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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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一"高丽王舆榇出降"

  当日帝见仁贵杀败辽兵,大喜,遂重赏之。帝曰:“朕诸将皆老,思得新进骁勇者为之,无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原来盖苏文知救兵败亡,诸营已失,半夜弃城奔逃高丽去讫。唐兵遂得了白岩城诸寨。苏文来见高丽王藏,言救兵战亡,失了白岩城。王藏大怒,欲斩苏文,苏文曰:“臣再乞一军,前去搦战,必斩唐将;如不胜,愿斩头与主公阶下责令。”苏文上马,引二万军离高丽,复求拒敌。

  却说薛仁贵劝世绩进兵,绩言不可,仁贵曰:“某乞一军,前去哨路。”世绩即令仁贵引五千骑望安市上来,正迎苏文,两军摆开,苏文遣独孤奇出马,与仁贵交锋。战不两合,一戟刺于马下,苏文自轮刀出与仁贵斗三十合,又败而回。帝知仁贵已败苏文,即时催军,直抵安市下寨。苏文见势危,和众将放火,尽烧仓库、房屋、城郭,是夜三更,引众开南门而走,帝令众将追之。

  却说苏文正走之际,忽然一彪军截断去路,为首唐将李思摩,与苏文交锋,战不数合,秦怀玉军又到。苏文势孤,不能挡抵,夺路归高丽国来。

  时辽兵皆被唐兵杀尽,只有一百余骑后随。又杀一阵,只剩得十数骑,来到高丽城下,叫开门时;唐兵至近,城上高丽王藏与众臣见苏文到,大骂曰:“篡国逆贼,皆汝夸强,强惹大唐人马御驾亲征,扫夺辽东社稷。今又损兵,不能退敌,要汝何用?”喝令军士乱箭射下,苏文回马持刀,待取路望扶桑国而走。行不到一舍之地,树林之中,一军闪出,为首大将薛仁贵,拦住去路。苏文人困马乏,不能挡抵,回头便走。

  忽然见一将从山坡下转出,乃吴黑达,曰:“苏文到此,何为不降?”苏文寻思后有唐兵到此,别无去路,只得下马请降,引来见帝。帝怒:“此贼毁骂朕躬,为臣不忠,后去必反,留之无益。”喝令五马殉之,分其尸首,催兵进攻其城。

  王藏知苏文被诛,城上竖起降旗。次日大开城门,君臣面缚,左右同扶舆榇,出北门十里来降。唐大军已到,见王藏君臣伏道,国人香花灯烛,迎门而接,车驾入城,帝诏安民,设宴作贺。仍令王藏为高丽之主,奉唐正朔,年年入贡,岁岁来朝,不敢侵犯。帝令薛万彻等招谕敕勒诸部,其酋长皆喜,顿首请入朝归服。后人有诗曰:太宗当日自亲征,率领貔貅百万兵。

  仁贵功成皆仰德,懋功谁敢与齐名。

  辽烟影里旌旗现,丽国城中鼓乐鸣。

  自是遐方惊破胆,令人千古说英声。

  帝将高丽一应事务,尽委王藏。长孙无忌日:“今陛下亲提人马,跨海而来,收复高丽,既以归顺,何不设官置吏,一同王藏守之。”帝以问世绩,世绩曰:“留外则当留兵,留兵则无所食。今留兵伤折甚多,父兄死丧,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祸患,不可以留人也。且高丽累有废立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终不相信,今不留人,不留兵,不运粮,自然安矣。”帝曰:“卿言甚当。”辽人皆用金珠宝货耕牛战马拜送,帝以资军用,后岁进贡,终身不反。

  高丽已定,帝诏令班师,王藏率大小官员,及辽兵拜送。

  车驾离了高丽,归至营州,诏令战死士卒骸骨归葬于聊城,仍令所在官司具太牢,帝自作文以祭之。及祭,放声大哭,情动三军,知者莫不垂泪。

  却说前军哨马,报称太子率文武百官前来迎接圣驾,今已至近。帝听闻,乃从飞骑三千人先驰入临渝关,路遇太子,父子二人相见,不胜喜悦。太子遂进一套新衣与帝换上。原来帝初离长安,发定州之时,亲用手指御褐袍谓太子曰:“待征东回日,见汝乃换此袍耳。”故帝在辽左,虽盛暑流汗,亦不肯换。至是,太子进上新衣,帝乃换之。当日诸军掳得高丽之民。

  一万四千口,安集于幽州,将以赏军。帝愍其父子夫妇离散,乃命有司平其直,悉以钱布赎之为民,于是欢呼之声,三日不息,果然鞭敲金凳响,人唱凯歌声。驾入长安,文武远接一百里之外。帝归朝,设太平筵宴,赏劳三军,出征将士有功者,各个加封。

  当日君臣正饮酒间,忽见正西方一颗星,其大如斗,流光射人。帝大惊曰:“哀哉痛哉!其为祸也大矣。”众官慌问其故,帝曰:“此太白星也。吾前者武德九年,太白经天,使吾兄弟相竞,今又昼见,朕知其为凶兆,不知有甚惊报。”急令太史令李淳风卜之,淳风曰:“臣掌司天,但有灾福,不敢不奏。此卜应在女主昌民间,乃不利之兆。更臣昔得异人传授秘记,其中所载已往未来,阴阳祸福,无不应验。有云大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帝曰:“阴阳果实,汝深明天文之道,预知吉凶先后远近,盍与朕明言之。”淳风曰:“臣仰观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为宫人,不出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帝曰:“疑似者皆杀之,如何?”

  淳风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已往,若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

  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陛下子孙无遗类矣。”

  帝曰:“朕有一计,不费半毫之力,使暴狠之人,不能为害。”

  淳风请问其计,帝曰:“临期便见。”

  次日,设宴宫中,大会众臣。酒行数巡,帝曰:“近者征辽,皆赖汝众之力,虽行赏赐,窃知其中多有官品名字相同者,因被滥叨,未得尽善。今日斯宴,专为封赏而设,汝等众臣各言小名,使朕知之,另行赏赐。”时有左武卫将军李君羡不知是计,自言臣名“五娘 ”,而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帝大笑曰:“何物女子,乃尔勇健邪?”遂以事诛之。盖帝疑秘记所言之故也。史官有诗云:秘记传闻女主昌,太宗宵旰谨堤防。

  不知晨牝生宫掖,空杀将军李五娘。

  原来帝有宫人武媚娘,方年十四。贞观十一年,帝已纳为才人,不知应在此人身上,只疑秘记云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之语,见闻李五娘名字,恐为后患,特令杀之。

  却说武媚娘名,并州文水人也。都督士蒦之女。其母梦妖狐据腹而生,颜色绝美,故小字称为媚娘。聪慧能守性,复忌克。幼年有胡僧见而异之曰:“此女他日当王天下。”父母秘爱之。年十二三,太宗选为宫人,悦其色美,数临幸焉。及笄,升为才人,宠幸无比,冠绝后宫。

  总评:扶桑救兵败亡,苏文焉得不弃城而走,却又再乞一军以搦战,则不识进退存亡之道矣。高丽君臣伏道而来降,不已迟哉。

  至班师而路遇太子进换新衣,其犹不忘曩日手拈褐袍之言乎。

  征辽已定,虽有太白之经天,秘记之所载,窃谓其不必疑也。

卷九十二"褚遂良叩头流血"

  是时帝苦于痢疾,一卧不起。太子人侍,不离左右,见武氏扶帝于卧榻,极其妖态,太子悦慕其貌,将欲私之,彼此以目送情,而未得其便。未几,太子起身往厕,武氏捧水跪进,太子灌手以水洒之,武氏遂吟曰:“未得君王宠,先沾雨露恩。”

  太子大喜,知其有意,遂与武氏交会于宫门小轩,极尽缱绻。

  武氏执御衣而泣曰:“妾虽微贱,久侍至尊,欲全殿下之情,冒犯私通之律,倘他日嗣登大宝,置妾身于何地邪?”太子与之誓曰:“俟官车晏驾,即册汝为后,有违此言,天厌绝之。”

  武氏曰:“出语无凭,当留表记。”太子即解碧玉宝带付之,武氏顿首拜谢。史官有诗云:不顾人伦正分名,等闲一见便淫烝。

  高宗百二山河主,遗臭千年污汗青。

  自是之后,二人往来,略无间阻。至是太宗病笃,太子事之,曲尽其敬,或累日不食,发有为之变白者。太宗泣曰:“汝能孝敬如此,吾复何恨 !”适值长孙无忌、褚遂良二人入宫视疾,太宗曰:“正欲召汝二人嘱咐后事。”无忌日:“陛下何发此言?愿陛下永保悠久,眉寿万年,使臣等有所瞻仰。”

  太宗曰:“实天命也,非人力所能为也。朕纵横天下三十有余年,赖卿等成其大业。今病势沉困,料已难逃,今以天事嘱汝二人。太子仁孝,公辈所知,善辅导之,则吾死无憾矣。”言讫,泪流满面。二人亦泣曰:“愿陛下善保龙体,以副天下之望。”太宗以目视太子,谓之曰:“无忌、遂良皆有十倍英才,必能安国,终定大事,二人若在,汝勿忧虑天下。”太子呜咽泣下:“愿父皇将息龙体,万寿无疆。”二人泣拜于地曰:“臣等庸才,安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太宗曰:“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朕今没矣,勿令谗人间之。汝诸大臣,朕不能一一嘱咐。”言讫帝崩,年六十八岁,贞观二十三年六月下旬也。史官赞云:唐之太宗,号为英主。

  偃武修文,肃清海宇。

  丽泉赞云:唐室兴来三百年,开疆展土赖群贤。

  世民若不施英武,安使隋朝授李渊。

  静轩诗云:鼓行西入振关中,半载成功孰与同。

  汉来以下多英主,更有谁人及太宗。

  唐李华《太宗烈颂》:高祖受天命,诞兴太宗,成天之命。帝炀昏逾,黎人毒痛,甚爇熟于炉,甚溺于涂,以号以呼,呼天无辜。高祖谓太宗:尔必有天下,尔其讦谟。太宗稽首,恭受天命,臣请涤除,张我师,抚四国,剪薙群慝。鼓一方:三方震惊,默昭其灵,随顾而平。我负我乳,我安我成,以奉君父,以临天下。任忠孝文武。建礼章乐武,我虽明德,谏则纳汝,时维帝降祐之。自古明后,莫如我德我勋。唐无疆,天子之无疆,本太宗之体命。

  是时,太尉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四人一面举丧,一面册立太子治为高宗皇帝。谥父为太宗皇帝,谥母长孙氏为文德皇后。封长孙无忌为太尉,李绩为司空,于志宁为太子詹事,褚遂良为左仆射,薛万彻为右卫大将军,薛仁贵为游击大将军,其余文武,各有封赠。改元为永徽元年,大赦天下。

  时帝欲纳武氏而畏人议己,乃讽武氏出居感业寺,为尼数月,帝幸寺行香,因载之以归,纳之后宫,遂得拜为昭仪。

  却说武氏既得立为昭仪,遂与王皇后、萧淑妃争宠。武氏每俟王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交结,由是王后及淑妃二人动静,武氏熟知其事,每于帝面前告报,进谗言间绝之。正值武氏生女,才及数日,王后用手抱弄戏之。及王后出,武氏辄自将女私扼杀之。不移时,帝来宫内,武氏假为笑容,令帝发被视之,则女已死。武氏大惊,放声而哭,慌问左右之人,皆言皇后适来此处。帝大怒曰:“后起嫉心,杀吾爱女,合得甚罪?”

  武氏因自泣下,数皇后之罪。后不能自明,帝由是阴有废立之意。武氏泣诉曰:“陛下尊居九五,独不念玉带之记乎?”

  帝曰:“汝勿忧虑,朕将立汝为后,只恐大臣不从,如何?”

  武氏曰:“陛下为万乘之君,既已许诺,何惧一介之臣乎?”

  帝曰:“汝言亦是。”

  本日退朝,乃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于内殿。

  四人商议,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宫中一事。圣上主意既决,若逆之必死。太尉,元舅也,司空,功臣也。不可使圣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地草芥,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之重,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乎 !”世绩听言,乃称疾不入。遂良遂与无忌等先入内殿见帝。帝曰“今召卿等,别无所言,为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而立昭仪,卿等以为何如?”遂良对曰:“陛下圣鉴错矣!皇后乃名家之女,先帝曾为陛下六礼所聘,先帝临崩之时,执陛下手谓臣等曰:‘朕之佳儿佳妇,咸以付卿。’言犹在耳,不敢忘也。皇后未闻有过,陛下何以废之?陛下必欲立后,伏请妙选天下令族,何必武氏?且武氏经事先帝,人所共知,天下耳目不可掩也。

  万代之后,谓陛下为何如?愿留三思。臣今忤陛下意,罪当万死。”遂良奏罢,乃置笏于殿阶,解巾叩头流血曰:“还陛下笏,乞放臣归田里,骸骨得葬林下,臣之幸也。”武氏在帘中听闻,大呼曰:“何不扑杀此獠,更待何时 !”帝大怒,急令引出,便欲斩之。未知性命如何?

  总评:无忌、遂良有十倍英才,正可托孤之臣也。太宗嘱咐以大事,诚知人矣。及太子治即位,却纳武氏为昭仪,继欲立昭仪而废后,且王后未闻有过武氏经事先帝,天下人所共知,万代而下谓帝为何如主?此遂良叩头流血而以死诤也。顾命之重,其无负哉!

卷九十三"武氏杀王后萧妃"

  帝欲斩遂良,无忌慌告曰:“陛下暂息天威,听臣一言:遂良受先朝顾命,为国元勋,今日虽当死罪,不可加刑,望陛下权记过,后以功赎之。”于志宁亦再三哀告,帝怒方息,遂良拜谢而退。

  是时,众大臣退朝,议论纷纭,嗟叹不已,皆不敢奏。独有中书令来济上表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名家,幽闲令淑,副四海之望,称神祗之心。汉成以婢为后,卒使社稷倾沦,惟陛下察之。”帝见奏,拂袖而起,走至宫内。次日,李绩入见,帝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

  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 !”绩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帝曰:“卿言当理,但朕心犹豫不决。”适值卫尉卿、许敬宗外入,帝以前事告之。敬宗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且欲易其妇,况是天子,立一皇后,何预众人之事而妄生异谓乎?”帝点头大喜曰:“独卿金石之论,正合其理,朕即从之。”乃下诏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丽泉读史至此,有诗云:蹇蹇王臣既匪躬,直臣真有比乾风。

  笏还螭陛心终赤,额叩龙墀血任红。

  威凤无情迷国纪,聚麀有语乱宸聪。

  圣朝厚赐春秋祀,千古重昭社稷臣。

  时永徽五年冬十月朔,文武官寮引仆射于志宁、太史令李淳风等直入内殿见帝。李世绩曰:“伏睹武氏自入宫以来,备全四德,恪守三从,越古超今,虽周之姜原后妃,无以逾此,果有圣仪之表。群臣会议,今日吉辰,伏望陛下宜立为后,上合天心,下顺人意,则陛下祖宗幸甚。”帝听奏,遂令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草诏,立武氏为后。诏曰:武氏门着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朕昔在储贰,常得侍从嫔嫱之间,未曾迂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赐朕,事同政君,可为皇后。

  是日,李世绩赍丹诏玺绶诸后宫,武昭仪受之。次日,武氏上表谢恩,其略有云:“陛下以妾为宸妃,韩瑗、来济二人面折廷争,乞加褒赏。”帝览罢,即以表示二人。韩瑗等见表大惧,瑗奏曰:“臣不愿在朝,乞骸骨归葬田里。陛下不失为圣主,使臣得尽余年则善矣。”帝曰:“汝勿惊怖,朕无害汝之心。武后见忤,可承颜顺之,自保无事矣。”瑗曰:“全赖陛下天威,臣得沾寸禄,为子孙营计,死亦无憾,愿施犬马之报,虽冒汤赴火,亦所不辞也。”帝乃令瑗与来济入宫谢罪,遂得无事。

  却说中书侍郎李义府请曰:“既以册立昭仪为后,可以今王后、萧妃安置何地?”帝闻奏默然,沉吟半晌。武氏乃令囚后妃于别院,即日便行封号锁闭,左右严守,非有宣唤,不得入宫。懿旨了当,拜舞谢恩,满朝众臣,无不伤感。后人观此,有诗叹云:王后萧妃何失宠,皆因唐主不能平。

  若非武氏居皇位,怎使后人受戮刑。

  二后妃含泪向别院而去。

  是日,百官朝武氏于萧仪门,世绩请武氏谢皇天后土,武氏方欲拜下,忽然起一阵怪风,飞砂走石,对面皆不相见,将灯烛尽皆吹灭,把武氏惊倒于地。众侍救,半晌方醒。数日后,病稍安,尽将手下妃嫔一一厚赏,左右之人无不感德。

  却说王后、萧妃囚于别院,日夜忧闷,衣服饮食,尽皆缺少。帝朝夕亦自思念不已,恐武后见怒,不复敢言。至是一日,帝私到别院,令从人先已报知,帝又亲自呼之。后妃在内闻言,遽然而出,与帝内外隔语。王后泣对曰:“陛下别来无恙?忆昔与陛下同衾共枕,不觉今已久矣。妾自奉事,小心谨慎,示尝敢怠,陛下何忍一旦弃妾,受此孤冷?若念昔日夫妇之情,使得见天日,妾之父母虽居九泉之下,亦感德矣。”帝曰:“汝勿忧虑,朕即有处置,不日来取汝入宫去矣。”言罢,二人相别。 原来早有人报知宫中,武后大怒曰:“二人怨望,今杀之有名矣。”时李义甫为武后腹心,后遂唤之带武士十人,来杀后妃。当日王后与萧妃正在别院嗟叹,宫女来报李义甫至,后妃大骇。义甫执鸩酒与后妃曰:“炎阳天气,武后特上寿酒。”

  二人泣曰:“汝亦吾臣,何相逼如是邪?”义甫曰:“寿酒勿疑。”王后曰:“我有何罪,令饮此酒?”义甫怒曰:“懿旨差来,安敢有迟?”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日:“三般宝物,随汝自请。”后曰:“愿汝见怜二人性命。”义甫叱曰:“此事难免,宜自早决。”后乃向前,头触义甫大骂:“帝无道昏君,弃妻宠妾,册立贱人,到有今日之祸。皇天有灵,亦不祐汝,不久此位皆随灭矣。”与萧淑妃相抱而哭。义甫喝曰:“武后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邪?”萧妃亦骂:“汝等助此贱人为事,必当灭族。”义甫大怒,唤武士绞死王后,以鸩酒灌杀萧妃。史官有诗云:王后离宫再不收,萧妃素练系咽喉。

  高宗妃后皆身丧,千载令人怨未休。

  义甫还报武后,后命断去手足,投酒瓮中。后曰:“吾今令此二妪得以酩酊大醉,再不复醒矣。”随使人枭下首级,拖出城外埋之。自此威权出人主之右,帝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得预闻,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帝时感风眩,目不能视,百司奏事,后独临朝决之。改元龙朔二年春正月,帝与武后同御含元殿,正在议论政事,忽报边关表奏,铁勒九姓诸部入寇,其锋甚锐,宜早定计御之。帝闻奏大惊,毕竟如何迎敌?

  总评:王者立后,必择礼教名家、幽闲贞淑,以付四海之望,遂良岂以昭仪为可哉?不谓有如李世勋者,而亦曲意逢之也。至武氏谢拜皇天后土之日,天变昭然,何不知省?却又鸩王后而杀萧妃,吾谓皆帝溺爱衽席、不戒履霜之渐故耳。

卷九十四"薛仁贵三箭定天山"

  铁勒乃外夷国名,九姓者,九部落也。曰药萝葛、曰胡崛葛、曰啒萝勿、曰貊歌息纥、曰阿勿嘀、曰葛萨、曰斛唱素、曰药勿葛、曰溪邪勿,分为九姓部落,共居突厥。地广人稠,掠取于民,致仓盈满,遂议推称可汗,大会九姓。药萝葛酋长曰:“吾闻昔日晋石勒一牧奴耳,能创数十年赵之基业。今大唐武后为政,高宗老弱,国中鼎沸。吾等九群人马雄健,打入唐境,应天顺人,散居中国,各登九五,尔诸酋长,各宜效忠贞之力。”众莫敢对,溪邪勿酋长出曰:“不可,昔日西秦符坚侵晋,雄兵百万,被谢玄五万之众八公山下一战破之。今虽雄壮,未若西秦之盛,唐主虽弱,兵强将广,又得正朔,此事决不可行。”

  时有一人,姓雷名植,乃药罗葛部下一谋士也。雷植进曰:“近来凤皇鸣于铜山,麒麟现于北野,又闻图谶云:‘代唐当涂高也 ’,正应大王入中国灭高宗为可汗,天与弗取,反受其殃,宜速举兵可也。”九姓酋长闻言,咸曰:“植言是也,正可从之。”于是九姓之人歃血,共立药罗葛盟主,皆听约束,商议起兵,欲来夺唐天下。

  帝闻消息,乃封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总管,薛仁贵为副总管,二人出师,兵起三十万,粮草辎重一千余辆。行军之次,宴于内殿,酒行数巡,帝谓薛仁贵曰:“古人善射,有能穿七扎者。若养由基,尤得百步穿杨之法。余人不足惜,现闻汝昔征辽,一射五人,今日试以五甲射之,看汝能否?”仁贵曰:“此为将分内事,何足为奇。”遂取硬弓一张,令军士于三百步外立一旗竿,以铁甲五副相叠,悬于竿上。仁贵连放三箭,射透五甲。帝大惊曰:“卿之雄健,真神人也!古今罕有。”

  随令左右取金甲一副赐之。仁贵拜谢。是日出师,帝率百官送于北门之外。仁泰、仁贵再拜辞帝而行,但见旌旗蔽野,剑戟如银,沿道之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迤逦望铁勒进登。

  却说边关探知消息,飞报入九姓,近臣奏曰:“探马飞报唐遣郑仁泰、薛仁贵率领大军三十余万出玉门关,使秦怀玉为前部,兵至天山至急。”九姓问谁可为将以敌唐兵,忽一人应声而出曰:“今唐兵入境,臣请引本部将校,乞众大王亲拨九姓之兵,为国家出力,乘此打入唐国,臣万死无恨也。视之,乃药罗葛部下首将叶护也。极是骁勇。酋长即命叶护为总督元帅,调九姓诸部军马前去迎敌。时有葛萨部下驸马邓刚二谏曰:“叶护虽勇,不曾经大阵,今付以大任,恐非所宜也。更兼唐国郑仁泰、薛仁贵二人智勇双全,非久熟韬略者不可与敌之。”

  叶护叱之曰:“驸马莫非结连唐兵,欲造反也?吾自幼习学兵书,深知用兵之道,汝何欺我乎?吾不生擒郑仁泰等回见酋长,誓不回军。”邓刚二等皆不敢言。于是叶护九姓,星夜到祁连山调遣九部军马二十余万来敌唐兵。

  当日仁泰商议进兵,探马回报九姓差叶护为总督元帅,尽起大军,前来拒敌。前军尉迟宝林进曰:“探闻叶护原一猎户,勇而无谋,可与宝林精兵五千,直取路出碛北过,循铁岭而东,当骆驼谷而投北,不过十日,直抵银城。叶护若闻宝林至,必弃城而去,横门邸阁与散民之居,足可以为食也。彼九姓聚众而来救之,尚二十余日,而总管却从天乐谷大驱士马而来,则突厥一举而可定也。”仁泰曰:“此非万全之计也。汝以为九姓无英雄人物而欺之,倘有人进言从山僻以军截之,非但令五千人受苦,亦大伤锐气也。决不可用。”宝林曰:“总管若从大路而去,彼大合九姓之兵,于路拒敌,则徒废生灵,何日而服九姓也?”仁泰曰:“吾从关右,取平坦大道,依法而进,无有不胜。”遂不用宝林之计,差人令秦怀玉进兵。

  却说叶护有二弟,皆精通武艺,弓马过人。次曰叶诚,末曰叶谭,有此二弟,更兼九姓战将皆雄伟之士,引本部人马取路夹迎。前至天山相遇,两势下各自布阵。番兵摆开,门旗下叶护出马,二弟列于两傍,厉声大骂:“反国之贼,敢侵吾境!”

  秦怀玉纵马挺枪,大怒而出,单搦叶护交锋。次弟叶诚挺枪与怀玉交战,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叶护大怒,一骑马、一口刀来助叶诚,两个夹攻怀玉,怀玉全然不惧。末弟叶谭见二兄战怀玉不下,也骤坐下马,轮手中两口日月刀,三个围住怀玉。怀玉倒拖枪便走,三人奋力赶来,比及赶到,正值黄昏左侧,忽然四边喊起,火炬齐明,当先一员大将持戟勒马而出,大呼曰:“你认得唐白袍大将薛仁贵否?”叶护兄弟遂弃了怀玉,来与仁贵交锋。仁贵战三人,精神倍长。叶护惊曰:“吾闻此人流于象州,已死久矣,不想尚在。”

  正斗之间,宝林、来济分两路杀到,叶护军马首尾不能相顾,大败,兄弟冲开路,引败兵走。仁贵赶去,却得裨将罗陀么军出,救了叶护兄弟,因此仁贵方回。叶护等回见酋长,说中仁贵之计。萨葛部酋长大怒,乃自统大军,来与仁贵对阵。

  探马报来,萨葛部酋长军到了。仁贵便上马,引余军就天山前摆开。萨葛全副金盔金甲,坐下骑雪白马,手中使大杆刀出阵。

  看了仁贵持戟跃马,在阵前往来搦战,萨葛便欲自战。马后一将许如皋曰:“折枝焉用大斧,不必大王有劳虎威,吾斩仁贵之首,如拾芥耳。”纵坐下马,轮手中开山大斧,直取仁贵,仁贵挺戟来迎。战不三合,刺死如皋于马下,便拍马挺戟来刺萨葛。萨葛慌欲走入阵去,马未到阵,被仁贵一箭射中咽喉,应弦坠马而死。对阵中裨将罗陀么持戟与弟罗天祐二人跃马并出,仁贵不战,诈败而走。二人疑仁贵力乏,飞马赶来。比及赶到,被仁贵连射二箭,二人皆中面门,坠马而死。后面驱兵掩杀,九姓之兵又折一阵,退十余里下寨。

  诸部众商议,斛唱素部酋长曰:“吾等本无战心,皆因叶护所为。今薛仁贵连发三箭,即杀三人,真神人也。唐兵势大,吾等虽勇,乌合之众,难与为敌,不如举众投降,可保军民之难。”九姓从之,使一大臣姓于名执罕,直至唐营见郑仁泰。

  仁泰准降,分宾主而坐。仁泰问执罕军事,执罕对答如流,仁泰喜之,欲留军中听用。仁贵曰:“不可,此人九姓之魁,今幸已降,速宜斩首,何故用之,以长其恶也?”仁泰曰:“彼尚十万之众,何斩一人?直须降服其心,自然平矣。”仁贵曰:“此等恃其路险峻,不服王化,今日虽降,明日复反,吾欲尽诛以绝后患。”尉迟宝林曰:“九姓种类不一,人面兽心,反复无定,若不尽诛之,终为国家大患,请总官详察之。”仁贵曰:“汝足知吾肺腑也。吾正欲如此,皆合我心。”遂将斩之。

  且看后事如何?

  总评:铁勒九部人马,前来天山挑战,元帅叶护兄弟三人虽勇,其能当我白袍上将乎?观其三箭连发,三人应弦而殒,素部酋长敢不举众投降,以求免君臣之难哉!第举十万而尽坑之,则仁贵、宝林之过计也。

卷九十五"废中宗武后专权"

  当时番兵请降者专候将令,人已解甲,马已离鞍。仁贵密遣秦怀玉领兵五千,去天山十里、地名淯水,掘下土坑,深数十丈。次早令将士大驱人马,将降兵引去,推落坑中。可怜十万之众,皆被土掩而死。仁贵叹曰:“吾虽有功,于己必损寿矣。生灵涂炭,吾之过也。”九姓将带军马尽数坑之,只走脱了叶护兄弟。后人有诗云:仁贵行兵征九姓,天山果在须臾定。

  虽然为国有功勋,屈死夷人十万命。

  仁贵亲带数百轻骑,往间道抄出碛北,击其余众。正遇叶护兄弟三人,逃奔突厥,俱被仁贵执之,押赴唐营。仁泰悉令斩之,九姓遂定。仁泰下令班师,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大兵还入长安,仁泰二人进朝,拜见阙下而言曰:“臣不能速平九姓,使陛下旦夕怀忧,臣等之罪也。”帝大喜,设太平筵宴,重赏三军。

  却说帝自定九姓之后,四海清平,前后八年,在后殿无事。

  当夜闲行,仰观天文,忽然失惊曰:“将星失位,主亡一将,此是凶兆。”次早急出前殿,谓近臣曰:“朕仰观星象,见将星失位,听闻李世绩沾病在床,不知如何?”言未绝,忽报世绩府下一子来见陛下。帝愕然曰:“茂功休矣!果然应在此人身上。”其子入拜于地,哭曰:“臣父昨夜已命绝矣 !”众者大惊,帝叹曰:“世绩安国大才,先朝老臣,今亡,使国家失一栋梁,朕失一股肱矣 !”于是下诏,谥李世绩为将军贞武侯,敕葬长安城内,立庙四时享祭。绩死年八十,总章二年秋八月下旬也。其追谥诏曰:世绩昔从帝,功迹既着,朕以壮年,累濒艰险,赖持忠顺,济于危难。夫谥所以叙元勋也,谨按谥法,有谋善断曰贞,战胜攻取曰武,故特赐大将军贞武侯,主者施行。

  史官作世劫庙赞云:开国功勋大,兴邦名誉彰。

  降唐赐姓李,启魏献黎阳。

  义胆包身体,忠心并日光。

  流芳青史册,应是与天长。

  又诗赞云:百万貔貅对阵冲,西除东荡扫群凶。

  唐朝若战全身者,惟有曹州徐茂功。

  世绩为将,有谋善断,与人议事,从善如流。战胜则归功于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将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临事选将必察相,其状貌丰厚者遣之。或问其故,勋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闺门雍睦而严,其姊尝病,绩已为仆射,亲为之煮粥,风回断其须鬓,姊曰:“仆妾多矣,何自苦如此?”

  绩曰:“非为无人使令也,顾姊已老,绩年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其可得乎?”至是寝疾,子弟为之迎医,皆不听,曰:“吾本山东田夫,遭值圣明,致位三公,年已八十,岂非命邪。

  修短有期,岂能复就医士求活?”一旦,忽谓弟名弼者曰:“我见房、杜平生勤苦,仅能立门户,遭不肖子孙,荡覆无余。

  吾有此子孙,谨能视之,其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皆先挝杀,然后以闻。”自是不复更言。

  是时弘道元年,褒武县奏曰:“当日卓午,从天降下天神,身长三丈余,脚迹长尺二,白发苍须,戴黄巾,着黄裳,手持黎杖,口称是民主,今来报汝:天下换帝,立见太平。自此于世中行走三日,忽然不见。”此时十二月,帝听知此事,回到宫中,忽然中风,便不能言。次日病危,唤平章事裴炎、刘景先及诸大臣入宫,见帝不言,以手指太子而崩,时冬十二月壬子也。宋孙甫评曰:高宗为人,沉静寡默,足有可称,然溺爱衽席,不戒履霜之渐,卒使妖后斫丧唐室,贻祸邦家,可叹也夫!

  帝崩后,百官举哀。裴炎曰:“国不可一日无君,可立太子登了大位,然后殡葬。”于是百官止哀。是日,太子名显者即位,号称中宗皇帝,改元为嗣圣元年。尊太后为皇太后,政事咸取决焉。立妃韦氏为皇后,大赦天下。次年,中宗欲以后父韦玄贞为侍中,裴炎固争,以为不可,中宗怒曰:“我便肯以天下让与韦玄贞有何不可,而惜一侍中邪?”炎听言大惧,乃入宫奏知太后,欲谋废立之事。太后从之,至是选定朔旦,太后令帝升乾元殿,大会文武,但有不到者,下令斩首。是日皆到,列于班次,太后谓众臣曰:“少帝暗弱,全无威仪,不可以掌天下,可以废之。”帝曰:“我有何罪?”太后曰:“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遂令李义甫将交天策文宣读,策文曰:高宗不幸,倏然已弃天下。嗣子承绍,海内仰望太平;而帝天资轻浮,威仪不格,甫在丧帏,忘哀如故,凶德彰着,淫秽发闻,今又欲以天下轻付外人!豫王旦圣德伟茂,规矩俨然,丰下允上,尧国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抱岐嶷之性,有成周之美,声誉羡称,天下所闻。宜洪大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卢陵王,皇太子还政,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义甫读策已罢,太后叱左右扶中宗下殿,解其玺缓,北面长跪,称臣听命。中宗号哭,百官惨然。太后召豫王旦登殿,群臣皆呼万岁。礼毕,太后囚卢陵王于别所,随侍惟宫女二人,月给粮食。诸臣下毋得辄入,违者夷三族。可怜中宗,二月登基,至九月被太后废之。

  太后所立豫王旦,即睿宗也。遂立睿宗长子永平王成器为皇太子,废中宗之子重照为庶人。

  是年甲申岁,大赦天下,改元文明。朝廷改事,悉决于太后,居睿宗于别殿,不得有所预闻。太后临朝称制,又改元为光宅,旗帜皆从金色。太后兄之子武承嗣请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次年夏四月,太后乃迁中宗于房州,又迁于均州。时诸武布满朝廷,恣横用事,唐之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自此下诏,颁行天下。时英公李敬业为柳州司马,阴蓄不臣之心,每欲举事,未有其由。当日听知中宗被废,武后当权,便欲起兵,未知胜负如何?

  总评:世绩有谋善断,战胜攻取,谥曰贞武,此高宗之所以叙元勋也。中宗以太子嗣位,四海仰望,而武后当权自恣,却废为卢陵王,则其毒害朝廷亦甚矣。时诸武用事,而唐之宗室宁不人人切齿哉。

卷九十六"李敬业起兵匡复"

  李敬业,李世绩之孙也。当日在柳州,听知武后废帝自立,怡然大喜曰:“吾事济矣。有此机会,不可错过,何不以恢复为名,举兵讨贼,于中取事,在此一举,但无助力之人。”暗思中郎将魏思温,此人素抱大才,亦曾举谋,今失职在家,怨望已久,以书达之,必来相助,大事定矣。遂修下密书一封,令人星夜赍来见魏思温。思温得书开读,其书曰:武后欺天废主,人不忍言;立庙追祖,神亦不祐。公今见贬失职已久,如不听闻,岂丈夫之志哉!敬业今集兵练马,欲图扫清王室,未敢轻举。公先朝旧臣,当乘间图之,如有驱使,即当奉命。书不尽言,请乞照察。

  思温看罢,寻思无计,将书放于几上,正在沉吟,未及收下,忽骆宾王猝至。宾王素与思温极厚,径入里面坐定,见几上书封宛然,宾王遂取视之,大骇曰:“汝通贼为乱,吾当出首 !”思温泣拜曰:“君若如此,吾等休矣 !”宾王曰:“吾食唐禄,今虽失职,争敢负之。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杀武族。”

  思温曰:“兄有此心,国之大幸。”宾王曰:“侍中唐之奇、都尉杜求仁是我心腹之人,失职已久,怨望日深,吾令同力讨贼,必能顺我。”思温曰:“兄有此心,若得如此,国之大幸也。” 正商议间,家童入报,唐之奇、杜求仁相探。思温曰:“此天助也。”叫宾王室后权避,思温出接。入坐定,之奇曰:“武氏用事,唐室将危,君怀恨否?”思温曰:“虽有冲天之志,无翼难飞,空怀怨恨。”杜求仁曰:“可惜无权,若有人举事,吾必助力,誓杀国贼。”之奇曰:“与国家除邪归正,死亦无怨。”骆宾王从室后出曰:“汝等欲杀武氏,作灭门事邪?”之奇怒曰:“是何言欤?吾非怕死之人,宁为李氏鬼,不作武氏臣,不似汝贼之无志也。”思温慌告曰:“吾等正为此事,欲见二公,今天所赐,愿必酬矣。”遂出敬业之书令观之。二公下泪,即取白绢一幅,四人书名押字,歃血为盟,死生不负所约。唐之奇曰:“事不宜迟,可速为之。”众皆散去。

  次日,思温改装,与四人迳投柳州,来见李敬业。

  却说敬业在柳州,朝夕悬望,是日与弟敬猷共议举兵,遗书思温已久,不见回报,此事未知下落。敬猷曰:“武氏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绝族之祸,兄细详之。”敬业曰:“汝安知朝廷之大事?”正议间,魏思温等至。相见已毕,敬业告曰:“今唐帝被废,武后专权,武诸子弟,布满朝廷,为恶害民,天下切齿,志欲匡复,恨力不足耳。知公等朝廷大臣,失职怨望,故奉书来哀告耳。”思温曰:“吾有心久矣,思无效力之人。既司马有大志,吾等各施一臂之力。”敬业大喜,置酒张筵。骆宾王曰:“杨州颇有钱粮军马,宜先据之,以为霸基。”敬业曰:“汝言正合吾意。”商议已定,遂发矫诏,驰报杨州,先将长史杀之,开其府库,赦出囚徒,然后召集义兵,竖立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旬日之间,得胜兵十余万,复称嗣圣元年,敬业自称匡复上将。

  却说故太子名贤者,初为太后所废,徙于巴州,后被将军丘神绩逼贤自杀。时死未久,敬业乃遍求貌似太子者,置于军中,云太子不死,逃命至此,令敬业等起兵。骆宾王乃作檄文,以达诸郡,檄文曰:李敬业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廷之嬖。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鹿。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包藏祸心,窃窥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室,委之以重任。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试观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今敬业奉太子贤□□□□兵,誓欲迎立中宗,剿戳诸武,夙兴勤王之师,直抵长安阙下,匡复帝室,拯救生灵。檄文到日,各宜知悉。

  檄文去后,商议进兵之策,李敬猷曰:“今举大义,必立盟主,众听约束,然后进兵。”互相推让,骆宾王曰:“思温足智多谋,可为盟主。”思温再三推让,众皆曰:“非公不可为也。”思温方应允。

  是日,行至扬州郊外,建白旌黄旗,对天立誓,思温焚香再拜而言曰:“唐室不幸,武氏专权,废主自立,淫乱宫闱,天下不平,神人共愤。今思温等举兴大义,来讨武贼,凡在同盟,齐心戮力,以尽臣子之节;倘有背盟违誓者,天人共诛。

  唐祖有灵,同照肺腑。”

  誓毕,众皆歃血为盟。思温升帐而坐,各施礼罢,两行列坐。敬业行酒数杯,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天下,勿以强弱计较。”思温曰:“汝等推我为盟主,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各宜遵守法度,勿得违犯。”众皆曰:“惟命是听。”敬业曰:“吾弟敬猷总督粮草,应付诸营,勿使有缺。”

  敬猷曰:“谨从兄命。”

  当日敬业请计,思温曰:“司马今以匡复为辞,宜率大众鼓行而进,宜抵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

  薛仲璋曰:“吾观金陵乃兴王之地,有长江之险,足以为固。

  不如先取常、润二州,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万全之策也。”思温曰:“不然,今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举事,皆蒸麦为粮,伸锄为兵,以俟南军之至。不乘此势,以立大功,乃更蓄缩,欲先自谋立巢穴,以为安身之计,则远近闻之,其谁不解体乎?”

  敬业听言,乃领兵先来攻润州。

  却说武后升殿,近臣奏曰:“柳州司马李敬业谋反,结连朋党举兵,意欲犯阙,润州告急。”太后宣大将军李孝逸至而问曰:“探马报来司马李敬业作乱,起兵欲入长安,今如之何?”

  孝逸奏曰:“臣尽心竭力,剿除贼寇,以报陛下。若不获胜,即当万死。”太后大喜,设宴待之。次日,人报敬业之兵甚急,太后排鸾驾送李孝逸出师。孝逸集诸将听令,定议先锋之职。

  且看举着谁人?

  总批:中宗被废,武后擅权,凡当时阴蓄不臣之志者,咸得以匡复借口。彼魏思温等皆先朝旧臣,失职已久,见司马之书,孰不愿效一臂之力。作檄文以布达诸郡,此骆宾王之所为也。太后见之,亦以为大才。如此,而岂可使之流落不偶,盖其明哉。

卷九十七"李孝逸兵败敬业"

  监军魏元忠曰:“某领一军,直抵临淮,如有失误,当该处斩。”孝逸曰:“吾遍观诸将之中,能当先破敌者,只有汝也。汝即据守临淮,却非上将之职也。汝当与吾破敌当先若何?”

  元忠曰:“元忠素抱忠义,欲尽心竭力报国,今大将军肯托重职,万死不辞。”孝逸曰:“太后已尽心于我,我欲倚仗于君,君必欲与吾同志。”元忠大喜曰:“唯命是听。”

  于是,命魏元忠为先锋,总督诸军,其余诸将分道征进。

  行了数日,大军进至都梁山,前军来报:李敬业之兵屯下阻溪,离北不远。元忠请计于孝逸,孝逸曰:“只一把火,叫烧了李敬业大半人马,教他先中了这条计,虽然润州亦难屯扎。”唤诸将听令,遂差魏元忠带一千人,各将布袋去阻溪上流头埋伏,用布袋袋上砖土,拒住阻溪之水。到来日三更已后,只听下流头人马嘶喊,此是敬业兵败,急去取布袋。放水淹之,却顺河杀将下来接应。

  元忠听计去了,孝逸又唤副将曹应诏:“可引一千军去阻溪边渡口埋伏,敬业兵被淹,此处水势却慢,人马必从此处逃命,你可乘势杀来接着。”曹应诏领兵去了,孝逸又唤李车:“你可引军三千先取芦荻干苇,放在润州近城人家屋上,各处隅头裹角上却暗藏流黄、焰硝引火之物,来日是昂日鸡值日,黄昏左侧,必有大风起,此处人烟稀少,便差人帖起文榜告示,居民无问老小男女,限只今退往新城暂居,不可自误。敬业兵到此不仁,必伤害百姓。一连差十数次人催赶便行,来日敬业等必入城中安歇,令李车将三千军先用火枪、火箭、火炮放入城中去,火势大作,城外呐喊,只留东门叫走,你却在东门外伏定。败军乱窜,不可拦截,只顾攻击他。败军无心恋战奔走,必得全功。天明会合陶龙、李德二将,收军便回新城,不可违误。”李车听令去了,孝逸再唤樊忠、郝敬:“你二人可带一千军,一半红旗,一半青旗,去润州城外三十里风鸣坡前摆开,青红旗号混杂。如敬业兵一到,郝敬一枝红旗走在左,樊忠一枝青旗走在右,他疑必不追赶,却分兵去城西南北角上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进兵赶败军,然后却来阻溪上流头接应,时刻休误。”二人去了,孝逸亲自登高望之。

  却说李敬业、敬猷自为前部先锋,引兵十万、战将数员,又有一将姓韦名超,极有胆力。其众等望润州进发。日当早午,来到凤鸣坡相近。探知前面离城多少路,有识者答曰:“只有三十里。”即令探马数十匹先行,望见坡前人马摆开,拍马报前面依山旁岭、一簇人马尽行打青红旗号,不知多少。韦超叫把皂旗一招,三千军一齐向前。郝敬、樊忠分为两队,青红旗各居左右,二色旗不离,队伍不乱。韦超叫扯住马,叫休赶,左右曰:“为何不赶?”韦超曰:“前面必有伏兵,你们只就这里扎住,我自去禀先锋。”韦超一骑马来见敬业,禀复前事。

  敬业曰:“岂不闻兵法有虚实之论?此是疑兵,必无埋伏,可速进兵追之。”韦超再回坡前,提兵直入其左,遍于林下追寻不见。此时红日厌厌坠西,韦超却欲进兵入城,只听得山上大吹大擂,超引兵看时,只见山顶上一簇人,其中一把伞盖着李孝逸与数将在山上饮酒。韦超看见大怒,寻路上山,小狭路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不能前进。只听山后喊起,韦超来寻厮杀,天色昏了,敬业叫去抢润州安身。众兵四门突入,并无阻当,又不见一人,敬业曰:“此必势穷,就带百姓连夜走了。众兵权且安歇,来日进兵。”众人各自饥饿行乏,都去夺屋造饭。

  敬业、敬猷、韦超、魏思温、杜求仁在衙内安身。初更后狂风忽起,把门军士飞报火起,敬业曰:“火是众人造饭不小心违漏,不可惊动。”说未了,南门、西门都来报火起,敬业急令众人上马,时早满城火着,上下通红,照耀如同白日,喊声大起。后来史官有诗云:烈火西焚敬业旗,将军孝逸虎争时。

  交兵不用挥长剑,已挫群凶十万师。

  敬业叫将士冒烟突火抢路,说道:“东门无埋伏。”敬业冲出东门,门上飞火滚烟,军士逃出,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且说敬业才脱得火危,背后李车军马赶杀各军,自要逃命,哪里肯回身厮杀。撞着郝敬,又杀一阵。到四更左侧,人困马乏,一大半军焦头烂额,却好走到河边,人马都下河吃水。水不过尺,人马皆在河内闹起,上流头魏元忠望见润州城火起,约莫时分已到,只听得下流人马喧闹,催军一齐掣起布袋,水势望下流一冲,人马皆溺于内。敬业引众将望水势慢处,夺路来到阻溪渡口。喊声大震,一军拦路,乃是曹应诏引军从下流头杀将上来,截住敬业,掩住韦超,交斗到三十余合,超不敢恋战,夺路走脱。未知后事如何?

  总评:李敬业兵屯阻溪,孝逸用魏元忠策,先击敬猷□,进击敬业,因风纵火,敬业大败,孝逸追斩□□□□曰:“天下安危,在此一举,使敬业败,而武氏愈安,何益于唐哉?”胡氏讥其不待贾而沽也。有以夫。

卷九十八"娄师德唾面自干"

  当日敬业大败,魏思温等皆已死乱军中。敬业带领败残人马走至许谷,时人皆饥倒,马皆走乏,中箭着枪者勉强而行,其苦不可胜言。前面行不到十里,军马不进,敬业问为何,回报曰:“前面是山道崎岖,早辰下雨,坑堑内水积不流,泥陷马蹄,不能前进。况又转出十里,便是大海。”敬业大怒曰:“军旅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岂有泥泞不敢行之理?”传下号令,叫老弱中伤者在后慢行,强壮者抢土束柴,搬运草庐,填塞道路,各要即时行动。”敬业恐后军赶来,欲自轻骑走入于海,乃差大将王那相、韦超二人断后。

  行至漕丘,军皆饥饿,行不上马。敬业命前面暂住,造饭再行。军人听闻,便就山边拣干净处埋锅造饭。饭才半熟,军人争相夺食,纷纭不一。敬业势弱,遂自结束轻骑而去,遥看海际。那相后面谓韦超曰:敬业兄弟以匡复为名,看其所为,希金陵王气,真是叛逆,非成立之人。今兵败势弱,轻骑先去,必逃于海上,使我等后面抵死。”超曰:“彼只以己身为重,视我等如草芥矣。”那相曰:“敌军在后,大海在前,吾等死无地矣。”韦超曰:“我弃敬业而归若何?”那相曰:“非丈夫也。不显英雄,未若杀敬业而献之,吾等全身远害。”超曰:“此言甚当,但恐不能及之,可即速行。”二人勒马赶上,敬业、骆宾王只在前面不远,见二人马赶来到,却欲问之,马已至近,那相手起一刀,斩敬业于马下,韦超一枪刺死骆宾王。

  比及敬猷轮刀来迎,不防杜求仁背后一刀砍敬猷为两段。史官有诗云:唐室谁人说可征,无谋敬业枉行兵。

  当时不用思温策,致使身亡一身轻。

  王那相、韦超、杜求仁各持首级唐营投拜。孝逸大喜,准其来降。随即遣魏元忠领兵捕获余党,悉皆斩之,下令班师。

  兵入长安,孝逸献上敬业等首级。太后加封孝逸官职,重赏三军,众臣皆来朝贺。

  却说太后自除敬业之后,疑天下人多图己,又自以久专国事,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乃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给马供食,使诣行在,但是农夫樵人,皆得召见,或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

  时有鱼保家者,请铸铜为匦,以受天下密奏。其器一室四隔,上各有窍,可入而不可出。太后从之,遂欲杀戳宗室。是时,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鲁王李灵夔,皆高祖之子也。

  越王李贞、虢王李风,太宗之子也。元嘉之子李诜、元轨之子李绪;凤之子李融,灵夔之子李蔼,贞之子李冲,此数人在宗室中皆以才行著有美名,太后深嫉之,数人内不自安,密有匡复之志。

  一日,太后欲尽收宗室诛之,元嘉之子李撰大怒曰:“想吾高祖,苦争血战,成一统天下不易,今为贱妇所废,欲灭吾等,若不先发,死期近矣。”遂诈称皇帝玺书,分告诸王,令各起兵,约日取齐。当日李冲募得精兵五千余人,起自博州,先击武水,降之。次至莘邑,邑令马玄素闭门拒守,冲因风纵火,焚其南门,风回军退,众惧而散。冲还走博州,为守门者所杀。正值太后遣将军丘神勋击之,兵至博州,李冲已死,官吏出迎神勋,神勋以其与冲同谋,尽皆杀之。李贞亦举兵于豫州,太后遣将军趋崇裕讨之,又命张公辅为诸军节度,削贞、冲二人属籍,更姓虺氏。贞发屑县兵五千人,使汝阳丞裴守德将之,拒战而败,遂与守德皆自杀。

  初,诸王往来相约结束未定,而冲独先起兵,惟贞狼狈应之。诸王知觉,皆不敢发,无兵接应,故致败亡。原来李贞将起兵之时,遣使告知赵环。环之妻常乐长公主,公主谓使者曰:“李氏危若朝露,诸王先帝之子,不舍生取义,欲何须耶?大丈夫当为忠义鬼,无为徒死也。”及贞等兵败,太后欲悉诛诸王,遣监察御史苏珦按之无验,太后召珦诘之,珦抗论不回。

  太后曰:“卿乃大雅之士,朕当别有任使,此事不必卿也。”

  遂又遣周兴按之,于是收元嘉、灵夔、诜与常乐公主于东都,迫使自杀。罪连亲党,当坐者六七百家,当藉没者六千余口。

  太后仍遣张光辅收捕元轨、绪、融等一并杀之。自是太后恣行杀戮,但是唐之宗室,中外畏之,甚于狼虎。

  当日太后升殿,与众臣正议事间,忽报一大臣率百姓诣阙上表,不知何意。众视之,乃侍御史傅游艺也。游艺奏言:“陛下自即位以来,功过三王,德高五帝,虽古之贤妃圣后无以逾此。今又景星庆云,每现乾象,请陛下改国号曰周,赐中宗姓为武氏,以从人望,实社稷之大幸。”

  太后闻奏大喜,是年九月朔旦甲子,遂御则天楼上,大赦天下,改唐为周,改元天授。后尊号曰圣神皇帝,以豫王旦为皇嗣,赐姓武氏。立皇太子为皇孙,封武承嗣为魏王,封武三思为梁王,凡武宗族皆封郡王。此时唐之宗族杀戮殆尽,遂封傅游艺为右玉铃卫大将军,封武攸宁为纳言,封娄师德同平章事。师德为人宽厚清慎,犯而不较。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之际,师德谓曰:“吾兄弟荣宠过甚,人所疾也。将何以白兔?”

  弟曰:“自今虽有人唾某之面,某持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

  师德愀然曰:“此正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而汝拭之则逆其意,而重其怒矣。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耳。”

  弟曰:“谨受教。”至是师德为相,遂荐狄仁杰于太后。其疏曰:臣闻尧登社稷,庆会明良;舜用阜陶,四方风动。殷周虽有高宗昌发之君,犹赖传说吕望之阻。窃见太原狄仁杰,出自并州,英姿挺特,行包九德,才兼四科,观变历微,占天知地。

  阐弘道奥,同史苏、京房之伦;德量谋猷,有伊吕、管晏之任。

  诚大唐之柱石、社稷之元龟,宜加拔擢,使登台司,上顺三辰,下叙五品,以致休征之应。

  太后读罢疏文,大喜曰:“卿荐贤为国,必得其当。”遂从师德之请,亦封仁杰同平章事,而仁杰骤然入相,实不知是师德之请,而师德又不以显言之。仁杰每遇朝廷有事,剖决如流;事不容情,当面诤之。于是,众人皆有惧怯之心。至于接见师德,亦颇轻之。太后觉之,谓仁杰曰:“师德亦知人乎?”

  仁杰对曰:“臣当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太后曰:“朕已知之,卿乃师德所荐,以此观之,亦可谓知人矣。”仁杰出而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窥其际也。”

  乃轻衣小帽,至娄府面谢往过。师德曰:“吾见公刚直,所言不偏,能为国安民,吾故荐公,必能匡复唐室,实为公忘私也。”

  仁杰曰:“非太后所言,臣何知之。”师德备酒款待而别,自此之后,二人相善如初。

  是时,太后御殿听政,虽年已近八十,而淫乱无节,后宫日易男子数人。嬖臣张昌宗、张易之二人用事,时人或誉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莲花。”内史杨再思曰:“不然,乃莲花似六郎耳。”咏史诗云:牝鸡声里紫宸空,几树飞花满地红。

  当代媚娘居北阙,一朝天子遇东宫。

  椒房倡乱由张氏,社稷中兴赖狄公。

  人事耒形先有数,至今追忆李淳风。

  是时,后侄武三思营求为太子,太后犹豫未决,正值狄仁杰入朝,太后以实告之。仁杰曰:“昔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太帝以三子托陛下,陛下今欲移与它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若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惟陛下详之。”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预知。”仁杰又曰:“王者以四海为家,四海之内,何者不为陛下家事?

  况元首股肱,义同一体,臣今备位宰相,岂得有所不预知乎?”

  太后曰:“卿之斯言,甚合朕意,今已悟矣。”于是,即日遣人迎还中宗,复为太子,居于东宫。故元人有诗云:“一语唤回鹦鹉梦,九霄夺得凤凰还。”其以此耳。太后当以季秋出梨花,以示宰相,欲夸其祥瑞,杜景伦独曰:“季秋草木黄落,而此花独与之抗,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请黜之。”太后曰:“真宰相才也 !”

  是时,太后淫心愈盛,乃遍选天下男子之强健者,入宫侍寝,少不如意,即捶杀之。狄仁杰乃荐薛敖曹者,太后□□□□□□□极尽淫乐,虽白昼亦无间焉。敕封敖曹为如意君,赐赉甚厚。当时有诗嘲之云:六六巫峰会雨云,九重秽德日彰闻。

  颠鸾倒凤恩情洽,锡爵之封如意君。

  时值冲龙元年春正月,太后沾疾危驾,张昌宗居中用事,宰相张柬之欲谋诛之,无计可施。一日,于侍班阁子内见崔玄暐,与中台右丞敬晖、少卿桓彦范、司马袁恕己数人,柬之谓曰:“来日老夫贱降,片时少叙,众大夫就舍下小酌,幸勿见阻。”众官皆曰:“必来添寿。”当日就后堂设宴,公卿皆到。

  柬之视之,皆唐朝旧臣,心中暗喜。酒至半酣,柬之举杯相劝,递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面前,柬之曰:“今某非贱降之日,要与众官聚合,恐机漏泄,故推贱降。吾意将军富贵,谁所致者?”

  多祚泣曰:“皆太帝也。”柬之曰:“既唐旧臣,受国重恩,今太帝之子为二竖所危,将军不思报太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国家,若有用某之处,惟相公处分,不敢顾身。”柬之曰:“太后疾笃,吾等欲讨内乱,汝肯相助?”多祚曰:“某虽不才,愿助一臂之力。”柬之曰:“若得如此,社稷之大幸也。” 原来,柬之先与长史杨元琰同泛江至中流,语及太后废立之事,元琰慨然有匡复之志。至是柬之为相,引元琰为羽林将军,时亦在座。柬之谓曰:“君颇记昔日江中之语乎?”元琰曰:“某尝忆之于心,安能忘乎?每欲举事,因无效力之处,今日肯任重用,万死不辞。”柬之曰:“汝肯尽心竭力,今日之计,非轻授也。”元琰曰:“敢不从命!愿施一臂之力。”

  数人正在商议,忽报安抚大使姚元之自灵武至都,径来相探。桓彦范自相谓曰:“此事济矣。”柬之曰:“诸公少待,吾暂见便到。”柬之出,接入厅上,众人依次相见,邀至后堂具饮。柬之遂以其谋告之,元之曰:“即公等有匡扶社稷之心,某安得不效犬马之力。”柬之顿首拜谢。

  总评:武氏之祸,古所未有也。张柬之等第知反正覆位,而不能以大义,处非常之变,为唐讨罪人也。夫武乐集众恶于身,兵既入宫,当先举太子复位,即以武氏至唐宗庙数其罪,而废为庶人,赐之死,而灭其宗族,然后足以慰在天之灵,雪臣民之愤,为社稷计者,声罪致讨之义,可勿知乎?

卷九十九"千骑奔斩李多祚"

  元之曰:“既已定计,虽死不辞。”此时太子居在北门,柬之引众谒见,密阵其策,太子即许之。

  次日,玄晖、彦范乃与左威将军薛思行等全副披挂,帅羽林军五百余人直至玄武门,先遣李多祚、李湛及内直郎王同皎诣东宫迎接太子。同皎直至北门,扶抱太子上马,从至玄武门,斩关而入。多祚入内,收捉易之,易之引昌宗从后出来,与多祚相杀。多祚提剑直取易之,易之慌走,多祚赶至庑下,转过羽林将军李湛,一刀把易之砍翻,剁头而出。昌宗正欲来迎,被多祚抡起一刀,亦斩昌宗于庑下。众兵进至太后所寝长生殿,喊声鼎沸。太后惊起,问曰:“谁人反乱,如此扰攘?”多祚等对曰:“易之、昌宗谋反,臣与杨元琰、王同皎等奉太子令尽已诛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闻。称兵宫禁,罪当万死。”

  此时太后见了太子,不觉潸然泪下如雨。太后曰:“乃是汝邪?

  小子既诛,可还东宫。”太子对曰:“谨从陛下之命。”桓彦范进曰:“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于陛下,今年齿已老,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乱臣,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太后曰:“朕正欲如此,但恐其昏弱,难以视政。”崔玄暐曰:“陛下早传位太子,以承唐统,则人心自安,众乱自息。”太后曰:“卿乃朕自擢用之人,亦在此相助邪?”玄暐曰:“臣非相助,隋唐野史 今日此举,实所以报陛下之大德。”于是即下诏收张昌期等,皆斩之,与易之、昌宗枭首天津桥南,收其余党韦承庆、房融、崔神庆,皆下狱死。太后制命太子监国,以袁恕己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遣使宣谕诸州。

  次日,太后传位中宗,文武百官皆来朝贺,拜舞阙下,咸称万岁。遂迁太后于上阳宫,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复改周为唐,大赦天下。于是唐朝人物灿然复新,未几旬日;太后亦崩于内殿,年八十一岁,冲龙元年夏六月也。僭位前后二十一年。

  宋孙甫评曰:武后乘唐中衰,攘窃神器,任用酷吏,屠害宗支,毒流缙绅,其祸惨矣。

  史官咏武氏云:天运循环有定然,怎叫女主立多年。

  只因废帝专权后,致使传言武则天。

  丽泉咏武氏云:唐朝武氏胜佳儿,今古推来女主稀。

  自宠二张居禁内,千年遗臭播华夷。

  却说安乐公主,帝之女也,嫁事武三思之子崇训。时有上官仪之女名婉儿者,出入掖庭,辨慧能文,明羽吏事,为武后所深爱。自圣历以后,百官表奏,多令婉儿参决,皆得明理。

  至是帝复位,又使专掌制命,益委任之,拜为婕妤。三思每与之私通,故婉儿得宠于武氏;婉儿又尝荐三思于韦后,帝遂与三思图议政事,无大小咸取决焉。忽一日,帝使韦后与三思双陆,而自居旁为之点筹。三思习成娇态,每狎逾礼,遂得与韦后通,由是武氏之势复振。

  却说韦后以太子名重俊者非己所生,每深恶之。时上官婕妤因与三思有私淫之故,每下制敕,必推尊武氏。驸马武崇训又叫安乐公主奏帝,请废太子,太子由是意怀愤郁,乃与将军李多祚等,矫制发羽林兵同杀武氏,袒臂一呼,相从三百余人,杀武三思、武崇训于其第;再引兵自肃章门斩关而入,直扣阁上来杀上官婕妤。

  帝听知大惊,慌与韦后并安乐公主、上官婕妤皆登玄武门楼以避。众兵汹涌而来,帝正在据着阁槛,厉声谓千骑曰:“汝等皆是朕宿卫之土,何为从多祚反邪?若能诛斩反者,勿患不富贵。”于是千骑奔前,遂斩多祚,枭其首级,余众溃散,太子亦为左右所杀。帝诏令将太子首级献于太庙,及祭三思、崇训之柩,然后枭之朝堂,官属皆不敢近。忽人报曰:“有一人解衣裹着太子之首而哭。”帝大怒曰:“士庶皆不敢近,何人敢如此也?速唤武士为朕擒来 !”须臾,武士簇至。众视之,乃永和县丞宁嘉勖也。帝勃然叱之曰:“太子不孝,谋为叛逆,汝为唐臣,世受重恩,不思协力同心辅政,何为太子而伤悼乎?”

  嘉勖曰:“太子亦陛下子也!但今日所为,自寻其死,臣安得不哭乎?”帝遂贬嘉勖为陈州刺史。士大夫闻太子死,嘉勖被贬,尽皆流涕。静轩有诗云:诸武专权肆不仁,东宫谋反竟忘身。

  若非多祚施谋计,谁帅兵来斩佞臣。

  是时,安乐公主见驸马崇训被诛,欲为夫报仇,无计可施,乃与兵部尚书宗楚客共谋,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诬奏豫王旦及帝妹太平公主,称言二人与重俊通谋。帝闻奏大怒曰:“贼子之辈,亦敢如是 !”遂使御史中丞萧至忠鞫其反状。至忠泣曰:“至难得者,兄弟也。陛下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想王昔为皇嗣,固请以天下让与陛下,累日不食,陛下奈何疑之?”帝怒稍解,遂止其事。

  当日韦皇后淫乱无度,丑声著闻,帝虽亦自知,恐人议论,故隐而不言,惟朝夕每怀抑郁,怏怏而已。忽报监军燕钦融上表,奏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混乱人伦,有失君人之望。尚书宗楚客图危社稷,有欺君之罪,皆当黜之。帝听奏,当面诘之,钦融对曰:“陛下内乱,众所咸知,不能明正典刑,思欲治国,其可得乎?愿借尚方剑,先斩臣首,次斩二人,以谢天下,则陛下得为圣主,臣得为忠臣矣。”钦融对答如流,抗言不屈。帝大怒,即将钦融斩之,由是韦后惊惧。又值安乐公主欲为驸马报仇,无由可达,思惟皇后临朝,以己为皇太女,得伸其志,于是二人合谋进毒饼餤,令宫女献上。帝食之,遂崩于神龙殿。可怜中宗中毒,死于妻女之手,年五十五岁。先为母武后废为卢陵王,居房州十四年,赖张柬之等进还复位,才五年而已。史官有诗云:韦后立谋太不仁,肯交毒死丈夫身。

  中宗早听钦融语,何用朝堂斩鉴臣。

  韦后秘不发丧,内外无有知帝已崩。太平公主与上官昭仪商议,谋草遗制,立温王重茂为太子,韦后亲自临朝听政,睿宗只得参谋政事。宗楚客与众大臣谋曰:“不可。睿宗于韦后嫂叔之分,不相通问,若听朝之际,何以为礼?”百官请问其计,宗楚遂率诸宰相上表,请罢睿宗政事,方可发丧。于是,皇后摄政,太子即位,时年十六,称为殇帝,改元景龙元年。

  至秋七月朔,文武官寮引尚书宗楚客、叶静能入内殿来见皇后。

  楚客奏曰:“伏睹国太自临朝以来,德布四方,仁可越古超今,虽古圣后无以过此。群臣会议,宜遵武氏故事,以韦子弟领南北二军,革去唐命,改立国号,则国太祖宗幸甚。臣等议定,今乃奏知。”韦后大喜曰:“卿言甚当,可与群臣从长商议。”

  却说睿宗之子封临淄王、名隆基者,罢为潞州别驾。时归京师,见韦后摄政,殇帝即位,忿然大怒,暗思:“天下者,吾父之天下也。今被韦后侵夺,效武后行事,吾实耻之,作何计较,取还吾父,方显大志。”乃阴养才学之士,密谋匡复社稷。遂自微服,与折冲刘幽求等入苑中藏之。至夜二更左侧,忽见一天星宿,散落如雪,幽求大惊曰:“天意若此,时不可失。”于是,二人领众提剑,自福顺直入羽林营,暂诸韦之典兵者,持首以徇谕众臣曰:“韦后鸩杀先帝,谋危社稷。今夕汝等当共诛之,以安天下。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

  厉声一呼,羽林军士皆欣然听命。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临淄举事,不白相王,其志本欲自取,特不敢言耳。大事已定,幽求宜请于相王,以神器归临淄,则太平之乱无自生矣。

  它日闻变登楼,然后畀付,父子之间,交□□□。幽求勇能堪乱,而智不烛微,惜哉!

卷一百"诛韦后睿宗即位"

  当夜隆基勒兵入玄武门,诸卫兵皆应之。隆基全装披挂,挺剑向前。韦后正在后殿,宫女来报:“喊声鼎沸,隆基兵至。”

  大惊,遂自走入飞骑营。正遇一飞骑,厉声大喝:“留此野妇何益 !”手挥一剑,斩韦后于地下,持首出献。隆基引兵转入后官,安乐公主方照镜画眉,军士斩之。比及天明,内外皆定。隆基乃出见睿宗曰:“不肖之子,未曾奉命,私自勒兵,罪当万死。”睿宗曰:“吾儿削平内乱,兴复唐室,社稷宗庙不坠于地,皆赖汝之力也。”隆基曰:“一则祖宗之灵;二则社稷之福;三则父皇威风,不肖儿何力之有。”于是,众臣遂迎睿宗入辅少帝。是时坚闭四门,收捕诸韦亲党,与宗楚客、叶静能等,及诸韦襁褓之儿,无少长皆斩之。内乱既平,刘幽求乃言于隆基曰:“吾见少帝,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此无人君之表,宜请至尊早即帝位,以镇天下,此万全之策也。”隆基曰:“汝言甚当,作何计较,可速行之。”幽求即与众大臣商议,遂称少帝制,传位睿宗。

  时少帝升殿,犹在御座,太平公主进曰:“天下之心已归睿宗,此非儿座。汝有何德,敢居于此?”遂以手提下之。众臣扶上睿宗,登于宝位。朝贺拜舞已毕,帝复封少帝为温王,置于内宅,立隆基为太子,封刘幽求为仆射。是日大赦天下,改元为太极元年。

  却说太平公主密使卫士言于睿宗曰:“臣演先天之卦,但有灾福,不敢不奏知也。近有鸟数百自南飞来,投于汜水皆死,此不利之兆。臣夜观天文,彗星缠于太白之分,亦主除旧布新;况御座前后,星皆有变,以此观之,皇太子当为天子矣。”睿宗曰:“传位避灾,吾志决矣。”于是,文武百官皆有传位之议。太子闻知此事,入见固辞不从。容宗曰:“吾今倦于听政,汝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后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次日,太平公主复劝睿宗自总□□,睿宗乃谓太子曰:“汝以天下欲朕兼理之邪?昔□□□犹亲巡狩,朕虽传位,岂遂忘了家国?其军国□□当兼省之。”至是,选定十月甲子朔旦,隆基受□□□,称号玄宗明皇帝。尊睿宗为太上皇,自称曰朕,命曰诰,五日一受文武百官朝于太极殿。玄宗自称曰予,命曰制敕,日受众臣朝于武德殿。大赦天下,改元开元。

  是时,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当时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大半附之。日与窦怀贞、岑义、萧至忠、崔浞、薛稷、僧慧范等共谋废立。又与宫人元氏谋于赤箭粉中置毒以进。中书侍郎王琚言于玄宗曰:“臣观宫人所为,密有谋害陛下之意,事势已迫,危在旦夕,何不早为定计,庶无后悔。”玄宗晾曰:“安有此事?待朕思之。”忽报荆州长史崔日用入朝奏事,言于帝曰:“臣见太平公主谋逆有日,陛下住在东宫,犹为臣子,若欲讨之,须用谋力。今日所为,但只下一制书,谁敢不从。万一奸宄得志,悔之何及矣 !”玄宗曰:“诚如卿言,直恐惊动上皇,以招不孝之罪。”日用曰:“陛下圣鉴谬矣!天子之孝,在于安四海,若奸人得志,则社稷为丘墟,安在其为孝乎?请先定北军,后收逆党,则不惊动上皇矣。”帝深然之。

  次日,遂与岐王节、薛王业、郭元振、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定计,以兵三百余人,相继而入至虔化门。郭元振全装披挂,手持利刃,亲自向前收捉。正遇岑义引亲军从后宫出来,与元振斯杀。元振提剑直取岑义,义慌走,元振赶入御园花阴下,转过内给事高力土,一刀把岑义砍翻,剁头而出,所领禁军尽皆降顺。元振同岐王、薛王曰:“萧至忠等结党,可尽诛之。”至忠等知事急,慌入告上皇曰:“始初设谋陷害圣上者,皆是岑义一人,并不干臣等之事。今诸王信郭元振之言,尽欲诛臣等,乞上皇怜悯。”言罢痛哭。上皇曰:“卿等勿忧,我当保之。”俄而众兵鼎沸,怀贞惊慌自缢,至忠被杀,上皇亦自奔走,登承天门楼上。郭元振进见曰:“窦怀贞等设谋欲害圣上,今已诛戮,其余者臣等不加残害。”上皇闻奏,乃下诰曰:“朝党既戮,大事遂定,汝诸众兵勿得惊扰宫禁。

  自今军国政刑一取吾儿皇上处分。”原来宰相魏知古告太平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乱,帝乃定计诛之。至是群党皆灭,特以公主赐死于家。史官有诗云:唐室虽危数未终,特交元振挺威雄。

  太平公主皇王女,难免宫中受剑锋。

  是时,玄宗宠任宦官,往往为三品将军,门施荣戟。每奉使过诸州,官吏奉之,惟恐不及,所得遗赂少者不减千缗,由是京城第宅、郊畿田园,皆与宦官参半。杨思勖、高力士二人尤得贵幸。思勖屡屡将兵征讨,力士常居中侍卫,四方表奏皆要先呈力士,然后奏御。事之小者,力士即自决之,势倾内外。

  承恩岁久,中外畏之,太子亦呼之为兄,诸王公呼之为翁,驸马辈直谓之爷,自李林甫等皆因之以取将相。然性和谨,少过,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也。

  却说帝于太极元年四月因武惠妃薨,思念不已,后宫虽有数千,无当意者。有人进言寿王妃杨氏足以称意,请帝纳之。

  杨氏太真者,玄宗儿妇,寿王瑁之妃也。肌体美艳,颜色绝人,寿王交礼三日,玄宗谛视,神魂荡然,即有邪淫之心,然不敢言,但怀抑郁嗟叹。忽一宦者在侧,颇知帝心,近前奏曰:“陛下万金之躯,尚自爱重,何无事而憾焉?”帝太息曰:“非尔所知也。”宦者曰:“莫非为郎君之妇牵情邪?”帝曰:“果实如此。朕细思之,有乖伦理,奈何?”宦者曰:“此事不难,陛下别娶以配寿王,则两全无害矣。”玄宗大悟,即遣宦者讽杨氏乞为女官,号称太真。逾月之间,乃为寿王更娶左卫郎将韦昭训之女,潜纳太真宫中。帝见太真饥体丰艳,晓音律,性聪颖,善承迎,帝意宠遇过于惠妃,宫中号曰娘子,凡仪礼皆如皇后所行。时御史李惟忠谏曰:“父娶子室,奈天下笑何?”

  帝闻奏大怒,即将惟忠黜为陈州司户,自此内外无敢言者。

  有士人题诗一绝于路旁云:贪淫予室遽为妃,身不修兮家不齐。

  莫笑当年吴孟子,玄宗甘袭武昭讥。

  帝自纳子室之后,情色所迷,月余不出听政。太真无不于枕前席上殢雨尤云。唐室合乱,帝自然迷恋,日晏方起,而万机为之旷废矣。有诗讥之云:风滚杨花入凤搂,三郎沉醉恣遨游。

  偎红倚翠贪春睡,不顾鸡人报晓筹。

  杨氏自婕妤进位贵妃,恩宠无比。时值春残,妃睡才起,玄宗朝回,见其云鬓半軃,柳眉乍蹙,有体弱不胜之状,帝笑指曰:“此海棠花睡未足邪?”当日帝与贵妃正在百花亭宴赏,忽报契丹遣人入国为使,赍诏书来。帝急宣贺内干接陪番使,馆于驿庭,选吉日入朝见圣。阁门舍人接得番书进上,玄宗安在御案,即宣翰林学士开读,视之绝无识者。众臣奏曰:“此皆鸟迹之书,臣等学浅,安能识此,亦不知有何吉凶之事。”

  帝大怒曰:“汝等皆朝廷大臣,枉身挂紫袍,腰系金带,今日有事,何无一人与朕分忧?此书不识,作何发落?倘番使见笑,欺中国无智识之人,兴兵犯境,如之奈何?”

  言未绝,只见阶下一人进曰:“臣举一人,胸藏锦绣文章,笔写龙蛇鸟迹,若答番书,实国家之大才。”众视之,乃翰林学士贺内干也。帝曰:“卿荐何人?试与朕言之。”内干曰:“近有一人,姓李名白,西川锦州人也。先因锦竹县令贺知章家一使女名曰秀春,尝在锦江洗菜,忽然跳一鲤鱼入篮。其女取鱼归家食之,因而有孕。后生一子,容貌希奇,身躬端严,知章异之,取名李白。及长,颖悟绝人,才学无敌,因来赴选,被太师杨国忠太尉、高力士二人批落不用,现在臣家安下。臣观此人,文章盖世,提笔惊人,必识此书。臣乞为保官,答番书万无一失。”帝曰:“既有斯人,何不早为朕召来?”内干奉诏到宅三宣,李白入朝,拜于阙下。帝曰:“朕被番使催促番书,不能回答,内干举卿有经济之才,安邦之策,特宣卿来答书,与朕分忧,卿意若何?”白对曰:“臣来赴选,因学浅才疏,为杨太师、高太尉批卷不中,抢出场门,臣有何才,能辨字迹以答书乎?”

  总批:隆基手挥一剑,斩韦后于地下,唐室复兴,社稷宗庙不至于殒,皆其力也。及睿宗登位,即立为太子,亦以其能削平韦氏之乱耳。隆基受禅,有谓寿王妃杨氏足以称意,帝一见而神魂荡然,潜纳宫中,淫邪之志则遂矣。其如伦理之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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