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附录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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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附录第一

  呜呼,夷狄居处饮食,随水草寒暑徙迁,有君长部号而无世族、文字记别,至 于弦弓毒矢,强弱相并,国地大小,兴灭不常,是皆乌足以考述哉!惟其服叛去来, 能为中国利害者,此不可以不知也。自古夷狄之于中国,有道未必服,无道未必不 来,盖自因其衰盛。虽尝置之治外,而羁縻制驭恩威之际,不可失也。其得之未必 为利,失之有足为患,可不慎哉!作《四夷附录》。

  新五代史·附录夷狄,种号多矣。其大者自以名通中国,其次小远者附见,又 其次微不足录者,不可胜数。其地环列九州之外,而西北常强,为中国患。三代猃 狁,见于《诗》、《书》。秦、汉以来,匈奴著矣。隋、唐之间,突厥为大。其后 有吐蕃、回鹘之强。五代之际,以名见中国者十七八,而契丹最盛。

  契丹自后魏以来,名见中国。或曰与库莫奚同类而异种。其居曰枭罗个没里。 没里者,河也。是谓黄水之南,黄龙之北,得鲜卑之故地,故又以为鲜卑之遗种。 当唐之世,其地北接室韦,东邻高丽,西界奚国,而南至营州。其部族之大者曰大 贺氏,后分为八部,其一曰伹皆利部,二曰乙室活部,三曰实活部,四曰纳尾部, 五曰频没部,六曰内会鸡部,七曰集解部,八曰奚枿部。部之长号大人,而常推一 大人建旗鼓以统八部。至其岁久,或其国有灾疾而畜牧衰,则八部聚议,以旗鼓立 其次而代之。被代者以为约本如此,不敢争。某部大人遥辇次立,时刘仁恭据有幽 州,数出兵摘星岭攻之,每岁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 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甚谨。八部之人以为遥辇不任事,选于其众,以阿保机代之。

  阿保机,亦不知其何部人也,为人多智勇而善骑射。是时,刘守光暴虐,幽、 涿之人多亡入契丹。阿保机乘间入塞,攻陷城邑,俘其人民,依唐州县置城以居之。 汉人教阿保机曰:“中国之王无代立者。”由是阿保机益以威制诸部而不肯代。其 立九年,诸部以其久不代,共责诮之。阿保机不得已,传其旗鼓,而谓诸部曰: “吾立九年,所得汉人多矣,吾欲自为一部以治汉城,可乎?”诸部许之。汉城在 炭山东南滦河上,有盐铁之利,乃后魏滑盐县也。其地可植五谷,阿保机率汉人耕 种,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汉人安之,不复思归。阿保机知众可用,用 其妻述律策,使人告诸部大人曰:“我有盐池,诸部所食。然诸部知食盐之利,而 不知盐有主人,可乎?当来犒我。”诸部以为然,共以牛酒会盐池。阿保机伏兵其 旁,酒酣伏发,尽杀诸部大人,遂立,不复代。

  梁将篡唐,晋王李克用使人聘于契丹,阿保机以兵三十万会克用于云州东城。 置酒。酒酣,握手约为兄弟。克用赠以金帛甚厚,期共举兵击梁。阿保机遗晋马千 匹。既归而背约,遣使者袍笏梅老聘梁。梁遣太府卿高顷、军将郎公远等报聘。逾 年,顷还,阿保机遣使者解里随顷,以良马、貂裘、朝霞锦聘梁,奉表称臣,以求 封册。梁复遣公远及司农卿浑特以诏书报劳,别以记事赐之,约共举兵灭晋,然后 封册为甥舅之国,又使以子弟三百骑入卫京师。克用闻之,大恨。是岁克用病,临 卒,以一箭属庄宗,期必灭契丹。浑特等至契丹,阿保机不能如约,梁亦未尝封册。 而终梁之世,契丹使者四至。

  庄宗天祐十三年,阿保机攻晋蔚州,执其振武节度使李嗣本。是时,庄宗已得 魏博,方南向与梁争天下,遣李存矩发山北兵。存矩至祁沟关,兵叛,拥偏将卢文 进击杀存矩,亡入契丹。契丹攻破新州,以文进部将刘殷守之。庄宗遣周德威击殷, 而文进引契丹数十万大至,德威惧,引军去,为契丹追及,大败之。德威走幽州, 契丹围之。幽、蓟之间,虏骑遍满山谷,所得汉人,以长绳连头系之于木,汉人夜 多自解逃去。文进又教契丹为火车、地道、起土山以攻城。城中熔铜铁汁挥之,中 者辄烂堕。德威拒守百余日,庄宗遣李嗣源、阎宝、李存审等救之。契丹数为嗣源 等所败,乃解去。

  契丹比他夷狄尤顽傲,父母死,以不哭为勇,载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岁 往取其骨焚之,酹而呪曰:“夏时向阳食,冬时向阴食,使我射猎,猪鹿多得。” 其风俗与奚、靺鞨颇同。至阿保机,稍并服旁诸小国,而多用汉人,汉人教之以隶 书之半增损之,作文字数千,以代刻木之约。又制婚嫁,置官号。乃僭称皇帝,自 号天皇王。以其所居横帐地名为姓,曰世里。世里,译者谓之耶律。名年曰天赞。 以其所居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千里起东楼,北三百里起北楼,南 木叶山起南楼,往来射猎四楼之间。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旦,东向而拜日,其 大会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

  庄宗讨张文礼,围镇州。定州王处直惧镇且亡,晋兵必并击己,遣其子郁说契 丹,使入塞以牵晋兵。郁谓阿保机曰:“臣父处直使布愚款曰:故赵王王镕,王赵 六世,镇州金城汤池,金帛山积,燕姬赵女,罗绮盈廷。张文礼得之而为晋所攻, 惧死不暇,故皆留以待皇帝。”阿保机大喜。其妻述律不肯,曰:“我有羊马之富, 西楼足以娱乐,今舍此而远赴人之急,我闻晋兵强天下,且战有胜败,后悔何追?” 阿保机跃然曰:“张文礼有金玉百万,留待皇后,可共取之。”于是空国入寇。郁 之召契丹也,定人皆以为后患不可召,而处直不听。郁已去,处直为其子都所废。 阿保机攻幽州不克,又攻涿州,陷之。闻处直废而都立,遂攻中山,渡沙河。都告 急于庄宗。庄宗自将铁骑五千,遇契丹前锋于新城,晋兵自桑林驰出,人马精甲, 光明烛日。虏骑愕然,稍却,晋军乘之,虏遂散走,而沙河冰薄,虏皆陷没。阿保 机退保望都。会天大雪,契丹人马饥寒,多死,阿保机顾卢文进以手指天曰:“天 未使我至此。”乃引兵去。庄宗蹑其后,见其宿处,环秸在地,方隅整然,虽去而 不乱,叹曰:“虏法令严,盖如此也!”

  契丹虽无所得而归,然自此颇有窥中国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后,欲击渤 海,惧中国乘其虚,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间,使者再至。庄宗崩,明宗遣供 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坤至西楼而阿保机方东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见之。阿保机锦 袍大带垂后,与其妻对坐穹庐中,延坤入谒。阿保机问曰:“闻尔河南、北有两天 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军乱,命总管令公将兵讨之,而变起洛阳,凶问 今至矣。总管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为众所推,已副人望。”阿保机仰天大哭曰: “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兒也。昨闻中国乱,欲以甲马五万往助我兒, 而渤海未除,志愿不遂。”又曰:“我兒既没,理当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 坤曰:“新天子将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天时人事,其可得违?” 其子突欲在侧曰:“使者无多言,蹊田夺牛,岂不为过!”坤曰:“应天顺人,岂 比匹夫之事。至如天皇王得国而不代,岂强取之邪?”阿保机即慰劳坤曰:“理正 当如是尔!”又曰:“吾闻此兒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 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我自闻其祸,即举家断酒,解放鹰犬,罢散 乐官。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我若所为类吾兒,则亦安能长久?”又 谓坤曰:“吾能汉语,然绝口不道于部人,惧其效汉而怯弱也。”因戒坤曰:“尔 当先归,吾以甲马三万会新天子幽、镇之间,共为盟约,与我幽州,则不复侵汝矣。” 阿保机攻渤海,取其扶余一城,以为东丹国,以其长子人皇王突欲为东丹王。已而 阿保机病死,述律护其丧归西楼,立其次子元帅太子耀屈之。坤从至西楼而还。

  当阿保机时,有韩延徽者,幽州人也,为刘守光参军,守光遣延徽聘于契丹。 延徽见阿保机不拜,阿保机怒,留之不遣,使牧羊马。久之,知其材,召与语,奇 之,遂用以为谋主。阿保机攻党项、室韦,服诸小国,皆延徽谋也。延徽后逃归, 事庄宗,庄宗客将王缄谮之,延徽惧,求归幽州省其母。行过常山,匿王德明家。 居数月,德明问其所向,延徽曰:“吾欲复走契丹。”德明以为不可,延徽曰: “阿保机失我,如丧两目而折手足,今复得我,必喜。”乃复走契丹。阿保机见之, 果大喜,以谓自天而下。阿保机僭号,以延徽为相,号“政事令”,契丹谓之“崇 文令公”,后卒于虏。

  耀屈之后更名德光。葬阿保机木叶山,谥曰大圣皇帝,后更其名曰亿。德光立 三年,改元曰天显,遣使者以名马聘唐,并求碑石为阿保机刻铭。明宗厚礼之,遣 飞胜指挥使安念德报聘。定州王都反,唐遣王晏球讨之。都以蜡丸书走契丹求援, 德光遣秃馁、荝剌等以骑五千救都,都及秃馁击晏球于曲阳,为晏球所败。德光又 遣惕隐赫邈益秃馁以骑七千,晏球又败之于唐河。赫邈与数骑返走,至幽州,为赵 德钧所执,而晏球攻破定州,擒秃馁、荝剌,皆送京师。明宗斩秃馁等六百余人, 而赦赫邈,选其壮健者五十余人为“契丹直”。

  初,阿保机死,长子东丹王突欲当立,其母述律遣其幼子安端少君之扶余代之, 将立以为嗣。然述律尤爱德光。德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诸部,安端已去,而诸部希 述律意,共立德光。突欲不得立,长兴元年,自扶余泛海奔于唐。明宗因赐其姓为 东丹,而更其名曰慕华。以其来自辽东,乃以瑞州为怀化军,拜慕华怀化军节度、 瑞慎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赐姓名,罕只曰罕友通,穆葛曰穆顺义,撒 罗曰罗宾德,易密曰易师仁,盖礼曰盖来宾,以为归化、归德将军郎将。又赐前所 获赫邈姓名曰狄怀惠,抯列曰列知恩,荝剌曰原知感,福郎曰服怀造,竭失讫曰讫 怀宥。其余为“契丹直”者,皆赐姓名。二年,更赐突欲姓李,更其名曰赞华。三 年,以赞华为义成军节度使。

  契丹自阿保机时侵灭诸国,称雄北方。及救王都,为王晏球所败,丧其万骑, 又失赫邈等,皆名将,而述律尤思念突欲,由是卑辞厚币数遣使聘中国,因求归赫 邈、荝剌等,唐辄斩其使而不报。当此之时,中国之威几振。

  距幽州北七百里有榆关,东临海,北有兔耳、覆舟山。山皆斗绝,并海东北, 仅通车,其旁地可耕植。唐时置东西狭石、渌畴、米砖、长扬、黄花、紫蒙、白狼 等戍,以扼契丹于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岁给幽州,久之皆有田宅,养子孙, 以坚守为己利。自唐末幽、蓟割据,戍兵废散,契丹因得出陷平、营,而幽、蓟之 人岁苦寇钞。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迹断绝,转饷常以兵护送,契丹多伏兵盐沟以 击夺之。庄宗之末,赵德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 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输饷可 通。德光乃西徙横帐居揆剌泊,出寇云、朔之间。明宗患之,以石敬瑭镇河东,总 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御之。应顺、清泰之间,调发馈饷,远近劳敝。

  德光事其母甚谨,常侍立其侧,国事必告而后行。石敬瑭反,唐遣张敬达等讨 之。敬瑭遣使求救于德光。德光白其母曰:“吾尝梦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岂非 天邪!”母召胡巫问吉凶,巫言吉,乃许。是岁九月,契丹出雁门,车骑连亘数十 里,将至太原,遣人谓敬瑭曰:“吾为尔今日破敌可乎?”敬瑭报曰:“皇帝赴难, 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兵远来,而唐军甚盛,愿少待之。”使者未至,而兵已交。 敬达大败。敬瑭夜出北门见德光,约为父子,问曰:“大兵远来,战速而胜者,何 也?”德光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要,则事未可知。今兵长驱深入而无 阻,吾知大事必济。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胜也。”敬达败,退 保晋安寨,德光围之。唐遣赵德钧、延寿救敬达,而德钧父子按兵团柏谷不救。德 光谓敬瑭曰:“吾三千里赴义,义当彻头。”乃筑坛晋城南,立敬瑭为皇帝,自解 衣冠被之,册曰:“咨尔子晋王,予视尔犹子,尔视予犹父。”已而杨光远杀张敬 达降晋。晋高祖自太原入洛阳,德光送至潞州,赵德钧、延寿出降。德光谓晋高祖 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温从尔渡河,吾亦留此,俟尔入洛而后北。”临诀,执 手嘘戏,脱白貂裘以衣高祖,遗以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孙 孙无相忘!”时天显九年也。

  高祖已入洛,德光乃北,执赵德钧、延寿以归。德钧,幽州人也,事刘守光、 守文为军校,庄宗伐燕得之,赐姓名曰李绍斌。其子延寿,本姓刘氏,常山人也, 其父邧为蓚县令,刘守文攻破蓚县,德钧得延寿并其母种氏而纳之,因以延寿为子。 延寿为人,姿质妍柔,稍涉书史,明宗以女妻之,号兴平公主。庄、明之世,德钧 镇幽州十余年,以延寿故,尤见信任。延寿明宗时为枢密使,罢,至废帝立,复以 为枢密使。晋高祖起太原,废帝遣延寿将兵讨之。而德钧亦请以镇兵讨贼,废帝察 其有异志,使自飞狐出击其后,而德钧南出吴,会延寿于西唐,延寿因以兵属之。 废帝以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延寿为太原南面招讨使。德钧为延寿求镇州节度使。 废帝怒曰:“德钧父子握强兵,求大镇,苟能败契丹而破太原,虽代予亦可。若玩 寇要君,但恐犬兔俱毙。”因遣使者趣德钧等进军。德钧阴遣人聘德光,求立己为 帝。德光指穹庐前巨石谓德钧使者曰:“吾已许石郎矣。石烂,可改也。”德光至 潞州,锁德钧父子而去。德光母述律见之,问曰:“汝父子自求为天子何邪?”德 钧惭不能对,悉以田宅之籍献之。述律问何在,曰:“幽州。”述律曰:“幽州属 我矣,何献之为?”明年,德钧死,德光以延寿为幽州节度使,封燕王。

  契丹当庄宗、明宗时攻陷营、平二州,及已立晋,又得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内, 合一十六州。乃以幽州为燕京,改天显十一年为会同元年,更其国号大辽,置百官, 皆依中国,参用中国之人。晋高祖每遣使聘问,奉表称臣,岁输绢三十万匹,其余 宝玉珍异,下至中国饮食诸物,使者相属于道,无虚日。德光约高祖不称臣,更表 为书,称“兒皇帝”,如家人礼。德光遣中书令韩颎奉册高祖为英武明义皇帝。高 祖复遣赵莹、冯道等以太常卤簿奉册德光及其母尊号。终其世,奉之甚谨。

  高祖崩,出帝即位,德光怒其不先以告,而又不奉表,不称臣而称孙,数遣使 者责晋。晋大臣皆恐,而景延广对契丹使者语,独不逊。德光益怒。杨光远反青州, 招之。开运元年春,德光倾国南寇,分其众为三:西出雁门,攻并、代,刘知远击 败之于秀容;东至于河,陷博州,以应光远;德光与延寿南,攻陷贝州。德光屯元 城,兵及黎阳。晋出帝亲征,遣李守贞等东驰马家渡,击败契丹。而德光与晋相距 于河,月余,闻马家渡兵败,乃引众击晋,战于戚城。德光临阵,望见晋军旗帜光 明,而士马严整,有惧色,谓其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家兵马半已饿死,何其盛也!” 兵既交,杀伤相半,阵间断箭遗镞,布厚寸余。日暮,德光引去,分其兵为二,一 出沧州,一出深州以归。二年正月,德光复倾国入寇,围镇州,分兵攻下鼓城等九 县。杜重威守镇州,闭壁不敢出。契丹南掠邢、洺、磁,至于安阳河,千里之内, 焚剽殆尽。契丹见大桑木,骂曰:“吾知紫披袄出自汝身,吾岂容汝活邪!”束薪 于木而焚之。是时,出帝病,不能出征,遣张从恩、安审琦、皇甫遇等御之。遇前 渡漳水,遇契丹,战于榆林,几为所虏。审琦从后救之,契丹望见尘起,谓救兵至, 引去。而从恩畏怯,不敢追,亦引兵南走黎阳。契丹已北,而出帝疾少间,乃下诏 亲征,军于澶州,遣杜重威等北伐。契丹归至古北,闻晋军且至,即复引而南,及 重威战于阳城、卫村。晋军饥渴,凿井辄坏,绞泥汁而饮。德光坐奚车中,呼其众 曰:“晋军尽在此矣,可生擒之,然后平定天下。”会天大风,晋军奋死击之,契 丹大败。德光丧车,骑一白橐驼而走。至幽州,其首领大将各笞数百,独赵延寿免 焉。是时,天下旱蝗,晋人苦兵,乃遣开封府军将张晖假供奉官聘于契丹,奉表称 臣,以修和好。德光语不逊。然契丹亦自厌兵。德光母述律尝谓晋人曰:“南朝汉 兒争得一向卧邪?自古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兒实有回心,则我亦何惜 通好!”晋亦不复遣使,然数以书招赵延寿。

  延寿见晋衰而天下乱,尝有意窥中国,而德光亦尝许延寿灭晋而立之。延寿得 晋书,伪为好辞报晋,言身陷虏思归,约晋发兵为应。而德光将高牟翰亦诈以瀛州 降晋,晋君臣皆喜。三年七月,遣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等出兵,为延寿应。兵 趋瀛州,牟翰空城而去。晋军至城下,见城门皆启,疑有伏兵,不敢入。遣梁汉璋 追牟翰及之,汉璋战死。重威等军屯武强。德光闻晋出兵,乃入寇镇州。重威西屯 中渡,与德光夹水而军。德光分兵,并西山出晋军后,攻破栾城县,县有骑军千人, 皆降于虏。德光每获晋人,刺其面,文曰“奉敕不杀”,纵以南归。重威等被围粮 绝,遂举军降。德光喜,谓赵延寿曰:“所得汉兒皆与尔。”因以龙凤赭袍赐之, 使衣以抚晋军,亦以赭袍赐重威。遣傅住兒监张彦泽将骑二千,先入京师。晋出帝 与太后为降表,自陈过咎。德光遣解里以手诏赐帝曰:“孙兒但勿忧,管取一吃饮 处。”德光将至京师,有司请以法驾奉迎,德光曰:“吾躬擐甲胃,以定中原,太 常之仪,不暇顾也。”止而不用。出帝与太后出郊奉迎,德光辞不见,曰:“岂有 两天子相见于道路邪!”四年正月丁亥朔旦,晋文武百官班于都城北,望帝拜辞, 素服纱帽以待。德光被甲衣貂帽,立马于高冈,百官俯伏待罪。德光入自封丘门, 登城楼,遣通事宣言谕众曰:“我亦人也,可无惧。我本无心至此,汉兵引我来尔。” 遂入晋宫,宫中嫔妓迎谒,皆不顾,夕出宿于赤冈。封出帝负义侯,迁于黄龙府。 癸巳,入居晋宫,以契丹守诸门,门庑殿廷皆磔犬挂皮,以为厌胜。甲午,德光胡 服视朝于广政殿。乙未,被中国冠服,百官常参,起居如晋仪,而氈裘左衤任,胡 马奚车,罗列阶陛,晋人俯首,不敢仰视。二月丁巳朔,金吾六军、殿中省仗、太 常乐舞陈于廷,德光冠通天冠,服绛纱袍,执大珪以视朝,大赦,改晋国为大辽国, 开运四年为会同十年。

  德光尝许赵延寿灭晋而立以为帝,故契丹击晋,延寿常为先锋,虏掠所得,悉 以奉德光及其母述律。德光已灭晋而无立延寿意,延寿不敢自言,因李崧以求为皇 太子。德光曰:“吾于燕王无所爱惜,虽我皮肉,可为燕王用者,吾可割也。吾闻 皇太子是天子之子,燕王岂得为之?”乃命与之迁秩。翰林学士张砺进拟延寿中京 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德光索笔,涂其录尚书事、都督中外 诸军事,止以为中京留守、大丞相,而延寿前为枢密使、封燕王皆如故。又以砺为 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故晋相和凝并为宰相。砺,明宗时翰林 学士,晋高祖起太原,唐废帝遣砺督赵延寿进军于团柏谷,已而延寿为德光所锁, 并砺迁于契丹。德光重其文学,仍以为翰林学士。砺常思归,逃至境上,为追者所 得,德光责之,砺曰:“臣本汉人,衣服饮食言语不同,今思归而不得,生不如死。” 德光顾其通事高唐英曰:“吾戒尔辈善待引人,致其逃去,过在尔也。”因笞唐英 一百而待砺如故,其爱之如此。德光将视朝,有司给延寿貂蝉冠,砺三品冠服,延 寿与砺皆不肯服。而延寿别为王者冠以自异。砺曰:“吾在上国时,晋遣冯道奉册 北朝,道赍二貂冠,其一宰相韩延徽冠之,其一命我冠之。今其可降服邪!”卒冠 貂蝉以朝。三月丙戌朔,德光服靴、袍,御崇元殿,百官入阁,德光大悦,顾其左 右曰:“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于此殿坐,岂非真天子邪!”其母述律遣人赍 书及阿保机明殿书赐德光。明殿,若中国陵寝下宫之制,其国君死,葬,则于其墓 侧起屋,谓之明殿,置官属职司,岁时奉表起居如事生,置明殿学士一人掌答书诏, 每国有大庆吊,学士以先君之命为书以赐国君,其书常曰报兒皇帝云。

  德光已灭晋,遣其部族酋豪及其通事为诸州镇刺史、节度使,括借天下钱帛以 赏军。胡兵人马不给粮草,遣数千骑分出四野,劫掠人民,号为“打草谷”,东西 二三千里之间,民被其毒,远近怨嗟。汉高祖起太原,所在州镇多杀契丹守将归汉, 德光大惧。又时已热,乃以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翰,契丹之大族,其号阿钵,翰 之妹亦嫁德光,而阿钵本无姓氏,契丹呼翰为国舅,及将以为节度使,李崧为制姓 名曰萧翰,于是始姓萧。德光已留翰守汴,乃北归,以晋内诸司伎术、宫女、诸军 将卒数千人从。自黎阳渡河,行至汤阴,登愁死冈,谓其宣徽使高勋曰:“我在上 国,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入中国,心常不快,若得复吾本土,死亦无恨。”勋退而 谓人曰:“虏将死矣。”相州梁晖杀契丹守将,闭城距守。德光引兵破之,城中男 子无少长皆屠之,妇女悉驱以北。后汉以王继弘镇相州,得髑髅十数万枚,为大冢 葬之。德光至临洺,见其井邑荒残,笑谓晋人曰:“致中国至此,皆燕王为罪首。” 又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德光行至栾城,得疾,卒于杀胡林。契丹破其腹, 去其肠胃,实之以盐,载而北,晋人谓之“帝羓”焉。永康王兀欲立,谥德光为嗣 圣皇帝,号阿保机为太祖,德光为太宗。

四夷附录第二

  兀欲,东丹王突欲子也。突欲奔于唐,兀欲留不从,号永康王。契丹好饮人血, 突欲左右姬妾,多刺其臂吮之,其小过辄挑目、刲灼,不胜其毒。然喜宾客,好饮 酒,工画,颇知书。其自契丹归中国,载书数千卷,枢密使赵延寿每假其异书、医 经,皆中国所无者。明宗时,自滑州朝京师,遥领武信军节度使,食其俸,赐甲第 一区,宫女数人。契丹兵助晋于太原,唐废帝遣宦者秦继旻、皇城使李彦绅杀突欲 于其第。晋高祖追封突欲为燕王。

  德光灭晋,兀欲从至京师。德光杀继旻、彦绅,籍其家赀,悉以赐兀欲。德光 死栾城,兀欲与赵延寿及诸大将等俱入镇州。延寿自称权知军国事,遣人求镇州管 钥于兀欲,兀欲不与。延寿左右曰:“契丹大人聚而谋者汹汹,必有变,宜备之。 今中国之兵,犹有万人,可以击虏;不然,事必不成。”延寿犹豫不决。兀欲妻, 延寿以为妹,五月朔旦,兀欲召延寿及张砺、李崧、冯道等置酒,酒数行,兀欲谓 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当一见之。”延寿欣然与兀欲俱入。食顷,兀欲出坐,笑 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锁之矣。诸君可无虑也。”又曰:“先帝在汴州与我算子 一茎,许我知南朝军国事,昨闻寝疾,无遗命,燕王安得自擅邪?”砺等罢去。兀 欲召延寿廷立而诘之,延寿不能对。乃遣人监之,而籍其家赀。兀欲宣德光遗制曰: “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可于中京即皇帝位。”中京,契丹谓 镇州也。遣使者告哀于诸镇。萧翰闻德光死,弃汴州而北,至镇州,兀欲已去。翰 以骑围张砺宅,执砺而责曰:“汝教先帝勿用胡人为节度使,何也?”砺对不屈, 翰锁之。是夕,砺卒。

  兀欲为人俊伟,亦工画,能饮酒,好礼士,德光尝赐以绢数千匹,兀欲散之, 一日而尽。兀欲已立,先遣人报其祖母述律。述律怒曰:“我兒平晋取天下,有大 功业,其子在我侧者当立,而人皇王背我归中国,其子岂得立邪?”乃率兵逆兀欲, 将废之。兀欲留其将麻答守镇州,晋诸将相随德光在镇州者皆留之而去。以翰林学 士徐台符、李汗从行,与其祖母述律相距于石桥。述律所将兵多亡归兀欲。兀欲乃 幽述律于祖州。祖州,阿保机墓所也。

  述律为人多智而忍。阿保机死,悉召从行大将等妻,谓曰:“我今为寡妇矣, 汝等岂宜有夫。”乃杀其大将百余人,曰:“可往从先帝。”左右有过者,多送木 叶山,杀于阿保机墓队中,曰:“为我见先帝于地下。”大将赵思温,本中国人也, 以材勇为阿保机所宠,述律后以事怒之,使送木叶山,思温辞不肯行。述律曰; “尔,先帝亲信,安得不往见之?”思温对曰:“亲莫如后,后何不行?”述律曰: “我本欲从先帝于地下,以子幼,国中多故,未能也。然可断吾一臂以送之。”左 右切谏之,乃断其一腕,而释思温不杀。初,德光之击晋也,述律常非之,曰: “吾国用一汉人为主可乎?”德光曰:“不可也。”述律曰:“然则汝得中国不能 有,后必有祸,悔无及矣。”德光死,载其尸归,述律不哭而抚其尸曰:“待我国 中人畜如故,然后葬汝。”已而兀欲囚之,后死于木叶山。

  兀欲更名阮,号天授皇帝,改元曰天禄。是岁八月,葬德光于木叶山,遣人至 镇州召冯道、和凝等会葬。使者至镇州,镇州军乱,大将白再荣等逐出麻答。据定 州,已而悉其众以北。麻答者,德光之从弟也。德光灭晋,以为邢州节度使,兀欲 立,命守镇州。麻答尤酷虐,多略中国人,剥面,抉目,拔发,断腕而杀之,出入 常以钳凿挑割之具自随,寝处前后挂人肝、胫、手、足,言笑自若,镇、定之人不 胜其毒。麻答已去,冯道等乃南归。

  汉乾祐元年,兀欲率万骑攻邢州,陷内丘。契丹入寇,常以马嘶为候。其来也, 马不嘶鸣,而矛戟夜有光,又月食,虏众皆惧,以为凶,虽破内丘,而人马伤死者 太半。兀欲立五年,会诸部酋长,复谋入寇,诸部大人皆不欲,兀欲强之。燕王述 轧与太宁王呕里僧等率兵杀兀欲于大神淀。德光子齐王述律闻乱,走南山。契丹击 杀述轧、呕里僧,而迎述律以立。

  述律立,改元庆历,号天顺皇帝,后更名璟。述律有疾,不能近妇人,左右给 事,多以宦者。然畋猎好饮酒,不恤国事,每酣饮,自夜至旦,昼则常睡,国人谓 之“睡王”。

  初,兀欲常遣使聘汉,使者至中国而周太祖入立。太祖复遣将军硃宪报聘,宪 还而兀欲死。述律立,遂不复南寇。显德六年夏,世宗北伐,以保大军节度使田景 咸为淤口关部署,右神武统军李洪信为合流口部署,前凤翔节度使王晏为益津关部 署、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韩通为陆路都部署。世宗自乾宁军御龙舟,艛船战舰,首 尾数十里,至益津关,降其守将,而河路渐狭,舟不能进,乃舍舟陆行。瓦桥淤口 关、瀛莫州守将,皆迎降。方下令进攻幽州,世宗遇疾,乃置雄州于瓦桥关、霸州 于益津关而还。周师下三关、瀛、莫,兵不血刃。述律闻之,谓其国人曰:“此本 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耶?”述律后为庖者因其醉而杀之。

  呜呼!自古夷狄服叛,虽不系中国之盛衰,而中国之制夷狄,则必因其强弱。 予读周《日历》,见世宗取瀛、莫、定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官讥其以王者之师, 驰千里而袭人,轻万乘之重于萑苇之间,以侥倖一胜。夫兵法,决机因势,有不可 失之时。世宗南平淮甸,北伐契丹,乘其胜威,击其昏殆,世徒见周师之出何速, 而不知述律有可取之机也。是时,述律以谓周之所取,皆汉故地,不足顾也。然则 十四州之故地,皆可指麾而取矣。不幸世宗遇疾,功志不就。然瀛、莫、三关,遂 得复为中国之人,而十四州之俗,至今陷于夷狄。彼其为志岂不可惜,而其功不亦 壮哉!夫兵之变化屈伸,岂区区守常谈者所可识也!

  初,萧翰闻德光死,北归,有同州郃阳县令胡峤为翰掌书记,随入契丹。而翰 妻争石,告翰谋反,翰见杀,峤无所依,居虏中七年。当周广顺三年,亡归中国, 略能道其所见。云:“自幽州西北入居庸关,明日,又西北入石门关,关路崖狭, 一夫可以当百,此中国控扼契丹之险也。又三日,至可汗州,南望五台山,其一峰 最高者,东台也。又三日,至新武州,西北行五十里有鸡鸣山,云唐太宗北伐闻鸡 鸣于此,因以名山。明日,入永定关,此唐故关也。又四日,至归化州。又三日, 登天岭,岭东西连亘,有路北下,四顾冥然,黄云白草,不可穷极。契丹谓峤曰: ‘此辞乡岭也,可一南望而为永诀。’同行者皆恸哭,往往绝而复苏。又行三四日, 至黑榆林,时七月,寒如深冬。又明日,入斜谷,谷长五十里,高崖峻谷,仰不见 日,而寒尤甚。已出谷,得平地,气稍温。又行二日,渡湟水。又明日,渡黑水。 又二日,至汤城淀,地气最温,契丹若大寒,则就温于此。其水泉清冷,草软如茸, 可藉以寝。而多异花,记其二种:一曰旱金,大如掌,金色烁人;一曰青囊,如中 国金灯,而色类蓝可爱。又二日,至仪坤州,渡麝香河。自幽州至此无里候,其所 向不知为南北。又二日,至赤崖。翰与兀欲相及,遂及述律战于沙河。述律兵败而 北,兀欲追至独树渡,遂囚述律于扑马山。又行三日,遂至上京,所谓西楼也。西 楼有邑屋市肆,交易无钱而用布。有绫锦诸工作、宦者、翰林、伎术、教坊、角牴、 秀才、僧、尼、道士等,皆中国人,而并、汾、幽、蓟之人尤多。自上京东去四十 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地势渐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数十里。遂入 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 而味甘。又东行,至褭潭,始有柳,而水草丰美,有息鸡草尤美,而本大,马食不 过十本而饱。自褭潭入大山,行十余日而出,过一大林,长二三里,皆芜荑,枝叶 有芒刺如箭羽,其地皆无草。兀欲时卓帐于此,会诸部人葬德光。自此西南行,日 六十里,行七日,至大山门,两高山相去一里,而长松丰草,珍禽野卉,有屋室碑 石,曰:‘陵所也。’兀欲入祭,诸部大人惟执祭器者得入。入而门阖。明日开门, 曰‘抛盏’,礼毕。问其礼,皆秘不肯言。”峤所目见囚述律、葬德光等事,与中 国所记差异。

  已而翰得罪被锁,峤与部曲东之福州。福州,翰所治也。峤等东行,过一山, 名十三山,云此西南去幽州二千里。又东行,数日,过卫州,有居人三十余家,盖 契丹所虏中国卫州人,筑城而居之。峤至福州而契丹多怜峤,教其逃归,峤因得其 诸国种类远近。云:“距契丹国东至于海,有铁甸,其族野居皮帐,而人刚勇。其 地少草木,水咸浊,色如血,澄之久而后可饮。又东,女真,善射,多牛、鹿、野 狗。其人无定居,行以牛负物,遇雨则张革为屋。常作鹿鸣,呼鹿而射之,食其生 肉。能酿糜为酒,醉则缚之而睡,醒而后解,不然,则杀人。又东南,渤海,又东, 辽国,皆与契丹略同。其南海曲,有鱼盐之利。又南,奚,与契丹略同,而人好杀 戮。又南至于榆关矣,西南至儒州,皆故汉地。西则突厥、回纥。西北至妪厥律, 其人长大,髦头,酋长全其发,盛以紫囊。地苦寒,水出大鱼,契丹仰食。又多黑、 白、黄貂鼠皮,北方诸国皆仰足。其人最勇,邻国不敢侵。又其西,辖戛,又其北, 单于突厥,皆与妪厥律略同。又北,黑车子,善作车帐,其人知孝义,地贫无所产。 云契丹之先,常役回纥,后背之走黑车子,始学作车帐。又北,牛蹄突厥,人身牛 足,其地尤寒,水曰瓠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彻底,常烧器销冰乃得饮。东北, 至韈劫子,其人髦首,披布为衣,不鞍而骑,大弓长箭,尤善射,遇人辄杀而生食 其肉,契丹等国皆畏之。契丹五骑遇一韈劫子,则皆散走。其国三面皆室韦,一曰 室韦,二曰黄头室韦,三曰兽室韦。其地多铜、铁、金、银,其人工巧,铜铁诸器 皆精好,善织毛锦。地尤寒,马溺至地成冰堆。又北,狗国,人身狗首,长毛不衣, 手捕猛兽,语为犬嗥,其妻皆人,能汉语,生男为狗,女为人,自相婚嫁,穴居食 生,而妻女人食。云尝有中国人至其国,其妻怜之使逃归,与其箸十余只,教其每 走十余里遗一箸,狗夫追之,见其家物,必衔而归,则不能追矣。”其说如此。又 曰:“契丹尝选百里马二十匹,遣十人赍干饣少北行,穷其所见。其人自黑车子, 历牛蹄国以北,行一年,经四十三城,居人多以木皮为屋,其语言无译者,不知其 国地、山川、部族、名号。其地气,遇平地则温和,山林则寒冽。至三十三城,得 一人,能铁甸语,其言颇可解,云地名颉利乌于邪堰。云‘自此以北,龙蛇猛兽、 魑魅群行,不可往矣’。其人乃还。此北荒之极也。”

  契丹谓峤曰:“夷狄之人岂能胜中国?然晋所以败者,主暗而臣不忠。”因具 道诸国事,曰:“子归悉以语汉人,使汉人努力事其主,无为夷狄所虏,吾国非人 境也。”峤归,录以为《陷虏记》云。

  契丹年号,诸家所记,舛谬非一,莫可考正,惟尝见于中国者可据也。据耶律 德光《立晋高祖册文》云:“惟天显九年,岁次丙申。”是岁乃晋天福元年,推而 上之,得唐天成三年戊子为天显元年。按《契丹附录》,德光与唐明宗同年而立, 立三年改元天显,与此正合矣。又据开运四年德光灭晋入汴,肆赦,称会同十年。 推而上之,得天福三年为会同元年,是天显尽十年,而十一年改为会同矣。惟此二 者,其据甚明。余皆不足考也。《附录》所载夷狄年号,多略不书,盖无所用,故 不必备也。

四夷附录第三

  奚,本匈奴之别种。当唐之末,居阴凉川,在营府之西,幽州之西南,皆数百 里。有人马二万骑。分为五部:一曰阿荟部,二曰啜米部,三曰粤质部,四曰奴皆 部,五曰黑讫支部。后徙居琵琶川,在幽州东北数百里。地多黑羊,马嵒前蹄坚善 走,其登山逐兽,下上如飞。

  契丹阿保机强盛,室韦、奚、皆服属之。奚人常为契丹守界上,而苦其苛虐, 奚王去诸怨叛,以别部西徙妫州,依北山射猎,常采北山麝香、仁参赂刘守光以自 托。其族至数千帐,始分为东、西奚。去诸之族,颇知耕种,岁借边民荒地种穄, 秋熟则来获,窖之山下,人莫知其处。爨以平底瓦鼎,煮穄为粥,以寒水解之而饮。

  去诸卒,子扫剌立。庄宗破刘守光,赐扫剌姓李,更其名绍威。绍威卒,子拽 剌立。同光以后,绍威父子数遣使朝贡。初,绍威娶契丹女舍利逐不鲁之姊为妻, 后逐不鲁叛亡入西奚,绍威纳之。晋高祖入立,割幽州雁门以北入于契丹,是时绍 威与逐不鲁皆已死,耶律德光已立晋北归,拽剌迎谒马前,德光曰:“非尔罪也。 负我者,扫剌与逐不鲁尔。”乃发其墓,粉其骨而扬之。后德光灭晋,拽剌常以兵 从。其后不复见于中国。

  自去诸徙妫州,自别为西奚,而东奚在琵琶川者,亦为契丹所并,不复能自见 云。

  吐浑,本号吐谷浑,或曰乞伏乾归之苗裔。自后魏以来,名见中国,居于青海 之上。当唐至德中,为吐蕃所攻,部族分散,其内附者,唐处之河西。其大姓有慕 容、拓拔、赫连等族。懿宗时,首领赫连鐸为阴山府都督,与讨庞勋,以功拜大同 军节度使。为晋王所破,其部族益微,散处蔚州界中。庄宗时,有首领白承福者, 依中山北石门为栅,庄宗为置宁朔、奉化两府,以承福为都督,赐其姓名为李绍鲁。 终唐时,常遣使朝贡中国。

  晋高祖立,割雁门以北入于契丹,于是吐浑为契丹役属,而苦其苛暴。是时, 安重荣镇成德,有异志,阴遣人招吐浑入塞,承福等乃自五台入处中国。契丹耶律 德光大怒,遣使者责诮高祖,高祖恐惧,遣供奉官张澄率兵搜索并、镇、忻、代等 州山谷中吐浑驱出之。然晋亦苦契丹,思得吐浑为缓急之用,阴遣刘知远镇太原慰 抚之。终高祖时,承福数遣使者朝贡。后出帝与契丹绝盟,召承福入朝,拜大同军 节度使,待之甚厚。契丹与晋相距于河,承福以其兵从出帝御虏。是岁大热,吐浑 多疾死,乃遣承福归太原,居之岚、石之间。刘知远稍侵辱之,承福谋复亡出塞, 知远以兵围其族,杀承福及其大姓赫连海龙、白可久、白铁匮等,其羊马赀财巨万 计,皆籍没之,其余众以其别部王义宗主之。吐浑遂微,不复见。

  初,唐以承福之族为熟吐浑。长兴中,又有生吐浑杜每兒来朝贡。每兒,不知 其国地、部族。至汉乾祐二年,又有吐浑何戛剌来朝贡,不知为生、熟吐浑,盖皆 微,不足考录。

  达靼,靺鞨之遗种,本在奚、契丹之东北,后为契丹所攻,而部族分散,或属 契丹,或属渤海,别部散居阴山者,自号达靼。当唐末,以名见中国。有每相温、 于越相温,咸通中,从硃邪赤心讨庞勋。其后李国昌、克用父子为赫连鐸等所败, 尝亡入达靼。后从克用入关破黄巢,由是居云、代之间。其俗善骑射,畜多驼、马。 其君长、部族名字,不可究见,惟其尝通于中国者可见云。

  同光中,都督折文逋数自河西来贡驼、马。明宗讨王都于定州,都诱契丹入寇, 明宗诏达靼入契丹界,以张军势,遣宿州刺史薛敬忠以所获契丹团牌二百五十及弓 箭数百赐云州生界达靼,盖唐常役属之。长兴三年,首领颉哥率其族四百余人来附。 讫于显德,常来不绝。

  党项,西羌之遗种。其国在《禹贡》析支之地,东至松州,西接叶护,南界春 桑,北邻吐浑,有地三千余里。无城邑而有室屋,以毛罽覆之。其人喜盗窃而多寿, 往往百五六十岁。其大姓有细封氏、费听氏、折氏、野利氏,拓拔氏为最强。唐德 宗时,党项诸部相率内附,居庆州者号东山部落,居夏州者号平夏部落。部有大姓 而无君长,不相统一,散处邠宁、鄜延、灵武、河西,东至麟、府之间。自同光以 后,大姓之强者各自来朝贡。

  明宗时,诏沿边置场市马,诸夷皆入市中国,而回鹘、党项马最多。明宗招怀 远人,马来无驽壮皆售,而所售常过直,往来馆给,道路倍费。其每至京师,明宗 为御殿见之,劳以酒食,既醉,连袂歌呼,道其土风以为乐,去又厚以赐赉,岁耗 百万计。唐大臣皆患之,数以为言。乃诏吏就边场售马给直,止其来朝,而党项利 其所得,来不可止。其在灵、庆之间者,数犯边为盗。自河西回鹘朝贡中国,道其 部落,辄邀劫之,执其使者,卖之他族,以易牛马。明宗遣灵武康福、邠州药彦稠 等出兵讨之。福等击破阿埋韦悉褒勒强赖埋厮骨尾及其大首领连香李八萨王、都统 悉那埋摩、侍御乞埋嵬悉逋等族,杀数千人,获其牛羊巨万计,及其所劫外国宝玉 等,悉以赐军士。由是党项之患稍息。

  至周太祖时,府州党项尼也六泥香王子、拓拔山等皆来朝贡。广顺三年,庆州 刺史郭彦钦贪其羊马,侵扰诸部,独野鸡族强不可近,乃诬其族犯边。太祖遣使招 慰之。野鸡族苦彦钦,不肯听命,太祖遣邠州折从阮、宁州刺史张建武等讨之。建 武勇于立功,不能通夷情,驰军击野鸡族,杀数百人。而喜玉、折思、杀牛三族闻 建武击破野鸡族,各以牛酒犒军,军士利其物,反劫掠之。三族共诱建武军至包山, 度险,三族共击之,军投崖谷,死伤甚众。太祖怒,罪建武等,选良吏为庆州刺史 以招抚之。

  其他诸族,散处尚边界上者甚众,然其无国地、君长,故莫得而纪次云。

  突厥,国地、君世、部族、名号、物俗,见于唐著矣。至唐之末。为诸夷所侵, 部族微散。五代之际,尝来朝贡。同光三年,浑解楼来。天成二年,首领张慕晋来。 长兴二年,首领杜阿熟来。天福六年,遣使者薛同海等来。凡四至,其后不复来。 然突厥于时最微,又来不数,故其君长史皆失不能纪。

  吐蕃,国地、君世、部族、名号、物俗,见于唐著矣。当唐之盛时,河西、陇 右三十三州,凉州最大,土沃物繁而人富乐。其地宜马,唐置八监,牧马三十万匹。 以安西都护府羁縻西域三十六国。唐之军、镇、监、务,三百余城,常以中国兵更 戍,而凉州置使节度之。安禄山之乱,肃宗起灵武,悉召河西兵赴难,而吐蕃乘虚 攻陷河西、陇右,华人百万皆陷于虏。文宗时,尝遣使者至西域,见甘、凉、瓜、 沙等州城邑如故,而陷虏之人见唐使者,夹道迎呼,涕泣曰:“皇帝犹念陷蕃人民 否?”其人皆天宝时陷虏者子孙,其语言稍变,而衣服犹不改。

  至五代时,吐蕃已微弱,回鹘、党项诸羌夷分侵其地,而不有其人民。值中国 衰乱,不能抚有,惟甘、凉、瓜、沙四州常自通于中国。甘州为回鹘牙,而凉、瓜、 沙三州将吏,犹称唐官,数来请命。自梁太祖时,尝以灵武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 而观察甘、肃、威等州。然虽有其名,而凉州自立守将。唐长兴四年,凉州留后孙 超遣大将拓拔承谦及僧、道士、耆老杨通信等至京师求旌节,明宗问孙超等世家, 承谦曰:“吐蕃陷凉州,张掖人张义朝募兵击走吐蕃,唐因以义朝为节度使,发郓 州兵二千五百人戍之。唐亡,天下乱,凉州以东为突厥、党项所隔,郓兵遂留不得 返。今凉州汉人,皆其戍人子孙也。”明宗乃拜孙超节度使。清泰元年,留后李文 谦来请命。后数年,凉州人逐出文谦,灵武冯晖遣牙将吴继勋代文谦为留后,是时 天福七年。明年,晋高祖遣泾州押牙陈延晖赍诏书安抚凉州,凉州人共劫留延晖, 立以为刺史。至汉隐帝时,凉州留后折逋嘉施来请命,汉即以为节度使。嘉施,土 豪也。周广顺二年,嘉施遣人市马京师,因来请命帅。是时,枢密使王峻用事。峻 故人申师厚者,少起盗贼,为兗州牙将,与峻相友善,后峻贵,师厚敝衣蓬首,日 候峻出,拜马前,诉以饥寒,峻未有以发。而嘉施等来请帅,峻即建言:“凉州深 入夷狄,中国未尝命吏,请募率府率、供奉官能往者。”月余,无应募者,乃奏起 师厚为左卫将军,已而拜河西节度使。师厚至凉州,奏荐押衙副使崔虎心、阳妃谷 首领沈念般等及中国留人子孙王廷翰、温崇乐、刘少英为将吏。又自安国镇至凉州, 立三州以控扼诸羌,用其酋豪为刺史。然凉州夷夏杂处,师厚小人,不能抚有。至 世宗时,师厚留其子而逃归,凉州遂绝于中国。独瓜、沙二州,终五代常来。沙州, 梁开平中有节度使张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至唐庄宗时,回鹘来朝,沙州留 后曹义金亦遣使附回鹘以来,庄宗拜义金为归义军节度使、瓜沙等州观察处置等使。 晋天福五年,义金卒,子元德立。至七年,沙州曹元忠、瓜州曹元深皆遣使来。周 世宗时,又以元忠为归义军节度使,元恭为瓜州团练使。其所贡:硇砂、羚羊角、 波斯锦、安西白灊、金星矾、胡桐律、大鹏砂、毦褐、玉团。皆因其来者以名见, 而其卒立、世次,史皆失其纪。

  而吐蕃不见于梁世。唐天成三年,回鹘王仁喻来朝,吐蕃亦遣使附以来,自此 数至中国。明宗尝御端明殿见其使者,问其牙帐所居,曰:“西去泾州二千里。” 明宗赐以虎皮,人一张,皆披以拜,委身宛转,落其氈帽,乱发如蓬,明宗及左右 皆大笑。至汉隐帝时犹来朝,后遂不复至,史亦失其君世云。

  回鹘,为唐患尤甚。其国地、君世、物俗,见于唐著矣。唐尝以女妻之,故其 世以中国为舅。其国本在娑陵水上、后为黠戛斯所侵,徙天德、振武之间,又为石 雄、张仲武所破,其余众西徙,役属吐蕃。是时吐蕃已陷河西、陇右,乃以回鹘散 处之。

  当五代之际,有居甘州、西州者尝见中国,而甘州回鹘数至,犹呼中国为舅, 中国答以诏书亦呼为甥。梁乾化元年,遣都督周易言等来,而史不见其君长名号, 梁拜易言等官爵,遣左监门卫上将军杨沼押领还蕃。至唐庄宗时,王仁美遣使者来, 贡玉、马,自称“权知可汗”,庄宗遣司农卿郑续持节册仁美为英义可汗。是岁, 仁美卒,其弟狄银立,遣都督安千想等来。同光四年,狄银卒,阿咄欲立。天成二 年,权知国事王仁裕遣李阿山等来朝,明宗遣使者册仁裕为顺化可汗。晋高祖时又 册为奉化可汗。阿咄欲,不知其为狄银亲疏,亦不知其立卒;而仁裕讫五代常来朝 贡,史亦失其纪。其地出玉、犛、绿野马、独峰驼、白貂鼠、羚羊角、硇砂、腽肭 脐、金刚钻、红盐、罽氎、騊駼之革。其地宜白麦、青騑麦、黄麻、葱韭、胡荽, 以橐驼耕而种。其可汗常楼居,妻号天公主,其国相号媚禄都督。见可汗,则去帽 被发而入以为礼。妇人总发为髻,高五六寸,以红绢囊之;既嫁,则加氈帽。又有 别族号龙家,其俗与回纥小异。长兴四年,回鹘来献白鹘一联,明宗命解緤放之。 自明宗时,常以马市中国,其所赍宝玉皆属县官,而民犯禁为市者辄罪之。周太祖 时除其禁,民得与回鹘私市,玉价由此倍贱。显德中,来献玉,世宗曰:“玉虽宝 而无益。”却之。

  于阗,国地、君世、物俗见于唐。五代乱世,中国多故,不能抚来四夷。其尝 自通于中国者仅以名见,其君世、终始,皆不可知。而于阗尤远,去京师万里外。 其国西南近葱岭,与婆罗门为邻国,而相去犹三千余里,南接吐蕃,西北至疏勒二 千余里。

  晋天福三年,于阗国王李圣天遣使者马继荣来贡红盐、郁金、氂牛尾、玉灊等, 晋遣供奉官张匡鄴假鸿胪卿,彰武军节度判官高居诲为判官,册圣天为大宝于阗国 王。是岁冬十二月,匡鄴等自灵州行二岁至于阗,至七年冬乃还。而居诲颇记其往 复所见山川诸国,而不能道圣天世次也。

  居诲记曰:“自灵州过黄河,行三十里,始涉沙入党项界,曰细腰沙、神点沙。 至三公沙,宿月支都督帐。自此沙行四百余里,至黑堡沙,沙尤广,遂登沙岭。沙 岭,党项牙也,其酋曰捻崖天子。渡白亭河至凉州,自凉州西行五百里至甘州。甘 州,回鹘牙也。其南,山百余里,汉小月支之故地也,有别族号鹿角山沙陀,云硃 耶氏之遗族也。自甘州西,始涉碛。碛无水,载水以行。甘州人教晋使者作马蹄木 涩,木涩四窍,马蹄亦凿四窍而缀之,驼蹄则包以氂皮乃可行。西北五百里至肃州, 渡金河,西百里出天门关,又西百里出玉门关,经吐蕃界。吐蕃男子冠中国帽,妇 人辫发,戴瑟瑟珠,云珠之好者,一珠易一良马。西至瓜州、沙州,二州多中国人, 闻晋使者来,其刺史曹元深等郊迎,问使者天子起居。瓜州南十里鸣沙山,云冬夏 殷殷有声如雷,云《禹贡》流沙也。又东南十里三危山,云三苗之所窜也。其西, 渡都乡河曰阳关。沙州西曰仲云,其牙帐居胡卢碛。云仲云者,小月支之遗种也, 其人勇而好战,瓜、沙之人皆惮之。胡卢碛,汉明帝时征匈奴,屯田于吾卢,盖其 地也。地无水而尝寒多雪,每天暖雪销,乃得水。匡鄴等西行入仲云界,至大屯城, 仲云遣宰相四人、都督三十七人候晋使者,匡鄴等以诏书慰谕之,皆东向拜。自仲 云界西,始涉兼碛,无水,掘地得湿沙,人置之胸以止渴。又西,渡陷河,伐柽 置水中乃渡,不然则陷。又西,至绀州。绀州,于阗所置也,在沙州西南,云去京 师九千五百里矣。又行二日至安军州,遂至于阗。圣天衣冠如中国,其殿皆东向, 曰金册殿,有楼曰七凤楼。以蒲桃为酒,又有紫酒、青酒,不知其所酿,而味尤美。 其食,粳沃以蜜,粟沃以酪。其衣布帛。有园圃花木。俗喜鬼神而好佛。圣天居处, 尝以紫衣僧五十人列侍,其年号同庆二十九年。其国东南曰银州、卢州、湄州,其 南千三百里曰玉州,云汉张骞所穷河源出于阗,而山多玉者此山也。”其河源所出, 至于阗分为三:东曰白玉河,西曰绿玉河,又西曰乌玉河。三河皆有玉而色异,每 岁秋水涸,国王捞玉于河,然后国人得捞玉。

  自灵州渡黄河至于阗,往往见吐蕃族帐,而于阗常与吐蕃相攻劫。匡鄴等至于 阗,圣天颇责诮之,以邀誓约。匡鄴等还,圣天又遣都督刘再升献玉千斤及玉印、 降魔杵等。汉乾祐元年,又遣使者王知鐸来。

  高丽,本扶余人之别种也。其国地、君世见于唐,比他夷狄有姓氏,而其官号 略可晓其义。当唐之末,其王姓高氏。同光元年,遣使广评侍郎韩申一、副使春部 少卿朴岩来,而其国王姓名,史失不纪。至长兴三年,权知国事王建遣使者来,明 宗乃拜建玄菟州都督,充大义军使,封高丽国王。建,高丽大族也。开运二年,建 卒,子武立。乾祐四年,武卒,子昭立。王氏三世,终五代常来朝贡,其立也必请 命中国,中国常优答之。其地产铜、银,周世宗时,遣尚书水部员外郎韩彦卿以帛 数千匹市铜于高丽以铸铁。六年,昭遣使者贡黄铜五万斤。高丽俗知文字,喜读书, 昭进《别叙孝经》一卷、《越王新义》八卷、《皇灵孝经》一卷、《孝经雌图》一 卷。《别叙》,叙孔子所生及弟子事迹;《越王新义》,以“越王”为问目,若今 “正义”;《皇灵》,述延年辟谷;《雌图》,载日食、星变。皆不经之说。

  渤海,本号靺鞨,高丽之别种也。唐高宗灭高丽,徙其人散处中国,置安东都 护府于平壤以统治之。武后时,契丹攻北边,高丽别种大乞乞仲象与靺鞨酋长乞四 比羽走辽东,分王高丽故地,武后遣将击杀乞四比羽,而乞乞仲象亦病死。仲象子 祚荣立,因并有比羽之众,其众四十万人,据挹娄,臣于唐。至中宗时,置忽汗州, 以祚荣为都督,封渤海郡王,其后世遂号渤海。其贵族姓大氏,开平元年,国王大 諲撰遣使者来,讫显德常来朝贡。其国土物产,与高丽同。諲撰世次、立卒,史失 其纪。

  新罗,弁韩之遗种也。其国地、君世、物俗见于唐。其大族曰金氏、朴氏,自 唐高祖时封金真为乐浪郡王,其后世常为君长。同光元年,新罗国王金朴英遣使者 来朝贡。长兴四年,权知国事金溥遣使来。朴英、溥世次、卒立,史皆失其纪。自 晋已后不复至。

  黑水靺鞨,本号勿吉。当后魏时见中国。其国,东至海,南界高丽,西接突厥, 北邻室韦,盖肃慎氏之地也。其众分为数十部,而黑水靺鞨最处其北,尤劲悍,无 文字之记。其兵,角弓、楛矢。同光二年,黑水兀兒遣使者来,其后常来朝贡,自 登州泛海出青州。明年,黑水胡独鹿亦遣使来。兀兒、胡独鹿若其两部酋长,各以 使来。而其部族、世次、立卒,史皆失其纪。至长兴三年,胡独鹿卒,子桃李花立, 尝请命中国,后遂不复见云。

  南诏蛮,见于唐。其国在汉故永昌郡之东、姚州之西。僖宗幸蜀,募能使南诏 者,得宗室子李龟年及徐虎、虎侄蔼,乃以龟年为使,虎为副,蔼为判官,使南诏。 南诏所居曰苴絺城,龟年等不至苴絺,至善阐,得其要约与唐为甥舅。僖宗许以安 化公主妻之,南诏大喜,遣人随龟年求公主。已而黄巢败,收复长安,僖宗东还, 乃止。

  同光三年,魏王继岌及郭崇韬等破蜀,得王衍时所俘南诏蛮数十人,又得徐蔼, 自言尝使南诏,乃矫诏还其所俘,遣蔼等持金帛招抚南诏,谕以威德,南诏不纳。 至明宗时,巂州山后两林百蛮都鬼主、右武卫大将军李卑晚,遣大鬼主傅能何华来 朝贡,明宗拜卑晚宁远将军,又以大渡河南山前邛州六姓都鬼主怀安郡王勿定摽莎 为定远将军。明年遣左金吾卫将军乌昭远为入蛮国信使,昭远不能达而还。

  牂牁蛮,在辰州西千五百里,以耕植为生,而无城郭聚落,有所攻击,则相屯 聚。刻木为契。其首领姓谢氏,其名见于唐。至天成二年尝一至,其使者曰清州八 郡刺史宋朝化,冠带如中国,贡草豆蔻二万个、硃砂五百两、蜡二百斤。

  昆明,在黔州西南三千里外,地产羊马。其人椎髻、跣足、披氈,其首领披虎 皮。天成二年,尝一至,其首领号昆明大鬼主,罗殿王、普露静王九部落,各遣使 者来,使者号若土,附牂牁以来。

  占城,在西南海上。其地方千里,东至海,西至云南,南邻真脑,北抵驩州。 其人,俗与大食同。其乘,象、马;其食,稻米、水兕、山羊。鸟兽之奇,犀、孔 雀。自前世未尝通中国。显德五年,其国王因德漫遣使者莆诃散来,贡猛火油八十 四瓶、蔷薇水十五瓶,其表以贝多叶书之,以香木为函。猛火油以洒物,得水则出 火。蔷薇水,云得自西域,以洒衣,虽敝而香不灭。

  五代,四夷见中国者,远不过于阗、占城。史之所纪,其西北颇详,而东南尤 略,盖其远而罕至,且不为中国利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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