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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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是日,明帝登殿,文武班列两行。扬尘拜舞,山呼礼毕,加封邓禹为太傅,李通为大司空。众臣各受封赠,大赦天下。

  却说车平王仓,以为中兴三十余年,四方宁息,宜修礼乐。

  遣使至京,奏闻所事。使者至朝,帝召入殿,问:“卿此来何意”?使者具奏所事。帝甚喜,即召众卿共议。李通奏曰:“东平言者甚当。陛下新登宝位,可先设郊祭飨天地,然后告祀宗庙,以明制度。”帝准奏,传旨:“中郎将梁松,监领五校于南郊设坛。及修制先帝光武之庙”。诏下,松往去讫。

  帝思凡所奉祀天地、社稷、宗庙、山川等神,欲为天下生灵祈福,恐百官斋戒不致专精。乃下诏,令太傅桓玄作《斋戒文》,以示众意。玄领敕命,即撰文曰:凡祭祀,必先斋戒,而后以感动神明。戒者禁止其外,斋者正斋其内。沐浴更衣,出宿外舍,不饮酒,不茹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乐,不理刑,此则名戒也。专一其心,严畏谨慎。

  不思他事,苟有所祭之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精白一诚,无须臾间,此则为斋也。大把斋戒七日,前四日为戒,后三日为斋。中祀斋戒五日,前三日为戒,后二日为斋。故示。自是,众臣各皆严肃。

  却说梁松领敕监军,径往城南郊野,建起高坛三层。每层高一丈九尺,四围结彩,按天、地、人三才。五方树旗,列金、木、水、火、土。香焚宝鼎,烛灿银花。又备整齐,还宫复命。

  次日早朝,梁松奏曰:“臣领陛下敕命,往郊设坛。今悉完固,请陛下往祀。”帝传旨:“百官更衣,同登坛祀”。诏下,众臣先临肃侍。须臾驾至。帝下龙车,端整平天冠,重更沽黄袍,立于中坛正坐。文武班列旁边。帝举香祝曰:“大汉皇子刘庄,眷天上帝,降中于民。致四海之来苏,启万民之俯仰。惟冀神祗,钟灵降福。士民条畅,国祚昌荣。”祝罢,再拜。

  忽近臣趋坛奏曰:“大司空李通病笃,今早气绝而薨。乞陛下传敕安葬”。帝闻,大哭,曰:“先帝起义舂陵,此将首助兵甲。披坚执锐,拯弱扶危,历尽汗马百年之劳。未蒙恩赐一息,今才佚乐,天何速其命乎!”敛蹙眉尖,吁磋不已。太傅桓玄进曰:“陛下少忧,人寄尘寰,生死有命。李通既逝,不能复醒,陛下可念其功,敕赐厚葬。何为痛苦哀之而损容乎?  ”帝遂止,罢坛还宫,传敕厚葬,谥曰“恭侯”,子音嗣。帝与阴皇太后亲临墓吊,有诗哭曰:先帝初逢世乱时,将军誓死寄安危。

  旌旗万里寒胡胆,梁柱今朝折栋支。

  义节棱棱冲汉漠,忠精赫赫着铭碑。

  伤心多少英雄泪,忍向斜阳故国挥。

  吊罢,车驾还宫。

  二年春月,帝传旨,亲往明堂,飨祀光武皇帝。百官一齐拥驾至临。祭毕,帝登云台之上观望云物。良久,乃罢。幸辟雍,行初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等升于明堂之上。帝正坐,自为讲辩,诸儒执经问难于前。避雍四门之外,百姓人等整衣冠,排列而观听者,凡有亿万之多。自早至晚乃罢还宫。  次日设朝,文武拜毕,传旨修整学舍。令功臣子孙及四姓末属,俱入讲学。选择高才饱读者,以授其业。自桥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闻言,亦遣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却说扶风茂陵有一人,姓傅名毅,字武仲。家贫,力学博古今。一日,于平陵习读经义,闻明帝兴学校,求贤士,因作《迪志》诗以讽之。诗曰:咨尔庶士,迨时斯勖。日月逾迈,岂云旋覆。哀我经营,旅力靡及。在兹弱冠,靡所无立。于赫我祖,显于殷国。二迹阿衡,克光其则。武丁兴商,伊宗皇士。爰作股肱,万邦是纪。

  奕士载德,迄别显考。保膺淑懿,缵修其道。汉之中叶,俊乄式序。秩彼殷宗,光此勋绪。伊余小于,秽纳靡逮。惧我考烈,自兹已坠。谁能革浊,清我灌溉。谁能昭暗,启我童昧。先人有训,我说我诰。诲我嘉务,诲我博学。爰率朋友,寻此旧则。

  契阔夙夜,庶不懈忒。秩秩大猷,纪纲庶式。匪勒匪昭,匪壹匪测。农夫不怠,越有黍稷。谁能云作,考之居息。二事败业,多疾我力。如彼遵衢,则罔所极。二志靡成,事劳我心。如彼兼所,则圂于音。于戏君子,无恒自逸。俎年如流,鲜兹暇日。

  行迈屡税,胡能有迄。密勿朝夕,聿同始卒。

  傅毅复观经义,朝夕不辄。帝闻其贤,善于辞赋,顾下诏征之。毅即随命入朝。见帝参礼毕,帝曰:“素闻卿负大才,未用于世。朕因召卿济扶孤弱,可乎?”毅叩首谢曰:“臣庸无识,不堪重任,乞陛下姑纳为用。”帝大喜,遂以毅为兰台令史,拜郎中令,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毅谢恩而出,即往兰台,与诸生修编史集。

  毅追美孝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庙颂未立,乃依清庙作《显宗颂》千篇,奏上,帝甚奇之。由是,文雅显于朝廷,咸仰称羡。是时,三年春月,帝思贵人马氏,贤德慈谦,乃下诏立为皇后。德冠后宫,即正位宫阉。愈自谦肃,好读诗书,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宫主人参朝谒,见后袍衣粗疏,以为绮毂。就视,乃笑。后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何得笑乎?”众皆叹息而退。

  一日,帝独闲坐,追思中兴功臣,不可殒灭其像。次早登殿,文武朝罢,传旨令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传名后世。以邓禹为首,次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竣耿弇、杜貌、寇恂、傅竣岑彭、坚谭、冯异、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祁彤、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拢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悉图于上。独马援以椒房之亲,不画其像。一日,东平候仓与帝游于云台,观遍不见马援之像,乃谓帝曰:“伏波将军功劳甚大,何故不画图像?”帝笑而不言。

第五十六回

  帝与东平登台玩罢,车驾还宫。却说扶风平陵一人,姓梁名鸿,字伯鸾。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及卒时,鸿尚幼,遭世离乱,因卷席而葬。复受业《大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经义,无所不通。学毕,乃牧羊于上林苑中。不觉家中发火,延及邻舍。鸿知,叹曰:“是我累他。”乃归,寻访烧者,问:“所去失多少?”其主言曰:“家财无一毫物。”鸿悉以羊偿之,其主犹以为少。鸿曰:“吾无他财,愿以身居佣作,以尽赔还。”其主许之。鸿为执勤,朝夕不担邻家长者,见鸿貌非常人,乃责其主,而羡鸿贤。其主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羊。  鸿不受而去。  归乡里。富豪之家慕其高节,多欲以女妻之,鸿并辞不娶。

  时同县孟良者,生有一女,名光,貌状非常,而兼黑色。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光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光求作布衣麻缕织作筐缉绩之。及嫁,始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光乃跪牀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责,不敢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汝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自有隐居之服。”即更作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因取字曰:“德曜”。

  孟光居之半载,光曰:“常闻夫子欲隐避患,今何为默默?  乃欲低头就之乎。”鸿曰:“然也。”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瑟,以自欢娱。仰慕前世之高士,而为四皓支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关,过京师,乃作《五噫》之歌以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

  帝闻鸿贤,命使安车持节以迎之。使者至,鸿迎礼毕,问曰:“使者何意?”答曰:“圣上闻足下贤能,特来相召,同匡国政,以济天下之望。愿足下早赴无拒。鸿曰:“吾乃一庸夫耳,岂能识国事!”竟辞不受。使者叹息而回。鸿遂改易姓名。与妻避居于齐鲁之间。半年又去。适其将行,乃作诗而叹,诗曰: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  心惙恒兮伤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

  兢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

  逍遥步兮邀嬉,缵兮尼兮周流。

  傥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福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

  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我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

  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既至吴地,乃依大家臯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每归,妻奉饮食,不敢仰视,于鸿前举案齐眉而进。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于家。时鸿友人高恹,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鸿乃作诗以寄之。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怀仆思。

  想念恹兮爰集兹。

  二人遂不复见。恹亦高隐,遂终身不仕。

  却说高密侯邓禹,一日朝罢归门,陡沾寒疾,卧榻不起。

  遂令长子邓震,奏闻明帝。帝大惊,累次亲临视问。及薨,帝传旨文武,悉皆挂孝。帝亦白袍素车,亲出送葬,谥曰“元侯”。有诗为证:结发行间见此公,两河忠义侯元戎。

  勋成伊吕终方驾,算胜孙吴亦下风。

  千载清名垂竹帛,一杯黄壤对松桐。  英雄已死嗟何及,独立西风看去鸿。  葬毕,车驾还官。次日,宣禹十三子至殿,受封赠职。以长子震嗣父职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余悉皆受赠。

  各谢恩退。惟少子鸿,好谋筹策,封为小侯,引入后殿,与议边事。鸿一一而答,帝甚喜,以为鸿能,拜为将兵长史,令五营军士护鸿镇守雁门关,鸿拜谢而去。

  却说尚书钟离意,闻全椒长刘平贤能,乃入朝奏荐,言:“平在全椒,仁政省罚,恩惠良民。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

  太守行见其狱无击囚,真可谓贤才之治也,陛下宜升迁之”。

  帝准奏,下诏征为议郎。

  帝性遍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每被残辱。近臣尚书以下,或有不到之处,至见拖扭扯拽,常以事怒恨郎官药菘。一日升殿,众臣朝毕,帝下龙牀,以杖撞之,菘走入牀下。

  帝怒甚,疾言郎出。菘乃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出撞郎。”帝才息怒,遂赦其罪。由是,朝廷莫不栗栗,争为严切,以避诛责。惟钟离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

  八年,北匈奴遣使诣朝,请求交和,不复为寇。帝许之,遂赏使令还回报。乃遣越骑司马郑众出使匈奴。众领敕命,即上马行。  数日方至,令人报知匈奴。单于召入帐下,众乃半揖而已。

  单于曰:“郑生何为不拜?”众曰:“汝非吾君,何得拜焉?

  ”单于曰:“吾与汝主并肩,汝与吾臣相立,即奉使于吾,当行臣礼,何得自持而越法乎?”众曰:“南朝臣将,膝有黄金,岂肯屈身而下胡虏哉!头则可取,志不可移。”单于大恐,止不复语。乃发还京师,众即出回。

  却说南匈奴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起兵叛。遂密使人往北虏,令合兵共势迎敌。郑众出塞,闻知其事,乃入朝见帝,奏曰:“今二虏连和,欲叛陛下,宜置大将以防拒之。

  ”帝准奏,遂令郑众监军十万,渡辽水以镇西域。众即拜别,上马领军而去。帝夜梦见金人,身长项大,有光明。次日登殿,问于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如黄金色”。

  帝因使人往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求其书,大抵以虚无之说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得其术,建造殿宇,图塑其像,以时奉祀。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有诗为证:出自西方曰天竺,中原由此钵相传。

  不生不灭神明妙,时放毫光照大千。

  却说明帝图罢佛像,次日设朝,召文武共议匈奴之事。忽耿秉出班奏曰:“匈奴为害久矣,心无定制,或服或变,诡诈多端。若不以威加之,乘间扰害。臣愿乞兵往伐,以绝后患。  ”帝准奏,令与窦固等引兵十万,分道并出。

  数日方至,离五里下寨,令人报知匈奴。单于听罢大怒,急点匈奴十万,披挂上马。单于头顶宝篏盔,身穿银铠甲,手执降魔杵,坐下燕色马,引军出城,排阵搦战。窦固出马,骂曰:“(羊喿)靼贼奴!汉王有何负汝?不时寇扰边界,早降罢战,庶免残生。若再拒言,粉身碎骨。”单于大怒,跃马直龋二将交锋,共战十合,不分胜负。耿秉出马,两下夹攻。

  金鼓齐鸣,喊声震地,匈奴大败。单于首将撞东欲走,耿秉望见,攀弓赶上,奋射一箭,从其项下穿过,堕马而死。单于见势不利,急引残军,拼死杀开血路,回走本国而去。固遂令卒鸣金收军,下寨安歇。于是声震胡虏,畏不敢犯。次日,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分兵八万,进使西域。超郎拜别上马而往。行至鄯善将近,善王广先奉汉诏,礼敬甚备。后忽疏懈。

  超见广有怠慢之意,乃谓官属曰:“此必有北虏使来,与相交通。明者睹未萌,况已着耶!不入虎口,不得虎子。”遂传令军士,夜以火攻虏营。众军得令,各整兵刃,披挂立待。至夜二更,一齐上马潜往。既至,令卒放火。惊起虏使,乱奔出走。

  超遂跃马赶上,拔剑望使一砍,首落于地。及斩从士三十首级,余众百十多人,悉皆烧死。  次日天晓乃还,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级示之,一国震恐。

  广叩头言曰:“愿附汉主,再无二心。”即令子入侍中国。超大喜,遂班师回京。见窦固具说所事,固大喜,谓曰:“将军诚大才也。”次日入朝见帝,具奏超功。帝甚奇异。复下诏。

  令超出使于寘。超即上马前行。既至,寘王广德闻汉使至,忙出迎接,诚服归降。于是,诸国胡虏皆遣子入侍。

  按鉴: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却说北虏匈奴亦反,扰掠俱入云中地界。时太守廉范,发兵拒之。吏士进跪告曰:“匈奴势大,吾等兵少,不可轻敌。  太守欲进,急宜修书遣人,先往邻郡求救。待其军来,合势共出,则可取胜。”范不许。至日暮,乃召军士谓曰:“汝等今夜各持火把,列于营中,使虏众见言我兵多,明早进击,可破其势。”众将得令,悉从计行。

  至夜二更,高烛营中,火光冲天。虏军望见,都言汉兵救至。帅王大惊,待旦而退。是夜,范令军中就牀饱食,天明,大军分道并进。虏军闻风逃窜,弃甲丢戈。廉范赶上,大杀一阵,得虏首百级,死者千余人。于是廉范威震边塞,北虏不敢复向云中。有诗为证。料敌行兵数有方,神机妙策蕴胸藏。  破胡灭虏鹰擒兔,出塞驱夷虎奔羊。

  是日廉范班师,唱歌回府,令人奏闻朝廷。帝大喜,遣使持节,加范为大将军之职,赐金百两,缎匹五十。再赐白银千两,令赏军士。使者上马而去。

  却说益州刺史朱辅,为人慷慨,有大才略。好立功名,在州数岁,宣示汉主德威,以唬夷虏。自汝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唐葭、盘木等百余国,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称为臣仆。唐葭作诗三章,歌颂汉德。

  朱辅修奏一封,遣使将其诗章献上朝廷。疏曰:臣闻《诗》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传》曰:“岐道虽僻,而人不远。”诗人诵咏,以为符验。白狼王唐葭等慕化汉德,归义作诗三首。路经邛来大山,陵高坂峭,危峻险百倍。岐道襁负老幼,若归慈母,夷之语辞意难正,草木异种,鸟兽殊数。有捷为郡椽,由恭与之习狎,颇晓其言。臣辄令讯其风俗,译其辞语。今遣从事史季陵与护送诣阙,并上言乐诗。  昔在圣帝舞四夷之乐,今之所上,庶佣其一。臣朱辅顿首疏上。

  《远夷乐德歌》诗曰:大汉是治,与天意合。吏译平端,不从我来。闻风向化,所见奇异。多赐缯布,甘美酒食。昌乐肉飞,屈申悉备。蛮夷贫薄,无所报嗣。愿主长寿,子孙昌炽。

  《远夷慕德歌》诗曰:蛮夷所处,日入之部。慕义向化,归日出主。圣德深恩,与人富享。冬多霜雪,夏多和雨。寒温时适,部人多有。陟危历险,不远万里。去俗归德,心归慈母。  《远夷怀德歌》诗曰:荒服之外,土地硗埆。食肉衣皮,不见盐谷。吏译传风,大汉安乐。携负归仁,触冒险狭。高山岐峻,缘崖磻石。未薄发家,百宿到洛。父子同赐,怀抱匹帛。传告种人,长愿臣仆。

  帝览辅奏,见三歌之诗,甚嘉喜爱。遂令史官录之于滕,使赍军书往授辅为都护之职。使者拜别上马而去。

  却说北虏单于,遣西鹿蠡王率兵二万,进击车师。耿恭闻之,乃召诸将谓曰:“匈奴势大,人马精强,不可与彼交战。

  且此国粮稀食寡,难济军用。吾闻疏勒城旁有涧水颇固,莫若先出据之,可宜长守,以备胡害。”众将俱诺。

  是日,耿恭人据疏勒。蠡王闻知,即使众匈奴拥绝其涧水,使不得饮。恭于城中令卒穿井,深十五丈,不得水出。吏士渴甚,乃笮马粪汁而饮之。恭遂洁整衣服,向井拜祷,仰天告曰:“恭领汉王重命,职镇边疆,终日干干。夕阳若厉,并不敢少逸自怠,忘理政事。今不幸被匈奴围击,拥绝涧水,城中士卒人民俱遭渴死。恭穿深井一十五丈,不能致水而食,愿天怜恤孤穷,早施甘泽,救生民之涂炭,慰汉主之愿望。”祝罢而拜。  须臾,泉水涌出。恭大喜,叹曰:“诚天助也!”于是城中百姓,威言恭德所致,岂人力之能哉!恭得泉水,遂令军卒扬以示虏。虏见,各皆惊骇,咸相议曰;“耿恭真乃神助,吾等岂胜彼乎?”遂解兵,忙回本国而去。  耿恭即设宴大飨军士。次日倍表,遣使诣京,奏闻主上。

  表曰:日月丽中天,万国仰照临之德。乾坤大一统,群生荷覆载之恩。文教诞敷而治具毕张,威武继扬而妖气顿息。臣民欣载,海宇权腾。仰惟皇帝陛下,卓冠群伦,茂膺景运。皇图启祚,粤申命之自天。历数在身,遂化家以为国。拯生民之势弱,救乱世之劻勷。大钧播而景物亨,皇权建而彝伦叙。凡有血气,莫不尊亲。惟彼残胡,敢行肆侮。窃乘间隙,侵犯边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讨。爰声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陈帅。臣耿恭赋质庸愚,忝受郡守之寄,惭无赞画之能。拜命阙廷,俾率貔貅之众。总戎行阵,誓空胡马之群。前车师而虏蠡入界,后疏勒而拥绝水池。士卒渴挨,笮马粪汁而为饮。人民苦悴,掘深井而无泉。臣恭净洁祷祝穹苍,忽涌甘泉,苏回民士,令卒高扬以示虏。匈奴震怖而回兵。一旦廓清,膻腥无秽。皇风远被于遐荒,胡运竟终于此日。凡兹勋庸之建,岂因臣下之能。盖兹伏遇皇帝陛下,广运如天,宏谟盖世,明见万里之外,遂成千载之功。东日窟而西月江,莫非王土;南荒炎而北弱海,洪惟帝臣。一统太平,万年悠久。臣耿恭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大喜,即遣使持节,拜恭为五军都指挥使之职。  并赏军银三千两。使者赍敕上马而去。秋八月,帝崩,年四十八。皇太子炰即位,年一十八岁。班固赞曰:显宗丕承,业业兢兢。危心恭德,政察奸胜。

  备章朝物,省薄坟陵。永怀废典,下身遭道。

  登台观云,临雍拜老。懋惟帝续,增光文考。是日,章帝登殿,各文武朝罢。忽兵部尚书杨终越班上疏,极言匈奴之事。疏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往征之师。玁狁侵陵,宣王有北伐之举。  属妖氛之迅扫,致丑虏之归来。喜溢臣民,欢腾遐迩。臣终切惟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以毡裘之遗孽,亡国之贱俘,负天地生全之恩,怀虎狼贪残之性。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且胡虏之心,未有倾志属国。

  少有未至,疾害妒生。杀戮我姓,使寇窃我边陲。上违逆于天地,下阻遏于声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残去害,爰兴问罪之师。按节临戎,实总天师之寄。将佐效忠而志力,士卒鼓勇以争先。军威远震于虏廷,义气横行于瀚海。兵有不战之胜,敌无枭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诣国门纳款输诚,革心向化。其余军民人等,咸加抚谕,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绝腥膻之秽。是皆皇帝陛下之谋运,于宥在睿,知发乎先机。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获殚犬马之驱驰,少尽涓埃之报答。万方胥庆,睹日月之光华。率土归心,乐乾坤之覆载。臣兵部尚书杨终,顿首诚惶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毕,下示公卿议论。第五伦、牛融、鲍显因共议入殿,奏曰:“孝子之心,无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皇所建,不宜回异。”帝闻言,沉吟未决。杨终复上奏曰:“奏筑长城,攻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崖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帝从之。言未讫,忽一臣趋殿奏曰:“安夷县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种羌之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吏长宗延追之出寨。种人见恐罪诛,遂共谋暗杀宗延。而与勒姐及吾良二种相结为寇,扰掠边疆。乞陛下传旨,发兵御敌。”帝闻奏,下诏,着陇西太守孙纯出兵讨征。使者领旨,急往陇西而去。

  却说纯正在厅堂理事,忽人报曰:“朝廷遣使来至。”纯急罢公出接,邀人后堂礼坐。问曰:“使来何意?”使者具说所事。纯即发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应。自与从事李睦,引军五万,会于和罗谷口,列阵对敌。

  卑南出马,大叫汉将搦战。李睦听言,披挂上马,飞出阵前。不与打话,二将交锋,共战二十合,不分胜败。孙纯策马冲阵混杀。征尘蔽日,金鼓连天。虏军大败,走伏践尸。卑与孙纯交马,战未十合,被纯奋砍一刀,削为两段。余虏遁走。

  纯率众军赶上,大杀一阵,斩首三千级,获其辎重不胜其数。

  纯遂收军,凯歌回府。后诗赞曰:霆剑龙飞脱宝潭,将军扼腕虎耽耽。

  指挥天地开经略,驱逐风云入笑谈。

  的拟万全收塞虏,果然一敌斩卑南。

  烟尘一扫腥膻荡,奏凯停鞭谩驻骖。  是日,孙纯回至陇西府内,大飨将士,赏劳诸军。将卑南首级令人传送京师。帝见大喜,即遣使持节拜纯为征虏将军,赐金二百余两。使者拜别上马陇西而去。

  却说马皇太后,素爱躬履节俭,事从简约。时兄马廖为卫尉之职,见太后朴素,虑其美业难终,乃上疏于长乐宫,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患。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夫国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师。

  今陛下躬服黡缦,以去华饰,素筒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诫合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熏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人心乎?况于行令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臣卫尉马廖,诚惶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太后览表,深喜纳之。由是,朝廷大议国政,每使众臣询访于廖。

  时鲁国鲁人孔僖,字仲和,与崔篆、孙骃为友,极相喜美。

  一日,同游太学,讲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时事,僖废书叹曰:“若是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肆,忘其前之为善。”值曰:“《书》、《传》如此多矣!”

  时邻舍生梁郁在旁接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骃默然不对。郁怒恨之。阴上书首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之事。帝怒,下诏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诛责,乃上书自讼。书曰:臣之愚意,以为尽育非谤者,谓实无此事,而加虚诬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诚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之。夫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来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见也。

  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已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爱其死,犹敢与言者,诫为陛下深惜此大业。

  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臣孔僖谨诣阙廷,伏待重诛。  帝览书,遂赦其罪,乃封僖为兰台令吏。僖叩首谢恩而出。

  却说中郎将窦宪,妹为皇后。宪恃宫闱之势,以贱直侵夺沁水公主园田。公主畏宪宠势大,不敢计较。后帝驾出,从其园过,帝指以问宪。宪隐意而对。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园田时,何用忿!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迭三人,相纠纠,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诏书切切,尤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窦如孤雏腐鼠耳。”宪大震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公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二月,帝东巡狩,还鲁幸阙里,以太牢告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讲《论语》。时孔僖因帝大会,乃自陈拜谢。帝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值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遵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道。

  至于光荣,非敢所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遂升僖为郎中,赐褒成侯。再赐孔氏男女钱帛,令僖还京师,东观校书。僖叩首谢恩,即随车驾还宫。

  却说刘粱尝作《破群论》,时之览者,以为仲尼作《春秋》,乱臣知惧。今此论之,俗士岂不愧心。其文不存,乃作《辨和同之论》一篇,以着于世。论曰:天事有违而得道,有顺而失义,有动而为害,有恶而为美。  其故何乎?盖明智之所得,暗伪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无适无莫,必考之以义焉。得由和兴,失由同起。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  《春秋传》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剂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过为正,以匡恶为忠。”《经》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则上下和睦能相亲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

  失先君之绪,覆楚国之师,不谷之罪也。若以宗庙之灵,得保首领以殁,惟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祖庙者,请为灵若厉。大夫许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从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南海,训及诸夏,其宠大矣。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恭乎?”大夫从之,此违而得道者也。及灵王骄淫,暴虐无度。羊尹田亥从王之欲,以殡于干溪,殉二女。此顺而失义者也。

  郡陵之役,晋、楚对战。阳谷献酒,子反以毙。此爱而喜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季孙之爱我美疢也。

  ”疢毒滋厚,石犹生我。此恶而为美者也。孔于曰:“智之难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国。”亦有由也,作而不顺,施而不恕矣。盖善其知义,讥其违道也。

  夫知而违之伪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与伪,其患一也。

  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违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也。《夏书》曰:念兹在兹,庶事恕施,忠智之谓矣。”故君子之言,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诚。进退周旋,惟道是务。苟失其道,则兄弟不阿。苟失其义,虽仇雠不废。故解狐蒙祁奚之荐,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为成,付瑕以顺厉为败,管苏以憎忤取进,申侯以爱从见退。考之以义也,故曰:“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遭为贵。”《礼记》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考义之谓也。”昔文翁老蜀道,着巴汉唐桑琐隶,风移喂礌。

  吾虽小宰,犹有社稷。苟赴期会理文墨,岂本志乎!

  论罢,乃作大讲书舍,延聚生徒数百余人,朝夕亲往劝究讲辨。而义明试殿策,儒化大行。由是,此邑至后尤称其教。

  帝闻梁名,下诏拜为尚书郎,使与僖共校书史。梁谢恩出。是日,帝传敕旨,令大司徒袁逢将黄榜张挂,受纳天下贤士能上计者。袁逢领旨出朝,即将黄榜挂讫。

  却说洛阳西县一人,姓赵名壹,字符叔。体貌魁梧,身长九尺,美须良眉,望之正伟。而恃才倨傲,得罪于乡党,拟之以死。友人谢承力救得免。壹乃遗书谢友之恩,书曰: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传称其仁。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世着其神。设曩之二人,不遭仁神,则绝结之气竭矣。然而精脯出乎车軨,针石运乎手爪。今所赖者,非直车铃之糒脯,手爪之针石也。乃收之玉斗,极还之于司命。使干肉复含血,枯骨复被肉,允所谓遭仁运神,直所宜传而着之。余畏禁不敢班班显言。窃为《穷鸟赋》一篇,其辞曰:“有一穷乌,戢翼原野。罩网加上,机阱在下。前见苍集,后见驱者。徼弹张石,昪子彀左。飞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所畏触,摇足恐堕。内独怖急,乍水乍火。幸赖大贤,我矜我怜。

  昔济我南,今振我西。鸟也虽顽,犹识密恩。内以书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贤,归贤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孙孙。”又作《刺世疾邪赋》,以舒其怨。愤曰:“伊五帝之不同礼,三王又不同乐。数极自然,变化非是,故相反驳。德政不能救世圂乱,赏罚岂足惩时清浊。春秋时祸败之始,战国愈复增其荼毒。秦汉无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宁计生民之命,惟利已而自足。

  于兹迄今,情伪万方。佞诏日炽,则克消亡。舐痔结驷,正色徒行。妪(女禹)名势,抚拍豪强。偃蹇反俗,立至咎殃。捷慑逐物,日富月昌。浑然同惑,孰温孰凉。邪夫显进,直士幽藏。原斯瘼之攸兴,实执政之匪贤。女谒掩其视听,近习乘其威权。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虽欲竭诚而尽忠,路绝崄而靡缘。九重既不可启,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于旦夕,肆嗜欲于目前。奚异涉海之失,拖积薪而待燃。营纳由于闪榆,孰知辨其蚩妍。政法屈挠于势族,恩泽不逮于单门。宁饥寒于尧舜之荒岁,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乘理虽死而非亡,违义虽生而非存。  谢承览其书、赋,叹曰:“赵生诚大才也,而屈掩未用,良可惜哉。”时有秦客者在承家,见壹之辞赋,乃为作诗一首以叹之。诗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

  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

  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伊优北堂上,肮脏倚门边。  时鲁生闻此辞系,亦为作歌而叹之。曰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

  贤者虽独悟,所因在群愚。

  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

  哀哉复哀哉,此是天命与。

  却说赵壹闻京师出榜,举辟上计,即唤妻谓曰:“吾少力游于学,废寝忘食,欲为亲扬名显。奈世态炎凉,轻文贱艺,所以屈志未伸,淹埋尘世。今闻朝廷出榜,招纳天下英才,能上计者。吾欲往走一道,妻意若何?”妻曰:“夫子数年命运蹇薄,故淹未遇。今既然欲赴,可推时运若何。”壹曰:“然也。”即往东街巷铺,求发课算。

  忽遇一相士,坐市谈术。壹与施礼,谓曰:“吾数年淹屈于家,功名未就。敢烦先生一相,可望否乎?”相士闻言,遂令解衣。周身视罢,乃曰:“贤士休怪庸言,敢伸直道。”壹曰:“无妨,请依形断。”相士曰:“依愚直判,贤士贵不过郡吏,职不过驿丞。”壹不听,遂赏其钱而回。妻即出问其故,壹曰;“言今年大贵发迹。”妻喜,即别而往。

  既至,袁逢令吏悉入。时上计者数百余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视。壹独长揖而已。逢望壹异,令左右责之,曰:“下计郡吏而揖三公者何也?”对曰:“昔郦食其长揖汉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闻其言,慌下席,执壹之手,同坐于上。  乃问西方之事何如?壹具所答。逢大奇之,顾谓坐中曰:“此人西县赵元叔也,朝廷莫有过之者。吾请为诸君分坐。”坐者皆属观之。及辞,逢亲送出府外,二人揖别。

  壹遂往谒河南尹羊陟,不能得见。壹思公卿中非陟无足以托名者。次日又往。至其后衙,令人入报,陟尚卧未起。壹径入堂上,言曰:“久仰高风,故来参谒。屡未得见,而忽然奈何命也。”因举声大哭其门下。众人惊骇,皆奔入后堂。陟知壹非常人,乃起身整冠出迎。施礼毕,壹曰:“贱谒贵,故难能见。”陟赤颊而答曰:“非敢自许,奈寒疾不可以风,故慢殊甚,愿勿为咎。”壹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岂可怨乎?

  ”陟大奇之,二人遂别。

  明旦,陟从车骑回谒赵壹,见诸计吏多盛饰车马帷幕,而壹独柴车草屏,露宿其旁。乃叹曰:“壹真贤士也。”壹知陟至,急接延坐车下。左右莫不感叹,陟与壹谈至晚,极欢而去。

  乃执其手谓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言罢,遂别。陟与袁逢共称荐之。于是赵壹名动京师,士大夫想望其风彩。壹名未遂而还,道经弘农,太守皇甫观者不令通见。壹遂遁去。门吏人见太守,具告所事。观闻壹名大惊,乃奉书以谢之。书曰!

  蹉跌不回,企德怀风。虚心委质,为日久矣。侧闻仁者美誉,区区冀承清诲,以释远怀。今旦外白有一尉两计吏,不道屈尊门下更启,乃知已去。如印绶可投,夜岂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宁当慢傲加于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责,倘有原察,追修前好,则何福如之。谨遣主薄,奉书下笔,气结汁流竟趾。壹览书,即修一封与其主簿回报。书曰:君学成师范,缙神归慕。仰高风骥,历年滋多。旋辕兼道,渴于言侍。沐浴晨兴,昧旦守门。实望仁兄昭其悬迟,以贵下贱,握发垂接。高可敷玩坟典,起发圣心。下则抗论当世,消弭时灾。岂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友之德,同亡国骄惰之志。盖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劳。昔人或历说而不遇,或思士而无从。皆归之于天,不犹于物。今壹自谴而已,岂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损。而远辱手笔,追路相寻,诚足愧也。壹之区区,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谢也可食。诚则顽薄,实识其趣。但阙节灰动,膝灸坏溃,请俟他日,乃奉其情。辄诵来既,永以自慰。

  皇甫观览书,叹曰:“赵生诚贤士也,奈何命乎?”于是,州郡争致礼迎。皆不就,遂遁去。后以寿终于家。由是观之,果如相士之言。

  戊子正月,帝崩,年三十一。皇太子肇即位,年十岁。六月,和帝登位。文武拜毕,忽一臣趋殿奏曰:“北匈奴饥乱,寇入边界扰掠生民,陛下将如何治之?”帝闻大惊,急召文武商议。众臣默然无计可设。时窦太后闻知,亲自临朝。和帝急下迎接,问曰:“娘娘何意?”太后曰:“吾闻匈奴入界,汝等众臣无所治决,故来共定计破。”帝欣然问曰:“娘娘何计?

  ”太后曰:“自古匈奴难与善治,若不以威加之,乘间扰害,可令窦宪领军往伐,以绝将来。”帝曰:“娘娘言者甚当。”

  即以窦宪为车骑将军,耿秉为先锋,班固为未将,与精兵三万,北伐匈奴。三将领旨,即日引兵上马而往,径望北夷进发。  数日方至,宪谓秉曰:“匈奴势败,必望稽落山走。汝可分兵一万,往彼埋伏。再令班固领军一千,于稽落高处探望,见与单于搦战,待其败至,班固举旗为号,耿秉伏兵齐起,截住去路。吾兵追袭,首尾相击,必可破矣。”众将皆曰:“此计甚妙。”遂各分兵去讫。

  却说匈奴单于知汉兵至,即起大军三十余万,分作两道并出。至燕然山下,两军相遇。单于出马,头顶冲天冠,身穿青铠甲,手执丈八神枪,坐下乌龙马,立于阵前,大呼汉军搦战。

  窦宪闻言,急披挂上马,跃出阵前。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单于抵敌不住,败阵回走。窦宪赶上,温禺王急出当头截祝二马相交,战不三合,被窦宪一刀,连人带马削为两段。单于见势不利,引军急走。窦宪跃马赶上。  至稽落山下,班固将旗展开,耿秉伏兵齐出,截住去路。

  尸逐王当头冲阵,被耿秉大喝一声,砍于马下。单于勒马复回。

  窦宪追至,前后夹攻,虏众大溃。单于拼死杀开血路,遁走而去。窦宪率兵追击诸部。赶至私渠北凝,大破之。斩其各王以下一万三千余级,获牲口马、羊、猪、牛、橐驼数万余头。于是,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提等八十一部,率众降者八十余万。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寨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曰:维永元元年秋七月,大汉元舅,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先锋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英杨之交,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洎南单于、东乌桓、西戎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方。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入阵,莅以神威。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绩卤绝火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俎。星流慧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显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郡,跨安侯,秉燕然,摄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据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招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  又封山刊石,昭铭上德。辞曰:铄玉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直其邈兮互地界,封神丘兮建隆碣。熙帝载兮振万世。

  是日,宪等振旅还京,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令开府库,赏劳军士。其所将诸部,每二千石。子弟从征者,悉除太子舍人。封宪为冠军侯,食邑二万户。笃为郾侯,景为汝阳侯,壤为夏阳侯,各食六千户。悉叩首谢恩。惟宪不受封,辞帝引兵出镇凉州。宪以北虏微弱,思欲灭之。  二年正月,宪大会诸将,谓曰:“北虏虽服,心无倾向。

  倘其威盛,即动骄边。莫若乘其势弱,净扫除之,以杜汉朝之患。诸公若何?”众将皆曰:“此言极当。”宪大喜。是日宴罢,即遣右校尉耿夔与司马任尚及末将赵博等,中分麾下精兵三万,北击匈奴。夔等遵命,上马引兵而去。既至,屯下营寨,来日决战。

  却说北虏单于,正会匈奴饮宴。忽小军报曰:“汉帝又遣校尉耿夔,引兵复来,侵害吾国,陛下将何治耶?”单于闻言,大怒,骂曰:“颇奈小将,不时加害。今若不除此贼,誓不回兵!”言罢,披挂上马,勒领匈奴大军五万余骑,出寨迎敌。

  行至金微山下,两军相遇。单于出马,大叫曰:“汉将不怕死者出阵。”耿夔大怒,急奔上马。任尚高声言曰:“将军休出,等小将先斩单于,提首来献。”言罢,提枪上马,飞出阵前,摆势搦战。单于谓曰:“汝主何是不仁,吾肯体纳贡,庶扰黎民。今又故来犯界,欺人太甚!小寇早下拜降,保留残命。倘若拒抗,碎首分尸。”尚大骂曰:“(羊喿)靼贼奴,不思皇天厚赋,一统刘君,岂容胡虏混世!”言罢,二人交马,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败。耿夔、赵博双出夹击。金鼓齐鸣,喊声震地,虏军大败。东投西窜,无路可逃。斩将杀军,尸填坑满。单于撞出逃走,不知所在。余虏皆散。夔逐收军而还。

  回至凉州,入见窦,具言获胜之事。窦宪大喜,急令排宴赏劳诸军。次日,班师回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重赐金帛珍宝。宪谢恩出朝。于是,宪平北虏之后,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为爪牙,邓迭、郭璞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以忤意,相继自杀。朝臣莫不震惧,望风承旨。而驾进位,特进得举吏,见礼依三公。景为执金吾,环为光禄勋。权贵显赫,倾动京都。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逼取罪人之妻,虏掠良家之女。商贾闭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惧,莫敢举奏。太后闻知,即传旨减景之爵,使无横为。独瓖少好经书,节约目修,太后爱之,出为魏郡,迁造州太守。时窦氏父子及弟并居列位,充满朝廷。叔父霸为城门校尉。霸弟褒为将作大匠。褒弟嘉为少府。其侍中将大夫郎吏十余人,皆屑窦氏。宪负重劳,陵肆日甚。四年,封郭迭为获侯。迭与其弟步兵校尉郭磊,及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皆相交结。举出入禁中,得宠太后,遂共图为杀害。  帝阴知其谋,大恐,急召中常侍郑众定计诛之。众曰:“陛下既欲是行,可先令执金吾校尉勒兵屯于卫南北宫,闭四城门,下诏收宪大将军印绶,权封冠军侯,使无疑意。陛下再行亲出北宫,收捕迭、磊、璜、举,然后召宪等入帐,不与言谈讲论,即令擒下,绑缚就国诛之,易如反掌,何难之有。”帝依众计,密诏校尉勒兵屯伏。

  车驾即至北宫,先捕迭、磊、璜、举四人,皆系于狱。令执金吾任尚诛戳家属。诏下,追宪印绶,封为冠军侯,令武士擒下。宪等大声叫曰:“小臣建立大功,荡除邪秽。今无罪,陛下何得负心?”帝曰:“天无负汝之意,汝何结党阴谋,欲叛朕乎?”宪曰:“臣无是意,陛下何诬人邪!”帝不听,令将陷入囚车,押还宫斩。

  车驾至殿,帝以太后之戚,故不欲明诛宪等。乃召辩士郑众,逼令自杀。众领敕,令卒推出前宫,谓曰:“圣旨着汝速杀,免受刑迫。”宪曰:“圣上何是忘恩!匈奴入界,满朝文武默然,无一人敢死出敌。宪独监军荡灭毒□不生。今国享优游,而贤臣受戳,天何存乎?”众曰:“虽汝建立大功,然恃势骄横,侵刻小民,不思汉王重爵位,品公侯,反交内外党戚,阴谋欲叛。今罪应宜速处死,尚且饰非揜佞,而怀恨君王耶。  ”宪闻其言,低首无语。遂自缢而死。众即入殿,奏闻所事。帝传旨窦氏宗族宾客人等,以宪手为官者,皆罢归本郡。惟瓖自修,不被逼迫,诏封罗侯。

  却说班固以窦氏宾,为宪横为,捕固击系而死。有妹名昭,字惠姬,与同郡曹寿为妻。寿早卒,而昭新居寡。博学高才,抚养子成。固尝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竟。帝闻昭才,乃下诏征人,令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后帝常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亲尊为师,号昭曰“大家”。每有远方贡献异物,辄诏作赋颂。  九月,皇太后窦氏崩,帝遂追母梁氏贵人为皇后。以梁竦三子俱封为侯。梁氏自此盛矣。十二月,帝崩。少子隆始生百余日,即皇帝位。八月,帝崩,太后临朝,召众臣议曰:“帝今已崩,无子嗣位,且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朕欲迎清河王刘庆之子刘佑继君,卿意若何?”众臣答曰:“娘娘所言极当。”

  太后大喜,遂遣使安车往迎。

  使者拜别上马前行,数日方至,令人报知。王令召入,参见礼毕。王问曰:“使为何而来?”答曰:“为孝殇皇帝崩世,无子嗣位,太后娘娘特遣小臣车来,迎大王幼君佑殿下,继统山河。愿大王早发赴京,以慰娘娘之望。”王大喜,令宴使者。

  次日天晓,王召刘佑至殿,嘱曰:“今圣上崩后无嗣位,太后令安车迎汝继统,务欲清政约刑,苏活四海。谨先王之法则,立万世之纲常。无使骄淫纵佚,国政荒亡,惕惕于心,历精求治,身致太平,永安社稷。”佑曰:“父王严命,岂敢违背。

  但子庸弱,难当是位,愿父王明以教导。”言讫,结合拜别登车。王亲送出郭外,父子分首。文武群臣遮道簇拥,护驾前行。

  州县官吏纷纷迎接。佑传令旨,与来使先回京报。

  使者领命,飞奔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大喜,即传令文武安排香花,出城远接。众臣遵旨,整笏上马,迎至安阳县界。遥望旌旗簇拥,护驾而来。众各跪伏道旁,呼迎万岁。佑曰:“来者何臣?”答曰:“臣乃郑众、梁竦等,奉邓太后娘娘救命,远劳车驾,迎接慢迟,乞陛下姑宥!”佑闻大喜,令各前导。

  车驾至朝,太后迎入后宫,令司天监择日登位。是日,安帝登殿,太后亲临摄政。群臣朝罢,加封邓骘为上蔡侯,悝为叶侯,弘为西平候,阊为西华侯。各食邑万户。骘为定策高功,增邑三千户。文武各封赠讫。骘等趋上辞曰:“臣等兄弟,愧无大功,何应是爵,愿陛下别赐为荣。”太后不许。骘等遂退。

  次日,复上疏于长乐宫自陈。疏曰:臣兄弟污秽,无分可采。遇以外戚,遭值时明。托日月之未光,被云雨之渥泽。并卿列位,光昭当世。不能宣赞风美,补助清化,诚惭诚惧,无以处心。陛下躬天然之姿,体仁圣之德,遭国不造,仍罹大忧。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援立皇统,奉承太宗。圣策定于神心,勋列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万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伏闻诏书,惊惶惭怖。

  追想前世倾覆之时,退自惟念,不寒而栗。臣等虽逮及远见之虑,犹有庶几戒惧之情。常母子兄弟内相敕厉,冀以端慤畏惧,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保性命。刻骨定分,有死无二。  终不敢横受爵土,以增罪累。惟窘征营,昧死陈乞。

  太后览表,传旨飞下,不容再奏。是日,安帝设朝,文武拜毕,忽粱竦越班奏曰:“臣闻羌胡作叛,已入中土。摇荡西州,人民涂炭,士马遭残。陛下急将何治?”帝闻奏,大惊,急问众臣计将安出?满朝公卿各皆恐惧,无以对答。帝即罢朝,入宫告问太后。太后曰:“此事无妨。”遂下诏令邓骘监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及请部将兵击之。邓骘领军,即日勒兵前往。

  车驾幸平乐观,亲自把酒钱骘酉行。饮罢,君臣分别。骘至汉阳屯下。

  次日天晓,召征西校尉任尚,谓曰:“今日进兵,与羌决战。彼败必望前冈奔走,汝可分兵五万往其坡下埋伏。吾与从事中郎司马钧,夹袭羌胡。待其败至,汝急令卒展旗,招起伏兵。首尾相击,必可破也。”言罢,各遵去讫。  却说羌胡闻汉兵至,急引众将披挂上马,出寨迎敌。两军相遇,邓骘出马。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约战十合,羌胡抵敌不住,拨马回走。司马钩见胡败阵,张弓赶上,望其首将一箭,射落马下。羌主力战不利,急望前山冈走。骘等催军后袭。任尚见其将至,令卒展开旌旗,坡下伏兵齐起。任尚挺戈当头截祝二人交马,战不数合,被任尚大喝一声,斩羌王于马下。随后邓骘赶上,首尾相击,羌胡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沟堑坑渠,堆填堕满。余羌卸甲各奔逃散。骘等获其辎重马牛,不可胜数。遂令鸣金收军,入城安歇。即设大宴,赏劳三军。有诗为证:威武桓桓算妙谟,提兵一战破羌胡。

  旌旗指日回中土,千古人瞻大丈夫。

第五十七回

  却说邓骘班师振旅还京。帝以太后外戚,故遣五宫中郎将迎拜骘为大将军。军至河南,帝使大鸿胪亲迎。以中常侍赍牛酒郊劳。王侯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帝宴,大会群臣,重赐邓骘束帛乘马。骘谢恩出。于是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骘以母忧,乃上书长乐富,乞身归养。时大家班昭在宫,谨礼严惮。太后临朝,每与闻治政事,以昭出入之勤,特封其子成为关内候。太后得见请辞之书,不欲许之,顾问于昭。昭乃上疏以陈之。其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彩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际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祗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泰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此皆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元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彩,以示虫蚁之赤心。太后览昭之疏,深服从之。遂下诏书,令骘等各还里宅第。

  由是,益嘉昭誉。昭疾,乃作《女诫内助》之训七篇,以示诸女。辞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余宠,赖母师之训典。年方十四,执箕扫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敂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在免耳。吾性疏顽,教导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耻宗族。吾今疾沉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因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稗助汝身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牀下,弄之瓦砖,而斋示告焉。卧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其当敬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  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

  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私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失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废。方斯二者,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义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传书。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独瘛罚骸鞍怂晔冀讨◆椋◆◆宥◆劣谘◆!迸◆啦豢梢来艘晕◆蛟铡?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尩。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  故曰“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夫敬非他,持久之谓也。夫顺非他,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

  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敢不讼。争讼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既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贤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兴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客。专心纺织,不好戏笑。

  洁齐酒食,以待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惟在以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行违神祗,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狭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水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姑云不尔,而足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

  此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伤和。”

  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

  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故室人和则谤掩,内外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形势。《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微美显变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喜,而夫主嘉主。

  声誉耀于邑邻,勿乖义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誉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

  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谓也。着罢,令诸女近侍习读,昭为逐一分解,甚是明白。马融闻而喜之,亦令妻女从习。

  四年春月,昭卒,寿年七十。太后亲被素服,举哀甚切。

  即使北军五校,载丧出葬。传旨为立祠堂,永享春秋祭祀。后传称昭为烈女。

第五十八回

  却说朝歌群贼宁季等数千余人,并起扰掠,劫害良民,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县不能禁捕。时河南诸郡太守各使诣京上章,请发兵拒。帝闻大惊,急问太后曰:“今朝歌贼叛,摇动郡州。奈我将寡兵衰,不能上阵御敌,将如之何?”太后曰:“既然如此,宜速出兵,莫使民遭涂炭。可复征邓骘为师,监军往伐,方可破之。”帝遂下诏,遣使复征邓骘。

  使领敕勒骑,径至其门,下马令人报知。骘出迎接,邀入礼坐,令设宴相待。骘于席间问曰:“使者何事?”答曰:“为朝歌贼反,无人堪任,太后娘娘特征大人往收复之,愿大人急赴无拒。”骘闻言,暗思:“虞诩原相触忤,恶无可奈,遂乘隙以谮陷之。”即日同使入朝见太后,奏曰:“臣举一将,可镇服之。”太后曰:“何将?”骘曰:“见任中郎虞诩,文武兼备,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臣,莫可任也。愿陛下详察。

  ”太后准奏,遂传旨封诩为朝歌长,与兵三万,出镇群贼。  虞诩领敕将行,故旧亲戚皆送吊之。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功之时,何惧之有?”言讫,遂别上马。前行数日,至县升堂而坐。召诸将入厅吩咐,令设三科,以募求壮士。有能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众各遵命去讫。是日,收纳百数余人。诩令设宴飨会,悉赦其罪。诩谓众曰:“汝等投入贼中,诈降顺服,至夜放火烧劫其寨。吾伏兵外应,破除此贼,保封重用。”众皆遵诺而去。

  却说宁季等正聚群贼议论进攻之事,忽人报曰:“寨外有投军者,久立伺候,未敢擅入,乞大王发令。”季令召至。众皆随入,跪伏帐下。季问曰:“汝等何方军人?答报名姓。”

  答曰:“吾等本省人也。小人姓李名丹凤,余各载册,乞大王姑纳为用。”季令俱为帐外步卒,巡哨辕门。凤等应诺而出。  与众议曰:“准备今晚接应。”至夜二更,诩领众军披挂上马,出至其寨,分兵围祝凤等知至,即入宁季及诸军帐外,举营放火。炮响一声,诩军齐杀入寨,惊起群贼,各各奔窜,不识东西。诩等搅撞混杀,金鼓连天。宁季急望东出,逢诩当头截祝约战五合,季败回急走,引众军拼死撞出。虞诩卒兵赶上,大杀一阵,斩首数百级,获其辎重,不可胜数。诩遂收军入城安歇。窗士有诗攒曰:将军威武振朝歌,犹胜征南马伏波。

  杀气寒云昏战地,丹心烈日照山河。

  马前不有书生谏,月下应知贼虏摩。

  可笑当时权邓鸳,空谋虚望白云过。

  却说宁季走至凤凰冈上,竖起高旗,招聚众兵,复相扰害。  日间交替入城,窥听消息。夜间聚屯结寨,劫掠良民。诩知,乃召贫民能缝衣者至,谓曰:“汝等潜往贼内,佣作衣裳,以红彩之线缝其据下为号,后重赏赐。”缝者领命,即往贼内叫作衣裳。贼听,皆争为服。缝者遂依诩计,悉为挛彩于下。次日,回县报知所事。诩大喜,赏其白银十两,缝者拜谢而出。诩遂令军遍街巡察,凡贼人市者,悉认擒之。由是,贼皆骇散,咸称其明,朝歌县界悉收平服。

  太后闻知,叹曰:“诩诚有将帅之才,安民之略。”遂遣使持节,升为武都太守。

  使者至,令人报知。诩急整衣接诏。宣罢,着使回朝。次日,领军之任。行至陈仓崤谷,忽听坡后炮响一声,羌虏数千踊出,当头截祝宁季冲过。诩即停军不进,而令卒宣言上书,请取救兵,待到则发。羌虏闻言,即退兵散旁县而去。诩因其兵散,催军偷进。日夜兼行数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使羌闻之,不敢追逼。

  或问曰:“昔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余里,何也?”诩曰:“羌虏众多,吾兵寡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可同也。何是言哉!”于是虏皆震恐,莫敢加兵近迫。数日,诩至武都,州县官吏各持羊酒迎贺。诩俱不受,满城百姓咸称其清。次日,遣使至京,上表奏闻捷略。表曰:覆载之间,生民总总。有君则安,无主则乱,天命有德,历世相传。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所以运有长短,国有兴衰,此古今之明鉴也。钦惟皇太后陛下,天锡神智,德合乾坤。四海沾恩,万方蒙化。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近日朝歌遗孽崛起骚州,不肯归德。陛下雇命臣率马步兵卒追讨,臣竭力平服。境界既清,人门共乐,复加职武都。臣即就任缘道,经崤谷而路阻羌胡。臣故宣言请救,虏骑闻气胆寒。增灶厉兵,威扬万里。日夜兼行数百,以避不虞。晨昏运策示强,用丧羌胡之魄,遂致身宁,抚绥黎庶。是皆陛下圣德神威,恩沾四表,不费寸兵之劳,卒收其效闻。臣本无御侮之才,过受阃外之寄,仰奉神算,幸底成功。尚祈宣布皇仁,辑安于众,边庭无警,万方仰中国之遵,华夏奠安,兆庶享承平之福。  太后览表,深纳嘉之。顾谓群臣曰:“羌胡之祸中国,其来久矣。历观前代,受其疲敝,道其困辱,深有可耻。今群虏一定,岂独国家无夷狄之忧,实天下生民之福也!”众臣皆顿首称贺。遂令光禄寺大开宴会群臣。次日,悉入朝谢恩。八月,皇太后邓氏崩,寿六十二,葬于慎陵山。

  却说安少辨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相得。而乳母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邓慆慆伺候。

  其左右宫女,先有受罚者,心怀忿怒。今见邓后崩世,乃于帝前诬言告曰:“邓后娘娘在日,暗与邓悝、邓弘、邓慆及尚书邓访,欲谋害陛下,复立平原王德为君。臣等欲告陛下,奈其贵宠,禁不敢言。愿陛下圣明详察,远斥奸臣,以为后世法。

  ”帝闻大怒,急令有司上奏,言悝等大逆不道,传旨废陇西平候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以邓骘未与通谋,但免特进,遣令就国。宗族人等,皆免官罢职归乡。骘等资财田宅,悉追收之。徙邓访及家属流于远郡。令郡县官吏逼迫广宗及忠等皆自杀死。又徙封骘为罗侯。

  于是,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豹为河南尹,遵为度辽将军舞阳侯,畅为将作大匠。知骘等废罢而死,亦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阎氏为后,得留京师。时大司农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为肉袒舆榇,上疏追讼。疏曰:伏维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护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赐福善履谦之佑,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致邓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怨魄不返。逆天感人,士卒丧气。  陛下宜收还家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臣宠冒犯,战栗天庭。

  由是,众士大夫俱为骘称枉罪。帝意颇悟,乃发州郡护骘之尸,还葬洛阳北芒旧茔。满朝公卿,会其丧者,莫不为之悲泣。诏遣使者为立祠庙,以太牢告祀。令其诸从昆弟,皆归京师。乙丑三月,帝崩,寿三十二。

  却说阎氏太后,久欲专夺国政,而贪立幼主。安帝崩后,亲摄临朝,召弟阎显入宫,议曰:“国家大事,不可久荒无主。

  奈太子庸弱,难当国政。吾欲迎立济北惠王之子、北乡侯懿为嗣,可继否乎?”显曰:“娘娘所言,正合臣意。然国家传位,所嗣得宜。苟非其人,则政乱易矣,岂庸常哉!今娘娘独能深谋远虑,是为万世之法。”太后大喜,遂遣使者往北相迎。  使者至,懿即赴京。太后急令安排筵宴,迎接入殿。乙丑八月,懿即皇帝位。冬十月而薨。十一月,中常侍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聚于德阳殿,谋议立君之事。孙程谓曰:“太后同显摄朝,迎立北乡侯懿,未满百日而薨。乃其天数然也,非人致之。且上古国家,流传正叶,若先帝无子,庶几可嗣。况太子宁致为王而立他人以失礼乎。且太子深明善政,诚为有德,吾欲迎而立之。诸公若何?”众皆然诺。遂令使者往迎济阴王保立嗣为君。

  数日,车驾临京,文武香花接人,扶上龙牀,即皇帝位。群臣舞蹈,山呼礼毕,遂封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皆为列侯。

  诏下收捕阎显、王岳,当殿处斩。徙迁太后阎氏于离宫,不闻政事。

第五十九回

  却说杨伦为安帝崩世,奔丧号泣阙下,不绝悲声。阎太后闻而怒之,以其专权擅政,故抵罪于狱。顺帝即位,知伦被陷,诏下免刑,留行丧事于恭陵,服阕征拜侍中郎。时邵陵县尹任嘉,在职贪秽,因迁武威太守。有人上章奏嘉,赃罪千万。帝怒,征还考核。凡所牵染将相大臣百有余人。伦乃上书为其追讼,疏曰:臣闻《春秋》“诛恶及本,本诛则恶消。振裘持领,领正则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事戮,狠以垢臭,改典大郡,自非案坐举者,无以禁绝奸萌。往者湖陆令张迭、萧令驷贤、徐州刺史刘祸等,衅机既彰,咸伏其诛。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绝,岂非本举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齐威之霸,杀奸臣五人,并及举者,以弭谤讟。当断不断,黄石所戒。夫圣主所以听庸夫匹妇之言者,犹尘加高岱,雾集淮海。虽未有益,不为损也。

  惟陛下留神省察,纳直庸言。

  遇有司以伦言切直,辞不逊顺。下之尚书入殿宣奏,言伦探知其事,不宜坐罪,并讼书呈上于帝。帝览书,诏下,以伦数进忠言,特原之,免嘉刑罪,罢归田里。由是朝廷莫不称伦之善。一日,帝思南阳逸士樊英,遣使赍策书征之。时樊英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图》,兼明五经之义,名著海内,隐于壶山之阳。受业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初,安帝闻其贤名,征之不就。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上火起甚盛。”言罢,含水一口,向西方而喷,曰:“以此救之。”众乃写下日时,记其果否。后数日,有从蜀都来者,皆曰是日大火,忽有黑云从东而起,须臾大雨降下,火遂得灭。于是天下咸称其神。

  一日,正与诸儒讲议经略,忽人报曰:“朝廷遣使来至。

  ”英遂出案交拜。礼毕,延坐于上,问曰:“大人此来何意?

  ”使者即将策书度与英接览毕,谓曰:“圣上错矣!求士安邦,必须雄才明智之士。吾乃一村庸耳,岂足是责?”使者答曰:“主思贤士高名,先帝未能屈下,心怀缱绻,不能自已。故遣小使来迎,匡扶国政,愿贤士早赴无拒。”英固辞不下,乃托疾笃以拒之。

  使者遂回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乃下诏州郡,令切责之。

  英不得已而赴。及到京,称病不起。故强乘舆入殿见帝,犹不肯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何以慢朕命之甚耶?”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仇,立其朝犹不肯,何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何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帝曰:“季齐朕终不能下汝耶。”遂敬其名而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以待。数日,帝令设坛席,使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遂拜五宫中郎。

  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喻,劝使就聘。及后应对,又无奇策,谈者以为失望。时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就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赀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则进退无所据矣。”英不答。朝廷以其善术,每有灾异,帝辄召问变复之效。英所对言,多有效验。由是,益深爱之。

  帝又闻广汉杨厚、江夏黄琼之贤,亦下诏征。厚即随使至京,入朝见帝。札毕,厚预陈汉三百五十年之厄,有以为戒。

  帝善,即拜厚为议郎,厚谢恩出。  黄琼将至,时翰林博士李邰之子李固,少辩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芨从师。不远千里,究竟坟籍,为世大儒。

  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邰子也。

  原与黄琼相善,知琼就聘,乃作书以遗之。书曰: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不夷不惠,可否之间,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欲遂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亦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尝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樊英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大盛乎?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仰服,一雪此言尔。

  琼览书,微微而笑,乃藏入于袖,同使入朝见帝。拜毕,亦授议郎之职。后复迁为尚书仆射。次日,顺帝设朝,文武拜毕,琼出班奏曰:“陛下即位已数年矣,不可久旷内事。可选有德者立为皇后,以正诸姬。”帝准奏,下诏以贵人梁氏为皇后。忽尚书左雄上疏,奏言吏治,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封勉厉,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  帝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禁。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

  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而不惑,礼称强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陛下不可以此而论。若有茂才异行,如颜渊、子奇者,不荆年齿,而可举之。  帝闻奏,深纳其言。

  时广陵太守所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有台郎官以雄之言诘之。淑曰:“诏书言‘有如颜渊、子奇者,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吾充垂,即不能屈。”左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尔能知几耶?”淑无以对。雄遂上殿,具奏所事。帝传旨罢淑不用,以雄公直精明,能审窍真伪,决志行之。以胡广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十数余人,皆坐“谬举勉黜”。惟考实汝南陈蕃、颖川季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人,得拜郎中,余下悉无可龋自是,郡守皆畏栗,莫敢轻举人才。次日,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于洛阳宣德亭,使之对策。  李固出班对曰:“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之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北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平四海。所以权尊事重,责之所归。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帝甚然之,即罢还朝,擢升固为泰山太守,梁商为大将军。各谢恩出。数月,梁商,以梁冀为大将军。  八月,帝遣杜翌、周举、周翌、冯美、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入使受命,各出之任。惟张纲行至洛阳都亭,思念国家权任俱入梁氏之手,贪暴恣虐,疾侮贤能。忽然恨起,乃将所乘车轮令卒埋于亭下,叹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言罢,即行。

  至任数日,遣人劾奏大将军梁冀及河南尹不疑,以主外戚,蒙恩贵显,势压朝廷,而转贪饕,纵恣无极,疾害忠良,谨条其欺君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御京师,公卿莫不震薨,咸羡纲直。时梁氏皇后贵宠方盛,诸梁姻族,布满朝廷。帝虽知纲直言,而亦不能用也。

  却说广陵群贼张婴等,聚党相叛,寇乱州郡,扰掠民财。

  杨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服。帝闻,急诏梁冀商议。时冀恨张纲无由计害,因奏帝曰:“广陵贼势盛大,非其人难以服之。臣举一将,立便成功。”帝曰:“卿举何将?”冀曰:“见任曹州郡守张纲是也。有鬼神不测之机,万夫不敢近之势。

  非此将,莫能使也。陛下可迁张纲为广陵太守,镇纳贼兵。庶使百姓安宁,国家优乐。愿陛下圣鉴。”帝闻奏,大喜,曰:“卿言正合朕意。”遂遣使往征纲还。使者领敕上马而去。

  却说张纲正在公堂理事,忽小军报曰:“朝廷遣使来至,久待府外,未敢擅入。请太守传令。”纲闻,忽整冠带出府迎接。邀入后堂礼坐,问曰:“愚无分善可悉,何郡公屈驾降而顾寒乎?”使曰:“圣上念君贤德,久未高迁,故遣小使召驾还朝,同匡国政。愿君早赴无拒。”纲大喜,设宴相待。次日天晓,众卒摆道,二人上马还朝。  数日而至,入殿见帝。山呼礼毕,帝谓纲曰:“朕闻广陵贼叛,无将可行,故特召卿往伐,以绝黎庶之灾。愿勿惮劳,早安朕望。”纲曰:“臣食君禄,须尽死忠。但无孙、吕之谋,萧、韩之策。今国既遇难,岂敢自逸而惮劳哉?臣即愿往。”

  帝大喜,遂与精兵五万,亲送上马出行。纲曰:“臣闻柔能胜刚,弱能胜强。《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臣虽无识,亦可济时。可令是众而骚动民哉!今愿单车而往。”

  帝叹曰:“前有太守出师者,多请骑兵。今纲独几于胜,真丈夫也!”遂亲送于午门之外,分别而去。帝亦还宫。  却说张纲自自变量十吏士,趱步前行,数日方至。身无寸刃,径诣婴壁垒门。婴闻大惊,急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数十余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婴见纲书至,诚无伪,乃出拜谒,邀入帐下。延至上坐,纲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一人,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区区以爵禄相荣,不显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婴闻而泣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

  若鱼游釜中,则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今闻明府之词,乃婴等更生之辰也。”遂分别还营。  次日,婴召诸将谓曰:“今汉主敕遣张纲,以德归吾,并未以兵加迫。真所谓仁圣之君也。吾等莫若早顺,享受封荣,免黎民之涂炭,士卒之苦劳。汝等若何?”众将闻言,皆愿诚服。婴大喜,遂与所部万有余人,造诣纲门请降。纲大喜,急下迎入。令卒大开筵会,宴劳其军。后人有诗以赞纲曰:玉骢单辔出神京,不用貔貅百万兵。

  到处重宣勤恤意,坐令民庶乐升平。

  是日宴罢,纲即遣使回京,具奏所事。帝大喜,即令来使持节回郡,拜授纲为大将军之职,并赏军银二百余两。八月,帝崩于后宫。太子炳即皇帝位,年二岁。梁太后抱之临朝。

第六十回

  八月帝崩,无嗣,太后遣使征渤海孝王鸿之子缵,即皇帝位。

  时广汉新都一人,姓郭名肫,字少林。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而视之,谓腕曰:“我当到洛阳,而被此病,命在须臾。腰下带有黄金十斤,愿赠与君。吾死后,乞与埋葬骸骨。”腕未及问其姓名,遂绝而死。腕即卖金一斤,买棺为葬。余金悉置于棺下,不使人知。

  复归数年,县宰见腕大度,以为亭长。腕初到日,忽有大马一匹走入亭中而止。须臾大风,又飘绣被一条,复堕肫前。  肫即言之于县,县以赐肫。后乘马到雒阳县,马遂奔走,引肫入至他家。主人见之,喜曰:“今盗兽出矣。”雇问讫马所由。

  肫具诉说其状,并得绣被之事。主人听罢,怅然良久,乃曰:“马与绣被,大风飘摄,吾谓亡矣。君何阴德,而致此二物耶?

  ”肫曰:“吾因往京,路逢空舍,中有一书生病困于内,声号惨切。吾遂近视问之,其书生即将黄金十斤出度于吾,言彼死后,代为安葬。未问姓名而死。吾只卖金一斤,买棺为葬。余金悉藏棺下,未动分毫。”主人曰:“书生何如面貌?”肫言如此形像。主人大惊,泣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劳君力葬之?大恩久未得报,故天以此彰君之德耳,岂庸常哉!”肫听所言,悉以马、被还之。彦父不龋又厚以金帛酬谢,肫辞让而去。后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县令,假肫休息数日,与俱取彦之丧。县令许之,彦父遂同肫往迁取彦丧。余金果悉存下。由是肫名倾动京师。  李固闻其贤德,遂举荐之。次日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准奏,诏除肫为郡县令。腕被诏命,即驰登任。道经嫠亭,天晚入宿。亭长告曰:“亭内常有妖鬼出现,数杀过客,大人不可宿也。”肫曰:“妖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止入宿。吩咐卒吏各退就宿,肫独一人坐于正亭,明烛观书。

  至夜二更,闻有女子称冤之声。肫厉言曰:“有何枉状?

  当前理诉。”女子曰:“身无衣蔽,不敢进言。”肫即投衣与之穿上。女子跪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被亭长无状谋杀妾家十数余口,埋于樵楼之侧,悉盗妾家财货,冤屈无伸。今幸青天下降,明烛万方。愿大人恩济矜怜,照临覆蔽。妾虽泉下,当结草以相酬矣。”肫曰:“亭长何姓名也?

  ”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是也。”肫曰:“既然如是,汝又何故数杀过客?”女子曰:“妾因不得白日自诉,每夜入此陈客。客辄眠不听分解,妾故愤恨杀之也。”肫曰:“吾当为汝理冤,再勿复害良善,而增怨恶。”女子听言,叩头谢恩,解衣于地,忽然不见。

  次日天晓,肫召游徼诘问。徼具服罪,肫即收徼,及同谋十数余人悉系下狱。遣吏发其尸骸,送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而民称其德。  三月,质帝登位,闻肫异政,遂遣使持节,拜为广陵太守。

  使者即往而去。是时四月,帝令郡国举明经者,俱诣太学讲释精义。是日旨下,文武悉赴。

  时涿郡安平一人,姓崔名琦,字子玮。文章博览,贯彻古今。初举孝廉,为河南尹。后迁议郎之职。在学与众讲辩,甚是明决,诸儒莫能及。自是游学日益增盛,至二万余人。皇舅大将军梁冀,闻琦善才,请与结交。琦至府,参见礼毕。冀即延于书馆,每日与谈经义。冀素行多不依轨。琦数引古今成败之事,以戒之。冀不能受,琦乃作外戚之辞以箴之。远稽唐虞三代兴衰之由,近述列国丧亡之故,辞极详明剀切。第逆耳之言,冀终不能受也。辞曰:赫赫外戚,华宠煌煌。昔在帝舜,德降英皇。周兴三母,有莘崇汤。宣王晏起,姜后脱簪。齐桓好乐,卫姬不音。皆辅主以礼,扶君以仁。达才进善,以义济身。爰暨末叶,渐至颓亏。贯鱼不叙,九御差池。晋国之难,祸起于骊。惟家之索,牝鸡之展。专权擅爱,显已蔽人。陵长间旧,把剥至亲。并后匹嫡,淫女毙陈。匪贤是尚,番为司徒。荷爵负乘,彩名都向。

  诗人是刺,得用不忱。暴辛惑妇,拒谏自孤。蝠蛇其心,纵毒不辜。诸父是杀,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谋鬼图。甲予昧爽,身首分离。初为天子,后为人螭。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礼,而竟奖以权。先笑后号,卒辱以残。家国泯绝,宗庙烧燔。妹嬉丧夏,褒姒毙周。妲已亡殷,赵灵沙丘。戚姬人豕,吕宗以败。陈后作巫,卒死于外。霍欲鸩子,身乃罹废。故曰:无谓我贵,大将尔擢。无恃常好,色有歇微。无怙常幸,爱有陵迟。无曰我能,天人尔违。患生不德,福有顺机。日不常中,月盈有亏。履道者固,优势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梁冀见之,呼琦问曰:“百官于内,各有司存。天下云云,岂独吾人之尤,君激刺之过乎?”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公,而德政未闻。黎民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怒,无所言对,即遣琦出,除为临济长。琦惧不敢之任,乃解下印绶,辞归而去。后人有诗曰:忠言诚切齿,触动虎狼威。

  不敢沾荣显,逡巡解印归。

  却说梁冀见琦切齿之言,心怀忿恨。一日,升堂闷坐,思欲害之。乃召帐下小军王班,至厅谓曰:“吾有事托汝干之,汝意若何?”班曰:“将军有何使令?小人效死愿往。”冀曰:“为崔琦无知,欺侮上意,辞官归里,宴享高歌。特令汝为刺客,阴害其命。倘获成功,保加重用。”班曰:“久蒙将军厚恩,未能得报。今欲杀崔琦,虽死前行。”冀闻大喜,遂亲把酒,送出郭外分别。班即扮装一客,腰藏短剑,趋步前行。数日方至。见琦耕于陌上,怀书一卷,息辄偃而咏读。班哀其志,乃以实告琦曰:“梁冀将军恨君激切之言,遣吾暗行杀害。今见君贤智,情怀不忍。君可急自逃避,吾亦以此亡矣。”言讫,拔剑自刎而死。琦见大惊,长声叹曰:“此真烈丈夫也!”忽思恐冀再害,遂遁而去。冀后令人竟捕杀之。

  却说质帝聪明辨慧,能察奸非。知冀素行不律,疾害贤能,阴捕崔琦刺杀。一日,朝会文武拜毕,帝目视冀曰:“此跋扈将军也。”朝罢,众臣各退。梁冀归府独坐,忿恨帝言己恶,甚痛恶之。遂令左右置毒煮于饼中。次日早朝,冀独上殿,跪而进之。帝食未将半时,不能言。时众公卿李固等知冀毒害,欲以水进救之。梁冀斩之不与。帝苦烦甚,遂绝而崩。满朝文武莫不矜叹。俱在冀之势下,畏不敢言。冀遂出迎蠡吾侯志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岁。太后亦自临朝摄政事。

第六十一回

  六月,帝以光禄勋杜乔忠直,复升为太尉。时朝自李固之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莫敢为敌。惟乔正色无所回挠。

  由是,朝野皆倚望焉。九月,京师地震,帝召太尉杜乔至殿,问曰:“此何异也?”对曰:“地震者,盖为朝廷失政,天怒忿生,以降灾异。我主可备香烛,追悔前过,祈降新祥。使百姓咸安,国家永固。”帝准奏,令有司整集香花,列于午门之外。自引百官临坛亲祭。帝祝曰:“大汉皇孙刘志,负天重赋,继嗣皇帝,自新即位以来,未经善治,不知何过所及?致使地震京师,人民惧恐。愿天早赐太平,抚安黎庶。”祝罢,北向而拜。须臾,南上一阵风过,地震即止。帝曰:“果尔神明不可欺也。”遂罢还宫而去。

  却说梁冀正在府中,自叹身名显贵,势压朝纲,文武公卿,莫敢与抗。惟杜乔、李固二人辄责其过,思欲诬害,以绝身尤。

  次日入朝,见粱皇太后奏曰:“国家虽正,二害尚在。若不早除,恐后悔无及。”太后问:“何二害也?”冀曰:“议郎李固,太尉杜乔,今与妖贼刘鲔交通,暗藏兵器于库,欲叛朝廷,夺谋社稷,乞陛下圣鉴。”太后素知乔、固之忠,不从非谀之谤,遂面叱梁冀,拂袖还宫。冀见太后忽拒,大惭而退。回府闷坐,妻问不答。乃自思曰:“是吾错矣!国家权柄俱系吾掌,又且帝庸弱,群臣英敢声言。生死由于我手,何待诏乎?”遂传令收固下狱,逼系而死。后人读史叹曰:读罢遗编恨未伸,奸臣自古害忠臣。

  九重日月朝昏雾,万里江山昼掩尘。

  黄叶空祠栖息鸟,青山高冢卧麒麟。

  夕阳西下猿啼处,花落寒塘野寺春。

  次日,冀使人胁逼杜乔,曰:“早从自死,妻、子可全。

  若有拒辞,诛夷九族。”乔闻,大骂:“欺天逆贼,不思食汉重爵,贵显朝廷,返毒弒君,而擅专权柄。今尚贪未足,欲侵刘氏江山,诬害忠良,欲专行事。恨不能斩除此贼,以绝汉世之患。虽泉下,亦瞩目矣。”冀闻大怒,急令猛将擒乔下狱,逼系而死。后人有诗感叹:报国捐躯分所当,中兴社稷渐销亡。

  精灵充塞乾坤老,名姓传留翰简香。

  冤狱含愁春草碧,荒碑无字雨苔苍。  至今遗像丹青在,古木寒鸦送夕阳。

  帝知梁冀残害乔、固二贤,情怀不忍,以其太后贵戚,势满朝廷,不敢声言,闷坐宫中,吁嗟不已。十一月,桓帝登殿,文武拜毕,帝下诏百官,令举独行之才,辅参国政。尚书李膺被诏,遂将黄榜张挂各州,招纳天下贤士。

  时涿郡太守举荐本府一人,姓崔名实,有安邦济世之才,扶危治乱之策。及合郡举者,悉赴京师应对。惟实知君庸弱,信任权臣,犯者不诛,有罪者不坐,故欲避名远辱,称病不对。退居闲暇,叹论世情,乃作衰世之论一篇,名曰《正论》,辞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敞而不悟,政治衰而不知。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见其然也?近孝宣呈帝,简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

  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天下晏如,海内清肃。算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坠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鉴。  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诫达权救敝之理也。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世苦不知变。以结绳之约,复可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盖为国之法,有似治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教者,兴平之梁肉也。

  夫以德教除残,是以梁肉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

  方今承百正之敝,值屈道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御,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钳勒鞬辀以救之。岂暇鸣和鸾,清节奏哉!昔文帝虽除肉刑,常斩右趾弃市,笞者往往致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

  论罢,遂归隐逸,教授生徒。  时山阳申长统尝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是日,帝纳群臣所举者,凡三十余人,各授爵位。  各皆谢恩而退。

  忽尚书李膺趋殿奏曰:“臣闻泰山琅玡郡贼公孙举等作叛,聚众三万余人,侵州扰县,劫库划财。郡守军兵连年讨之不克,愿陛下早发大兵,救万民之涂炭,解士卒之倒悬。”帝准奏,诏下令李膺选择能治剧者,监军出伐。膺领旨,即召司徒韩韶至府。交拜礼毕,韶曰:“大人有何事见召?”膺曰:“琅玡贼叛,骚动边城。郡守讨之数年,未能克服。圣上诏吾选举雄才捷见者,往收灭之。吾以君韬略闲熟,智识超人,故托往羸镇抚,君幸无拒。”韶曰:“为人臣子,当竭死忠。虽锐锋之刺,热鼎烹之,而不知身之有也。况小敌何可惧哉!愚但庸弱无才,今蒙圣上之命,大人之举,敢效寸节,以表微诚,韶之愿也。”膺大喜,遂与精兵三万,出为羸县之长。送出郭外,分别而去。

  却说叛贼公孙举知韶兵至,乃谓众曰:“吾闻韩韶素行贤德,今汉为赢县之长,抚恤良民。若再加兵攻劫,是吾不识人也。”遂戒众军,不许妄入赢境。

  韶至,乃令开仓以赈济之。斗级跪进告曰:“仓中积粟,以待本县饥者。此乃郡流民,大人何赈之乎?”韶曰:“长活沟壑之人,而以此获罪,使其含笑入地矣,何为不可?”众皆称服而退。时泰山太守素知韶名,竟无所坐。韶与同郡荀淑、钟皓、诚实,皆尝为县长,所至以德政服人,时谓之颖川四长。

  赢县自韶至后,纯用德政教化。所以民歌乐业,狱无讼声。韶之令德着闻于天下矣。后人诗赞曰:铜章墨绶映朱轮,百里花村政化明。

  民俗安和无外事,一帘香雾韵琴清。

第六十二回

  是日,桓帝登殿,文武拜毕,李膺趋上奏曰:“臣领陛下敕命,选举司徒韩韶,出为羸县之长。盗贼闻其盛德,俱感罢归。乞陛下传旨奖敕,使后凡为臣者,竭力于公。”帝准奏,传旨遣使赏封玺书,拜韶为大将军之职。赐金百两,缎匹五十。

  使者即往而去。

  却说梁冀为帝外戚,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大夫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惟梁冀擅专国柄,凶恣日积。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听言,不得有所亲与。

  时议郎邴尊,尝以直言劾冀,冀甚怀恨。一日,召小军黄章谓曰:“吾有一事,欲令汝干。能建奇功,当加重用。”章曰:“将军何事?”冀曰:“颇奈邴尊无理,谤毁上官,吾久欲绝之,恨无是人。今使汝为刺客,阴谋杀害,以复深仇。”

  章曰:“将军既是欲行,小人愿死当往。”冀大喜,密言嘱托。

  章遂拜别出外。腰藏短剑,直往邴尊府去。

  至其门首,门吏问曰:“汝来何干?”章曰:“梁冀将军差来谒见。”邴府吏曰:“邴府退公歇息,可俟升堂,入禀告谒。”章曰:“吾领机密急事,入后报说,何得阻慢上耶?”

  吏遂放入。章至后堂,潜躲于案下。至夜二更,尊独秉烛危坐,玩取黄公三略之法。见其预料之机,条条有序,深加感怆,,不自止息。章待良久,见无人侍,遂扯藏身锋刃,潜至其后,望尊肋下一刺。叫声而绝。尊妻惊觉,大喊有贼。令军急关门,遍衙搜捉。黄章见势迫急,忙向后墙爬走。又被巡军逻住,拖着其足,绑押送到厅跪下。

  尊妻问曰:“汝何奸贼?!素与无仇,安敢夜潜相府,刺我尊公?早依直供出,免受重刑。”章曰:“小人姓黄名章,为大将军梁冀怨恨尊公直切奏劾其非,故使小人为刺,绝彼祸根。

  此非小人之事,乞夫人大恩,姑留残命。”尊妻闻言,大怒,骂曰:“奸谗冀贼,欺主戕忠。吾夫素与无仇,何得行此毒害?

  虽临泉下,与汝难休!’,言罢,放声大哭,几闷绝地。喝令门吏将章重责四十棍,监候对证。

  次早天晓,尊妻入朝见帝,具奏前冤。帝闻,大怒,骂曰:“欺天谗贼,不念朕以汝为外戚,官高显贵,势满朝廷,专意贪残横肆,暗害忠良,毒弒先帝,而欺朕弱,情实难容。”遂召中常侍单超、徐璜,门令贝援,小黄门史左绾、唐衡等,至殿定计诛之。冀及妻寿闻事露发,满朝文武悉被其害,自知不能逃过,叹曰:“天亡我也!”即日与妻皆系而死。帝降旨,令单超、徐璜等取冀钱货及其田宅,俱追人官。超、璜等遂点百数余人,往冀府内收检。凡得金银三十余万,献入朝廷。帝令分钱一万,以充王府应用。余者悉令县官分济小民。及其田园以业贫者,减天下租税之半。诏下。众遵去讫。  次日,超等至殿复命。帝即下诏,加封单超、徐璜、贝援、左绾、唐衡五人为县侯,各谢恩出。称超等谓之五侯。又封大司农黄琼为太尉。是时新诛梁冀,天下想望异政。迨琼首居公位,乃举动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由是,海内翕然,称其善德。汝南范滂,少厉清节,博学雄辩。黄琼举为侍中。帝以其清,诏使按察冀州。帝亲送出午门之外。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帝叹曰:“范生,真贤士也!”遂别而去。滂传令跟护吏卒,“前途不许骚扰需索民财。如违令者,即斩!

  ”众皆应诺而起。于是,凛然震肃,声动山川。有诗为证:玉骢金辔出华京,绣豸峨冠体宠荣。  一道风霜行处肃,动摇山岳鬼神惊。

  数日,按临冀州。滂考察官吏,黜贤陟否,并遣放囚徒,皆无不当。凡所至州郡,太守、邑宰有贪赃污暴者,闻其清名。

  皆望风解印,辞归而去。于是,州县咸称令德,各持羊酒迎劳。

  滂视毫物不受。按遍诸州,还京复命。

  却说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着、颍川李昙等为仕。帝准奏,传旨令使安车玄纁备礼征聘。使者领旨,即与十数吏兵上马而往。

  先至豫章,令人报知徐稚。急出迎接,邀入草堂礼坐。使者见稚动止奇异,言语非常,乃曰:“久闻贤士令名,果无虚誉。今愚荆会,胜拨雾看睹天,倘沐奇缘,尚容清诲。”稚曰:“吾乃山野村夫,但以耕农为志,无一识之可称,分善之可采。

  大人何誉之过耶?今幸大人不弃微贱,屈降寒庐,使予暗室生辉,蓬门顿彩。是予正意外之幸也,岂寻常哉!但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贵谕?”使曰:“尚书陈蕃,与君素善,故知君才大德,特举荐圣上。令予备礼,安车迎接。愿君早期嘉会,无负蕃心。”稚曰:“蕃见错矣。所举者,要在得宜。则上不负朝廷之望,下可以慰生民之托。今愚一村庸耳,岂当是任!”竟辞不就。使者见其坚不就聘,遂辞拜毕,别往彭城而去。稚后隐居避名,不见于世。

  却说姜肱,一日独耕于陇上。辄怠时怀书坐于草坡咏读。

  忽见前山一位官长,摆道而来。行将至近,肱急躲开一旁,候其车过。官长见肱手持经书,即下车骑施礼。肱曰:“敢问大人何处官长?”答曰:“吾乃朝廷钦使,欲访姜肱一会。敢托贤君指示其宅何方?”肱曰:“前面竹林庄下,草房便是。”

  官长遂谢而去。肱见其使访己,慌忙潜往家中,整饰衣冠出接。

  使者望见,笑曰:“君何诈乎?”肱曰:“田中踝跣,岂见长之仪。”二人大喜,携手并入,直履草堂。施礼延之上坐,肱曰:“寒微野士,何幸屈降龙舆,增辉茅室。”使曰:“尚书陈蕃,闻君高人,故上疏天廷,举君护国。诏令愚下卑礼相迎,乞早登车骑,以慰主上求贤之意。”肱曰:“国家梁栋,须宣盛德者为之。吾乃一山农野士,岂有安天下之志哉!”固辞不就。使者见不能下,叹息而起。肱遂送出庄前,二人拜别。使者登骑,径往河南进发。

  前行数日,将近其地,沿途询问袁阂之家。得牧童指引,幸至其门。闳知,托称疾笃不起,使妻出问。使者具说所事。

  妻一一对答。是日天晚,留使歇息,置酒款待,俱以贫薄之风。  次早,使者遂别,复往之京兆。

  却说韦着,一日于馆中间坐,乃作《夜窗吟》一律,以自舒豁。辞曰:更深坐久烛光短,人静红炉火初暖。朔风吹得簧篁寒,碎点霜华上银管。揽衣拭目雁行细,梅梢月到松梢霁。敲冰化水浇醉肠,写向吟窗敌寒气。鼓鼙冻损声不动,别院人添翠衾重。  笔兴欲挽阳和回,蝴蝶无情入春梦。朝来闲倚栏杆立,忽听林鸦腈睛日。殷懃细读中夜诗,一笑云边乱山出。歌罢,复吟诗一首:幽居潇洒绝麈侵,独坐庭前得趣深。

  且喜往来无俗客,一襟清思付闲吟。  吟罢,忽人报曰:“朝廷钦使来至。”着遂整冠出接。邀入草堂施礼,尊于上坐,谓曰:“贫居俗士,何幸屈驾而增辉乎!”使曰:“朝廷不幸,佞疾衅生。自梁冀擅政以来,国纲日息,忠臣遭其毒妒,良善屈其非戕。今冀奸虽灭,而善政未陈,故此招求贤士,续挽仁风。尚书陈蕃,知公令德,上疏朝廷,举公振治。愿即随行,慰君之望。”着曰:“吾闻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己。今梁冀虽灭罢除,宦贵奸贪犹盛。国领权纲,大势已去。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亦莫能振之也,况愚一俗子哉!”使曰:“贤公差矣。岂不闻古人云:‘治亦进,乱亦进。’今公抱经济之才,而不能见用于世,亦枉然也。何固执之若此耶?”着曰:“唐虞治世,尚有巢由。

  今愚不仕非爵,各有所志。大人何至迫耶?”使者叹息而起。

  着送出外,二人拜别。再往颖川而去。

  却说李昙知使将至,亦托疾笃不起。使母出对。交拜礼毕,延于上坐,问曰:“贫野孤村,何幸大人屈顾。”使者具说所事。其母答曰:“蒙恩敕聘,万幸之至。但小儿疾笃未可知,有负大人之劳,将何如耶?”使曰:“令郎既疾,天数然也。  何是说乎?”遂拜辞别,上马回京。暗思:“五贤之志,无一于私。”不胜称美。  次日至京,入朝见帝,具奏不就之事。帝默然吁叹。又闻安阳魏桓之贤,亦遣使备礼征之。使者即往,将至,桓知不出。

  其乡族之人皆劝之行。桓曰:“夫干禄以求进,以行其志也。

  今后宫数千,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众皆对曰:“不可。”桓慨然叹曰:“何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哉!”遂隐遁而去。使者见其遁隐不出,即日回京复命。却说朝廷自诛梁冀之后,权势专归宦官单超、徐璜、贝瑷、左绾、唐衡五侯,尤贪纵恣,倾动内外。一日,帝临朝会,从容问于待中爱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

  ”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则乱。是以知陛卞可与为善,可与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栏槛,今侍中而称朕过,敬闻阙矣。”遂拜为五宫中郎将。

  却说会稽太守刘宠,为官清白,简除烦苛,禁察良法。于是郡中大治。帝闻,征为郎将作大匠。时本郡山阴县五、六老叟,自若耶山谷间出。闻宠迁官,敬赍百钱送宠,曰:“山谷鄙生,窃见前任太守。吏士贪污,每发扰索民间,至夜不绝。

  或犬吠竟夕,民不可安。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愚等年老,遭值圣明,不胜万幸。今闻明府迁任,故自扶奉相送,愿鉴愚等微意。”宠曰:“吾无善政相及,何致公等勤苦馈送?吾何安受?”叟等虔告,宠即选一大钱受之,余悉还父老。叟等拜别而去。宠至京,加为大鸿胪之职。九月,复升为司空。

  却说南匈奴单于主,一日朝会,谓众臣曰:“颇奈汉朝先帝不仁,吾国累受其害。切齿之仇,未能伸也。今桓帝庸弱,信任权臣,不能札贤敬士,国势渐倾。吾欲乘衅起兵灭之,以复先帝之恨,可行否乎?”众皆答言曰:“当行。”单于大喜,遂令左谷蠡王,点起匈奴十万,与诸部并叛。乌桓、鲜卑等寇缘边郡,摇动西州。司空刘宠知,急奏帝曰:“南匈奴单于,通结诸部乌桓、鲜卑等,叛已入中界。寇掠边民,乞陛下急将何治?”帝闻大惊,顾谓宠曰:“卿何计焉?”宠曰:“自古匈奴难以善治,必须以威迫之,使有倾服。”帝曰:“然。”  遂封张奂为北中郎将,与兵十万,北击匈奴。

  张奂领旨,即点三军,披挂上马前行。旌旗蔽日,尘土遮天。骑兵步卒,千里不绝。数日方至,立起营寨。次早,奂升军账,召诸将谓曰:“匈奴兵势虽大,并无谋虑。吾等分作两队兵进。一队与之攻战,一队劫其营寨。纵不能破灭,亦使垂手清闲,不能复战。”众皆曰:“将军神算也。”遂着中郎将爱延,分兵三万,缘山绕谷而进,不使匈奴知觉。俟其出后,即入攻劫。延遵令去讫。奂自引军于雁门关下,排阵立战。

  单于知汉兵至,亦与十万匈奴分作两阵而进。左谷蠡王当头,单于居后。至关下,两军相对,张奂出马。头顶金练凤尾盔,身穿绛袍银锁甲,手提雁翎刀,腰系狮蛮带,跨上追凤赤马,跃出阵前,大叫(羊喿)靼搦战。左谷蠡王闻言,飞奔上马,立于阵前,谓曰:“小将何名?敢来对敌。”奂曰:“吾乃汉王柱臣,北中郎张奂将军是也。吾汉有何负汝?今来犯界,以讨死乎?”蠡王骂曰:“狼野小将,不禁三合之战,敢出大言。早下马降,免遭剑死。”张奂大怒,提刀跃马,直取谷蠡。  二人交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令卒擂鼓,抡刀再战。

  忽人报曰:“汉将爰延举火劫攻营寨,大王可速救。”谷蠡大惊,急回。单于收军回救。只见满营火发,烧焰胜空。正欲进兵,被爰延大喝一声,当头截祝两军混战,金鼓连天。

  随后张奂追至,首冲相击。匈奴大败,走者践足,战者弃甲丢戈。血涨河流,尸横山积。谷蠡拼死杀开血路,救出单于去讫。免等获其辎重、谷粟、牛马,不胜数目。遂令鸣金收军,入寨安歇。次日,张奂升帐,召诸将谓曰:“匈奴战败无食,必回本国。吾等虽胜一阵,不可以持。当乘势攻之,以摧其气,使不敢再加兵犯边。”吩咐众军饱食,披挂上马,分作两队,出寨至关下埋伏。待其经过,首尾击杀。

  却说左谷蠡王,保出单于,走至松崖坡下,高树虏旗,召集诸部匈奴,伤折大半。单于甚忧,乃谓众曰:“误中小儿奸计,伤我大兵,夺我辎重,如之奈何?”谷蠡进曰:“陛下勿忧。今虽误输一阵,大兵未折。可回本国养蓄威锐,再作区处。

  ”单于曰:“然。”遂与诸部匈奴,悉收回国。

  至雁门关下,过未将半,忽听一声炮响,关外汉兵齐出。

  当头爰延截住,谓蠡曰:“叫汝王单于答话。”谷蠡怒曰:“君出臣护,将主兵行。吾主大圣,岂与小将答话!”延大怒,提刀直龋两马相交,共二十合,不分胜负。背后张奂伏兵又出,两下夹攻,匈奴大败。单于见不能逃,高声叫曰:“汉可休兵,吾愿请降!”奂遂欲罢。谷蠡不服,令卒擂鼓。又战二十合,奂见匈奴疲倦,并力相攻。谷蠡气战不及,遂叫“顺降,愿保吾主之命!”张奂大喜,即令罢兵。顾谓单于王曰:“汝若早自省察,不至伤民损卒。奈何执迷乎?”遂令合兵入关安歇。有《西湖论》曰:汉初遭冒顿凶点,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侯列郊畿,火通甘泉。而犹鸣镝扬尘,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殚用天财,历纪岁以攘之。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罢关徼之警,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下。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四十余年后,王莽陵篡,扰动戎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

  自是,单于得志,狠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子骄倨益横,内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漠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徒幽并之民,增边屯之卒。及关东稍定,陇蜀以清,其猛夫悍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帝方厌兵,间修文政,未之许也。

  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修呼韩之好,以御北狄之冲。

  奉藩称臣,永为外擀。天子总览群策,和而纳焉。乃召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子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

  仇衅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陷溃创伤者,靡岁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

  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夔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调设奇。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龙祠,焚阏幕,枕十,桔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若因其时势,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

  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狼戾不端,专行威惠。

  送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尔护,以私己福,弃蔑天公。

  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

  自后经纶失方,叛服不一。其为疾毒,胡可殚言!降及后世,习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鸣呼!千里之谬,与于毫厘,可鉴哉!

第六十三回

  次日,奂等班师,威寒胡虏。至京,入朝见帝,具奏前事。

  帝大喜,谓曰:“卿才若是,犹胜先皇之邓、贾也。”遂加升奂为破虏大将军,兼领总部之职。延为镇殿大将军,兼督护之职。二人谢恩。奂复奏曰:“匈奴单于,不能总理国事。左谷蠡王,善于致治。陛下可立谷蠡为主,单于为王。”帝不从,乃下诏遣还原职。八年,复拜李膺为司隶校尉。

  时小黄门让弟张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疾虐小民。畏膺威严势重,逃还京师,匿于兄家合柱之中不出。膺知其状,遂差军卒往其府内搜捉。众军领命,即至让府。遍房寻觅,并无踪影。搜入后堂中,见一堵厚壁,乃曰:“此正合柱也。”遂探开视之,朔果藏内。拿出绑缚,押送膺府。膺谓之曰:“朝庭爵禄,亦足荣矣,何不守政治,而恣暴贪残,勒掯小民乎?

  ”朔曰:“小官有罪,愿望大人恕过。自是知改,不敢再纵前非。”膺不听,令系于狱。受辞毕,即杀之。于是,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出剩帝知,怪问其故。并皆叩首位曰:“畏李校尉也。”

  时朝廷纲纪日坏,而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容接者,名为登龙门云。帝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自是,升福为尚书。时同郡为河南尹房植,与福名震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二家宾客互相讥议,遂各树朋徒,渐成仇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成晋,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褒善,纠为肃清朝府。于是,二郡为之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书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晋但坐啸。

  太学诸生二万余人,郭泰与颖川贾彪为友。彪为其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

  于是,中外成风,竟以臧否相尚。由此,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

  贾彪尝为新息长,小民贫困,多不养子。彪知,乃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时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按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按致其罪。城南贼闻之,咸相惊畏,更谓曰:“彪所怒者,无非欲人为善,岂有仇隙哉!

  ”遂皆面缚自首。彪大喜,谓曰:“人之养子,为先宗祀。《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汝等不务本业,专一好闲为游,而至于极。且生子不养,将后何为继乎?”言罢,令其各归本业,无复前非。倘再不悛,重罪不耍众皆悦服,叩首拜谢而退。后数年间,人养子者以千计,皆曰:“此贾父之所生也。”由是,彪名唱闻天下。是时,帝知彪贤,遣使资金百两,缎匹五十,往敕劳之。使者领命上马而去。

  却说河南张成,善风角占,被李膺督捉收捕于狱。一日,推占一卦,言当有赦,乃教子杀人。数日,果赦,成遂得免。

  膺知,愈发愤疾,竟按杀之。成在日系以方技交通宦官,帝亦颇讯其占。宦官恨膺杀成,乃教成弟之子牢,上书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互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牢遂入朝见帝,具依宦官所告。帝大怒,乃班诏下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  按经三府,太尉陈蕃却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也,岂有罪名不彰,而致收掠者乎!”不听其命。帝闻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逃避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实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持。

  ”乃往殿自请下狱。帝即系之。时范滂至狱,狱吏谓曰:“凡坐系者,皆祭臯陶。”滂曰:“臯陶,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众人见滂之言,皆遂止之。后诗叹曰:中原王气歇山河,权宦当朝即墨阿。  朋党岂知讥致祸,英雄尽入纲张罗。

  陈蕃考实,李膺等枉陷,乃为上疏极谏,以讼释之。疏曰: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于伊吕。桀纣迷惑,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

  为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诘,死心社稷。以忠忤旨,横加拷按。或禁锢闭隔,或死徒非所,徒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以为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  失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决吉凶之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者,摄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髡无罪于狱,杀无辜于市乎?

  昔禹巡狩仓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灾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而宫女绩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贿,所谓禄去宫室,政在大夫。

  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所弃也。天之于汉,恨恨无已。故殷懃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

  如蒙彩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帝览表,见蕃言太过切直,遂策免之不用。时党入狱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贤。度辽将军皇甫规,见其朋党皆无辜系狱,自思亦曾举荐,以为西川豪杰,耻不得与。次日,入朝见帝奏曰:“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帝见其直,知而不问。陈蕃既受策免,满朝公卿心寒震栗,英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遂乘车入洛阳,说城门校尉窦武及尚书霍谞等,使出讼之。既至,使人入报。窦武急出迎接,挽手并行。至后堂施礼,分序而坐。二人话毕阔别之情,武问彪曰:“先生此来必有奇干?”彪曰:“愚闻朝廷信任权官,将太学朋党及忠直之臣,无辜系狱。若此者,国政愈颓,而朝纲日息,尚何见治耶?今大人国之栋梁,帝之羽翼。大人不为讼释,使皆抱恨黄泉,而塞绝忠言之路矣。

  ”武曰:“吾亦有此意。奈帝初怀忿恨,不可愈触其怒。俟略散息而进,则言亦听从,而枉可释也。”彪曰:“大人所言极当。”遂拜辞出府。武亲送相别而去。

  彪又至尚书府,谒见霍谞,且将前事所告。谞亦如之。彪遂别回府去。次日,窦武入朝,上疏讼释其枉。疏曰:臣闻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计。故季布屈节于朱家,管仲错于召忽。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非爱身于须臾,贪命于苟活。隐其智力,顾其权略,庶幸逢时,有所为耳。卒遭高帝之成业,齐桓之兴伯。遣其逃亡之行,赦其射钩之仇。勋效传于百世,君臣载于篇籍。假今二主纪过于纤微,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沉名于沟壑,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乎?

  陛下即位以来,未开善政,近者奸臣张牢,造设党议,取信陛下。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等逮考,连及数百余人。旷年拘录,事无数验。臣窃见膺等,诫陛下稷禹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愿陛下留神澄省,无遗须臾之恩。令膺等有持忠入地之恨矣。

  帝览奏及霍谞之书,怒意稍释。使中常侍王甫下狱考辨。

  甫即就狱,见范滂等皆被枷、肘手、锁脚,暴于阶下。王甫以次辨诘曰:“君等更相拔举,迭为辱耻如何?”滂曰:“仲尼有言‘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  上不负皇天,下不负夷齐。”甫闻,甚矜愍之,顿为改容,乃并解桔桎。后士诗赞滂曰:耿耿忠心铁石坚,棱棱义气雪霜严。

  英雄辅国能如是,今古何人不仰瞻。  是日,王甫入朝复奏,俱为解释。膺等悉入谢恩。宦官惧,乃托辞请帝以天时宜赦。帝准其奏。六月,大赦天下,改元党二百余人,放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次早,范滂往见霍谞,揖而不谢。或让之曰:“滂何无礼?霍谞为汝上书,乃得赦罪。今何不谢赦杀之恩乎?”滂曰:“昔叔向不见祁奚,吾何谢焉!”滂遂归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者,车数千辆。乡人殷陶、黄穆,侍卫于傍,应对宾客。滂谓陶等曰:“今子相随,是重吾祸也。”遂辞遁还乡里。  却说李文德,以膺等俱释柱罪,贤士大夫罢归乡里,而朝廷无佐。乃思友人廷笃,善与相交。顾曰:“叔坚有王佐之才,奈何屈千里之足乎?”欲荐引之。笃闻,乃修书急上文德,书曰:夫道之将废,命也。流闻乃欲相与求还东观。来命虽骂,所未敢当。吾尝昧爽栉梳,坐于客堂。朝则诵羲文之《易》,虞夏之《书》。历公旦之《典礼》,览仲尼之《春秋》。夕则逍遥内阶,咏诗南轩。百家众氏,投间而作。洋洋乎其盈耳也;焕烂兮其溢目也;纷纷欣欣兮其乐独也。当此之时,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不知世之有人,己之有躯也。  渐离击筑,旁若无人。高风读书,不知暴雨。方之于吾,未足况也。且吾自束发以来,为人臣不陷于不忠,为人子不陷于不孝。上交不陷,下交不渎。从此而效,下见先君远祖,可不惭赧,如此而以不善止者,恐如教羿射者也。慎勿迷其本,弃其生也。

  文德览书,见其志在避名,惧于辱也。叹曰“非智者能如是乎!”言罢,自吟一律,以述往情。诗曰:几多闲士拜金銮,尽中奸雄百舌端。

  系狱含愁冤气重,殒身抱恨雨声寒。

  山河渐折刘风境,天地难移我志肝。  再入麒麟班振肃,史书青节万年看。  吟罢,升堂理政,陈肃纪纲。

  由是,朝廷莫不仰望。初诏下,举钩党,合郡国所灾相连及者,多至百数。惟平原相史弼,独无所上。帝怒,乃令中郎责曰:“诏书疾恶党人,旨意恳切之甚。青州六郡,其五有党。

  平原何治,而得独无?”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五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奉上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中郎见其所言,默然无答。

  返京奏于帝,方释其过。

  十二年丁丑,帝崩,窦太后临朝。与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迎河间孝王曾孙宏立之,时年十二岁,是为孝灵皇帝,名宏,字曰大。肃宗玄孙,解渎亭侯苌之子也。桓帝无子,窦太后立之。在位二十二年而崩,寿三十四,葬于文陵山。

  按:谥法乱而不损曰“灵”,改年号曰“建宁元年”。至六年,又改“光和元年”。至三年,又改“中平元年”。太子协即皇帝位,是为孝献皇帝,名协,字曰台。董卓废皇太后而立之,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废帝为山阳公,寿五十四而崩,葬于禅陵山。

  按:谥法聪明睿智曰“献”,改年号曰“初平元年”。

  按:东汉及此,是为一十二帝。即位之初,《三国传》于是编起。二帝之事,俱备其传。今但略集其名,余悉不载。东汉十二帝之名,总具于后:世祖光武皇帝,名秀,字文叔。在位三十三年而崩,寿六十二岁,葬于原陵山。

  显宗孝明皇帝,名庄,字曰严。在位十八年而崩,寿四十八岁,葬于节陵山。

  肃宗孝章皇帝,名炰,字曰着。在位十三年而崩,寿三十一岁。葬于敬陵山。  孝和皇帝,名肇,字曰始。在位十七年而崩,寿二十七岁,葬于慎陵山。

  孝殇皇帝,名阴,字曰盛。生近百日,即位一年而崩,寿二岁,葬于康陵山。

  孝安皇帝,名佑,字曰福。在位一十九年而崩,三十四岁,葬于永陵山。

  孝顺皇帝,名保,字曰守。在位一十九年而崩,寿三十一岁,葬于顺陵山。

  孝冲皇帝,名炳,字曰明。在位一年而崩,寿七岁,葬于怀陵山。孝质皇帝,名缵,字曰继。在位一年,为梁冀所弒而崩,寿九岁,葬于静陵山。

  孝桓皇帝,名志,字曰惠。在位二十一年而崩,寿三十六岁,葬于宣陵山。

  孝灵皇帝,名宏,字曰大。在位三十二年而崩,寿三十四岁,葬于文陵山。

  孝献皇帝,名协,字曰台。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废,寿五十四岁而崩,葬于禅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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