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梁臣传第十

  ○康怀英

  康怀英,兗州人也。事硃瑾为牙将,梁兵攻瑾,瑾出略食丰、沛间,留怀英守 城,怀英即以城降梁,瑾遂奔于吴。太祖得怀英,大喜。后从氏叔琮攻赵匡凝,下 邓州。梁兵攻李茂贞于岐,以怀英为先锋,至武功,击杀岐兵万余人,太祖喜曰: “邑名武功,真武功也。”以名马赐之。是时,李周彝以鄜坊兵救岐,屯于三原界, 怀英击走之,因取其翟州而还。岐兵屯奉天,怀英栅其东北。夜半,岐兵攻之,怀 英以为夜中不欲惊它军,独以三千人出战,迟明,岐兵解去,身被十余疮。李茂贞 与梁和,昭宗还京师,赐怀英“迎銮毅勇功臣”。

  杨行密攻宿州,太祖遣怀英击走之,表宿州刺史。迁保义军节度使。丁会以潞 州叛梁降晋,太祖命怀英为招讨使,将行,太祖戒之,语甚切,怀英惶恐,以谓潞 州期必得,乃筑夹城围之。晋遣周德威屯于乱柳,数攻夹城,怀英不敢出战,太祖 乃以李思安代怀英将,降怀英为都虞候。久之,思安亦无功,太祖大怒,罢思安, 以同州刘知俊为招讨使。知俊未至军,太祖自至泽州,为怀英等军援,且督之。已 而晋王李克用卒,庄宗召周德威还。太祖闻晋有丧,德威去,亦归洛阳,而诸将亦 少弛。庄宗谓德威曰:“晋之所以能敌梁,而彼所惮者,先王也。今闻吾王之丧, 谓我新立,未能出兵,其意必怠,宜出其不意以击之,非徒解围,亦足以定霸也。” 乃与德威等疾驰六日至北黄碾,会天大昏雾,伏兵三垂冈,直趋夹城,攻破之。怀 英大败,亡大将三百人,怀英以百骑遁归,诣阙请死。太祖曰:“去岁兴兵,太阴 亏食,占者以为不利,吾独违之而致败,非尔过也。”释之,以为右卫上将军。

  刘知俊叛,奔于岐,以怀英为保义军节度使、西路副招讨使。知俊以岐兵围灵 武,太祖遣怀英攻邠宁以牵之。怀英取宁、庆、衍三州,还至升平,知俊掩击之, 怀英大败。徙镇感化。其后硃友谦叛附于晋,以怀英讨之,与晋人战白径岭,怀英 又大败。徙镇永平,卒于镇。

  ○刘掞

  刘掞,密州安丘人也。少事青州王敬武。敬武卒,子师范立。棣州刺史张蟾叛, 师范遣指挥使卢洪讨蟾,洪亦叛。师范伪为好辞召洪,洪至,迎于郊外,命掞斩之 座上,因使掞攻张蟾,破之。师范表掞登州刺史,以为行军司马。

  梁太祖西攻凤翔,师范乘梁虚,阴遣人分袭梁诸州县,它遣者谋多漏泄,事不 成。独掞素好兵书,有机略。是时,梁已破硃瑾等,悉有兗、郓,以葛从周为兗州 节度使,从周将兵在外,掞乃使人负油鬻城中,悉视城中虚实出入之所。油者得罗 城下水窦可入,掞乃以步兵五百从水窦袭破之,徙从周家属外第,亲拜其母,抚之 甚有恩礼。

  太祖已出昭宗于凤翔,引兵东还,遣硃友宁攻师范、从周攻掞。掞以版舆置从 周母城上,母呼从周曰:“刘将军待我甚厚,无异于汝。人臣各为其主,汝可察之!” 从周为之缓攻。掞乃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独与少壮者同辛苦,分 衣食,坚守以待。外援不至,人心颇离,副使王彦温逾城而奔,守陴者多逸。掞乃 遣人阳语彦温曰:“副使勿多以人出,非吾素遣者,皆勿以行。”又下令城中曰: “吾遣从副使者得出,否者皆族。”城中皆惑,奔者乃止。已而梁兵闻之,果疑彦 温非实降者,斩之城下,由是城守益坚。

  师范兵已屈,从周以祸福谕掞,掞报曰:“俟吾主降,即以城还梁。”师范败, 降梁,掞乃亦降。从周为具赍装,送掞归梁,掞曰:“降将蒙梁恩不诛,幸矣,敢 乘马而衣裘乎!”乃素服乘驴归梁。太祖赐之冠带,饮之以酒,掞辞以量小,太祖 曰:“取兗州,量何大乎?”以为元从都押衙。是时,太祖已领四镇,将吏皆功臣 旧人,掞一旦以降将居其上,及诸将见掞,皆用军礼,掞居自如,太祖益奇之。

  太祖即位,累迁左龙武统军。刘知俊叛,陷长安,太祖遣掞与牛存节讨之,知 俊走凤翔,太祖乃以长安为永平军,拜掞节度使。末帝即位,领镇南军节度使,为 开封尹。

  杨师厚卒,分相、魏为两镇,末帝恐魏兵乱,遣掞以兵屯于魏县。魏兵果乱, 劫贺德伦降晋。庄宗入魏,掞以谓晋兵悉从庄宗赴魏,而太原可袭,乃结草为人, 执以旗帜,以驴负之往来城上,而潜军出黄泽关袭太原。晋兵望梁垒旗帜往来,不 知其去也,以故不追。掞至乐平,遇雨,不克进而旋,急趋临清,争魏积粟,而周 德威已先至,掞乃屯于莘县,筑甬道及河以馈军。

  久之,末帝以书责掞曰:“阃外之事全付将军,河朔诸州一旦沦没。今仓储已 竭,飞輓不充,将军与国同心,宜思良画!”掞报曰:“晋兵甚锐,未可击,宜待 之。”末帝复遣问掞必胜之策,掞曰:“臣无奇术,请人给米十斛,米尽则敌破矣!” 末帝大怒,诮掞曰:“将军蓄米,将疗饥乎?将破敌乎?”乃遣使者监督其军。掞 召诸将谋曰:“主上深居禁中,与白面兒谋,必败人事。今敌盛,未可轻动,诸君 以为如何?”诸将皆欲战,掞乃悉召诸将坐之军门,人以河水一杯饮之,诸将莫测, 或饮或辞,掞曰:“一杯之难犹若此,滔滔河流可尽乎?”诸将皆失色。

  是时,庄宗在魏,数以劲兵压掞营,掞不肯出,而末帝又数促掞,使出战。庄 宗与诸将谋曰:“刘掞学《六韬》,喜以机变用兵,本欲示弱以袭我,今其见迫, 必求速战。”乃声言归太原,命符存审守魏,阳为西归,而潜兵贝州。掞果报末帝 曰:“晋王西归,魏无备,可击。”乃以兵万人攻魏城东,庄宗自贝州返趋击之。 掞忽见晋军,惊曰:“晋王在此邪!”兵稍却,追至故元城,庄宗与符存审为两方 阵夹之,掞为圆阵以御晋人。兵再合,掞大败,南奔,自黎阳济河,保滑州。末帝 以为义成军节度使。明年,河朔皆入于晋,降掞亳州团练使。

  兗州张万进反,拜掞兗州安抚制置使。万进败死,乃拜掞泰宁军节度使。硃友 谦叛,陷同州,末帝以掞为河东道招讨使,行次陕州,掞为书以招友谦,友谦不报, 留月余待之。尹皓、段凝等素恶掞,乃谮之,以为掞与友谦亲家,故其逗留以养贼。 已而掞兵数败,乃罢掞归洛阳,酖杀之,年六十四,赠中书令。

  子遂凝、遂雍,事唐皆为刺史。掞妾王氏有美色,掞卒后,入明宗宫中,是为 王淑妃。明宗晚年,淑妃用事,掞二子皆被恩宠。

  潞王从珂反于凤翔,时遂雍为西京副留守,留守王思同率诸镇兵讨凤翔,战败 东归,遂雍闭门不内,悉封府库以待潞王。潞王前军至者,悉以金帛给之。潞王见 遂雍,握手流涕,由是事无大小皆与图议。废帝入立,拜遂雍淄州刺史,以掞兄琪 之子遂清代遂雍为西京副留守。

  遂清历易、棣等五州刺史,皆有善政,迁凤州防御使、宣徽北院使,判三司。 晋开运中为安州防御使以卒。遂清性至孝,居父丧哀毁,乡里称之。尝为淄州刺史, 迎其母,母及郊,遂清为母执辔行数十里,州人咸以为荣。

  ○牛存节

  牛存节,字赞正,青州博昌人也。初名礼,事诸葛爽于河阳,爽卒,存节顾其 徒曰:“天下汹汹,当得英雄事之。”乃率其徒十余人归梁太祖。存节为人木强忠 谨,太祖爱之,赐之名字,以为小校。张晊攻汴,存节破其二寨。梁攻濮州,战南 刘桥、范县,存节功多。李罕之围张全义于河阳,全义乞兵于梁,太祖以存节故事 河阳,知其间道,使以兵为前锋。是时岁饥,兵行乏食,存节以金帛就民易干葚以 食军,击走罕之。太祖攻魏,存节下魏黎阳、临河,杀魏万二千人,与太祖会内黄。 迁滑州牢城遏后指挥使。

  梁兵攻郓,存节使都将王言藏船郓西北隅濠中,期以日午渡兵逾濠急攻之。会 营中火起,郓人登城望火,言伏不敢动,与存节失期,存节独破郓西甕城门,夺其 濠桥,梁兵得俱进,遂破硃宣。从葛从周攻淮南,从周败渒河,存节收其散卒八千 以归。拜亳、宿二州刺史。硃瑾走吴,召吴兵攻徐、宿,存节谋曰:“淮兵必不先 攻宿,然宿沟垒素固,可以御敌。”乃夜以兵急趣徐州,比傅徐城下,瑾兵方至, 望其尘起,惊曰:“梁兵已来,何其速也!”不能攻而去。已而太祖使者至,授存 节军机,悉与存节意合,由是诸将益服其能。迁潞州都指挥使。太祖攻凤翔,使召 存节。存节为将,法令严整而善得士心,潞人送者皆号泣。累拜邢州团练使、元帅 府左都押衙。

  太祖即位,拜右千牛卫上将军。从康怀英攻潞州,为行营排阵使。晋兵已破夹 城,存节等以余兵归,行至天井关,闻晋兵攻泽州,存节顾诸将曰:“吾行虽不受 命,然泽州要害,不可失也。”诸将皆不欲救之。存节戒士卒熟息,已而谓曰: “事急不赴,岂曰勇乎!”举策而先,士卒随之。比至泽州,州人已焚外城,将降 晋,闻存节至,乃稍定。存节入城,助泽人守,晋人穴地道以攻之,存节选勇士数 十,亦穴地以应之,战于隧中,敌不得入,晋人解去。迁左龙虎统军、六军都指挥 使、绛州刺史,迁鄜州留后。

  同州刘知俊叛,奔凤翔,乃迁存节匡国军节度使。友珪立,硃友谦叛附于晋, 西连凤翔,存节东西受敌。同州水咸而无井,知俊叛梁,以渴不能守而走,故友谦 与岐兵合围持久,欲以渴疲之,存节祷而择地凿井八十,水皆甘可食,友谦卒不能 下。

  末帝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镇天平。蒋殷反徐州,遣存节攻破之,以功 加太尉。梁、晋相距于河上,存节病痟,而梁、晋方苦战,存节忠愤弥激,治军督 士,未尝言病。病革,召归京师,将卒,语其子知业曰:“忠孝,吾子也。”不及 其佗。赠太师。

  ○张归霸 弟归厚 归弁

  张归霸,清河人也。末帝娶其女,是为德妃。归霸少与其弟归厚、归弁俱从黄 巢,巢败东走,归霸兄弟乃降梁。秦宗权攻汴,归霸战数有功。张晊军赤冈,以骑 兵挑战,矢中归霸,归霸拔之,反以射贼,一发而毙,夺其马而归。太祖从高丘望 见,甚壮之,赏以金帛,并以其马赐之。使以弓手五百人伏湟中,太祖以骑数百为 游兵,过晊栅,晊出兵追太祖,归霸发伏,杀晊兵千人,夺马数十匹。

  太祖攻蔡州,蔡将萧颢急击太祖营,归霸不暇请,与徐怀玉分出东南壁门,合 击败之,太祖得拔营去。太祖攻兗、郓,取曹州,使归霸以兵数千守之,与硃瑾逆 战金乡,大败之。又破濮州。晋人攻魏,归霸从葛从周救魏,战洹水,归霸擒克用 子落落以与魏人。又破刘仁恭于内黄,功出诸将右。光化二年,权知邢州。迁莱州 刺史,拜左卫上将军、曹州刺史。开平元年,拜右龙虎统军、左骁卫上将军。二年, 拜河阳节度使,以疾卒。

  子汉杰,事末帝为显官,以张德妃故用事。梁亡,唐庄宗入汴,遂族诛。

  弟归厚,字德坤。为将善用弓槊,能以少击众。张晊屯赤冈,归厚与晊独战阵 前,晊惫而却,诸将乘之,晊遂大败。太祖大悦,以为骑长。梁攻时溥,归厚以麾 下先进九里山,遇徐兵而战,梁故将陈璠叛在徐,归厚望见识之,瞋目大骂,驰骑 直往取之,矢中其左目。郴王友裕攻郓,屯濮州,太祖从后至,友裕徙栅,与太祖 相失。太祖卒与郓兵遇,太祖登高望之,郓兵才千人,太祖与归厚以子军直冲之, 战已合,郓兵大至,归厚度不能支,以数十骑卫太祖先还。归厚马中矢僵,乃持槊 步斗。太祖还军中,遣张筠驰骑第取之,以为必死矣。归厚体被十余箭,得筠马乃 归,太祖见之,泣曰:“尔在,丧军何足计乎!”使舁归宣武。迁右神武统军,历 洺、晋、绛三州刺史。与晋人屡战未尝屈。乾化元年,拜镇国军节度使,以疾卒。 子汉卿。

  归弁,为将亦善战,开平初为滑州长剑指挥使。子汉融。梁亡,皆族诛。

  ○王重师

  王重师,许州长社人也。为人沈嘿多智,善剑槊。秦宗权陷许州,重师脱身归 梁,从太祖平蔡,攻兗、郓,为拔山军指挥使。重师苦战齐、鲁间,威震邻敌。迁 颍州刺史。太祖攻濮州,已破,濮人积草焚之,梁兵不得入。是时,重师方病金疮, 卧帐中,诸将强之,重师遽起,悉取军中氈毯沃以水,蒙之火上,率精卒以短兵突 入,梁兵随之皆入,遂取濮州。重师身被八九疮,军士负之而还。太祖闻之,惊曰: “柰何使我得濮州而失重师乎!”使医理之,逾月乃愈。王师范降,表重师青州留 后,累迁佑国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居数年,甚有威惠。重师与刘捍故有 隙,捍尝构之太祖,太祖疑之。重师遣其将张君练西攻邠、凤而不先请,君练兵小 败,太祖以其擅发兵,挫失国威,将召而罪之,遣刘捍代重师。重师不知太祖怒己, 捍至,重师不出迎,见之青门,礼又倨,捍因驰白太祖,言重师有二志。太祖益怒, 贬重师溪州刺史,再贬崖州司户参军,未行,赐死。

  ○徐怀玉

  徐怀玉,亳州焦夷人也。少事梁太祖,与太祖俱起微贱。怀玉为将,以雄豪自 任,而勇于战阵。从太祖镇宣武,为永城镇将。秦宗权攻梁,壁金堤、灵昌、酸枣, 怀玉以轻骑连击破之,俘杀五千余人,迁左长剑都虞候。又破宗权于板桥、赤冈, 拔其八栅。从太祖东攻兗、郓,破徐、宿。怀玉金创被体,战必克捷,所得赏赉, 往往以分士卒,为梁名将。本名琮,太祖赐名怀玉。从太祖攻魏,败魏兵黎阳,遂 东攻兗,破硃瑾于金乡。又从庞师古攻杨行密,师古败清口,怀玉独完一军,行收 散卒万余人以归。迁沂州刺史,属岁屡丰,乃缮兵治壁,为战守具。已而王师范叛 梁,攻东境,怀玉屡以州兵击破之。迁齐州防御使。天复四年,以州兵辽昭宗都洛 阳,迁华州观察留后,以兵屯雍州。迁右羽林统军,屯于泽州,晋人攻之,为隧以 入,怀玉击之隧中,晋人乃却。太祖时,历曹、晋二州刺史,晋数攻之,怀玉坚守, 败晋兵于洪洞。拜保大军节度使。太祖崩,友珪自立,硃友谦附于晋,以袭鄜州, 执怀玉杀之。

梁臣传第十一

  ○杨师厚

  杨师厚,颍州斤沟人也。少事河阳李罕之,罕之降晋,选其麾下劲卒百人献于 晋王,师厚在籍中。师厚在晋,无所知名,后以罪奔于梁,太祖以为宣武军押衙、 曹州刺史。梁攻王师范,师厚战临朐,擒其偏将八十余人,取棣州,以功拜齐州刺 史。太祖攻赵匡凝于襄阳,遣师厚为先锋。师厚取谷城西童山木为浮桥,渡汉水, 击匡凝,败之,匡凝弃城走。师厚进攻荆南,又走匡凝弟匡明,功为多,拜山南东 道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刘知俊叛,攻陷长安,刘掞、牛存节等攻之,久不克。师厚以奇兵出,旁南山 入其西门,降其守者,遂克之。晋周德威攻晋州以应知俊,师厚败之于蒙坑,以功 迁保义军节度使,徙镇宣义。是时,梁兵攻赵久无功,太祖病卧洛阳,少间,乃自 将北击赵。师厚从太祖至洹水,夜行迷失道,明旦,次魏县,闻敌将至,梁兵溃乱 不可止,久之无敌,乃定。已而太祖疾作,乃还。明年少间,而晋军攻燕,燕王刘 守光求援于梁,太祖为之击赵以牵晋,屯于龙花,遣师厚攻枣强,三月不能下。太 祖怒,自往督兵战,乃破,屠之,进围蓚县。晋史建瑭以轻兵夜击梁军,梁军大扰, 太祖与师厚皆弃辎重南走。太祖还东都,师厚留屯魏州。明年,太祖遇弑,友珪自 立,师厚乘间杀魏牙将潘晏、臧延范等,逐出节度使罗周翰,友珪因以师厚为天雄 军节度使。

  自太祖与晋战河北,师厚常为招讨使,悉领梁之劲兵。太祖崩,师厚遂逐其帅, 而稍矜倨难制。时魏恃牙兵,其帅得以倔强。罗绍威时,牙兵尽死,魏势孤,始为 梁所制。师厚已得志,乃复置银枪效范军。友珪阴欲图之,召师厚入计事。其吏田 温等劝师厚勿行,师厚曰:“吾二十年不负硃家,今若不行,则见疑而生事,然吾 知上为人,虽往,无如我何也。”乃以劲兵二万朝京师,留其兵城外,以十余人自 从,入见友珪,友珪益恐惧,赐与巨万而还。

  已而末帝谋讨友珪,问于赵岩,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公尔。得其一言 谕禁军,吾事立办。”末帝乃遣马慎交阴见师厚,布腹心。师厚犹豫未决,谓其下 曰:“方郢王弑逆时,吾不能即讨。今君臣之分已定,无故改图,人谓我何?”其 下或曰:“友珪弑父与君,乃天下之恶,均王仗大义以诛贼,其事易成。彼若一朝 破贼,公将何以自处?”师厚大悟,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见袁象先计事,使硃 汉宾以兵屯滑州为应。末帝卒与象先杀友珪。

  末帝即位,封师厚鄴王,诏书不名,事无巨细皆以谘之,然心益忌而畏之。已 而师厚疡发卒,末帝为之受贺于宫中。由是始分相、魏为两镇。魏军乱,以魏博降 晋,梁失河北自此始。

  ○王景仁

  王景仁,庐州合淝人也。初名茂章,少从杨行密起淮南。景仁为将骁勇刚悍, 质略无威仪,临敌务以身先士卒,行密壮之。梁太祖遣子友宁攻王师范于青州,师 范乞兵于行密,行密遣景仁以步骑七千救师范。师范以兵背城为两栅,友宁夜击其 一栅,栅中告急,趣景仁出战,景仁按兵不动。友宁已破一栅,连战不已。迟明, 景仁度友宁兵已困,乃出战,大败之,遂斩友宁,以其首报行密。

  是时,梁太祖方攻郓州,闻子友宁死,以兵二十万倍道而至,景仁闭垒示怯, 伺梁兵怠,毁栅而出,驱驰疾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酒,已而复战。太祖登高望 见之,得青州降人,问:“饮酒者为谁?”曰:“王茂章也。”太祖叹曰:“使吾 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梁兵又败。景仁军还,梁兵急追之,景仁度不可走, 遣裨将李虔裕以众一旅设覆于山下以待之,留军不行,解鞍而寝。虔裕疾呼曰: “追兵至矣,宜速走,虔裕以死遏之!”景仁曰:“吾亦战于此也。”虔裕三请, 景仁乃行,而虔裕卒战死,梁兵以故不能及,而景仁全军以归。

  景仁事行密,为润州团练使。行密死,子渥自宣州入立,以景仁代守宣州。渥 已立,反求宣州故物,景仁惜不与,渥怒,以兵攻之。景仁奔于钱镠,镠表景仁领 宣州节度使。梁太祖素识景仁,乃遣人召之,景仁间道归梁,仍以为宁国军节度使, 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久之,未有以用,使参宰相班,奉朝请而已。

  开平四年,以景仁为北面招讨使,将韩勍、李思安等兵伐赵;行至魏州,司天 监言:“太阴亏,不利行师。”太祖亟召景仁等还,已而复遣之。景仁已去,太祖 思术者言,驰使者止景仁于魏以待。景仁已过邢、洺,使者及之,景仁不奉诏,进 营于柏乡。乾化元年正月庚寅,日有食之,崇政使敬翔白太祖曰:“兵可忧矣!” 太祖为之旰食。是日,景仁及晋人战,大败于柏乡,景仁归诉于太祖,太祖曰: “吾亦知之,盖韩勍、李思安轻汝为客,不从节度尔。”乃罢景仁就第,后数月, 悉复其官爵。

  末帝立,以景仁为淮南招讨使,攻庐、寿,军过独山,山有杨行密祠,景仁再 拜号泣而去。战于霍山,梁兵败走,景仁殿而力战,以故梁兵不甚败。景仁归京师, 病疽卒,赠太尉。

  ○贺瑰

  贺瑰,字光远,濮州人也。事郓州硃宣为都指挥使。梁太祖攻硃瑾于兗州,宣 遣瑰与何怀宝、柳存等以兵万人救兗州,瑰趋待宾馆,欲绝梁饷道。梁太祖略地至 中都,得降卒,言瑰等兵趋待宾馆矣!以六壬占之,得“斩关”,以为吉,乃选精 兵夜疾驰百里,期先至待宾以逆瑰,而夜黑,兵失道,旦至钜野东,遇瑰兵,击之, 瑰等大败。瑰走,梁兵急追之,瑰顾路穷,登冢上大呼曰:“我贺瑰也,可勿杀我!” 太祖驰骑取之,并取怀宝等数十人,降其卒三千余人。是日,大风扬沙蔽天,太祖 曰:“天怒我杀人少邪?”即尽杀降卒三千人,而系瑰及怀宝等至兗城下以招瑾, 瑾不纳,因斩怀宝等十余人,而独留瑰。瑰感太祖不杀,誓以身自效。从太祖平青 州,以为曹州刺史。太祖即位,累迁相州刺史。末帝时,迁左龙虎统军,宣义军节 度使。

  贞明元年,魏兵乱,贺德伦降晋,晋王入魏州。刘掞败于故元城,走黎阳,贝、 卫、洺、磁诸州皆入于晋。晋军取杨刘,末帝乃以瑰为招讨使,与谢彦章等屯于行 台。晋军迫瑰十里而栅,相持百余日。瑰与彦章有隙,伏甲杀之,庄宗喜曰:“将 帅不和,梁亡无日矣!”乃令军中归其老疾于鄴,以轻兵袭濮州。瑰自行台蹑之, 战于胡柳陂,晋人辎重在阵西,瑰军将薄之,晋军乱,斩其将周德威,尽取其辎重。 军已胜,阵无石山,日暮,晋兵仰攻之,瑰军下山击晋军,瑰大败,晋遂取濮州, 城德胜,夹河为栅。瑰以舟兵攻南栅,不能得,还军行台,以疾卒,年六十二,赠 侍中。有子光图。

  ○王檀

  王檀,字众美,京兆人也。少事梁太祖为小校,尚让攻梁,战尉氏门,檀勇出 诸将,太祖奇之,迁踏白副指挥使。从硃珍募兵东方,战数有功。梁与蔡兵战板桥, 李重裔马踣,为蔡兵所擒,檀驰取之,并获其将一人。从太祖破魏内黄,迁冲山都 虞候。复从硃珍攻徐州,檀获其将一人。梁兵攻王师范,檀以一军破其密州,拜密 州刺史。太祖即位,迁保义军节度使,潞州东北面招讨使。王景仁败于柏乡,晋兵 围邢州,太祖大惧,欲自将救之,檀止太祖,请自拒敌,力战,卒全邢州,以功加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封琅琊郡王。友珪立,徙镇宣化。贞明元年又徙匡国。是时, 庄宗取魏博,檀以谓晋兵悉在河北,乃以奇兵西出阴地袭太原,不克而还。徙镇天 平,檀尝招纳亡盗居帐下,帐下兵乱,入杀檀,年五十八,赠太师,谥曰忠毅。

  ○马嗣勋

  马嗣勋,濠州钟离人也,少事州为客将,为人材武有辩。梁太祖攻濠州,刺史 张遂遣嗣勋持牌印降梁。杨行密攻遂,遂又使嗣勋乞兵于太祖。梁兵未至,濠州已 没,嗣勋无所归,乃留事梁,太祖以为宣武军元从押衙。太祖西攻凤翔,行至华州, 遣嗣勋入说韩建,建即时出降。天祐二年,罗绍威将诛牙军,乞兵于梁,梁女嫁魏, 适死,太祖乃遣嗣勋以长直千人为彩舆入魏,致兵器于舆中,声言助葬。嗣勋馆铜 台,夜与魏新乡镇兵攻石柱门,入迎绍威家属,卫之。乃益取魏甲兵攻牙军,牙军 不知兵所从来,莫能为备,杀其八千余人,迟明皆尽。嗣勋中重疮卒。太祖即位, 赠太保。

  ○王虔裕

  王虔裕,琅琊临沂人也。为人健勇善骑射,以弋猎为生。少从诸葛爽起青、棣 间,其后爽为汝州防御使,率兵北击沙陀,还入长安攻黄巢。爽兵败降巢,巢以爽 为河阳节度使。中和三年,孙儒陷河阳,虔裕随爽奔于梁。是时,太祖新就镇,黄 巢、秦宗权等兵方盛,太祖数为所窘,而梁未有佗将,乃以虔裕将骑兵,常为先锋 击巢陈、蔡间,拔其数栅。巢走,梁兵蹑之,战于万胜戍,贼败而东,虔裕功为多, 乃表虔裕义州刺史。黄巢已去,秦宗权攻许、郑,与梁为敌境,大小百余战,虔裕 常有功。秦贤攻汴南境,太祖遣虔裕拒贤于尉氏,战败,失一裨将,太祖怒,拘虔 裕于军中。邢州孟迁降梁,为晋人所围,太祖遣虔裕以精兵百人疾驰,夜破晋围, 入邢州,迟明,立梁旗帜于城上,晋人以为救兵至,乃退。已而晋兵复来,迁执虔 裕降于晋,见杀。

  ○谢彦章

  谢彦章,许州人也。幼事葛从周,从周怜其敏惠,养以为子,授之兵法,从周 以千钱置大盘中,为行阵偏伍之状,示以出入进退之节,彦章尽得之。及壮,事梁 太祖为骑将。是时,贺瑰善用步卒,而彦章与孟审澄、侯温裕皆善将骑兵,审澄、 温裕所将不过三千,彦章多而益办。彦章事末帝,累迁匡国军节度使。贞明四年, 晋攻河北,贺瑰为北面招讨使,彦章为排阵使,屯于行台。彦章为将,好礼儒士, 虽居军中,尝儒服,或临敌御众,肃然有将帅之威,左右驰骤,疾若风雨。晋人望 其行阵齐整,相谓曰:“谢彦章必在此也!”其名重敌中如此。瑰心忌之。彦章与 瑰行视郊外,瑰指一地语彦章曰:“此地冈阜隆起,其中坦然,营栅之地也。”已 而晋兵栅之,瑰疑彦章阴以告晋,益恶之。彦章故与马步都虞候硃珪有隙,瑰欲速 战,彦章请持重以老敌,珪乃诬彦章以为将反。瑰旦享士,使珪伏甲杀之,审澄、 温裕皆见害。

唐臣传第十二

  ○郭崇韬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也,为河东教练使。为人明敏,能应对,以材干见称。庄 宗为晋王,孟知祥为中门使,崇韬为副使。中门之职,参管机要,先时,吴珙、张 虔厚等皆以中门使相继获罪。知祥惧,求外任,庄宗曰:“公欲避事,当举可代公 者。”知祥乃荐崇韬为中门使,甚见亲信。

  晋兵围张文礼于镇州,久不下,而定州王都引契丹入寇。契丹至新乐,晋人皆 恐,欲解围去,庄宗未决,崇韬曰:“契丹之来,非救文礼,为王都以利诱之耳, 且晋新破梁军,宜乘已振之势,不可遽自退怯。”庄宗然之,果败契丹。庄宗即位, 拜崇韬兵部尚书、枢密使。

  梁王彦章击破德胜,唐军东保杨刘,彦章围之。庄宗登垒,望见彦章为重堑以 绝唐军,意轻之,笑曰:“我知其心矣,其欲持久以弊我也。”即引短兵出战,为 彦章伏兵所射,大败而归。庄宗问崇韬:“计安出?”是时,唐已得郓州矣,崇韬 因曰:“彦章围我于此,其志在取郓州也。臣愿得兵数千,据河下流,筑垒于必争 之地,以应郓州为名,彦章必来争,既分其兵,可以图也。然板筑之功难卒就,陛 下日以精兵挑战,使彦章兵不得东,十日垒成矣。”庄宗以为然,乃遣崇韬与毛璋 将数千人夜行,所过驱掠居人,毁屋伐木,渡河筑垒于博州东,昼夜督役,六日垒 成。彦章果引兵急攻之,时方大暑,彦章兵热死,及攻垒不克,所失太半,还趋杨 刘,庄宗迎击,遂败之。

  康延孝自梁奔唐,先见崇韬,崇韬延之卧内,尽得梁虚实。是时,庄宗军朝城, 段凝军临河。唐自失德胜,梁兵日掠澶、相,取黎阳、卫州,而李继韬以泽潞叛入 于梁,契丹数犯幽、涿,又闻延孝言梁方召诸镇兵欲大举,唐诸将皆忧惑,以谓成 败未可知。庄宗患之,以问诸将,诸将皆曰:“唐得郓州,隔河难守,不若弃郓与 梁,而西取卫州、黎阳,以河为界,与梁约罢兵,毋相攻,庶几以为后图。”庄宗 不悦,退卧帐中,召崇韬问计,崇韬曰:“陛下兴兵仗义,将士疲战争、生民苦转 饷者,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今得一 郓州,不能守而弃之,虽欲指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且唐未失德胜时,四方商贾, 征输必集,薪刍粮饷,其积如山。自失南城,保杨刘,道路转徙,耗亡太半。而魏、 博五州,秋稼不稔,竭民而敛,不支数月,此岂按兵持久之时乎?臣自康延孝来, 尽得梁之虚实,此真天亡之时也。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捣其巢穴, 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大喜曰:“此大丈夫之事也!”因问司天,司天言: “岁不利用兵。”崇韬曰:“古者命将,凿凶门而出。况成算已决,区区常谈,岂 足信也!”庄宗即日下令军中,归其家属于魏,夜渡杨刘,从郓州入袭汴,八日而 灭梁。庄宗推功,赐崇韬铁券,拜侍中、成德军节度使,依前枢密使。庄宗与诸将 以兵取天下,而崇韬未尝居战阵,徒以谋议居佐命第一之功,位兼将相,遂以天下 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而宦官、伶人用事,特不便也。

  初,崇韬与宦者马绍宏俱为中门使,而绍宏位在上。及庄宗即位,二人当为枢 密使,而崇韬不欲绍宏在己上,乃以张居翰为枢密使,绍宏为宣徽使。绍宏失职怨 望,崇韬因置内勾使,以绍宏领之。凡天下钱谷出入于租庸者,皆经内勾。既而文 簿繁多,州县为弊,遽罢其事,而绍宏尤侧目。崇韬颇惧,语其故人子弟曰:“吾 佐天子取天下,今大功已就,而群小交兴,吾欲避之,归守镇阳,庶几免祸,可乎?” 故人子弟对曰:“俚语曰:‘骑虎者,势不得下。’今公权位已隆,而下多怨嫉, 一失其势,能自安乎?”崇韬曰:“奈何?”对曰:“今中宫未立,而刘氏有宠, 宜请立刘氏为皇后,而多建天下利害以便民者,然后退而乞身。天子以公有大功而 无过,必不听公去。是外有避权之名,而内有中宫之助,又为天下所悦,虽有谗间, 其可动乎?”崇韬以为然,乃上书请立刘氏为皇后。

  崇韬素廉,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赂遗,故人子弟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 将相,禄赐巨万,岂少此邪?今籓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袪射钩之人也。今 一切拒之,岂无反侧?且藏于私家,何异公帑?”明年,天子有事南郊,乃悉献其 所藏,以佐赏给。

  庄宗已郊,遂立刘氏为皇后。崇韬累表自陈,请依唐旧制,还枢密使于内臣, 而并辞镇阳,优诏不允。崇韬又曰:“臣从陛下军朝城,定计破梁,陛下抚臣背而 约曰:‘事了,与卿一镇。’今天下一家,俊贤并进,臣惫矣,愿乞身如约。”庄 宗召崇韬谓曰:“朝城之约,许卿一镇,不许卿去。欲舍朕,安之乎?”崇韬因建 天下利害二十五事,施行之。

  李嗣源为成德军节度使,徙崇韬忠武。崇韬因自陈权位已极,言甚恳至。庄宗 曰:“岂可朕居天下之尊,使卿无尺寸之地?”崇韬辞不已,遂罢其命,仍为侍中、 枢密使。

  同光三年夏,霖雨不止,大水害民田,民多流死。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 得高楼避暑。宦官进曰:“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阁百数。今大内不及 故时卿相家。”庄宗曰:“吾富有天下,岂不能作一楼?”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 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庄宗 乃使人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 居深宫,廕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 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其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 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 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

  河南县令罗贯,为人强直,颇为崇韬所知。贯正身奉法,不受权豪请托,宦官、 伶人有所求请,书积几案,一不以报,皆以示崇韬。崇韬数以为言,宦官、伶人由 此切齿。河南自故唐时张全义为尹,县令多出其门,全义厮养畜之。及贯为之,奉 全义不屈,县民恃全义为不法者,皆按诛之。全义大怒,尝使人告刘皇后,从容为 白贯事,而左右日夜共攻其短。庄宗未有以发。皇太后崩,葬坤陵,陵在寿安,庄 宗幸陵作所,而道路泥涂,桥坏。庄宗止舆问:“谁主者?”宦官曰:“属河南。” 因亟召贯,贯至,对曰:“臣初不奉诏,请诘主者。”庄宗曰:“尔之所部,复问 何人!”即下贯狱,狱吏榜掠,体无完肤。明日,传诏杀之。崇韬谏曰:“贯罪无 佗,桥道不修,法不当死。”庄宗怒曰:“太后灵驾将发,天子车舆往来,桥道不 修,卿言无罪,是朋党也!”崇韬曰:“贯虽有罪,当具狱行法于有司。陛下以万 乘之尊,怒一县令,使天下之人,言陛下用法不公,臣等之过也。”庄宗曰:“贯, 公所爱,任公裁决!”因起入宫,崇韬随之,论不已。庄宗自阖殿门,崇韬不得入。 贯卒见杀。

  明年征蜀,议择大将。时明宗为总管,当行。而崇韬以谗见危,思立大功为自 安之计,乃曰:“契丹为患北边,非总管不可御。魏王继岌,国之储副,而大功未 立,且亲王为元帅,唐故事也。”庄宗曰:“继岌,小子,岂任大事?必为我择其 副。”崇韬未及言,庄宗曰:“吾得之矣,无以易卿也。”乃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 都统,崇韬为招讨使,军政皆决崇韬。

  唐军入蜀,所过迎降。王衍弟宗弼,阴送款于崇韬,求为西川兵马留后,崇韬 以节度使许之。军至成都,宗弼迁衍于西宫,悉取衍嫔妓、珍宝奉崇韬及其子廷诲。 又与蜀人列状见魏王,请崇韬留镇蜀。继岌颇疑崇韬,崇韬无以自明,因以事斩宗 弼及其弟宗渥、宗勋,没其家财。蜀人大恐。

  崇韬素嫉宦官,尝谓继岌曰:“王有破蜀功,师旋,必为太子,俟主上千秋万 岁后,当尽去宦官,至于扇马,亦不可骑。”继岌监军李从袭等见崇韬专任军事, 心已不平,及闻此言,遂皆切齿,思有以图之。庄宗闻破蜀,遣宦官向延嗣劳军, 崇韬不郊迎,延嗣大怒,因与从袭等共构之。延嗣还,上蜀簿,得兵三十万,马九 千五百匹,兵器七百万,粮二百五十三万石,钱一百九十二万缗,金银二十二万两, 珠玉犀象二万,文锦绫罗五十万匹。庄宗曰:“人言蜀天下之富国也,所得止于此 邪?”延嗣因言蜀之宝货皆入崇韬,且诬其有异志,将危魏王。庄宗怒,遣宦官马 彦珪至蜀,视崇韬去就。彦珪以告刘皇后,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

  崇韬有子五人,其二从死于蜀,余皆见杀。其破蜀所得,皆籍没。明宗即位, 诏许归葬,以其太原故宅赐其二孙。

  当崇韬用事,自宰相豆卢革、韦悦等皆倾附之,崇韬父讳弘,革等即因佗事, 奏改弘文馆为崇文馆。以其姓郭,因以为子仪之后,崇韬遂以为然。其伐蜀也,过 子仪墓,下马号恸而去,闻者颇以为笑。然崇韬尽忠国家,有大略。其已破蜀,因 遣使者以唐威德风谕南诏诸蛮,欲因以绥来之,可谓有志矣!

  ○安重诲

  安重诲,应州人也。其父福迁,事晋为将,以骁勇知名。梁攻硃宣于郓州,晋 兵救宣,宣败,福迁战死。重诲少事明宗,为人明敏谨恪。明宗镇安国,以为中门 使,及兵变于魏,所与谋议大计,皆重诲与霍彦威决之。明宗即位,以为左领军卫 大将军、枢密使,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固辞不拜,改兵部尚书,使如故。在位六 年,累加侍中兼中书令。

  重诲自为中门使,已见亲信,而以佐命功臣,处机密之任,事无大小,皆以参 决,其势倾动天下。虽其尽忠劳心,时有补益,而恃功矜宠,威福自出,旁无贤人 君子之助,其独见之虑,祸衅所生,至于臣主俱伤,几灭其族,斯其可哀者也。

  重诲尝出,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重诲怒,即台门斩延而后奏。 是时,随驾子军士桑弘迁,殴伤相州录事参军;亲从兵马使安虔,走马冲宰相前 导。弘迁罪死,虔决杖而已。重诲以斩延,乃请降敕处分,明宗不得已从之,由是 御史、谏官无敢言者。

  宰相任圜判三司,以其职事与重诲争,不能得,圜怒,辞疾,退居于磁州。硃 守殷以汴州反,重诲遣人矫诏驰至其家,杀圜而后白,诬圜与守殷通谋,明宗皆不 能诘也。而重诲恐天下议己因取三司积欠二百余万,请放之,冀以悦人而塞责,明 宗不得已,为下诏蠲除之。其威福自出,多此类也。

  是时,四方奏事,皆先白重诲然后闻。河南县献嘉禾,一茎五穗,重诲视之曰: “伪也。”笞其人而遣之。夏州李仁福进白鹰,重诲却之,明日,白曰:“陛下诏 天下毋得献鹰鹞,而仁福违诏献鹰,臣已却之矣。”重诲出,明宗阴遣人取之以入。 佗日,按鹰于西郊,戒左右:“无使重诲知也!”宿州进白兔,重诲曰:“兔阴且 狡,虽白何为!”遂却而不白。

  明宗为人虽宽厚,然其性夷狄,果于杀人。马牧军使田令方所牧马,瘠而多毙, 坐劾当死,重诲谏曰:“使天下闻以马故,杀一军使,是谓贵畜而贱人。”令方因 得减死。明宗遣回鹘侯三驰传至其国。侯三至醴泉县,县素僻,无驿马,其令刘知 章出猎,不时给马,侯三遽以闻。明宗大怒,械知章至京师,将杀之,重诲从容为 言,知章乃得不死。其尽忠补益,亦此类也。

  重诲既以天下为己任,遂欲内为社稷之计,而外制诸侯之强。然其轻信韩玫之 谮,而绝钱镠之臣;徒陷彦温于死,而不能去潞王之患;李严一出而知祥贰,仁矩 未至而董璋叛;四方骚动,师旅并兴,如投膏止火,适足速之。此所谓独见之虑, 祸衅所生也。

  钱镠据有两浙,号兼吴越而王,自梁及庄宗,常异其礼,以羁縻臣属之而已。 明宗即位,镠遣使朝京师,寓书重诲,其礼慢。重诲怒,未有以发,乃遣其嬖吏韩 玫、副供奉官乌昭遇复使于镠。而玫恃重诲势,数凌辱昭遇,因醉使酒,以马箠击 之。镠欲奏其事,昭遇以为辱国,固止之。及玫还,返谮于重诲曰:“昭遇见镠, 舞蹈称臣,而以朝廷事私告镠。”昭遇坐死御史狱,乃下制削夺镠官爵,以太师致 仕,于是钱氏遂绝于唐矣。

  潞王从珂为河中节度使,重诲以谓从珂非李氏子,后必为国家患,乃欲阴图之。 从珂阅马黄龙庄,其牙内指挥使杨彦温闭城以叛。从珂遣人谓彦温曰:“我遇汝厚, 何苦而反邪?”报曰:“彦温非叛也,得枢密院宣,请公趋归朝廷耳!”从珂走虞 乡,驰骑上变。明宗疑其事不明,欲究其所以,乃遣殿直都知范氲以金带袭衣、金 鞍勒马赐彦温,拜彦温绛州刺史,以诱致之。重诲固请用兵,明宗不得已,乃遣侍 卫指挥使药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讨之,而诫曰:“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讯 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希重诲旨,斩彦温以灭口。重诲率群臣称贺,明宗大怒 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贺!”从珂罢镇,居清化里第。重诲数讽宰相,言 从珂失守,宜得罪,冯道因白请行法。明宗怒曰:“吾兒为奸人所中,事未辨明, 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兒人间邪?”赵凤因言:“《春秋》责帅之义,所以励为 臣者。”明宗曰:“皆非公等意也!”道等惶恐而退。居数日,道等又以为请,明 宗顾左右而言他。明日,重诲乃自论列,明宗曰:“公欲如何处置,我即从公!” 重诲曰:“此父子之际,非臣所宜言,惟陛下裁之。”明宗曰:“吾为小校时,衣 食不能自足,此兒为我担石灰,拾马粪,以相养活,今贵为天子,独不能庇之邪! 使其杜门私第,亦何与公事!”重诲由是不复敢言。

  孟知祥镇西川,董璋镇东川,二人皆有异志,重诲每事裁抑,务欲制其奸心, 凡两川守将更代,多用己所亲信,必以精兵从之,渐令分戍诸州,以虞缓急。二人 觉之,以为图己,益不自安。既而遣李严为西川监军,知祥大怒,斩严;又分阆州 为保宁军,以李仁矩为节度使以制璋,且削其地,璋以兵攻杀仁矩。二人遂皆反。 唐兵戍蜀者,积三万人,其后知祥杀璋,兼据两川,而唐之精兵皆陷蜀。

  初,明宗幸汴州,重诲建议,欲因以伐吴,而明宗难之。其后户部尚书李钅粦 得吴谍者言:“徐知诰欲举吴国以称籓,愿得安公一言以为信。”鏻即引谍者见重 诲,重诲大喜以为然,乃以玉带与谍者,使遗知诰为信,其直千缗。初不以其事闻, 其后逾年,知诰之问不至,始奏贬鏻行军司马。已而捧圣都军使李行德、十将张俭 告变,言:“枢密承旨李虔徽语其客边彦温云:‘重诲私募士卒,缮治甲器,欲自 伐吴。又与谍者交私。’”明宗以问重诲,重诲惶恐,请究其事。明宗初颇疑之, 大臣左右皆为之辨,既而少解,始告重诲以彦温之言,因廷诘彦温,具伏其诈,于 是君臣相顾泣下。彦温、行德、俭皆坐族诛。重诲因求解职,明宗慰之曰:“事已 辨,慎无措之胸中。”重诲论请不已,明宗怒曰:“放卿去,朕不患无人!”顾武 德使孟汉琼至中书,趣冯道等议代重诲者。冯道曰:“诸公苟惜安公,使得罢去, 是纾其祸也。”赵凤以为大臣不可轻动。遂以范延光为枢密使,而重诲居职如故。

  董璋等反,遣石敬瑭讨之,而川路险阻,粮运甚艰,每费一石,而致一斗。自 关以西,民苦输送,往往亡聚山林为盗贼。明宗谓重诲曰:“事势如此,吾当自行。” 重诲曰:“此臣之责也。”乃请行。关西之人闻重诲来,皆已恐动,而重诲日驰数 百里,远近惊骇。督趣粮运,日夜不绝,毙踣道路者,不可胜数。重诲过凤翔,节 度使硃弘昭延之寝室,使其妻子奉事左右甚谨。重诲酒酣,为弘昭言:“昨被谗构, 几不自全,赖人主明圣,得保家族。”因感叹泣下。重诲去,弘昭驰骑上言:“重 诲怨望,不可令至行营,恐其生事。”而宣徽使孟汉琼自行营使还,亦言西人震骇 之状,因述重诲过恶。重诲行至三泉,被召还。过凤翔,弘昭拒而不纳,重诲惧, 驰趋京师。未至,拜河中节度使。

  重诲已罢,希旨者争求其过。宦者安希伦,坐与重诲交私,常与重诲阴伺宫中 动息,事发弃市。重诲益惧,因上章告老。以太子太师致仕;而以李从璋为河中节 度使,遣药彦稠率兵如河中虞变。重诲子崇绪、崇赞,宿卫京师,闻制下,即日奔 其父。重诲见之,惊曰:“渠安得来!”已而曰:“此非渠意,为人所使耳。吾以 一死报国,余复何言!”乃械送二子于京师,行至陕州,下狱。明宗又遣翟光业至 河中,视重诲去就,戒曰:“有异志,则与从璋图之。”又遣宦者使于重诲。使者 见重诲,号泣不已,重诲问其故,使者曰:“人言公有异志,朝廷遣药彦稠率师至 矣!”重诲曰:“吾死未塞责,遽劳朝廷兴师,以重明主之忧。”光业至,从璋率 兵围重诲第,入拜于庭。重诲降而答拜,从璋以楇击其首,重诲妻走抱之而呼曰: “令公死未晚,何遽如此!”又击其首,夫妻皆死,流血盈庭。从璋检责其家赀, 不及数千缗而已。明宗下诏,以其绝钱镠,致孟知祥、董璋反,及议伐吴,以为罪。 并杀其二子,其余子孙皆免。

  重诲得罪,知其必死,叹曰:“我固当死,但恨不与国家除去潞王!”此其恨 也。

  呜呼,官失其职久矣!予读梁宣底,见敬翔、李振为崇政院使,凡承上之旨, 宣之宰相而奉行之。宰相有非其见时而事当上决者,与其被旨而有所复请者,则具 记事而入,因崇政使闻,得旨则复宣而出之。梁之崇政使,乃唐枢密之职,盖出纳 之任也,唐常以宦者为之,至梁戒其祸,始更用士人,其备顾问、参谋议于中则有 之,未始专行事于外也。至崇韬、重诲为之,始复唐枢密之名,然权侔于宰相矣。 从世因之,遂分为二,文事任宰相,武事任枢密。枢密之任既重,而宰相自此失其 职也。

唐臣传第十三

  ○周德威

  周德威,字镇远,朔州马邑人也。为人勇而多智,能望尘以知敌数。其状貌雄 伟,笑不改容,人见之,凛如也。事晋王为骑将,稍迁铁林军使,从破王行瑜,以 功迁衙内指挥使。其小字阳五,当梁、晋之际,周阳五之勇闻天下。梁军围晋太原, 令军中曰:“能生得周阳五者为刺史。”有骁将陈章者,号陈野义,常乘白马被硃 甲以自异,出入阵中,求周阳五,欲必生致之。晋王戒德威曰:“陈野义欲得汝以 求刺史,见白马硃甲者,宜善备之!”德威笑曰:“陈章好大言耳,安知刺史非臣 作邪?”因戒其部兵曰:“见白马硃甲者,当佯走以避之。”两军皆阵,德威微服 杂卒伍中。陈章出挑战,兵始交,德威部下见白马硃甲者,因退走,章果奋槊急追 之,德威伺章已过,挥铁槌击之,中章堕马,遂生擒之。

  梁攻燕,晋遣德威将五万人为燕攻梁,取潞州,迁代州刺史、内外蕃汉马步军 都指挥使。梁军舍燕攻潞,围以夹城,潞州守将李嗣昭闭城拒守,而德威与梁军相 持于外逾年。嗣昭与德威素有隙,晋王病且革,语庄宗曰:“梁军围潞,而德威与 嗣昭有隙,吾甚忧之!”王丧在殡,庄宗新立,杀其叔父克宁,国中未定,而晋之 重兵,悉属德威于外,晋人皆恐。庄宗使人以丧及克宁之难告德威,且召其军。德 威闻命,即日还军太原,留其兵城外,徒步而入,伏梓宫前恸哭几绝,晋人乃安。 遂从庄宗复击梁军,破夹城,与李嗣昭欢如初。以破夹城功,拜振武节度使、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

  天祐七年秋,梁遣王景仁将魏、滑、汴、宋等兵七万人击赵。赵王王熔乞师于 晋,晋遣德威先屯赵州。冬,梁军至柏乡,赵人告急,庄宗自将出赞皇,会德威于 石桥,进距柏乡五里,营于野河北。晋兵少,而景仁所将神威、龙骧、拱宸等军, 皆梁精兵,人马铠甲饰以组绣金银,其光耀日,晋军望之色动。德威勉其众曰: “此汴、宋佣贩兒,徒饰其外耳,其中不足惧也!其一甲直数十千,擒之适足为吾 资,无徒望而爱之,当勉以往取之。”退而告庄宗曰:“梁兵甚锐,未可与争,宜 少退以待之。”庄宗曰:“吾提孤军出千里,其利速战。今不乘势急击之,使敌知 吾之众寡,则吾无所施矣!”德威曰:“不然,赵人能城守而不能野战。吾之取胜, 利在骑兵,平川广野,骑兵之所长也。今吾军于河上,迫贼营门,非吾用长之地也。” 庄宗不悦,退卧帐中,诸将无敢入见。德威谓监军张承业曰:“王怒老兵。不速战 者,非怯也。且吾兵少而临贼营门,所恃者,一水隔耳。使梁得舟筏渡河,吾无类 矣!不如退军鄗邑,诱敌出营,扰而劳之,可以策胜也。”承业入言曰:“德威老 将知兵,愿无忽其言!”庄宗遽起曰:“吾方思之耳。”已而德威获梁游兵,问景 仁何为,曰:“治舟数百,将以为浮梁。”德威引与俱见,庄宗笑曰:“果如公所 料。”乃退军鄗邑。德威晨遣三百骑叩梁营挑战,自以劲兵三千继之。景仁怒,悉 其军以出,与德威转斗数十里,至于鄗南。两军皆阵,梁军横亘六七里,汴、宋之 军居西,魏、滑之军居东。庄宗策马登高,望而喜曰:“平原浅草,可前可却,真 吾之胜地!”乃使人告德威曰:“吾当为公先,公可继进。”德威谏曰:“梁军轻 出而远来,与吾转战,其来必不暇赍粮糗,纵其能赍亦不暇食,不及日午,人马俱 饥,因其将退而击之胜。”诸将亦皆以为然。至未申时,梁军东偏尘起,德威鼓噪 而进,麾其西偏曰:“魏、滑军走矣!”又麾其东偏曰:“梁军走矣!”梁阵动, 不可复整,乃皆走,遂大败。自鄗追至于柏乡,横尸数十里,景仁以十余骑仅而免。 自梁与晋争,凡数十战,其大败未尝如此。

  刘守光僭号于燕,晋遣德威将三万出飞狐以击之。德威入祁沟关,取涿州,遂 围守光于幽州,破其外城,守光闭门距守。而晋军尽下燕诸州县,独幽州不下,围 之逾年乃破之,以功拜卢龙军节度使。德威虽为大将,而常身与士卒驰骋矢石之间。 守光骁将单廷珪,望见德威于阵,曰:“此周阳五也!”乃挺枪驰骑追之。德威佯 走,度廷珪垂及,侧身少却,廷珪马方驰,不可止,纵其少过,奋槌击之,廷珪坠 马,遂见擒。庄宗与刘掞相持于魏,掞夜潜军出黄泽关以袭太原,德威自幽州以千 骑入土门以蹑之。掞至乐平,遇雨不得进而还。德威与掞俱东,争趋临清。临清有 积粟,且晋军饷道也,德威先驰据之,以故庄宗卒能困掞军而败之。

  庄宗勇而好战,尤锐于见敌。德威老将,常务持重以挫人之锋,故其用兵,常 伺敌之隙以取胜。十五年,德威将燕兵三万人,与镇、定等军从庄宗于河上,自麻 家渡进军临濮,以趋汴州。军宿胡柳陂,黎明,候骑报曰:“梁军至矣!”庄宗问 战于德威,德威对曰:“此去汴州,信宿而近,梁军父母妻子皆在其中,而梁人家 国系此一举。吾以深入之兵,当其必死之战,可以计胜,而难与力争也。且吾军先 至此,粮爨具而营栅完,是谓以逸待劳之师也。王宜按军无动,而臣请以骑军扰之, 使其营栅不得成,樵爨不暇给,因其劳乏而乘之,可以胜也。”庄宗曰:“吾军河 上,终日俟敌,今见敌不击,复何为乎?”顾李存审曰:“公以辎重先,吾为公殿。” 遽督军而出。德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前遇梁军而阵:王居中,镇、定 之军居左,德威之军居右,而辎重次右之西。兵已接,庄宗率银枪军驰入梁阵,梁 军小败,犯晋辎重,辎重见梁硃旗,皆惊走入德威军,德威军乱,梁军乘之,德威 父子皆战死。庄宗与诸将相持而哭曰:“吾不听老将之言,而使其父子至此!”庄 宗即位,赠德威太师。明宗时,加赠太尉,配享庄宗庙。晋高祖追封德威燕王。子 光辅,官至刺史。

  ○符存审 子彦超 彦饶 彦卿

  符存审,字德详,陈州宛丘人也。初名存,少微贱,尝犯法当死,临刑,指旁 坏垣顾主者曰:“愿就死于彼,冀得垣土覆尸。”主者哀而许之,为徙垣下。而主 将方饮酒,顾其爱妓,思得善歌者佐酒,妓言:“有符存常为妾歌,甚善。”主将 驰骑召存审,而存审以徙垣下故,未加刑,因往就召,使歌而悦之,存审因得不死。 其后事李罕之,从罕之归晋,晋王以为义兒军使,赐姓李氏,名存审。

  从晋王击李匡俦,为前锋,破居庸关。又从击王行瑜,破龙泉寨,以功迁检校 左仆射。从李嗣昭攻汾州,执李瑭,迁左右厢步军指挥使。又从嗣昭攻潞州,降丁 会。从周德威破梁夹城,迁忻州刺史、蕃汉马步军指挥使。晋、赵攻燕,梁救燕, 击赵深州,围蓚县,存审与史建瑭军下博,击走梁军,迁领邢州团练使。魏博叛梁 降晋,存审为前锋,屯临清。庄宗入魏,存审殿军魏县,与刘掞相距于莘西。从庄 宗败掞于故元城,阎宝以邢州降,乃以存审为安国军节度使。毛璋以沧州降,徙存 审横海,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契丹围幽州,是时晋与梁相持河上,欲发兵,兵少,欲勿救,惧失之。庄宗疑, 以问诸将,而存审独以为当救,曰:“愿假臣骑兵五千足矣!”乃遣存审分兵救之, 卒击走契丹。从战胡柳陂,晋军晨败,亡周德威,存审与其子彦图力战,暮复败梁 军于土山,遂取德胜,筑河南北为两城,晋人谓之“夹寨”。迁内外蕃汉马步军总 管。

  梁硃友谦以河中同州降晋,梁遣刘掞攻同州,友谦求救,乃遣存审与李嗣昭救 之。河中兵少而弱,梁人素易之,且不虞晋军之速至也。存审选精骑二百杂河中兵 出击掞垒,阳败而走,掞兵追之,晋骑反击,获其骑兵五十,梁人知其晋军也,皆 大惊。然河中粮少而新降,人心颇持两端,晋军屯朝邑,诸将皆欲速战,存审曰: “使梁军知吾利于速战,则将夹渭而营,断我饷道,以持久困我,则进退不可,败 之道也。不若缓师示弱,伺隙出奇,可以取胜。”乃按军不动。居旬日,望气者言: “有黑气,状如斗鸡。”存审曰:“可以一战矣!”乃进军击掞,大败之,掞闭壁 不复出。存审曰:“掞兵已败,不如逸之。”乃休士卒,遣裨将王建及牧马于沙苑, 掞以谓晋军且懈,乃夜遁去,存审追击于渭河,又大败之。张文礼弑赵王王镕,晋 遣阎宝、李嗣昭等攻之,至辄战死,最后遣存审破之。

  存审为将有机略,大小百余战,未尝败衄,与周德威齐名。德威死,晋之旧将 独存审在。契丹攻遮虏,乃以存审为卢龙军节度使。时存审已病,辞不肯行,庄宗 使人慰谕,强遣之。

  庄宗灭梁入洛,存审自以身为大将,不得与破梁之功,怏怏,疾益甚,因请朝 京师。是时,郭崇韬权位已重,然其名望素出存审下,不乐其来而加己上,因沮其 事,存审妻郭氏泣诉于崇韬曰:“吾夫于国有功,而于公乡里之旧,奈何忍令死弃 穷野!”崇韬愈怒。存审章累上,辄不许,存审伏枕叹曰:“老夫事二主四十年, 今日天下一家,四夷远俗,至于亡国之将、射钩斩袪之人,皆得亲见天子,奉觞为 寿,而独予弃死于此,岂非命哉!”崇韬度存审病已亟,乃请许其来朝。徙存审宣 武军节度使,卒于幽州。临终,戒其子曰:“吾少提一剑去乡里,四十年间取将相, 然履锋冒刃出死入生而得至此也。”因出其平生身所中矢镞百余而示之曰:“尔其 勉哉!”存审三子:彦超、彦饶、彦卿。

  彦超为汾州刺史。郭从谦弑庄宗,明宗入洛阳,是时,彦超为北京巡检,永王 存霸奔于太原,彦超见留守张宪谋之。宪,儒者,事庄宗最久,不忍背恩,欲纳之, 彦超不从,存霸遂见杀。明宗即位,彦超来朝,明宗德之,劳曰:“河东无事,赖 尔之力也。”以为建雄军留后。迁北京留守,徙镇昭义,罢为上将军,复为泰宁军 节度使,又徙安远。彦超主藏奴王希全盗其赀,彦超稍责之,奴惧,夜叩其门,言 有急,彦超出,见杀,赠太尉。

  次子彦饶,为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天成元年,发汴兵三千戍瓦桥关,控鹤指 挥使张谏为乱,杀权知州高逖,迫彦饶为帅。彦饶阳许之曰:“欲吾为帅,当止焚 掠,明日以军礼见吾于南衙。”乃阴与拱衙指挥使庞起伏甲于衙内。明日,谏等皆 集,伏兵发,诛谏等,杀四百余人,即日牒州事与推官韦俨。明宗下诏褒其忠略。 其后累迁彰圣都指挥使,历曹、沂、饶三州刺史。清泰三年,自饶州刺史拜忠正军 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晋高祖起太原,彦饶以侍卫兵从废帝至河阳。废帝 败,晋高祖以杨光远代彦饶将亲军,徙彦饶义成军节度使。范延光反,白奉进以侍 卫兵三千屯滑州。兵士犯法,奉进捕得五人,其三人义成兵也,因并斩之,彦饶怒。 明日,奉进从数骑过彦饶谢不先告而杀,彦饶曰:“军士各有部分,义成兵卒岂公 所得斩邪?何无主客之礼也!”奉进怒曰:“军士犯法,安有彼此!且仆已自谢过, 而公怒不息,欲与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彦饶不复留之,其麾下大噪,追奉进 杀之,彦饶不之止也。已而屯驻军将马万等闻乱,以兵擒彦饶送之京师,遂以彦饶 应延光反闻。行至赤冈,高祖使人杀之,下诏削夺在身官爵。彦饶与晋初无衅隙, 以一旦之忿,不能驭其军,杀奉进已非其本意,以反见诛,非其罪也!

  ○史建瑭 子匡翰

  史建瑭,雁门人也。晋王为雁门节度使,其父敬思为九府都督,从晋王入关破 黄巢,复京师,击秦宗权于陈州,尝将骑兵为先锋。晋王东追黄巢于冤朐,还过梁, 军其城北。梁王置酒上源驿,独敬思与薛铁山、贺回鹘等十余人侍。晋王醉,留宿 梁驿,梁兵夜围而攻之。敬思登驿楼,射杀梁兵十余人,会天大雨,晋王得与从者 俱去,缒尉氏门以出。而敬思为梁追兵所得,见杀。

  建瑭少事军中为裨校,自晋降丁会,与梁相距于潞州,建瑭已为晋兵先锋。梁 兵数为建瑭所杀,相戒常避史先锋。梁遣王景仁攻赵,晋军救赵,建瑭以先锋兵出 井陉,战于柏乡。梁军为方阵,分其兵为二:汴、宋之军居左,魏、滑之军居右。 周德威击其左,建瑭击其右,梁军皆走,遂大败之。以功加检校左仆射。

  天祐九年,晋攻燕,燕王刘守光乞师于梁,梁太祖自将击赵,围枣强、蓚县。 是时晋精兵皆北攻燕,独符存审与建瑭以三千骑屯赵州。梁军已破枣强,存审扼下 博桥。建瑭分其麾下五百骑为五队:一之衡水,一之南宫,一之信都,一之阜城, 而自将其一,约各取梁刍牧者十人会下博。至暮,擒梁兵数十,皆杀之,各留其一 人,纵使逸去,告之曰:“晋王军且大至。”明日,建瑭率百骑为梁旗帜,杂其刍 牧者,暮叩梁营,杀其守门卒,纵火大呼,斩击数十百人。而梁刍牧者所出,各遇 晋兵,有所亡失,其纵而不杀者,归而皆言晋军且至。梁太祖夜拔营去,蓚县人追 击之,梁军弃其辎重铠甲不可胜计。梁太祖方病,由是增剧,而晋军以故得并力以 收燕者,二人之力也。后从庄宗入魏博,败刘掞于故元城,累以功历贝、相二州刺 史。十八年,晋军讨张文礼于镇州,建瑭以先锋兵下赵州,执其刺史王珽。兵傅镇 州,建瑭攻其城门,中流矢卒,年四十二。

  建瑭子匡翰,尚晋高祖女,是为鲁国长公主。匡翰为将,沉毅有谋,而接下以 礼,与部曲语未尝不名。历天雄军步军都指挥使、彰圣马军都指挥使。事晋为怀和 二州刺史、郑州防御使、义成军节度使,所至兵民称慕之。史氏世为将,而匡翰好 读书,尤喜《春秋三传》,与学者讲论,终日无倦。义成军从事关澈尤嗜酒,尝醉 骂匡翰曰:“近闻张彦泽脔张式,未见史匡翰斩关澈,天下谈者未有偶尔!”匡翰 不怒,引满自罚而慰勉之,人皆服其量。卒年四十。

  ○王建及

  王建及,许州人也。少事李罕之,从罕之奔晋,为匡卫指挥使。梁、晋战柏乡, 相距鄗邑野河上,镇、定兵扼河桥,梁兵急击之。庄宗登高台望见镇、定兵将败, 顾建及曰:“桥为梁夺,则吾军危矣,奈何?”建及选二百人驰击梁兵,梁兵败, 解去。从战莘县、故元城,皆先登陷阵,以功累拜辽州刺史,将银枪效节军。

  晋攻杨刘,建及躬自负葭苇堙堑,先登拔之。从战胡柳,晋兵已败,与梁争土 山,梁兵先至,登山而阵。庄宗至山下望梁阵坚而整,呼其军曰:“今日之战,得 山者胜。”因驰骑犯之,建及以银枪军继进,梁兵下走,阵山西,晋兵遂得土山。 诸将皆言:“溃兵未集,日暮不可战。”阎宝曰:“彼阵山上,吾在其下,尚能击 之,况以高而击下,不可失也。”建及以为然,因白庄宗曰:“请登高望臣破敌!” 即呼众曰:“今日所失辎重皆在山西,盍往取之!”即驰犯梁阵,梁兵大败。晋遂 军德胜,为南北城于河上。梁将贺瑰攻其南城,以竹笮维战舰于河,晋兵不得渡, 南城危甚。庄宗积金帛于军门,募能破梁战舰者,至于吐火禁咒莫不皆有。建及重 铠执槊呼曰:“梁、晋一水间尔,何必巧为!吾今破之矣。”即以大甕积薪,自上 流纵火焚梁战舰,建及以二舟载甲士随之,斧其竹笮,梁兵皆走。晋军乃得渡。救 南城,瑰围解去。

  自庄宗得魏博,建及将银枪效节军。建及为将,喜以家赀散士卒。庄宗遣宦官 韦令图监其军,令图言:“建及得士心,惧有异志,不可令典牙兵。”即以为代州 刺史。建及怏怏而卒,年五十七。

  ○元行钦

  元行钦,幽州人也。为刘守光裨将,守光篡其父仁恭,使行钦以兵攻仁恭于大 安山而囚之,又使行钦害诸兄弟。其后晋攻幽州,守光使行钦募兵云、朔间。是时 明宗掠地山北,与行钦相拒广边军,凡八战,明宗七射中行钦,行钦拔矢而战,亦 射明宗中股。行钦屡败,乃降。明宗抚其背而饮以酒曰:“壮士也!”因养以为子。 常从明宗战,数立功。庄宗已下魏,益选骁将自卫,闻行钦骁勇,取之为散员都部 署,赐姓名曰李绍荣。

  庄宗好战而轻敌,与梁军战潘张,军败而溃,庄宗得三四骑驰去,梁兵数百追 及,攒槊围之。行钦望其旗而识之,驰一骑,夺剑断其二矛,斩首一级,梁兵解去。 庄宗还营,持行钦泣曰:“富贵与卿共之!”由是宠绝诸将。拜忻州刺史,迁武宁 军节度使。庄宗宴群臣于内殿,酒酣乐作,道平生战阵事以为笑乐,而怪行钦不在, 因左右顾视曰:“绍荣安在?”所司奏曰:“奉敕宴使相,绍荣散官,不得与也。” 庄宗罢会不乐。明日,即拜行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此不召群臣入内殿,但宴武 臣而已。

  赵在礼反于魏,庄宗方选大将击之,刘皇后曰:“此小事,可趣绍荣指挥。” 乃以为鄴都行营招抚使,将二千人讨之。行钦攻鄴南门,以诏书招在礼。在礼送羊 酒犒军,登城谓行钦曰:“将士经年离去父母,不取敕旨奔归,上贻圣忧,追悔何 及?若公善为之辞,尚能改过自新。”行钦曰:“天子以汝等有社稷之功,小过必 当赦宥。”在礼再拜,以诏书示诸军。皇甫晖从旁夺诏书坏之,军士大噪。行钦具 以闻,庄宗大怒,敕行钦:“破城之日,无遗种!”乃益召诸镇兵,皆属行钦。行 钦屯澶州,分诸镇兵为五道,毁民车轮、门扉、屋椽为筏,渡长庆河攻冠氏门,不 克。

  是时,邢、洺诸州,相继皆叛,而行钦攻鄴无功,庄宗欲自将以往,群臣皆谏 止,乃遣明宗讨之。明宗至魏,军城西,行钦军城南。而明宗军变,入于魏,与在 礼合。行钦闻之,退屯卫州,以明宗反闻。庄宗遣金枪指挥使李从璟驰诏明宗计事。 从璟,明宗子也。行至卫州,而明宗已反,行钦乃系从璟,将杀之,从璟请还京师, 乃许之。明宗自魏县引兵南,行钦率兵趋还京师。从庄宗幸汴州,行至荥泽,闻明 宗已渡黎阳,庄宗复遣从璟通问于明宗,行钦以为不可,因击杀从璟。

  明宗入汴州,庄宗至万胜镇,不得进,与行钦登道旁冢,置酒,相顾泣下。有 野人献雉,问其冢名,野人曰:“愁台也。”庄宗益不悦,因罢酒去。西至石桥, 置酒野次,庄宗谓行钦曰:“卿等从我久,富贵急难无不同也。今兹危蹙,而默默 无言,坐视成败。我至荥泽,欲单骑渡河,自求总管,卿等各陈利害。今日俾我至 此,卿等何如?”行钦泣而对曰:“臣本小人,蒙陛下抚养,位至将相。危难之时, 不能报国,虽死无以塞责。”因与诸将百余人,皆解髻断发,置之于地,誓以死报, 君臣相持恸哭。

  庄宗还洛阳,数日,复幸汜水。郭从谦反,庄宗崩,行钦出奔。行至平陆,为 野人所执,送虢州,刺史石潭折其两足,载以槛车,送京师。明宗见之,骂曰: “我兒何负于尔!”行钦真目直视曰:“先皇帝何负于尔!”乃斩于洛阳市,市 人皆为之流涕。

  呜呼!死之所以可贵者,以其义不苟生尔。故曰:主在与在,主亡与亡者,社 稷之臣也。方明宗之兵变于魏,诸将未知去就,而行钦独以反闻,又杀其子从璟, 至于断发自誓,其诚节有足嘉矣。及庄宗之崩,不能自决,而反逃死以求生,终于 被执而见杀。其言虽不屈,而死非其志也,乌足贵哉!

  ○安金全

  安金全,代北人也。为人骁果,工骑射,号能擒生踏伏。事晋为骑将,数从庄 宗用兵有功,官至刺史,以疾居于太原。庄宗已下魏博,与梁相距河上。梁将王檀 袭太原,晋兵皆从庄宗于河上,太原无备,监军张承业大恐,率诸司工匠登城捍御, 而外攻甚急。金全强起谓承业曰:“太原,晋之根本也。一旦不守,则大事去矣! 老夫诚惫矣,然尚能为公破贼。”承业喜,授以甲兵。金全被甲跨马,召率子弟及 故将吏得百余人,夜出北门,击檀于羊马城中,檀军惊溃,而晋救兵稍至。然庄宗 不以金全为能,终其世不录其功。金全与明宗有旧,明宗即位,拜金全振武军节度 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在镇二年,召还京师,以疾卒。

  ○袁建丰

  袁建丰,不知其世家也。晋王讨黄巢至华阴,阑得之,时方九岁,爱其俊爽, 收养之。长习骑射,为铁林都虞候,从击王行瑜、李匡威,以功迁突阵指挥使。从 庄宗破夹城,战柏乡,迁左厢马军指挥使。明宗为衙内指挥使,建丰为副使,从庄 宗入魏,取卫、磁、洺三州,拜洺州刺史。击梁将王千,斩首千余级,获其将校七 十余人。迁相州刺史。从战胡柳,指挥使孟谦据相州叛,建丰还讨平之。徙隰州刺 史,病风废。明宗即位,以旧恩召还京师,亲幸其第,抚慰甚厚,加检校太尉,遥 领镇南军节度使,俾食其俸以卒,赠太尉。

  ○西方鄴

  西方鄴,定州满城人也。父再遇,为汴州军校,鄴居军中,以勇力闻。年二十, 南渡河游梁,不见用,复归庄宗于河上,庄宗以为孝义指挥使,数从征伐有功,同 光中为曹州刺史,以州兵屯汴州。明宗自魏反,兵南渡河,而庄宗东幸汴州,汴州 节度使孔循怀二志,使北门迎明宗,西门迎庄宗,所以供帐委积如一,曰:“先至 者入之。”鄴因责循曰:“主上破梁而得公,有不杀之恩,奈何欲纳总管而负国!” 循不答。鄴度循不可争,而石敬瑭妻,明宗女也,时方在汴,鄴欲杀之,以坚人心。 循知其谋,取藏其家,鄴无如之何。而明宗已及汴,乃将五百骑西迎庄宗于汜水, 呜咽泣下,庄宗亦为之嘘唏,乃使以兵为先锋。庆宗至汴西,不得入,还洛阳,遇 弑。明宗入洛,鄴请死于马前,明宗嘉叹久之。明年,荆南高季兴叛,明宗遣襄州 节度使刘训等招讨,而以东川董璋为西南面招讨使,乃拜鄴夔州刺史,副璋以兵出 三峡。已而训等无功见黜,诸将皆罢,璋亦尝出兵,惟鄴独取三州,乃以夔州为宁 江军,拜鄴节度使。已而又取归州,数败季兴之兵。鄴武人,所为多不中法度,判 官谭善达数以谏。鄴怒,遣人告善达受人金,下狱。善达素刚,辞益不逊,遂死于 狱中。鄴病,见善达为祟,卒于镇。

唐臣传第十四

  ○符习

  符习,赵州昭庆人也。少事赵王王镕为军校,自晋救赵,破梁军柏乡,赵常遣 习将兵从晋。晋军德胜,张文礼弑赵王王镕,上书庄宗,求习归赵。庄宗遣之,习 号泣曰:“臣世家赵,受赵王恩,王尝以一剑与臣使自效,今闻王死,欲以剑自裁, 念卒无益,请击赵破贼,报王冤。”庄宗壮之,乃遣阎宝、史建瑭等助习讨文礼, 以习为镇州兵马留后。习攻文礼不克,庄宗用佗将破之。拜习成德军节度使,习辞 不敢受,乃以相、卫二州为义宁军,以习为节度使,习辞曰:“魏博六州,霸王之 府也,不宜分割以示弱,愿授臣河南一镇,得自攻取之。”乃拜习天平军节度使、 东南面招讨使,习亦未尝攻取。后徙镇安国,又徙平卢。

  赵在礼作乱,遣习以镇兵讨贼。习未至魏,而明宗兵变,习不敢进。明宗遣人 招之,习见明宗于胙县,而以明宗举兵不顺,去就之意未决,霍彦威绐习曰:“主 上所杀者十人,公居其四,复何犹豫乎?”习意乃决。平卢监军杨希望闻习为明宗 所召,乃以兵围习家属,将杀之。指挥使王公俨素为希望所信,绐希望曰:“内侍 尽忠朝廷,诛反者家族,孰敢不效命!宜分兵守城,以虞外变,习家不足虑也。” 希望信之,乃悉分其兵守城,公俨因擒希望斩之,习家属由是获免。而公俨宣言青 人不便习之严急,不欲习复来,因自求为节度使。明宗乃以房知温代习镇平卢,拜 公俨登州刺史。公俨不时承命,知温擒而杀之。习复镇天平,徙镇宣武。

  习素为安重诲所不悦,希其旨者上言习厚敛汴人,乃以太子太师致仕,归昭庆 故里,明宗以其子令谦为赵州刺史以奉养之。习以无罪,怏怏失职,纵猎剧饮以自 娱。居岁余,中风卒,赠太师。

  习二子:令谦、蒙。令谦有勇力,善骑射,以父任为将,官至赵州刺史,有善 政,卒于州,州人号泣送葬者数千人,当时号为良刺史。蒙少好学,性刚鲠,为成 德军节度副使。后事晋,官至礼部侍郎。

  ○乌震

  乌震,冀州信都人也。少事赵王王镕为军卒,稍以功迁裨校,隶符习军。习从 庄宗于河上,而镕为张文礼所弑,震从习讨文礼,而家在赵,文礼执震母妻及子十 余人以招震,震不顾。文礼乃皆断其手鼻,割而不诛,纵至习军,军中皆不忍正视。 震一恸而止,愤激自励,身先士卒。晋军攻破镇州,震以功拜刺史,历深、赵二州。 震为人纯质,少好学,通《左氏春秋》,喜作诗,善书。及为刺史,以廉平为政有 声,迁冀州刺史,兼北面水陆转运使。明宗闻其名,擢拜河北道副招讨使,领宁国 军节度使,代房知温戍于卢台军。始至而戍兵龙晊等作乱,见杀,赠太师。

  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已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 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专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己之为不为, 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任 不专己,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 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 孝矣,尚何有于忠哉!

  ○孔谦

  孔谦,魏州人也,为魏州孔目官。魏博入于晋,庄宗以为度支使。谦为人勤敏, 而倾巧善事人,庄宗及其左右皆悦之。自少为吏,工书算,颇知金谷聚敛之事。晋 与梁相拒河上十余年,大小百余战,谦调发供馈,未尝阙乏,所以成庄宗之业者, 谦之力为多,然民亦不胜其苦也。

  庄宗初建大号,谦自谓当为租庸使,而郭崇韬用魏博观察使判官张宪为使,以 谦为副。谦已怏怏。既而庄宗灭梁,谦从入汴,谓崇韬曰:“鄴,北都也,宜得重 人镇之,非张宪不可。”崇韬以为然,因以宪留守北都,而以宰相豆卢革判租庸。 谦益失望,乃阴求革过失,而革尝以手书假租庸钱十万,谦因以书示崇韬,而微泄 其事,使革闻之。革惧,遂求解职以让崇韬,崇韬亦不肯当。庄宗问:“谁可者?” 崇韬曰:“孔谦虽长于金谷,而物议未可居大任,不若复用张宪。”乃趣召宪。宪 为人明辩,人颇忌之,谦因乘间谓革曰:“租庸钱谷,悉在目前,委一小吏可办。 鄴都天下之重,不可轻以任人。”革以语崇韬,崇韬罢宪不召,以兴唐尹王正言为 租庸使。谦益愤愤,因求解职。庄宗怒其避事,欲寘之法,赖伶官景进救解之,乃 止。已而正言病风,不任事,景进数以为言,乃罢正言,以谦为租庸使,赐“丰财 赡国功臣”。

  谦无佗能,直以聚敛为事。庄宗初即位,推恩天下,除百姓田租,放诸场务课 利欠负者,谦悉违诏督理。故事:观察使所治属州事,皆不得夺达,上所赋调,亦 下观察使行之。而谦直以租庸帖调发诸州,不关观察,观察使交章论理,以谓: “制敕不下支郡,刺史不专奏事,唐制也。租庸直帖,沿伪梁之弊,不可为法。今 唐运中兴,愿还旧制。”诏从其请,而谦不奉诏,卒行直帖。又请减百官俸钱,省 罢节度观察判官、推官等员数。以至鄣塞天下山谷径路,禁止行人,以收商旅征算; 遣大程官放猪羊柴炭,占庇人户;更制括田竿尺;尽率州使公廨钱。由是天下皆怨 苦之。明宗立,下诏暴谦罪,斩于洛市,籍没其家。遂罢租庸使额,分盐铁、度支、 户部为三司。

  ○张延朗

  张延朗,汴州开封人也。事梁,以租庸吏为郓州粮料使。明宗克郓州,得延朗, 复以为粮料使,后徙镇宣武、成德,以为元从孔目官。明宗即位,为庄宅使、宣徽 北院使、忠武军节度使。长兴元年,拜三司使。唐制:户部度支以本司郎中、侍郎 判其事,而有盐铁转运使。其后用兵,以国计为重,遂以宰相领其职。乾符已后, 天下丧乱,国用愈空,始置租庸使,用兵无常,随时调敛,兵罢则止。梁兴,始置 租庸使,领天下钱谷,废盐铁、户部、度支之官。庄宗灭梁,因而不改。明宗入立, 诛租庸使孔谦而废其使职,以大臣一人判户部、度支、盐铁,号曰判三司。延朗因 请置三司使,事下中书。中书用唐故事,拜延朗特进、工部尚书,充诸道盐铁转运 等使,兼判户部度支事。诏以延朗充三司使,班在宣徽使下。三司置使自此始。

  延朗号为有心计,以三司为己任,而天下钱谷亦无所建明。明宗常出游幸,召 延朗共食,延朗不至,附使者报曰:“三司事忙,无暇。”闻者笑之。历泰宁、雄 武军节度使。废帝以为吏部尚书兼中书门下平章事,判三司。

  晋高祖有异志,三司财货在太原者,延朗悉调取之,高祖深以为恨。晋兵起, 废帝欲亲征,而心畏高祖,迟疑不决,延朗与刘延朗等劝帝必行。延朗籍诸道民为 丁及括其马,丁马未至,晋兵入京师,高祖得延朗,杀之。

  ○李严

  李严,幽州人也,初名让坤。事刘守光为刺史,后事庄宗为客省使。严为人明 敏多艺能,习骑射,颇知书而辩。同光三年,使于蜀,为王衍陈唐兴复功德之盛, 音辞清亮,蜀人听之皆竦动。衍枢密使宋光嗣召严置酒,从容问中国事。严对曰: “前年天子建大号于鄴宫,自郓趋汴,定天下不旬日,而梁之降兵犹三十万,东渐 于海,西极甘凉,北慑幽陵,南逾闽岭,四方万里,莫不臣妾。而淮南杨氏承累世 之强,凤翔李公恃先朝之旧,皆遣子入侍,稽首称籓。至荆、湖、吴越,修贡赋, 效珍奇,愿自比于列郡者,至无虚月。天子方怀之以德,而震之以威,天下之势, 不得不一也。”光嗣曰:“荆、湖、吴越非吾所知,若凤翔则蜀之姻亲也,其人反 覆,其可信乎?又闻契丹日益强盛,大国其可无虑乎?”严曰:“契丹之强,孰与 伪梁?”光嗣曰:“比梁差劣尔!”严曰:“唐灭梁如拉朽,况其不及乎!唐兵布 天下,发一镇之众,可以灭虏使无类。然而天生四夷,不在九州之内,自前古王者, 皆存而不论,盖不欲穷兵黩武也。”蜀人闻严应对,愈益奇之。

  是时,蜀之君臣皆庸暗,而恃险自安,穷极奢僭。严自蜀还,具言可取之状。 初,庄宗遣严以名马入蜀,市珍奇以充后宫,而蜀法严禁以奇货出剑门,其非奇物 而出者,名曰“入草物”,由是严无所得而还,惟得金二百两、地衣、毛布之类。 庄宗闻之,大怒曰:“物归中国,谓之‘入草’,王衍其能免为‘入草人’乎?” 于是决议伐蜀。

  冬,魏王继岌西伐,以严为三川招讨使,与康延孝以兵五千先行,所过州县皆 迎降。延孝至汉州,王衍告曰:“得李严来即降。”众皆以伐蜀之谋自严始,而衍 怨严深,不宜往。严闻之喜,即驰骑入益州。衍见严,以妻母为托,即日以蜀降。 严还,明宗以为泗州防御使,客省使如故。

  其后孟知祥屈强于蜀,安重诲稍裁抑之,思有以制知祥者,严乃求为西川兵马 都监。将行,其母曰:“汝前启破蜀之谋,今行,其以死报蜀人矣!”严不听。初, 严与知祥同事庄宗,时知祥为中门使,严尝有过,庄宗怒甚,命斩之,知祥戒行刑 者少缓,入白庄宗曰:“严小过,不宜以喜怒杀人,恐失士大夫心。”庄宗怒稍解, 命知祥监笞严二十而释之。知祥虽与严有旧恩,而恶其来。蜀人闻严来,亦皆恶之。 严至,知祥置酒从容问严曰:“朝廷以公来邪?公意自欲来邪?”严曰:“君命也。” 知祥发怒曰:“天下籓镇皆无监军,安得尔独来此?此乃孺子荧惑朝廷尔!”即擒 斩之,明宗不能诘也,知祥由此遂反。

  ○李仁矩

  李仁矩,不知其世家。少事明宗为客将,明宗即位,以为客省使、左卫大将军。 明宗祀天南郊,东、西川当进助礼钱,使仁矩趣之。仁矩恃恩骄恣,见籓臣不以礼。 东川节度使董璋置酒召仁矩,仁矩辞醉不往,于传舍与倡妓饮。璋怒,率衙兵露刃 之传舍,仁矩惶恐,不袜而靴走庭中,璋责之曰:“尔以西川能斩李严,谓我独不 能斩尔邪!”顾左右牵出斩之。仁矩涕泣拜伏谢罪,乃止。明日,璋置酒召仁矩, 见其妻子,以厚谢之。仁矩还,言璋必反。仁矩素为安重诲所亲信,自璋有异志, 重诲思有以制之,乃分东川之阆州为保宁军,以仁矩为节度使,遣姚洪将兵戍之。 璋以书至京师告其子光业曰:“朝廷割我支郡,分建节髦,又以兵戍之,是将杀我 也。若唐复遣一骑入斜谷,吾反必矣!与汝自此而决。”光业私以书示枢密承旨李 虔徽,使白重诲,重诲不省。仁矩至镇,伺璋动静必以闻,璋益疑惧,遂决反。重 诲又遣荀咸乂将兵益戍阆州,光业亟言以为不可,重诲不听。咸乂未至,璋已反, 攻阆州,仁矩召将校问策,皆曰:“璋有二心久矣,常以利啖吾兵,兵未可用,而 贼锋方锐,宜坚壁以挫之。守旬日,大军必至,贼当自退。”仁矩曰:“蜀懦,安 能当我精锐之师!”即驱之出战,兵未交而溃,仁矩被擒,并其家属皆见杀。

  ○毛璋

  毛璋,沧州人也。梁末,戴思远为横海军节度使,璋事思远为军校。晋已下魏 博,思远弃沧州出奔,璋以沧州降晋,以功为贝州刺史。璋为人有胆勇,自晋与梁 相拒河上,璋累战有功。庄宗灭梁,拜璋华州节度使。在镇多不法,议者疑其有异 志,乃徙璋镇昭义。璋初欲拒命,其判官边蔚切谏谕之,乃听命。璋累历籓镇,又 在华州得魏王继岌伐蜀余赀,既富而骄,益为淫侈。尝服赭袍饮酒,使其所得蜀奴 为王衍宫中之戏于前。明宗闻而恶之,召为金吾上将军。东川董璋上书言璋遣子廷 赟持书往西川,疑其有奸。明宗乃遣人追还廷赟,并璋下御史狱。廷赟款称实璋假 子,有叔父在蜀,欲往省之,而无私书。璋无罪名,有司议:“璋前任籓镇,阴畜 异图,及处班行,不慎行止。”乃停璋见任官,勒还私第。

  初,廷赟之蜀,与其客赵延祚俱,及召下狱,延祚多捃璋阴事欲言之,璋许延 祚重赂以灭口。既出而责赂于璋,不与,延祚乃诣台自言,并璋复下狱,鞫之无状。 中丞吕梦奇议曰:“璋前经推劾,已蒙昭雪,而延祚以责赂之故,复加织罗。”乃 稍宥璋。璋款上,有告者言梦奇受赂而劾狱不尽,乃移军巡狱。狱吏希旨,锻炼其 事,璋具伏:许赂延祚而未与,尝以马借梦奇而无受赂。璋坐长流儒州,已而令所 在赐自尽。

唐臣传第十五

  ○硃弘昭 冯附

  硃弘昭,太原人也。少事明宗为客将,明宗即位,为文思使。与安重诲有隙, 故常使于外。董璋为东川节度使,乃以弘昭为副使。西川孟知祥杀其监军李严,弘 昭大惧,求还京师,璋不许,遂相猜忌,弘昭益开怀待之不疑,璋颇重其为人。后 璋有军事,遣弘昭入朝,弘昭乃免。迁左卫大将军内客省使、宣徽南院使、凤翔节 度使。孟知祥反,石敬瑭伐蜀,久无功,明宗遣安重诲督军。是时重诲已有间。重 诲至凤翔,弘昭迎谒,礼甚恭,延重诲于家,使其妻妾侍饮食。重诲以弘昭厚己, 酒酣,具言蒙天子厚恩,而所以谗间之端,因泣下。弘昭即奏言重诲怨望,又阴遣 人驰告敬瑭,使拒重诲。会敬瑭以粮饷不继,遽烧营返军。重诲亦以被谗召还,过 凤翔,弘昭闭门不纳,重诲由此得罪死。枢密使范延光尤恶弘昭为人,罢为左武卫 上将军、宣徽南院使。久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是时,明宗已病,而秦王从荣祸 起有端,唐诸大臣皆欲引去以避祸。枢密使范延光、赵延寿日夕更见,涕泣求去, 明宗怒而不许。延寿使其妻兴平公主入言于中,延光亦因孟汉琼、王淑妃进说,故 皆得罢。以弘昭及冯赟代延寿、延光,弘昭入见,辞曰:“臣厮养之才,不足当大 任。”明宗叱之曰:“公等皆不欲在吾目前邪?吾养公等安用!”弘昭惶恐,乃视 事。

  冯赟者,亦太原人也。其父璋,事明宗为阍者。赟为兒时,以通黠为明宗所爱。 明宗为节度使,以赟为进奏官。明宗即位,即为客省使、宣徽北院使。历河东忠武 节度使、三司使。明宗病甚,大臣稀复进见,而孟汉琼、王淑妃用事,弘昭及赟并 掌机务于中,大事皆决此四人。及杀秦王而立愍帝,益自以为功。又其所用多非其 人,给事中陈乂,为人险谲,好阴谋,尝事梁张汉杰,又事郭崇韬,两人皆辄败死, 弘昭乃引以为枢密直学士,而用其谋。是时,弘昭、赟遣汉琼至魏,召愍帝入立, 而留汉琼权知后事。明年正月,汉琼请入朝,弘昭、赟乃议徙成德范延光代汉琼, 北京留守石敬瑭代延光,凤翔潞王从珂代敬瑭。三人者皆唐大臣,以汉琼故,轻易 其地,又不降制书,第遣使者监其上道,从珂由此遂反。从珂兵已东,愍帝大惧, 遣人召弘昭计事。弘昭谓其客穆延晖曰:“上召我急,将罪我也。吾兒妇,君之女 也,其以归,无使及祸。”乃拔剑大哭,欲自裁,而家人止之。使者促弘昭入见甚 急,弘昭呼曰:“穷至此邪!”乃自投于井以死。安从进闻之,亦杀赟于家,赟母 新死,子母弃尸于道,妻子皆见杀。赟有子三岁,其故吏张守素匿之以免。汉高祖 即位,赠弘昭尚书令,赟中书令。

  ○刘延朗

  刘延朗,宋州虞城人也。初,废帝起于凤翔,与共事者五人:节度判官韩昭胤, 掌书记李专美,牙将宋审虔,客将房暠,而延朗为孔目官。初,愍帝即位,徙废帝 为北京留守,不降制书,遣供奉官赵处愿促帝上道。帝疑惑,召昭胤等计议,昭胤 等皆劝帝反,由是事无大小,皆此五人谋之。而暠又喜鬼神巫祝之说,有瞽者张濛, 自言事太白山神,神,魏崔浩也,其言吉凶无不中,暠素信之。尝引濛见帝,闻其 语声,惊曰:“此非人臣也!”暠使濛问于神,神传语曰:“三珠并一珠,驴马没 人驱。岁月甲庚午,中兴戊己土。”暠不晓其义,使问濛,濛曰:“神言如此,我 能传之,不能解也。”帝即以濛为馆驿巡官。

  帝将反,而兵少,又乏食,由此甚惧,使暠问濛,濛传神语曰:“王当有天下, 可无忧!”于是决反,使专美作檄书,言:“硃弘昭、冯赟幸明宗病,杀秦王而立 愍帝。帝年少,小人用事,离间骨肉,将问罪于朝!”遣使者驰告诸镇,皆不应, 独陇州防御使相里金遣其判官薛文遇计事。帝得文遇,大喜。而延朗调率城中民财 以给军。王思同率诸镇兵围凤翔,废帝惧,又遣暠问神,神曰:“王兵少,东兵来, 所以迎王也。”已而东兵果叛降于帝。帝入京师,即位之日,受册明宗柩前。册曰: “维应顺元年,岁次甲午,四月庚午朔。”帝回顾赟曰:“张濛神言,岂不验哉!” 由是赟益见亲信,而专以巫祝用事。

  帝既立,以昭胤为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专美为比部郎中、枢密院直学士, 审虔为皇城使,暠为宣徽北院使,延朗为庄宅使。久之,昭胤、暠为枢密使,延朗 为副使,审虔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而薛文遇亦为职方郎中、枢密院直学士。由是 审虔将兵,专美、文遇主谋议,而昭胤、暠及延朗掌机密。

  初,帝与晋高祖俱事明宗,而心不相悦。帝既入立,高祖不得已来朝,而心颇 自疑,欲求归镇,且难言之,乃阳为羸疾,灸灼满身,冀帝怜而遣之。延朗等多言 敬瑭可留京师,昭胤、专美曰:“敬瑭与赵延寿皆尚唐公主,不可独留。”乃复授 高祖河东而遣之。是时,契丹数寇北边,以高祖为大同、振武、威塞、彰国等军蕃 汉马步军都总管,屯于忻州。而屯兵忽变,拥高祖呼“万岁”,高祖惧,斩三十余 人而后止。于是帝益疑之。

  是时,高祖悉握精兵在北,馈运刍粮,远近劳弊。帝与延朗等日夕谋议,而专 美、文遇迭宿中兴殿卢,召见访问,常至夜分而罢。是时,高祖弟重胤为皇城副使, 而石氏公主母曹太后居中,因得伺帝动静言语以报高祖,高祖益自危惧。每帝遣使 者劳军,即阳为羸疾不自堪,因数求解总管以探帝心。是时,帝母魏氏追封宣宪皇 太后,而墓在太原,有司议立寝宫。高祖建言陵与民家墓相杂,不可立宫。帝疑高 祖欲毁民墓,为国取怨,帝由此发怒,罢高祖总管,徙郓州。延朗等多言不可,而 司天赵延义亦言天象失度,宜安静以弭灾,其事遂止。

  后月余,文遇独直,帝夜召之,语罢敬瑭事,文遇曰:“臣闻‘作舍道边,三 年不成’。国家之事,断在陛下。且敬瑭徙亦反,不徙亦反,迟速尔,不如先事图 之。”帝大喜曰:“术者言朕今年当得一贤佐以定天下,卿其是邪!”乃令文遇手 书除目,夜半下学士院草制。明日宣制,文武两班皆失色。居五六日,敬瑭以反闻。 敬瑭上书,言帝非明宗子,而许王从益次当立。帝得书大怒,手坏而投之,召学士 马胤孙为答诏,曰:“宜以恶语诋之。”

  延朗等请帝亲征,帝心忧惧,常恶言敬瑭事,每戒人曰:“尔无说石郎,令我 心胆堕地!”由此不欲行。而延朗等屡迫之,乃行。至怀州,帝夜召李崧问以计策。 文遇不知而继至,帝见之色变,崧蹑其足,文遇乃出。帝曰:“我见文遇肉颤,欲 抽刀刺之。”崧曰:“文遇小人,致误大事,刺之益丑。”乃已。是时,契丹已立 敬瑭为天子,以兵而南,帝惶惑不知所之。遣审虔将千骑至白马坡踏战地,审虔曰: “何地不堪战?虽有其地,何人肯立于此?不如还也。”帝遂还,自焚。高祖入京 师,延朗等六人皆除名为民。

  初,延朗与暠并掌机密,延朗专任事,诸将当得州者,不以功次为先后,纳赂 多者得善州,少及无赂者得恶州,或久而不得,由是人人皆怨。暠心患之,而不能 争也,但日饱食高枕而已。每延朗议事,则垂头阳睡不省。及晋兵入,延朗以一骑 走南山,过其家,指而叹曰:“吾积钱三十万于此,不知何人取之!”遂为追兵所 杀。晋高祖闻暠常不与延朗事,哀之,后复以为将。岁余卒。专美事晋为大理卿, 开运中卒。当晋之将起,废帝以昭胤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为河阳节 度使,与审虔、文遇皆不知其所终。

  呜呼,祸福成败之理,可不戒哉!张濛神言验矣,然焉知其不为祸也!予之所 记,大抵如此,览者可以深思焉。废帝之起,所与图议者,此五六人而已。考其逆 顺之理,虽有智者为之谋,未必能不败,况如此五六人者哉!故并述以附延朗,见 其始终之际云。

  ○康思立

  康思立,本山阴诸部人也。少为骑将,从庄宗破梁夹城,战柏乡,累以功迁突 骑指挥使。明宗即位,历应岚二州刺史、宿州团练使、昭武军节度使,徙镇保义, 皆有善政。潞王从珂反于凤翔,愍帝遣王思同等讨之,思立有捧圣、羽林屯兵千五 百人,乃以羽林千人属思同。思同至凤翔,军叛,降于从珂。思立闻之,欲尽诛羽 林千人家属,未及,而从珂兵已至,思立乃以捧圣兵城守,从珂兵傅其城,呼曰: “西兵七万策新天子,尔五百人其能拒邪?徒陷陕人于死耳!”捧圣兵闻之,皆解 甲,思立遂开门迎从珂。废帝即位,以思立初无降意,颇不悦之,徙安远,又徙安 国,以年老罢为右神武统军。石敬瑭反太原,废帝以思立为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 废帝幸怀州,遣思立将从驾骑兵出团柏谷救张敬达,未至,而敬达死,杨光远降晋, 思立疾,卒于道。晋高祖入立,赠太子少师。

  ○康义诚

  康义诚,字信臣,代北三部落人也。以骑射事晋王,庄宗时为突骑指挥使。从 明宗讨赵在礼,至魏而军变,义诚前陈庄宗过失,劝明宗南向。明宗即位,迁捧圣 指挥使,领汾州刺史。从破硃守殷,迁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领河阳三城节度 使。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复为亲军都指挥使,领河阳,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秦王从荣素骄,自为河南尹,典六军,拜大元帅,唐诸大臣皆惧祸及,思自脱, 独义诚心结之,遣其子事秦王府。明宗病,从荣谋以兵入宫,唐大臣硃弘昭、冯赟 等皆以为不可,而义诚独持两端。从荣已举兵,至天津桥,弘昭等入,以反白,明 宗涕泣召义诚,使自处置,而义诚卒不出兵。马军指挥使硃弘实以兵击从荣,从荣 败走,见杀。

  三司使孙岳尝为冯赟言从荣必败之状,义诚闻而不悦。及从荣死,义诚始引兵 入河南府,召岳检阅从荣家赀。岳至,义诚乘乱,使人射之,岳走至通利坊见杀, 明宗不能诘。义诚已杀岳,又以从荣故,与弘实有隙。愍帝即位,弘实常以诛从荣 功自负,义诚心益不平。

  潞王从珂反凤翔,王思同率诸镇兵围之,兴元张虔钊兵叛降从珂,思同走,诸 镇兵皆溃。愍帝大怒,谓硃弘昭等曰:“朕新即位,天下事皆出诸公,然于事兄, 未有失范,诸公以大计见迫,不能独违,事一至此,何方转祸?吾当率左右往迎吾 兄,逊以位,苟不吾信,死其所也!”弘昭等惶恐不能对,义诚前曰:“西师惊溃, 主将怯耳。今京师兵尚多,臣请尽将以西,扼关而守,招集亡散,以为后图。”愍 帝以为然,幸左藏库,亲给将士人绢二十匹,钱五千。是时,明宗山陵未毕,帑藏 空虚。军士负物扬言曰:“到凤翔更请一分。”硃弘实见军士无斗志,而义诚尽将 以西,疑其二心,谓义诚曰:“今西师小衄,而无一骑东者,人心可知。不如以见 兵守京师以自固,彼虽幸胜,特得虔钊一军耳。诸镇之兵在后,其敢径来邪!”义 诚怒曰:“如此言,弘实反矣!”弘实曰:“公谓谁欲反邪?”其声厉而闻。愍帝 召两人,争于前,帝不能决,遂斩弘实,以义诚为招讨使,悉将禁军以西。愍帝奔 卫州。义诚行至新安,降于从珂。清泰元年四月,斩于兴教门外,夷其族。

  呜呼!五代为国,兴亡以兵,而其军制,后世无足称焉。惟侍卫亲军之号,今 犹因之而甚重,此五代之遗制也。然原其始起微矣,及其至也,可谓盛哉!当唐之 末,方镇之兵多矣,凡一军有指挥使一人,而合一州之诸军,又有马步军都指挥使 一人,盖其卒伍之长也。自梁以宣武军建国,因其旧制,有在京马步军都指挥使, 后唐因之,至明宗时,始更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当是时,天子自有六军诸 卫之职,六军有统军,诸卫有将军,而又以大臣宗室一人判六军诸卫事,此朝廷大 将天子国兵之旧制也。而侍卫亲军者,天子自将之私兵也,推其名号可知矣。天子 自为将,则都指挥使乃其卒伍之都长耳。然自汉、周以来,其职益重,汉有侍卫司 狱,凡朝廷大事皆决侍卫狱。是时,史弘肇为都指挥使,与宰相、枢密使并执国政, 而弘肇尤专任,以至于亡。语曰:“涓涓不绝,流为江河。荧荧不灭,炎炎奈何?” 可不戒哉!然是时,方镇各自有兵,天子亲军犹不过京师之兵而已。今方镇名存而 实亡,六军诸卫又益以废,朝廷无大将之职,而举天下内外之兵皆属侍卫司矣。则 为都指挥使者,其权岂不益重哉!亲军之号,始于明宗,其后又有殿前都指挥使, 亦亲军也,皆不见其更置之始。今天下之兵,分属此两司矣。

  ○药彦稠

  药彦稠,沙陀三部落人也。初为骑将,明宗即位,拜澄州刺史。从王晏球破王 都定州,迁侍卫步军都虞候,领寿州节度使。安重诲矫诏遣河中指挥使杨彦温逐其 节度使潞王从珂。以彦稠为招讨使,明宗疑彦温有所说,戒彦稠得彦温毋杀,将讯 之。彦稠希重诲旨,杀彦温以灭口,明宗大怒,然不之罪也。长兴中,为静难军节 度使,党项阿埋、屈悉保等族抄掠方渠,邀杀回鹘使者,明宗遣彦稠与灵武康福会 兵击之,阿埋等亡窜山谷。明宗以谓党项知惧,可加约束而绥抚之。使者未至,彦 稠等自牛兒族入白鱼谷,尽诛其族,获其大首领连香等,遣人上捷。明宗谓其使者 曰:“吾诛党项,非有所利也。凡军中所获,悉与士卒分之,毋以进奉为名,重敛 军士也。”已而彦稠以党项所掠回鹘进奉玉两团及遗秦王金装胡录等来献,明宗 曰:“吾已语彦稠矣,不可失信。”因悉以赐彦稠。又逐盐州诸戎,取其所掠男女 千余人。

  潞王从珂反,彦稠为招讨副使。王思同兵溃,彦稠与思同俱东走,为潞王兵所 得,囚之华州狱,已而杀之。晋高祖立,赠侍中。

唐臣传第十六

  ○豆卢革

  豆卢革,父瓚,唐舒州刺史。豆卢为世名族,唐末天下乱,革避地之中山,唐 亡,为王处直掌书记。庄宗在魏,议建唐国,而故唐公卿之族遭乱丧亡且尽,以革 名家子,召为行台左丞相。庄宗即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革虽唐名族,而素不 学问,除拜官吏,多失其序,常为尚书郎萧希甫驳正,革颇患之。庄宗已灭梁,革 乃荐韦说为相。说,唐末为殿中侍御史,坐事贬南海,后事梁为礼部侍郎。革以说 能知前朝事,故引以佐己,而说亦无学术,徒以流品自高。

  是时,庄宗内畏刘皇后,外惑宦官、伶人,郭崇韬虽尽忠于国,而亦无学术, 革、说俯仰默默无所为,唯诺崇韬而已。唐、梁之际,仕宦遭乱奔亡,而吏部铨文 书不完,因缘以为奸利,至有私鬻告敕,乱易昭穆,而季父、母舅反拜侄、甥者, 崇韬请论以法。是时唐新灭梁,朝廷纪纲未立,议者以为宜革以渐,而崇韬疾恶太 甚,果于必行,说、革心知其未可,而不能有所建言。是岁冬,选人吴延皓改亡叔 告身行事,事发,延皓及选吏尹玫皆坐死,尚书左丞判吏部铨崔沂等皆贬,说、革 诣阁门待罪。由是一以新法从事,往往以伪滥驳放而毙踣羁旅、号哭道路者,不可 胜数。及崇韬死,说乃教门人上书言其事,而议者亦以罪之。

  是岁,大水,四方地连震,流民殍死者数万人,军士妻子皆采稆以食。庄宗日 以责三司使孔谦,谦不知所为。枢密小吏段徊曰:“臣尝见前朝故事,国有大故, 则天子以硃书御札问宰相。水旱,宰相职也。”庄宗乃命学士草诏,手自书之,以 问革、说。革、说不能对,第曰:“陛下威德著于四海,今西兵破蜀,所得珍宝亿 万,可以给军。水旱,天之常道,不足忧也。”革自为相,遭天下多故,而方服丹 砂炼气以求长生,尝呕血数日,几死。二人各以其子为拾遗,父子同省,人以为非, 遽改佗官,而革以说子为弘文馆学士,说以革子为集贤院学士。

  庄宗崩,革为山陵使,庄宗已祔庙,革以故事当出镇,乃还私第,数日未得命, 而故人宾客趣使入朝。枢密使安重诲诟之于朝曰:“山陵使名尚在,不俟改命,遽 履新朝,以我武人可欺邪!”谏官希旨,上疏诬革纵田客杀人,说坐与邻人争井, 遂俱罢。革贬辰州刺史,说溆州刺史,所在驰驿发遣。宰相郑珏、任圜三上章,请 毋行后命,不报。革复坐请俸私自入,说卖官与选人,责授革费州司户参军,说夷 州司户参军,皆员外置同正员。已而窜革陵州,说合州,皆长流百姓。

  初,说尝以罪窜之南海,遇赦,还寓江陵,与高季兴相知,及为相,常以书币 相问遗。唐兵伐蜀,季兴请以兵入三峡,庄宗许之,使季兴自取夔、忠、万、归、 峡等州为属郡。及破蜀,季兴无功,而唐用佗将取五州。明宗初即位,季兴数请五 州,以谓先帝所许,朝廷不得已而与之。及革、说再贬,因以其事归罪二人。天成 二年夏,诏陵、合州刺史监赐自尽。

  革子升,说子涛,皆官至尚书郎,坐其父废。至晋天福初,涛为尚书膳部员外 郎,卒。

  ○卢程

  卢程,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唐昭宗时,程举进士,为盐铁出使巡官。唐亡,避 乱燕、赵,变服为道士,游诸侯间。豆卢革为王处直判官,卢汝弼为河东节度副使, 二人皆故唐时名族,与程门地相等,因共荐之以为河东节度推官。庄宗尝召程草文 书,程辞不能。其后战胡柳,掌书记王诚殁于阵,庄宗还军太原,置酒谓监军张承 业曰:“吾以卮酒辟一书记于坐。”因举卮属巡官冯道。程位在道上,以尝辞不能, 故不用,而迁程支使。程大恨曰:“用人不以门阀而先田舍兒邪!”

  庄宗已即位,议择宰相,而卢汝弼、苏循已死,次节度判官卢质当拜,而质不 乐行事,乃言豆卢革与程皆故唐时名族,可以为相,庄宗以程为中书侍郎、同平章 事。是时,朝廷新造,百度未备,程、革拜命之日,肩舆导从,喧呼道中。庄宗闻 其声以问左右,对曰:“宰相檐子入门。”庄宗登楼视之,笑曰:“所谓似是而非 者也。”

  程奉皇太后册,自魏至太原,上下山险,所至州县,驱役丁夫,官吏迎拜,程 坐肩舆自若,少忤其意,必加笞辱。人有假驴夫于程者,程帖兴唐府给之,府吏启 无例,程怒笞吏背。少尹任圜,庄宗姊婿也,诣程诉其不可。程戴华阳巾,衣鹤氅, 据几决事,视圜骂曰:“尔何虫豸,恃妇家力也!宰相取给州县,何为不可!”圜 不对而去,夜驰至博州见庄宗。庄宗大怒,谓郭崇韬曰:“朕误相此痴物,敢辱予 九卿!”趣令自尽,崇韬亦欲杀之,赖卢质力解之,乃罢为右庶子。庄宗入洛,程 于路坠马,中风卒,赠礼部尚书。

  ○任圜

  任圜,京兆三原人也。为人明敏,善谈辩,见者爱其容止,及闻其论议纵横, 益皆悚动。李嗣昭节度昭义,辟圜观察支使。梁兵筑夹城围潞州,逾年而晋王薨, 晋兵救潞者皆解去。嗣昭危甚,问圜去就之计,圜劝嗣昭坚守以待,不可有二心。 已而庄宗攻破梁夹城,闻圜为嗣昭画守计,甚嘉之,由是益知名。其后嗣昭与庄宗 有隙,圜数奉使往来,辨释谗构,嗣昭卒免于祸,圜之力也。嗣昭从庄宗战胡柳, 击败梁兵,圜颇有功,庄宗劳之曰:“儒士亦破体邪?仁者之勇,何其壮也!”

  张文礼弑王镕,庄宗遣嗣昭讨之。嗣昭战殁,圜代将其军,号令严肃。既而文 礼子处球等闭城坚守,不可下,圜数以祸福谕镇人,镇人信之。圜尝拥兵至城下, 处球登城呼圜曰:“城中兵食俱尽,而久抗王师,若泥首自归,惧无以塞责,幸公 见哀,指其生路。”圜告之曰:“以子先人,固难容贷,然罚不及嗣,子可从轻。 其如拒守经年,伤吾大将,一朝困竭,方布款诚,以此计之,子亦难免。然坐而待 毙,曷若伏而俟命?”处球流涕曰:“公言是也!”乃遣子送状乞降,人皆称圜其 言不欺。既而佗将攻破镇州,处球虽见杀,而镇之吏民以尝乞降,故得保其家族者 甚众。

  其后以镇州为北京,拜圜工部尚书,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知留守事,为政有 惠爱。明年,郭崇韬兼领成德军节度使,改圜行军司马,仍知真定府事。圜与崇韬 素相善,又为其司马,崇韬因以镇州事托之,而圜多所违异。初,圜推官张彭为人 倾险贪黩,圜不能察,信任之,多为其所卖。及崇韬领镇,彭为圜谋隐其公廨钱。 庄宗遣宦者选故赵王时宫人百余,有许氏者尤有色,彭赂守者匿之。后事觉,召彭 诣京师,将罪之,彭惧,悉以前所隐公钱簿书献崇韬,崇韬深德彭,不杀,由是与 圜有隙。同光三年,圜罢司马,守工部尚书。

  魏王继岌暨崇韬伐蜀,惧圜攻己于后,乃辟圜参魏王军事。蜀灭,表圜黔南节 度使,圜恳辞不就。继岌杀崇韬,以圜代将其军而旋。康延孝反,继岌遣圜将三千 人,会董璋、孟知祥等兵,击败延孝于汉州,而魏王先至渭南,自杀,圜悉将其军 以东。明宗嘉其功,拜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三司。是时,明宗新诛孔谦,圜 选辟才俊,抑绝侥幸,公私给足,天下便之。

  是秋,韦说、豆卢革罢相,圜与安重诲、郑珏、孔循议择当为相者,圜意属李 琪,而珏、循雅不欲琪为相,谓重诲曰:“李琪非无文艺,但不廉耳!宰相,端方 有器度者足以为之,太常卿崔协可也。”重诲以为然。佗日,明宗问谁可相者,重 诲即以协对。圜前争曰:“重诲未谙朝廷人物,为人所卖。天下皆知崔协不识文字, 而虚有仪表,号为‘没字碑’。臣以陛下误加采擢,无功幸进,此不知书,以臣一 人取笑足矣,相位有几,岂容更益笑端?”明宗曰:“宰相重位,卿等更自详审。 然吾在籓时,识易州刺史韦肃,世言肃名家子,且待我甚厚,置之此位可乎?肃或 未可,则冯书记先朝判官,称为长者,可以相矣!”冯书记者,道也。议未决,重 诲等退休于中兴殿廓下,孔循不揖,拂衣而去,行且骂曰:“天下事一则任圜,二 则任圜,圜乃何人!”圜谓重诲曰:“李琪才艺,可兼时辈百人,而谗夫巧沮,忌 害其能,若舍琪而相协,如弃苏合之丸而取蜣良之转也!”重诲笑而止。然重诲 终以循言为信,居月余,协与冯道皆拜相。协在相位数年,人多嗤其所为,然圜与 重诲交恶自协始。

  故事,使臣出四方,皆自户部给券,重诲奏请自内出,圜以故事争之,不能得, 遂与重诲辨于帝前,圜声色俱厉。明宗罢朝,后宫嫔御迎前问曰:“与重诲论者谁?” 明宗曰:“宰相也。”宫人奏曰:“妾在长安,见宰相奏事,未尝如此,盖轻大家 耳!”明宗由是不悦,而使臣给券卒自内出,圜益愤沮。重诲尝过圜,圜出妓,善 歌而有色,重诲欲之,圜不与,由是二人益相恶。而圜遽求罢职,乃罢为太子少保。 圜不自安,因请致仕,退居于磁州。

  硃守殷反于汴州,重诲诬圜与守殷连谋,遣人矫制杀之。圜受命怡然,聚族酣 饮而死。明宗知而不问,为下诏,坐圜与守殷通书而言涉怨望。愍帝即位,赠圜太 傅。

  ○赵凤

  赵凤,幽州人也,少以儒学知名。燕王刘守光时,悉黥燕人以为兵,凤惧,因 髡为僧,依燕王弟守奇自匿。守奇奔梁,梁以守奇为博州刺史,凤为其判官。守奇 卒,凤去为郓州节度判官。晋取郓州,庄宗闻凤名,得之喜,以为扈銮学士。庄宗 即位,拜凤中书舍人、翰林学士。

  庄宗及刘皇后幸河南尹张全义第,酒酣,命皇后拜全义为父。明日,遣宦者命 学士作笺上全义,以父事之,凤上书极言其不可。全义养子郝继孙犯法死,宦官、 伶人冀其赀财,固请籍没,凤又上书言:“继孙为全义养子,不宜有别籍之财,而 于法不至籍没,刑人利财,不可以示天下。”是时,皇后及群小用事,凤言皆不见 纳。

  明宗武君,不通文字,四方章奏,常使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知书,奏读多不 称旨。孔循教重诲求儒者置之左右,而两人皆不知唐故事,于是置端明殿学士,以 冯道及凤为之。

  凤好直言而性刚强,素与任圜善,自圜为相,颇荐进之。初,端明殿学士班在 翰林学士下,而结衔又在官下。明年,凤迁礼部侍郎,因讽圜升学士于官上,又诏 班在翰林学士上。圜为重诲所杀,而诬以谋反。是时,重诲方用事,虽明宗不能诘 也,凤独号哭呼重诲曰:“任圜天下义士,岂肯谋反!而公杀之,何以示天下?” 重诲惭不能对。

  术士周玄豹以相法言人事多中,庄宗尤信重之,以为北京巡官。明宗为内衙指 挥使,重诲欲试玄豹,乃使佗人与明宗易服,而坐明宗于下坐,召玄豹相之,玄豹 曰:“内衙,贵将也,此不足当之。”乃指明宗于下坐曰:“此是也!”因为明宗 言其后贵不可言。明宗即位,思玄豹以为神,将召至京师,凤谏曰:“好恶,上所 慎也。今陛下神其术而召之,则倾国之人,皆将奔走吉凶之说,转相惑乱,为患不 细。”明宗遂不复召。

  硃守殷反,明宗幸汴州,守殷已诛,又诏幸鄴。是时,从驾诸军方自河南徙家 至汴,不欲北行,军中为之汹汹。而定州王都以为天子幸汴州诛守殷,又幸鄴以图 己,因疑不自安。宰相率百官诣阁,请罢幸鄴,明宗不听,人情大恐,群臣不复敢 言。凤手疏责安重诲,言甚切直,重诲以白,遂罢幸。

  有僧游西域,得佛牙以献,明宗以示大臣。凤言:“世传佛牙水火不能伤,请 验其真伪。”因以斧斫之,应手而碎。是时,宫中施物已及数千,因凤碎之乃止。

  天成四年夏,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秘书少监于峤者,自庄宗时与 凤俱为翰林学士,而峤亦讦直敢言,与凤素善。及凤已贵,而峤久不迁,自以材名 在凤上而不用,因与萧希甫数非斥时政,尤诋訾凤,凤心衔之,未有以发。而峤与 邻家争水窦,为安重诲所怒,凤即左迁峤秘书少监。峤因被酒往见凤,凤知其必不 逊,乃辞以沐发,峤诟直吏,又溺于从者直卢而去。省吏白凤,峤溺于客次,且诟 凤。凤以其事闻,明宗下诏夺峤官,长流武州百姓,又流振武,天下冤之。

  其后安重诲为边彦温等告变,明宗诏彦温等廷诘,具伏其诈,即斩之。后数日, 凤奏事中兴殿,启曰:“臣闻奸人有诬重诲者。”明宗曰:“此闲事,朕已处置之, 卿可无问也。”凤曰:“臣所闻者,系国家利害,陛下不可以为闲。”因指殿屋曰: “此殿所以尊严宏壮者,栋梁柱石之所扶持也,若折其一栋,去其一柱,则倾危矣。 大臣,国之栋梁柱石也,且重诲起微贱,历艰危,致陛下为中兴主,安可使奸人动 摇!”明宗改容谢之曰:“卿言是也。”遂族彦温等三家。

  其后重诲得罪,群臣无敢言者,独凤数言重诲尽忠。明宗以凤为朋党,罢为安 国军节度使。凤在镇所得俸禄,悉以分将校宾客。废帝入立,召为太子太保。病足 居于家,疾笃,自筮,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又皆穷贱,吾今寿过其数 而富贵,复何求哉!”清泰二年卒于家。

  ○李袭吉

  李袭吉,父图,洛阳人,或曰唐相林甫之后也。乾符中,袭吉举进士,为河中 节度使李都搉盐判官。后去之晋,晋王以为榆次令,遂为掌书记。袭吉博学,多知 唐故事。迁节度副使,官至谏议大夫。晋王与梁有隙,交兵累年,后晋王数困,欲 与梁通和,使袭吉为书谕梁,辞甚辨丽。梁太祖使人读之,至于“毒手尊拳,交相 于暮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叹曰:“李公僻处一隅,有士如此,使吾得之, 傅虎以翼也!”顾其从事敬翔曰:“善为我答之。”及翔所答,书辞不工,而袭吉 之书,多传于世。袭吉为人恬淡,以文辞自娱,天祐三年卒。以卢汝弼代为副使。

  汝弼工书画,而文辞不及袭吉。其父简求为河东节度使,为唐名家,故汝弼亦 多知唐故事。晋王薨,庄宗嗣为晋王,承制封拜官爵皆出汝弼。十八年,卒。

  庄宗即位,赠袭吉礼部尚书、汝弼兵部尚书。

  ○张宪

  张宪,字允中,晋阳人也。为人沈静寡欲,少好学,能鼓琴饮酒。庄宗素知其 文辞,以为天雄军节度使掌书记。庄宗即位,拜工部侍郎、租庸使,迁刑部侍郎、 判吏部铨、东都副留守。宪精于吏事,甚有能政。

  庄宗幸东都,定州王都来朝,庄宗命宪治鞠场,与都击鞠。初,庄宗建号于东 都,以鞠场为即位坛,于是宪言:“即位坛,王者所以兴也。汉鄗南、魏繁阳坛, 至今皆在,不可毁。”乃别治宫西为鞠场,场未成,庄宗怒,命两虞候亟毁坛以为 场。宪退而叹曰:“此不祥之兆也!”

  初,明宗北伐契丹,取魏铠仗以给军,有细铠五百,宪遂给之而不以闻。庄宗 至魏,大怒,责宪驰自取之,左右谏之乃止。又问宪库钱几何。宪上库簿有钱三万 缗,庄宗益怒,谓其嬖伶史彦琼曰:“我与群臣饮博,须钱十余万,而宪以故纸给 我。我未渡河时,库钱常百万缗,今复何在?”彦琼为宪解之乃已。

  郭崇韬伐蜀,荐宪可任为相,而宦官、伶人不欲宪在朝廷,枢密承旨段徊曰: “宰相在天子面前,事有非是,尚可改作,一方之任,苟非其人,则为患不细。宪 材诚可用,不如任以一方。”乃以为太原尹、北京留守。

  赵在礼作乱,宪家在魏州,在礼善待其家,遣人以书招宪,宪斩其使,不发其 书而上之。庄宗遇弑,明宗入京师,太原犹未知,而永王存霸奔于太原。左右告宪 曰:“今魏兵南向,主上存亡未可知,存霸之来无诏书,而所乘马断其鞦,岂非战 败者乎!宜拘之以俟命。”宪曰:“吾本书生,无尺寸之功,而人主遇我甚厚,岂 有怀二心以幸变,第可与之俱死尔!”宪从事张昭远教宪奉表明宗以劝进,宪涕泣 拒之。已而存霸削发,见北京巡检符彦超,愿为僧以求生,彦超麾下兵大噪,杀存 霸。宪出奔沂州,亦见杀。

  呜呼!予于死节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巩廷美、杨温之死,予既已哀之。 至于张宪之事,尤为之痛惜也。予于旧史考宪事实,而永王存霸、符彦超与宪传所 书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盖方其变故仓卒之时。传者失之尔。然要其大节,亦 可以见也,宪之志诚可谓忠矣。当其不顾其家,绝在礼而斩其使,涕泣以拒昭远之 说,其志甚明。至其欲与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杀,反弃太原而出奔,然犹不知其心 果欲何为也。而旧史书宪坐弃城而赐死,予亦以为不然。予之于宪固欲成其美志, 而要在宪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于死节也。

  ○萧希甫

  萧希甫,宋州人也。为人有机辩,多矫激,少举进士,为梁开封尹袁象先掌书 记。象先为青州节度使,以希甫为巡官。希甫不乐,乃弃其母妻,变姓名,亡之镇 州,自称青州掌书记,谒赵王王镕。镕以希甫为参军,尤不乐,居岁余,又亡之易 州,削发为僧,居百丈山。庄宗将建国于魏,置百官,求天下隐逸之士,幽州李绍 宏荐希甫为魏州推官。

  庄宗即帝位,欲以知制诰,有诏定内宴仪,问希甫:“枢密使得坐否?”希甫 以为不可。枢密使张居翰闻之怒,谓希甫曰:“老夫历事三朝天子,见内宴数百, 子本田舍兒,安知宫禁事?”希甫不能对。由是宦官用事者皆切齿。宰相豆卢革等 希宦官旨,共排斥之,以为驾部郎中,希甫失志,尤怏怏。

  庄宗灭梁,遣希甫宣慰青齐,希甫始知其母已死,而妻袁氏亦改嫁矣。希甫乃 发哀服丧,居于魏州,人有引汉李陵书以讥之曰:“老母终堂,生妻去室。”时皆 传以为笑。

  明宗即位,召为谏议大夫。是时,复置匦函,以希甫为使,希甫建言:“自兵 乱相乘,王纲大坏,侵欺凌夺,有力者胜。凡略人之妻女,占人之田宅,奸脏之吏, 刑狱之冤者,何可胜纪?而匦函一出,投诉必多,至于功臣贵戚,有不得绳之以法 者。”乃自天成元年四月二十八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上,皆赦除之,然后出匦函以 示众。初,明宗欲以希甫为谏议大夫,豆卢革、韦说颇沮难之。其后革、说为安重 诲所恶,希甫希旨,诬奏:“革纵田客杀人,而说与邻人争井,井有宝货。”有司 推劾,井中惟破釜而已,革、说终皆贬死。明宗赐希甫帛百匹、粟麦三百石,拜左 散骑常侍。

  希甫性褊而躁进,尝遣人夜叩宫门上变,言河堰牙官李筠告本军谋反,诘旦, 追问无状,斩筠,军士诣安重诲求希甫啖之。是时,明宗将有事于南郊,前斋一日, 群臣习仪于殿廷,宰相冯道、赵凤,河南尹秦王从荣,枢密使安重诲候班于月华门 外。希甫与两省班先入,道等坐廓下不起,既出,希甫召堂头直省朝堂驱使官,责 问宰相、枢密见两省官何得不起,因大诟詈。是夜,托疾还第。月余,坐告李筠事 动摇军众,贬岚州司户参军,卒于贬所。

  ○刘赞

  刘赞,魏州人也。父玭为县令,赞始就学,衣以青布衫襦,每食则玭自肉食, 而别以蔬食食赞于床下,谓之曰:“肉食,君之禄也,尔欲之,则勤学问以干禄; 吾肉非尔之食也。”由是赞益力学,举进士,为罗绍威判官,去为租庸使赵岩巡官, 又为孔谦盐铁判官。明宗时,累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守官以法,权 豪不可干以私。

  是时,秦王从荣握兵而骄,多过失,言事者请置师傅以辅道之。大臣畏王,不 敢决其事,因请王得自择,秦王即请赞,乃拜赞秘书监,为秦王傅。赞泣曰:“祸 将至矣!”秦王所请王府元帅官属十余人,类多浮薄倾险之徒,日献谀谄以骄王, 独赞从容讽谏,率以正道。秦王尝命宾客作文于坐中,赞自以师傅,耻与群小比伍, 虽操笔勉强,有不悦之色。秦王恶之,后戒左右赞来不得通,赞亦不往,月一至府 而已,退则杜门不交人事。

  已而秦王果败死,唐大臣议王属官当坐者,冯道曰:“元帅判官任赞与秦王非 素好,而在职不逾月,詹事王居敏及刘赞皆以正直为王所恶,河南府判官司徒诩病 告家居久,皆宜不与其谋。而谘议参军高辇与王最厚,辇法当死,其余可次第原减。” 硃弘昭曰:“诸公不知其意尔,使秦王得入光政门,当待赞等如何?吾徒复有家族 邪!且法有首从,今秦王夫妇男女皆死,而赞等止其一身幸矣!”道等难之。而冯 赟亦争不可,赞等乃免死。于是论高辇死,而任赞等十七人皆长流。

  初,赞闻秦王败,即白衣驾驴以俟,人有告赞夺官而已,赞曰:“岂有天子冢 嗣见杀,而宾僚夺官者乎,不死幸矣!”已而赞长流岚州百姓。清泰二年,诏归田 里,行至石会关,病卒。

  ○何瓚

  何瓚,闽人也,唐末举进士及第。庄宗为太原节度使,辟为判官。庄宗每出征 伐,留张承业守太原,承业卒,瓚代知留守事。瓚为人明敏,通于吏事,外若疏简 而内颇周密。庄宗建大号于鄴都,拜瓚谏议大夫,瓚虑庄宗事不成,求留守北京。 瓚与明宗有旧,明宗即位,召还,见于内殿,劳问久之,已而以瓚为西川节度副使。 是时,孟知祥已有二志,方以副使赵季良为心腹,闻瓚代之,亟奏留季良,遂改瓚 行军司马。瓚耻于自辞,不得已而往,明宗赐予甚厚。初,知祥在北京为马步军都 虞候,而瓚留守太原,知祥以军礼事瓚,瓚常绳以法,知祥初不乐,及瓚为司马, 犹勉待之甚厚。知祥反,罢瓚司马,置之私第,瓚饮恨而卒。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