乃一夕凿渠三十里。次日无风,我军帆弱不得动,金人以小舟纵火,得绝江而去。是金军凿渠出江,即在黄天荡渡江北去也。

  金史宗弼传则谓:宗弼自杭还军镇江,韩世忠以舟师扼江口,宗弼遂自镇江溯流西上,宗弼循南岸,世忠循北岸,将至黄天荡,宗弼因老鹳河故道,开三十里通秦淮,乃得至江宁。会移剌古(盖即世忠传所云孛堇太一)来援,宗弼发江宁,将渡江而北,宗弼渡自东,移剌古渡自西,世忠分舟师绝江流上下,将左右掩击之,宗弼军以火箭射其五緉,舟皆焚,遂败世忠而去。是宗弼既至江宁,又从江宁出江而后败世忠,则其绝江北去,当在江宁府城之北,非复黄天荡矣。

  参观岳飞传谓:兀术自杭州趋建康,飞设伏于牛头山待之,夜令人黑衣入金军扰之,金兵惊乱。兀术次龙湾,飞又破之。则兀术乃归至建康,再渡江而北也。若即从黄天荡北去,而不至江宁,则何必凿老鹳河以通秦淮耶?(金纪:天会八年三月,宗弼及韩世忠战于镇江,不利。四月,又战于江宁,败之,诸军渡江”云云,是亦明言两地也。)

  宋金二史传闻之误

  金史拔离速(今作巴)传:天会四年,与泰欲、马五袭宋康王于扬州,康王渡江,入于建康。按是时宋高宗闻警即至镇江,往杭州,未尝至建康也。  又奔睹传:天眷二年,宋将岳飞以兵十万攻东平,奔睹仓猝出御,时桑柘方茂,奔睹多张旗帜于林间为疑兵,飞不敢动,相持数日而去。飞又以十万众围邳州,守将告急,奔睹语使者“城西南有堑深丈余,急窒之。”飞果从此穴地入,以有备而止。按是年金方以河南地与宋,并无交战之事,即次年兀术再取河南,宋诸将拒之,飞在京西,复蔡、颍、淮、宁等州,未尝至东平、邳州也。

  宋高宗纪及刘锜传: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南侵,遣兵趋扬州,刘锜使员琦拒于皂角林,大败之,斩其统军高景山。按金史乌延蒲辖奴传:大定二年,蒲辖奴与延安尹高景山领兵与宋兵战于庆阳。又世宗纪:大定四年十二月,尚书省奏都统高景山取商州。亦见徒单合喜传。是大定四年,高景山尚著战功,何得于三年之前已被杀?

  金宣宗兴定中南侵,统兵者为完颜赛不,据宋史赵方传,谓:擒赛不妻弟王丑汉,金人遂诛赛不。按金史赛不传:赛不自侵宋归,屡用兵于河北、河东及京兆,直至哀宗天兴二年,行省徐州,遭郭野驴之乱,自经死。距兴定用兵已十余年,且无被诛之事也。  又宋史孟珙传:珙与元兵同破蔡州,降其丞相乌古论栲栳。按金史栲栳,即乌古论镐也(今作乌库哩镐),蔡城破被执,以招息州不下,乃杀之。是镐未尝降也。

  以上各条,两史参校,始见其歧互,盖皆传闻之误。

  宋金用兵须参观二史  两国交兵,国史所载,大抵各夸胜而讳败,故纪传多不可尽信。

  宋南渡自绍兴七、八年后,与金交兵,互有胜负。  如宋史李显忠传:显忠既克宿州,金孛撒步骑十万来攻。显忠亲战于城南,孛撒大败。明日,复益兵至,显忠又战百余合,杀其左翼都统及千户、万户,斩首五千。是夜,统制周宏等遁,金人乘虚复来攻城,显忠斩首二千余,积尸与羊马墙平,城东北角敌兵二十余人已上城,显忠取军所执斧斫之,敌始退。会邵宏渊不肯助战,显忠不能孤立,乃退军。是显忠军虽退而未尝败也。而金史赫舍哩志宁传:志宁来复宿州,先令诸军多张旗帜于州西为疑兵,自以大军驻东南,世辅(即李显忠)果先出兵州西,步骑数万,背城而阵,外以行马(即拒马,架木置以长枪,锋刃朝外,以御骑兵)捍之,别出兵向东门攻志宁,为蒲查所败,志宁使夹谷清臣撤毁行马,短兵接战,世辅兵乱,诸将乘之,追杀至城下。是夕,世辅欲斩败将,其统制常吉惧而来奔,尽得其虚实。明日乃再战,世辅大败,遂乘夜脱走。是志宁之战,又屡胜而未尝一败也。

  又如金史乌古论庆寿、赫舍哩约赫德(旧作纥石烈牙吾塔)等传,叙其南侵淮、泗之功,并无一败衄;而宋史赵方、扈再兴、孟宗政、赵葵等传,叙其破金兵之功,亦无一败衄。

  又金史武仙传:宋孟珙来袭仙于顺阳,仙仓猝率百余人出拒,珙不敢前,俄而军稍集,遂大败珙。而宋史孟珙传:仙屯顺阳为宋军所挠,乃退屯马蹬,珙破其九砦,降其众七万,仙易服遁。而并无为仙所败之事。仙传:蔡州破后,将士皆散,仙渡河北走,为泽州戍兵所杀。亦不言为珙所败而遁走。

  是各史纪载互异,若徒据一史,必不能得其真也。惟此国自述其败,而后见彼国之真胜,否则别见于他传者,其胜败亦差得实。又或此国叙战胜之难,亦可见彼国拒战之力。

  如张浚富平之败,五路丧师,固人所共知。然金史宗弼传:是役也,宗弼陷重围中,韩常流矢中左目,自拔矢,以土塞创更战,乃拔宗弼出。又娄室传:富平之战,宗弼左翼军已却,娄室以右翼兵力战,势复振,遂败张浚兵。是浚此战,先胜而后败也。(宋史张浚传,谓:刘锜先力战败金兵,而锜传转不载)  宋吴玠和尚原之战,据金史宗弼传:宗弼攻和尚原,抵险不可进,乃退军,遇伏兵起,且战且走,行二十里,将至平地,宋军阵于山口,宗弼大败,将士多战没。是吴玠之胜,乃真胜也。

  又如金天眷三年(宋绍兴十年),宗弼再取河南,金纪但书:五月,河南平,六月,陕西平。宗弼传亦不书战败之事。然是年六月以后,宋刘锜有顺昌之捷,岳飞有郾城、朱仙镇之捷,韩世忠有淮阳之捷,张俊有永城、亳州之捷,王德有宿州之捷,金史皆不书。或疑宋史各传特自为夸大之词,而非实事。然金史宗弼传谓:是时宋将岳飞、韩世忠等分据河南州郡,复出兵涉河东、岚石、保德之境,以相牵制。又阿鲁颍传,谓:宋将岳飞等乘间袭取许、颍、陈三州,旁郡皆响应。则宋史岳飞传所云:克复京西州郡,并遣梁兴会大行忠义及两河豪杰,累战皆捷者,必非虚语。又宋史仇悆奏高宗谓“我军已习战,非昔时比,故刘锜能以少击众,敌大挫衄。”宋汝为上丞相书,亦谓“承平日久,人不知兵,今诸将人人知奋,故顺昌孤垒,力挫敌锋,使之狼狈逃遁。”(仇悆、宋汝为二传)又仇悆奏高宗,谓“去夏诸将各举兵,金人奔命败北之不暇,兀术深以为虑,故为先发制人之计。”(此绍兴十一年所奏)是刘锜顺昌之捷及诸将战胜之绩,皆是实事。

  又如金大定三年(宋隆兴元年),金人攻复宋将吴璘所取商、虢等一十六州,吴璘之败,固属显然。然金史徒单合喜传:是时吴璘在陕、蜀,据散关、和尚原、神叉口、玉女潭、大虫岭、宝鸡县,兵十余万,陷河州、镇戎军,合喜令赤盏胡速鲁改守德顺,吴璘以二十万众围之,合喜使诸将来援,璘自将大军蔽冈阜而出,特里失乌也、乌延蒲离黑等并力与战,日已暮,乃解。已而璘又来犯,据德顺,陷巩州、临洮等,合喜遣将连战,璘又恃其众不去,分兵守秦州,合喜乃军于德顺、镇戎之间,断其饷道,璘始引去。是璘虽退师,而其先与金人力战之处,可因合喜传而见也。

  又金史术虎高琪传:泰和五年,吴曦奉表以蜀地来降,章宗命高琪往册为蜀王。已而宋将安丙诛曦,遣李孝义(宋史作李好义)率兵攻秦州,先以万人围皂郊堡,高琪御之,宋兵列阵山谷,以武车为左右翼,伏弩其下,战既合,宋兵佯却,高琪见有伏,乃退整军,而宋兵又来,凡五战,宋兵益坚,不可以得志,琪分骑为二,出者战则止者俟,止者出则战者还,还者复出,如此数次,孝义始解围去。是宋兵之悉力拒战,又因高琪传而见也。

  至如纥石烈牙吾塔(今作赫舍哩约赫德)侵宋,本传叙其功,几于横行无敌。然冯璧传,谓:牙吾塔所至,宋人皆坚壁不战,绝无所资,故无功而归。又纥石烈胡失门传:牙吾塔不奉行省节制,辄进兵,宋人坚壁不出,野无所掠,军士疲乏,饿死相望,直前至江而复。是牙吾塔之侵宋,观于冯璧、胡失门二传,始知本传所侈功绩,多属铺张。  故阅史必参观各传,彼此校核,始得其真也。

卷二十八" 辽金之祖皆能先知

  

  史记称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盖开天立极之君,天亶聪明,自有不可思议者。即后世草昧开创之主,亦必有异禀与神为谋。

  如北齐文宣帝,虽淫酗颠昏,而呓语谵言,辄预知来事,已属神奇。(见齐文宣帝能预知条内)至如辽太祖、金世祖二君,纪传所载,尤可征也。  辽本纪:太祖生三月能行,晬而能言,知未然事,自谓左右若有神人翼卫,时伯父当国,有疑辄咨之。既即位,征讨无不如意,遂成帝业。天赞三年,忽下诏云“自我国之经营,为群方之父母,升降有期,去来在我,三年之后,岁在丙戌,时值初秋,必有归处。然未终两事,岂负亲诚,日月非遥,戒严是速。”诏下,闻者皆惊惧,莫识其意。是年大举征托欢(旧作吐浑)、党项、准布(旧作阻卜)等部,明年尽取西南诸国,乃诏曰“所谓两事者,一事已毕,惟渤海世仇未雪。”乃又大举兵亲征,天显元年,拔扶余城,攻辉罕(旧作忽汗),降其王大諲撰,以其地为东丹国,封皇太子为人皇王以主之,此又毕一事也。是年秋,太祖崩,所谓丙戌秋必有归处者,至是亦验云。

  又金世纪:

  世祖尝能以梦占候战阵之胜负。如与博诺(旧作杯乃)战,世祖曰“予尝有异梦,今不可亲战,若左军有力战者,则大功成矣。”会其弟颇拉淑(旧作颇剌淑)力战,果大胜。  及疾作,妻纳喇氏(旧作拏懒氏)哭不止,世祖曰“汝勿哭,汝惟后我一年耳。”颇拉淑请后事,曰“汝惟后我二年耳。”颇拉淑出,谓人曰“吾兄至此,亦不与我好言。”及明年,纳喇氏卒,又明年,颇拉淑卒,临卒时叹曰“我兄真多智哉。”

  初寝疾时,子阿固达以事如辽,世祖戒之日“汝速了此事,五月未半而归,则我犹及见汝也。”阿固达果前没一日至,世祖喜甚,抱而抚之,谓弟穆宗(英格)曰“乌雅舒(旧名乌雅束)柔善,惟此子足了契丹事。”后果灭辽称帝云。

  又世祖讨乌春归,纥石函部长阿海迎谒,世祖谓之日“乌春背恩叛我,我故诛之,吾大数亦将终,我死,汝等当竭力辅我子弟,若乱心一生,则灭亡如乌春矣。”后其子阿疏果叛而致亡灭。

  是二君者,岂非所谓夙慧性成,鬼神相契,有不可以常理论者耶?

  金制追谥帝后之滥  有天下者追尊其祖,唐宋旧制皆四代,惟后魏追尊至二十八代,最为亵滥。金之追谥,亦无限制。

  金之先本甚微,始祖函普始居完颜部。第四世绥赫(旧名绥可)始定居阿勒喀水(旧作安出虎水),有室庐之制。第五世舒噜(旧名石鲁)始官特里衮(旧作惕隐)。第六世乌古鼐(旧名乌古乃)始为女真节度使。(皆辽所授,辽以县令为刺史,刺史为节度使,故节度与唐同名而实异)第七世和哩布(旧名劾里钵)及弟颇拉淑、弟英格(旧名盈哥),英格又传和哩布长子乌雅舒,皆相继袭节度使。至乌雅舒传其弟阿固达,始建号称帝。盖至是已八世十二君矣。

  乃天会十五年,熙宗一一追尊谥,函普曰始祖景元皇帝,妣曰明懿皇后。始祖子乌噜曰德帝,妣曰思皇后。德帝子巴哈(旧名跋海)曰安帝,妣曰节皇后。安帝子绥赫曰献祖,妣曰恭靖皇后。献祖子舒噜曰昭祖,妣曰威顺皇后。昭祖子乌古鼐曰景祖,妣曰昭肃皇后。景祖子和哩布曰世祖,妣曰简翼皇后。世祖弟颇拉淑曰肃宗,妣曰靖宣皇后。肃宗弟英格曰穆宗,妣曰贞惠皇后。穆宗从子乌雅舒曰康宗,妣曰敬僖皇后。凡此皆及身未为帝者,而追谥尊称至十一君,可谓滥矣。熙宗又定始祖、景祖、太祖、太宗四庙皆百世不祧。事俱见本纪。

  按松漠纪闻:金九代祖名堪布,号始祖,八代祖名额噜,七代祖名雅哈,六代祖名苏赫,五代祖名舒噜,高祖太师名呼兰,曾祖名哈里,曾叔祖太师名富勒敏,曾季祖太师名措格,伯祖太祖名乌噜斯。诸名皆与金史不同,盖当时国语本无汉字,惟以音相传故也。

  金初父子兄弟同志

  金初风气淳实,祖父一言,子孙终身奉之弗敢违。

  女真俗:生子,长即异居。景祖九子,元配唐古氏(旧作唐括氏)生和卓(旧名劾者),次和哩布,次噶顺(旧名劾孙),次颇拉淑,次英格。及当异居,景祖曰“和卓柔和,可治家事,和哩布有智勇,何事不成?噶顺亦柔善人耳。”乃命和卓与和哩布同居,噶顺与颇拉淑同居。其后景祖卒,世祖和哩布继之;世祖卒,肃宗颇拉淑继之;肃宗卒,穆宗英格继之。兄弟间自相传袭,毫无争端。萨哈传所谓:景祖既有成命,故世祖越和卓袭节度使,和卓无异言;世祖越噶顺而传肃宗,噶顺亦无异言,皆景祖志也。

  世祖临殁呼穆宗谓曰“长子乌雅舒柔善,若办契丹事,阿固达能之。”穆宗后遂以位传乌雅舒,以及于太祖。兄弟间行之自如,无所勉强。

  太祖既有天下,又以位传其弟乌奇迈,是为太宗。及太宗本无立熙宗意(名亶,太祖长子宗峻之子),宗翰等以熙宗乃太祖嫡孙当立,与宗干、希尹等定议入奏,太宗以义不可夺,亦遂授熙宗为安班贝勒(旧作谙班勃极烈,金最尊官也,诸帝皆由此继大统)而继体焉。  可见开国之初,家庭间同心协力,皆以大门户、启土宇为念,绝无自私自利之心,此其所以奋起一方,遂有天下也。

  熙宗即位,亦敬礼诸叔。未几,宗磐、宗隽、达兰(旧名挞懒)等相继以谋反诛,帝亦酗酒,以疑忌杀其弟常胜、札拉(旧名查剌)。

  海陵又手弑帝而夺其位,遂杀太宗子孙七十余人、宗翰、宗弼子孙三十余人、舍音(旧名斜也)子孙百余人、诸内族又五十余人,草剃株连,几无类。

  其去世祖、肃宗之世,曾未三、四十年,而骨肉变为仇仇,萧墙之内,横尸喋血,祖宗淳笃之风,一旦澌灭,而国脉亦几斩绝。  幸世宗登极,以太祖子孙无几,曲为保全,从弟京谋逆当诛,犹贷其死,临御三十年,绝少诛夷宗族之事。

  章宗时又以郑王永蹈、镐王永中之乱,遂疑忌宗室,凡亲王皆置之傅及府尉官,名为其属,实以监之。驯至宣、哀之世,镐厉王(永中)子孙禁锢已四十余年,卫绍王(永济)子孙亦禁锢二十余年,至大中始释而国已亡矣。

  自古家门之兴,未有不由于父子兄弟同心协力,以大其基业。及其衰也,私心小见,疑妒攘夺,恩谊绝而门祚亦随之,家国一理,应若鼓桴,此可为炯鉴也。

  按晋书载记:秃发乌孤临死,谓群下曰“方难未静,宜立长君。”遂传其弟利鹿孤嗣位。利鹿孤将死,亦曰“内外多虞,国机务广,其令檀嗣业,以成先王之志。”(檀,利鹿孤之弟)檀有才略,其父尝谓诸子曰“非汝等所及也。”是以诸兄不授子而欲传于檀云。此可见小部落之兴,亦由于家庭之和壹,非偶然者。

  金代文物远胜辽元

  金初未有文字,而开国以后,典章诰命皆彬彬可观。文艺传序云:金用武得国,无异于辽,而一代制作,能自列于唐、宋之间,有非辽所及者,以文不以武也。

  盖自太祖起事,即谓“诏令宜选善属文者为之。”令所在访求博学雄文之士,敦遣赴阙。(本纪)

  又以女真无字,令希尹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形,合本国语,制女真字颁行之。(希尹传)  是太祖已留心于文事。  及破辽获契丹汉人,通汉语,于是诸王子皆学之。

  勖少时,即好学问,国人呼为秀才,能以契丹字为诗文,凡游宴,辄作诗以见意。(勖传)

  宗翰能以两月尽通契丹大小字。(宗翰传)

  宗雄从猎,为流矢所伤,养疾两月,习契丹大小字,通之。(宗雄传)  按勖为都统,宗翰、宗雄为元帅,时尚未灭辽,而已好学如是。盖王气所钟,生皆异禀,故文艺之末,不学以能。  熙宗谒孔子庙,追悔少年游佚,自是读尚书、论语、五代史及辽史,或夜以继日。  海陵尝使画工密图杭州湖山,亲题诗其上,有“立马吴山第一峰”之句。(皆本纪)其中秋待月赋、鹊桥仙词,尤奇横可喜。(见桯史)又尝令郑子聃、杨伯仁、张汝霖等与进士杂试,亲阅卷,子聃第一。(子聃传)是并能较文艺之工拙。

  计熙宗登极时,年仅二十余。海陵当宗弼行省时,已在其军前,则其习为诗文,尚在用兵开国时也。(辽王宗干延张用直教子海陵,与其兄充,皆从之学,事在天眷之前)

  世宗尝自撰本曲,道祖宗创业之艰难。幸上京时,为宗室父老歌之。其在燕京,亦尝修赏牡丹故事。

  晋王允猷赋诗,和者十五人。

  显宗在储位,尤好文学,与诸儒讲论,乙夜忘倦,今所传赐右相石琚生日诗,可略见一斑。  迨章宗以诗文著称,密国公瓙以书画传世,则濡染已深,固无足异矣。

  惟帝王宗亲,性皆与文事相浃,是以朝野习尚,遂成风会。金源一代文物,上掩辽而下轶元,非偶然也。

  金一人二名

  金未灭辽以前,其名皆本其国语,及入中原,通汉文义,遂又用汉字制名。

  如太祖本名阿固达,而又名旻也;太宗本名乌奇迈,而又名晟也;熙宗本名哈喇(旧作合剌),而又名亶也;海陵本名都古噜讷(旧名迪古乃),而又名亮也;世宗本名乌禄,而又名雍也;章宗本名玛达格(旧名麻达葛),而又名璟也;宣宗本名乌达布(旧名吾睹),而又名珣也;哀宗本名宁嘉苏(旧名宁甲速),而又名守绪也。

  此帝王之二名也。

  他如乌页(旧名乌也)之名勖也,舍音(旧名斜也)之名杲也,萨哈(旧名撒改)之名思敬也,尼堪(旧名粘没喝,又名粘罕)之名宗翰也,斡里雅布之名宗望也,额尔衮(旧名讹鲁观)之名宗峻也,鄂尔多(旧名讹里朵)之名宗辅也,斡布(旧名斡本)之名宗干也,乌珠(旧名兀术)之名宗弼也,摩罗欢(旧名谋良虎)之名宗雄也,阿里布(旧名阿鲁补)之名宗敏也,托卜嘉(旧名塔不也)之名宗亨也。

  此皇族之一人二名也。

  又如布萨忠义之本名乌者也,赫舍哩志宁之本名撒曷辇也,赫舍哩良弼之本名罗索也(旧名娄室),唐括安礼之本名干鲁古也,伊喇慥(旧名移剌慥)之本名移敌列也,富察世杰之本名阿散也,赫舍哩执中之本名呼沙呼也(旧名胡沙虎),阿勒根彦忠之本名窊合山也。  此又庶姓之一人二名也。

  盖国语之名,便于彼此相呼,汉名则用之诏令章奏,亦各有所当也。

  其避讳之法,则专避汉名,而国语之名不避,盖国语本有音而无正字也。章宗避睿宗(宗尧)讳,凡太祖诸子以宗字排行者,皆加山为崇,民间宗姓者,悉改姬氏,又谓孙即康曰“宗改崇字,其下尚有本字全体,应将示字依兰亭帖写作未字。”即康奏曰“唐太宗世民偏旁之犯,如叶字作,泯字作泜,正是如此。”乃拟熙宗庙讳亶字,从面、从且;世宗庙讳雍字,从系。自此不胜曲避矣。  金记注官最得职  金本纪所载世宗嘉谟懿训最详,较贞观政要更多数倍,推其故,盖当时记注官之得其职也。

  大定中,伊剌杰(移剌杰,时修起居注)言“每屏人奏事,虽史官亦不得与闻,无由纪录。”世宗以问石琚,琚曰“古者天子置史官于左右,言动必书,所以儆人君有所畏也。”上曰“朕观贞观政要,太宗与臣下议论,始议如何,后竟如何,此正史臣在侧,记而书之耳。”于是朝奏屏人议事者,记注官独不避,自此始。(本纪)

  黄久约为谏官侍朝,故事:宰相奏事,则近臣退避。久约将趋出,世宗止之。自是谏臣不避以为常。(久约传)则不惟记注官不避,即谏臣亦不避矣。

  载笔者在旁,则天子惟恐失言,而所言皆出于正,记注官听诸切近,据实书之,宜其所记之详且密也。

  章宗时,

  完颜守贞修起居注,与同官张暐奏言“唐中书门下入阁,谏官随之,欲其与闻政事,有所开说。又起居郎、起居舍人每帝视朝,则左右对立,有命则临阶府听,退而书之,以为起居注。今臣等回避,并香阁陈言文字亦不令臣等侍立,则凡有圣训及议政事,臣等无缘得知,何所记录?”上从之。

  又补阙杨庭秀言“乞令及第左右官一人,应入史事者,编次日历。”上是其言,仍令送著作局润色付之。(守贞及庭秀传)  故章宗本纪所载帝训亦多,皆注官之得其职故也。

  大定中乱民独多

  金代九君,世宗最贤。大定七年,大兴府曾奏狱空,赏钱三百贯,以为宴乐之费。其政简刑清可知也。然二十余年中,谋反者偏多。

  大定六年,泰州民和卓(旧名合住)谋反伏诛。

  九年,契丹爱实喇(旧名外失剌)等、冀州张和等,俱以谋反伏诛。

  十一年,归德府民臧安儿谋反伏诛。

  十二年,北京曹资等、西北路纳哈塔齐锡(旧名纳合七斤)等、鄜州民李方等、同州民屈立等、冀州民王琼等,俱以谋反伏诛。

  十四年,大名府僧李智究等谋反伏诛。

  十八年,献州人殷小二谋反伏诛。

  十九年,密州民许通等、济南民刘溪忠等,俱以谋反伏诛。

  二十年,布沙堪(旧名蒲速)群牧所罗和(旧名老忽)谋反伏诛。

  二十一年,辽州民宋忠等乱言伏诛。  二十三年,潞州民陈圆乱言伏诛,大名府猛安人马和尚谋反伏诛。

  此皆载于本纪者。  有道之世,偏多乱民,何也?岂世宗综核吏治,凡有奸宄,有司俱不敢隐,故奏谳独多耶?抑有司争欲以发摘邀功,遂以轻作重,以见其勤于吏事耶?  金考察官吏

  金史循吏传序云“太宗既有中原,分置守令,熙宗始遣使廉察之。”

  按天眷二年,命温都思忠等廉问诸路,得廉吏杜遵晦等百二十四人,各进一阶,贪吏张轸等二十一人,皆罢之。(本纪)

  又命秉德廉察河东路,太原尹图克坦恭(旧名徒单恭)与九县令皆罢去,惟杨邦基以廉为河东第一,召为礼部郎中。(邦基传)

  又宗贤为永定军节度使,秉德访察至其地,士民持盆水与镜前拜曰“我使君廉明类此。”秉德器之,遂超迁两阶。(宗贤传)

  此皆熙宗时初设此制,上下皆以吏治为重,故举劾足以示劝惩也。

  世宗即位,凡数岁辄一遣使黜陟之,故大定间官吏奉法。

  如伊喇道(旧名移剌道)出使,廉能官:景州刺史耶律补进一阶,单州刺史石抹靳家奴等各进两阶;贪污官:浚州防御使事蒲速越等免死,杖一百五十,除名,同知睢州事乌古孙阿里,补杖一百,削四阶。(移剌道传)

  后以廉问使者或以爱憎为升降,又欲立提刑司以伺察之,未及行。

  章宗即位,

  乃置九路提刑司核之。(宗雄传)寻又以言者谓提刑司黜陟非便,乃改设按察使,其所举劾,又差官核察之。于是权削望轻,官吏无所畏惮。

  贾旋奏“差监察时,即别遣官龤往,更不核察。”从之。乃诏“监察御史,分按诸路者,女真人以汉人偕往,汉人以女真人偕往。”  此金代考核官吏之大概也。

  盖创设之始,上下奉法,甄别必公,及其久则弊渐生。如元季亦尝遣使,而情贿转甚,民间谣曰“官吏黑漆皮灯笼,奉使来时添一重。”(辍耕录)此弊之所必有者也。然吏治狃于故常之时,或偶一行之,遣公正大臣分路考察,未尝无补云。  金推排物力之制

  周官:以岁时定民之众寡,辨物之多少,入其数于小司徒,三年,则天下大比。本良法也。金制亦分按民之贫富而籍之,以应科差,谓之推排物力,亦谓之通检。

  大定四年,梁肃奉使通检东平、大名两路物力,他使者多以苛刻增损为能,肃所检独称平允,朝廷敕诸路以肃为法。(肃传)  大定十四年,又诏议推排法,朝臣谓宜止验现在产业,富察通言“必须通检各穆昆(旧名谋克)人户物力多寡,则贫富自分,贫富分则版籍自定,如有缓急,验籍科差,则富者不得隐,贫者不重困矣。”(通传)

  章宗时,屡遣使与各路按察司官推排民户物力,大率每十年一次,尝谕推排使贾益谦曰“朕选卿等随路推排,除推收外,其新强、销乏户,虽集众推唱,然销乏者勿销不尽,如一户元物力三百贯,今蠲减二百五十贯,犹有不能当。新强者勿添尽,量存气力,如一户添三百贯而止添二百贯之类。卿等宜各用心。百姓应当赋役,十年之间,利害非细。苟不称所委,治罪当不轻也。”(益谦传)

  是朝廷于推排物力,未尝不意存轻减。  然高汝砺疏云“推排止凭一时小民之语,以为增减,有司惟务速定,不复推究其实,由是豪强者扶同而幸免,贫弱者抑屈而无诉,难望物力均矣。”(汝砺传)

  张万公亦言“适足长告讦之风,增猾吏之弊。”(万公传)  张弘信通检山东,专以多得物力为功,督责苛急,宗室永元面斥之曰“朝廷以差调不均,立通检法,乃妄加农民田产,笞击有至死者,市肆贾贩贸易有盈亏,田园屋宇利入有多寡,故官子孙至与商贾同应上役,岂立法本意哉?”(永元传)

  是通检之法,虽欲均徭役,而实滋抑勒告讦贿诈之弊也。

  按金代推排之法,与宋吕惠卿所创手实法正相似。

  手实法使民各以田亩、屋宅、赀货、畜产随价自占,凡居钱五,当息钱一,隐匿者许告,有实则以三分之一充赏。于是民家尺椽寸土检括无遗,民不聊生。邓绾极论其害,谓“民间养生之具,今欲尽令疏实,则家有告讦之忧,人怀隐匿之虑,且民之生计赢缩不时,或春有之而夏已荡析,或秋贮之而冬已散亡,公家簿书何由拘录?徒使嚣讼者趋赏报怨,畏法者守死忍困而已。故神宗于王、吕所创新法不改,而独此手实之法,特诏罢之。以宋暂行即罢之敝政,而金代数十年行之不变,故虽以世宗之求治,而无救于民病也。”(按宋史吕公绰传:官籍民产第赋役轻重,至不敢多畜牛,以致田畴芜秽,公绰特奏之,由是牛不入籍。是仁宗时已有按产定役之法。然宋制但以之定役,而金制则令之出钱,又自有别。)  明安穆昆散处中原

  金初本俗:管军民者,有穆昆,百夫长也;有明安,千夫长也,(明安,旧作猛安,穆昆,旧作谋克)穆昆之副曰富勒珲(旧作蒲里衍),正军之奴仆曰阿里喜。无事则课其所属耕牧,用兵则率之以出征。  及得中原后,虑中原士民怀贰,始创屯田军。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与百姓杂处。计户授田,使自耕种,春秋给衣,若遇出兵,始给钱米。自燕南至淮陇之北皆有之。筑垒于村落间,如山东路有把古鲁明安,中都路有胡土霭哥蛮明安,山东西路有盆买必剌明安是也。  正隆初,又起上京诸明安于中都等处安置,(纳合椿年传)大定中又摘徙山东明安八穆昆于河北东路之酬斡、青狗两明安旧地。

  初入中原时所受田多散处州县,世宗不欲其与民杂处,完颜思敬与图克坦克宁议,令明安、穆昆之众自为保聚,其土田与民田犬牙相入者,互易之,遂为永制。(思敬传)  然诸明安、穆昆恃其世袭多不法,或请同流官考转,宗宪以为太祖皇帝定天下,誓封功臣世袭,此职今不可改,其有不职者,当择其子弟中贤者代之,遂著为令。(宗宪传)

  章宗时又诏明安、穆昆既不隶提刑司,宜令监察御史察其臧否。

  按开国时移明安、穆昆于中原,给地使之屯种,本欲赡其身家,无事则耕,有事则战,意至深也。而诸军户不能屯种,往往赁民代耕而收其租,甚至伐桑枣以为薪,且私卖其田,日益贫乏。太祖时以三百户为一穆昆,十穆昆为一明安;至宣宗时,则三十人为一穆昆,五穆昆为一明安;哀宗时,又二十五人为一穆昆,四穆昆为一明安。盖末年益耗减矣!

  金元俱有汉人南人之名

  金、元取中原后,俱有汉人、南人之别。

  金则以先取辽地人为汉人,继取宋河南、山东人为南人。元则以先取金地人为汉人,继取南宋人为南人。

  金史完颜勖传:女真无文字,及破辽获契丹汉人,始通契丹汉字。

  此以辽地为汉人也。

  贺扬庭传:世宗谓杨庭曰“南人矿直敢为,汉人性奸,临事多避难,异时南人不习诗赋,故中第者少,近年河南、山东人中第者多,殆胜汉人。”

  此以河南、山东人为南人也。

  元史百官志序:诸官职皆以蒙古人为之长,而汉人、南人贰焉。文宗诏各道廉访司官,用蒙古二人,畏兀、河西、回回、汉人、南人各一人。

  是汉人、南人亦各分名目。

  程钜夫传:世祖命钜夫为御史中丞。台臣言“钜夫南人,不宜用。”帝曰“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台院必参用南人。”按钜夫由南宋人入附,故称南人。

  此以南宋人为南人也。

  宋金齐交割地界守土官随地为属

  宋、金、齐分画地界,前后不同,守土官亦随地为所仕之朝。

  如张孝纯以宋臣降金,金使之相刘豫,豫废仍为金行台丞相。

  郦琼、李成、孔彦舟、徐文皆自宋降豫,豫废,皆仕金。琼为博州防御使,成为安武军节度使,彦舟为郑州防御使,文为南京都虞候是也。

  豫本金所册立,豫官即金官,豫废仍仕于金,固无足怪。  至金以河南、陕西地与宋,后仍取之,其时守土官吏并不迁改,地在金则官属金,地入宋则官属宋,及再入金,则官又属金。

  如郑建充先为金知延安军事。齐国建,累迁刺史。齐废,以地与宋,为宋环庆路经略安抚使。金再取陕西,仍以为经略安抚使,知庆州。

  张中孚,仕宋知镇戎军,以原州叛降于金,为泾原路安抚使。齐国建,即属齐为陕西诸路节度使。金以陕西与宋,又仕宋,官开府仪同三司。后金人来索,又归金,为行台兵部尚书。  李上达为金东平府司户。齐国建,为豫吏部员外郎。齐废,以地与宋,上达随地入宋。金再取河南,上达又入金,为同知大名尹。

  如此类者,不一而足,一似边外番部之类,换朝而不换官。盖金以地归宋时,宋高宗本未易置官吏,并虑新复州县官吏怀不自安,降诏开谕,又命检详刘豫伪官,换给告身。未几,金又取旧地,故其官亦随地归金也。然亦可见是时仕宦之传遽矣。

  亦有宋所补放而随地归金者。宋史柳约传:金人归侵疆,约出知蔡州,既而金渝盟,传檄河南,守臣皆以城降,独约遣使武昌,得报而返。是约之外多降金也。  衍庆宫图画功臣  图画功臣,汉有云台,唐有凌烟阁,宋有景灵宫、显谟阁、昭勋崇德阁。

  金世宗思国初创业之艰难,亦尝图诸功臣于衍庆宫。金史实实(旧名习失)传所载凡二十一人:辽王舍音、金源郡王萨哈、辽王宗干、秦王宗翰、宋王宗望、梁王宗弼、金源郡王希卜苏(旧名习不失)、金源郡王干鲁、金源郡王希尹、金源郡王罗索(旧名娄室)、楚王宗雄、鲁王栋摩(旧名阇母)、金源郡王尼楚赫(旧名银术可)、隋国公鄂兰哈玛尔(旧名阿离合懑)、金源郡王完颜忠、豫国公普嘉努(旧名蒲家奴)、金源郡王萨尔罕(旧名撒离喝)、兖国公刘彦宗、特进乌楞古(旧名斡鲁古)、齐国公韩企先,并特进实实(旧名习失),皆功臣最著者也。

  阿里布传(旧名阿离补)又载:代国公罕都(旧名欢都)、金源郡王实图美(旧名石土门)、徐国公珲楚(旧名浑黜)、郑国公们图珲(旧名谩都诃)、濮国公实古讷(旧名石古乃)、济国公芬彻(旧名蒲查)、韩国公锡默阿里(旧名斜卯阿里)、元帅左监军巴尔斯(旧名拔离速)、鲁国公富察实嘉努(旧名蒲察石家奴)、银青光禄大夫蒙古(旧名蒙适)、随国公和尼(旧名活女)、特进托克索(旧名突合速)、齐国公博勒和(旧名婆卢火)、开府仪同三司乌雅富埒珲(旧名乌延蒲卢浑)、仪同三司阿里布(旧名阿鲁补)、镇国上将军乌凌阿托云(旧名乌林答泰欲)、太师领三省事勖.太傅大.大兴尹持嘉晖(旧名赤盏晖)、金吾卫上将军耶律马武(旧名马五)、骠骑卫上将军韩常、谭国公阿里布(旧名阿离补),共二十二人。此又多景祖、世祖开国时立功最著者也。

  大定十五年,又图吓舍哩志宁、吓舍哩良弼。

  泰和元年,续图石琚。

  此一朝策勋典故也。  金用兵先后强弱不同

  金之初起,天下莫强焉,盖王气所钟,人皆鸷悍。完颜父子兄弟,代以战斗为事,每出兵,必躬当矢石,为士卒先,故能以少击众,十余年间,灭辽取宋,横行无敌。

  观郦琼之论宗弼曰“江南诸帅出兵,必身居数百里外,谓之持重。召军旅,易裨校,则遣一介之士持空文谕之,谓之调发。今元帅亲临督战,矢石交集,而指麾三军,意气自若,将士视之,孰敢爱其死乎?”(琼传)

  宋吴璘亦谓“金人用兵,更进迭退,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所以能制胜。”(宋史璘传)

  饶风岭之战,金人重铠仰攻,一人先登,则二人拥后,先者既死,后者代攻。(吴玠、刘子羽传)

  观此,可以知当日兵力之雄捍矣!

  正隆用兵,去国初未远,故大定之初,尚能攻击江淮,取成于宋。  迨南北通好四、五十年,朝廷将相既不知兵,而猛安、谋克之移入中原者,初则习于晏安,继则困于饥乏。

  至泰和之末,与宋交兵,虽尚能扰淮楚,捣环庆,然此乃宋韩侂胄之孟浪生事,易于摧败,而非金人之不可敌也。

  及蒙古兵一起,金兵遇之,每战辄败,去燕迁汴,弃河北于不问,二十余年间,惟完颜陈和尚大昌原、倒回谷二战差强人意,其余则望风奔溃,与辽天祚、宋靖康时之奔降,如出一辙。

  当时刘炳疏言“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将帅非才,既无靖难之谋,又无效死之节,外托持重之名,内为自安之计,择骁果以自卫,委疲懦以出战,阵势稍动,望尘先奔。”  可想见是时兵力之积弱矣!

  兴定南侵,虽据完颜赛不讹可、乌古论庆寿、纥石烈牙吾塔等传,屡侈战功,然宋史赵方、孟宗政、扈再兴等传,亦言屡败金兵。

  则赛不等传所云克捷者,盖亦非实事也。

  完颜合达传赞谓“南渡用兵,克捷之功,史不绝书,而地不加辟,杀伤相当,君子疑之。”  盖已见国史侈功之不足信。

  至如唐州之役,丧师七百(为宋人所败),主将讹论(今作额林)匿之而以捷闻,为御史纳兰所劾,宣宗但奖御史敢言,而讹论置不问。  此尤掩败为胜之明据也。

  由是相习成风,肆为欺饰。

  如正大四年,蒙古入商虢,移剌蒲阿(今作伊喇布哈)遇其游骑,获一人,辄以捷闻。(蒲阿传)  八年,禹山之战,蒙古兵稍却,合达辄以大捷奏,诸相置酒省中,左丞李蹊且喜且泣,曰“非今日之捷,生灵之祸,可胜言哉!”盖以为实然也。  是时民间避兵者,方欲保险自守,因此奏,遂晏然不动,不二、三日,蒙古兵猝至,悉被杀,皆为捷书所误云。(合达传)  是不惟遇敌辄败,而并讳败报捷,习以为常。

  统前后观之,其始也,以数千人取天下而有余,其后以天下之兵支一方而不足。然则承平之世,安不忘危,搜练军实,振作士气,岂非国家急务哉!(按禹山之战,据元史拖雷传:是日大雾迷道,为金人所袭,杀伤相当。是合达之奏捷,亦尚非全虚也。)

  金初汉人宰相

  韩企先传:金太祖定燕京,始用汉官宰相赏左企弓等,置中书省、枢密院于广宁府,而朝廷宰相自用女真官号。(传赞谓仿辽代南北面官僚制度)

  太宗初年,无所改更,及张敦固伏诛,移置中书、枢密于平州,蔡靖以燕山降,又移置燕京。凡汉地选授官职、调发租税皆承制行之。自时立爱、刘彦宗、韩企先辈,官为宰相,其职皆如此。故规为施设,不见于朝廷之上,惟治官政庀民事(庀ㄆㄧˇ:治理),内供京师,外给转饷而已。

  后斜也、宗干当国,劝太宗改女真旧制,从汉官制度。天会四年,始置尚书省以下诸司府寺。十二年,以企先为尚书右丞,汉人为真相自此始。(按元遗山作张万公碑云:金制:自尚书令而下,有左右丞相为宰相,尚书左右丞为执政官。凡内族、外戚及国人有战功者为之;其次则潢霫人;又次则参用汉进士,不过以示公道而已,无相权也。)(查辽、金、元史,有白霫、辽霫,按古霫居潢水之北,匈奴别支,俗同契丹,潢霫、白霫、辽霫应为同一。)

  金俗重马  金初以战争开国,故最重马。

  景祖方为部长时,有黄马服乘如意,景祖没,辽贵人争欲得之,世祖曰“难未息也,马不可与人。”遂割其两耳,谓之“秃耳马”,辽人乃弗敢。(阿疏传赞)

  时兵力尚微,桓、散达方强,欲得盈哥之大赤马及辞不失之紫骝马,世祖亦不许,遂战败之。(桓、散达传)

  康宗薨,太祖即位,辽使阿息保来吊,阿息保径至殡所,阅赗马欲取之,(赗马:赗,赠死之物。车马曰赗,货财曰赙,衣被曰襚。)太祖大怒,将杀之,宗雄谏而止。(世纪)  阿离合懑将死,太祖往问疾,问以国家事,对曰“马者,甲兵之用,今四方未平,而国俗多以良马殉葬,当禁止之。”(阿离合懑传)

  观此,可见金源氏之重马也。军旅之事,全恃马力,此固有国家者所当留意耳。

  金以坏和议而亡

  宋南渡后,至绍兴七、八年间,盗贼尽平,韩、岳诸将兵力亦渐强盛,可以有克复中原之势,故时有以和议为非者,然卒以和议而得偏安。其后正隆南侵、开禧北伐,亦皆以议和罢兵息事。迨贾似道讳和主战而国亡矣!盖事势当危急之时,不得不谨畏睦邻,图存于亡,若犹仗虚骄之气,必误国事也。(见和议条)

  金宣宗当蒙古兵围燕京时,遣完颜承晖等往军前行成,已解围矣!后以迁汴之举,致蒙古借口,再起兵端,残破河北,蹂躏关陕。

  至哀宗即位,群臣言可因国丧遣人报哀,副以遗留物,因而与之讲解。哀宗下省院议,而当国者有仰而不能俯之势,谓“朝廷先遣使,则于国体有亏。”遂止。(合达传)

  正大六年,蒙古兵围庆阳,哀宗命陕省犒以羊酒,为缓师计,北中亦遣唐庆来议和,先遣小使斡骨栾至行省,时适有大昌原之捷,移剌蒲阿等志气骄满,谓使者曰“我已准备军马,可来决战!”斡骨栾归,以其语奏,蒙古主遂怒不可解,统大兵入陕。(牙吾塔传)

  是时金兵不复南侵,宋人亦有继好之意。正大八年,行省忽以札付下襄阳制置司,约同御北兵,且索军饷。札付者,上行下之檄也。于是宋制置使陈该遂怒辱使者,而宋之和好又绝。

  蒙古围汴,哀宗遣曹王讹可出质乞和,已退兵矣!而飞虎军申福、蔡元又擅杀北使唐庆等,于是蒙古之和议又绝而不可解矣!

  此皆不度时势,徒恃虚气以速灭亡也。金之先以和误人,而其后转以不和自误,亦岂非一代得失之林哉!

  九公十郡王  宣宗畏蒙古兵之逼,南迁于汴,河朔残民往往自相团结,各保一方,朝议择其中有威望者,假以事权,能复一道,即授以本道观察使;能捍州郡,即授以兵佐。于是封建之议起。

  九公

  兴定四年,封沧海经略使王福为沧海公;河间路招抚使移剌众家奴为河间公;真定经略使武仙为恒山公;中都东路经略使张甫为高阳公;中都西路经略使靖安民为易水公;辽州从宜郭文振为晋阳公;平阳招抚使胡天作为平阳公;昭义军节度使完颜开为上党公;山东安抚使燕宁为东莒公,是为九公府。

  其中武仙最富强,张开次之,余皆各保一方。其后日渐摧败。如郭文振徙卫州,至不能军,但寓于卫;张开不能守潞州,闲居南京,部曲离散,名为旧公,实与匹夫无异。

  此九人外,又有史咏亦为平阳公,乃胡天作死后,咏继之而封者。传赞谓他书所载,有沧海公张进、河间公移剌中哥、易水公张进、晋阳公郭栋。此盖正大间续封,如史咏之继胡天作者。

  金史惟王福等九人有传,余皆无之。

  其后又有十郡王之封。(见国用安传)

  十郡王者:李德明、封仙、张瑀、张左、卓翼、康琮、杜政、吴歪头、王德全、刘安国也。  九公各有传,十郡王无传,惟德全、安国、封仙、杜政略见国用安传中。盖此十郡王本哀宗发空名宣敕,听用安于同盟中,有功者赐之。是又用安部曲,非朝命所封,无大功绩可纪,故无传也。

  金末赐姓之例

  赐姓本始于汉初。北史李弘传所谓项伯不同项羽,汉高赐姓刘氏;秦贞父能死难,魏武赐姓曹氏是也。其后罕有行之者。  惟西魏宇文泰当国时,因魏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已多绝灭,乃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其次为九十九姓后,赐姓之广,自此始。如杨忠赐姓普六茹氏;赵贵赐姓乙弗氏、寇和赐姓若引氏、耿豪赐姓和嵇氏、辛威赐姓普屯氏、樊深赐姓万纽于氏、周摇赐姓车非氏、李楷赐姓独孤氏、郭衍赐姓罗氏、侯瑱魏赐姓侯伏氏、周又赐姓贺屯氏是也。(静帝时诏各复本姓)其有倚为腹心者,则赐以皇族之姓,如薛端、薛善及叱罗协,皆赐姓宇文氏是也。故周武帝命李弘修皇室谱,分为帝系、疏属及赐姓三篇。

  隋因之,如杨义臣本姓尉迟,文帝因其父战死,乃赐姓杨,编之属籍。  唐初亦用其制,如罗艺、高开道、杜伏威、胡大恩,皆赐姓李氏是也。唐末赐姓更多,如李克用、李茂贞、李顺节等皆附于皇族,或藉其用,或畏其逼,不得已也。

  金末亦多有赐姓者,财力既殚,爵赏又滥,不足以系人心,故设此以劝功,然其制亦不同。

  有赐本国大姓者,如东永昌赐姓温都氏(旧作温敦)、包世显、包长寿、包疙疸赐姓乌库哩氏(旧作乌古论)、多隆乌(旧名睹令狐)赐姓哈萨喇氏(旧作禾速嘉)、何定赐姓必喇氏(旧作必兰)、马福德、马柏寿赐姓瓜尔嘉氏(旧作夹谷)、杨沃衍赐姓乌凌阿氏(旧作乌林答)、资禄赐姓女奚烈氏、李辛赐姓温撒氏是也。

  其功多或力大可恃以为援者,则竟赐以皇族之姓,如郭仲元、郭阿怜、李霆、梁佐、李咬住、国用安、张甫,皆赐姓完颜氏是也。

  其附入属籍之处,又有差等以千人,败敌三千者,赐及缌麻以上;败二千人者,赐及大功以上;败千人者,赐止其家。

  通惠河不始于郭守敬

  京师至通州河闸,本元时郭守敬所开。守敬传:大都运粮河不用一亩泉旧源,别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经瓮山泊,自西水门入城,环汇于积水潭,复东折而南出南水门,合入旧运粮河,每十里置一闸,比至通州,凡为闸七,置斗门互为提阏,以过舟止水。元世祖命速行之,丞相以下皆亲操畚锸,工既成,帝还自上都,过积水潭,见舳舻蔽水,大悦,赐名曰“通惠河”。此元所创,至今为永利者。

  然此河不自守敬始。金史韩玉传:泰和中,玉建言开通州潞水漕渠,船运至都。工既成,玉升两阶。是此河实自玉始。守敬传所云不用一亩泉者,盖玉所开河本用一亩泉为源,而守敬乃用白浮泉耳。守敬建闸,往往得旧时砖石故址,当即玉遗迹也。盖燕都自金宣宗迁汴后,迨元世祖至元十一年始来都之,其间荒废者已四、五十年,旧时河道久已湮没,守敬得其遗址而开浚之,遂独擅其名耳。

  海陵荒淫

  海陵荒淫,最为丑秽,身为帝王,采取美艳,何求不得?乃专于宗族亲戚中恣为奸乱,甚至杀其父、杀其夫而纳之,此千古所未有也。金史所载,除一后三妃外,诸嬖幸有名字者,已二十余人,凡宗室被杀者,皆纳其妇女。

  曹王宗敏妻阿兰(旧名阿懒),海陵叔母也;  宗磐子阿固岱(旧名阿虎迭)妻阿里库(旧名阿里虎),从嫂也;

  其女重节,则从侄女也;

  宗本子萨尔拉(旧名莎鲁剌)妻、宗固子呼喇勒(旧名胡里剌)妻、和色哩(旧名胡失来)妻、秉德弟嘉里(旧名纠里)妻,皆从嫂也;

  寿宁县主实库(旧名什古),宗望女也,静乐县主布拉(旧名蒲剌)及锡纳(旧名习捻),宗弼女也,实古尔(旧名师古儿),宗隽女也,皆从姊妹;

  混同郡君苏哷和卓(旧名莎里古真)及其妹伊都(旧名余都),宗本女也,皆再从姊妹;

  鼐喇古(旧名奈忽剌),皇太后表兄张定安妻也;

  富尔和卓(旧名蒲鲁古只),丽妃妹也;

  海陵皆私之。

  其纳之宫中者,则封为妃缤,在外则分属于诸妃位下出入。

  鼐喇古出入元妃位,富尔和卓出入丽妃位,苏哷和卓、伊都,出入贵妃位,实库、重节,出入昭妃位,布拉、实古尔出入淑妃位。

  锡纳夫素赫(旧名稍喝)、苏将和卓夫苏色(旧名撒速)皆为近侍,每值宿,海陵谓之曰“尔妻年少,遇尔值宿,不可令宿于家。”每召入,海陵亲候廊下,立久,则坐于侍婢高实古(旧名高师姑)膝上,高实古曰“天子何劳苦如是?”海陵曰“我固以天子为易得耳!此等期会,乃难得也!”  苏哷和卓在外淫佚,海陵责之日“尔爱娱乐,有丰富伟岸如我者乎?”然亦不之罪也。

  此外如沈璋妻为太子光英保母,及耶律彻妻侯氏,皆以入宫侍皇后而奸之者也。

  节度使乌达(旧名乌古带)之妻定格(旧名定哥)与海陵有私,海陵即位,使定格杀其夫而纳之者也。

  秘书监文之妻实格(旧名石哥),海陵使文出之,而纳于宫中者也。

  萧拱妻色特尔(旧名择特懒)之妹曰密哷(旧名弥勒),海陵使拱迎之于汴,既入宫,非处女,遂以疑杀拱,而以拱妻妻文,既又以密哷之命,召拱妻入宫而乱之者也。

  亦有先宠幸而后杀之者:  阿里库既入,海陵又私其女重节,阿里库责重节,遂缢杀阿里库。

  又萧唐古特(旧名堂古带)妻扎巴(旧名察八)既入宫,封昭媛,时唐古特为护卫,札巴使侍女遗以杂佩,海陵遂手刃札巴以徇于宫。

  每幸妇人,则教坊奏乐,撤帷帐,或妃嫔列坐,率意乱之,以为笑乐。

  幸室女不得遂,则使元妃以手左右人。

  女使辟拉(旧名辟懒)有娠,欲幸之,则以麝香水揉腹而堕其胎。  甚至徒单皇太后侍婢高福娘,亦与淫乱,使伺太后动静,福娘增饰语言,遂成弑逆之祸。

  此皆载在后妃传后者。

  海陵之恶,固不足道,然著其大者可矣,此等中冓之丑亦琐琐书之,毋乃秽史乎!按本纪世宗尝曰“海陵以近习掌记注,故当时行事,实录不载,当访求书之。”又贾益谦传:当时禁近能暴海陵蛰恶者,辄得美迁,故史官修实录不免附会云。然则金史所载,皆世宗时编订者也。  海陵兼齐文宣隋炀帝之恶

  海陵在位,盖兼齐文宣、隋炀帝之恶而更过之。

  北齐书称文宣狂暴,尝奸其嫂文襄后。凡高氏妇女,无亲疏皆与之乱,或以赐左右。

  彭城王浟母尔朱氏,其父神武之庶妻也,欲烝之,不从,则手刃之。  皇后李氏之妹,嫁元昂。帝数幸之,欲纳为昭仪,则以鸣镝射杀昂。

  斯固已灭绝伦理。然以海陵视之,奚啻十倍?

  隋炀帝弑父杀兄弟,海陵则弑君弑母杀伯叔兄弟及宗室数百人,炀帝犹不若是之惨也。

  然以其权谲刚厉之资,智足以饰非,威足以驭下,其时国运方强,使仅守其故业,虽淫恣乱伦,或尚不至陨踣。正如齐显祖强记威断,群下不敢为非,所谓主昏于上,政清于下者。乃又大举伐宋,空其国以争人之国,与隋炀之征高丽,如出一辙。此所以土崩瓦解,自速灭亡也。  隋书记炀帝征高丽,

  总征天下兵,皆会涿郡。

  又发江淮水手一万、弩手三万、岭南排镩手三万,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两,送高阳载衣甲。

  又发江淮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仓米至涿,其陆路夫役往来者亦常数十万人,昼夜不绝,死者相枕,臭秽盈路。

  东莱海口造船官吏督役日夜立水中,腰以下皆生蛆,死者十三、四。

  耕稼失时,民不聊生。于是天下大乱,帝亦被害于扬州。

  而海陵之伐宋也,

  尽起诸路招讨司及明安、穆昆军,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虽亲老丁少,亦不得留侍。

  所造军器皆赋于民,箭翎一尺至千钱,村落间往往椎生牛以供筋革,至于鸟鹊狗彘,无不被累。

  籍民马在东者给西军,在西者给东军,死者不绝于道。所至刍粟无给,有司以为请,海陵曰“民间储蓄尚多,今禾稼满野,可就牧田中。”共调马五十六万匹,官七品者,准留一匹,其上以是为差,富民有调至五、六十匹者,仍令养饲以俟。

  由是盗贼并起,大者连城邑,小者保山泽,或以十数骑张旗帜而行,官军莫敢近。海陵又恶闻盗贼,言者辄罪之。将士自军中亡归者,相属于道。东海张旺、徐元等反于南;契丹伊喇斡罕(旧名移剌窝斡)等反于北。曷苏馆(地名)明安(猛安)福寿、东京穆昆(谋克)金住等,始授甲于大名,即举部亡归,公言于路曰“我辈往东京立新天子矣!”

  海陵自将三十二总管,兵至瓜州,为其下所弑。与隋炀之被害,亦如出一辙。

  自古大兵大役,未有不民怨沸腾、丧国亡身者,海陵既竭天下之力,先筑燕京,次营汴京,工役甫毕,又兴此大众,以极无道之主,行此大肆虐之事,岂有不自速其毙者。金史一一书之,所以垂戒千载也。

  按石虎起河桥于灵昌津,采石为之,石无大小,辄随流去,用工五百余万而不成。  又发雍、洛、秦、并州十六万人,城长安未央宫。  性好猎,体重不能跨鞍,造猎车千乘,辕长三丈,高一丈八尺,置高一丈七尺,格兽车四十乘,立三级行楼于其上。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使御史监察其中禽兽,有犯者以大辟论,御史因之作威,有美女、好牛马者,求之不得,便诬以犯兽,死者百余家。

  又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发百姓牛二万头配朔州。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诸侯王九等,发百姓女年二十以下、十三以上三万人以充之,郡县乘此夺人妇女九千余人。其子石宣又私令采亦及万,缢死者三千余人。  又发近郡男女十六万,车十万乘运土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邺北。

  命子宣出猎,建天子旌旗,戎卒十八万,出金明门,石虎升凌霄观,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夫复何忧?”宣校猎既遍,又令石韬出猎亦如之。  后宣杀韬,虎又杀宣,极惨酷,其子石世、石冲、石遵、石鉴等皆不得其死。

  冉闵乘乱诛诸羯,于是赵人悉入城,羯人悉出城,闵下令“赵人斩一羯,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羯人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死,凡二十余万,亦多有高鼻多须而滥死者。  虎十三子,五人为冉闵所杀,八人皆自相残害。(晋书载记)此又隋炀帝、金海陵以前之最无道者也。  金中叶以后宰相不与兵事

  金初创业皆兄弟子侄,出则领兵,入则议国事,为相者多兼元帅,其时枢密院虽主兵柄,而节制仍属尚书省。(白华传)

  如宗翰为固伦贝勒(旧作国论勃极烈)兼都元帅,拜太保尚书令,领三省事。  汴京初置行台,宗弼领行台尚书省都元帅,诏“诸州郡军旅之事,决于帅府;民讼钱谷,尚书省治之。”宗弼兼统其事。后入朝为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如故。

  可见兵事皆宰相参决也。

  及明昌以后,则兵事惟枢密院主之,而尚书省初不与闻。盖是时蒙古勃兴,北鄙骚动,惟恐漏泄传播,故惟令枢密主之,其后遂为枢密院之专职,而宰相皆不得预。

  贞祐四年,陈规疏言“宰相,大臣,社稷生灵所系,近诏军旅之事专委枢密,而尚书省坐视利害,泛然不问,以为责不在己也。伏望战守大计,须省院同议。”杨云翼亦奏“尚书,出政之地,今军旅大事,宰相不得与闻,欲使利病两不相蔽得乎?”时军事院官独任专见,往往败事,言者多以为将相权不当分。(白华传)

  天兴元年,始并枢密院归尚书省,以宰相兼院官,而国旋亡也矣!(按宋制,边事兵事亦枢密院专主,富弼奏请令宰相兼枢密,乃从之,见弼传)

  悯忠寺故事

  京师宣武门外法源寺最宏敞,本唐悯忠寺也。朱竹垞谓此寺典故,有“辽时,闻宋真宗讣,建道场于此。”及“金大定间,策试女真进士于此。”二事。

  按道场建醮,事具辽史。

  金策试女真进士,系大定十三年,始以策论试女真进士于悯忠寺。寺有双塔,进士入院之夜半,忽闻音乐声起东塔上,西达于宫,试官侍御史完颜蒲捏等曰“文路初开而有此兆,得贤之征也。”中选者,图克坦镒(旧名徒单镒)等二十七人,后多为显官。此载在金史选举志。  今又得数事:

  辽史兴宗十一年,遇景宗宣献后忌辰,帝与皇太后素服,饭僧于悯忠寺。

  宋王曾记契丹事云:燕京有悯忠寺,本唐太宗为征辽阵亡将士所造,宋使至辽,遣馆伴导以游观。

  又北狩录:宋徽宗至燕山,馆于大延寿寺,钦宗馆于悯忠寺。  又金史:胡沙虎反,召完颜纲至,囚于悯忠寺,明日,杀之。

  宋史:谢枋得至燕,寓悯忠寺,见壁间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犹尔,吾岂不汝若哉!”遂不食而死。

  此皆悯忠寺故事也。

  日行千里  额尔古讷(旧名讹古乃)善驰驿,日能行千里。天会八年,从宗翰在燕,闻余睹反,宗翰令驰驿往探,额尔古讷黎明走天德,及至,日未昏也。(本传)

  避孔圣讳

  金史:明昌中,诏“周公、孔子名,俱令回避。”又诏有司“如进士名有犯孔子讳者,避之,著为令。”此近代避圣讳之始也。

  金末种人被害之惨签军之弊

  一代敝政有不尽载于正史而散见于他书者。

  金制:以种人设明安、穆昆(旧名猛安、谋克)分领之,使散处中原。世宗虑种人为民害,乃令明安、穆昆自为保聚,其土地与民犬牙相入者,互易之,使种人与汉民各有界址,意至深远也。  其后蒙古兵起,种人往战辄败。承安中,主兵者谓“种人所给田少,不足豢身家,故无斗志,请括民田之冒税者给之。”于是武夫悍卒倚国威以为重,有耕之数世者亦以冒占夺之。及宣宗贞祐间南渡,盗贼群起,向之恃势夺田者,人视之为血仇骨怨,一顾盼之顷,皆死于锋镝之下,虽赤子亦不免。事见元遗山所作张万公碑文。  又完颜怀德碑亦云:民间仇拨地之怨,睚眦种人,期必杀而后已,寻踪捕影,不三、二日,屠戮净尽,甚至掘坟墓,弃骸骨。惟怀德令临淄有惠政,民不忍杀,得全其生。

  可见种人之安插河北诸郡者,尽歼于贞祐时。盖由种人与平民杂处,初则种人倚势虐平民,后则平民报怨杀种人。此亦一代得失之林也。然金史绝不载此事,仅于张万公传中略见之,则知金史之缺漏多矣。

  又金末签军之弊,见刘祁归潜志。

  金制:每有征伐,辄下令签军,民家有数丁者,尽拣取无遗。贞祐初,有任子为监当者,正赴吏部选,亦签监官军,其人诉于宰相仆散七斤,七斤怒,命左右以弓矢射之,已而上知其不可,乃止。  元光末,备黄河修潼关,又下令签军,祈之父刘元规曾官户部郎中,家居在籍,又监察御史刘从益亦家居,俱选为千户,既立部曲,当以次相钤束,后亦罢之。

  此可见衰世一切苟且之法也。

卷二十九" 元史

  

  元起朔漠,本无文字,开国以后,又无有如金之完颜宗翰等能访求先朝事迹,是以记载寥寥。本记赞所谓太祖奇勋伟绩甚多,惜当时史官不备,失于记述也。  直至世祖中统三年,始诏王鸮集廷臣商议史事,鸮请以先朝事付史馆。(鸮传)至元十年,又敕翰林院采集累朝事迹,以备纂辑。其后撒里蛮等进累朝实录,帝曰“太宗事则然,睿宗少有可易者,定宗固日不暇给,宪宗事独不能记忆耶?尚当询之故老。”

  又成宗时,兀都带等进太宗宪宗、世祖实录,帝曰“忽都鲁迷失非昭睿顺圣皇后所生,何为亦称公主?顺圣太后崩时,裕宗已还自军中,所记月日,亦先后差误。”(本纪)

  此可见事后追述之舛漏也。  其时内廷记载又有所谓脱必赤颜者,仁宗常命译出,名曰“圣武开天记”,其后虞集总裁辽、金、宋三史,因累朝故事有未备者,请以国书脱卜赤颜(即脱必赤颜)所修太祖以来事迹,付出参订,或谓“脱卜赤颜非可令外人传者。”遂止。是此本并未尝传出矣。今案金史世纪叙先世事,至盈一卷。而元史叙孛端叉儿以下十世,不过千余字。

  可见国史院已无可征,世祖以来,始有实录。

  至元二年,敕儒士编修国史。五年,以和礼霍孙等充翰林待制兼起居注,以记政事。灭宋后,诏作平金、平宋录及诸国臣服传,命耶律铸监修。

  成宗即位,诏完泽监修世祖实录。元贞七年,国史院进太祖、太宗、定宗、睿宗、宪宗五朝实录。  武宗时,诏国史院纂修顺宗、成宗实录。  仁宗时,纂修武宗实录及累朝后妃、功臣传,俾百工各上事迹。

  英宗时,诏修仁宗实录及后妃、功臣传。

  泰定帝诏修英宗、显宗实录。  文宗时,又诏修英宗实录并具书倒剌沙款伏状。

  顺帝时,诏修累朝实录及后妃、功臣传。

  以上皆见本纪。  明初,得元十三朝实录,即据以修辑,此元史底本也。

  然是时徐一夔致书王祎曰“史莫过于日历及起居注,元朝不置日历,不设起居注,独中书置时政科,遣一文学掾掌之,以事付史馆,及易一朝,则国史院即据以修实录而已。”  元史奸臣传序亦云:旧史往往详于记善,略于惩恶。盖史官有所忌讳而不敢直书故也。

  是元之实录已不足为信史,修元史者即据以成书,毋怪乎不协公论。

  史成后,即有朱右作拾遗,解缙作正误,而缙致董伦书,并有“元史舛误,承命改修”之语,则明祖亦已知元史之未善,而有改修之命。今拾遗、正误及缙所改修者皆不传,殊可惜也。

  然元史大概,亦尚完整,则以旧时纂修实录者多有熟于掌故之人,  如董文用修国史,于祖宗功德近戚将相家世勋伐,皆记忆贯串,史馆有所考究,悉应之无遗。(文用传)  又拜住监修国史,将进仁宗实录,先一日诣院听读,首卷书大德十一年事,不书哈剌哈孙定策功,但书越王秃剌擒阿忽台事。拜住曰“无左丞相,虽百越王何益?”立命书之。(拜住传)

  可见实录亦自矜慎。

  其执笔撰述者,又多老于文学,

  如姚燧为一代宗工,当时子孙欲叙述先德者,必得燧文始可传信,不得者每以为耻。(燧传)

  袁桷在词林,凡勋臣碑铭多出其手。(桷传)  欧阳元擅古文,凡王公大臣墓隧之碑,得元文以为荣,片言只字,人皆宝重。(元传)

  而皆与纂修实录之列。

  世祖实录,李之绍、马绍、李谦、姚燧、张九思、张升所修。

  裕宗实录,张九思所修。

  成宗实录,元明善、程钜夫、邓文原所修。

  顺宗实录,元明善所修。  武宗实录,元明善、苏天爵所修。

  仁宗实录,元明善、廉惠山、海牙、曹元用所修。

  英宗实录,曹元用、马祖常、廉惠山、海牙所修。

  泰定帝实录,成遵、王结、张起岩、欧阳元所修。

  明宗实录,成遵、谢端所修。

  文宗实录,王结、张起岩、欧阳元、苏天爵、成遵所修。

  宁宗实录,谢端所修。

  累朝后妃、功臣传,张起岩、杨宗瑞、揭徯斯、吕思诚、贡师泰,周伯琦等所修。  以上俱见各本传

  明初修史诸臣即抄撮成书,故诸列传尚多老笔而无酿词。

  其天文、五行诸志,则有郭守敬所创简仪、仰仪诸说。

  职官、兵、刑诸志,又有虞集等所修经世大典。

  水利、河渠诸志,则有郭守敬成法及欧阳元河防记以为据依。  故一朝制度,亦颇详赡。

  顺帝一朝虽无实录,而事皆明初修史诸人所目击,睹记较切,故伯颜、太平、脱脱、哈麻、孛罗、察罕、扩廓等传,功罪更为分明。

  末造殉节诸人,则又有张翥所集忠义录,以资记载。

  故一部全史,数月成书,亦尚首尾完具,不得概以疏略议之也。

  惟中叶以后,大都详于文人,而略于种人,则以文人各有传志之类存于世,而种人无之,故无从搜括耳。  案明洪武二年,得元十三朝实录,命修元史,宋溓、王祎为总裁,二月开局,八月成书。而顺帝一朝,史犹未备,乃命儒士往北采遗事。明年二月,重开史局,六月书成。

  今案元史列传三十一、二卷,已载元末死事诸臣泰不华、余阙等传矣,乃三十三卷以后,又以开国时耶律楚材、刘秉忠、史天倪、张柔、张弘范等传编入,几于前后倒置。盖三十二卷以前,系初次进呈,三十三卷以后,则第二次进呈者。诸臣以太祖威严,恐干烦渎,遂不敢请将前后两书重加编订耳。  时日迫促,舛漏自多。

  如孟珙蒙达备录,谓先有蒙古斯国雄于北边,后绝衰灭。(辽史有磨古斯国,盖即珙所称蒙古斯,磨、蒙声相近也。又辽史有阻卜酋长磨古斯来侵,则磨古斯乃阻卜酋长之名。)成吉思起事,慕蒙为雄国,乃改称大蒙古国。此建国号之由,而本纪并不载。

  又顾宁人指出元史列传第八之速不台即第九之雪不台;第十八之完者都,即二十卷之完者拔都;三十之石抹也先,即三十九之石抹阿辛。

  益可见修史诸臣但据各家志录家传之类,随得随抄,不复彼此互对,则当日之草率致误可知矣。

  至贾良伯死节记,谓余阙妻蒋氏从死,而元史阙传作耶律卜氏,据张毅所记耶律卜氏乃阙之妾,则元史竟以其妾当其妻。

  又翦胜野闻,谓元江浙行省左丞周伯琦被张士诚留于平江数年,士诚败,明太祖以伯琦身为大臣,而仕于张氏,遂诛之。今元史伯琦传,则谓士诚既灭,伯琦归鄱阳卒。又与野史互异。

  此则未可据野史以驳正史者。盖一代修史时,凡稗官丛说,无不搜集,其所弃而不取者,必其无所据依,今反拾其所弃者,以驳正史之讹,多见其不知量也。濂等修史,必进呈御览,如果周伯琦为明祖所杀,岂敢讳之以为善终哉?阅元史者,不得概以舛误疑之也。

  金元二史不符处

  唐庆之死

  金史:蒙古使唐庆至汴,飞虎军申福、蔡元擅杀之。是唐庆之死,由军士擅杀,如宋独松关守将张濡之杀廉希贤也。

  元史则谓太宗命庆往谕金主黜帝号称臣,金主不听,庆以语侵之,金君臣遂谋害庆,夜半令人入馆杀之。则庆之死,又是金主所使矣。

  案是时哀宗方以曹王讹可出质求退兵,岂复敢杀使招衅?此必元人借口以为兵端也。  强伸

  元史李宗贤传:攻河南,其渠魁强元帅者,以众出奔,宗贤追及降之。

  案金史洛阳既破,强伸复立军府,与元兵力战,此即所谓强元帅也。然伸力战被擒后,北兵语之日“汝能一屈膝,即贷汝命。”伸不从,持使北向,伸仍拗头南向受刃。事见忠义传。是其殉节最烈,而元史谓追及降之,实属曲笔。  汴京之围

  又元史石抹阿辛传:阿辛将黑军,长驱捣汴州,入自仁和门,收图籍,振旅而归。

  案金史完颜赛不等传:汴京之围,哀宗以讹可出质,蒙古主即还,使碎不等(即速不台)围守,未尝攻破汴城。塔察儿与金人战南薰门,亦未尝破门而入。直至哀宗出走,明年,崔立以汴城降,蒙古兵始入。其先未尝有攻破城门之事也。阿辛传亦误。

  三峰山之战  又元史塔察儿传:与金合达战三峰山,败之。明年壬辰三月,太宗班师,命偕速不台(传又作唆伯台)围汴。

  案金史合达、蒲阿二传及元史睿宗图类(旧名拖雷)传:三峰山之战,在壬辰正月。今叙于壬辰之前,作辛卯冬之事。塔察儿传亦误。  完颜承麟

  金本纪:蔡州破,哀宗传位于宗室承麟,自缢于幽兰堂,承麟为乱兵所杀。宋史亦同。

  元本纪则谓获承麟杀之。所谓乱兵者,盖即蒙古兵也。

  宋元二史不符处

  元史本纪:至元十三年,淮西制置使夏贵以淮西诸郡降,惟镇巢军复叛,贵遣使招之,守将洪福杀其使,贵亲至城下,福始降,阿术斩之。案宋史洪福附姜才传后,福本夏贵家僮,积功为镇巢军统制。贵招之降,不听,元兵攻城,贵亲往语福,欲单骑入城,福信之,门发而伏兵起,遂执福。福大骂贵不忠,以身南向受戮。是福之殉节,凛凛有生气,而元史谓其降而又斩,实属曲笔。

  又本纪:至元十四年,攻重庆,都统赵安以城降,制置使张珏走涪,元帅张德润以舟师邀之,珏遂降。案宋史珏传:重庆陷,珏乘小舟走涪,中道斧其舟,欲自沈,舟人夺斧掷江中,珏又欲赴水死,家人挽持,不得死。为铁木儿追及,执送京。至西安,其友谓之日“公尽忠一世,今纵得不死,欲何为哉?”珏乃解弓弦自经死。是珏亦未尝降也。而元史竟书曰降,亦属曲笔。(案元史本纪:梅应春本宋重庆制置使,为张珏所杀,至是应春子国宾诣阙诉冤,诏以珏付国宾,使复父仇。珏时在京兆,闻之自经死。此另是一说。然亦可见珏之未降也。如已降,则已为元臣,梅国宾敢请得而甘心乎?案宋史张珏传:珏遣赵安破泸州神臂门,执梅应春杀之。盖本宋将降元守泸州而为珏所杀者。)

  金史当参观元史

  金史虽简净,然亦有不明析处。其叙蒙古兵,或曰“大元兵”,或曰“北兵”,或曰“大兵”,其将帅则曰“北帅”,或曰“大帅”,或曰“北大帅”,皆不著何人。盖元人修金史,不便屡以本朝祖宗及将相行文,故多檃括其词,然亦有不可通者:  如讹可传云:初大兵期以明年正月合南北军攻汴梁,故自将攻河中。  所云“大兵”者,谓蒙古兵也。

  所云“自将”者,指何人耶?及观元史,始知即太宗自将也。  其“自南而北来会”者,则睿宗图类也。(太宗弟旧名拖雷,后追谥睿宗)是时图类先入蜀,由宋武休关绕出唐邓以趋汴,而太宗在北攻破河中,从白坡渡河会之,故有禹山、三峰山等战。(金史亦不著拖雷名)既胜,遂趋汴。金哀宗以曹王讹可出质,太宗及图类北归,留大将速不台、塔察儿等围守。(金史围汴之将,但有碎不,而塔察儿等俱不著)是冬,哀宗出走,明年正月,至归德。

  旋有蒲察官奴斫营之捷,金史官奴传谓:官奴伪与蒙古将忒木碍相约,欲劫帝出降,因知其大将在王家寺,乃乘夜斫营,北军大溃,溺死者三千人。

  所谓“大将”者,亦不著氏名。以元史槊直腯鲁华传证之,则大将乃撒吉思卜华也。撒吉思卜华追金王至归德,驻营城北,左右皆水,金将官奴来斫营,腹背受敌,一军皆没。史天泽传亦云:撒吉思卜华背水而营,天泽谓“非驻兵之地。”撒吉思卜华不听,果全军皆没。

  是金史不明析处,必参观于元史也。

  元史自相岐互处

  拖雷未尝留围汴京

  史天泽传谓:太宗三峰山战胜后,即北还,留睿宗(图类)总兵图汴。

  案塔察儿传:太宗围汴,金主以曹王讹可出质,太宗与睿宗还河北。睿宗传亦云:太宗北还,住夏于官山(避暑于官山)。五月,太宗不豫,图类祷于天地,太宗疾愈,图类从之北还。

  是图类与太宗同北归,未尝留围汴京也。天泽传误。

  郑鼎从征大理

  郑鼎传:鼎从宪宗征大理,由六盘山起行,山路险恶,尝负宪宗以行。既至大理,擒其主,遂平之。  案本纪:宪宗二年,命皇弟呼必赉(即世祖,旧名忽必烈)征大理。三年,平之,四年,还朝。

  是征大理者,世祖而非宪宗亲行也。

  八年,宪宗自将伐宋,由西蜀入。九年,崩于钓鱼山。

  是宪宗亲征者,蜀地,而非大理也。

  鼎传何以云从宪宗征大理耶?

  案鼎传:宪宗征大理在庚戌岁,是时尚未登极,而世祖征大理,在壬子、癸丑、甲寅三年,岂世祖未征之前,宪宗先已征之,即位后,又命世祖往征耶?然宪宗本纪所叙,未即位之前,如征钦察、征俄罗斯(旧名斡罗思)等,战功甚多,如果征大理擒其主,岂不叙及?乃宪纪并无一字。而定宗纪后,庚戌之岁亦无遣莽赉叩(即宪宗,旧名蒙哥)征大理之事。  则鼎传所云,或是从世祖征大理,而以为宪宗者误。

  宪世祖未从攻钓鱼山

  薛塔剌海传:宪宗八年,从世祖攻钓鱼山、苦竹崖。明年,宪宗崩于钓鱼山。案宪宗亲攻钓鱼山时,世祖以皇弟别将兵攻鄂,未尝在钓鱼山也。薛塔剌海传误。

  吕城之战,张彦未尝被杀

  塔哈传(旧名阿塔海):宋殿帅张彦与都统刘师勇袭吕城,塔哈、辉图(旧名怀都)击之,斩彦。

  案辉图传谓:殿帅张彦、安抚刘师勇攻吕城,辉图与战,擒张殿帅。呼喇珠传(旧名忽剌出)亦谓:张殿帅攻吕城,呼喇珠与辉图生擒之。宋史:张彦被擒后,元人令其至常州城下招降。  是张彦未尝被杀也。塔哈传误。

  脱欢进兵苏州无交战之事

  托欢传(旧名脱欢):进兵苏州,与宋军战,擒柳奉使。

  案伯颜传(今名巴延):既克常州,师至无锡,宋将作监柳岳奉其国书,乞班师,请修岁币。是岳本奉使来也。且兵至平江,都统王邦杰、通判王矩之即以城降,并无交战之事。托欢传误。

  张世杰非由焦山入海,董文炳未因舟小而罢行

  董文炳传:宋将张世杰焦山战败,走入海,文炳舟小,不能入海,乃还。

  案世杰战败,奔据圌山,后由海道追二王于浙东,事见世杰及刘国杰等传,非由焦山即入海也。文炳战胜,率舟师由江阴沿海趋澉浦、华亭,亦未因舟小而罢行。董文炳传误。  唆都攻下平江、嘉兴、会师皋亭山之误

  唆都传:至元十二年,建康降,唆都为建康安抚使,攻平江、嘉兴,皆下之,帅舟师会伯颜于皋亭山。(皋亭山在临安)

  案伯颜传:是时兵分三道,阿剌罕由广德进,董文炳以舟师沿海进,伯颜为中道,由镇江进,先屠常州,以次下平江、嘉兴,方至杭州(临安)。  今乃云唆都先攻下平江、嘉兴,再以舟师会伯颜于皋亭山,亦误。

  唆都死于交趾

  又唆都传:至元二十三年,征交趾,唆都力战死之。

  而亦里迷失传云:从阿尔哈雅(旧名阿里海牙)、唆都征占城,战失利,唆都死焉。则唆都又似死于占城者。

  考之占城传:二十一年三月,唆都已自占城领兵回,则其死在交趾无疑。亦里迷失传误。

  伯颜军至建康,囊加歹未奉旨止兵

  囊加歹传:伯颜大军至建康,帝召囊加歹赴阙,面陈形势,遣还,谕旨于伯颜,谓“北边未靖,勿轻入敌境。”而大军已入平江矣。  案伯颜传:军至建康,有诏“时方暑,且缓进兵。”伯颜以机不可失,亲赴阙面陈。八月还军,十一月进兵,屠常州,十二月次平江,都统王邦杰等出降,乃遣囊加歹同宋使柳岳至临安谕降。

  是伯颜赴阙面奏,已定进兵之计,南还即率兵直进,囊加歹久在军中,何得至平江时,尚有旨遣之来止兵耶?囊加歹传误。  拖雷假宋,力战而入

  又图类传:图类攻金,欲假道于宋,由蜀渡汉江,绕出唐邓以趋汴,先遣搠不罕使宋,宋人杀之,图类怒,乃分兵攻宋诸城堡,长驱入汉中,陷阆州,过南郑,遂由金入房,乘骑浮渡汉水而北。是图类之经宋境,由力战而入也。

  而按竺迩传:图类由山南入金境,按竺迩为先锋,趣散关,宋人已烧绝栈道,宋制置使桂如渊守兴元,按竺迩假道于如渊曰“宋、金世仇,今欲假道南郑,由唐邓以灭金,岂独吾之利?亦宋之利也。”如渊度我兵压境,势不徒还,遂遣人导我师,由武休关东抵邓州而去。是蒙古假道,宋即使人导之,未尝战也。

  二传殊不相合。

  今案金史内族讹可传:元兵谋取宋武休关,先破凤翔,图类分兵入散关,屠洋州,攻武休关、开生山,截焦崖,出武休东南,遂围兴元。分军而西,西军由别路入沔州,取大安军路开鱼鳖山,作筏渡嘉陵江,趋葭萌至西水县而还。东军屯兴元、洋州之间,遂趋饶峰,宋人弃关不守,大兵乃得入。据此,则图类兵原分两路,其力战于沔州等处者,西军也;其过关径入,不事争斗者,东军也。两传各记所记,所以不同欤?

  元史列传详记月日

  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年,此本纪体也。至列传则往往视其事之大小繁简以为详略,不必拘拘于时日之细。

  惟元史则不然。

  中统以前未有年号,则以甲乙(干支)纪岁,

  如张荣传:乙未金亡、戊戌授怀远将军之类。

  中统以后,则以年号纪岁,  如阿八赤传:至元十八年开运河,二十一年调征东招讨使,二十二年授征东宣慰使之类是也。他如阿剌罕传、土土哈传、苫彻八都鲁传、忽兰吉传、贾塔剌浑传、也蒲卜绀传、赵阿哥潘传、纯只海传、塔不己而传、直脱而传、忽剌赤传、达理麻达识传、耶律铸传、畅师文传、张照传,莫不皆然。  并有以月记者,

  如张荣传:癸卯三月升辅国大将军,甲辰二月领蒙古汉军,戊申九月拒宋师于均州。阿塔海传:至元九年五月霖雨,宋夏贵乘淮涨来争正阳,十二年十二月师次建康之类是也。

  更有以日记者,  如伯颜(即巴延)传,

  叙至元十一年取鄂州之事:十月戊午斩郢将赵文义,擒范兴,甲子次沙洋,乙丑遣官招降守将王虎臣等不应,遂攻获之,丙寅次新城,丁丑吕文焕至城下招降,中飞矢奔还,戊辰黄顺降,己巳任宁降,十一月丙戌次复州,乙未次蔡店,丁酉往汉口观形势,十二月丙戌次汉口,辛亥自汉口开坝入沦河,壬子战舰毕至,癸丑遣人招阳逻堡不应,乙卯遣阿里海牙攻之,潜令阿术从上流渡江,丙辰阿术遣人报捷,丁巳登武矶山,己未次鄂州,庚申张晏然等降是也。  叙十三年取临安降宋主之事:正月己巳次嘉兴,癸酉宋以宰臣陈宜中书来,乙亥宜中又遣使来,辛巳军至崇德,壬午次长安镇,癸未进军临平,甲申次皋亭山,乙酉至临安,闻二王南走,遣兵邀之,丙戌禁军士毋入城,丁亥遣人慰谕谢太后,戊子文天祥等来见,己丑驻湖州市,庚寅观潮于浙江,辛卯张弘范等以宋降表至,二月丁酉遣人徇未下州郡,辛丑宋主率百官拜表降是也。

  又燕铁木儿传,叙其拒战上都兵之事,亦以日记。  此虽近于记功簿籍,如李孟所谓誊写吏牍者,(李孟,见揭傒斯所撰功臣传,曰“是方可名史笔,他人直誊写吏牍耳。”)然记事详赡,使后世有所考,究属史裁之正,固不必以文笔驰骋见长也。

  元史又有不以甲、乙记日,而但以一、二数记者,

  如日本传:至元十八年征日本,六月入海,七月至平壶岛,八月一日风破舟,五日文虎等择舟之坚好者遁归,弃士卒十余万于山下,七日日本人来,尽杀之,不杀者,虏为奴。

  占城传:至元二十年征占城,正月十五日夜发舟,十七日整兵进,十九日国主遣使来降,二十日兵至大洲,二十一日入其城,二十二日国主伪归款而遁。

  以及爪哇等传皆然。

  此虽非古法,亦较直捷。(此篇人名俱照旧史,缘四库书新改本不易借观也。)

  元史回护处

  元史亦多回护处,非明初修史诸人为之著其善而讳其恶也,盖元时所纂功臣等传本已如此,而修史者遂抄录成篇耳。  如阿尔哈雅传(旧名阿里海牙):

  历叙其戡定湖广之功,而占降民为私户及征占城失利等事,则概不叙入。

  其破潭州也,则曰:诸将请屠之,阿尔哈雅以数百万生灵,若杀之,非主上谕以曹彬不妄杀人之意。乃止。  及其破静江,则曰:阿尔哈雅以静江民易叛,不重刑之,广西诸州不服,乃悉坑之。

  是不屠既见其好生之德,坑之又见其止杀之威,真所谓曲为之说者。  又崔彧奏“阿尔哈雅掌兵民之权,子孙姻党分列权要,官吏出其门者十七、八,其威权不在阿哈玛特下(旧名阿合马),宜罢职。”阿尔哈雅传亦不载。

  博果密传(旧名不忽木):

  土土哈求钦察之为人奴者增其军,而多取良民,中书佥省王遇改正之,土土哈遂诬奏遇几得罪,赖博果密救之。

  而土土哈传但云:钦察之自叛所来归者及散处安西郡王部下者,俱令土土哈统之,而不言扰及平民之事。

  张柔从攻金蔡州中流矢,宋将孟珙救之,挟柔以出。事见宋史孟珙传,而柔传不载。  严实自请攻卫州,与金伊喇富阿(旧名移剌蒲阿)遇于南门,适合达自北奄至,实兵败,竟为所执,史天倪率壮士伏于延津,截其归路,实乃得脱归。事见史天倪传,而严实传竟不载。

  泰定帝既崩,文宗以雅克特穆尔(旧名燕铁木儿)之力,入京即位。仿武宗、仁宗故事,遣使迎兄明宗于漠北来继大统。明宗遂称帝于途,而立文宗为皇太子。皇太子出迎明宗于翁果察图(旧名王察尔)之地,越三日,明宗崩。此固文宗及雅克特穆尔之弑逆也,(续纲目引胡粹中曰“闻之故老,雅克特穆尔奉上玺绶,而明宗左右不为礼,雅克特穆尔怒且惧,既而帝暴崩,雅克特穆尔闻哭声,奔入帐中,取宝玺挂文宗,上马南驰,此盖当时实事)

  乃明宗、文宗本纪仅书暴崩二字,并不著被害之迹,并称皇太子入哭尽哀,雅克特穆尔以皇后命,奉皇帝宝,授皇太子登极。竟似授受得其正者。  直至雅克特穆尔传:宁宗崩后,皇太后召明宗长子托欢特穆尔(即顺帝,旧名妥欢帖穆尔)于广西,雅克特穆尔以明宗之崩,实与逆谋,恐帝追理前事,故迟留数月不立。于是明宗被害之实,至此始一见。全部元史只此一、二语,此外纪传,并无有错见其事者。  顺帝至元六年,追废文宗庙主之诏,谓“文宗躬迓之际,与伊鲁布哈(旧名月鲁不花)、阿哩雅(旧名也里牙)、呼栋阿(旧名明里董阿)谋为不轨,使我皇考饮恨上宾。”是虽著明宗被害之迹,又不以坐雅克特穆尔之罪,非本传中实与谋逆一语,雅克特穆尔不且漏网乎?

  北魏书体例:凡弑逆之事,虽本纪只书暴崩二字,而散见于各传者必详,兹何以讳之太深乎?

  许有壬因诏罢科举,力争以为不当罢,不听。明日宣诏,特令有壬为班首以折之,侍御史普化谓有壬曰“参政可谓过河拆桥矣!”有壬以为大耻。此事详于彻里帖木儿传,而有壬传不载。

  苏天爵传后:至元二年,朝廷庶务多所更张,天子图治之意甚切,天爵知无不言。案顺帝在位,惟耽乐之从,何曾有求治之意?亦谰语也。

  凡此,盖皆旧史原文,所谓详于纪善,略于惩恶者。  惟叶李传:叙其立朝建白,居然一代正人。而传末特载李淦劾其党附桑哥一疏,谓“人皆知桑哥用小人之罪,而不知叶李荐用桑哥之罪。”此则善恶两不相掩,所谓存是非之公者。

  又舒穆鲁宜孙传(旧名石抹宜孙)以儒学副提举刘基为经历,又辟胡深、叶琛、章溢参其军谋。案宋濂等修史时,刘基等方同在朝,而其先仕于元之处,直书不讳,此亦为直笔。

  又金与蒙古拒战二十余年,惟完颜陈和尚大昌原、倒回谷诸战以大捷著,其余则每战辄败。哀宗正大八年,蒙古拖雷入饶风关,渡汉江而北,金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御之于邓州之禹山。

  金史合达传谓:北兵小却,二相(合达、蒲阿)辄以大捷告,其实虚张捷报,并非实事云。

  然据蒲阿传叙此事,谓:战三交,北骑少退。北兵之在西者望蒲阿亲绕甲骑后而突之,至于三,为蒲察定住力拒而退。时高英军方北顾,而北兵出其背拥之,英军动,合达几斩英,英复督军力战,北兵稍却观变,英军定。复拥樊泽军,合达斩一千夫长,军殊死斗乃却之。北兵即回阵南向来路。是此战亦实有却敌之功,不得谓全虚也。

  元史拖雷传亦谓:十二月,与金人战禹山,徉北以诱之。徉北者,盖即金史所谓北兵小却也。拖雷传又云:攻邓州不下,遂引而北,别以三千骑命扎剌率之为殿,大雾迷失道,为金人所袭,杀伤相当,拖雷以扎剌失律,罢之。是蒙古军亦未尝无败衄之处,而金史反谓合达等虚张捷报。

  此则元人修金史,为本朝回护也。及明修元史,则记载俱在,是以据实书之耳。

  元史附传有得失

  按竺迩传:先世居云中,父公为金群牧使,驱马归太祖,终其官。按竺迩幼孤,育于外祖术要甲家,讹言为赵,因姓赵氏。是既详其家世矣。则其孙赵世延传可不必再叙。乃又云:曾祖公为金群牧使,太祖得其所牧马,公死之。(是公之死系殉节,又与按竺迩传异)按竺迩幼育于外大父术要甲,讹为赵家,因氏为赵焉。盖祖孙二人本各有一传,修史者并收之,而不及删其复处也。  月乃合传:其曾祖仕金为马步军指挥,以官为氏,因姓马氏。其传末云:曾孙祖常博学能文,乡会试皆举首,由翰林拜监察御史,直言忤上官去。数年,起为翰林待制迁御史中丞,卒谥文贞。是祖常全传已附于其祖传内。乃马祖常又另有传,则月乃合传后,此段文字即应删却,而又仍之。

  又直脱儿传:既详载其从子忽剌出,而忽剌出又有传。

  杭忽思传:既详载其子阿塔出矣,而阿塔出又有传。

  床兀儿封句容郡王,武宗纪既以此事系于至大三年,仁宗纪延祐三年又载此事。

  可见修史者之不暇彼此订正也。

  惟兀良合台传:详载其子阿术从征云南、交趾等功,而阿术又另有传,则专叙其灭宋勋绩,一则代父立功,一则为国出力,固不嫌其两传也。

  又察罕帖木儿传后,附其子扩廓帖木儿传。扩廓在明史入群雄中,而其人究为元季一大关系之人,不得因其应入明史,遂不为立传;而系察罕之子,又不必另立一传,故以其元季事迹附传于父之后,而他日与明争战之事则不书,此最为位置得宜也。  元史补见夏金宋殉节诸臣

  夏、金、宋皆灭于蒙古,夏无史,金、宋二史皆有忠义传,载末造抗节死事之臣。然以元史核对,尚有未备者,今为摘出,观者可以览焉。

  李恒传:元太祖攻西夏,有守兀纳剌城者,夏主之子也,城陷不屈死。(李恒即其孙)  郭宝玉传:从攻西夏,斩夏将佐里。

  穆呼哩传(旧名术华黎):石天应擒送金骁将张铁枪至,穆呼哩欲降之,张厉声曰“我受金朝恩二十余年,事至此,有死而已!”穆呼哩义之,诸将怒其不屈,竟杀之。(史枢传:铁枪者,名资禄)

  黑马传:金武仙据真定,黑马从孛鲁讨之,金将忽察虎以兵来援,为黑马所杀。

  德海传:攻金郑州,杀金将左崇。

  按竺迩传:金亡后,金将郭斌尚保金、兰、定、会四州,按竺迩围之,食尽城陷,兵入城,斌手剑驱妻子聚一室焚之,已而自投火中,有女奴自火中抱儿出,授人曰“将军止此一儿,幸哀而收之。”言毕,复赴火死。

  史天倪传:金完颜合达陷于蒙古,遂降之,已而与监军王守约连谋越海归金,天倪来追,杀守约。

  张荣传:荣攻金沛县,将唆蛾侯来捣营,荣追杀之。  赵宏伟传:金亡,有总管王昌张云又起兵,宏伟夜袭云,斩其首。

  纽璘传:宋将蒲择之来攻成都,纽璘败之于灵泉山,擒宋将韩师勇,斩之。(亦见石抹按只传)

  宪宗本纪:帝攻蜀,苦竹隘守将杨立出战,兵败被杀。先渡马湖获宋将张实,实遁。(先者,获张实在先,杀杨立在后。帝遣实招谕苦竹隘,实遁)既克苦竹隘,获实,支解之。进攻鹅顶堡,守将王佐死之,并诛佐子及徐昕等四十余人。张德润攻拔礼义城,杀宋宣抚使张资。

  杨大渊、杨文安二传,记擒杀宋将尤多。大渊传:攻礼义城,获总管黄文才、路钤、高坦之。攻通州,获统制白继源。战巴渠,获知军范燮、统制魏兴、路分黄迪、节干陈子润。后谍知宋总统祁昌由间道运粮来,乃率兵袭之,擒祁昌。

  杨文安传:得汉城之战,擒宋将陈亮。攻开达,擒统制张刚、总管伏林、方富。攻金川,擒路钤、赵贵等。略开州,获统制陈德、副将刘安仁。掠达州,擒其将蒲德、范伸、王德、解明、周德新、王迁、王仁、袁宜、何世贤、杨普、时仲、陈俊、满桂、王顺、王道、张俊、杨桂、蔡云龙、李佺、李德、孙聪、张顺、李贵、雍德、吴金、王元、阎国宝、张应庚、秦兴祖、谭友孙、叶胜、郑桂、庄俊、严贵、窦世忠、赵兴、孙德、柳荣、赵威、赵章、韩明、王庆。攻梁山,擒部辖景福。攻小江口,擒总管李皋、花茂实、薛忠。攻绍庆,擒守将鲜龙。以上诸被擒者,其生死尚无明文。  至如文安之攻夺金州,杀其将梁富。袭开州,宋将庞彦投崖死,宋兵来救,又杀其将张德。攻梁山,杀守将王智。攻万州,杀守将何威。又万州守将上官夔拒守甚力,文安谕降,不听,逾月,拔其外城,夔犹不屈,文安尽锐攻城,破之,夔巷战而死。宋六郡镇抚使马堃守咸淳,文安与之同乡,谕降不从,乃力攻斩关入,堃巷战死。此十数将,则皆显然尽力战守被杀者。(宋史无传,以上皆蜀将)

  按竺迩传:攻文州,守将刘禄数月不下,谍知城中无井,乃夺其汲道,攻陷其城,禄死之。(案宋史忠义传有文州守刘锐,当即是此人。传闻而误其名耳)

  张庭瑞传:宋兵围虎啸山,庭瑞出击,杀其统制栾俊、雍贵、胡世雄等。

  伯颜传:元兵自郢顺流而下,郢将赵文义、范兴来追,伯颜手杀文义,又擒兴杀之。至沙洋,以文义首招降王虎臣、王大用,不应,攻获之,并杀二将。又破阳逻堡,斩其将王达。既克临安,以独松关张濡杀奉使廉希贤,斩之。

  李恒传:攻阳逻堡,宋夏贵遣其子松来拒,恒射杀松。

  阿塔赤传:宋冯都统自真州率兵二千、船百艘,来袭瓜州,为阿塔赤所败,冯都统赴水死。

  阿剌罕传:追袭宋嗣秀王赵与檡,斩其步帅观察使高世达,生擒与檡,斩之。(宋史与檡有传,余缺。)

  阿里海牙传:破琼州,执安抚使赵与珞、冉安国、黄之纪,皆裂杀之。(宋史与珞有传,余缺。)  唆都传:攻兴化。获宋将陈瓒,支解之。

  怀都传:攻樊城,斩宋将韩拨发、蔡路钤。(不著其名)(拨发、路钤皆官职)

  昂吉儿传:文天祥起兵舒民,张德兴应之,昂吉儿讨杀德兴。又赵孟溁亦同起兵,兵败被杀。

  乌古孙泽传:文天祥开府南剑,守臣张清同起事,泽八战,杀清。

  赵宏伟传:天祥使罗开礼、叶良臣谋复临江,宏伟斩良臣,俘开礼。

  高兴传:取婺州,擒宋将章煜,斩之。

  朱国宝传:宋亡,惟辰、沅、靖州未下,宋将李信、李发据险固守,国宝击擒之。张世杰挟二王入广南,恩、新州人何华、张翼起兵兴复,国宝击杀二将。  世祖纪:至元十五年,秃满答儿等攻克泸州,斩宋将王世昌、李都统。东川副元帅张德润攻涪州,斩宋将王明及其子忠训、总辖韩文广、张遇春。又湖南制置使张烈良、提刑刘应龙与周隆、贺十二起兵,行省调兵往讨,周隆、贺十二被杀,烈良等逃入蛮洞,元兵袭之,二人皆战死。

  元人译诏旨雅俗不同

  忙哥撒儿传:宪宗以其生前多所杀,及卒,人多腾谤言,特降诏于其子,今载传中,乃全用尚书体,竟与宇文周诏书相似,此当时翻译者之有意润色,以为典册高文也。

  及泰定帝登极一诏,则所译全是俗语,无异村妇里老之言,而元史亦遂不加改润,或有意存之,以见当时政体之陋耶?

  元史人名不画一

  宋元兀良合,元史本纪作兀良合带,本传作兀良合台,阿海传又作兀良合歹。

  金史完颜合达,元史雪不台传作合鞑鞑,郭德海传作哈达,李冶传又作合答。

  金史移剌蒲阿,元史塔思传作蒲瓦,德海传又作蒲兀。

  金史:完颜讹可获贼,辄以火烧之,人呼为“草火讹可”。元史塔思传作完颜火燎。

  金史白撒,元史郭侃传作伯撒。

  金史完颜承晖,元史本纪作完颜福兴,以承晖本名福兴也,耶律楚材及石抹明安传又作复兴。

  此以金、宋二史核对而不相符者也。修元史时,宋、辽、金三史已行世,竟不一互订,已见草率,而元史中又自有岐互者。  远不台已作雪不台,分为两传,而按扎儿传又作唆伯台。

  帝师八思巴有本传,而本纪及阿尼哥传作八合思八,萨理传又作八哈思巴。  和礼霍孙有本传,而刘正传作火鲁霍孙,昂吉儿传又作和鲁火孙。  塔察儿有本传,而苫彻传作塔塔儿。

  肖乃台有本传,而史天泽传作笑乃,王玉传又作笑乃带。

  宗王拔都罕见本纪,而忙哥撒儿传作八都罕。

  一班珠尼河也,(见本纪)雪不台传作班朱泥河,速哥传又作班术居河,麦里传又作班真河,耶律阿海传又作辨屯河。

  一笃列河也,(见雪不台传)速不台传又作秃剌河。

  又拔都者,勇士之称,即今所谓巴图鲁也,而史天泽、赵阿哥潘传作拔都,拜延传作八都,鲁苫彻及阿术鲁传作拔都儿,刘国杰传又作霸都。

  又罗鬼女子蛇节反,见刘国杰传,而杨赛因不花传又作折节。

  虽蒙古语本无正字,亦何至一书之中岐互若此?盖当时各家碑志之类,各译汉字入文,为国史院所收录,明初修史时,即据其成文编入,不复彼此互订以归画一,亦可见其草率从事也。

  蒙古官名

  金史有国语解一卷,译出女真语,令人易解,元史无之,且金官制纯用汉名,元则有仍其本俗之名者,益难识别。今就纪传所载,可以注释者列之。  达鲁花赤

  掌印办事之长官,不论职之文武、大小,或路或府或州、县,皆设此官。

  太祖时授扎八儿黄河以北铁门以南天下都达鲁花赤,木华黎以谷里夹打为元帅达鲁花赤,又帖木儿补化为巩昌都总帅达鲁花赤。

  世祖以别的因为屯田府达鲁花赤,唵木海为随路炮手达鲁花赤。  多蒙古人为之,汉人亦有官此者,刘好礼为永熙路达鲁花赤,张照为镇江路达鲁花赤,张君佐为黄州达鲁花赤,张贲亨为处州达鲁花赤。

  探马赤

  军名,谓兵之矫捷者。太祖命木华黎伐金,分探马赤为五部,合置将一人,见阔阔不花传。

  扎鲁忽赤

  本纪:太祖开创之初置此官,位在百司三公上,犹汉之大将军也,亦名断事官,得专生杀,故最尊,见忙哥撒儿及布鲁海牙传。亦作扎鲁火赤,见亦力撒合及唐仁祖传。宗人府又有也可撒鲁火赤,见朵尔直班传。又布智儿为大都行天下也可扎鲁忽赤,亦作扎鲁花赤,见昔班传。

  火儿赤

  佩櫜鞬(櫜ㄍㄠ,櫜以受箭,鞬以藏弓)侍左右者,见塔察儿及彻里传。又察罕传谓掌服御事者,阿剌罕传作火而赤。

  宝儿赤

  者燕不花在英宗时,为进酒宝儿赤,见本传,而阿剌罕传作博而赤,阔里吉思传作博儿赤。

  必阇赤

  知书通文义者,见立智理威传。

  赛典赤

  贵族也,见赡思丁传。

  默尔杰

  善射之尤者,见忙哥撒儿传。

  秃鲁花

  太祖立质子军,号秃鲁花,见拜延传。

  哈剌赤

  世祖以哈班察善挏马乳(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乃成),色清味美,因目其属曰哈剌赤,后其子土土哈请以所统哈剌赤屯田畿内,遂成军名。又塔海当世祖时充哈剌赤。  奥鲁赤

  察罕为奥鲁千户奥鲁赤,见本传。

  合必赤

  军名,完者拔都领丞相伯颜帐前合必赤军。

  扎剌儿台  脱脱传:世祖曰“扎剌儿台如脱脱者无几。”盖亦贵族,如怯薛之类。

  速古儿赤

  掌服御事者,见亦力撒合传,博罗普化为宿卫速古儿赤,又野仙入宿卫,掌速古儿赤。

  舍儿别赤

  伯都传:俭枢密院事,领舍儿别赤,盖亦军名。

  温都赤

  斡罗思传:其孙直宿卫,为温都赤。

  怯里马赤

  见星吉传:其祖父世事太祖、宪宗、世祖,为此官。

  昔宝赤  亦军名,阿沙不花传:以千户帅昔宝赤军从征,乃颜又请以帷台岭隙地,为昔宝赤牧地。

  玉典赤  盖执役之贱者,许有壬言“今玉典赤、太医、控鹤皆入流品,何独于举子吝之?”口儿吉之父由玉典赤改为千户,领阿速军。见彻里帖木儿传。又见百官志,系中书省掾吏。  贵赤  世祖诏民之荡析离居及僧道漏籍不当差徭者万余人,充贵赤,见明安传。

  怯里马赤

  中书省掾属,见百官志。

  金义宗  金主守绪在蔡州,城破自缢,群臣哭临毕,即谥曰“哀宗”,是日金亡,并未别加谥号,  而元史雪不台传:大兵攻汴,金义宗走卫州,又走归德,走蔡州。

  又槊直腯鲁华传:金义宗在汴,势力穷蹙,出奔,槊吉思鲁华追蹑之,遂据卫州,金义宗自黄陵冈谋复卫,不克,义宗奔归德。

  又阔阔不花传:攻寿州,以书喻城中,城中人感其意,以彩舆舁金公主送款。公主者,义宗之姑也云云。

  是金哀宗又有义宗之谥矣。考宋史亦无此说,岂金亡后,元初追赠耶?

  元建国号始用文义

  三代以下,建国号者多以国邑旧名,

  王莽建号曰新,亦以初封新都侯故也;

  公孙述建号成家,亦以据成都起事也;

  賨人李雄建号大成,盖亦袭述旧称也。

  金太祖始取义于金之坚固,遂不以国邑而以金为号。(案金志:太祖以国产金,且有金水源,故称大金。)然犹未用文义也。  金末宣抚蒲鲜万奴据辽东,僭称天王,国号大真,始有以文义为号者。

  元太祖本无国号,但称蒙古,如辽之称契丹也。

  世祖至元八年,因刘秉忠奏,始建国号曰大元,取大哉乾元之义,国号取文义自此始。其诏有曰“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绍百王而纪统。肇从隆古,匪独我家。且唐之为言荡也,尧以之而著称;虞之为言乐也,舜因之而作号。驯至禹兴而汤造,互名夏大以殷中。世降以还,事殊非古。虽乘时而有国,不以义而制称。为秦为汉者,著从初起之地名;曰隋曰唐者,因即所封之爵邑。是皆徇百姓见闻之狃习,要一时经制之权宜,概以至公,不无少贬。我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顷者,耆宿诣庭,奏章申请,谓既成于大业,宜早定于鸿名。在古制以当然,于朕心乎何有?可建国号曰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云。

  命世之君,创制显庸,必有以新一代之耳目,而不肯因袭前代,此其一端也。然如唐之为荡,虞之为乐,则五帝以来,原以文义建号,其说见尚书传注及史记正义。

  元诸帝多由大臣拥立

  元世祖立皇太子珍戬(旧名真金),诏曰“太祖皇帝遗训:嫡子中有能继统者,豫选定之。是用立太宗为帝。自后因不显立冢嫡,遂启争端。今以尔为皇太子,特赐册命。”

  是太宗以嫡子嗣服,本太祖有命,故太祖崩后,太宗虽统兵在万里外,而母弟图类(旧名拖雷)监国几及一年,俟太宗归即位,宗亲将相皆无异言。及太宗崩,皇后尼玛察氏(旧名乃马真氏)称制,立己子库裕克(旧名贵由)为帝,是为定宗。  定宗崩,无君者且三年,大臣乌兰哈达(旧名兀良合台)等定议立太宗从子莽赉扣(旧名蒙哥)为帝,是为宪宗。是宪宗之立,由乌兰哈达等之力也。

  本纪:诸王巴图穆格(旧名拔都木哥)等议立莽赉扣,定宗后(海迷失)遣人来言曰“昔太宗欲以皇孙实勒们(旧名失烈门)为嗣,诸王百官皆与闻之,今欲议他属,置实勒们何地?”穆格曰“太宗崩,尼玛察皇后立定宗,已违太宗命矣!今尚谁咎?”乌兰哈达曰“莽赉扣聪明睿知,人咸知之,巴图之议良是。”议遂定。

  又孟克萨喇传(旧名忙哥撒儿):先是太宗在帐殿,莽赉扣侍侧,太宗抚之曰“是可为君。”又一日,以牸(母牛)按豹,皇孙实勒们曰“犊将安养?”太宗以为有仁心,亦曰“是可为君。”至是,诸王议立宪宗,或以实勒门为言,孟克萨喇曰“汝言诚是,然先皇后立定宗时,何以不言?今诸王等亦遵先帝遗言也。”由是宪宗之位遂定。(案巴图穆格旧名拔都木哥,实勒们旧名失烈门,孟克萨剌旧名忙哥撒儿。)  此已启大臣拥立之端。世祖有鉴于此,故预立珍戬为皇太子,其后珍戬早薨,未及即位。  世祖崩后,成宗(珍戬子特穆尔,旧史名铁木耳)方抚军北边,以长幼而论,则母兄晋王噶玛拉(旧名甘麻剌)当立,而伊实特穆尔(旧名玉昔帖木儿)以成宗在军时,世祖曾以皇太子旧玺付之,遂告晋王曰“昔储闱之玺,既有所归,王为宗盟长,奚俟而不言?”晋王乃曰“皇帝践阼,愿北面事之。”于是成宗遂即位。是成宗之立,由伊实特穆尔之力也。

  成宗崩,太子德寿先卒,丞相阿固岱(旧名阿忽台)等欲奉皇后称制,以诸王阿南达(旧名阿难答)辅之,丞相哈剌哈斯(旧名哈剌哈孙)则以武宗、仁宗皆珍戬之孙,理宜继统,而武宗方抚军北边,仁宗亦在怀州,乃先迎仁宗入京,诛阿固岱等,而趣武宗入即位,是武宗、仁宗之相继御极,皆哈剌哈斯之力也。

  仁宗既为帝,立子英宗为皇太子,故英宗继立之际,朝臣亦无异言,迨英宗为特克实(旧名铁失)所弑,特克实即遣使迎泰定帝入即位,是泰定帝之立,由特克实之力也。

  泰定帝崩于上都,丞相都尔苏(旧名倒剌沙)立其皇太子喇实晋巴(旧名阿速吉八)为皇帝,固亦父子相传之正理,而枢密使雅克特穆尔(旧名燕铁木儿)私念武宗旧恩,欲立其子明宗、文宗,时明宗远在沙漠,文宗亦在江陵,乃先迎文宗入即位,其时上都诸王方举兵入讨,雅克特穆尔力战胜之,而文宗之立遂定。及明宗归,雅克特穆尔又害之于途,文宗旋复为帝。是文宗之立,由雅克特穆尔之力也。

  厥后文宗、宁宗相继崩,皇后布达实哩(旧名卜答失里)已遣人迎明宗长子托欢特穆尔(即顺帝)入京,欲付以位,而雅克特穆尔不愿,遂不得立,迨雅克特穆尔死,始立焉,倘不死,则顺帝之立不立,尚未可知也。

  是则宪宗、成宗、武宗、仁宗、泰定帝、明宗、文宗皆大臣所立,此有元一代之大事也。  案太祖崩后,无君者凡一年;定宗崩后,无君者且三年;成宗崩后,武宗、仁宗皆在远方,亦年余始得立,凡此新旧绝续之际,未尝无疏属庶孽如额哷布格(旧名阿里不哥)阿南达等从旁窥伺,然一、二大臣定议,卒归于应立之人。盖开国之初,风气淳古,宗亲将帅推戴咸出于至公,故无悖常乱纪之事,迨特克实之弑立,雅克特穆尔之废立,则全是权臣肆意妄行,大柄在手,莫敢谁何!遂任意易置此可为后世鉴也。  昔唐代宦官权重,故穆宗以后,立君多由宦寺。元则大臣权重,故立君多由权臣。元史宦官传序,谓太祖选贵臣子弟给事左右,故宦官不能窃权。此固一代良法,而岂知大臣权力过甚,又足为乱阶,其祸较宦官更烈哉!

  元宫中称皇后者不一

  西峰谈话,谓:历朝止一后,元时始有三宫之制。正后必鸿吉哩氏(旧作宏吉剌氏),太祖时,以其佐命功多,约世世为婚姻,犹辽代之于萧氏也。其余两宫,则采之他族,亦曰二宫皇后、三宫皇后。明朝仿之,虽不并称皇后,而选一后必并立三宫,异日虽或别立皇贵妃,而初选之东西二宫,其尊如故云。

  案元代每朝称皇后者,实不止三宫,有至七、八人、数十人者,今据元史后妃表,

  太祖朝称皇后者,共二十三人,

  曰布尔特格勒津(旧名索儿台旭真),曰和拉衮(旧名忽鲁浑),曰果勒济雅坦(旧名阔里桀坦),曰托果斯(旧名脱忽思),曰特默伦(旧名帖木伦),曰额琳沁巴勒(旧名亦怜真八剌),曰巴延呼图克(旧名不颜浑秃),此七位为大鄂尔多(旧作斡耳朵,言大行帐所在也。辽制:天子所居置宫卫,崩则徙后妃宫帐以奉陵寝,曰斡鲁朵,元之斡耳朵,盖即辽之遗制也。)

  曰呼兰(旧名忽兰),曰哈勒巴津(旧名哈儿八真),曰伊实琳沁(旧名亦乞剌真),曰托欢彻尔(旧名脱忽茶儿),此四位为第二鄂尔多。

  曰伊苏(旧名也速),曰和拉哈剌(旧名忽都哈喇),曰阿齐兰(旧名阿失伦),曰图勒古尔(旧名秃儿哈剌),曰彻尔(旧名察儿),曰阿实克默色(旧名阿昔迷失),曰鄂勒哲呼图克(旧名完者忽都),此七位为第三鄂尔多。

  曰伊苏肯(旧名也速干),曰珲塔噶(旧名忽答罕),曰哈达(旧名哈答),曰鄂勒哲和斯(旧名斡者忽思),曰雅尔(旧名燕里),此五位为第四鄂尔多。

  金宣宗请和,以卫绍王公主归于太祖,是为公主皇后(见金史),此又一后也。

  太宗朝称皇后者,有巴喇噶沁皇后(旧名孛剌合真)、昂辉二皇后(旧名昂灰)、克勒奇库塔纳三皇后(旧名乞里吉思帖尼),又有塔纳奇纳六皇后(旧名秃纳奇纳)。

  定宗皇后,惟乌拉海额实(旧名斡兀立海迷失)一人。  宪宗朝称皇后者五人,曰呼尔察(旧名火里差),曰呼图克(旧名忽台),曰约索尔(旧名也速儿),曰楚巴(旧名出卑),曰莽赉呼图克(旧名明里忽都鲁)。

  世祖朝称皇后者八人,  曰图古哩克大皇后(旧名帖古伦),为大鄂尔多,

  次曰彻伯尔(旧名察必),曰诺尔布(旧名南必),为第二鄂尔多,

  曰塔喇海(旧名塔海),曰诺木欢(旧名奴罕),为第三鄂尔多,  曰巴延乌真(旧名伯要兀真),曰库库伦(旧名阔阔伦),为第四鄂尔多。

  又有苏哈达实皇后(旧名速哥答恩),后常世守世祖之鄂尔多者。

  成宗朝称皇后者,曰布尔罕(旧名卜鲁罕),曰克勒奇库塔纳(旧名乞里吉忽帖尼),其元妃实里达赖(旧名失怜答里),以早薨故,不称后,至大中,始追谥。

  武宗朝称皇后者三人,曰珍格(旧名真哥),曰苏喀实哩(旧名速哥失里),曰鄂勒哲(旧名完者歹),其明宗母伊奇哩氏(旧作亦乞烈氏),文宗母唐古氏(旧作唐兀氏),本皆妃子,不称后,后因子为帝,始追谥。

  仁宗朝称皇后者二人,曰阿南达实哩,曰达尔玛实哩(旧名答里麻失里)。

  英宗朝称皇后者三人,曰苏喀巴拉(旧名速哥八剌),曰雅本呼图克鲁(旧名牙八忽都鲁),曰多尔济巴勒(旧名朵儿只班)。

  泰定帝朝称皇后者十人,曰巴拜哈斯(旧名八不罕),曰额琳沁巴勒(旧名亦怜真八剌),曰呼喇(旧名忽剌),曰伊苏(旧名也速),曰萨都巴拉(旧名撒答八剌),曰布延库哩页额实(旧名卜颜怯里迷失),曰实喇特穆尔(旧名失里帖木儿),曰塔纳(旧名铁你),曰巴罕(旧名必罕),曰苏喀达喇(旧名速哥答里)。

  明宗朝称皇后者七人,曰温绰欢(旧名按出罕),曰伊埒实克(旧名月鲁沙),曰布颜呼图(旧名不颜忽都),曰班布尔实(旧名八不沙),曰伊苏(旧名野苏),曰托果斯(旧名脱忽思)。

  文宗朝皇后惟布达实哩(旧名卜答失里)一人。

  宁宗皇后惟塔哩雅图默色(旧名答里也忒迷失)。  顺帝朝称皇后者,曰喇特纳实哩(旧名纳答失里),曰巴延呼图克(旧名伯颜忽都),曰鄂勒哲呼图克(旧名完者忽都,高丽人奇氏)。

  可见元代每帝皇后本无定数,西峰所云三宫之制,犹未得实也。然细考元史及经世大典诸书,则并称皇后中,嫡庶仍自有别。如太祖之布尔特格勒津则称大皇后,太宗之巴喇噶沁则称正宫皇后,世祖之图古哩克亦称大皇后,顺帝之巴颜呼图克皇后死,奇皇后见其衣服敝陋,笑曰“正宫皇后,何至服御如此?”又至正二十五年,诏立次皇后奇氏为皇后,改奇氏为肃良合氏。又别的因传:幼从祖母康里氏在三皇后宫。是同称皇后,又有正宫及大皇后、次皇后、三皇后之分也,正宫皇后必有册宝,其余则无,元史表、志、后妃传可证。  元帝子称太子者不一

  古来储君始称太子,元制则帝子多以太子称,不必继体也。

  元史宗室世系表:  太祖六子,长卓沁太子(旧名术赤),次察罕台(旧名察罕),次太宗皇帝,次图类(旧名拖雷,即睿宗也),次乌拉齐(旧名兀鲁赤),无嗣,次六科尔戬太子(旧名阔烈坚)。

  太宗七子,长定宗,次库腾太子(旧名阔端),次库春太子(旧名阔出),其余俱称大王。

  定宗三子,惟诺果(旧名脑忽)称太子,余称大王。  世祖立珍戬(旧名真金)为皇太子,余俱称王。

  泰定帝四子,皇太子阿尔济雅巴(旧名阿里吉八)之外,又有锡锡太子(旧名小薛),允丹藏布太子(旧名允丹藏卜)。  文宗三子,皇太子喇特纳达喇之外(旧名阿剌忒答剌),余为雅克特古斯太子(旧名燕帖古思),太平讷太子。

  更以诸传考之,

  艾穆传:从四太子南伐,谓图类也。

  按扎儿传:帝率皇弟四太子征潞州,亦谓图类也。

  高诺尔传(旧名高闹儿)从库春(旧名阔出)太子出征,其子元长又从太子托欢(旧名脱欢)征交趾。

  苏克(旧名速哥)传:其子长罕玉吕从兀鲁赤太子出征。

  脱忽怜传:从噶玛拉太子(旧名甘麻剌)征海都。  诸所谓太子者,皆非储君也。可见是时皇子通称太子。

  更以表传参证之,大概国初时,正宫皇后所生,虽非冢嫡,亦称太子,其余则称王。中叶以后,则非正宫所生,亦称太子,而命为继体者,则称皇太子。

  元帝后皆不讳名  元代帝后生前皆无徽称,臣下得直呼其名,盖国俗淳朴,无中国繁文也。

  莽赉扣(蒙哥)殂于蜀,郝经上世祖书,谓“蒙哥罕无故进兵于蜀,今已崩逝,大正宜迎蒙哥罕灵舆,收皇帝玺。”蒙哥即宪宗也,其时尚未有谥号,故臣下皆以名呼。

  曹元用传:累朝皇后既崩者,宋有谥号,犹各以名呼之,元用言“后为天下母,岂可名呼?”

  又逯鲁曾传:时以武宗皇后珍格(真哥)无子,欲以明宗母文宗母配享,鲁曾曰“珍格皇后在武宗朝已膺玉册,安得不为立主配食?”

  是臣下称皇后,亦呼其名也。

  又世祖太子珍戬(真金),顺帝忽都皇后生子亦名珍戬,尤觉太无忌讳,(案北俗本无讳名之例,辽兴宗时,萧罕嘉努疏言“太祖之考夷离堇,至今犹以名呼。”于是始追尊元德二祖。盖北俗淳朴,本不讳名也。)

  元封子弟驸马于各部  元太祖、太宗征讨诸国,得一地即封子弟一人镇之,亦有封及驸马者。

  如太祖子卓沁(术赤)分封西北,其地极远,去京师数万里,驿骑急行二百余日方至。

  又赐按陈以可木儿温都儿等地。

  赐火忽以哈老温等地。

  宪宗之立,诸王来会者,西方有伯尔克(别儿哥)、托噶特穆尔儿(脱哈帖木儿)等,东方有伊克(也古)、托欢(脱忽)、伊逊克(亦孙哥)、阿齐台(按只带)、塔齐尔(塔察儿)、伯勒格台(别里古带)等,皆太祖、太宗子孙分封于外者。

  宪宗又分迁诸王于各部,如格丹(合丹)分于巴实伯里(别石八里),蔑里(默埒)分于雅尔达实河(叶儿的实河),海都分于哈里雅尔(海押立),伯尔克(别儿哥)分于库尔哲(曲儿只),托克托(脱脱)分于额密埒(密立),

  此皆见于元史者,  而明史外国传又记:哈密则威武王纳忽里封地也,西宁则驸马章古封地也,哈梅里则诸王纳失里封地也,撒马儿罕则驸马帖木儿封地也,别失八里则诸王合丹封地也,盖其宗亲已遍于朔漠矣。

  及取中原后,诸王之分封于外者,又各予以内地分邑,如汉、唐食邑之制,所收之赋,曰五户丝,每五户出丝一斤,以供其俸。

  先是太祖欲以诸州民户分赐诸王贵戚,耶律楚材以为不便,乃命各位下止设达鲁噶齐(达鲁花赤,谓掌印官也),而朝廷置官吏收其租税以给之。

  其后世祖平宋后,亦仿此例以给诸王,如安远王分邑隶建宁者七县,隶汀州者三县,听其自置达鲁噶齐是也。(成宗赐晋王也孙铁木儿南郑县六万五千户,世祖诸王子也先铁木儿诏安县,脱欢之子不答失里宁德县,忽都鲁之子南安县,爱牙赤之子光泽县,各一万三千六百有四户,又赐湘宁王迭里哥儿湘乡县六万五千户,而诸王分地则以流官为达鲁噶齐,各位所置者为副。)

  海都封于哈里雅尔,而内地亦有食邑,海都叛后,不复给,海都死,其子察八儿穷蹙来降,世祖先有旨“诸王皆太祖子孙,其分地应得之五户丝藏之,俟彼来降,赐之。”至是仍以赐察八儿。元之待宗亲可谓厚矣。  明史谓元太祖平西域,封子弟为王,元亡,各自割据,不相统属,然其子孙散布于西北者甚多,故中原虽失,而塞外苗裔仍不绝,此一代封建之制,所以为后嗣计者,至深远也。

  元代叛王

  元封诸王于西北,固收宗支蕃衍之效,然多有据地叛乱者。  其见于本纪者:

  世祖时,诸王乃颜反,帝自将讨擒之。已而其党哈丹秃鲁又叛,再出师败之。而诸王中有海都者,尤强盛,屡称兵内犯,诏以安童佐皇子北平王那不镇北边,诸王昔里吉劫北平王,拘安童,胁宗王以叛,帝命伯颜讨之,虽败其兵而海都仍逸去,故常命皇子镇北边以备之。成宗及晋王、武宗为皇子时,皆守边十余年,未尝帖服也。

  此外见于各列传者:

  土土哈传有叛王脱脱木失烈吉及铁哥,皆为土土哈所败。又擒叛王哈儿鲁,诛叛王兀塔海,又败叛王火鲁哈孙于兀鲁灰之地,夜渡贵烈河,败叛王哈丹。  又阿沙不花传,有叛王纳牙等,为阿沙不花所败。

  伯颜传有诸王明里铁木儿从海都叛,伯颜以书喻之,明里铁木儿感泣来归。

  阿术传有叛王昔剌木,为阿术所败。

  阿剌罕传有世祖母弟阿里不哥构兵。

  塔出传有叛王曲迭儿为塔出所败。

  暗伯传有叛王哈鲁为暗伯所擒。

  昔班传有火和大王叛,为昔班所败。

  玉哇失传有诸王和林及失剌等叛。

  麦里传有诸王霍忽叛,掠河西,麦里击败之。

  忽林出传有叛王斡罗斯等,为忽林出所败。

  失剌拔都儿传有叛王脱脱,为失剌拔都儿所擒。  洪重喜传有叛王八剌哈赤,为重喜所败。

  刘国杰传有诸王脱脱木反,国杰袭败之。  孔元传有叛王失里木等,元出兵败之于兀速洋。

  刘哈剌八都鲁传有叛王昔里吉及脱忽,皆战败被擒。(盖即劫北平王者)

  汪惟正传有叛王土鲁叛据六盘山,为惟正所擒。

  忙哥撒儿传有叛王察哈台,为忙哥撒儿所诛。

  铁哥传有叛王塔不台。

  月赤察传有叛王灭里屯于金山,武宗为皇子镇北边时,出其不意,以师压之,灭里乃降。

  成宗元贞二年,犹有诸王都哇、彻彻秃潜师袭火儿哈秃之地。又叛王秃麦、斡鲁思等犯边,直至元贞九年,海都子察八儿及都哇、明里帖木儿等相聚谋曰“昔我太祖艰难以成帝业,我子孙乃自相残杀,是隳祖宗之业也。今镇边者皆吾世祖之孙,吾与谁争哉?不若遣使请命罢兵,通一家之好。”乃遣使来,帝许之,于是诸王皆罢兵入朝。(床兀儿传)诸王入朝大宴时,脱脱即席陈西北诸王始终离合之迹,去逆效顺义,听者倾服。(脱脱传)

  此元一代分封诸王得失之林也。

  王思廉传:帝亲征乃颜时,思廉谓段贞曰“诸王反由地大故也,汉鼌错削地之议,实为良图。”贞以闻,帝嘉之。其时博罗欢亦谓“太祖分封诸王,其地与户以二十分为率,忙兀、兀鲁、扎剌儿、弘吉剌、亦其烈思五部共得十一,乃颜独得其九,故最强。”然则众建而分其势,又析圭分土时所当早计欤!

  各朝国书

  后魏太武帝造新书千余,诏曰“在昔帝轩辕,创制造物,乃命仓颉因鸟兽之迹以立文字。自兹以降,随时改作,故篆隶草楷并行于世。然经历久远,传习多失其真,非所以示轨则于来世也。今制定文字,世所用者,颁下远近,永为楷式。”天兴四年,又集博士儒生,比众经文字,义类相从,凡四万余字,号曰“众文经”。是皆因书籍文字传写讹谬,特为刊正,以昭画一,使天下通行,而非另创一体,以便其国俗所用也。  自辽太祖始造契丹字,而夏、金、元以来,遂仿之,各有国书,今摘叙于后。

  辽史:神册五年春,始制契丹大字。案陶宗仪书史会要云:辽太祖用汉人,教以隶书之半,增损之,制契丹字数千,以代刻木。又永乐大典引纪异录云:渤海既平,乃制契丹大字三千余言。则制字应在天显元年也。

  赵元昊自制蕃书,命野利仁荣演绎之,成十二卷,字形体方整类八分,而书颇重复,教国人纪事用蕃书。又绎孝经、尔雅、四言杂字为蕃语。

  完颜希尹传:女真初无文字,及获契丹汉人,始通契丹汉字,金主遂命古绅(谷神)依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制度,合本国语,制女真字行之。后又制女真小字,谓古绅所制为大字云。(缔达传:是时女真字设学校,命讹离剌等教之,其后纳合椿年、纥石烈良弼皆由此致相位,而温罕缔达最号精深。)

  元史:世祖始命西僧帕克斯巴(八巴思)制蒙古新字,诏曰“我国家肇基朔方,制用文字皆取汉楷及辉和字以达本朝之言,考诸辽、金及遐方诸国,例各有字,今命国师帕克斯巴创蒙古新字,颁行诸路,译写一切文字,期于顺言达事而已。”号帕克斯巴为大宝法王。其字凡千余,大要以谐声为主。(世祖以国师西番人言语不通,命迦鲁纳答思从国师习其法,及言与字,期年皆通,以畏吾字译西天西番经论。此盖未制蒙古字以前,犹借用畏吾字也。)

卷三十" 元初用兵多有天助

  

  元太宗时,使皇子蒙哥(莽赉扣,宪宗)征钦察,其酋八赤蛮逃于海岛,蒙哥亟进师,适大风刮海水去,甚浅可渡,蒙哥喜曰“此天开道也。”进擒八赤蛮,囚之,八赤蛮曰“水回期且至,宜早还。”蒙哥即班师,而水已至,后军有浮渡者。(见宪宗纪)

  太宗又使弟拖雷入宋武休关,渡汉江而北,至禹山,金完颜合达等拒战,北兵袭之,金恒山公武仙一军殊死斗,北骑退走,追奔之际,忽大雾四塞,合达命收军,顷之,雾散乃前,则前有一大涧,阔数里,非此雾则北兵人马满中矣。(金史完颜合达传)  宪宗即位之八年二月,伐宋,师次于河,适河冰合,以土覆之,遂渡。(宪宗纪)

  世祖时,遣伯颜(巴延)伐宋,军至钱塘江观潮,遂驻沙岸,杭人方以为潮至当尽溺,乃潮不至者二日。(伯颜传)

  可见兴王之运,山川效灵也。  元世祖嗜利黩武

  元世祖混一天下,定官制,立纪纲,兼能听刘秉忠、姚枢、许衡等之言,留意治道,固属开国英主。然其嗜利黩武之心,则根于天性,终其身未尝稍变。元史纪传所载可见也。

  嗜利

  中统三年,即以财赋之任委阿合马兴铁冶,增盐税,小有成效,拜平章中书政事。又立制国用司,以阿合马领使事,已复罢制国用司,立尚书省,以阿合马平章尚书省事,奏括天下户口,下至药材、榷茶,亦纤屑不遗。其所设施,专以掊克敛财为事,史天泽、安童等争之,崔斌等劾之,皆不能胜,以理算陷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右丞燕铁木儿于死,有秦长卿者欲发其奸,反为所噬,毙于狱。擢用私人,不由部选,以其子忽辛及抹速忽分据财赋重地,并援引奸党郝祯、耿仁等,骤升同列。阴与交通,专事蒙蔽,逋赋不蠲,征敛愈急,内通货贿,外示刑威。天下之人,无不思食其肉。有益都千户王著,发义愤击杀之,阿合马之奸始上闻,虽命剖棺戮尸,而流毒海内已二十年矣!

  阿合马既死,又用卢世荣,亦以增多岁入为能,盐铁榷酤,商税田课,凡可以罔利者,益务搜括。奏用阿合马之党,皆列要职。凡肆恶二年。御史大夫玉速帖木儿尽发其奸,始诏诛之。

  未几,又用桑哥,再立尚书省,改行中书为行尚书省,六部为尚书。六部恃其得君,尝拳殴参政杨宽、郭佑及台吏王良弼,皆诬奏至死。遂以丞相领尚书兼统制使,以沙不丁为江淮左丞,乌马儿为参政,奏遣忻都、阿散等十二人理算六省钱谷,天下骚然,佞谀者方为之请立碑记功。桑哥又奏笞监察御史四人,自后御史入省部,掾令史皆与抗礼,台纲尽废。铨调内外官宣敕,亦付尚书,由是以刑爵为贩卖。自至元二十四年至二十八年,为也先帖木儿所劾,始伏诛。

  统计帝在位三十余年,几与此三人者相为终始,此其嗜利贪得,牢固而不可破也。

  黩武

  自高丽臣服,即招谕日本,日本不通,先平耽罗。继而有事于南宋,攻襄樊,攻涪渝,以至下江淮,降宋主,追二王于闽广,先后凡十余年。

  甫讫事,又议征日本,命阿塔海、范文虎、忻都、洪茶丘等率兵十万出海,飓风破舟,文虎等择舟之坚好者先归,尽弃其兵于山岛,日本兵来,凡蒙古、高丽人尽杀,谓新附军为唐人,不杀而奴之,其得脱归,仅于阎等三人。帝大怒,欲再征日本,遣王积翁先往招谕,为舟人杀于途,始终不得要领,乃止。  而其时又兴安南之役、占城之役、缅国之役、爪哇之役。

  安南凡三征,其国王陈日煊父子终逃匿不获,最后师还,几为所邀截,从间道始得归。  缅国凡两征,亦丧师七千,仅取其成。

  其征占城也,舟为风涛所碎者,十之七八,至岸者,攻克其木城,而国王已逃,官军深入,亦为所截,力战得归。

  其征爪哇也,初至战屡捷,为所绐,遣使入谕,其国主杀使而逃,亦不得其要领,遂旋师。

  统计中统、至元三十余年,无岁不用兵。当其初,视宋为敌国(势力相当,孟子尽心下: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恐不能必克,尚有慎重之意,遣使议和。及既平宋,遂视战胜攻取为常事,几欲尽天所覆,悉主悉臣,以称雄于千古。甫定域中,即规海外。初以骄兵图胜,继以愤兵致败,犹不觉悟,思再奋天威,迄崩而后止。此其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至老而不悔者也,

  由是二者观之,内用聚敛之臣,视民财如土苴;外兴无名之师,戕民命如草芥,以常理而论,有一于此,即足以丧国亡身。乃是时虽民不聊生,反者数十百起,而终能以次平定。盖兴王之运,所谓气盛而物之小大毕浮,故恣其所为而不至倾覆。始知三代以下,国之兴亡,全系天命,非必有道者得天下,无道者失天下也。

  案元自太祖起兵,灭国四十,降西夏,取金中都,又攻西域至东印度国,遇角端始还。太宗继之,灭金侵宋,西征钦察,去中国三万余里。迨宪宗又命世祖征大理,兀良合台征交趾。至世祖时,用兵已四十余年。世祖即位,又攻讨三十余年。自古用兵,未有如是久者。  元诸帝多不习汉文

  元起朔方,本有语无字。太祖以来,但借用畏吾字以通文檄。世祖始用西僧八思巴造蒙古字。然于汉文,则未习也。

  元史本纪:

  至元二十三年,翰林承旨撒里蛮言“国史院纂修太祖累朝实录,请先以畏吾字翻译进读,再付纂定。”

  元贞二年,兀都带等进所译太宗、宪宗、世祖实录。

  是皆以国书进呈也。

  其散见于他传者。

  世祖问徐世隆以尧、舜、禹、汤为君之道,世隆取书传以对,帝喜曰“汝为朕直解进读。”书成,令翰林承旨安藏译写以进。

  曹元用奉旨译唐贞观政要为国语。  元明善奉武宗诏“节尚书经文,译其关于政事者。”乃举文升同译,每进一篇,帝必称善。

  虞集在经筵,取经史中有益于治道者,用国语、汉文两进读,译润之际,务为明白,数日乃成一篇。

  马祖常亦译皇图大训以进。(皆见各本传)

  是凡进呈文字必皆译以国书,可知诸帝皆不习汉文也。

  惟裕宗为太子时,早从姚枢、窦默受孝经。及长,则侍经幄者,如王恂、白栋、李谦、宋道等,皆长在东宫备咨访。中庶子伯必以其子阿八赤入见,太子谕令入学,伯必即令入蒙古学。逾年再见,问所读何书?以蒙古书对,太子曰“我命汝学汉人文字耳!”此可见裕宗之留心学问。然未即位薨。  以后如仁宗最能亲儒重道,然有人进大学衍义者,命詹事王约等节而译之,则其于汉文,盖亦不甚深贯。  至朝廷大臣亦多用蒙古勋旧,罕有留意儒学者。

  世祖时,尚书留梦炎等奏江淮行省无一人通文墨者,乃以崔彧为江淮行省左丞。(彧传)

  李元礼谏太后不当幸五台,帝大怒,令丞相完泽、不忽木等鞫问,不忽木以国语译而读之,完泽曰“吾意亦如此。”

  是不惟帝王不习汉文,即大臣中习汉文者亦少也。

  如小云石、海牙、孛术鲁翀、巙巙(音挠)、萨都剌等,固当为翘楚矣。  元初郊庙不亲祀

  元太祖以来无郊庙亲祀之礼,惟割牲奠马湩(乳),以蒙古巫祝致词而已。

  世祖始设神主于中书省,用乐遣官致祭,已从中书省迁神主于圣安寺。中统四年,始诏建太庙于燕京,迁神主奉之,而规制未备。至元十四年,太庙成。然成宗初,有司造世祖皇后玉册成,请纳诸各室,帝曰“亲享之礼,祖宗未尝举行,其以册来,朕躬祝之。”(本纪)

  是成宗以前,无此礼也。

  武宗至大元年,以受尊号,始躬谢太庙,而时享尚未亲祀。至大二年,尚书省及太常奏“南郊之礼已行而未备,北郊之礼尚未举行。今年冬至祀天南郊,请以太祖配,明年夏至祀地,请以世祖配。”从之。(本纪)然考是年,初未有亲郊之事也。迨至大三年冬,始有事于南郊,尊太祖配天。

  英宗至治元年,丞相拜珠(旧名拜住)奏“自至元十四年,始建太庙于大都。至今四十年来,未尝亲享。”帝悦曰“朕能行之。”乃敕有司定仪制。是冬,始有事于太庙,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出崇天门行事厔仁宗太室,即流涕,左右感动,诏曰“一岁惟四祀,使人代之,实所未安,岁必亲祀,以终朕身。”(见本纪及拜珠传)

  此亲祀太庙之始也,而南郊仍未亲享。

  泰定帝时,赵师鲁疏请亲祀郊庙,帝曰“朕遵世祖旧制,其命大臣代之。”是不惟南郊不亲享,即太庙亦仍不亲祭矣。(本纪及师鲁传)

  文宗至顺元年,始服大裘衮冕,亲祀天于南郊。  顺帝至元五年,亲裸(ㄍㄨㄢˋ,祭礼,以酒洒地)太室。至正元年,又服衮冕祭太庙,至宁宗室问曰“朕宁宗兄也,当拜否?”太常博士刘闻对曰“春秋鲁闵公为君时,僖公尚为臣,僖公即位,未闻不拜。”帝乃拜,是月亦亲祀上帝于南郊。(本纪)

  统有元一代,亲祀太庙,亲享上帝,惟武宗、英宗、文宗、顺帝四君而已。

  元制百官皆蒙古人为之长  元世祖定制:总政务者曰中书省,秉兵柄者曰枢密院,司黜陟者曰御史台。其次,在内者,有监、有卫、有府;在外者,有行省、行台、宣慰司使、廉访使;其牧民者,曰路、曰府、曰州、曰县。官有常职,位有常员,其长皆以蒙古人为之,而汉人、南人贰焉。(元史百官志序)故一代之制,未有汉人、南人为正官者。  中书省

  中书省为政本之地,太祖、太宗时,以契丹人耶律楚材为中书令,弘州人杨惟中继之,楚材子铸亦为左丞相。(元制尚右),此在未定制以前。

  至世祖时,惟史天泽以元勋宿望为中书右丞相。

  仁宗时欲以回回哈散为相,哈散以故事:丞相必用蒙古勋旧,故力辞,帝乃以伯答沙为右丞相,哈散为左丞相。

  太平本姓贺,名惟一,顺帝欲以为御史大夫,故事:台端非国姓不授。惟一固辞,帝乃改其姓名曰太平,后仕至中书省左丞相。

  终元之世,非蒙古而为丞相者,止此三人。哈散尚系回回人,其汉人止史天泽、贺惟一耳。  丞相以下,有平章政事,有左右丞,(先有右丞二员,而无左,后以崔彧言,始设左丞。故汉人亦得居之。如赵世延本雍古族,延祐元年,省臣奏参政用儒者,世延其人也。帝曰“世延雍古氏,非汉人,其署宜居右。”可见汉人不得居右。)有参知政事,则汉人亦得为之,(如王文统、李孟俱为平章,许衡、姚枢、张文谦俱为左丞。)其时亦称宰执。(如王文统为平章,窦默曰“此人心术不正,不可为宰相。”是也。成宗欲以宦者李邦宁为行省平章,辞曰“臣奄腐余生,何堪当宰辅之任!”)然中叶后,汉人为之者亦少。  顺帝纪:至正十三年,始诏“南人有才学者,依世祖旧制,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皆用之。”是时江淮兵起,故以是收拾人心。然亦可见久不用南人,至是始特下诏也。(韩元善传:顺帝时,丞相托克托奏事内庭,以事关兵机,而元善及参知政事韩镛皆汉人,使退避,勿与俱。则虽参用汉人,而机密仍不得与也。)

  枢密院

  郑鼎传:鼎子制宜为枢密院判官,车驾幸上都。旧制:枢府官从行,岁留一人司本院事,汉人不得与。至是以属制宜,制宜力辞,帝曰“汝岂汉人比耶?”竟留之。可见枢密属僚掌权之处,汉人亦不得与也。

  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非国姓不授,既见太平传,而世祖初命程钜夫为御史中丞,台臣言“钜夫,南人,不宜用。”帝曰“汝未用南人,何以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台院必参用南人。”(钜夫传)可见未下诏以前,御史中丞之职,汉人亦不得居也。

  行省

  中书省分设于外者曰行省,初本不设丞相,后以和林等处多勋戚,行省官轻,不足以镇之,乃设丞相,而他处行省,遂皆设焉。董文用传:行省长官素贵,同列莫敢仰视,跪起禀白如小吏,文用至,则坐堂上,侃侃与论。可见行省中蒙古人之为长官者,虽同列不敢与讲钧礼也。

  廉访司

  成宗本纪:各道廉访司必择蒙古人为使,或缺,则以色目世臣子孙为之,其次,始参以色目及汉人。文宗本纪:诏御史台“凡各道廉访司官用蒙古二人、畏兀、河西、回回、汉人各一人。”是汉人厕于廉访司者,仅五之一也。

  达鲁花赤

  其各路达噜噶齐(旧名达鲁花赤)亦以蒙古人为之。至元二年,诏以蒙古人充各路达噜噶齐,汉人充总管,回回人为同知,永为定制。其诸王驸马分地,并令自用达噜噶齐。仁宗始命以流官为之,而诸王驸马所用者为副,未几,仍复旧制。

  文宗诏诸王封邑所用达噜噶齐,择本部识治体者为之,或有冒滥,罪及王相。然亦未闻有以汉人为之者。  此有元一代,中外百官偏重国姓之制也。

  元初州县多世袭

  世袭

  元太祖、太宗用兵沙漠,得一地即封一人,使之世守,其以所属来降者,亦即官其人,使之世袭。及取中原,亦以此法行之,故官多世袭。

  如石天禄为征行千户,既卒,子兴祖袭千户。  刘敏为郎中,年老,宪宗命其子世亨袭其职。

  谭澄父资为元帅,因病,举弟资用自代,资用卒,澄又袭职。

  綦公直老,以其子蒙古台(旧名忙古台)袭万户。

  赵黑梓以门功袭元帅职。

  段直以所属乡社来降,命为潞州长官,世袭。

  洪茶邱为高丽军民总管,其子万小袭职,仍佩其父虎符是也。

  流官

  然此法可行于朔漠,而中原则必用流官,故世祖时,廉希宪疏言“国家自开创以来,凡纳土及始命之臣,皆令世守,至今将六十年,子孙皆奴视其部下,郡邑长吏皆其僮仆,此前古所无。”宋子贞亦疏言“州县官相传以世,非法赋敛,民不堪命。”姚枢亦疏言“今当慎铨选,则不专世爵而人才出。”于是始议行迁转法。至元二年,遂罢州县官世袭。四年,又罢世侯置牧守。先是祁州、河南、陕西乃世祖为皇太弟时所封地,因姚枢等言,置安抚、经略、宣抚三司,选人以居职,始有吏治,固已行之有效,故至是因希宪等言,遂改世袭旧制也。

  俸禄

  又元初百官皆无俸禄,陈祐传:中统时,百官未给俸,多贪暴,祐独能以清慎称。至是姚枢又疏奏“当班爵禄,则赃秽塞,而公道开。”宋子贞亦疏请“给俸禄,定职田。”乃从之。后崔彧又奏“乞将诸路大小各官,有俸者量增,无俸者特给。”于是各官皆有俸入及职田之收。此又百官给禄之始也。  元州县官多在外铨选

  至元二年,始罢州县官世袭,遣宋子贞、耶律铸至山东,迁调所部官。(子贞传)及平宋后,诏两广、福建五品以下官,从行省就便铨注。寻又诏云南省所辖州县官,依福建、两广例,省台委官铨选,以名姓闻,随给授宣敕。  此各行省自选之制也。

  立法之始,省选公明,量才授职,多得其人。故李稷谓“下县尹多从吏部铨注,或非其才,宜并归省选。”(李稷传)盖是时中简之缺,仍归部选,而繁剧者,听外省迁调,故部选转不如省选之量能而授也。

  其后以省选多弊,乃有遣使监选之例。  成宗初,命中书省遣使监云南、四川、海北、海南、广西、两江、广东、福建六品以下选。

  文宗时,敕中书省御史台遣使至江、浙、江西、湖广、四川、云南诸行省,迁调三品以下官。

  则并及于三品大员矣。  顺帝时,中书省臣言“江南因盗贼阻隔,所在缺官,宜遣人与各行省及行台官,以广东、广西、海北、海南三品以下通行迁调,五品以下先行照会之任,福建等处亦依此例。”从之。

  则并邻省通融迁调,亦委之监选者矣。

  元代专用交钞

  交钞之起,本南宋绍兴初造此以召募商旅,为沿边籴买之计,较铜钱易赍,民颇便之,稍有滞碍,仍用现钱,尚存子母相权之意。(元史刘宣传)(以实物为母,纸钞为子,子母相权而行,即物、货兑换之比率)

  金章宗时亦以交钞与钱并行,而有司以出钞为利,收钞为讳,谓之老钞,至以万贯易一饼,民力困而国用亦穷。(耶律楚材传)此钞之极弊也。

  案金章宗始用钞。宣宗先用贞祐宝券,未几积轻,又制贞祐通宝,凡一贯当贞祐宝券千贯。哀宗时更造兴定宝泉,每一贯当通宝四百贯。

  元太宗八年始造交钞。

  世祖中统元年又造中统元宝交钞。据食货志,其法以丝为本,每银五十两易丝钞一千两,诸物之直,并从丝例。钞之文以十计者,曰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百计者,曰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以贯计者,曰一贯文、二贯文,每二贯准白银一两。行之既久,物重钞轻。

  至元二十四年,乃改造至元钞,自二贯至五文,凡十一等,与中统钞通行,每一贯抵中统钞五贯。  武宗时又造至大银钞,后废。

  终元之世,常用中统、至元二钞,每年印造之数,自数十万至数百万不等,亦见食货志。  钞虽以钱为文,而元代实未尝铸钱也。武宗时曾行钱法,立泉货监领之。仁宗以鼓铸弗给,仍废。故有元一代专用钞。

  其所以能行用者,

  各路立平准行用库,贸易金银。

  平准钞法:每银一两,入库其价至元钞二贯,出库二贯五分;金一两,入库二十贯,出库二十贯五百文。是民之有金银者,可赴库换钞,有钞者亦可赴库换金银也。

  又立回易库,凡钞之昏烂者,许就库倒换新钞,增工墨费每贯三分,换存之昏钞则解部焚烧,隶行省者,行省委官监烧之,是钞之敝坏者,可赴库易新钞也。

  至元四年,世祖诏“诸路民间包银,听以钞输纳。惟丝料入本色,非产丝之地,亦以钞输中书。”

  省臣又奏流通钞法,凡赏赐宜多给币帛,课程宜多收钞。制曰“可。”  是丁钱、田赋皆可以钞纳也。

  此所以通行天下也。

  然钞虚而物实,虚者积轻,势所必然。故赵孟俯言“始造钞时,以银为本,虚实相权,今二十余年,轻重相去已数十倍,故改中统为至元,二十年后,至元必复如中统矣。”今就元史各传参核之。  卢世荣以钞虚,闭回易库,钞有出无入,民间昏钞遂不可行。  其后监烧昏钞者欲取能名,率以应烧昏钞,指为伪钞,使管库官吏诬服。(见许有壬、韩若愚传)由是回易库不敢以新钞易昏钞。(张养浩传:民持昏钞赴库倒换者,易十与五,累日不可得。)而民间所存昏钞又不能纳赋税易货物,于是遂成废纸矣!

  且板纸印造尤易滋伪,铅山(江浙行省铅山州)多造伪钞者,有豪民吴友文为之魁,远至江、淮、燕、蓟,莫不行使,遂致大富,是利权且归于奸民矣!(林兴祖传)

  又奸民以伪钞钩结党与,胁人财物,官吏听其谋,株连者数千百家。(黄潜传)是刑罚亦由此日繁矣。

  古者以米绢为民生所须,谓之二实,银钱与二物相权,谓之二虚。银钱已谓之虚,乃又欲以纸钞代之,虚中之虚,其能行之无弊哉?

  然有元之代,民间究以何市易?案至元中,江淮颁行钞法,废宋铜钱,后又敕拘历代钱,余铜听民自用。

  然胡长孺传:台州岁饥,宣慰司脱欢敛富民钱一百五十万备赈。是朝廷虽禁钱,而民间自用钱也。  卢世荣传:立平准库,禁民间以金银私相买卖,世祖诏“金银乃民间通用之物,今后听民从便交易。”是朝廷原未禁金银也。  既造交钞,欲其流通,则赋税不得不收钞,而民间自用金银,则实者常在下而虚者常在上,于国计亦何补哉?

  明太祖亦造宝钞,虑其不行,禁民间不得以金银铜钱交易,犯者罪至死,首告者,即以所告之物赏之。而钞仍不行。

  永乐中,又诏计户口、食盐、纳税、课程、赃罚等物,悉输钞;笞杖等罪,输钞纳赎;市肆门摊收钞,果园及舟车等税纳钞。皆欲以重钞,而钞卒不行。则又为阻滞钞法之罪,至全家发边远充军。

  正统元年,黄福奏“洪武间银一两,当钞三、五贯,今一两当钞千余贯。”

  案宋史蒋偕传:朝廷募民入粟于边,增直给券,俾赴京师射取钱货,谓之交钞。是北宋已有交子之法。而范镇疏言“商人输粟河北,取偿京师,而榷货不即与钞,久而鬻之,十才六、七。”则是时已有留难之弊。

  高宗南渡后,置行在交子务,印交子钱引给诸路,令公私同见钱行用,已而日益贱。隆兴二年,陈良祐疏言其弊,请发内帑以舒民病,孝宗乃出白金收换交子(亦名会子),并收铜板勿印造。未几,户部又请造五百万,自后岁有加增。黄畴若疏言“民所得会子,折阅日甚,州县科配,民皆闭门牢避,行旅持券,终日不得一钱。”时因钞法,告讦繁兴,真德秀疏言“或一夫坐罪,而并籍兄弟之财;或亏陌四钱,而没人千万之货。至于科富室之钱,视产高下分配民藏楮,鬻田宅以受券,虽大家不得免。”是南宋交子之弊,亦不减于金也。

  金元二朝待宋后厚薄不同

  金史:宗翰等破汴京,宋徽、钦二帝出降,金太宗即诏废二帝为庶人。宗翰以二帝及后妃、太子四百七十余人及宗族三千余人北去,既至上京,令二帝以素服见太庙,封徽宗昏德公,钦宗重昏侯,迁之于韩州,给田十五顷,俾耕以自食。未几,又迁鹘里改路,赵氏疏族亦多徙上京。

  徽宗薨后,金熙宗皇统元年始改封天水郡王,钦宗封天水郡公。钦宗又奏乞本品俸,乃诏赒济之。寻又给天水郡王子侄婿及天水郡公子俸。是皇统以前俸亦不给也。

  海陵篡立,又杀赵氏子男百三十余人。世宗始以一品礼葬钦宗于巩洛之原,又葬天水郡王被害子孙于河南祖墓;其亲族在中都被害者,葬于城北;咸平被害者,葬于本处。梁肃奏“天水郡公本族已无在者,其余皆远族,可罢其养济。”案二帝徙韩州,嗣濮王仲理等尚在燕京,金人计口给食,死者甚多,此即所谓远族也。是二帝之子孙近族皆已被杀无遗也。

  昏庸失国,寄命仇邦,其僇辱固由自取,然金之待之,亦太过矣。  元世祖之平宋也,按塔哈(旧史名阿塔海)等入宋宫宣诏,至免系颈牵羊之礼,太后全氏泣谓帝曰“荷天子活汝,当谢恩。”宋主拜毕,母子皆肩舆出宫,太皇太后谢氏以疾留,至病愈始北行。宋主至上都,授开府仪同三司大司徒,封瀛国公。此元史本纪所载也。  而说郛及汪元量所记:宋主至通州,世祖命赐大宴十日、小宴十日,然后赴上都。又全太后及宫嫔等在大都,日支羊肉一千六百斤,他物称是。

  宋遗民录又载:瀛国公稍长,世祖妻以公主。世祖夜梦金龙绕殿柱,明日,瀛国来朝,正立所梦柱下,世祖阴欲除之,公主以告,瀛国惧,遂乞从释,号合尊大师,而学佛于土蕃。此已见世祖之宽厚,然犹曰野史所载,未可尽信也。

  元史后妃传:宋全太后至京,不习风土,世祖后为奏请回江南,帝曰“尔妇人无远虑,若使南还,或浮言一动,即废其家,非所以爱之也;爱之,特加存恤可耳。”后乃益厚待之。是帝之所以保护者更深矣。  至元十九年,有中山狂人自称宋主,有众千人,欲取文丞相;又有薛保住(宝住)播匿名书,言“某日烧蓑城苇,率两翼兵为乱。”帝疑之,然仅迁瀛国及宋宗室于上都,而未尝加害也。

  至元十九年,中山有狂人自称“宋主”,有兵千人,欲取文丞相,京城亦有匿名书,言“某日烧蓑城苇,率两翼兵为乱,丞相可无忧者。”时盗新杀左丞相阿合马,乃命撤城苇,迁瀛国公及宋宗室开平,又疑丞相者天祥也,天祥遂死焉。

  谢太后薨,以其赀产隶中宫。可见未薨以前,犹未收其赀产也。

  至元二十八年,宣政院臣言“宋全太后、瀛国公母子已为僧尼,有地三百六十顷,乞免征其租。”张圭亦奏“亡宋旧业勿征赋役。”从之。是全后母子私产,听其永为世业也。

  文宗市故宋全太后田,为大承入护圣寺永业,又市故瀛国公田,为大龙翔集庆寺永业,御史台言“不必予直。”帝不许。可见全后母子田产常留给其子孙,至是始收之,而犹必给以价,不强夺也。

  顺帝时始因脱脱之请,以瀛国公子和尚赵完普田产赐枢密使僧格失里(旧史名桑哥失里)。文宗已市全后母子田,而完普尚别有田产,至是始夺之。

  至正十二年,御史言“群盗多引亡宋为口实,宜以和尚赵完普及亲族徙沙州。”从之。是虽夺其田产,而犹终保全之也。

  至元二十三年,西川又有赵和尚自称福王子广王,作乱伏诛。亦未尝罪及宋宗室也。

  至于宋之亲族亦待以优礼。

  福王与芮随宋主来归,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大司徒、平原郡公,仍诏与芮家赀之在江南者,辇至京给之。旋以与芮子孟桂袭封平原郡公。

  赵与在鄂州降,伯颜荐于世祖,以幅巾深衣入见帝,即赐翰林待制,赐钞万贯,岁给其妻子衣粮。与既老,成宗犹官其子孟实以终养。是不惟待瀛国公有终始,即待宋之宗室亦多存恤也。

  报应之说,固属渺茫。

  然宋太祖削平诸国,未尝杀一降王,其后以天下授太宗,约兄弟相传,仍及于其子。太宗乃背之而自传其子孙。厥后汴京之亡,遭金人之虐者,多太宗子孙也。

  高宗南渡,以太祖之后为嗣,及临安之亡,则独免屠戮之惨。

  冥冥中似有司其契者。

  金之待宋既酷,其后蒙古兴,而金亦迁汴,崔立之变,劫后妃宗族降元,宫车三十七两,促赴青城,宗族男女又五百余口,在道艰苦,更甚于徽、钦之时。(崔立传)

  金自海陵篡后,杀太宗及宗翰、宗弼等子孙,已无噍类,其随宣宗入汴者,惟太祖、世宗子孙,又遭此播迁。  元太宗诏除完颜一族外,余皆赦免。则不赦者,完颜氏也。然则金源后裔,存者有几?

  而元顺帝遁归沙漠后,子孙犹雄长于边外数百年。

  君子观于此,不能不信天道之有征也。

  元时选秀女之制

  后汉书皇后纪序云“汉法,常因八月算人,遣中大夫与掖廷丞及相工,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丽合相法者,载入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  晋武帝博选良家女充后宫,使杨后拣选。名家盛族之女多败衣瘁貌以避此选。胡贵嫔名芳,初入选,号泣,左右止之曰“陛下闻声!”芳曰“死且不畏,何畏陛下?”

  是选女之制,汉、晋常有之。

  辍耕录载:后至元丁丑,民间讹言采秀女,一时童男女婚嫁殆尽。此虽是讹言,然必非无因。盖元初本有此制。

  耶律楚材传:太宗时,托欢(旧名脱欢)请选天下室女,楚材止之,帝怒,楚材曰“向择美女二十八人,足备使令,今复选,恐扰民。”乃止。(耶律楚材传)

  世祖时,耶律铸言“有司以采室女,乘时害民,请令大郡岁取三人,小郡二人,择其可者,厚赐其父母,否则遣还。”从之。(耶律铸传)

  后又以御史中丞崔彧言,并罢各路选室女。

  辍耕录所记后至元,则顺帝时事也。或世祖虽罢,而累朝尚间行之耳。  元时并有选高丽女之例。

  文宗以宫中高丽女不颜帖你赐丞相雅克特穆尔(旧名燕铁木儿),高丽王请割国中田以为资奁。  顺帝次皇后奇氏完者忽都,本高丽女,选入宫有宠,遂进为后。而其时选择未已,台臣言“国初,高丽首先效顺,而近年屡遣使往选媵妾,使生女不举,女长不嫁,乞禁止。”从之。

  明永乐中,高丽犹有贡女之例,成祖有妃权氏,即高丽人也,后封贤妃。

  元代以江南田赐臣下

  江苏田粮之重。

  明史周忱传谓:明祖平张士诚,尽籍其功臣子弟庄田入官,又恶富民豪并,亦没入其田,皆谓之官田,案其租簿征之,故苏赋比他处独重,官田粮至二百六十万石,民田粮仅十五万石。

  今检宋、元二史,究其由来。大概明祖所籍伪吴勋戚之田,即元代所赐臣下之田。而元代之赐田,即南宋之入官田、内府庄田及贾似道创议所买之公田也。

  宋史:朱勉败,籍其家田至三十万亩。

  建炎元年,籍蔡京、王黼等庄以为官田。

  开禧三年,诛韩侂胄,置安边所,黄畴若奏以其万亩庄等田并及其他权幸没入之田皆隶焉,共收米七十二万一千七百斛,钱一百三十一万五千缗。

  后理宗又诏华亭奉宸庄亦助边费。

  景定四年,陈尧道、曹孝庆等倡议买公田,贾似道主之。平江、江阴、安吉、常州、镇江六郡,共买田三百五十余万亩。

  德祐元年,又以阎贵妃集庆寺田、贾贵妃演福寺田皆入安边所。

  元之有天下也,此等田皆别领于官。其赏赐臣下,则有如世祖赐郑温常州田三十顷,叶李平江田四顷,又以王积翁使日本被害于途,赐其子都中平江田八千亩。武宗赐雕阿不剌平江田一千五百顷。仁宗赐丑驴答剌罕平江田百顷。英宗赐拜珠平江田万亩。文宗赐雅克特穆尔平江官地五百顷,又以故平章黑驴平江田三百顷,赐西安王阿剌忒纳失里,又赐大龙翔集庆寺平江田五百顷,又赐鲁国大长公主平江等处官田三百顷,雅克特穆尔又奏“松江淀山湖田五百顷,当入官粮七千七百石,臣愿增为万石,入官令人佃种,以所得余米,赡臣弟萨敦(旧名撒敦)。”顺帝以完者铁木儿苏州田二百顷赐郯王彻彻秃,又赐公主不答昔你平江田五十顷。

  此皆见于元史本纪及各本传者。

  使本非官田,而欲夺民产以赐,元政虽不纲,亦未必至此。可见皆宋末官田,平宋后仍入于官,故得任意赏赐。观文宗所赐雅克特穆尔者曰平江官地,赐鲁国大长公主者曰平江官田,益知田已在官也。

  元时又籍宋后妃田以供太后,曰江淮财赋都总管府,又籍朱清、张瑄等田以供中宫,曰江浙财赋府,又籍朱国珍、管明等田以赐丞相托克托,曰稻田提领所,又有拨赐庄领宋亲王及新籍明庆、妙行二寺田,并白云宗僧田,皆不隶州县,此又元时所增官田也。

  及张士诚据吴,其平章太尉等皆负贩小人,以殖产为务,凡元朝官田自必尽取而占为庄田,明祖破平江后,遂尽籍之。又以姑苏民为士诚守,凡诸豪族之田亦籍之,并及富民沈万三等,皆以其租簿为粮额,其后又有拨赐公侯、驸马庄田,因事故还官者,又案其租簿征之,是以官田益多而粮亦益重也。

  然则江南之田,自宋末至元、明以来出重赋,非一朝一夕矣!  明祖时已知粮额太重,洪武七年,诏减苏、松、嘉、湖极重田租之半,十三年又特诏减十之二。  建文二年,诏“苏、松官田悉准私税,用惩一时,岂可为定则?今悉与减免,亩毋过一斗。”然虽有此诏,永乐登极,仍革除之,又遵太祖遗法也。

  宣德五年,又诏每亩纳粮斗至四斗者,减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者,减十之三。

  正统元年,又诏四斗一升以上者,减作二斗七升;二斗一升以上者,减作二斗;一斗一升至二升者,减作一斗。

  本朝又屡有恩减,每亩自七、八升至一、二斗而止。

  案元史雅克特穆尔所奏,五百顷田应入官粮七千七百石,则当时官粮正额,每亩亦只一斗五升,其以所得余米赡萨敦,则官赋外之私租也。以今粮额较之,与元时一斗五升之正额,约略相同,而此外无横征之赋,民之生于今者,何其幸也。

  案元史张圭疏,言“累朝以官田手赐诸王、公主、驸马及百官、宦者、寺观之属,其受田之家各任土著、奸吏为庄官,巧名多取,又且驱迫邮传,征求供应,折辱州县,闭偿逋负,至仓之日,变卖以归,官司交愤,农民远窜。今请田租令民输之有司,有司输之省部,省部输之大都,以分给诸受田者。”帝不从。可见元时赐田之害民,民不堪命矣!

  色目人随便居住

  塔喇齐(旧名塔里赤)本康里人,其父从太祖南征至洛阳,得白乐天故址,遂家焉。

  沙全世居沙漠,其父从太祖平金,戍河南,遂家于柳泉。

  彻尔(旧名彻里)本燕只吉台氏,曾祖太赤从太祖定中原,封徐、邳二州,因家于徐。

  察罕西域人,其父官河东副总管,因居河中猗氏县,后徙解州。

  脱里海牙世居别失八里,其祖八剌赤始徙真定。

  抄思奈曼(旧名乃蛮)部人,后家于大名。  虎都铁木禄本合鲁氏,后家于南阳。

  囊加歹乃蛮人,仁宗以其家河南,授河南行省平章事。

  察罕特穆尔(旧名察罕帖木儿)系出北庭,其先随元军收河南,遂家颍州之沈邱,其父阿鲁温,其甥库库特穆尔(即明史扩廓铁木儿)犹仍其本俗。

  台布哈(旧名泰不华)本伯牙吾台氏,父仕台州录事,遂家台州。

  余阙本唐兀氏,父官庐州,遂家于庐。

  皆见各本传。

  又有与汉人为姻者。

  成宗时,御史台言行省官久任与所隶编氓联姻害政,诏互迁之。(本纪)

  南昌富民伍真父娶诸王女为妻,充本位下郡总管。见虞集传。

  巴延布哈德济(旧名伯颜不花的斤)之母鲜于氏,乃太常典簿鲜于侁之女也。见忠义传。

  又蒙古、色目人居外省者,即可在外省乡试,如台哈布哈中江浙乡试第一,伊噜布哈(旧名月鲁不花)试江浙乡闱右榜第一是也。

  元汉人多作蒙古名

  元时汉人多有作蒙古名者。

  如贾塔尔珲(旧名贾塔剌浑)本冀州人。张巴图(旧名张拔都)本平昌人。刘哈喇布哈(旧名刘哈喇不花)本江西人。杨朵尔济(旧名杨朵儿只)及迈里古思,皆宁夏人。崔彧弘州人,而小字拜帖木儿。贾塔尔珲之孙又名六十一。高寅子名塔失不花。皆习蒙古俗也。

  盖元初本有赐名之例。  张荣以造舟济师,太祖赐名兀速赤。刘敏,太祖赐名玉出干,其子世亨,宪宗赐名塔塔儿,次子世济,又赐名散祝台。石天麟,太宗赐名蒙古台。邸顺,太宗赐名察纳合儿,其弟常,亦赐名金那合儿。睿宗时,亦以大兴人贾实喇(旧名贾昔剌)多须而黄,遂赐今名。其后实喇孙亦名虎林赤,盖以蒙古名世其家矣。世祖赐名尤多。刘思敬赐名哈八儿都。播州土官杨汉英赐名杨赛音布哈(旧名杨赛因不花)。王实喇(旧名王昔剌)保定人,赐名实喇巴图(旧作昔剌拔都)。张惠新繁人,赐名兀鲁忽讷特。许扆曲沃人,赐名忽鲁火孙。燕公楠赐名囊家特(旧作囊加带)。

  并有一赐再赐者。  刘哈喇巴图尔(旧名刘哈剌八都鲁)本河东人,初赐名哈剌斡脱赤,后以功又赐名察罕斡脱赤,最后又赐今名。

  自有赐名之例,汉人皆以蒙古名为荣,故虽非赐者,亦多仿之,且元制本听汉人学蒙古语。

  本纪:至元九年,和礼霍孙奏“蒙古字设国子学,而汉官子弟未有学者,及官府文移犹用畏吾字。”诏“自今凡诏令皆用蒙古字,仍遣百官子弟入学。”

  又赵璧传:帝命蒙古生十人从璧受儒书,又敕璧习国语,译大学衍义,时从马上奏之。(本传)  至元二十七年,河南、福建省臣奏请诏书用汉字,帝命以蒙古语诏河南,汉语诏福建。(本纪)  又程钜夫传:时诏令皆用蒙古字,帝遣钜夫求贤于江、浙,独用汉字书诏。

  可见是时诏令多用蒙古语,若非民间多通习,岂可以此诏之也?

  至元六年,以帝师帕克斯巴(旧名八思巴)所创蒙古新字,凡降诏皆用之,而各以其国字副之。(纪事本末)

  秦起宗传:会立蒙古学,起宗学之辄成。  顺帝至元中,禁汉人、南人勿学蒙古、畏吾字书。(本纪)许有壬力争止之。(有壬传)此尤是汉人通习国语之明证。

  惟其通习,故汉人多有以蒙古语为名者,亦一时风会使然也。

  金则国族人多有汉名,元则汉人多有蒙古名,两代习尚各不同。  盖金自太祖开国,其与辽往复书词,即募有才学者为之,已重汉文。至熙宗以后,无有不通汉文者。熙宗尝读尚书,及夜观辽史,自悔少时失学。海陵才思雄横。章宗词藻绵丽,至今犹传播人口。

  有元一代诸君,惟知以蒙古文字为重,直欲令天下臣民皆习蒙古语,通蒙古文,然后便于奏对,故人多学之,既学之,则即以为名耳。

  元初诸将多掠人为私户

  元初起兵朔漠,专以畜牧为业,故诸将多掠人户为奴,课以游牧之事,其本俗然也。

  及取中原,亦以掠人为事,并有欲空中原之地以为牧场者。耶律楚材当国时,将相大臣有所驱获,往往寄留诸郡,楚材因括户口,并令为民匿占者死,立法未尝不严。然诸将恃功牟利,迄不衰止。而尤莫甚于阿尔哈雅(旧名阿里海涯)豪占之多。

  张雄飞传:阿尔哈雅行省荆湖,以降民三千八百户没入为家奴,自置吏治之,岁收其租赋,有司莫敢问。雄飞为宣抚司,奏之,乃诏还籍为民。

  世祖本纪:至元十七年,诏核阿尔哈雅等所俘三万二千余人,并赦为民。十九年,御史台又言“阿尔哈雅占降民为奴,而以为征讨所得。”有旨“降民还之有司,征讨所得,籍其数,赐臣下。”宋子贞又以阿尔哈雅所庇逃民千人,清出屯田。

  可见其所占之户以千万计。

  盖自破襄、樊后,巴延领大兵趋杭州,留阿尔哈雅平湖广之未附者,兵权在握,乘劫营私,故恣行俘掠,且庇逃民、占降民,无不据为己有,遂至如此之多也。

  他如宋子贞传:东平将校占民为部曲户,谓之脚寨,擅其赋役,几四百所。子贞言于严实,乃罢归州县。

  张德辉传:兵后孱民依庇豪右,岁久掩为家奴,德辉为河南宣抚使,悉遣为民。

  雷膺传:江南新附诸将往往强籍新民为奴隶,雷膺为湖北提刑按察使,出令还为民者数千。

  王利用传:都元帅塔尔海抑巫山民数百口为奴,利用为提刑按察,出之。

  袁裕传:南京总管刘克兴掠良民为奴,裕出之为民。

  此皆散见于各传者也。

  兵火之余,遍地涂炭,民之生于是时者,何以为生耶?

  元杖罪以七为断

  元时笞杖之罪多以七为数。

  至元中,史弼征爪哇,坐失亡多,杖一十七。

  成宗时,台臣奏大都路总管沙的盗支官钱,计五千三百缗,准律杖一百七,不叙。

  文宗初,以缙山民引王禅为乡导,诛其为首者,余皆杖一百七,籍其家,妻子分赐守关将士。

  又以阿乞剌等拒命,杖一百七,流远方。  囊嘉特以妄言惑众,杖一百七,禁锢之。  也先捏,兵兴时俘掠子女货财,杖一百七。

  累朝旧邸饔人,有诏“汰去。私留者,怯薛官与其长,杖五十七;犯者与典给散者,皆杖七十七。”  中书平章速速专肆贪淫,两经杖断一百七。  撤里帖木儿坐出怨言,杖一百七。

  宦者拜住侍皇太子疹疾,饮食不时,以酥拭其眼鼻,杖一百七。  撒里不花巫蛊案内,当死者,杖一百七。

  御史大夫脱脱告病,未奉旨辄去职,杖六十七。

  御史台言“官吏令家人受财,罪止杖四十七,缘此犯法者愈多。”

  又王克敬传:吏部有履历当升,吏故抑之者,为其有过。克敬曰“法:笞四十七以上不升。今不至是,何得不升?”  盖其时五刑之目,自七下至五十七,谓之笞刑;自六十七至一百七,谓之杖刑。见刑法志。又案至元三十九年,令省台定赃罪十三等,枉法者五,自一贯至十贯,笞四十七起,至百贯以上,笞一百七止;不枉法者八,自一贯至二十贯,笞四十七起,至三百贯以上,笞一百七止。(元制,笞杖以七为计,每十减为七也。)

  元季风雅相尚

  元季士大夫好以文墨相尚,每岁必联诗社,四方名士毕集,宴赏穷日夜,诗胜者辄有厚赠。饶介为淮南行省参政,豪于诗,自号醉樵,尝大集诸名士,赋醉樵歌,张简诗第一,赠黄金一饼;高启次之,得白金三斤;杨基又次之,犹赠白金一镒。(见明史文苑传)然此犹仕宦者之提唱也。

  贯酸斋工诗文,所至士大夫从之若云,得其片言尺牍,如获拱璧。(元史小云石海涯传)  浦江吴氏结月泉社,聘谢皋羽为考官,春日田园杂兴题,取罗公福为首。(见怀麓堂诗话)

  松江吕璜溪尝走金帛,聘四方能诗之士,请杨铁崖为主考,第其甲乙,厚有赠遗,一时文人毕至,倾动三吴。(见四友斋丛说)  又顾仲瑛玉山草堂,杨廉夫、柯九思、倪元镇、张伯雨、于彦成诸人尝寓其家,流连觞咏,声光映蔽江表。(见元诗选)此皆林下之人扬风扢雅,而声气所届,希风附响者,如恐不及。

  其他以名园别墅、书画古玩相尚者,更不一而足。如倪元镇之清閟阁,杨竹西之不碍云山楼,花木竹石,图书彝鼎,擅名江南,至今犹有艳称之者。  独怪有元之世,文学甚轻,当时有九儒十丐之谣,科举亦屡兴屡废,宜乎风雅之事,弃如弁髦。乃搢绅之徒,风流相尚如此。盖自南宋遗民故老相与唱叹于荒江寂寞之滨,流风余韵久而弗替,遂成风会,固不系乎朝廷令甲之轻重也欤!  元末殉难者多进士

  元代不重儒术,延祐中始设科取士。顺帝时又停二科始复。其时所谓进士者,已属积轻之势矣。然末年仗节死义者,乃多在进士出身之人。

  如余阙,元统元年进士,守安庆,死陈友谅之难。

  台哈布哈,至顺元年进士,死方国珍之难。

  李齐,元统元年进士,为高邮守,死张士诚之难。

  李黼,泰定四年进士,守九江,死于贼。

  郭嘉,泰定三年进士,守上都,死于贼。  王士元,泰定四年进士,知浚州,死于贼。

  赵琏,至治元年进士,守泰州,张士诚既降复叛,遂被害。

  孙撝,至正二年进士,讨张士诚战死。  周镗,泰定四年进士,归浏阳,遇贼被杀。

  聂炳,元统元年进士,守荆门,与贼俞君正战死。  刘耕孙,至顺元年进士,守宁国,与贼琐南班战死。

  绰罗(旧名丑闾),元统元年进士,守安陆,与贼曾法兴战死。

  彭庭坚,至正四年进士,镇建宁,部下岳焕反,被害。

  布延布哈(旧名普颜不花),至正五年进士,守益都,明兵至,不屈死。

  伊噜布哈(旧名月鲁不花),元统元年进士,浮海北归,遇倭船,不屈死。  穆尔古苏(旧名迈里古思),至正十四年进士,官绍兴,欲讨方国珍,为拜住哥杀死。

  皆见元史各本传。

  诸人可谓不负科名者哉!而国家设科取士,亦不徒矣!

  一母生数帝  前代有一母生数帝者,陔余丛考所载尚未备,今更详录于此。

  晋庾后生成帝、康帝,章太妃生哀帝、废帝,陈后生安帝、恭帝。

  北齐娄后生文襄、文宣、孝昭、武成,一追谥之帝,三及身为帝。

  唐武后生中宗、睿宗。  宋杜太后生太祖、太宗。

  辽史太祖后述律氏生长子背(旧史名倍)封东丹国,为人皇王后,追谥义宗,次子德光即皇帝位,是为太宗,幼子鲁呼(旧名李胡)后亦追谥章肃皇帝。是一母生三帝,一及身为帝,二追尊之帝也。

  金史景祖后唐古氏(旧作拏懒氏)生乌雅舒,是为康宗,阿固达,是为太祖,乌奇迈,是为太宗。乌雅舒犹是追尊之帝,太祖、太宗则创业之君,及身有天下,是一母生三帝,一追尊之帝,二创业之帝也。

  又检元史,此事尤多,

  太祖第四子图类(旧名拖雷)之妃唆鲁帖尼(后追谥庄圣皇后)生二子,长莽赉扣(旧名蒙哥),是为宪宗,次呼必赉(旧名忽必烈),是为世祖。

  又世祖太子珍戬(旧名真金,后追谥裕宗)之第二子达尔玛巴拉(旧名达剌麻八剌),其妃答吉(后追谥元圣皇后)生二子,长曰哈尚(旧名海山),是为武宗,次阿裕尔巴里巴特剌(旧名爱育黎拔力八达),是为仁宗,是皆一母生二帝也。

  他如太祖光献后生乌格台(旧名窝阔台),是为太宗,又生图类,虽未为帝,后以子莽赉扣登极,追尊曰睿宗,是亦一母生二帝。

  又珍戬之妃鸿吉哩氏生特穆尔(旧名铁木儿),是为成宗,而其长子噶玛拉(旧名甘麻剌)虽未为帝,后以子伊苏特穆尔(旧名也孙铁木儿)入继大统,是泰定帝,追尊噶玛拉为显宗,又次子达尔玛巴拉亦未为帝,后以子武宗、仁宗登极,亦追尊达尔玛巴拉为顺宗,是鸿吉哩氏生三子,及身为帝者一,死后谥帝者二,且一母生三帝矣。

  至如明宗、文宗虽皆武宗子,而明宗母伊奇哩氏(旧作亦乞烈氏),文宗母唐古氏(旧作唐兀氏),实不同母。宁宗、顺帝虽皆明宗子,而宁宗母班布尔实(旧名八不沙),顺帝母玛勒岱(旧名迈来的),亦不同母。

  金元二代立皇太子皆不吉  金初制度未立,其袭位也,多兄弟叔侄互相传袭。太宗、熙宗亦以安班贝勒(旧名谙班勃极烈)嗣位,安班贝勒者,最尊官也。然太宗以弟继兄,熙宗以从孙继叔祖,皆未尝立为皇太子也。

  熙宗始立子济安为皇太子,未几薨。

  海陵立子光英为皇太子,海陵被弑,光英亦遇害。

  世宗先立允恭为皇太子,未即位薨。(世祖曰“朕子虽多,皇后止有太子一人。”乃立其子璟为皇太孙)

  卫绍王立子从恪为皇太子,绍王被弑,从恪亦禁锢二十余年,汴京之变,崔立立为梁王,降元被杀于青城。

  宣宗立子守忠为皇太子,三年薨,后又立子守绪为皇太子,是为哀宗,竟亡国。

  统计金源所立皇太子,竟无一享国者。  元自太祖以下,皆未立皇太子。

  至世祖始立珍戬为皇太子,未即位薨。  仁宗立英宗为皇太子,即位后被弑于南坡。

  泰定帝立子喇实晋巴(旧名阿速吉八)为皇太子,甫登极,即败废。

  文宗立子喇特讷达喇(旧名阿剌忒讷答剌)为皇太子,未几薨。

  顺帝立爱裕实哩达喇(旧名爱猷识里达腊)为皇太子,未即位,国亡。

  有元一代所立皇太子亦无一享国者。皆事之不可解者也。

  惟元武宗立弟仁宗为皇太子,明宗立弟文宗为皇太子,后俱为帝,以弟称子,转得享国,尤属异闻。

  弟为皇太子叔母为太皇太后

  武宗立弟仁宗为皇太子,明宗立弟文宗为皇太子,盖以皇太子为继体储君之名号,不论辈行也。然以弟称子,名之不正,莫此为甚。  顺帝以从母(文宗后布达实哩,旧名卜答失里)援立之恩,极欲尊奉,先尊为皇太后,继又尊为太皇太后,以叔母而奉以祖母之称,尤可笑也。当时许有壬力谏,不听。又追究明宗被害之故,迁怒于后,安置东安州以死。始则尊之以非礼,后则坐之以非罪,衰朝荒主,颠倒妄行,固无足责矣。

  庚申帝

  世传元顺帝为宋德祐帝之子,其见于记载者:

  程克勤宋遗民录谓:德祐帝降元,封瀛国公。稍长,世祖妻以公主。世祖夜梦金龙绕殿柱,明日,瀛国来朝,正立所梦柱处,世祖阴欲除之,公主以告,瀛国惧,遂乞从释,号合尊大师。

  权衡庚申帝大事纪谓:瀛公降后,为僧白塔寺中。后徙甘州,有赵王怜之,赠以回回女。延祐七年四月十六日夜生男,明宗(周王和世竦)适过其地,见寺上有龙文五采,访知其故,因求为子,并载其母归。

  袁忠彻符台外集谓:瀛国学佛于土番,娶迈来的为妻(元史作迈来迪),有娠,适明宗逃于漠北,与瀛国善,索迈来的为妻,遂生顺帝。

  西湖志余谓:虞集在文宗时草诏,有曰“明宗在北之时,自谓非其子。”及顺帝立,捕集赴大都,以皮绳缚腰,以马尾缝眼,既至,集以文宗亲改诏稿呈上,遂得释。(时有人作十七字诗嘲集曰“自谓非其子,如今作天子,传语老蛮子:请死。”)

  庚申外史谓:顺帝时,尚书高保哥奏“文宗在时,谓:陛下非明宗子。”帝大怒,究当时作诏者,欲杀虞集、马祖常二人,二人呈上文宗御笔,托克托(旧史名脱脱)在旁曰“彼负天下名,后世只谓陛下杀此秀才。”乃舍之。  余应撰合尊大师诗云“皇宋第十六飞龙,元朝降封瀛国公,元君诏君尚公主,时蒙赐宴明光宫,酒酣舒指爬金柱,化为龙爪惊天容,侍臣献谋将见除,公主夜泣沾酥胸,幸脱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是时明宗在沙漠,缔交合尊情颇浓,合尊之妻夜生子,明宗隔帐闻笙镛,乞归行营养为嗣,皇考崩时年甫童,文宗降诏移南海,五年仍归居九重,至今儿孙主沙漠,吁嗟宋德何其隆。”

  以上皆野史所载,未必可尽信。  然元史本纪:文宗至顺元年,以顺帝乳母夫言“明宗在日,素谓长子非己子。”命翰林书其事于史馆。明年,复诏奎章阁学士虞集作诏,播告中外。顺帝登极,以此事撤去文宗庙主,诏曰“文宗私图传子,乃构邪言,谓朕非明宗子,俾出居遐陬。”虞集传亦见此事。

  是顺帝之非明宗子,当时已播人口。故文宗崩后,皇后布达实哩(旧史名卜答失里)宁立明宗次子宁宗,而不立顺帝,迨宁宗夭而顺帝始立。则遗民录等书所载,未必无因也。

  案至元十三年,瀛国公降,年六岁。至元二十五年,瀛国学佛于土番,年十八岁。延祐七年,顺帝生之岁,瀛国公年五十,计其年岁,亦不悬殊。作史者纵不便确指其故,而于明宗后迈来的传何妨略见其由瀛国公归于明宗之源委,所谓疑以传疑也,乃并不书,岂以其不经耶?然南史梁武帝纳东昏妃,七月生豫章王综,亦未尝不书也。

  守节绝域

  元史伊勒默色(旧名月里麻思)使宋,被囚于长沙飞虎寨,三十六年而死。  石天麟使于海都,亦被留二十八年乃归。  俱见各本传。

  郝经昔班帖木儿

  奇闻骇见之事,流传已久,在古未必真,而后人仿之,竟有实有其事者。

  苏武雁书,事本乌有,特常惠教汉使者,谓“天子射上林,得武系帛书于雁足。”使匈奴不得匿武耳。而元时郝经使宋,被拘于真州,日久,买一雁,题帛书系其足,放去。汴中民射雁金明池,得之以进世祖,其诗云“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累臣有帛书。”后题“至元五年九月一日放,获者弗杀,国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忠勇军营新馆。”后经竟得归国,卒于途。是苏武雁书之事虚,而郝经雁书之事实也。

  程婴、公孙杵臼存赵氏孤之事,本史记采无稽之谈,以新听闻,未必实有其事也。而元顺帝时,有昔班帖木儿者,在赵王位下,其妻尝保育赵王。后部落灭里灭叛,欲杀赵王,昔班帖木儿与妻谋,以己子观音奴服王服居宫内,夜半,夫妻二人卫赵王遁去,贼至,遂杀观音奴,而赵王得免。事闻,授昔班帖木儿同知河东宣慰司,其妻剌八哈敦云中郡夫人,观音奴亦赠同知大同路事,仍旌其门。是婴、杵臼存赵氏孤之事犹虚,而昔班帖木儿夫妻存赵王之事实也。

  元史各有传。

  郝经事人犹或知之,昔班帖木儿事则鲜知者,故摘书于此。

  案宋史侯延广在襁褓时,遭王景崇之难,乳母刘氏以己子代延广死,刘氏行丐,抱延广至京师,还其祖侯益。此又与婴、杵臼之事相类,而出于一妇人,尤为甚难。

  元初用两国状元  王鸮本金正大元年第一甲第一名进士,仕至尚书左右司郎中。金亡将被杀,元将张柔闻其名,救之,馆于家。后荐于世祖,擢翰林学士承旨,制诰典章,皆所裁定。

  宋留梦炎本淳祐四年第一甲第一名进士,咸淳中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德祐元年,官右丞相兼枢密使,又为江东西湖南北宣抚大使。国亡遁去,入元亦为翰林学士承旨。

  是两国状元俱为元所用也。

  纵囚

  纵囚事已见陔余丛考,今又得数事。  后汉书戴封传:封为西华令,有囚四百余人,当刑,封哀之,皆遣归家,与克期日,皆无违者。  三国志贾逵传:曹操征蜀,先遣逵至斜谷观形势,道逢水衡载囚数十车,逵以军事急,辄究重者一人,余皆放之。此则竟行纵遣,不复治罪者。

  晋书范广传:广为堂邑令,刘荣坐劾当死,家有老母,广听归省,如期而返,县堂失火,荣脱械救火毕,还自著械。

  又乔智明传:智明为隆虑令,部人张兑为父报仇,母老而身无子,智明悯之,令其妻入狱,并阴纵之,或劝之逃,兑曰“有君如此,何忍累之?”

  宋史戚纶传:纶知太和县,每岁时必与狱因约,放归祀其先,皆如期返。

  元史本纪:世祖至元十年,诏天下狱囚,除杀人者待报,其余一切疏放,限八月内至大都者赦之,至期凡赦死罪二十二人。(亦见王盘传)

  陈天祥知寿昌府,冬至日放囚还家,约三日来归,狱囚如期至,乃白宣慰司尽纵之。(陈天祥传)

  元封乳母及其夫

  乳母之贵,无有过于元魏者,盖魏制子为皇太子,其母必先赐死,故登极后,反以乳母为保太后,其崇奉与皇太后无二也。

  唐哀帝封你婆杨氏,号昭仪王氏郡夫人,中书奏“乳母古无封夫人及内职之例,汉顺帝以乳母宋氏为山阳君,安帝以乳母王氏为野王君,当时朝议已非之,今宜赐杨氏号安圣君,王氏号福圣君,第二王氏号康圣君。”是唐制乳母之封,尚有限制。

  元代则不惟乳母封夫人,并其夫亦得封。

  世祖封皇子燕王乳母赵氏为豳国夫人,其夫巩德禄封德育公。

  成宗封乳母杨氏为赵国安翼夫人。

  武宗封乳母夫寿国公杨燕家奴开府仪同三司。

  仁宗封乳母夫杨德荣为云国公。  英宗封乳母忽秃台定襄郡夫人,其夫阿来定襄郡王,谥忠愍。(以上皆见本纪)

  文宗封乳母夫为营郡王。(见虞集传)

  哈吗尔(旧名哈麻)母为宁宗乳母,故其父图噜(旧名秃鲁)封冀国公,加太尉。(见哈麻传)  安南王居汉阳  至元二十八年,征安南,其王陈日烜遁,日烜弟陈益稷率其本宗与妻子来降,诏封为安南国王,赐符印,居于汉阳。二十七年入觐,遂遥授湖广行省平章政事。仁宗初,益稷又入朝,谓“臣自世祖时来归,赐汉阳田五百顷,俾终余年,今臣年垂七十,而有司拘臣田,就食无所。”帝亟命还其田。天历二年卒,文宗赐谥忠懿。

  老爷同寅臬司

  世呼官长曰老爷,称同僚曰同寅,按察使曰臬司,其来已久,然不见于记载。

  惟元史董搏霄传:搏霄营于南皮,毛贵兵猝至,问搏霄曰“汝为谁?”答曰“我董老爷也!”遂被杀。

  此老爷之见于正史者也。

  宋元祐中,除吕公著右仆射,制词云“被遇先帝,尝入赞于枢庭,暨予冲人,遂同寅于政路。”  南宋庆元中,余端礼除右丞相,制词云“迄予嗣历之初,尤藉同寅之功。”

  是同寅者,乃君臣同敬云尔,非以称同官也。

  及黄震谢黄提举启有云“托故老以旁询,赖同寅而再葺。”

  又宋史赵希怿传:韩侂胄败后,同寅有坐侂胄党者,诸司莫敢举,希怿独举之。

  此则以同寅属同官,南宋时已有此称。

  元史商挺传,帝谓挺曰“卿在关中有治效,而毁言日至,岂同寅中有阻卿者耶?”

  又拜降传:同寅有贪秽者,拜降抗章劾之。

  此同寅之见于正史者也。

  宋史李韶传:韶父文饶为司理参军,尝曰“吾司臬多阴德,后当有兴者。”

  孙子秀传:提点浙西刑狱,兼知常州,子秀以兼郡则行部非便,得请专司臬事。

  是刑官称司臬,亦起于南宋。

  又元史伊克台伊尔丹传(旧名奕赫抵雅尔丁),为建康道廉访使,始视事,有狱具陈庭下,皆前官创制者,蹙然曰“凡逮至臬司,皆命官及有出身之吏,合用此也?”  此臬司之见于正史者也。(元史朵儿只传:朵儿只年少为学士,同寅如郭贯等诸老皆器重之。)  牛腹疗重伤

  布扎尔(旧名布智儿)从征回回,身中数矢,闷绝,太祖命剖一牛,纳布扎尔于腹,浸热血中,移时遂苏。

  郭宝玉从讨契丹遗族,胸中流矢,太祖命剖牛腹,纳其中,少顷乃苏。

  李庭攻沙洋新城,中炮坠城下,矢又贯胸,气垂绝,巴延命剖水牛腹,纳其中,乃活。

  俱见各本传。

  谢睦欢从攻西京,被三矢,仆城下,太宗命人拔其矢,刳牛肠,裸而纳诸牛腹中,良久乃苏。见谢仲温传。

  此蒙古治重伤法,盖借生气以续命也。

  忍痛

  北史:魏长生子彦坠马折臂,肘上骨起寸余,乃开肉锯骨,流血数升,言笑自若。

  欧五代史:苌从简中流矢,镞入骨,工无良药,欲凿其骨出之,从简便令凿之,工迟疑不忍下,从简趣之,左右皆若不胜其苦,而从简自若。

  元史:张荣为流矢贯眦,拔之不出,令人以足抵额而拔出之,神色自若。

  赵实喇(旧名赵匣剌)与宋兵战,镞入右肩不出,主将取死囚刲其肩,视骨节,知浅深可出,即为凿其创,拔镞出之,实喇神色不动。

  俱见各本传。

  牛皮船

  元史:石抹案只攻宋叙州,江不得渡,乃聚军中牛皮,作浑脱及皮船乘之,夺其渡口。

  又宋兵屯万州,汪世显从上流鼓革舟袭破之。

  俱见各本传。

  弥勒佛谣言

  顺帝至正十一年,韩山童倡言天下大乱,弥勒佛下生。江淮愚民多信之,果寇贼蜂起,遂至国亡。然此谣不自至正中起也。

  顺帝至元三年,汝宁献所获棒胡,有弥勒佛小旗、紫金印、量天尺。

  而泰定帝时,又先有息州民赵丑斯、郭菩萨等倡妖言,谓弥勒佛当有天下。有司以闻,命河南行省鞫治之。

  是弥勒佛之谣已久播民间矣!

  盖乱之初起,不拔其根株,遂至蔓延而不可救,皆法令玩弛之所致也。

  贾鲁治河

  至正四年,河决白茅堤及金堤,被淹者几遍山东全省,浸淫及于河间,为患者凡七、八年。会脱脱为相,专任贾鲁治之。十一年四月,诏发民夫十五万、军二万,以是月起工,十一月告成,河复故道。其劳绩具见欧阳元所著河平碑。凡疏、浚、塞之方,及用土、用石、用铁、用草、用木、用杙、用之法,至今治河者,犹莫不遵用。其心力之专精,可谓至矣!

  然贾鲁后四百余年以来,河之为患又百出而不穷,则以鲁但救之于既溃决之后,而未溃决之前,如何使之常由地中行,不至溃决,则未计及也。

  河之所以溃决者,以其挟沙而行,易于停积,以致河身日高,海口日塞。惟恃两边堤岸为之障束,一遇盛涨,两堤之间不能容受,则必冲破而泛滥不可制。

  今欲使河身不高,海口不塞,则莫如开南北两河,互相更换。一则寻古来曹、濮、开、滑、大名、东平北流故道,合漳、沁之水,入会通河,由清、沧出海;一则就现在南河大加疏浚,别开新路出海。是谓南北两河。

  然非两河并用,亦非两役并兴也。两河并用,则河流弱而沙益易停,欲河之通,转速河之塞;两役并兴,则骚及数省,延及数年,欲河之治,而转或启民之乱。

  所谓开两河者,虽有两河,而行走仍只用一河,每五十年一换。如行北河将五十年,则预浚南河,届期驱黄水而南之,其北河入口之处亟为堵闭,不使一滴入北;及行南河将五十年,亦预浚北河,届期驱黄水而北之,其南河入口之处亦亟堵闭,不使一滴入南。如此更番替代,使汹涌之水常有深通之河便其行走,则自无溃决之患。即河工官员兵役,亦可不设;芦土方埽木之费,亦可不用。但令督抚就近照管,自保无虞。此虽千古未有之创论,实万世无患之长策也。

  舍此不图,而徒岁岁修防,年年堵筑,正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病终不去。无论遇有溃决,所费不赀,即一、二年偶获安流,而岁修仍不下数十万,以五十年计算,正不知几千百万?与其以如许金钱空掷于横流,何如为此经久无患之计乎?

  或谓地势北高南下,既已南徙,必难挽使北流。此不然也!中国地之高下在东西,不在南北,如果北高南下,则自神禹导河以来,何以数千年不南徙,直至宋始徙乎?岂南方之地从前本高,至宋而忽下乎?迩年河决,受害之地多在北而不在南,则非北高南下可知也。宋之南徙,盖亦因北河淤高,不得不别寻出路耳。今南河亦淤高矣!高则仍使北流,是穷变通久之会也。  又或谓挽使北流,将不利于漕运。此亦非也!漕运所资黄水者,只洪泽下流,由杨家庄上至宿迁草坝数十里耳。现在黄河以北之运河,本有南旺分注七分之水,以资浮送,不藉黄水倒灌也,而洪泽之水,至杨家庄则仍如故。果移黄水北去,南旺之水自可直下杨家庄,与洪泽之水相接,粮艘仍可通行,此南路之无碍于漕运也。临清以北之会通河,本属运道,增入黄水,或虑其不能容,则于滨棣清沧一带,寻九河故道,多分支流,使易于出海,则河流迅驶,粮艘益得遄行,此北路之无碍漕运也。  区区之见,颇自谓有一得之愚,或取其言而行之,当有一劳永逸之利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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