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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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人传第一

  新五代史·传呜呼,梁之恶极矣!自其起盗贼,至于亡唐,其遗毒流于天下。 天下豪杰,四面并起,孰不欲戡刃于胸,然卒不能少挫其锋以得志。梁之无敌于天 下,可谓虎狼之强矣。及其败也,因于一二女子之娱,至于洞胸流肠,刲若羊豕, 祸生父子之间,乃知女色之能败人矣。自古女祸,大者亡天下,其次亡家,其次亡 身,身苟免矣,犹及其子孙,虽迟速不回,未有无祸者也。然原其本末,未始不起 于忽微。《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家人》之初九曰:“闲有家, 悔亡。”其言至矣,可不戒哉!梁之家事,《诗》所谓“不可道”者。至于唐、晋 以后,亲疏嫡庶乱矣!作《家人传》。

  ◎文惠皇后王氏

  梁太祖母曰文惠皇后王氏,单州单父人也。其生三子:长曰广王全昱,次曰朗 王存,其次太祖。后少寡,携其三子佣食萧县人刘崇家。太祖壮而无赖,县中皆厌 苦之。崇患太祖慵堕不作业,数加笞责,独崇母怜之,时时自为栉沐,戒家人曰: “硃三非常人也,宜善遇之!”黄巢起,太祖与存俱亡为盗,从黄巢攻广州,存战 死。居数岁,太祖背巢降唐,反以破巢,遂镇宣武。乃遣人以车马之萧县,迎后于 崇家。使者至门,后惶恐走避,谓刘氏曰:“硃三落魄无行,作贼死矣,何以至此 邪!”使者具道太祖所以然,后乃惊喜泣下,与崇母俱载以归,封晋国太夫人。

  太祖置酒太夫人前,举觞为寿,欢甚。太祖启曰:“硃五经平生读书,不登一 第,有子为节度使,无忝于先人也。”后恻然良久曰:“汝能至此,可谓英特,然 行义未必得如先人也!”太祖莫知其故,后曰:“硃二与汝俱从黄巢,独死蛮岭, 其孤皆在午沟,汝今富贵,独不念之乎?”太祖泣涕谢罪,乃悉召存诸子以归。太 祖刚暴多杀戮,后每诫之,多赖以全活。

  大顺二年秋,后疾,卜者曰:“宜还故乡。”乃归。卒于午沟。太祖即位,立 四庙,追尊皇考为穆皇帝,后曰文惠皇后。

  ◎元贞皇后张氏

  太祖元贞皇后张氏,单州砀山县渠亭里富家子也。太祖少以妇聘之,生末帝。 太祖贵,封魏国夫人。后贤明精悍,动有礼法,虽太祖刚暴,亦尝畏之。太祖每以 外事访之,后言多中。太祖时时暴怒杀戮,后尝救护,人赖以获全。太祖尝出兵, 行至中途,后意以为不然,驰一介召之,如期而至。

  郴王友裕攻徐州,破硃瑾于石佛山,瑾走,友裕不追,太祖大怒,夺其兵。友 裕惶恐,与数骑亡山中,久之,自匿于广王。后阴使人教友裕脱身自归,友裕晨驰 入见太祖,拜伏庭中,泣涕请死,太祖怒甚,使左右捽出,将斩之。后闻之,不及 履,走庭中持友裕泣曰:“汝束身归罪,岂不欲明非反乎?”太祖意解,乃免。

  太祖已破硃瑾,纳其妻以归,后迎太祖于封丘,太祖告之。后遽见瑾妻,瑾妻 再拜,后亦拜,凄然泣下曰:“兗郓与司空同姓之国,昆仲之间,以小故兴干戈, 而使吾姒至此;若不幸汴州失守,妾亦如此矣!”言已又泣。太祖为之感动,乃送 瑾妻为尼,后尝给其衣食。司空,太祖时检校官也。

  天祐元年,后以疾卒。太祖即位,追册为贤妃。初葬开封县润色乡,末帝立, 追谥曰元贞皇太后,祔于宣陵。后已死,太祖始为荒淫,卒以及祸云。

  ◎陈昭仪

  昭仪陈氏,宋州人也,少以色进。太祖已贵,嫔妾数百,而昭仪专宠。太祖尝 疾,昭仪与尼数十人昼夜为佛法,未尝少懈,太祖以为爱己,尤宠之。开平三年, 度为尼,居宋州佛寺。

  ◎李昭容

  昭容李氏,亦以色进。尤谨愿,未尝去左右。太祖病,昼寝方寐,忽栋折,独 李氏侍侧,遽牵太祖衣,太祖惊走,栋折寝上,太祖德之,拜昭容。皆不知其所终。

  ◎末帝德妃张氏

  末帝德妃张氏,其父归霸,事太祖为梁功臣。帝为王时,以妇聘之。帝即位, 将册妃为后,妃请待帝郊天,而帝卒不得郊。贞明五年,妃病甚,帝遽册为德妃, 其夕薨,年二十四。

  ◎次妃郭氏

  次妃郭氏,父归厚,事梁为登州刺史。妃少以色进。梁亡,唐庄宗入汴,梁故 妃妾,皆号泣迎拜。贺王友雍妃石氏有色,庄宗召之,石氏慢骂,庄宗杀之。次以 召妃,妃惧而听命。已而度为尼,赐名誓正,居于洛阳。

  初,庄宗之入汴也,末帝登建国楼,谓控鹤指挥使皇甫麟曰:“吾,晋世仇也, 不可俟彼刀锯,卿可尽我命,无使我落仇人之手!麟与帝相持恸哭。是夕,进刃于 帝,麟亦自刭。庄宗入汴,命河南张全义葬其尸,藏其首于太社。晋天福三年,诏 太社先藏罪人首级,许亲属收葬,乃出末帝首,遣右卫将军安崇阮与妃同葬之。妃 卒洛阳。

  ◎太祖兄子

  太祖二兄:曰全昱,曰存。八子:长曰友裕,次曰友珪、友璋、友贞、友雍、 友徽、友孜,其一养子曰友文。开平元年五月乙酉,封友文为博王、友珪郢王、友 璋福王、友贞均王、友雍贺王、友徽建王。友裕前即位卒,追封郴王,而康王友孜, 末帝即位封。友璋初为寿州团练使、押左右番殿直、监丰德库,友珪时,为郓州留 后,末帝时,为忠武军节度使,徙镇武宁,及友雍、友徽皆不知其所终。

  ◎兄广王全昱 全昱子友谅 友能 友诲

  广王全昱,太祖即位封。太祖与仲兄存俱亡为盗,全昱独与其母犹寄食刘崇家。 太祖已贵,乃与其母俱归宣武,领岭南西道节度使。以太师致仕。

  太祖将受禅,有司备礼前殿,全昱视之,顾太祖曰:“硃三,尔作得否?”太 祖宴居宫中,与王饮博,全昱酒酣,取骰子击盆而迸之,呼太祖曰:“硃三,尔砀 山一百姓,遭逢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于汝何负?而灭他唐家三百年社稷,吾将 见汝赤其族矣,安用博为!”太祖不悦,罢会。全昱亦不乐在京师,常居砀山故里。 三子皆封王:友谅衡王,友能惠王,友诲邵王。

  乾化元年,升宋州为宣武军,以友谅为节度使。友谅进瑞麦一茎三穗,太祖怒 曰:“今年宋州大水,何用此为!”乃罢友谅,居京师。太祖卧病,全昱来视疾, 与太祖相持恸哭;太祖为释友谅,使与东归。贞明二年,全昱以疾薨。徙衡王友谅 嗣封广王。

  友能为宋、滑二州留后、陈州刺史,所至为不法,奸人多依倚之。而陈俗好淫 祠左道,其学佛者,自立一法,号曰“上乘”,昼夜伏聚,男女杂乱。妖人母乙、 董乙聚众称天子,建置官属,友能初纵之,乙等攻劫州县,末帝发兵击灭之。自康 王友孜谋反伏诛,末帝始疏斥宗室,宗室皆反仄。贞明四年,友能以陈州兵反,犯 京师,至陈留,兵败,还走陈州,后数月降,末帝赦之,降为房陵侯。

  友诲为陕州节度使,欲以州兵为乱,末帝召还京师,与友谅、友能皆被幽囚。 梁亡,庄宗入汴,皆见杀。

  ○兄朗王存 存子友宁 友伦

  朗王存,初与太祖俱从黄巢攻广州,存战死。存子友宁、友伦。

  友宁字安仁,幼聪敏,喜愠不形于色。太祖以为军校,善用弓剑。迁衙内制胜 都指挥使、龚州刺史。太祖围凤翔,遣友宁东备宣武。王师范袭梁,围齐州,友宁 引兵击之,夺马千匹,斩首数千级。太祖奉昭宗还京师,拜友宁建武军节度使,赐 号“迎銮毅勇功臣”。太祖复遣攻师范,围博昌,屠之,清河为之不流。战于石楼, 兵败,友宁堕马见杀。

  友伦幼亦明敏,通《论语》、小学,晓音律。存已死,太祖以友伦为元从马军 指挥使,表右威武将军。燕人攻魏内黄,友伦以前锋夜渡河,夺马千匹。李罕之以 潞州降梁,晋人攻潞,友伦以兵入潞州,取罕之以归。累迁检校司空,领藤州刺史。 太祖围凤翔,晋人袭梁,友伦以兵三万至{樊石}山,晋人乃却,友伦西会太祖于凤 翔。昭宗还长安,拜友伦宁远军节度使。太祖东归,留友伦宿卫,伺察昭宗所为。 友伦击鞠坠马死,太祖大怒,以兵七万至河中。昭宗涕泣,不知所为,将奔太原, 不果。宰相崔胤遣人止太祖,太祖以为友伦胤等杀之,奏请诛胤等,昭宗未从,乃 遣友谅至京师,以兵围开化坊,杀胤及京兆尹郑元规、皇城使王建勋、飞龙使陈班、 阁门使王建袭、客省使王建乂、前左仆射张浚。

  太祖即位,已封宗室,中书上议,故皇兄存,皇侄建武军节度使友宁、宁远军 节度使友伦,皆当封。于是追封存朗王、友宁安王、友伦密王。

  ○子郴王友裕

  郴王友裕,字端夫,幼善骑射,从太祖征伐,能以宽厚得士卒心。太祖与晋围 黄鄴于西华,鄴卒荷槊登城骂敌,晋王使胡骑连射不能中。太祖顾友裕,一发中之, 军中皆大欢呼,晋王喜,遣友裕良弓百矢。太祖镇宣武,以为衙内都指挥使。景福 元年,太祖攻郓,友裕以先锋次斗门,郓兵夜击之,友裕败走。太祖从后来,不知 友裕之败也,前军遇敌多死。太祖至村落间,始与友裕相得。是时,硃宣在濮州, 太祖乃遣友裕先以二百骑前,太祖后至,与友裕相失。太祖卒与敌遇,败而走。敌 兵追之甚急,前至大沟,几不免,赖沟中有积薪,马乃得过,梁将李璠等死者十余 人。

  冬,友裕取濮州,遂围时溥于徐州。硃瑾以兵二万救溥,友裕败瑾于石佛山, 瑾走。都虞候硃友恭谗之太祖,以为瑾可追而友裕不追。太祖大怒,夺其兵属庞师 古,以友裕属吏,使者误致书于友裕,友裕惶恐,不知所为,赖张皇后教之,得免。 权知许州。许州近蔡,苦于大寇,居民残破,友裕招抚流散,增户三万余。

  迁诸军都指挥使,与平兗、郓,还领许州。崔洪奔淮南,友裕引兵定蔡州,市 不易肆。太祖兼镇护国军,以友裕为留后。迁忠武军节度使。太祖攻凤翔,未下, 去攻邠州。友裕破灵台、良原,下陇州,杨崇本以邠州降。后崇本复叛,太祖遣友 裕攻之,屯于永寿。友裕以疾卒。

  ○子博王友文

  博王友文,字德明,本姓康名勤。幼美风姿,好学,善谈论,颇能为诗,太祖 养以为子。太祖领四镇,以友文为度支盐铁制置使。太祖用兵四方,友文征赋聚敛 以供军实。太祖即位,以故所领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征赋,置建昌宫总之, 以友文为使,封博王。太祖幸西都,友文留守东京。

  ○子庶人友珪

  庶人友珪者,太祖初镇宣武,略地宋、亳间,与逆旅妇人野合而生也。长而辩 黠多智。博王友文多材艺,太祖爱之,而年又长,太祖即位,嫡嗣未立,心尝独属 友文。太祖自张皇后崩,无继室,诸子在镇,皆邀其妇入侍。友文妻王氏有色,尤 宠之。太祖病久,王氏与友珪妻张氏,常专房侍疾。太祖病少间,谓王氏曰:“吾 知终不起,汝之东都,召友文来,吾与之决。”盖心欲以后事属之。乃谓敬翔曰: “友珪可与一郡,趣使之任。”乃以友珪为莱州刺史。

  太祖素刚暴,既病,而喜怒难测,是时左降者,必有后命,友珪大惧。其妻张 氏曰:“官家以传国宝与王氏,使如东都召友文,君今受祸矣!”夫妇相对而泣。 左右劝友珪曰:“事急计生,何不早自为图?”友珪乃易衣服,微行入左龙虎军, 见统军韩勍计事,勍以牙兵五百随友珪,杂控鹤卫士而入。夜三鼓,斩关入万春门, 至寝中,侍疾者皆走。太祖惶骇起呼曰:“我疑此贼久矣,恨不早杀之,逆贼忍杀 父乎!”友珪亲吏冯廷谔以剑犯太祖,太祖旋柱而走,剑击柱者三,太祖惫,仆于 床,廷谔以剑中之,洞其腹,肠胃皆流。友珪以裀褥裹之寝中,秘丧四日。乃出府 库,大赍群臣及诸军。遣受旨丁昭浦矫诏驰至东都,杀友文。又下诏曰:“朕艰难 创业,逾三十年。托于人上,忽焉六载,中外协力,期于小康。岂意友文阴畜异图, 将行大逆。昨二日夜,甲士突入大内,赖友珪忠孝,领兵剿戮,保全朕躬。然而疾 恙震惊,弥所危殆。友珪克平凶逆,厥功靡伦,宜委权主军国。”然后发丧。乾化 二年六月既望,友珪于柩前即皇帝位,拜韩勍忠武军节度使,以末帝为汴州留后, 河中硃友谦为中书令。友谦不受命。而怀州龙骧军三千,劫其将刘重霸,据怀州, 自言讨贼。三年正月,友珪祀天于洛阳南郊,改元曰凤历。

  太祖外孙袁象先与驸马都尉赵岩等,谋与末帝讨贼。二月,象先以禁兵入宫, 友珪与妻张氏趋北垣楼下,将逾城以走,不果,使冯廷谔进刃其妻及己,廷谔亦自 杀。末帝即位,复友文官爵,废友珪为庶人。

  ○子康王友孜

  康王友孜,目重瞳子,尝窃自负,以为当为天子。贞明元年,末帝德妃薨,将 葬,友孜使刺客夜入寝中。末帝方寐,梦人害己,既寤,闻榻上宝剑枪然有声,跃 起,抽剑曰:“将有变邪!”乃索寝中,得刺客,手杀之,遂诛友孜。明日,谓赵 岩、张汉杰曰:“几与卿辈不相见。”由此遂疏弱宗室,而信任赵、张,以至于败 亡。

  呜呼,《春秋》之法,是非与夺之际,难矣哉!或问:“梁太祖以臣弑君,友 珪以子弑父,一也。与弑即位,逾年改元,《春秋》之法,皆以君书,而友珪不得 列于本纪,何也?且父子之恶均,而夺其子,是与其父也,岂《春秋》之旨哉?” 予应之曰:“梁事著矣!其父之恶,不待与夺其子而后彰,然末帝之志,不可以不 伸也。《春秋》之法,君弑而贼不讨者,国之臣子任其责。予于友珪之事,所以伸 讨贼者之志也。”

唐家人传第二

  ○太祖刘太妃 贞简皇后曹氏

  太祖正室刘氏,代北人也;其次妃曹氏,太原人也。太祖封晋王,刘氏封秦国 夫人。自太祖起兵代北,刘氏常从征伐。为人明敏多智略,颇习兵机,常教其侍妾 骑射,以佐太祖。太祖东追黄巢,还军过梁,馆于封禅寺。梁王邀太祖入城,置酒 上源驿,夜半以兵攻之。太祖左右有先脱归者,以难告夫人,夫人神色不动,立斩 告者,阴召大将谋保军以还。迟明,太祖还,与夫人相向恸哭,因欲举兵击梁。夫 人曰:“公本为国讨贼,今梁事未暴,而遽反兵相攻,天下闻之,莫分曲直。不若 敛军还镇,自诉于朝。”太祖从之。

  其后,太祖击刘仁恭,败归。梁遣氏叔琮、康怀英等连岁攻晋,围太原,晋兵 屡败,太祖忧窘,不知所为。大将李存信等劝太祖亡入北边,收兵以图再举,太祖 然之。入以语夫人,夫人问谁为此谋者,曰:“存信也。”夫人骂曰:“存信,代 北牧羊兒耳,安足与计成败邪!且公尝笑王行瑜弃邠州走,卒为人擒,今乃自为此 乎?昔公亡在达靼,几不能自脱,赖天下多故,乃得南归。今屡败之兵,散亡无几, 一失其守,谁肯从公?北边其可至乎?”太祖大悟而止。已而亡兵稍稍复集。

  夫人无子,性贤,不妒忌,常为太祖言:“曹氏相,当生贵子,宜善待之。” 而曹氏亦自谦退,因相得甚欢。

  曹氏封晋国夫人,后生子,是谓庄宗,太祖奇之,曹氏由是专宠。太祖性暴, 怒多杀人,左右无敢言者,惟曹氏从容谏譬,往往见听。及庄宗立,事曹氏尤谨, 其救赵破燕取魏博,与梁战河上十余岁,岁尝驰省其母至三四,人皆称其孝。庄宗 即位,册尊曹氏为皇太后,而以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太妃往谢太后,太后有惭色。 太妃曰:“愿吾兒享国无穷,使吾获没于地以从先君,幸矣,复何言哉!”

  庄宗灭梁入汴,使人迎太后归洛,居长寿宫,而太妃独留晋阳。同光三年五月, 太妃薨。七月,太后薨,谥曰贞简,葬于坤陵。而太妃无谥,葬魏县。太妃与太后 甚相爱,其送太后于洛也,涕泣而别,归而相思慕,遂至不起。太后闻之,欲驰至 晋阳视疾,及其卒也,又欲自往葬之,庄宗泣谏,群臣交章请留,乃止。而太后自 太妃卒,悲哀不饮食,逾月亦崩。

  ○庄宗敬皇后刘氏

  庄宗神闵敬皇后刘氏,魏州成安人也。庄宗正室曰卫国夫人韩氏,其次燕国夫 人伊氏,其次后也,初封魏国夫人。后父刘叟,黄须,善医卜,自号刘山人。后生 五六岁,晋王攻魏,掠成安,裨将袁建丰得后,纳之晋宫,贞简太后教以吹笙歌舞。 既笄,甚有色,庄宗见而悦之。庄宗已为晋王,太后幸其宫,置酒为寿,自起歌舞, 太后欢甚,命刘氏吹笙佐酒,酒罢去,留刘氏以赐庄宗。先时,庄宗攻梁军于夹城, 得符道昭妻侯氏,宠专诸宫,宫中谓之“夹寨夫人”。庄宗出兵四方,常以侯氏从 军。其后,刘氏生子继岌,庄宗以为类己,爱之,由是刘氏宠益专,自下魏博、战 河上十余年,独以刘氏从。刘氏多智,善迎意承旨,其他嫔御莫得进见。

  其父闻刘氏已贵,诣魏宫上谒。庄宗召袁建丰问之,建丰曰:“臣始得刘氏于 成安北坞,时有黄须丈人护之。”乃出刘叟示建丰,建丰曰:“是也。”然刘氏方 与诸夫人争宠,以门望相高,因大怒曰:“妾去乡时,略可记忆,妾父不幸死于乱 兵,妾时环尸恸哭而去。此田舍翁安得至此!”因命笞刘叟于宫门。

  庄宗已即皇帝位,欲立刘氏为皇后,而韩夫人正室也,伊夫人位次在刘氏上, 以故难其事而未发。宰相豆卢革、枢密使郭崇韬希旨,上章言刘氏当立,庄宗大悦。 同光二年四月已卯,皇帝御文明殿,遣使册刘氏为皇后。皇后受册,乘重翟车,卤 簿、鼓吹,见于太庙。韩夫人等皆不平之,乃封韩氏为淑妃,伊氏为德妃。

  庄宗自灭梁,志意骄怠,宦官、伶人乱政,后特用事于中。自以出于贱微,逾 次得立,以为佛力。又好聚敛,分遣人为商贾,至于市肆之间,薪刍果茹,皆称中 宫所卖。四方贡献,必分为二,一以上天子,一以入中宫,宫中货贿山积。惟写佛 书,馈赂僧尼,而庄宗由此亦佞佛。有胡僧自于阗来,庄宗率皇后及诸子迎拜之。 僧游五台山,遣中使供顿,所至倾动城邑。又有僧诚惠,自言能降龙。尝过镇州, 王镕不为之礼,诚惠怒曰:“吾有毒龙五百,当遣一龙揭片石,常山之人,皆鱼鳖 也。”会明年滹沱河大水,坏镇州关城,人皆以为神。庄宗及后率诸子、诸妃拜之, 诚惠端坐不起,由是士无贵贱皆拜之,独郭崇韬不拜也。

  是时,皇太后及皇后交通籓镇,太后称“诰令”,皇后称“教命”,两宫使者 旁午于道。许州节度使温韬以后佞佛,因请以私第为佛寺,为后荐福。庄宗数幸郭 崇韬、元行钦等私第,常与后俱。其後幸张全义第,酒酣,命后拜全义为养父。全 义日遣姬妾出入中宫,问遗不绝。

  庄宗有爱姬,甚有色而生子,后心患之。庄宗燕居宫中,元行钦侍侧,庄宗问 曰:“尔新丧妇,其复娶乎?吾助尔聘。”后指爱姬请曰:“帝怜行钦,何不赐之?” 庄宗不得已,阳诺之。后趣行钦拜谢,行钦再拜,起顾爱姬,肩舆已出宫矣。庄宗 不乐,称疾不食者累日。

  同光三年秋大水,两河之民,流徙道路,京师赋调不充,六军之士,往往殍踣, 乃预借明年夏、秋租税,百姓愁苦,号泣于路,庄宗方与后荒于畋游。十二月己卯 腊,畋于白沙,后率皇子、后宫毕从,历伊阙,宿龛涧,癸未乃还。是时大雪,军 士寒冻,金枪卫兵万骑,所至责民供给,坏什器,彻庐舍而焚之,县吏畏惧,亡窜 山谷。

  明年三月,客星犯天库,有星流于天棓。占星者言:“御前当有急兵,宜散积 聚以禳之。”宰相请出库物以给军,庄宗许之,后不肯,曰:“吾夫妇得天下,虽 因武功,盖亦有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宰相论于延英,后于屏间耳属之, 因取妆奁及皇幼子满喜置帝前曰:“诸侯所贡,给赐已尽,宫中所有惟此耳,请鬻 以给军!”宰相惶恐而退。及赵在礼作乱,出兵讨魏,始出物以赍军,军士负而诟 曰:“吾妻子已饥死,得此何为!”

  庄宗东幸汴州,从驾兵二万五千,及至万胜,不得进而还,军士离散,所亡太 半。至罂子谷,道路隘狭,庄宗见从官执兵仗者,皆以好言劳之曰:“适报魏王平 蜀,得蜀金银五十万,当悉给尔等。”对曰:“陛下与之太晚,得者亦不感恩。” 庄宗泣下,因顾内库使张容哥索袍带以赐之,容哥对曰:“尽矣。”军士叱容哥曰: “致吾君至此,皆由尔辈!”因抽刀逐之,左右救之而免。容哥曰:“皇后惜物, 不以给军,而归罪于我。事若不测,吾身万段矣!”乃投水而死。

  郭从谦反,庄宗中流矢,伤甚,卧绛霄殿廓下,渴欲得饮,后令宦官进飧酪, 不自省视。庄宗崩,后与李存渥等焚嘉庆殿,拥百骑出师子门。后于马上以囊盛金 器宝带,欲于太原造寺为尼。在道与存渥奸,及至太原,乃削发为尼。明宗入立, 遣人赐后死。晋天福五年,追谥曰神闵敬皇后。

  自唐末丧乱,后妃之制不备,至庄宗时,后宫之数尤多,有昭容、昭仪、昭媛、 出使、御正、侍真、懿才、咸一、瑶芳、懿德、宣一等,其余名号,不可胜纪。庄 宗遇弑,后宫散走,硃守殷入宫,选得三十余人。虢国夫人夏氏以尝幸于庄宗,守 殷不敢留。明宗立,悉放庄宗时宫人还其家,独夏氏无所归,乃以河阳节度使夏鲁 奇同姓也,因以归之,后嫁契丹突欲李赞华。赞华性酷毒,喜杀人,婢妾微过,常 加刲灼。夏氏惧,求离婚,及削发为尼以卒。而韩淑妃、伊德妃皆居太原,晋高祖 反时,为契丹所虏。

  ○太祖四弟

  唐自硃邪得姓而为李氏,得国而为晋,得天下而为唐。其始出于夷狄,而终以 乱亡,故其世次不可详见。其可见者,曰太祖四弟、八子、五孙,三世而绝。太祖 四弟,曰克让、克修、克恭、克宁,皆不知其父母名号。

  克让,少善骑射,为振武军校,从讨王仙芝,以功拜金吾卫将军,留京师。李 氏自宪宗时以部族归唐,唐处之河西,尝遣一子宿卫京师,赐第于亲仁坊。其后太 祖起兵云中,杀唐守将段文楚。唐发兵讨太祖,遣王处存以兵围亲仁坊,捕宿卫子 克让。克让与其仆何相温、石的历等十余骑,弯弧跃马,突围而出。处存以千余人 追至渭桥,克让等射杀百余人,追兵乃止,克让奔于雁门。明年,太祖复归唐,克 让还宿卫京师。黄巢犯长安,克让守潼关,为贼所败,奔于南山,匿佛寺,为寺僧 所杀。

  克修字崇远,从讨庞勋,以功拜朔州刺史。太祖镇雁门,以为奉诚军使。从入 关,讨黄巢,为先锋,迁左营军使。潞州孟方立迁于邢州,晋取潞州,表克修昭义 军节度使。数出山东击方立,又与李罕之攻寇怀、孟之间。其后,太祖自将击方立, 还军过潞,克修性俭啬,供馈甚薄,太祖大怒,诟而击笞之。克修惭愤,发疾卒。 二子:嗣弼、嗣肱。嗣弼为涿州刺史,天祐十九年,契丹攻破涿州,嗣弼殁于虏。 嗣肱少有胆略,从周德威数立战功,为马步军都虞候。李存审败梁军于胡壁,嗣肱 获梁将一人。梁太祖围蓚县,嗣肱从存审救蓚,梁军解去,嗣肱功为多,超拜蔚州 刺史、雁门以北都知兵马使。累迁泽、代二州刺史。新州王郁叛晋,亡入契丹,山 后诸州皆叛,嗣肱取妫、儒、武三州,拜新州刺史、山北都团练使。同光元年春, 卒于官。

  克恭,初为决胜军使。克修卒,以克恭代为昭义军节度使。克修为人简俭,潞 人素安其政,且哀其见笞以死。克恭横暴不法,又不习军事,由是潞人皆怨。克恭 选后院劲兵五百人,献于太祖,行至铜鞮,其将冯霸以其徒叛。太祖遣李元审讨之, 战于沁水,元审大败被伤,奔入潞州。牙将安居受亦叛,杀克恭及元审,使人召霸, 霸不受命,居受惧而出奔,行至长子,为野人所杀,传首于霸。霸乃入潞州,自称 留后,以附于梁。

  克宁,为人仁孝,居诸兄弟中最贤,事太祖小心不懈。太祖与赫连鐸、李可举 战云、蔚间,后奔达靼,入破黄巢,克宁未尝不从行。太祖镇太原,以为内外制置 蕃汉都知兵马使,检校太保、振武军节度使,军中之事,无大小皆决克宁。

  太祖病,召庄宗侍侧,属张承业与克宁曰:“以亚子属公等。”太祖崩,庄宗 告于克宁曰:“兒年孤稚,未通庶政,虽有先王之命,恐不足以当大事。叔父勋德 俱高,先王尝任以政矣,敢以军府烦季父,以待兒之有立。”克宁曰:“吾兄之命, 以兒属我,谁敢易之!”因下而北面再拜称贺,庄宗乃即晋王位。

  初,太祖起于云、朔之间,所得骁勇之士,多养以为子,而与英豪战争,卒就 霸业,诸养子之功为多,故尤宠爱之,衣服礼秩如嫡。诸养子麾下皆有精兵,恃功 自恣,自先王时常见优假。及新王立,年少,或托疾不朝,或见而不拜。养子存颢、 存实告克宁曰:“兄亡弟及,古之道也。以叔拜侄,理岂安乎?人生富贵,当自取 之。”克宁曰:“吾家三世,父慈子孝,先王土宇,苟有所归,吾复何求也!”

  克宁妻孟氏素刚悍,存颢等各遣其妻入说孟氏,孟氏数以迫克宁。克宁仁而无 断,惑于群言,遂至于祸。都虞候李存质得罪于克宁,克宁杀之,而与张承业,李 存璋有隙,又求兼领大同军节度使。于是幸臣史敬熔见太后,告克宁与存颢谋执王 及太后以降梁。庄宗召承业、存璋告之曰:“季父所为如此,奈何?然骨肉不可自 相鱼肉,吾当避贤路以纾祸于吾家。”承业等请诛克宁。乃伏兵于府,置酒大会, 克宁既至,执而杀之。

  ○太祖七子

  太祖子八人:庄宗长子也,次曰存美、存霸、存礼、存渥、存乂、存确、存纪。 同光三年十二月辛亥,诏封存美等七人为王。盖存霸、存渥、存纪与庄宗同母也, 存美、存乂、存确、存礼不知其母名氏号位。存美封邕王,存霸永王,存礼薛王, 存渥申王,存乂睦王,存确通王,存纪雅王。

  存乂历建雄、保大二军节度使。娶郭崇韬女。是时,魏州妖人杨千郎用事,自 言有墨子术,能役使鬼神,化丹砂、水银。庄宗颇神之,拜千郎检校尚书郎,赐紫, 其妻出入宫禁,承恩宠,而士或因之以求官爵,存乂及存渥等往往朋淫于其家。及 崇韬被族,庄宗遣宦官阴察外议以为如何,而宦官因欲尽诛崇韬亲党以绝后患,乃 诬言:“存乂过千郎,酒酣,攘臂号泣,为妇翁称冤,言甚怨望。”庄宗大怒,以 兵围其第而诛之,并诛千郎。

  存霸历昭义、天平、河中三军节度使,存渥义成、天平二军节度使,皆居京师, 食其俸禄而已。赵在礼作乱,乃遣存霸于河中。李嗣源兵反,向京师,庄宗再幸汜 水,徙存霸北京留守,存渥河中节度使,宣麻未讫,郭从谦反,攻兴教门,存渥从 庄宗拒贼。庄宗中流矢崩,存渥与刘皇后同奔于太原,行至风谷,为部下所杀。存 霸闻京师乱,亦自河中奔太原,比至,麾下皆散走,惟使下康从弁不去。存霸乃剪 发、衣僧衣,谒符彦超曰:“愿为山僧,冀公庇护。”彦超欲留之,为军众所杀。

  存纪、存确闻郭从谦反,奔于南山,匿民家。明宗诏河南府及诸道:“诸王出 奔,所至送赴阙;如不幸物故者,收瘗以闻。”存纪等所匿民家以告安重诲,重诲 谓霍彦威曰:“二王逃难,主上寻求,恐其所失。今上既监国典丧,此礼如何?” 彦威曰:“上性仁慈,不可闻奏。宜密为之所,以安人情。”乃即民家杀之。

  存美素病风,居太原,与存礼皆不知其所终。

  ○庄宗五子

  庄宗五子、长曰继岌,其次继潼、继嵩、继蟾、继峣。继岌母曰刘皇后,其四 皆不著其母名号。

  庄宗即位,继岌为北都留守,判六军诸卫事。迁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豆卢革为相,建言:唐故事,皇子皆为宫使。因以鄴宫为兴圣宫,以继岌为使。同 光三年,封魏王。是岁伐蜀,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都统,郭崇韬为都招讨使,工部 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皆参军事。九月戊申,将兵六万自凤翔入大散关,军无十 日之粮,而所至州镇皆迎降,遂食其粟。至兴州,蜀将程奉琏以五百骑降,因以其 兵修阁道,以过唐军。王衍将兵万人屯利州,分其半逆战于三泉,为先锋康延孝所 败,衍惧,断吉柏江浮桥,奔归成都。唐军自文州间道以入。十月己酉,继岌至绵 州,衍上笺请降。丙辰,入成都。王衍乘竹舆至升仙桥,素衣、牵羊,草索系首, 肉袒、衔璧、舆榇,群臣衰绖,徒跣以降。继岌下而取璧,崇韬解缚,焚榇。自出 师至降衍,凡七十五日,兵不血刃,自古用兵之易,未有如此。然继岌虽为都统, 而军政号令一出崇韬。

  初,庄宗遣宦者供奉官李从袭监中军,高品李廷安、吕知柔为典谒。从袭等素 恶崇韬,又见崇韬专任军事,益不平之。及破蜀,蜀之贵臣大将,自王宗弼已下, 皆争以蜀宝货,妓乐奉崇韬父子,而魏王所得,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已;崇 韬日决军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牙门阗然。由是从袭等不 胜其愤。已而宗弼率蜀人见继岌,请留崇韬镇蜀,从袭等因言崇韬有异志,劝继岌 为备。继岌谓崇韬曰:“陛下倚侍中如衡、华,尊之庙堂之上,期以一天下而制四 夷,必不弃元老于蛮夷之地。此事非予敢知也。”

  庄宗闻崇韬欲留蜀,亦不悦,遣宦者向延嗣趣继岌班师。延嗣至成都,崇韬不 出迎,及见,礼益慢,延嗣怒,从袭等因告延嗣崇韬有异志,恐危魏王。延嗣还, 具言之。刘皇后涕泣请保全继岌,庄宗遣宦官马彦珪往视崇韬去就。是时,两川新 定,孟知祥未至,所在盗贼聚山林,崇韬方遣任圜等分出招集,恐后生变,故师未 即还。而彦珪将行,见刘皇后曰:“臣见延嗣言蜀中事势已不可,祸机之作,间不 容发,安能三千里往复廪命乎!”刘皇后以彦珪语告庄宗,庄宗曰:“传言未审, 岂可便令果决?”皇后不得请,因自为教与继岌,使杀崇韬。明年正月,崇韬留任 圜守蜀,以待知祥之至,崇韬期班师有日。彦珪至蜀,出皇后教示继岌,继岌曰: “今大军将发,未有衅端,岂可作此负心事!”从袭等泣曰:“今有密敕,王苟不 行,使崇韬知之,则吾属无类矣!”继岌曰:“上无诏书,徒以皇后手教,安能杀 招讨使?”从袭等力争,继岌不得已而从之。诘旦,从袭以都统命召崇韬,继岌登 楼以避之。崇韬入,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

  继岌遂班师。二月,军至泥溪,先锋康延孝叛,据汉州,继岌遣任圜讨平之。 四月辛卯,至兴平,闻明宗反,兵入京师,继岌欲退保凤翔。至武功,李从袭劝继 岌驰趋京师,以救内难。行至渭河,西都留守张抃断浮桥,继岌不得度,乃循河而 东,至渭南,左右皆溃。从袭谓继岌曰:“大事已去,福不可再,王宜自图。”继 岌徘徊泣下,谓李环曰:“吾道尽途穷,子当杀我。”环迟疑久之,谓继岌乳母曰: “吾不忍见王,王若无路求生,当踣面以俟。”继岌面榻而卧,环缢杀之。任圜从 后至,葬继岌华州之西南。继岌少病阉,无子。明宗已即位,圜率征蜀之师二万至 京师,明宗抚慰久之,问圜继岌何在,圜具言继岌死状。

  同光三年,诏以皇子继嵩、继潼、继蟾、继峣皆为光禄大夫,检校司徒。盖其 皆幼,故不封。当庄宗遇弑时,太祖子孙在者十有一人,明宗入立,其四人见杀, 其余皆不知所终,太祖之后遂绝。

唐明宗家人传第三

  明宗和武宪皇后曹氏 昭懿皇后夏氏

  明宗三后一妃:和武宪皇后曹氏生晋国公主;昭懿皇后夏氏生秦王从荣、愍帝; 宣宪皇后魏氏,潞王从珂母也;淑妃王氏,许王从益之慈母也。曹氏、夏氏皆不见 其世家。夏氏无封爵,明宗未即位前卒。明宗天成元年,封楚国夫人曹氏为淑妃, 追封夏氏晋国夫人。长兴元年,立淑妃为皇后,而夏氏所生二子皆已王,乃追册为 皇后,谥曰昭懿。

  ○宣宪皇后魏氏

  魏氏,镇州平山人也。初适平山民王氏,生子十岁矣。明宗为骑将,掠平山, 得其子母以归。居数年,魏氏卒,葬太原。其子是为潞王从珂。明宗时,从珂已王, 乃追封魏氏为鲁国夫人。废帝即位,追尊魏氏为皇太后,议建陵寝,而太原石敬瑭 反,乃于京师河南府东立寝宫。清泰三年六月丙寅,遣工部尚书崔俭奉上皇太后宝 册,谥曰宣宪。

  ○淑妃王氏

  淑妃王氏,邠州饼家子也,有美色,号“花见羞”。少卖梁故将刘鄩为侍兒, 鄩卒,王氏无所归。是时,明宗夏夫人已卒,方求别室,有言王氏于安重诲者,重 诲以告明宗而纳之。王氏素得鄩金甚多,悉以遣明宗左右及诸子妇,人人皆为王氏 称誉,明宗益爱之。而夫人曹氏为人简质,常避事,由是王氏专宠。

  明宗即位,议立皇后,而曹氏当立,曹氏谓王氏曰:“我素多病,而性不耐烦, 妹当代我。”王氏曰:“后,帝匹也,至尊之位,谁敢干之!”乃立曹氏为皇后, 王氏为淑妃。妃事皇后亦甚谨,每帝晨起,盥栉服御,皆妃执事左右,及罢朝,帝 与皇后食,妃侍,食彻乃退,未尝少懈,皇后心亦益爱之。然宫中之事,皆主于妃。 明宗病,妃与宦者孟汉琼出纳左右,遂专用事,杀安重诲、秦王从荣,皆与焉。刘 鄩诸子,皆以妃故封拜官爵。愍帝即位,册尊皇后为皇太后,妃为皇太妃。初,明 宗后宫有生子者,命妃母之,是为许王从益。从益乳母司衣王氏,见明宗已老而秦 王握兵,心欲自托为后计,乃曰:“兒思秦王。”是时从益已四岁,又数教从益自 言求见秦王。明宗遣乳妪将兒往来秦府,遂与从荣私通,从荣因使王氏伺察宫中动 静。从荣已死,司衣王氏以谓秦王实以兵入宫卫天子,而以反见诛,出怨言。愍帝 闻之,大怒,赐司衣王氏死,而事连太妃,由是心不悦,欲迁之至德宫,以太后素 善妃,惧伤其意而止,然待之甚薄。

  废帝入立,尝置酒妃院,妃举酒曰:“愿辞皇帝为比丘尼。”帝惊,问其故, 曰“小兒处偶得命,若大人不容,则死之日,何面见先帝!”因泣下。废帝亦为之 凄然,待之颇厚。石敬瑭兵犯京师,废帝聚族将自焚。妃谓太后曰:“事急矣,宜 少回避,以俟姑夫。”太后曰:“我家至此,何忍独生,妹自勉之!”太后乃与帝 俱燔死,而妃与许王从益及其妹匿于鞠院以免。

  晋高祖立,妃自请为尼,不可,乃迁于至德宫。晋迁都汴,以妃子母俱东,置 于宫中,高祖皇后事妃如母。天福四年九月癸未,诏以郇国三千户封唐许王从益为 郇国公,以奉唐祀,服色、旌旗一依旧制。太常议立庄宗、明宗、愍帝三室,以至 德宫为庙;诏立高祖、太宗,为五庙,使从益岁时主祠。

  出帝即位,妃母子俱还洛阳。契丹犯京师,赵延寿所尚明宗公主已死,耶律德 光乃为延寿娶从益妹,是为永安公主。公主不知其母为谁,素亦养于妃,妃至京师 主婚礼。德光见明宗画像,焚香再拜,顾妃曰:“明宗与我约为弟兄,尔吾嫂也。” 已而靳之曰:“今日乃吾妇也。”乃拜从益为彰信军节度使,从益辞,不之官,与 妃俱还洛阳。

  德光北归,留萧翰守汴州。汉高祖起太原,翰欲北去,乃使人召从益,委以中 国。从益子母逃于徽陵域中,以避使者,使者迫之以东,遂以从益权知南朝军国事。 从益御崇元殿,翰率契丹诸将拜殿上,晋群臣拜殿下。群臣入谒太妃,妃曰:“吾 家子母孤弱,为翰所迫,此岂福邪?祸行至矣!”乃以王松、赵上交为左右丞相, 李式、翟光鄴为枢密使,燕将刘祚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翰留契丹兵千人属祚而去。

  汉高祖拥兵而南,从益遣人召高行周、武行德等为拒,行周等皆不至,乃与王 松谋以燕兵闭城自守。妃曰:“吾家亡国之余,安敢与人争天下!”乃遣人上书迎 汉高祖。高祖闻其尝召行周而不至,遣郭从义先入京师杀妃母子。妃临死呼曰: “吾家母子何罪?何不留吾兒,使每岁寒食持一盂饭洒明宗坟上。”闻者悲之。从 益死时年十七。

  ○愍帝哀皇后孔氏

  愍帝哀皇后孔氏,父循,横海军节度使。后有贤行,生四子。愍帝即位,立为 皇后,未及册命而难作。愍帝出奔,后病子幼,皆不能从。废帝入立,后及四子皆 见杀。晋高祖立,追谥曰哀。

  ○明宗二子

  明宗四子,曰从璟、从荣、从厚、从益。

  从璟初名从审,为人骁勇善战,而谦退谨敕。从庄宗战,数有功,为金枪指挥 使。明宗军变于魏,庄宗谓从璟曰:“尔父于国有大功,忠孝之心,朕自明信。今 为乱军所逼,尔宜自往宣朕意,毋使自疑。”从璟驰至卫州,为元行钦所执,将杀 之,从璟呼曰:“我父为乱军所逼,公等不亮其心,我亦不能至魏,愿归卫天子。” 行钦释之。庄宗怜其言,赐名继璟,以为己子。

  从庄宗如汴州,将士多亡于道,独从璟不去,左右或劝其逃祸,从璟不听。庄 宗闻明宗已渡黎阳,复欲遣从璟通问。行钦以为不可,遂杀之。明宗即位,赠太保。

  呜呼!无父乌生,无君乌以为生?而世之言曰:“为忠孝者不两全。”夫岂然 哉?君父,人伦之大本;忠孝,臣子之大节。岂其不相为用,而又相害者乎?抑私 与义而已耳。盖以其私则两害,以其义则两得。其父以兵攻其君,为其子者,从父 乎?从君乎?曰:“身从其居,志从其义,可也。”身居君所则从君,居父所则从 父。其从于君者,必辞其君曰:“子不可以射父,愿无与兵焉!”则又号泣而呼其 父曰:“盍舍兵而归我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终丧而事君。其从于父者,必 告之曰:“君不可以射也,盍舍兵而归吾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待罪于君, 赦己则终丧而事之。古之知孝者莫如舜,知义者莫如孔、孟,其于君臣父子之际详 矣,使其不幸而遭焉,其亦如是而已矣!从璟之于庄宗,知所从而得其死矣。哀哉!

  秦王从荣,天成元年,以检校司徒兼御史大夫,拜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三年,徙镇河东。长兴元年,拜河南尹,兼判六军诸卫事。从璟死,从荣 于诸皇子次最长,又握兵柄。然其为人轻隽而鹰视,颇喜儒,学为歌诗,多招文学 之士,赋诗饮酒,故后生浮薄之徒,日进谀佞以骄其心。自将相大臣皆患之,明宗 颇知其非而不能裁制。从荣尝侍侧,明宗问曰:“尔军政之余,习何事业?”对曰: “有暇读书,与诸儒讲论经义尔。”明宗曰:“经有君臣父子之道,然须硕儒端士, 乃可亲之。吾见先帝好作歌诗,甚无谓也。汝将家子,文章非素习,必不能工,传 于人口,徒取笑也。吾老矣,于经义虽不能晓,然尚喜屡闻之,甚余不足学也。”

  是岁秋,封从荣秦王。故事,诸王受封不朝庙,而有司希旨,欲重其礼,乃建 议曰:“古者因禘、尝而发爵禄,所以示不敢专。今受大封而不告庙,非敬顺之道 也。”于是从荣朝服,乘辂车,具卤簿,至朝堂受册,出,载册以车,朝于太庙, 京师之人皆以为荣。三年,加兼中书令。有司又言:“故事,亲王班宰相下,今秦 王位高而班下,不称。”于是与宰相分班而居右。

  四年,加尚书令,食邑万户。太仆少卿何泽上书,请立从荣为皇太子。是时明 宗已病,得泽书不悦,顾左右曰:“群臣欲立太子,吾当养老于河东。”乃召大臣 议立太子事,大臣皆莫敢可否。从荣入白曰:“臣闻奸人言,欲立臣为太子,臣实 不愿也。”明宗曰:“此群臣之欲尔。”从荣出,见范延光、赵延寿等曰:“诸公 议欲立吾为太子,是欲夺吾兵柄而幽之东宫耳。”延光等患之,乃加从荣天下兵马 大元帅。有司又言:“元帅或统诸道,或专一面,自前世无天下大元帅之名,其礼 无所考按。请自节度使以下,凡领兵职者,皆具橐鞬以军礼庭参;其兼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者,初见亦如之,其后许如客礼。凡元帅府文符行天下,皆用帖。又升班在 宰相上。”从荣大宴元帅府,诸将皆有颁给:控鹤、奉圣、严卫指挥使,人马一匹、 绢十匹;其诸军指挥使,人绢十匹;都头已下,七匹至三匹。又请严卫、捧圣千人 为牙兵,每入朝,以数百骑先后,张弓挟矢,驰走道上,见者皆震慑。从荣又命其 寮属及四方游士试作《征淮檄》,陈己所以平一天下之意。

  言事者请为诸王择师傅,以加训导。宰相难其事,因请从荣自择。从荣乃请翰 林学士崔棁、刑部侍郎任赞为元帅判官。明宗曰:“学士代予言,不可也。”从荣 出而恚曰:“任以元帅而不得请属寮,非吾所谕也。”将相大臣见从荣权位益隆, 而轻脱如此,皆知其祸而莫敢言者。惟延光、延寿阴有避祸意,数见明宗,涕泣求 解枢密,二人皆引去,而从荣之难作。

  十一月戊子,雪,明宗幸宫西士和亭,得伤寒疾。己丑,从荣与枢密使硃弘昭、 冯赟入问起居于广寿殿,帝不能知人。王淑妃告曰“从荣在此。”又曰:“弘昭等 在此。”皆不应。从荣等去,乃迁于雍和殿,宫中皆恸哭。至夜半后,帝蹶然自兴 于榻,而侍疾者皆去,顾殿上守漏宫女曰:“夜漏几何?”对曰:“四更矣!”帝 即唾肉如肺者数片,溺涎液斗余。守漏者曰:“大家省事乎?”曰:“吾不知也。” 有顷,六宫皆至,曰:“大家还魂矣!”因进粥一器。至旦,疾少愈,而从荣称疾 不朝。

  初,从荣常忌宋王从厚贤于己,而惧不为嗣。其平居骄矜自得,及闻人道宋王 之善,则愀然有不足之色。其入问疾也,见帝已不知人,既去,而闻宫中哭声,以 谓帝已崩矣,乃谋以兵入宫。使其押衙马处钧告弘昭等,欲以牙兵入宿卫,问何所 可以居者。弘昭等对曰:“宫中皆王所可居,王自择之。”因私谓处钧曰:“圣上 万福,王宜竭力忠孝,不可草草。”处钧具以告从荣,从荣还遣处钧语弘昭等曰: “尔辈不念家族乎?”弘昭、赟及宣徽使孟汉琼等入告王淑妃以谋之,曰:“此事 须得侍卫兵为助。”乃召侍卫指挥使康义诚,谋于竹林之下。义诚有子在秦王府, 不敢决其谋,谓弘昭曰:“仆为将校,惟公所使尔!”弘昭大惧。

  明日,从荣遣马处钧告冯赟曰:“吾今日入居兴圣宫。”又告义诚,义诚许诺。 赟即驰入内,见义诚及弘昭、汉琼等坐中兴殿阁议事,赟责义诚曰:“主上所以畜 养吾徒者,为今日尔!今安危之机,间不容发,奈何以子故怀顾望,使秦王得至此 门,主上安所归乎?吾辈复有种乎?”汉琼曰:“贱命不足惜,吾自率兵拒之。” 即入见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宫中相顾号泣。明宗问弘昭等曰:“实有之 乎?”对曰:“有之。”明宗以手指天泣下,良久曰:“义诚自处置,毋令震动京 师。”潞王子重吉在侧,明宗曰:“吾与尔父起微贱,至取天下,数救我危窘。从 荣得何气力,而作此恶事!尔亟以兵守诸门。”重吉即以控鹤兵守宫门。

  是日,从荣自河南府拥兵千人以出。从荣寮属甚众,而正直之士多见恶,其尤 所恶者刘赞、王居敏,而所昵者刘陟、高辇。从荣兵出,与陟、辇并辔耳语,行至 天津桥南,指日景谓辇曰:“明日而今,诛王居敏矣!”因阵兵桥北,下据胡床而 坐,使人召康义诚。而端门已闭,叩左掖门,亦闭,而于门隙中见捧圣指挥使硃弘 实率骑兵从北来,即驰告从荣。从荣惊惧,索铁厌心,自调弓矢。皇城使安从益率 骑兵三百冲之,从荣兵射之,从益稍却。弘实骑兵五百自左掖门出,方渡河,而后 军来者甚众,从荣乃走归河南府,其判官任赞已下皆走出定鼎门,牙兵劫嘉善坊而 溃。从荣夫妻匿床下,从益杀之。

  明宗闻从荣已死,悲咽几堕于榻,绝而苏者再。冯道率百寮入见,明宗曰: “吾家事若此,惭见群臣!”君臣相顾,泣下沾襟。从荣二子尚幼,皆从死。后六 日而明宗崩。

  ○明宗四侄

  明宗兄弟皆不见于世家,而有侄四人,曰从璨、从璋、从温、从敏。

  从璨初为右卫大将军,安重诲用事,自诸王将相皆下之,从璨为人刚猛,不能 少屈,而性倜傥,轻财好施,重诲忌之。明宗幸汴州,以从璨为大内皇城使。尝于 会节园饮,酒酣,戏登御榻,重诲奏其事,贬房州司户参军,赐死。重诲见诛,诏 复其官,赠太保。

  从璋字子良,少善骑射。庄宗时,将兵戍常山,闻明宗兵变于魏,乃亦起兵据 刑州。明宗即位,以为捧圣左厢都指挥使,改皇城使,领饶州刺史,拜彰国军节度 使,徙镇义成。明宗幸汴州,从璋欲率民为贡献,其从事谏以为不可,从璋怒,引 弓欲射之,坐罢为右骁卫上将军。居久之,出镇保义,徙河中。长兴四年夏,封洋 王。晋高祖立,徙镇威胜,降封陇西郡公。从璋为人贪鄙,自镇保义,始折节自修, 在南阳颇有遗爱。天福二年卒,年五十一。

  从温字德基,初为北京副留守。历安国、忠武、义武、成德、武宁五节度使, 封兗王。晋高祖立,复为忠武军节度使。从温为人贪鄙,多作天子器服以自僭,宗 族、宾客谏之,不听,其妻关氏大呼于牙门曰:“从温欲反,而造天子服器。”从 温大恐,乃悉毁之。

  明宗诸子八人,至晋出帝时六已亡殁,惟从温、从敏在,太后常曰:“吾惟有 一兄,岂可绳之以法!”从温由此益骄。尝诬亲吏薛仁嗣为盗,悉籍没其家赀数千 万。仁嗣等诣阙自诉,事下有司,从温具伏。出帝惧伤太后意,释之而不问。开运 二年,徙河阳三城,卒于官。

  是时从璋子重俊为虢州刺史,坐脏,亦以太后故,罪其判官高献而已。重俊复 为商州刺史。坐与其妹奸及杀其仆孙汉荣掠其妻,赐死。

  从敏字叔达,为人沉厚寡言,善骑射。初从庄宗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兼行军司马, 明宗入立,迁皇城使、保义军节度使,与讨王都。历镇横海、义武、成德、归德、 保义、昭义、河阳,封泾王。汉高祖时,为西京留守,封秦国公。周广顺元年卒, 赠中书令,谥曰恭惠。

列传·唐废帝家人传第四 

  ○废帝皇后刘氏

  废帝皇后刘氏,父茂威,应州浑元人也。后为人强悍,废帝素惮之。初封沛国 夫人,废帝即位,立为皇后。其弟延皓,少事废帝为牙将,废帝即位,拜宫苑使、 宣徽南院使。清泰二年,为枢密使、天雄军节度使。延皓为人素谨厚,及贵而改节, 以后故用事,受赇,掠人园宅,在鄴不恤军士,军士皆怒。捧圣都虞候张令昭以其 屯驻兵逐延皓,延皓走相州。是时,石敬瑭已反,方用兵,而令昭之乱作。令昭乃 闭城,遣其副使边仁嗣请己为节度使。废帝以令昭为右千牛卫将军,权知天雄军府 事。已而遣范延光讨之,令昭败走邢州,追至沙河,斩之,屯驻诸军乱者三千余人 皆死。有司请以延皓行军法,废帝以后故,削其官爵而已。

  ○废帝二子

  废帝二子,曰重吉、重美,一女为尼,号幼澄,皆不知其所生。

  废帝镇凤翔,重吉为控鹤指挥使,与尼俱留京师。控鹤,亲兵也。愍帝即位, 不欲重吉掌亲兵,乃出重吉为亳州团练使,居幼澄于禁中,又徙废帝北京。废帝自 疑,乃反。愍帝遣人杀重吉于宋州,幼澄亦死。

  重美,幼而明敏如成人。废帝即位,自左卫上将军领成德军节度使、兼河南尹、 判六军诸卫事,改领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雍王。石敬瑭反,废帝 欲北征,重美谓宜持重,固请毋行。废帝心惮敬瑭,初不欲往,闻重美言,以为然, 而刘延皓与刘延朗等迫之不已,废帝遂如河阳,留重美守京师。京师震恐,居民皆 出城以藏窜,门者禁止之。重美曰:“国家多难,不能与民为主,而欲禁其避祸, 可乎?”因纵民出。及晋兵将至,刘皇后积薪于地,将焚其宫室,重美曰:“新天 子至,必不露坐,但佗日重劳民力,取怨身后耳!”后以为然。废帝自焚,后及重 美与俱死。

  呜呼!家人之道,不可不正也。夫礼者,所以别嫌而明微也。甚矣,五代之际,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乖,而宗庙、朝廷,人鬼皆失其序,斯可谓乱世者欤!自古 未之有也。唐一号而三姓,周一号而二姓。唐太祖、庄宗为一家,明宗、愍帝为一 家,废帝为一家;周太祖为一家,世宗为一家。别其家而同其号者,何哉?唐从其 号,见其盗而有也;周从其号,与之也。而别其家者,昭穆亲疏之不可乱也。号可 同,家不可以不别,所以别嫌而明微也。梁博王友文之不别,何哉?著祸本也,梁 太祖之祸,自友文始,存之所以戒也。

晋家人传第五

  ○高祖皇后李氏

  高祖皇后李氏,唐明宗皇帝女也。后初号永宁公主,清泰二年封魏国长公主。 自废帝立,常疑高祖必反。三年,公主自太原入朝千春节,辞归,留之不得,废帝 醉,语公主曰:“尔归何速,欲与石郎反邪?”既醒,左右告之,废帝大悔。公主 归,以语高祖,高祖由是益不自安。高祖即位,公主当为皇后。天福二年三月,有 司言:“皇太妃尊号已正,请上宝册。”太妃,高祖庶母刘氏也。高祖以宗庙未立, 谦抑未皇。七年夏五月,高祖已病,乃诏尊太妃为皇太后,然卒不奉册而高祖崩, 故后讫高祖世亦无册命。出帝天福八年七月,册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为人强敏, 高祖常严惮之。出帝冯皇后用事,太后数训戒之,出帝不从,乃及于败。

  开运三年十二月,耶律德光已降晋兵,遣张彦泽先犯京师,以书遗太后,具道 已降晋军,且曰:“吾有梳头妮子窃一药囊以奔于晋,今皆在否?吾战阳城时,亡 奚车一乘,在否?”又问契丹先为晋获者及景延广、桑维翰等所在。太后与帝闻彦 泽至,欲自焚,嬖臣薛超劝止之。及得德光所与书,乃灭火,出上苑中。帝召当直 学士范质,谓曰:“杜郎一何相负!昔先帝起太原时,欲择一子留守,谋之北朝皇 帝,皇帝以属我,我素以为其所知,卿为我草奏具言之,庶几活我子母。”质为帝 草降表曰:

  孙男臣重贵言:顷者唐运告终,中原失驭,数穷否极,天缺地倾。先人有田一 成,有众一旅,兵连祸结,力屈势孤。翁皇帝救患摧刚,兴利除害,躬擐甲胃,深 入寇场。犯露蒙霜,度雁门之险;驰风击电,行中冀之诛。黄钺一麾,天下大定, 势凌宇宙,义感神明。功成不居,遂兴晋祚,则翁皇帝有大造于石氏也。

  旋属天降鞠凶,先君即世,臣遵承遗旨,篡绍前基。谅闇之初,荒迷失次,凡 有军国重事,皆委将相大臣。至于擅继宗祧,既非廪命;轻发文字,辄敢抗尊。自 启衅端,果贻赫怒,祸至神惑,运尽天亡。十万师徒,望风束手;亿兆黎庶,延颈 归心。臣负义包羞,贪生忍耻,自贻颠覆,上累祖宗,偷度朝昏,苟存视息。翁皇 帝若惠顾畴昔,稍霁雷霆,未赐灵诛,不绝先祀,则百口荷更生之德,一门衔无报 之恩,虽所愿焉,非敢望也。臣与太后、妻冯氏于郊野面缚俟罪次。

  又为太后表曰:

  晋室皇太后新妇李氏妾言:张彦泽、傅住兒等至,伏蒙皇帝阿翁降书安抚者。 妾伏念先皇帝顷在并、汾,适逢屯难,危同累卵,急若倒悬,智勇俱穷,朝夕不保。 皇帝阿翁发自冀北,亲抵河东,跋履山川,逾越险阻。立平巨孽,遂定中原,救石 氏之覆亡,立晋朝之社稷。不幸先帝厌代,嗣子承祧,不能继好息民,而反亏恩辜 义。兵戈屡动,驷马难追,戚实自贻,咎将谁执!今穹旻震怒,中外携离,上将牵 羊,六师解甲。妾举宗负衅,视景偷生,惶惑之中,抚问斯至,明宣恩旨,典示含 容,慰谕丁宁,神爽飞越。岂谓已垂之命,忽蒙更生之恩,省罪责躬,九死未报。 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德光报曰:“可无忧,管取一吃饭处。”

  四年正月丁亥朔,德光入京师,帝与太后肩舆至郊外,德光不见,馆于封禅寺, 遣其将崔延勋以兵守之。是时雨雪寒冻,皆苦饥。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 饭僧数万,今日岂不相悯邪?”寺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帝阴祈守者,乃稍 得食。

  辛卯,德光降帝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封“负义侯”,迁于黄龙府。德光使 人谓太后曰:“吾闻重贵不从母教而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太后答曰: “重贵事妾甚谨。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然重贵此去,幸蒙大惠,全 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于是太后与冯皇后、皇弟重睿、皇子延煦、延宝 等举族从帝而北,以宫女五十、宦者三十、东西班五十、医官一、控鹤官四、御厨 七、茶酒司三、仪鸾司三、六军士二十人从,卫以骑兵三百。所经州县,皆故晋将 吏,有所供馈,不得通。路傍父老,争持羊酒为献,卫兵推隔不使见帝,皆涕泣而 去。

  自幽州行十余日,过平州,出榆关,行砂碛中,饥不得食,遣宫女、从官,采 木实、野蔬而食。又行七八日,至锦州,虏人迫帝与太后拜阿保机画像。帝不胜其 辱,泣而呼曰:“薛超误我,不令我死!”又行五六日,过海北州,至东丹王墓, 遣延煦拜之。又行十余日,渡辽水,至渤海国铁州。又行七八日,过南海府,遂至 黄龙府。

  是岁六月,契丹国母徙帝、太后于怀密州,州去黄龙府西北一千五百里。行过 辽阳二百里,而国母为永康王所囚,永康王遣帝、太后还止辽阳,稍供给之。明年 四月,永康王至辽阳,帝白衣纱帽,与太后、皇后诣帐中上谒,永康王止帝以常服 见。帝伏地雨泣,自陈过咎。永康王使人扶起之,与坐,饮酒奏乐。而永康王帐下 伶人、从官,望见故主,皆泣下,悲不自胜,争以衣服药饵为遗。

  五月,永康王上陉,取帝所从行宦者十五人、东西班十五人及皇子延煦而去。 永康王妻兄禅奴爱帝小女,求之,帝辞以尚幼。永康王驰一骑取之,以赐禅奴。陉, 虏地,尤高凉,虏人常以五月上陉避暑,八月下陉。至八月,永康王下陉,太后自 驰至霸州见永康王,求于汉兒城侧赐地种牧以为生。永康王以太后自从,行十余日, 遣与延煦俱还辽阳。

  明年乃汉乾祐二年,其二月,徙帝、太后于建州。自辽阳东南行千二百里至建 州,节度使赵延晖避正寝以馆之。去建州数十里外得地五十余顷,帝遣从行者耕而 食之。

  明年三月,太后寝疾,无医药,常仰天而泣,南望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等曰: “使死者无知则已,若其有知,不赦尔于地下!”八月疾亟,谓帝曰:“我死,焚 其骨送范阳佛寺,无使我为虏地鬼也!”遂卒。帝与皇后、宫人、宦者、东西班, 皆被发徙跣,扶舁其柩至赐地,焚其骨,穿地而葬焉。

  周显德中,有中国人自契丹亡归者,言见帝与皇后诸子皆无恙。后不知其所终。

  ○太妃安氏

  安太妃,代北人也,不知其世家,为敬儒妻,生出帝,封秦国夫人。出帝立, 尊为皇太妃。妃老而失明,从出帝北迁,自辽阳徙建州,卒于道中。临卒谓帝曰: “当焚我为灰,南向扬之,庶几遗魂得反中国也。”既卒,砂碛中无草木,乃毁奚 车而焚之,载其烬骨至建州。李太后亦卒,遂并葬之。

  ○出帝皇后冯氏

  出帝皇后冯氏,定州人也。父濛,为州进奏吏,居京师,以巧佞为安重诲所喜, 以为鄴都副留守。高祖留守鄴都,得濛欢甚,乃为重胤娶濛女,后封吴国夫人。重 胤早卒,后寡居,有色,出帝悦之。高祖崩,梓宫在殡,出帝居丧中,纳之以为后。 是日,以六军仗卫、太常鼓吹,命后至西御庄,见于高祖影殿。群臣皆贺。帝顾谓 冯道等曰:“皇太后之命,与卿等不任大庆。”群臣出,帝与皇后酣饮歌舞,过梓 宫前,酹而告曰:“皇太后之命,与先帝不任大庆。”左右皆失笑,帝亦自绝倒, 顾谓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女婿,何似?”后与左右皆大笑,声闻于外。后既立, 专内宠,封拜宫官尚宫、知客等皆为郡夫人,又用男子李彦弼为皇后宫都押衙。其 兄玉执政,内外用事,晋遂以乱。契丹犯京师,暴帝之恶于天下曰:“纳叔母于中 宫,乱人伦之大典。”后随帝北迁,哀帝之辱,数求毒药,欲与帝俱饮以死,而药 不可得。后不知其所终。

  ○高祖叔父兄弟

  晋氏始出夷狄而微,终为夷狄所灭,故其宗室次序本末不能究见。其可见者, 曰高祖二叔父,一兄六弟,七子二孙,而有略有详,非惟祸乱多故而失其事实,抑 亦无足称焉者。然粗存其见者,以备其阙云。二叔父曰万友、万诠,兄曰敬儒,弟 曰敬威、敬德、敬殷、敬赟、敬晖、重胤,子曰重贵、重信、重乂、重英、重进、 重睿、重杲,孙曰延煦、延宝。孝平皇帝生孝元皇帝、万友、万诠,孝元皇帝生高 祖,万友生敬威、敬赟,万诠生敬晖,而敬儒、敬德、敬殷、重胤皆不知其于高祖 为亲疏也。

  高祖,孝元皇帝第二子也,而敬儒为兄,疑其长子也,则于高祖属长而亲,然 赠官反最后于诸弟,而高祖世独不得追封,此又可疑也。重胤,高祖弟也,亦不知 其为亲疏,然高祖爱之,养以为子,故于名加“重”而下齿诸子。高祖叔、兄与弟 敬殷、子重进,皆前即位卒,而敬威、敬德、重胤、重英,高祖反时死。高祖少子 曰冯六,未名而卒,而旧说以重睿为幼子者,非也。

  石氏世事军中,万友、万诠职卑不见。天福二年正月,万友自故金紫光禄大夫、 检校司徒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赠太师。万诠亦自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兼御史大 夫、上柱国赠太傅。出帝天福八年五月,追封皇叔祖万友为秦王,万诠加赠太师, 追封赵王。

  ○从弟敬威

  敬威字奉信,唐废帝时为彰圣右第三都指挥使,领常州刺史。闻高祖举兵太原, 谓人曰“生而有死,人孰能免?吾兄方举大事,吾不可偷生取辱,见笑一时。”遂 自杀。敬德时为沂州马步军指挥使,以高祖反诛。天福二年正月,赠敬威、敬德皆 为太傅,并赠敬殷以检校太子宾客,亦赠太傅,而不及敬儒。七年正月,追封敬威 广王,敬德福王,敬殷通王,皆赠太尉。敬儒始以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 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赠太傅,而独不得封。出帝天福八年五月,加赠三皇叔皆为 太师,而皇伯敬儒始追封宋王,亦加赠太师。

  ○从兄敬赟

  敬赟字德和,少无赖,窜身民间。高祖使人求得之,补太原牙将。即位,以为 飞龙皇城使,累迁曹州防御使。天福五年冬,拜河阳三城节度使。敬赟性贪暴,高 祖为择贤佐吏辅之,而敬赟亦惮高祖严,未尝敢犯法。岁余,徙镇保义。出帝时, 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渐骄恣。帝尝遣使者至,必问曰:“小侄安否?”陕人苦 其暴虐,召还京师,以其皇叔不能责也,斥其元从都押衙苏彦存、郑温遇以警之。 契丹犯边,敬赟从出帝幸澶渊,使以兵备汶阳,守麻家渡,未尝见敌,皆无功。开 运元年七月,复出为威胜军节度使。岁余,出帝以曹州为威信军,授敬赟节度使。 在曹贪暴尤甚,久之,召还。张彦泽兵犯京师,敬赟夜走,逾城东垣,堕沙濠溺死, 时年四十九。

  ○从弟韩王敬晖

  韩王敬晖字德昭,为人厚重刚直,勇而多智,高祖尤爱之。高祖时为曹州防御 使,以廉俭见称,卒于官,赠太傅。天福八年,加赠太师,追封韩王。子曦嗣。

  ○高祖诸子孙

  高祖李皇后生楚王重信,其诸子皆不知其母。当高祖起太原,重英为右卫将军, 重胤为皇城副使,居京师。闻高祖举事,匿民家井中,捕得诛之,并族民家。天福 二年正月,高祖为二子发哀,皆赠为太保;并赠重进以故左金吾卫将军赠太保。七 年正月,皆加赠太傅,追封重英虢王,重胤郯王,重进夔王。出帝天福八年五月, 皆加赠太师。

  ○子楚王重信

  楚王重信字守孚,为人敏悟多智而好礼。天福二年二月,以左骁卫上将军拜河 阳三城节度使,有善政,高祖下诏褒之。是岁范延光反,诏前灵武节度使张从宾发 河阳兵讨延光,从宾亦反,重信见杀,时年二十。高祖欲赠重信太尉,大臣引汉故 事,皇子无为三公者。高祖曰:“此兒为善被祸,吾哀之甚,自我而已,岂有例邪!” 乃赠太尉。七年正月,加赠太师,追封沂王。出帝天福八年五月,易封楚王。

  ○子寿王重乂

  寿王重乂字弘理,为人好学,颇知兵法。高祖即位,拜左骁卫大将军。高祖幸 汴州,以为东都留守。张从宾反,攻河南,见杀,时年十九,赠太傅。天福七年正 月,加赠太尉,追封寿王。出帝天福八年五月,加赠太师。皆无子。

  ○子重睿

  重睿为人貌类高祖。高祖卧疾,宰相冯道入见卧内,重睿尚幼,高祖呼出使拜 道于前,因以宦者抱持寘道怀中,高祖虽不言,左右皆知其以重睿托道也。高祖崩, 晋大臣以国家多事,议立长君,而景延广已阴许立出帝,重睿遂不得立。出帝以重 睿为检校太保、开封尹,以左散骑常侍边蔚权知开封府事。开运二年五月,拜重睿 雄武军节度使,岁余,徙镇忠武,皆不之镇。契丹灭晋,重睿从出帝北迁,后不知 其所终。

  ○子重杲

  陈王重杲,高祖幼子也。小字冯六,未名而卒,赠太傅,追封陈王,赐名重杲。 出帝天福八年五月,加赠太师。

  ○孙延煦 延宝

  延煦、延宝,高祖诸孙也,出帝以为子。

  开运二年秋,以延煦为郑州刺史。延煦少,不能视事,以一宦者从之,又选尚 书郎路航参知州事。宦者遂专政事,每诟辱航,出帝召航还。已而徙延煦齐州防御 使。三年,拜镇宁军节度使。是时,河北用兵,天下旱蝗,民饿死者百万计,而诸 镇争为聚敛,赵在礼所积钜万,为诸侯王最。出帝利其赀,乃以延煦娶在礼女,在 礼献绢三千匹,前后所献不可胜数。三年五月,遣宗正卿石光赞以聘币一百五十床 迎于其第,出帝宴在礼万岁殿,所以赐予甚厚,君臣穷极奢侈,时人以为荣。在礼 谓人曰:“吾此一婚,其费十万。”十一月,徙延煦镇保义。

  自延煦为齐州防御使,而延宝代为郑州刺史。及契丹灭晋,出帝与太后遣延煦、 延宝赍降表、玉玺、金印以归契丹,而延宝时亦为威信军节度使矣。契丹得玺,以 为制作非工,与前史所传者异,命延煦等还报求真玺。出帝以状答曰:“顷潞王从 珂自焚于洛阳,玉玺不知所在,疑已焚之。先帝受命,命玉工制此玺,在位群臣皆 知之。”乃已。后延煦等从出帝北迁,不知其所终。

  呜呼!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著之《礼》经而不 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苟偷窃取婴孩襁褓, 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 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绝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 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疏之属。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 能忍而真绝其天性欤,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绝之,是大伪也。夫闾阎 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苟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 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绝,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讳哉!所谓 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后之父,此理之 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苟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 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之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不绝其所生之亲者,天性 之不可绝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期。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 不可改,故著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 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绝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 不得已而绝之,盖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坏, 三纲五常之道绝,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 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夷狄,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为 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

列传·汉家人传第六 

  ○高祖皇后李氏

  高祖皇后李氏,晋阳人也,其父为农。高祖少为军卒,牧马晋阳,夜入其家劫 取之。高祖已贵,封魏国夫人,生隐帝。开运四年,高祖起兵太原,赏军士,帑藏 不足充,欲敛于民。后谏曰:“方今起事,号为义兵,民未知惠而先夺其财,殆非 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今后宫所有,请悉出之,虽其不足,士亦不以为怨也。” 高祖为改容谢之。高祖即位,立为皇后。高祖崩,隐帝册尊为皇太后。

  帝年少,数与小人郭允明、后赞、李业等游戏宫中,后数切责之。帝曰:“国 家之事,外有朝廷,非太后所宜言也。”太常卿张昭闻之,上疏谏帝,请:“亲近 师傅,延问正人,以开聪明。”帝益不省。其后,帝卒与允明等谋议,遂至于亡。

  初,帝与允明等谋诛杨邠、史弘肇等,议已定,入白太后。太后曰:“此大事 也,当与宰相议之。”李业从旁对曰:“先皇帝平生言,朝廷大事,勿问书生。” 太后深以为不可,帝拂衣而去,曰:“何必谋于闺门!”邠等死,周太祖起兵向京 师,慕容彦超败于刘子陂,帝欲出自临兵,太后止之曰:“郭威本吾家人,非其危 疑,何肯至此!今若按兵无动,以诏谕威,威必有说,则君臣之际,庶几尚全。” 帝不从以出,遂及于难。

  周太祖入京师,举事皆称太后诰。已而议立湘阴公赟为天子,赟未至,太祖乃 请太后临朝。已而太祖出征契丹,军士拥之以还。太祖请事太后为母,太后诰曰: “侍中功烈崇高,德声昭著,剪除祸乱,安定邦家,讴歌有归,历数攸属,所以军 民推戴,亿兆同欢。老身未终残年,属此多难,唯以衰朽,托于始终。载省来笺, 如母见待,感认深意,涕泗横流。”于是迂后于太平宫,上尊号曰昭圣皇太后。显 德元年春崩。

  ○高祖弟子侄

  高祖二弟三子:弟曰崇、曰信,子曰承训、承祐、承勋。崇子曰赟,高祖爱之, 以为己子。乾祐元年,拜赟徐州节度使。承训早卒,追封魏王。承祐次立,是谓隐 帝。承勋为开封尹。

  周太祖已败汉兵于北郊,隐帝遇弑。太祖入京师,以谓汉大臣必相推戴,及见 宰相冯道等,道殊无意,太祖不得已,见道犹下拜,道受太祖拜如平时,徐劳之曰: “公行良苦!”太祖意色皆沮,以谓汉大臣未有推立己意,又难于自立,因白汉太 后择立汉嗣。而宗室河东节度使崇等在者四人,乃为太后诰曰:“河东节度使崇, 许州节度使信,皆高祖之弟,徐州节度使赟,开封尹承勋,皆高祖之子,文武百辟, 其择嗣君以承天统。”于是周太祖与王峻入见太后,言:“开封尹承勋,高祖皇帝 之子,宜立。”太后以承勋久病,不任为嗣。太祖与群臣请见承勋视起居,太后命 以卧榻舁承勋出见群臣,群臣视之信然,乃共奏曰:“徐州节度使赟,高祖爱之, 以为子,宜立为嗣。”乃遣太师冯道率群臣迎赟。道揣周太祖意不在赟,谓太祖曰: “公此举由衷乎?”太祖指天为誓。道既行,谓人曰:“吾平生不为谬语人,今谬 语矣!”道见赟,传太后意召之。

  赟行至宋州,太祖自澶州为兵士拥还京师,王峻虑赟左右生变,遣侍卫马军指 挥使郭崇以兵七百骑卫赟。崇至宋州,赟登楼问崇所以来之意,崇曰:“澶州军变, 惧未察之,遣崇护卫,非恶意也。”赟召崇,崇不敢进,冯道出与崇语,崇乃登楼 见赟,已而夺赟部下兵。

  太祖以书召道先归,留其副赵上交、王度奉赟入朝太后。道乃先还,赟谓道曰: “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是以不疑。”道默然。赟客将贾正等数目道, 欲图之。赟曰:“勿草草,事岂出于公邪!”道已去,郭崇幽赟于外馆,杀贾正及 判官董裔、牙内都虞候刘福、孔目官夏昭度等。

  太祖已监国,太后乃下诰曰:“此者枢密使郭威,志安宗社,议立长君,以徐 州节度使赟高祖近亲,立为汉嗣,乃自籓镇召赴京师。虽诰命已行,而军情不附, 天道在北,人心靡东。适当改卜之初,俾膺分土之命,赟可降授开府仪同三司,检 校太师、上柱国,封湘阴公。”赟以幽死。

  初,赟自徐州入也,以都押衙巩庭美、教练使杨温守徐州。庭美等闻赟不得立, 乃闭城拒命。太祖拜王彦超徐州节度使,下诏谕庭美等许以刺史,并诏赟赦庭美等。 广顺元年三月,彦超克徐州,庭美等皆见杀。

  承勋,广顺元年以病卒,追封陈王。

  呜呼!予既悲湘阴公赟之事,又嘉庭美、杨温之所为。赟于汉非嫡长,特以周 氏移国,畏天下而难之,故假赟以伺间尔。当是之时,天下皆知赟之必不立也,然 庭美、温之区区为赟守孤城以死,其始终之迹,何愧于死节之士哉!然予考于实录, 二人之死状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无所成,其所重者死尔,然史氏不著,不知 其何以死也。当王彦超之攻徐州也,周尝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诏书四,皆言庭美 等尝已送款于周,后惧罪而复叛,然庭美等款状亦不见,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阙 文,要不慎哉。其疑以传疑,则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于 死节之士者,惜哉!

  ○高祖从弟信

  蔡王信,高祖之从弟也。高祖镇太原,以信为兴捷军都指挥使领义成军节度使, 徙领许州。高祖寝疾,隐帝当立为嗣,杨邠等受顾命,不欲信在京师,乃遣信就镇, 信涕泣而去。信所至黩货,好行杀戮。军士有犯法者,信召其妻子,对之刲剔支解, 使自食其肉,血流盈前,信命乐饮酒自如也。杨邠等死,信大喜,谓其寮佐曰: “吾尝为天无眼,而使我郁郁于此者三年矣!主上孤立,几落贼手。诸公可以劝我 一杯矣。”已而闻难作,信忧不能食。周太祖军变于澶州,王峻遣前申州刺史马鐸 以兵巡检许州,信乃自杀。周太祖即位,追封蔡王。

周家人传第七

  ○圣穆皇后柴氏

  太祖一后三妃。圣穆皇后柴氏,邢州尧山人也,与太祖同里,遂以归焉。太祖 微时,喜饮博任侠,不拘细行,后常谏止之。太祖状貌奇伟,后心知其贵人也,事 之甚谨。及太祖即位,后已先卒,乃下诏:“故夫人柴氏,追册为皇后,谥曰圣穆。”

  ○淑妃杨氏

  淑妃杨氏,镇州真定人也。父弘裕,真定少尹。妃幼以色选入赵王宫,事王熔。 熔为张文礼所杀,镇州乱,妃亦流寓民间,后嫁里人石光辅。居数年,光辅死。太 祖柴夫人卒,闻妃有色而贤,遂娶之为继室。太祖方事汉高祖于太原,天福中妃卒, 遂葬太原之近郊。太祖即位,广顺元年九月,追册为淑妃。拜妃弟廷璋为右飞龙使, 廷璋辞曰:“臣父老矣,愿以授之。”太祖曰:“吾方思之,岂忘尔父邪!”即召 弘裕,弘裕老不能行,乃就其家拜金紫光禄大夫、真定少尹。太祖崩,葬嵩陵,一 后三妃皆当陪葬,而太原未克,世宗诏有司营嵩陵之侧为虚墓以俟。显德元年,世 宗已败刘旻于高平,遂攻太原,太原闭壁被围,乃迁妃丧而葬之。

  ○贵妃张氏

  贵妃张氏,镇州真定人也。祖记,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兵部尚书。父同芝, 事赵王王熔为谘呈官,官至检校工部尚书。熔死,镇州乱,庄宗遣幽州符存审以兵 讨张文礼,裨将武从谏馆于妃家,见妃尚幼,怜之,而从谏家在太原,遂以妃归, 为其子妇。久之,太祖事汉高祖于太原,杨夫人卒,而武氏子亦卒,乃纳妃为继室。 太祖贵,累封吴国夫人。太祖以兵入京师,汉遣刘铢戮其家,妃与诸子皆死。太祖 即位,追册为贵妃。

  ○德妃董氏 太祖子侗 信 侄守愿 奉超 逊

  德妃董氏,镇州灵寿人也。祖文广,唐深州录事参军。父光嗣,赵州昭庆尉。 妃幼颖悟,始能言,闻乐声知其律吕。年七岁,镇州乱,其家失之,为潞州牙将所 得,置诸褚中以归。潞将妻尝生女,辄不育,得妃怜之,养以为子,过于所生。居 五六年,妃家悲思,其兄瑀求之人间,莫知所在。潞将仕于京师,遇瑀,欣然归之, 时年十三。瑀以嫁里人刘进超,进超亦仕晋为内职。契丹犯阙,进超殁于虏中,妃 嫠居洛阳。汉高祖由太原入京师,太祖从,过洛阳,闻妃有贤行,聘之。太祖建国, 中宫虚位,遂册为德妃。广顺三年卒,年三十九。

  妃兄三人:瑀官至太子右赞善大夫,玄之、自明皆至刺史。

  初,帝举兵于魏,汉以兵围帝第,时张贵妃与诸子青哥、意哥,侄守筠、奉超、 定哥,皆被诛。青哥、意哥,不知其母谁氏。太祖即位,诏故第二子青哥赠太尉, 赐名侗;第三子意哥赠司空,赐名信;皇侄守筠赠左领军卫将军,以筠声近荣,为 世宗避,更名守愿;奉超赠左监门卫将军;定哥赠左千年卫将军,赐名逊。世宗显 德四年夏四月癸未,诏曰:“礼以缘情,恩以悼往,矧在友于之列,尤钟恻怆之情。 故皇弟赠太保侗、赠司空信,景边初启,大年不登,俾予终鲜,实勤予怀。侗可赠 太傅,追封郯王;信司徒,杞王。”又诏曰:“故皇从弟赠左领军卫将军守愿、赠 左监门卫将军奉超、赠左千牛卫将军逊等,顷因季世,不享遐龄,每念非辜,难忘 有恸。守愿可赠左卫大将军,奉超右卫大将军,逊右武卫大将军。”

周家人传第八

  ○柴守礼

  周太祖圣穆皇后柴氏,无子,养后兄守礼之子以为子,是为世宗。守礼字克让, 以后族拜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世宗即位,加金紫光禄大夫、 检校司空、光禄卿。致仕,居于洛阳,终世宗之世,未尝至京师,而左右亦莫敢言, 第以元舅礼之,而守礼亦颇恣横,尝杀人于市,有司有闻,世宗不问。是时,王溥、 汪晏、王彦超、韩令坤等同时将相,皆有父在洛阳,与守礼朝夕往来,惟意所为, 洛阳人多畏避之,号“十阿父。”守礼卒年七十二,官至太傅。

  呜呼,父子之恩至矣!孟子言:舜为天子,而瞽叟杀人,则弃天下,窃负之而 逃。以谓天下可无舜,不可无至公,舜可弃天下,不可刑其父,此为世立言之说也。 然事固有不得如其意者多矣!盖天子有宗庙社稷之重、百官之卫、朝廷之严,其不 幸有不得窃而逃,则如之何而可?予读周史,见守礼杀人,世宗寝而不问,盖进任 天下重矣,而子于其父亦至矣,故宁受屈法之过,以申父子之道,其所以合于义者, 盖知权也。君子之于事,择其轻重而处之耳。失刑轻,不孝重也。刑者所以禁人为 非,孝者所以教人为善,其意一也,孰为重?刑一人,未必能使天下无杀人,而杀 其父,灭天性而绝人道,孰为重?权其所谓轻重者,则天下虽不可弃,而父亦不可 刑也。然则为舜与世宗者,宜如何无使瞽叟、守礼至于杀人,则可谓孝矣!然而有 不得如其意,则择其轻重而处之焉。世宗之知权,明矣夫!

  ○世宗贞惠皇后刘氏

  世宗三皇后。贞惠皇后刘氏,不知其世家,盖微时所娶也,世宗为左监门卫将 军,得封彭城县君。世宗从太祖于魏,后留京师,太祖举兵,汉诛其族家属,后见 杀。太祖即位,追封彭城郡夫人。世宗显德四年夏四月,始诏彭城郡夫人刘氏追册 为皇后,有司谥曰贞惠,陵曰惠陵。

  ○宣懿皇后符氏

  宣懿皇后符氏,其祖秦王存审,父魏王彦卿。后世王家,出于将相之贵,为人 明果有大志。初适李守贞子崇训。守贞事汉为河中节度使,已挟异志。有术者善听 人声以知吉凶,守贞出其家人使听之,术者闻后声,惊曰:“此天下之母也!”守 贞益自负,曰:“吾妇犹为天下母,吾取天下复何疑哉!”于是决反。而汉遣周太 祖讨之,逾年,攻破其城。崇训知不免,手自杀其家人,次以及后,后走匿,以帷 幔自蔽,崇训惶遽求后不得,遂自杀。汉兵入其家,后俨然坐堂上,顾军士曰: “郭公与吾王父有旧,汝辈无犯我!”军士见之不敢迫。太祖闻之,以谓一女子能 使乱兵不敢犯,奇之,为加慰勉,以归彦卿。后感太祖不杀,拜太祖为父。其母以 后夫家灭亡,而独脱死兵刃之间,以为天幸,欲使削发为尼,后不肯曰:“死生有 命,天也。何必妄毁形发为!”太祖于后有恩,而世宗性特英锐,闻后如此,益奇 之。及刘夫人卒,遂纳以为继室。世宗即位,册为皇后。世宗办急多暴怒,而后尝 追悔,每怒左右,后必从容伺颜色,渐为解说,世宗意亦随解,由是益重之。世宗 征淮,后以帝不宜亲行,切谏止之,世宗不听。师久无功,遭大暑雨,后以忧成疾 而崩。议者以方用兵,请杀丧礼,于是百官朝临于西宫,三日而释服,帝亦七日而 释,葬于新郑,陵曰懿陵。

  后立皇后符氏。后妹也。国初,迁西宫,号周太后。

  ○世宗七子

  世宗子七人:长曰宜哥,次二皆未名,次曰恭皇帝,次曰熙让,次曰熙谨,次 曰熙诲,皆不知其母为谁氏。宜哥与其二,皆为汉诛。太祖即位,诏赐皇孙名谊, 赠左骁卫大将军;诚,左武卫大将军;諴,左屯卫大将军。

  显德三年,群臣请封宗室,世宗以谓为国日浅,恩信未及于人,而须功德大成, 庆流于世,而后议之可也。明年夏四月癸未,先封太祖诸子。又诏曰:“父子之道, 圣贤不忘,再思天阏之端,愈动悲伤之抱。故皇子左骁卫大将军谊、左武卫大将军 諴、左屯卫大将军诚等,载惟往事,有足伤怀,宜增一字之封,仍赠三台之秩。谊 可赠太尉,追封越王;诚太傅,吴王;諴太保,韩王。”而皇子在者皆不封。

  六年,北复三关,遇疾,还京师。六月癸未,皇子宗训,特进左卫上将军,封 梁王;而宗让亦拜左骁卫上将军,封燕国公。后十日而世宗崩,梁王即位,是为恭 皇帝。其年八月,宗让更名熙让,封曹王。熙谨、熙诲皆前未封爵,遂拜熙谨右武 卫大将军,封纪王;熙诲左领军卫大将军,蕲王。皇朝乾德二年十月,熙谨卒。熙 让、熙诲,不知其所终。

  呜呼!至公,天下之所共也。其是非曲直之际,虽父爱其子,亦或有所不得私 焉。当周太祖举兵于魏,汉遣刘铢诛其家族于京师,酷毒备至;后太祖入立,遣人 责铢,铢辞不屈,太祖虽深恨之,然以铢辞直,终不及其家也。及追封妻子之被杀 者,其言深自隐痛之而已,不敢有非汉之辞焉,盖知其曲在己也。故略存其辞,以 见周之有愧于其心者矣!

梁臣传第九

  呜呼!孟子谓“春秋无义战”,予亦以谓五代无全臣。无者,非无一人,盖仅 有之耳,余得死节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于二代者,各以其国系之,作梁、唐、晋、 汉、周臣传。其余仕非一代,不可以国系之者,作《杂传》。夫入于杂,诚君子之 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贵也,览者详其善恶焉。

  ○敬翔

  敬翔,字子振,同州冯翊人也,自言唐平阳王晖之后。少好学,工书檄。乾符 中举进士不中,乃客大梁。翔同里人王发为汴州观察支使,遂往依焉。久之,发无 所荐引,翔客益窘,为人作笺刺,传之军中。太祖素不知书,翔所作皆俚俗语,太 祖爱之,谓发曰:“闻君有故人,可与俱来。”翔见太祖,太祖问曰:“闻子读 《春秋》,《春秋》所记何等事?”翔曰:“诸侯争战之事耳。”太祖曰:“其用 兵之法可以为吾用乎?”翔曰:“兵者,应变出奇以取胜,《春秋》古法,不可用 于今。”太祖大喜,补以军职,非其所好,乃以为馆驿巡官。太祖与蔡人战汴郊, 翔时时为太祖谋画,多中,太祖欣然,以谓得翔之晚,动静辄以问之。太祖奉昭宗 自岐还长安,昭宗召翔与李振升延喜楼劳之,拜翔太府卿。

  初,太祖常侍殿上,昭宗意卫兵有能擒之者,乃佯为鞋结解,以顾太祖,太祖 跪而结之,而左右无敢动者,太祖流汗浃背,由此稀复进见。昭宗迁洛阳,宴崇勋 殿,酒半起,使人召太祖入内殿,将有所托。太祖益惧,辞以疾。昭宗曰:“卿不 欲来,可使敬翔来。”太祖遽麾翔出,翔亦佯醉去。

  太祖已破赵匡凝,取荆、襄,遂攻淮南。翔切谏,以谓新胜之兵,宜持重以养 威。太祖不听。兵出光州,遭大雨,几不得进,进攻寿州,不克,而多所亡失,太 祖始大悔恨。归而忿躁,杀唐大臣几尽,然益以翔为可信任。梁之篡弑,翔之谋为 多。太祖即位,以唐枢密院故用宦者,乃改为崇政院,以翔为使。迁兵部尚书、金 銮殿大学士。

  翔为人深沉有大略,从太祖用兵三十余年,细大之务必关之。翔亦尽心勤劳, 昼夜不寐,自言惟马上乃得休息。而太祖刚暴难近,有所不可,翔亦未尝显言,微 开其端,太祖意悟,多为之改易。

  太祖破徐州,得时溥宠姬刘氏,爱幸之,刘氏故尚让妻也,乃以妻翔。翔已贵, 刘氏犹侍太祖,出入卧内如平时,翔颇患之。刘氏诮翔曰:“尔以我尝失身于贼乎? 尚让,黄家宰相;时溥,国之忠臣。以卿门地,犹为辱我,请从此决矣!”翔以太 祖故,谢而止之。刘氏车服骄侈,别置典谒,交结籓镇,权贵往往附之,宠信言事 不下于翔。当时贵家,往往效之。

  太祖崩,友珪立,以翔先帝谋臣,惧其图己,不欲翔居内职,乃以李振代翔为 崇政使,拜翔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翔以友珪畏己,多称疾,未尝省事。

  末帝即位,赵岩等用事,颇离间旧臣,翔愈郁郁不得志。其后,梁尽失河北, 与晋相拒杨刘,翔曰:“故时河朔半在,以先帝之武,御貔虎之臣,犹不得志于晋。 今晋日益强,梁日益削,陛下处深宫之中,所与计事者,非其近习,则皆亲戚之私, 而望成事乎?臣闻晋攻杨刘,李亚子负薪渡水,为士卒先。陛下委蛇守文,以儒雅 自喜,而遣贺瑰为将,岂足当彼之余锋乎?臣虽惫矣,受国恩深,若其乏材,愿得 自效。”岩等以翔为怨言,遂不用。

  其后,王彦章败于中都,末帝惧,召段凝于河上。是时,梁精兵悉在凝军,凝 有异志,顾望不来。末帝遽呼翔曰:“朕居常忽卿言,今急矣,勿以为怼,卿其教 我当安归?”翔曰:“臣从先帝三十余年,今虽为相,实硃氏老奴尔,事陛下如郎 君,以臣之心,敢有所隐?陛下初用段凝,臣已争之,今凝不来,敌势已近,欲为 陛下谋,则小人间之,必不见听。请先死,不忍见宗庙之亡!”君臣相向恸哭。

  翔与李振俱为太祖所信任,庄宗入汴,诏赦梁群臣,李振喜谓翔曰:“有诏洗 涤,将朝新君。”邀翔欲俱入见。翔夜止高头车坊,将旦,左右报曰:“崇政李公 入朝矣!”翔叹曰:“李振谬为丈夫矣!复何面目入梁建国门乎?”乃自经而卒。

  ○硃珍 李唐宾附

  硃珍,徐州丰人也。少与庞师古等俱从梁太祖为盗。珍为将,善治军选士,太 祖初镇宣武,珍为太祖创立军制,选将练兵甚有法。太祖得诸将所募兵及佗降兵, 皆以属珍,珍选将五十余人,皆可用。梁败黄巢、破秦宗权、东并兗郓,未尝不在 战中,而常勇出诸将。太祖与晋王东逐黄巢,还过汴,馆之上源驿,太祖使珍夜以 兵攻之,晋王亡去,珍悉杀其麾下兵。义成军乱,逐安师儒,师儒奔梁。太祖遣珍 以兵趋滑州,道遇大雪,珍趣兵疾驰,一夕至城下,遂乘其城。义成军以为方雪, 不意梁兵来,不为备,遂下之。

  秦宗权遣卢瑭、张晊等攻梁,是时梁兵尚少,数为宗权所困。太祖乃拜珍淄州 刺史,募兵于淄青。珍偏将张仁遇白珍曰:“军中有犯令者,请先斩而后白。”珍 曰:“偏将欲专杀邪?”立斩仁遇以徇军,军中皆感悦。珍得所募兵万余以归,太 祖大喜曰:“贼在吾郊,若践吾麦,奈何!今珍至,吾事济矣!且贼方息兵养勇, 度吾兵少,而未知珍来,谓吾不过坚守而已,宜出其不意以击之。”乃出兵击败晊 等,宗权由此败亡,而梁军威大振,以得珍兵故也。

  珍从太祖攻硃宣,取曹州,执其刺史丘弘礼。又取濮州,刺史硃裕奔于郓州。 太祖乃还汴,留珍攻郓州。珍去郓二十里,遣精兵挑之,郓人不出。硃裕诈为降书, 阴使人召珍,约开门为内应。珍信之,夜率其兵叩郓城门,硃裕登陴,开门内珍军, 珍军已入甕城而垂门发,郓人从城上磔石以投之,珍军皆死甕城中,珍仅以身免, 太祖不之责也。

  魏博军乱,囚乐彦贞。太祖遣珍救魏,珍破黎阳、临河、李固,分遣聂金、范 居实等略澶州,杀魏豹子军二千于临黄。珍威振河朔。魏人杀彦贞,珍乃还。梁攻 徐州,遣珍先攻下丰县,又败时溥于吴康,与李唐宾等屯萧县。

  唐宾者,陕人也。初为尚让偏将,与太祖战尉氏门,为太祖所败,唐宾乃降梁。 梁兵攻掠四方,唐宾常与珍俱,与珍威名略等,而骁勇过之,珍战每小却,唐宾佐 之乃大胜。珍尝私迎其家置军中,太祖疑珍有异志,遣唐宾伺察之。珍与唐宾不协, 唐宾不能忍,夜走还宣武,珍单骑追之,交诉太祖前。太祖两惜其材,为和解之。

  珍屯萧县,闻太祖将至,戒军中治馆厩以待。唐宾部将严郊治厩失期,军吏督 之,郊诉于唐宾,唐宾以让珍,珍怒,拔剑而起,唐宾拂衣就珍,珍即斩之,遣使 者告唐宾反。使者晨至梁,敬翔恐太祖暴怒不可测,乃匿使者,至夜而见之,谓虽 有所发,必须明旦,冀得少缓其事而图之。既夕,乃引珍使者入见,太祖大惊,然 已夜矣,不能有所发,翔因从容为太祖画。明日,佯收唐宾妻子下狱。因如珍军, 去萧一舍,珍迎谒,太祖命武士执之。诸将霍存等十余人叩头救珍,太祖大怒,举 胡床掷之曰:“方珍杀唐宾时,独不救之邪!”存等退,珍遂缢死。

  ○庞师古

  庞师古,曹州南华人也,初名从。梁太祖镇宣武,初得马五百匹为骑兵,乃以 师古将之,从破黄巢、秦宗权,皆有功。太祖攻时溥未下,留兵属师古守之,师古 取其宿迁,进屯吕梁。溥以兵二万出战,师古败之,斩首二千级。孙儒逐杨行密, 取扬州,淮南大乱,太祖遣师古渡淮攻儒,为儒所败。是时,硃珍、李唐宾已死, 师古与霍存分将其兵。郴王友裕攻徐州,硃瑾以兵救时溥,友裕败溥于石佛山,瑾 收余兵去。太祖以友裕可追而不追,夺其兵以属师古。师古攻破徐州,斩溥,太祖 表师古徐州留后。梁兵攻郓州,临济水,师古彻木为桥,夜以中军先济。硃宣走中 都,见杀。

  太祖已下兗、郓,乃遣师古与葛从周攻杨行密于淮南,师古出清口,从周出安 丰。师古自其微时事太祖,为人谨甚,未尝离左右,及为将出兵,必受方略以行, 军中非太祖命,不妄动。师古营清口,地势卑,或请就高为栅,师古以非太祖命不 听。淮人决水浸之,请者告曰:“淮人决河,上流水至矣!”师古以为摇动士卒, 立斩之。已而水至,兵不能战,遂见杀。

  呜呼,兵之胜败,岂易言哉!梁兵强于天下,而吴人号为轻弱,然师古再举击 吴,辄再败以死。其后太祖自将出光山,攻寿春,然亦败也。盖自高骈死,唐以梁 兼统淮南,遂与孙、杨争,凡三十年间,三举而三败。以至强遭至弱而如此,此其 不可以理得也。兵法固有以寡而败众、以弱而胜强者,顾吴岂足以知之哉!岂非适 与其机会邪?故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可不慎哉!

  ○葛从周

  葛从周,字通美,濮州甄城人也。少从黄巢,败降梁。从太祖攻蔡州,太祖坠 马,从周扶太祖复骑,与敌步斗伤面,身被数疮,偏将张延寿从旁击之,从周得与 太祖俱去。太祖尽黜诸将,独用从周、延寿为大将。

  秦宗权掠地颍、亳,及梁兵战于焦夷,从周获其将王涓一人。从硃珍收兵淄青, 遇东兵辄战,珍得兵归,从周功为多。张全义袭李罕之于河阳,罕之奔晋,召晋兵 以攻全义,全义乞兵于梁,太祖遣从周、丁会等救之,败晋兵于沇河。潞州冯霸杀 晋守将李克恭以降梁,太祖遣从周入潞州,晋兵攻之,从周不能守,走河阳。太祖 攻魏,从周与丁会先下黎阳、临河,会太祖于内黄,败魏兵于永定桥。从丁会攻宿 州,以水浸其城,遂破之。太祖攻硃瑾于兗州,未下,留从周围之,瑾闭壁不出, 从周诈言救兵至,阳避之高吴,夜半潜还城下,瑾以谓从周已去,乃出兵收外壕, 从周掩击之,杀千余人。

  晋攻魏,魏人求救,太祖遣侯言救魏,言筑垒于洹水。太祖怒言不出战,遣从 周代言。从周至军,益闭垒不出,而凿三暗门以待,晋兵攻之,从周以精兵自暗门 出击,败晋王兵。晋王怒,自将击从周,从周虽大败,而梁兵擒其子落落,送于魏, 斩之。遂徙攻郓州,擒硃宣于中都,又攻兗州,走硃瑾。太祖表从周兗州留后,以 兗、郓兵攻淮南,出安丰,会庞师古于清口。从周行至濠州,闻师古死,遽还,至 渒河将渡而淮兵追之,从周亦大败。是时,晋兵出山东攻相、卫,太祖遣从周略地 山东,下洺州,斩其刺史邢善益;又下邢州,走其刺史马师素;又下磁州,杀其刺 史袁奉滔。五日而下三州。太祖乃表从周兼邢州留后。

  刘仁恭攻魏,已屠贝州,罗绍威求救于梁,从周会太祖救魏,入于魏州。燕兵 攻馆陶门,从周以五百骑出战,曰:“大敌在前,何可返顾!”使闭门而后战。破 其八栅,燕兵走,追至于临清,拥之御河,溺死者甚众。太祖以从周为宣义行军司 马。

  太祖遣从周攻刘守文于沧州,以蒋晖监其军。守文求救于其父仁恭,仁恭以燕 兵救之,晖语诸将曰:“吾王以我监诸将,今燕兵来,不可迎战,宜纵其入城,聚 食仓廪,使两困而后取之。”诸将颇以为然。从周怒曰:“兵在上将,岂监军所得 言!且晖之言乃常谈尔,胜败之机在吾心,晖岂足以知之!”乃勒兵逆仁恭于乾宁, 战于老鸦堤,仁恭大败,斩首三万余级,获其将马慎交等百余人,马三千匹。是时, 守文亦求救于晋,晋为攻邢、洺以牵之,从周遽还,败晋兵于青山。遂从太祖攻镇 州,下临城,王熔乞盟,太祖表从周泰宁军节度使。

  从氏叔琮攻晋太原,不克。梁兵西攻凤翔,青州王师范遣其将刘掞袭兗州,从 周家属为掞所得,厚遇之而不杀。太祖还自凤翔,乃遣从周攻掞,从周卒招降掞。 太祖即位,拜左金吾卫上将军,以疾致仕,拜右卫上将军,居于偃师。末帝即位, 拜昭义军节度使、陈留郡王,食其俸于家。卒,赠太尉。

  ○霍存

  霍存,洺州曲周人也。少从黄巢,巢败,存乃降梁。存为将骁勇,善骑射。秦 宗权攻汴,存以三千人夜破张晊栅,又以骑兵破秦贤,杀三千人,败晊于赤冈。从 硃珍掠淄青、庞师古攻时溥,皆有功。硃珍与李唐宾俱死,乃以庞师古代珍、存代 唐宾以攻溥,破砀山,存获其将石君和等五十人。梁攻宿州,葛从周引水浸之,丁 会与存战城下,遂下之。从攻潞州,与晋人遇,战马牢川,存入则当其前,出则为 其殿,晋人却,遂东攻魏,取淇门,杀三千人。梁得曹州,太祖以存为刺史,兼诸 军都指挥使。梁攻郓州,硃瑾来救,梁诸将或劝太祖纵瑾入郓,耗其食,坚围勿战, 以此可俱弊。太祖曰:“瑾来必与时溥俱,不若遣存邀之。”存伏兵萧县,已而瑾 果与溥俱出迷离,存发伏击之,遂败瑾等于石佛山,存中流矢卒。太祖已即位,阅 骑兵于繁台,顾诸将曰:“使霍存在,岂劳吾亲阅邪!诸君宁复思之乎?”佗日语 又如此。

  ○张存敬

  张存敬,谯郡人也。为人刚直有胆勇,少事梁太祖为将,善因危窘出奇计。李 罕之与晋人攻张全义于河阳,太祖遣存敬与丁会等救之,罕之解围去。太祖以存敬 为诸军都虞候。太祖攻徐、兗,以存敬为行营都指挥使。从葛从周攻沧州,败刘仁 恭于老鸦堤。还攻王熔于镇州,入其城中,取其马牛万计。迁宋州刺史。复从诸将 攻幽州,存敬取其瀛、莫、祁、景四州。梁攻定州,与王处直战怀德驿,大败之, 枕尸十余里。梁已下镇、定,乃遣存敬攻王珂于河中,存敬出含山,下晋、绛二州, 珂降于梁。太祖表存敬护国军留后,复徙宋州刺史,未至,卒于河中,赠太傅。

  存敬子仁颖、仁愿。仁愿有孝行,存敬卒,事其兄仁颖,出必告,反必面,如 事父之礼。仁愿晓法令,事梁、唐、晋,常为大理卿,卒,赠秘书监。

  ○符道昭

  符道昭,蔡州人也。为秦宗权骑将,宗权败,道昭流落无所依,后依凤翔李茂 贞,茂贞爱之,养以为子,名继远。梁攻茂贞,道昭与梁兵战,屡败,乃归梁,太 祖表道昭秦州节度使,以乱不果行。太祖为元帅,初开府,而李周彝以鄜州降,以 为左司马,择右司马难其人,及得道昭,乃授之。罗绍威将诛其牙兵,恶魏兵强, 未敢发,求梁为助。太祖乃悉发魏兵使攻燕,而遣马嗣勋助绍威诛牙兵。牙兵已诛, 魏兵在外者闻之皆乱,魏将左行迁据历亭、史仁遇据高唐以叛,道昭等从太祖悉破 之。道昭为将,勇于犯敌而少成算,每战先发,多败,而周彝等继之乃胜。开平元 年与康怀英等攻潞州,筑夹城为蚰蜒堑以围之,逾年不能下,晋兵攻破夹城,道昭 战死。

  ○刘捍

  刘捍,开封人也。为人明敏有威仪,善摈赞。太祖初镇宣武,以为客将,使从 硃珍募兵淄青。太祖北攻镇州,与王镕和,遣捍见镕,镕军未知梁意,方严兵,捍 驰一骑入城中,谕镕以太祖意,镕乃听命。梁兵攻定州,降王处直,捍复以一骑入 慰城中。太祖围凤翔,遣捍入见李茂贞计事。唐昭宗召见,问梁军中事,称旨,赐 以锦袍,拜登州刺史,赐号“迎銮毅勇功臣。”梁兵攻淮南,遣捍先之淮口,筑马 头下浮桥以渡梁兵。太祖出光山攻寿州,又使捍作浮桥于淮北,以渡归师。拜宋州 刺史。太祖即位,迁左天武指挥使、元从亲军都虞候、左龙虎统军,出为佑国军留 后。同州刘知俊反,以赂诱捍将吏,执捍而去,知俊械之,送于李茂贞,见杀。太 祖哀之,赠捍太傅。

  ○寇彦卿

  寇彦卿,字俊臣,开封人也。世事宣武军为牙将。太祖初就镇,以为通引官, 累迁右长直都指挥使,领洺州刺史。罗绍威将诛牙军,太祖遣彦卿之魏计事,彦卿 阴为绍威计画,乃悉诛牙军。

  彦卿身长八尺,隆准方面,语音如钟,工骑射,好书史,善伺太祖意,动作皆 如旨。太祖尝曰:“敬翔、刘捍、寇彦卿皆天为我生之。”其爱之如此。赐以所乘 爱马“一丈乌”。太祖围凤翔,以彦卿为都排阵使,彦卿乘乌驰突阵前,太祖目之 曰:“真神将也!”

  初,太祖与崔胤谋,欲迁都洛阳,而昭宗不许。其后昭宗奔于凤翔,太祖以兵 围之,昭宗既出,明年,太祖以兵至河中,遣彦卿奉表迫请迁都。彦卿因悉驱徙长 安居人以东,人皆拆屋为筏,浮渭而下,道路号哭,仰天大骂曰:“国贼崔胤、硃 温使我至此!”昭宗亦顾瞻陵庙,傍徨不忍去,谓其左右为俚语云:“纥干山头冻 死雀,何不飞去生处乐。”相与泣下沾襟。昭宗行至华州,遣人告太祖以何皇后有 娠,愿留华州待冬而行。太祖大怒,顾彦卿曰:“汝往趣官家来,不可一日留也。” 彦卿复驰至华,即日迫昭宗上道。

  太祖即位,拜彦卿感化军节度使。岁余,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充金吾衙仗使。 彦卿晨朝至天津桥,民梁现不避道,前驱捽现投桥上石栏以死。彦卿见太祖自首, 太祖惜之,诏彦卿以钱偿现家以赎罪。御史司宪崔沂劾奏彦卿,请论如法,太祖不 得已,责授彦卿左卫中郎将。复拜相州防御使,迁河阳节度使。

  太祖遇弑,彦卿出太祖画像事之如生,尝对客语先朝,必涕泗交下。末帝即位, 徙镇威胜。彦卿明敏善事人,而怙宠作威,好诛杀,多猜忌。卒于镇,年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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