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美图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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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九"柳元帅误中飞刀八美人施计擒贼"

  树春追赶至阵中,只听得一声响处,霎时间怪风滚滚,烟雾重重,无路可出。树春心忙,即时把枪放下,拔出铜锤舞动,只见电光闪闪,登时风寂雾散,天气晴朗。树春大喜,雷天必被树春一枪刺死。飞石道人看见大怒,连忙仗剑赶来。大喝一声:“休得放肆,待贫道与你见个高低。”

  树春大骂道:“妖道休走,本帅正要取你之首。”

  飞石道人大怒,即向腰间取出一个葫芦,念动咒语,把葫芦一摇,但见一派汪洋大水,滔滔而来,平地淹上数尺,树春把铜锤乱舞,登时大水消亡。飞石道人大怒,又取出一个葫芦一摇,喝声疾,都是虎熊豹狼冲将过来,把树春围祝树春着忙,舞动双锤,向前打开这些虎狼,一时间无影无踪。飞石道人大骂:“狗奴才,敢伤俺法宝!”

  又取出第三个葫芦,按剑作下符法,摇上几摇,轰轰一响,一片火光冲起,映的山坡尽红;树春只顾把锤乱舞,顷刻红光全无。飞石道人大惊,被树春杀得大败回营。喽罗死者不计其数。方才收军,花千岁恐树春有失,亦引兵前来接应。两下合兵一处回营,备酒庆赏诸将。再说飞石道人大败回营,宋文采大惊失色。飞石道人道:“大王休要着急!贫道今日不曾防备,所以失手;待明日贫道使了九口飞刀,料他性命难逃吾手。”

  到次日,飞石道人使命:“郭飞鹏先去讨战,诱他入阵,待贫道作法擒他。”

  郭飞鹏答应一声,即时披挂上马,出营讨战。柳元帅亲自接住,两下大战五十余合,柳元帅回马便走。郭飞鹏拍马追赶,飞石道人在后高声喊道:“郭将军不要追的。”

  郭飞鹏不听其言,紧紧赶上,柳元帅且战且走,约有五里之遥,柳元帅回马把枪逼紧几枪,虚晃一晃,郭飞鹏闪在一旁;柳元帅复一枪刺去,正中郭飞鹏左肩,郭飞鹏负痛,回马要走,柳元帅飞下一锤,郭飞鹏翻下马,众军上前乱刀砍死。飞石道人赶来看见,大怒:“柳树春看俺的法宝!”

  即时祭起飞刀,柳元帅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霞光,罩将下来。躲闪不及,飞刀正中肩头,柳元帅大惊,正要招架,又是一把飞刀半空中溜将下来,霞光闪闪,眼目昏乱,几乎跌下马来。幸亏三军救住,早被第二把飞刀着了左膊。印然禅师连忙飞出,救了回营,花千岁大怒道:“天罗阵已破,什么飞刀如此厉害?谨扶元帅回帐安寝。用药敷治伤痕。”

  树春已是昏迷不省人事,印然禅师十分烦恼,与花千岁相议进京求救。次日飞石道人又来讨战,苏保出战,也被飞刀所伤,大败回营。花千岁见树春危急,即命高挂免战牌,飞石道人扬扬得意回营。宋文采道:“飞刀虽妙,只是树春日久未除,如何是好?”

  飞石道人笑道:“大王勿忧!柳树春如今连中两口飞刀,虽不能擒获,管教七日之内,一定身亡。树春若死,大患已除,将不足为虑。华爱珠等岂不帮扶大王统兵,长驱杀进京都。”

  宋文采大喜,开怀畅饮。且说八美假意投降,原是要从中取事。哪知被飞石道人所谮,囚禁后营,好觉心焦。又不知柳元帅如今怎样用兵破这天罗阵?忽闻擂鼓敲锣之声,爱珠忙问喽罗何事敲锣擂鼓?喽罗应道:“昨日军师将柳树春连中两口飞刀,今日又伤苏保一把飞刀,军师说只在七日之内,中刀必定身亡。为此大王欢喜,与军师二人饮酒,敲锣鼓作乐。”

  众姐妹闻言,心中大惊。少刻喽罗不在,众人共思计策,如何收除妖道,拿得宋文采。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包管拿祝众人听说,皆称妙计。少顷二个喽罗拿酒食送来,华爱珠叫喽罗道:“哥哥,相烦你代禀大王,说我们有话,必要面禀。”

  喽罗道:“待我禀与大王知道。”

  那喽罗去不多时,前来说道:“大王只着你一人前去。”

  即上前开了锁链。华爱珠同喽罗来见宋文采,硬着头皮,双膝跪下。文采哈哈大笑道:“美人,你肯服了么?”

  华爱珠道:“大王念我姐妹八人愚昧,冒犯大王,被擒之后,懊悔莫及!昨夜仰观星象,但见帝星朗照,应在大王身上,不日之间,必登九五之尊。”

  宋文采喜道:“原来会观星象,不知哪处学的?”

  华爱珠道:“妾曾遇过异人传授法术,并天文地理,尽皆知晓。”

  宋文采道:“住了,你既有法术,为什么这天罗阵就破不来?”

  华爱珠道:“此是大王洪福齐天,成功在即,更兼军师法力高强,所以入阵纷乱被擒。我们大家各愿倾心投降,共扶大王。柳树春气数已尽,武曲星现在昏暗,只在四五天之内性命定然难保。”

  宋文采笑道:“我却不信,手下去请军师前来。”

  不多时,喽罗前来禀说:“军师大醉如泥睡了。”

  爱珠道:“大王如若不信,同去一观,便知真假。”

  宋文采心下一想,军师说孤家有帝王之相,美人又说帝星朗照应在孤家身上,军师说柳树春七日之内难逃性命,美人今晚又说四五天之内,性命难保,细想起来,军师与美人二人的话,却甚然相符。料她必是真心投降!即叫道:“美人,休要跪下,快来与孤家陪饮。”

  华爱珠道:“大王,我们姊妹八人,同人合胆,情愿帮扶大王,共成大事。伏乞大王放她们出来,一齐陪伴大王饮酒。”

  宋文采信以为真,即欣然命喽罗将七美一齐放了出来。喽罗答应一声而去。那宋文采一者妄想九五之尊,二者已经酒醉之人,痴念八美,得相共衾同枕之欢,待她们陪吃几杯,岂不有兴?这是他倒霉之时,所以如此。少刻七位姊妹俱到,上前见礼,宋文采命坐在旁边,众姊妹轮流把盏,劝得宋文采烂醉如泥,华爱珠同小桃就将他扶到房中,众姊妹俱各相随入房。时二更将尽,三更初交,营外这些头目兵将,日中辛苦,夜间正是罢兵之际,大家吃得爽快,斜东倒西,卸甲而睡。只有四个亲随陪伴的。见宋文采已许八美投降,再不想到弄机谋,施巧计,看见八美将大王送入房内,四个人把这些剩酒残食,吃个残余吃个爽快,私相说道:“哥哥,俺们大王,每想要做皇帝,便不该贪花爱色。”

  又道:“你晓得什么?从古及今的皇帝,哪个不贪花?哪个不好色?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要说大王贪爱,就是我们好不动情。”

  四人说说谈谈,吃得大醉,东倒西歪睡了。八美见宋文采带衣而睡,鼻息如雷,四人在房看守,四人出外,东张西望,见众军都已睡尽,即将军器盗取进房,又盗了马匹,然后再到后营望看。只见看守之人,在那里闲谈,小桃抢上前一刀一个,结果精光。又将囚车破开,放了柴君亮、杨晋出来,同至房中。只见宋文采沉醉睡熟,全然不知。即取索链轻轻捆缚。恐怕他声张叫喊,又割下一幅衣裳,团做一团,塞在他口。用力斩其足趾,宋文采梦中疼痛难当,开眼看时,身子已被捆缚。欲待叫喊,又被塞其口,只是乱滚乱挣。好像落汤虾一般。柴君亮将他拿出房中,当先上马,挟在马鞍上,杨晋断后,各执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开营门而出。华爱珠道:“宋文采虽然捉获,只是妖道未除,飞刀甚然厉害。究竟是个祸端!不知他的卧房在哪里?”

  小桃道:“飞石道人妖法厉害,不要拨草寻蛇,招惹祸端。”

  柴素贞与田素月道:“这个妖道,是容他不得的,将他结果了性命,不盗飞刀也罢。”

  张金定道:“他主将已被我们所擒,谅他必归别处而去,凭他自去。理他做甚?”

  陆素娥道:“自古云,放虎归山,后遭其害。倒是寻到房子,放一把火,将他活活烧死,反得干净。”

  华爱珠即悄步至中军帐,一望见那四个亲随之将,在那睡得正浓。便将一个拉起来问道:“军师的住房在着何所?”

  那人梦中着了一惊,连忙拭抹眼睛一看:“我道是谁,原来是千岁娘娘!为什么不与大王同睡?要寻军师卧房做甚?”

  华爱珠道:“方才大王说要与军师讲一句话,哪知军师一去不来,所以要寻他。”

  那人指东边回墙之内,灯光焰焰此间就是军师的住房。华爱珠已知,即将那人一刀砍死,忙与众人说知,一齐同到东边回墙之外。定睛一看:“呀唷!这般坚固的墙垣门,如何得进去?”

  正在观看之际,只听得一声大喊:“华爱珠这班小贱人哪里走?”

  众姊妹听见大惊,慌忙上马逃走。幸亏内外营门已经柴君亮杨晋出去之时预先开的,所以八美逃出营外,无甚遮挡。那飞石道人酒醉醒来,觉得精神不爽,屈指一算,方知有变。急急赶上前来,众姊妹拍马加鞭,如飞而走。飞石道人在后仗剑作法,念动咒语,一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众姊妹着忙,黑暗之中,不分东西。只管乱跑,又见那些妖魔怪兽,咆哮而来,团团围祝正在危急之际,忽见东南角上,霞光万道,一位少年道士,驾云而来。高声喝道:“孽畜休得无礼!俺魏烈来了!”

  手中拿一个小葫芦一摇,亮光万道冲来,那妖魔怪兽,立刻俱无。依旧推开云雾,现出星光。飞石道人大惊,又祭起飞刀,魏烈不慌不忙,将剑尖一指,那飞刀轻轻的旋了团团围住,无路可出,即驾云而走,魏烈取出现魔珠望空抛起,只听得半空中一声响亮,现魔珠照着道人头上打将下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飞石道人在地下乱滚,现出原形,乃是一只大骡。华爱珠把剑正欲砍下,魏烈止住道:“不可伤他性命,即取捆仙绳捆祝”众姊妹上前称谢,叩问姓名,魏烈道:“此时不必问我,你看那边人马来了,速向前抵敌。俺自去救柳涛要紧。”

  众姊妹回头一看,只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摇旗呐喊而来。原来柴君亮杨晋将宋文采捉回营中,花千岁恐怕八美被妖道所伤,故此差方天和提兵救应。众姊妹见是自家人马,方才安心。细说收伏妖道原故,方爷大喜。乘势杀入贼营,贼兵不及防备,在睡梦中惊醒,人不及衣,马不及鞍,自相踏践,死者不计其数。

  花千岁亦领大军随后到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再说魏烈带了妖道,来到营中,取出仙丹与柳元帅苏保二人敷在伤处,不消一刻,依旧如常。柳元帅看见魏烈在前,连忙称谢,叩问姓名。魏烈道:“不用问我,如今宋文采已经擒获,飞石道人已经收除,乃圣天子洪福齐天,元帅雄威济世,早早出榜安民为是。”

  树春听说宋文采已擒,便问:“宋文采在哪里?”

  印然禅师命军士将叛贼推进来。众军答应一声,把囚车推了进来。柳元帅一见,哈哈大笑,抽身站起,把头乱点道:“宋文采,你这叛寇,也有今日!本帅不问你别的言语,只问你为何错想念头,图谋天下害了许多生灵?如今被擒,还有何言?”

  宋文采叹一口气道:“咳!柳树春,我恨你这无知小子,绵绵仇恨,如何得泄!为什么大闹三山馆,打败我同胞手足;南河里闹龙船,又勾引这些泼贱妇女,把俺作弄一场;花家庄打擂台,仗你擒拿手法,伤了我弟性命。每每与我作对,使俺无容身之地。生不能啖你之肉,死当为厉鬼杀你。”

  柳元帅大怒道:“本帅不提你前情,你反叨叨说个不了!若不是朝廷的钦犯,立刻将你碎尸万段。”

  只见花千岁、方天和同众姊妹一齐回营,见了元帅,向前问安。柳元帅道:“足感挂念,多蒙这位英雄仙药,立时见效,顷刻收功。但不知宋文采如何捉拿?飞石妖道怎样收除?倒要说个明白,本帅好记上功劳簿。”

  众姊妹便将如何用计假意投降,把他灌得大醉,将他捆缚,又把妖道被这少年仙家怎样收伏,各各细说一遍。元帅大喜,称赞不已。即令将飞石道士抬过来,军士立即推进,元帅举目一看,那骡精把身子缩做一团,元帅骂道:“妖道,你即会变人形,何不修成羽化,妾生祸端?宋文采误听你谗言,扰动干戈作乱,害了许多生灵,皆你之罪。便叫刀斧手推出斩了。”

  魏烈道:“元帅可将这畜生暂且囚禁,待我师父前来定夺。”

  柳元帅问道:“不知令师何名,在何仙山?”

  魏烈道:“家师乃豹头山法悟禅师。”

  元帅大骇:“原来就是法悟禅师,他曾与我医治哑口,又蒙差遣贤徒收服妖道,但未知小将军尊姓大名?若在仙山学法,为什么不像出家人模样,是何缘故?倒要请教。”

  魏烈道:“元帅,你可记得那年间为了花琼命案,我兄代你出监的事么?”

  元帅心中方才记得:“你莫非就是魏烈。我与汝虽有一面之交,奈一时认不得出,不知为何又在仙山学法?”

  魏烈便把被萧士高谋害,蒙师父救引上山情由说了一遍。华爱珠道:“我们被妖道作弄妖法,逃走无处,正在危急之际,若无将军到此相救,不但性命难保,而贼营岂易剿灭!”

  魏烈道:“师父差我下山之时,授我三件法宝,驾了祥云,前来救援。”

  华爱珠忙问道:“不知那三件法宝何名?”

  魏烈又说:“现魔珠一颗,捆仙绳一束,灭毒丹一服。元帅中此飞刀,若无此丹敷治,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元帅大喜称谢,魏烈谦逊一番,苏保便将出首萧士高的言语也说了一回。柳元帅吩咐备酒庆贺,大犒三军,上本奏捷。招抚地方,出榜安民。择日班师,奏凯回朝。百姓携老扶幼,沿街排的香案,迎送帅爷班师。元帅各各安慰一番,往京进发。

卷三十"平叛寇奏凯回朝沐圣恩诸将受封"

  柳元帅班师往京而进,朝廷闻知捷音,传旨着九卿四相文武各官出郭迎接。侍宴功臣,犒劳诸将。各官领旨而去。那日接着了元帅,柳元帅连忙下马打拱道:“本帅何德何能!敢蒙各位大人这般相待,何以担当?”

  众官道:“元帅平西奏凯,我等特奉朝廷恩旨,在此迎接。”

  柳元帅谦逊一回,然后上马,到了馆驿顿住军马。各官备酒宴,犒劳兵士。柳元帅同众姊妹俱到五军都督衙门,周爷迎接入内。夫人命丫环接请八美,内堂饮酒庆贺。外边四相九卿和帅爷,排设盛筵,大家开怀畅饮。说不尽平西灭寇,许多繁文。酒罢各各辞别回衙。八美在内堂,正在饮酒闲谈,忽见小监奉马娘娘之命,召请入宫。八美不敢迟延,别了夫人,一齐进皇宫朝见。马皇后赐座,微笑道:“贤妹果然英雄,如今平西灭寇,功劳非校”华爱珠道:“臣妾蒙恩赐德,焉敢辞劳?皆赖圣上洪福一夜成功。”

  马娘娘道:“为何一夜便得成功?姊妹可说个明白。”

  华爱珠直把叛贼怎生擒拿情由,细说妖道如何作弄法术,我们险些性命不保,多亏魏烈,驾云收伏妖道。皇后又问:“那个魏烈什么人,如此本事?”

  华爱珠便把前情细说一遍。且说魏烈那年过继国太为螟岭,并被萧士高谋害的缘故,马后还不曾闻知,此时华爱珠说出始末,方才明白。即命内侍备设华筵庆贺。那一晚留宿宫内,此夜话文难以尽述。次日五更三点,君王升殿,文武百官朝参已毕。方治忠出班奏道:“今有柳涛奉旨平西,业已班师还朝,现在午门外候旨。”

  圣上闻奏,龙颜大悦,即传宣进来。柳元帅闻宣,至金鸾殿俯伏金阶,三呼万岁。君王御手相扶,赐坐金墩。柳元帅谢恩,方才坐下。天子开口道:“寡人早已看过平西表章,皆爱卿之功。朕思宋文采乃一狂徒,听信妖言,兴兵造反,实属可恼。今被卿等所擒,朕欲诛此恶逆,卿以为何如?”

  柳元帅领旨,即刻将宋文采并骡精囚车一齐推进天子御目细观,大加切齿,传旨将宋文采凌迟正法。即着柳元帅监斩。其孽畜骡精,作何处治,该部是定夺。柳元帅奉了圣旨,同指挥官押宋文采出了朝门。来到西郊,洗剥衣服,轰动了满城百姓,挨挨挤挤,都言叛犯痴思妄想,要做皇帝,扰乱地方,害了许多生灵,今朝碎剐凌迟,大家俱要看个反贼怎生模样。那宋文采二目睁圆,怒气冲冲,骂道:“柳树春小畜生,我与你冤仇难解,生不能啖你之肉,死也要你之魂。”

  柳元帅大怒道:“谁叫你兴兵造反,扰害百姓,还敢胡言乱语!”

  吩咐刀斧手快快凌剐。刀斧手答应一声,登时把宋文采鱼鳞碎剐。明日柳元帅上朝缴旨谢恩,回五军都督衙而去。圣驾还未退朝,忽见空中一朵祥云,冉冉而来,坠下一老僧,在金阶上,口称:“臣豹头山法悟,愿我主圣寿无疆。”

  天子大骇,忙问道:“圣僧驾云而来,必有事情见朕?”

  法悟禅师道:“圣天子英明有道,岂容狐鼠猖狂?已经柳状元平西奏凯,宋文采业已受诛,但彼时原有微嫌,欲害柳涛,而柳涛乃国家栋梁,岂容被害?以致宋文采误戮花琼,柳涛代罪,臣僧若不剖明,终成疑惑。骡精孽畜虽一时错念,然而有千年功行,伏乞万岁好生之德,免伤其命。待臣僧带回管束。”

  天子大说,说:“圣僧有此善念,朕岂不从命!内侍速取绸缎十端,红呢十匹,赠与圣僧,聊表朕心。”

  法悟推辞不受,即带了骡精腾空而起。文武各官,俱皆称奇。且说柳元帅正在厅上闲谈,忽见法悟禅师从空而下,大家低头迎接。法悟禅师向魏烈笑说:“徒弟,逆畜已除,功勋已见,我今特来取现魔珠。”

  魏烈忙将珠双手呈送。法悟禅师接了珠说道:“徒弟,我有几句语,须要牢记在心。你为国立一奇功,还有忠肝赤胆,答报国恩;匡扶社稷,方是为臣子之道。”

  又向树春道:“你合平西剿叛,功劳非小,朝廷从此太平,隐魔锤目下无用,可付我收藏。”

  柳元帅方才晓得此锤名叫隐魔锤,即忙取出呈上。法悟禅师又说道:“你们列位将军,征西劳顿,今已奏凯,朝廷必有封赠,务须赤胆披肝,共扶社稷,勿负我言。”

  众人同声答应:“谨遵师训。”

  法悟禅师又向印然道:“你已出家,须离红尘才是。尘缘乃是镜中之花,休想荣华富贵。今朝同我归山,苦志修行,日后必成正果。”

  印然大喜,愿随师兄归山。法悟禅师把手一招,空中降下一朵祥云,命印然立在云上。自己骑住骡精身上,驾云腾空而去。柳元帅同众将望空拜谢,俱各称奇。那印然禅师回归豹头山,苦志修行,到后来亦成正果。以后书中不提。

  柳元帅与众位将军送了仙师起身,大家入席饮酒,人人皆称赞法悟禅师的神通妙道。忽闻报说君王赐下太平宴在华德殿,着九卿四相陪侍,请帅爷即刻赴宴。柳元帅连忙上马而去。那马皇后又奏明圣上,欲与八美结为异姓姊妹。君王准奏,那日在宫中另备华筵,款待众姊妹。马后说道:“贤妹们建此大功,圣上自当旌奖赏赍,与妹夫同归乡井。愚姐家中老母年迈,贤妹早晚之间,相求看视,念念不忘。”

  众姊妹道:“国太年已老迈,娘娘合当奏过圣上,接进京中。早晚亦得相见。”

  马后称是,须待父亲服满,再作计议。说不尽许多言谈。宴罢,俱各起身谢恩,马后又赠了绸缎珍珠,每人赐一对宫娥,命太监送回周府。五更三点,君王设朝。早有九卿四相出班奏道:“昨日圣旨赐宴,着臣等陪侍功臣,今日柳涛谢宴,在午门外候旨。”

  君王下旨,宣柳涛见驾。其余诸将一概免朝。柳元帅闻宣,来至金阶,三呼万岁:“臣柳涛何德何能,敢叨圣上洪恩赐宴,粉身碎骨,不足以报答君恩。”

  天子道:“叛贼兴兵造反,皆亏爱卿剿除,法悟圣僧收伏孽畜,功劳不校”柳元帅道:“此乃万岁洪福齐天,鼠畜焉能展翅!”

  便把兵粮册与功劳簿一并呈在御案之上。天子龙眼观看,大悦道:“卿家平西劳顿,与同随征诸将,免朝一日。俟朕行降旨,授封官爵。惟表印然禅师乃属僧家,例难授职,朕又难于置之不顾,卿当代朕裁之。”

  柳元帅启道:“印然虽平西建功,本无心沾恩受职,昨日同法悟禅师已经同归豹头山,免劳圣上隆恩。”

  天子闻言大悦,卷帘回宫。树春退出朝门。回归都督衙。大小官员,哪个不来趋奉?都说平西剿寇有功,天子十分隆宠,我等岂可轻慢!就是八位女英雄,与皇后娘娘结为姊妹,非同小可。所以各官极意奉承,今日这位官员请酒,明日那个老爷邀宴,这些各官夫人们,迎请八美赴宴,亦是如此,流连不断。闲文丢开,不必絮烦。且说万岁回宫,马后奏道:“臣妾追思宋文采兴兵造反,不得安宁,多亏柳涛同八美诸将剿除有功,方得太平。还须奖励有功之臣,使诸将得沐朝廷之恩。”

  万岁大悦:“朕思柳涛委实功劳意欲封他平西正国王。八美未便封其官职,各赐金珠绸缎,一人一重官诰,齐赐与柳涛为妻。卿意何如?”

  马后谢恩,口呼:“万岁,圣恩风极。臣妾追思老母,曾继过魏烈为螟蛉,与臣妾乃是姐弟之称,但不会面,如今收伏妖怪在京,未曾授职,伏惟陛下宣进宫,与臣妾一见。故此冒失奏闻。”

  圣上准奏即传旨到都督府,宣召魏烈。魏烈奉旨进宫,先见君王三呼万岁,然后再参马娘娘。圣上大悦,赐坐锦墩。马娘娘凤目观看,见魏烈一表非俗,气宇轩昂,心中欢喜。君王问道:“卿家怎生上山学法收除妖道?可说与寡人知晓。”

  魏烈启道:“臣父魏志贤,职授知县,臣兄魏光,与臣俱守书香为业。蒙国太不弃,继臣为螟蛉,遣臣往杭州柳府问安。被萧士高谋害,将臣尸首撇在郊野。叨感法悟禅师,救回豹头山收留为徒。那夜打发臣下山,赠臣现魔珠一头,捆仙绳一束,收除妖道。皆托我王洪福齐天,臣有何功?”

  天子道:“卿家既螟蛉于国太,即为国舅也。你兄现今何在?”

  魏烈奏道:“臣父欺君罪大,祸端原由宋文采行刺花琼,陷害柳涛,臣父明知冤屈,不忍害用无辜,将臣兄换出柳涛代监。今已蒙恩赦出。”

  天子道:“据卿所奏,朕已明悉。但思你父职,任有司,不应于中舞弊,有乖国法,即该部等官,失察之罪,亦属难免。朕今根究起来,若辈俱要问罪。然而卿父无私不舞弊,若不放柳涛出来,刀兵扰乱,几时得休?恩宽你父母,毋庸议论。”

  魏烈叩首谢恩,马后道:“我母年已老迈,全仗吾弟膝下承欢,愚姐在宫,也免忧愁。”

  魏烈称晓,即辞别出宫,回归周府。过了三日,朝廷降下圣旨,柳元帅忙排临时香案,同诸将跪接,差官开诏高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文武状元柳涛,平西剿叛,为国勤劳,今封为正国平西王御弟,着即起银銮殿,并赐黄金万两,彩缎千端,猫儿眼十粒,移墨珠一颗。华爱珠等志擒叛贼,亦有奇功,但妇女例难受职,且与昭阳马后认为姊妹系属国戚,并有八美图招亲在先,自当共成花烛于后,各赠冠诰一重,还乡祭祖。上则追封柳氏三代,下则柳氏子孙世袭乃职。柴君亮杨晋苏保等,俱授总兵之职。魏烈收除妖畜,功劳另论,赐以定国将军。方天和加升一级,以光圣典。随征诸将,降服兵丁,着兵部收管,以后户等职授之。粮食等物,散给众兵诸臣;有妻者妻随夫诏;未有妻者,俟婚配之后,请旨诰封。宋文采乃属花琼之教习,例本还原;花也成并不约束其子,养留叛国之人,花也成合应问罪。姑念子遭非命,花也成平西有功,将功折罪。行文知照地方官,将花琼一案,改为宋文采凶犯,与其结交成杀。该员魏志贤承审不实,例有处分,姑念魏烈平西有功,从宽恩赦,钦此谢恩。”

  树春与天使见礼毕,天使相辞回朝覆命。将圣旨供在香案,然后收拾。所赐黄金彩缎,猫儿眼,移墨珠等物,大家欢喜。俱受皇恩,均沾雨露。工部尚书遵照旨意,连忙择地兴工,起盖平西御弟王府。再说都督周元栋与夫人商议道:“我想瑞云女儿,年已及笄,未招佳婿,下官看那魏烈,人才出众,更兼又是皇亲,我意欲招他为婿,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夫人笑道:“相公你主意差了。自古道姻亲匹对,却要门户相当。我们与他天差地远,他是个皇亲国舅,鸦鹊难与鸾凤为群,说也罔然。还是不要提起为妙。”

  周爷道:“我看魏烈品格清奇,又是当今国戚,故有意招他为婿。若然较之门户相当,他的父亲七品前程,我是五军都督,还是我的门户高得多了。”

  夫人道:“相公虽只如此打算,倘他若不应允,反觉没趣。”

  周爷道:“不妨,待我与平西王相议,必定妥当。”

  即来至外边与柳千岁明说此事,柳千岁就向魏烈说知,魏烈道:“千岁,此事从后商量,小将父母在家,还有国太继母,不知为子在外不告而娶,有乖罪名。决难从命。”

  平西王点头道:“这句言语,却也极是。只是回家禀知父母,再行请命,奈山遥水远,要耽搁日期。待我奏闻朝廷,请了旨意,然后完了花烛,一同回去,那时父母国太、皆不能计论也。”

  魏烈道:“但凭千岁裁处。”

  平西王大悦,次日奏上一本,圣上准其奉旨完姻。周爷连忙择选日期,到了吉日,那些官府都来送礼贺喜。都督府悬灯结彩,大吹大擂,外厅上排设华筵。款待各位老爷,内堂上夫人陪伴众位美人饮酒。此夜魏烈与瑞云小姐洞房花烛,说不尽二人枕边恩爱如山的事情。再说华爱珠次日向众姐妹道:“我们抛离家乡已久,念已平西奏凯,共休君恩。朝廷已有还乡的旨意,须索早回故土以免家中悬望。贤妹们意下如何?”

  田素月道:“论来必须归家。但想那日不辞而行,如今有何面目回归乡井?”

  华爱珠道:“那日虽然不别而行,我们不是跟汉子逃走,乃是合力同心匡扶国难;如今皆建功劳,又与马后结为姐妹,归家之时,谁敢轻慢,就是父母,还要呼唤迎接我们女英雄。”

  众姐妹俱皆大悦应允。柴素贞便与柴君亮说知回家之事,打算还乡,以免太太悬望。平西王称是,即写下家书二封,一封送到家中,一封送到孟家庄与沈月姑。柴君亮原无住屋,着令地方官捐银为柴君亮买置厅房起盖府第。地方官那敢违拗,即时帑项兴工起盖,不日完竣。

  那花千岁膝下已无儿子,亦即上表辞官归林,朝廷准奏。即日安排起马出京,满朝文武纷纷排宴送行。花千岁各辞谢领情,然后起身回家。八位女英雄,一同进皇宫请了旨意,谢别马娘娘,马后备了筵宴饯行,殷勤款待。每人赠白银三百两,明珠十颗,犀钗一对,又叮嘱道:“贤妹若归乡井,我母在家,相烦看觑。另白金钱百两,寄与我母亲,叫她休要烦恼。待爹爹服满之后,即请旨接她来京。”

  众姐妹答应晓得。少顷宴罢,各皆谢恩辞别出宫。回归都督衙,夫人另备酒在后堂饯别。亦有一番闲谈言语,不必絮烦。且说平西王副驾还乡,朝廷降旨,令国丈方治忠带同文武百官,代送至十里长亭之外,备宴饯行。惟魏烈新婚未久,在周府耽搁。因吩咐平西王代为转运家君,俟满月之后,带媳同归。平西王答应晓得,即登程起身,来至十里长亭,各官遵的圣旨,在此饯行,免不得又忙乱一时,方才起身。沿途百姓,俱皆传说是奉旨荣归的功臣爷,好不兴头。那方天和杨晋也奉旨归家,这两位老爷是客外之人,故此不说什么事情。然而既有其人,何无交代,所以解明。要知平西王先到孟家庄如何,且看下回。

卷三十一"平西王奉旨荣归孟员外送女毕姻"

  孟家庄沈月姑,每日想的贤郎,早晚焚香祷告苍穹,闻他奉旨平西,但愿剿除宋文采,班师回朝!又不知何日仍得团圆,正在纳闷在心,幸亏日里与婴儿耍玩,稍解心焦,并那安人母女作伴,时常劝解。这一日安人正在独坐,忽见员外匆忙走入内堂,哈哈大笑,安人忙问道:“员外有何事情,喜得这般模样?”

  员外取出一封书来,安人道:“不过是一封书来,又不是宝贝,这等快活,敢是疯了么?到底是哪里来的?”

  员外道:“就是这柳元帅如今平定山西,剿灭宋文采,奏凯班师,朝廷欢喜,封他为平西王。还有众位女英雄,随征有功,皇后娘娘,与她们结为姐妹,剿灭宋文采,一同奉旨还乡。顺便要先来我家,送书的人现在厅上。”

  安人喜得满面添花,叫声:“员外,平西王此番到来,非比等闲,须要打发几个安童,预先到着前途探听,一面家中打扫洁净,以便迎接。送书的人须要相待。”

  员外道:“晓得了。快说与月姑知情。”

  安人即将书信持入内与月姑观看,月姑接书一看,喜从心生,万种愁恨,顿觉尽消!幸得丈夫做了平西王,奉旨归里,便不怕父亲再生赌气。又想小桃代我前去混账,帮助平西成功,与马后称为姐妹,倘被她占了坐位,如何是好?且按下月姑心想情由,孟员外依了安人言语,一面欲待送书之人,又谨派庄丁到前途打听平西王何日得到。一面打扫书院,张灯结彩铺设毡毯。预叫乐人俟候平西王到日,大吹大擂迎接。闹动四处闲人,纷纷相传,俱到孟家庄要看平西王。沸沸扬扬,好不热闹。这日忽见安童飞报,说:“平西王已到,大小各官,俱皆出廓迎接。平西王令文武各官一概回衙,不必伺候,本藩要到孟家庄去,拜孟员外。小男闻知,飞跑而来。”

  孟员外便吩咐安人同女儿们迎接女眷,自己到书房换了衣巾,带同小使出外迎接。果然威风凛凛,鬼伏神钦,闲人观看,挨挤不开。孟员外接着了平西王,屈膝道旁,口称:“小老孟洪迎接千岁爷。”

  平西王一见,连忙下马道:“老员外休得如此。请起!”

  二人挽手而行,放了三声号炮,乐人吹打起来,安人母女与着沈月姑迎接众姐妹入内堂,大家相见。先说外面员外与平西王见礼分宾主坐定,献茶毕,孟员外说道:“自从千岁爷进都之后,老朽夫妇时时悬念,后来闻千岁奉旨平西,老夫忧喜交加。喜的千岁爷英雄盖世,勇冠三军;忧的是未卜平西,何时得除叛逆。难得如今奏凯回朝,又蒙君恩隆重,赫赫威名,千岁爷光临荒僻真乃三生有幸!”

  平西王道:“本王能得今日如此,全凭各位扶助,犹感老员外知遇之恩。”

  孟员外道:“自有天神扶助大将军,八面威风。又云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千岁所说极是。”

  顷刻酒席完备,各分次序而坐。座上闲谈,无非说征西之事。再说这些女眷在内堂,亦不过讲些平西的事情。只有月姑低头不语,孟安人便叫丫环里面去抱小官官出来,众姐妹一见,俱各称赞。果然生得好品格,好端正。月姑听见此话,羞惭的满面通红,立起身往内而去。姐妹七人,大家欢喜,你也抱,我也抱。孟安人笑说:“官官,你道她们是什么人?”

  那孩子只管嘻嘻地笑。孟安人道:“官官,你这般乖巧,怎么不会称呼?待我教你多叫她母亲。”

  众姐妹说道:“安人休得取笑。”

  那孩子嘻嘻的把手指的小桃,小桃接抱道:“官官,休要认差了,我是局外之人,不在算内。”

  安人道:“不要睬她,也要叫她母亲的。”

  不一刻酒席已齐,安人命丫环请月姑出来,八姐妹与小桃挨次而坐。安人母女主位陪坐。再说外面孟员外令安童端正床褥,留住平西王并诸将在家安歇。其随从人等,暂在船中耽搁。夜夜开筵,演唱戏文,地方官日日暴登门庭,络绎不绝。那孟员外与安人相议道:“飞云女儿已对了柴君亮,只是采云尚未对亲,我看苏总兵人材也好,目今未有妻室,欲将采云许他为妻,未知你意下如何?”

  安人听说大喜,孟员外便与平西王说明其事。柴君亮道:“待我做个冰人,”即向苏保言知。苏保欢喜,不推辞,员外忙选择日期。那小桃闻知其事,口内不言,心中想道:“苏保乃是做贼出身,如今做了贼总兵,采云就是贼婆贼夫人。只是不知我终身事务哪样光景?我想与他们同心合胆,费了多少辛苦,他们如今荣封归里,八美一齐团圆,总不肯与我改做九美图,也罢,且待我供亲的时节,见机行事便了。”

  不提小桃心内思想,且说吉期已到,员外送飞云与柴总兵成亲,采云与苏总兵成亲,说不尽那夜两对少年夫妇相亲相爱。再过几日,平西王相辞要起身回家,孟员外再三款留不住,只得排酒饯行。只有月姑不肯同去,大家劝了一回,亦是不肯。小桃道:“小姐总要悔当初,不该逃去姑苏,如今事已到其间,也无可奈何。为人媳妇,总要见过公婆。你若还不肯去,难道八美图改做七美图?考武场,平西破天罗阵,吃苦的事,我小桃代得你,洞房花烛的事,必要正身才使得,我丫头依然是丫头,快些打点回乡,哪顾得许多羞耻!”

  华爱珠听了小桃之言,心中想道:“可怪这丫头吃醋,说了些话,都有来由。待我回家说与夫君知晓,再行另眼看视她便了。”

  即向月姑说道:“贤妹莫虑父母生了赌气,一齐回去,且在我家中住的,待我说与爹娘得知,到贤妹家中与员外安人讨个情面,不提前情,又是奉旨完婚,礼当遵旨是违不得的。管教前非一概付之东流。”

  孟安人亦劝道:“夫人不必愁烦,听老身的言语;自古圣贤尚有差错,若论抛撇椿萱,私下逃走,休怪高堂责备。所幸者乃是奉旨完婚,非同小可,是避不得的。你若不回家去,爹娘还要来寻你,如今乘此机会回去,父母必然欢喜,前情管教丢开。你若当真不回家,岂非急杀了我?若不然,待老身送你还乡,包管你双亲大悦。倘有差迟,老身抵当便了。”

  众姐妹又再劝解一番,月姑无奈,只得应允,打点回家。选了吉日,瑞登起程。苏保柴君亮二人成亲未久,暂且逗留,孟员外备酒饯行,文武各官皆来相送。平西王与八美人,并小桃孟安人一齐起身,说不尽路上许多荣华光景。到处地方官谁敢怠慢,无不奉迎。再说柳太太自从接了登科家报,早已知道孩儿同了八美奉旨平西之事,大是放心不下。这一日接得荣归的书信,不但太太欢喜,就是合府家人,无不个个欢喜。柳兴喜得手舞足蹈,高声叫满街坊:“我家大爷本事实在高强,出兵剿灭叛寇,杀得贼兵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神惊鬼怕,鸡不鸣,犬不吠,万岁君王大悦,封为御弟平西正国王。可见相国之后,原是不凡。”

  这些闲人,俱皆称赞,柳大爷原来是个英雄,打尽杭州无敌手,如今征西得胜,享不尽荣华富贵。连我们邻里亦觉增光。不说街坊上闲人谈论纷纷,再说柳太太唤齐合府家人,打整内外厅堂,张灯结彩,便有那亲邻,前来道喜,地方官上门称贺。

  柳太太想了八美姻亲,连忙写了一封书信,打发柳兴去嘉兴请张相公到来,相议行聘之事。那张永林自从闻柳树春同众姐妹平西回京,以后日听好音,他是公门中之人,京中文书出入,所以知道。这一日京中文书到,闻知封为平西正国王,同众姐妹一齐奉旨荣归,心中大喜。连忙回家说与柳大娘知晓。柳大娘喜道:“我家兄弟英雄盖世,如今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姑娘亦建奇功,与马后结为姐妹,算来是个皇亲了。不知这件事情,各姐妹家中皆知道么?”

  永林道:“岂有不晓之理?只是众姐妹还有未曾行聘礼,当先去说明,然后到杭州见柳太太,两边行礼才是。”

  柳大娘道:“官人说得有理,只是那沈老为人固执,不肯许姻,不知目下肯允么?”

  永林道:“如今是奉旨完婚的,这老头儿若再推辞,岂不是违逆圣旨?待我明日与华老商量,预先安排计议,八美能得一齐团圆。”

  柳大娘道:“官人明日早些去。”

  永林答应晓得,此话按下。再说华鼎山夫妻,自从女儿们去后,也是天天烦闷,日日心焦,虑着她们女儿之辈,哪里做得建功立业的事倘有差迟,如何是好?田氏更加烦恼,丢不下心。这一日正在堂上闲坐,只见华鼎山哮喘进来,如疑如愿地叫道:“隆兴典当不要开了,移墨珠拿得出来了。”

  田氏忙问何事,这般言语。华鼎山道:“你哪里知道!树春同了那班女棍奉旨征西,实在本事,剿灭了叛寇,奏凯回京,圣上大悦,封为御弟平西正国王,那班女棍又与皇后娘娘结拜为姐妹,皇帝叫她们就是个阿姨,现在奉旨荣归,不日便到。我所以一发快活的要死了。”

  田氏闻言大悦:“难得苍穹庇佑贤婿,峥嵘中了文武状元,又兼平寇有功,封为御弟。八美得共团圆。”

  华鼎山道:“我还想那沈老太觉无情,如今是奉旨完婚的,且看他再敢推辞不肯么?”

  夫妻正在言谈,只见家人禀说:“张相公在外要见。”

  华鼎山连忙出外迎接,施礼坐定,问说:“老贤侄,今日到临敝舍,可是为八美完婚的事么?”

  张永林道:“正是,小侄特为此而来,与老伯商议。”

  华鼎山道:“还要相议怎么?大家端正妆奁,等候平西王到日完婚便了。”

  张永林道:“只是还有一言,虽然亲事曾经说明,两家尚未行聘礼,必须先安排行聘礼,然后择吉成亲。”

  华鼎山道:“如今是皇帝做主,奉旨完姻的,难道怕什么变故不成?”

  张永林道:“虽然不怕,众家不依,还须行个聘礼。这事是免不得的。待小侄到杭州与柳太太商议便了。”

  华鼎山道:“既如此说,贤侄就即起身罢。”

  张永林告辞回家,次日又至陆府见了陆夫人,说了前情之事。陆夫人道:“两个不肖女儿,无法无天,老身逐日气恼,如今奉旨完婚,只是老身家资微薄,不得端正,无甚妆奁,只不过是推出她们姐妹二人而已。”

  张永林道:“夫人言谦了。”

  又谈些闲话,告辞而别。来到田家,且说田家兄弟二人,正在闲叙,田武道:“哥哥,我与你家门有幸,养下这二个女儿,现今平西得胜,有功于国。皇后娘娘认为姐妹之称,好不荣耀。这些大小官员,登门道喜,原是出乎其间之事。我想柳树春家中原有百万家财,如今又是奉旨完姻,你我家道寒微,送嫁妆奁,实在难以摆布。”

  田文道:“我有一个道理在此,做一个扶持会,邀请亲朋,每人约需一百两银子,常言道:众手好移山。”

  田武道:“哥哥,这段没志气的话休要说,岂不羞耻?背后被人评点。”

  兄弟正在闲谈,恰好张永林入内,兄弟二人接进,施礼坐下,张永林把平西王奉旨完姻,华鼎山说的言语,从头细说一遍。田武称是:“目下奉旨完婚的,不要行聘,也都使得。怎奈我们兄弟是个穷儒,妆奁只是草草而已。”

  张永林道:“妆奁原是趁家有无,尽力而为,休再过谦。小侄特来通知一声,明日到杭州去见柳太太,方得妥当。”

  即起身告辞。田家兄弟相送出门。张永林一路想道:“沈老前番固执,我如今也不要去与他说知,且看他作甚勾当。只怕那时还央人求张相公作了冰人。”

  不觉到家,只见柳兴前来呈上柳太太书信,永林拆开一看,心中明白,即说道:“柳兴你家太太书中之意,为着千岁爷完姻之事,我亦在此当心办理,正要打点明日动身去见太太。你且在此,明日与我一齐下船便了。”

  柳兴跪在地下,把头乱叩,张永林忙问什么事情?何致如此,柳兴道:“小男跟随千岁爷,尽心相随,全无一点差错,平日间事务一言难荆小男今日有一小事务,敢求张相公与小男做一做。”

  永林问说何事?柳兴道:“小男见华府里有一个小桃。”

  永林道:“小桃便怎么样?”

  柳兴道:“小男再叩头。”

  永林方才笑道:“你是要想这小桃做老婆么?待你千岁爷完姻毕,包管在我身上配与你做老婆便了。”

  柳兴大喜道:“多谢相公!”

  一直跪下,连叩了三十二个头。永林也觉好笑,那夜留他在家款待。且说沈安人与沈员外说道:“我想柳树春剿叛有功,王封御弟与女儿平西奏凯,君恩隆重,如今奉旨完婚,为什么不要预先料理妆奁?莫是还不肯成亲么?这是违逆圣旨,非同小可。”

  员外道:“你哪里晓得,恨来恨去,只恨这柳树春不该骗我媳妇,暗中辱我女儿!虽然奉旨完婚,我总不甘心许嫁他。”

  安人道:“这般话,只好在我面前慌说,做妻的不好声张丈夫差错的话,倘有人来与你寻气,说你何等之人,敢逆圣旨?只怕那时无言可答。还是装的哑口也罢,若然惹下祸端来,我另寻一所庵院,削发为尼便了。”

  长叹一声,站起身往内就走。沈老一把拉住道:“院君,且慢走,我与你相议,且坐了不要生气,依你便要怎样主意?”

  安人道:“依我不难的事,一法两通,预备去见媒翁,把嫁女完婚之事商议,预先备下妆奁,莫待临时不及。”

  员外道:“既如此,待我去便了。”

  即时往张家而来。张永林闻知,故意作难不见,命小使推说去杭州不在家中。沈员外心中着急,这便如何是好。即来见华鼎山,华鼎山接进里面,明知沈老来意,故意欲卖弄他一番,即说道:“凤楼兄,我与你久不会面了,今日有何贵干光临寒舍,敢是还记恨那日求亲之事,上门要来与弟寻气么?”

  沈老道:“鼎兄何出此言?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问这八美完婚的事怎样主裁?”

  华鼎山道:“若论这事务,你是局外之人,管他做甚?”

  沈员外道:“小弟也是分内之人,怎说局外?”

  华鼎山道:“凤楼兄休要笑我,这光景亦是无奈何的事。生下这女儿一团虚桃,领旨提兵征什么贼,剿什么寇,如今奉旨完婚,皇帝的说话,不得不依。哪知八美又不得团圆,怎好七美成亲?令爱又是已定了丝罗,到要请教,未知对着何等人家?”

  沈员外一时顿觉无颜,心下想道:“华老今朝此言,分明怪我前日不肯攀亲之事,以此致怨。惹他说个不断!”

  只得赔下笑脸道:“小女还未曾攀亲,自从逃走之后,只道死在外边,故此说亲之时,难以应允。今闻一共平西,朝廷降旨,八美完婚,故特来与鼎兄商议,不知道该怎样料理?”

  华鼎山道:“如今女婿是个御弟王爷了,格外的风光。大家都要排场端正,不是那平常女婿,小弟亦备下几十万两银子,要使用了。但是小弟家资淡薄的,话说不得,就是田产也要卖的,房屋也要卖的。”

  沈员外见华鼎山全是一派讥诮之言,并无半句实话,心中想道:“待我去到田家问个明白便了。”

  即起身告辞,来至田府问了情由。田文兄弟俱将永林的话以实而言,沈老心下怪道:“张永林如此刁诈,众家俱各说过,单单不到我家通个风声,方才来田家,又怎么说去杭州柳府?分明推托不见是真。我若不去讲个明白,被他到柳府把我说得天花乱坠,当真卖田变产不成?”

  即时起身告辞,往张家而去。

卷三十二"张永林各家行聘八美人完婚团圆"

  沈员外往张家而来,到了门首,见一个小使在那里,即说道:“我闻你家相公还不曾往杭州,你为何说去杭州。”

  小使应道:“当真去七八日了,不知员外有什么话,可吩咐在家里。”

  沈员外取了几个铜钱与小使道:“这几个铜钱,与你买果儿吃,烦你入内,向你相公说,我有正经紧要事务,必须面见。”

  那小使接了铜钱笑说:“员外等一等。”

  就即入内说:“这沈员外在门外,要见相公商量一句紧要的话。”

  永林无奈,只得出外迎接至厅堂,见礼坐定,沈员外道:“永林贤侄,一向好么?如今是个国戚,老朽特来恭喜,而怎么躲过不见?敢是怪我么?”

  永林道:“小侄怎敢怪老伯?还是老伯怪小侄!我问老伯,今日至舍下,有何贵干?”

  沈老道:“今闻柳树春征西有功,奉旨与八美完婚,故此前来与贤侄交议。”

  永林道:“虽蒙万岁洪恩,钦赐与八美共成花烛,只有七美得沾帝恩。”

  沈员外道:“贤侄!我与你乃相关至戚,这些前事,不必提了。那时是我愚见,一朝忿气,犹如被鬼所迷一般,诸事还须照察。”

  永林到底是个好人,说不出那鬼怪的话,点头微笑道:“老伯既然应允,小侄亦不敢相欺。高堂虽不及华家之富,然而比田家陆家的家资略好些,各人体面尽力所为,大的排场是省不得的。华家老伯说,奉旨完婚,不必行聘礼,但不知柳太太如何主见,故此明朝正要到杭州去请教一番。以侄愚见,倒是不便简省为妙。待小侄到杭州回来,知会便了。”

  沈员外道:“如此老朽在家恭候。”

  即起身告辞回家。次日张永林同柳兴雇下船只,往杭州而去。不一日到了柳府,见过太太,无非称赞的言语。太太亦不过客气的套谈说了一回。然后将八美完婚大事,华鼎山的说话道明。太太笑道:“这般怪吝的亲翁,婚姻大事,怎么免行聘礼?大凡平等人家,还使不得,何况堂堂相府门风?不行六礼,岂不被人谈论?这是省不得的。”

  永林听见此话,满面皆红,即应道:“原是华亲翁不达礼义,小侄年轻,不暗事务,太太休要见怪。”

  柳太太道:“老身不是见怪,可笑华亲翁巨大家财,还是行不起聘,还是嫁不起女?讲出这般言语来!老身并不争长论短,悉听他们怎样回聘便是了。”

  永林唯唯答应,柳太太吩咐备宴款待,令柳兴斟酒陪伴,留在书房安歇。次日离别太太,打点回归,忽见街间人成群逐阵,都说今日萧士高一起谋财害命人犯,要正典刑。我们一齐去看罢。永林听见此言,想着萧士高一命偿了三命,可见国法森严哪处可逃。不觉已到码头,即便下船回家,向各处关照知咐柳太太之意。大家闻知,俱各端正一番备办,只是难为媒人,来往跋涉辛苦。一言表明,不必絮烦。

  再说平西王一路威风凛凛,荣华载道,到了姑苏地方,月姑吩咐船家到山塘上暂且停泊,千岁爷的船前面先行。船家答应晓得,顷刻到了山塘,将船泊下。月姑差人传知赵二娘,那赵二娘一听,惊得面如土色,手脚忙乱;月姑以礼相待,送她百两银子几匹绸缎,叫她不要开张茶馆着令地方官按月赏给新米,赵二娘大悦,叩首而别。月姑恨记着何沧海,即差人前去捉拿,不料沧海前年已经亡故。没有儿子,只得空归回禀。月姑只索甘休而已。

  一路滔滔而来,地方上喧喧哗哗,文武官员俱来迎接。张永林同华鼎山沈凤楼田家兄弟,只有陆老夫人,是个寡居,打发二个家人代为迎接。这些车马,皆是地方官预先准备,国太府中打发魏光前来迎接。码头上挨挨挤挤,三声炮响,泊住了船,文武官员呈册手本报名迎接。千岁传话,本藩路由贵郡,暂且停泊,惊动不当,何劳如此,各请回衙,少不得本藩还要奉谒。各官又到八美船上递上手本,然后回衙,千岁又传钧旨,请魏皇亲留与一会,先是魏志贤与华鼎山沈凤楼田家兄弟张永林并陆府家人,呼唤而接。闻知千岁有言,即邀请华鼎山等进舱,见礼序次挨肩而坐。陆府家人上前叩头,大家称扬褒颂,无非是尽言剿叛平西的话。

  平西王亦谦了一回,立起身来,与魏老爷称谢道:“晚生前蒙大德,铭感不忘。自当重报。恭喜老先生二公子仙师传的妙法,若不是令郎收伏妖骡,哪得平西奏凯荣归,是叨光滥受皇家之恩。”

  魏老爷道:“言重了,此乃圣天子洪福齐天,千岁爷英雄盖世,小儿何功之有?但不知二小儿子今何在?”

  平西王道:“五军都督周元栋,将女儿瑞云小姐匹配令郎,是圣上钦赐完婚的,成亲未久,目下还在周府,俟月满之后,方要儿媳同归。老先生休怪他不告而娶,怎奈是奉旨的,哪得不依。”

  魏老爷哈哈大笑:“倒是他小小年纪的造化了。”

  平西王又向魏光称谢道:“感令郎侠气甘心代罪,实是世间难得的大丈夫!再生之恩,柳涛没世不忘。”

  魏光道:“千岁爷说哪里话?千岁爷乃是英雄盖世,无辜陷在缧绁之中,为朋友就死何辞,岂忍坐视不救之理?”

  平西王恭身又称谢一番,又说宋文采误杀花琼的缘故,略谈几句。再说那边船上华爱珠道:“贤妹们,既是爹爹在此,我们为何置之不问?理该先请相见。”

  众妹皆称有理,登时传话过船相请华鼎山沈凤楼田家兄弟张永林同了陆府家人一同过船,八姐妹站在船头,华鼎山冲先呆头呆脑,把手乱摇道:“久不会面了。”

  华爱珠道:“爹爹里面坐罢。”

  陆府家人在船头等候,众人进舱,八美挨次拜见。大家坐定,然后家人进舱叩头请安说道:“小的奉夫人之命,迎接小姐。”

  众姐妹同声问道:“夫人安么?”

  家人答应:“夫人甚好。”

  双娥小姐说:“你等先回去禀知夫人,说小姐们要先到华府,明日回去。”

  家人应声晓得,告退而出。那华鼎山问道:“小桃为何不在?”

  爱珠道:“小桃在着后舱。”

  华鼎山道:“既然在后舱,应该出来叩头才是,为怎的不见?想是怪我么?”

  爱珠道:“丫头焉敢见怪爹爹?只是在家是个丫环,如今出外同心合胆,剿除叛逆,身躯劳顿,又与皇后称为姐妹,故而使不得依旧做丫环看待。若以主婢之礼相见,岂不辱了皇后娘娘?若以少礼相见,又恐爹爹发恼。故此躲在后舱。”

  沈员外道:“既然如此,快请出来平礼相见便了。”

  华爱珠即叫丫环去后舱相请。小桃方才出来,坐在月姑身边。华鼎山道:“你如今与皇后娘娘称为姐妹,我亦不敢当做丫环看待!若回家去,我交还你那张卖身文契便了。”

  忽听三声炮响,千岁爷起马,差官前来传请,众人到官船。千岁爷道:“岳父大人各请回府,传请众人到官船,小婿要到姐夫家一坐。”

  张永林拱手道:“老伯们请便。”

  沈员外田家兄弟说道:“既如此,我们同到府上一陪。”

  华鼎山道:“我要接待女儿,失陪了。”

  拱手而别。千岁爷到了张家,永林便叫随从人等皆往王秀道院屯札,大家进厅,重新见礼。平西王又到中堂见了姐姐,柳大娘一见,欢喜自不必言,永林吩咐备设筵席,其随从人等,亦皆款待。酒罢,沈员外田家兄弟辞别,各自回家。且说华鼎山回到家中,沸闹翻天:“皇后娘娘的妹子来了,你们快去接官亭码头上迎接。”

  合府家人俱到接官亭码头上迎接,少刻八美俱到,放下三声号炮,真个笙歌送耳,好不兴头。宫娥成双成对,大家入内见了华太太,各说了前情。只见丫环抱着官官,后面孟安人上前见礼。华太太不知就里,连忙同回礼,大家说知,孟安人道:“老身只为沈夫人虑着,与员外气恼,故此斗胆伴随前来。实欲解劝沈员外安人息怒,不想员外已经气平,老身来之无益了。”

  华太太道:“安人既然来此,俱是一体尽道,且在敝舍盘桓同住,过了残冬,俟新春,老身送你回家便了。”

  孟安人称谢,华太太又问:“这官官是什么人?”

  孟安人接口应道:“就是这沈夫人的。”

  月姑羞得满面通红,华太太也是乖人,见月姑羞惭,便不再问。接抱官官在手,玩耍。不多一时,酒席齐备,大家入席序次而坐。座上闲谈,休要细说。这日定边王花千岁,奉旨归林,一路回家,见门户萧条,亭前冷落,比前大不相同。心中恻然!众家人接进,凌氏换了吉服,出来迎接公公。问安毕,苦诉夫君被害一番,花千岁便将宋文采怀恨柳树春,误伤孩儿之事,说了一遍。如今已明白了,只是苦儿无辜被害,辜负媳妇少年独守青灯,我心实在难忍。凌氏才晓得其中曲折之事,即命备酒与公公接风。花千岁又往孩儿灵前哭奠一番,方才入席饮酒。

  说张永林那夜另备小宴,银烛高烧,与平西王二人对酌言谈。平西王方知姐夫奉母之命,众家两边,俱已行了大礼回聘之事。永林又说起柳兴欲与小桃成其亲事,央我与他作媒,平西王道:“柳兴患难相扶,并无差错,况且小弟前有戏言,我若后来成全花烛,就将小桃赏他。一言已出,难再解口。若负前言,必被他所怨。且我亦有心要提拔这小使做个官儿,受了皇恩。小桃也有夫人之称。”

  永林称是。此夜闲文不要细说。次日郎舅一同到华家田家沈家陆家相探一回,然后又到国太府中。魏光接进行礼,国太请入内堂相见。待过了茶毕,就把花府凌氏设下谋害之计细说一遍。树春诧异,原来嫂嫂为人如此刁奸。国太又命春香昌德出来叩见。平西王大喜:“难得二人仁心,每人赏你一百两银子。”

  二人上前叩谢而退。平西王亦起身辞别国太,回归张家。且说那日众姐妹辞了华老夫妻,各各回家。孟安人护送月姑到家,这孩子留在华府乳媪服侍。月姑回家,拜见父母,安人是全无一语埋怨,惟沈员外气恼在心,没奈何已作皇家之贵,说也枉然。孟安人果然伶牙俐齿,说得一团如花的言语,并不提及不去征西之事,亦不说已经破腹养下孩子了。所以员外安人,皆不知道。

  孟安人亦即辞别回华府。次日平西王备了祭礼,到着花府。花千岁接进厅堂,再三致谢。平西王即到花琼灵前上祭。花千岁在旁陪礼。凌氏哀得十分惨切,平西王也觉伤心,祭毕烧焚银纸,回归张府,打点还乡。柳大娘即将八美图取交兄弟,平西王笑而藏之。即刻起身,永林护送到府。且说柳太太在家等望,也打发家人到前途探听,这一日家人如飞报说,大爷已到了。合府家人一齐去接官亭护送进门。

  平西王先排香案,望阙谢恩。然后方见太太。永林亦上前相见,那些亲邻朋友,俱皆登府道贺。日日开筵唱戏。永林请了太太之意,不知八美何时完婚?太太说:“已选了次年元宵佳节,到嘉兴迎娶。”

  过了二日,永林告别回归,到各家关照一回。华太太道:“如若各家迎娶,更觉徒劳。倒是一齐来我家叙为一处。省了许多之烦,岂不是好?”

  永林复将此言向各家相议,皆称使得。各各整备妆奁,听候吉期。再说魏烈在都督府中卷帐回家,亦有一番官员迎送热闹。夫妇同归,见了国太,国太大悦道:“自从孩儿别我之后,岂知被人谋害,做娘的好不心焦!幸你遇着仙翁解救,收为徒弟,与国建功。我闻此言,方才放下忧愁。”

  魏烈又把姐姐宫内言语亦说一回,国太大喜。又看看媳妇,果然丰姿俊雅,十分爱惜。兄弟二人相见,也有几句别后言语。即同到衙门去见生身父母。魏老爷夫妻十分大悦。且丢开魏烈荣归之事,又说苏保柴君亮二人在着孟家庄,亦辞员外回家。

  柴总兵到了家乡,地方官已经造好府第;苏总兵到了家乡,焕然风光。百姓闲人,无不交口称羡。不觉过了残冬,又是春来。元宵佳节已到,柳府张灯结彩,大吹大擂,八美妆奁先已陆续发到。各省官员,以及亲邻朋友,送礼贺喜,纷纷不断。

  花船结得十分齐整,平西王下船,到嘉兴迎亲。先说众姐妹家中,那日田家兄弟送姐妹二人,陆夫人同双娥二人,沈员外夫妻相送月姑,月姑不负昌德前情,赏他白银一百两,昌德随同伴送,都来华府。张永林在着柳府乱忙,不在家中,华太太差人接张金定姑娘,一同到家。国太亦送了许多礼物,打发魏烈护亲。魏老爷与儿子魏光亦到华府,定边王花千岁办得绝盛礼物送到华府,亦来做送亲之人。

  平西王船只到了嘉兴,迎接之人,如排阵一般。前前后后,哪数得清?八美嵌宝蟠龙花轿,笙歌盈耳,号炮轰天。到了华府,八位美人打扮皆齐齐整整,这宫娥服侍。那爱珠平日间已经安慰小桃,同我到柳府完婚之后,待我与千岁跟前赞说一句,自然亦是会中之人。故这小桃今日相同而去。小爵主留在华府,令乳媪服侍。当下八美一齐上轿,柳大娘久别家乡,此番又是姑娘迎归之期,一行两便,故此也护送而去。

  孟安人十分高兴,也要护送。使女宫娥各乘小轿,足有百十余乘。花千岁、魏烈弟兄俱护送前去。到了码头,各各下船。一到杭州,又是这些大乡绅前来接亲。八乘花轿到了厅堂上,平西王望阙谢恩。八美各归八处洞房,正是燕尔新婚,如鱼得水,成亲不免自长而下,休要细表。那柳太太留住了侄女,孟安人,朝夕盘桓;柳千岁留住了花千岁,魏家弟兄早晚开怀,情浓无比。苏总兵亦时常来往,彼此相亲。只有柳兴心事未了,求之于永林,永林禀柳太太,太太依诺无辞。那小桃闻知,心中不平。柳千岁安慰道:“柳兴虽然是个奴仆,与我犹如手足一般,自然提拔他一官半职。你亦有夫人之称,休得见怪于我。”

  小桃无奈,只得与柳兴完婚。众姐妹皆念的小桃同心合力,首尾相随,况平西剿叛辛苦,姐妹们每人各赠一千两银子。月姑心下不忍,格外加赠银二千两共成一万两。

  平西王要接抱生儿前来,沈月姑羞惭,再三阻挡。平西王瞒着月姑,悄然告知母亲,柳太太大悦,差人前去接抱。华太太亲自抱送到柳府,取名元观,四个乳媪伺候。不觉亲事一月已满,嘉兴众客相辞,俱各旋归。

  张永林后来夫妇相偕到老。华鼎山夫妇,陆老夫人,田家兄弟,沈员外夫妻,一体无儿,多靠平西王一人承祧宗祀。苏总兵留住了孟安人母女相依,后来苏保承顶孟氏香祀。马国丈服满之后,马后奏明圣上,奉旨御葬。将国太迎请来共享晚年,夫妇同谐到老;柳涛其子柳元观,亦成名为官,子孙繁盛不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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