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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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秦王北邙山射猎"

  张千奔回长安,奏闻唐帝。帝大怒,宣秦王世民入朝,帝曰:“洛阳王世充不遵王化,挟天子以令诸侯,阴谋篡逆之心。

  朕遣使招谕,扯碎其书,毁骂百端,斩杨通之首,割张千之耳,放还归国。今又招集人马,以图入关之计,此仇不报,朕实耻之。”秦王曰:“世充癣疥之疾耳,岂足为忧。臣亲帅貔貅之众,擒而诛之,以绝后患。”帝大喜,即命秦王领五万人马,径奔洛阳迸发。

  却说秦王世民自灭化及之后,居于西府,广纳贤良,重用谋士,开设宾馆,令房玄龄、刘文静接待诸宾。连年以来,你我相荐,近得数人:一人乃京兆杜陵人也,姓杜名如晦;一人乃豳州三原人也,姓侯名君集;一人乃万年人也,姓姚名思廉;一人亦万年人也,复姓皇甫名无逸;一人乃岐州雍人也,姓李名淳风;一人乃阳翟人也,姓袁名天纲,与淳风二人善观天文阴阳之术,俱为将士郎,使掌太史局。此数人者,秦王礼敬之甚厚。又得武将数人:一人乃京兆郡县人也,姓殷名娇,字开山;一人乃富阳人也,姓马名三保;一人乃三原人也,姓李名靖,字药师;一人乃高陵人也,姓于名志宁,字仲谧;一人乃池阳人也,姓刘名弘基,字本固;一人乃绥州人也,姓张名平高,字望夫;一人乃琅玡莒人也,姓长孙名无忌,字辅机。更有洛阳史丘土、尹史岳、王常、段志贤、白显道、陶武钦、白士让将佐数十人,济济彬彬,辅翊秦府,听其调用。

  是时秦王领命,即命李靖为行军总管,殷开山为参军都尉,史岳、王常为左右护卫,部领五万人马,迳奔洛阳。但见旌旗蔽野,船骑双行,浩浩荡荡,杀奔东都来。

  却说王世充听知秦王领兵五万前来,急聚诸将商议,人人失色,皆不敢言,惟有淳于德进曰:“某感大恩久矣,并无报效,愿舍残生,去敌唐兵。”世充便教淳于德为后应,乃引郝明、艾元二将出迎,令桓素守睢水。两军相迎,阵势摆开,世充出马,拈骂秦王曰:“汝假仁诈义之徒,与禽兽无异。”秦王大怒,令马三保出,世充令艾元迎敌。不三合,三保杀元于马下,世充兵大败,秦王驱兵赶出洛阳。世充走入城,坚闭不出。

  是日秦王乃屯兵于雎水之北、千秋岭下,屯扎军马。次日,唐营排筵,犒劳三军。秦王乘醉,营外问于土人:“此地何处好景,暂可为乐?”土人答曰:“城北十里一山,名为北邙山周围一百里,自秦汉以下,帝王之陵,及古忠臣烈士之坟多在彼处,犹如棋布星列,数之不尽。其中珍禽怪兽,古柏苍松,无限之景,惟此可以瞻仰。”秦王曰:“吾正欲往彼处射猎,观景一遍。”李淳风进曰:“臣演先天之数,颇识阴阳祸福,殿下面带青色,可保过百日之灾:一忌走马,二忌开弓,三忌玩景。犯此三者,其灾难躲。”秦王曰:“吾驰骋于弓马之间,爽神怡志,有何不可。”即上逍遥马,带铁胎弓,金鎞鉃箭,与马三保各带弯弓插箭,内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十数骑,径往北邙山。

  入到山内,秦王乃勒马徐行,四顾一遍,喟然叹曰:“吾想前代之君,坐镇中华,拥着百万之师,有许多英气,今观于此,也只得几个石人石马相随,如此损败而已。况是荆棘丛生,兽蹄鸟迹亦杂其中,岂不为之恸哉!有日唐家天下,何以异此?”

  正在嗟叹之间,忽见西北上荆棘丛中赶出一头白鹿冲面而来。秦王扣满弓,一箭正中鹿背,其鹿带箭望西而走,秦王勒马追之。迤逦之间,飞走数程,转过山坡,其鹿杳然不见。秦王加马追寻,不觉骤至一处,平川旷野,坦然一望之地,只见旌旗耀日,剑戟森罗,近前视之,乃一座新城,城门扁上写“金塘城”三个金字。秦王曰:“此非李密所居之城乎?”马三保答曰:“然,殿下可急回。早是不知,尚可徘徊;若一知之,吾与汝走往何所?”秦王曰:“有何妨碍。”于是顾盼不已。

  但见其城高墙粉壁,上接云霄,凤翅龙鳞,妆成砌就。周围盖造绝伦,赛过长安风景。秦王曰:“天上神仙府,人间帝主家!

  大丈夫乐此足矣。”

  原来守成之军飞报李密,云:“秦王亲引十数骑直过千秋岭,来此观城。”李密曰:“此必是李世民诱敌之计,不可追之。”只见程知节踊跃于前日;“此时不擒,何待?”大叫曰:“有胆气者跟我来 !”诸将皆不动,惟有一将曰:“咬金真猛将也,吾可助之。”乃秦叔宝,拍马跟去。

  却说秦王看了半晌,三保云:“可早回。”言犹未了,有人大叫:“李世民休走 !”秦王视之,见两骑马飞奔而来。秦王、三保数人摆开,秦王横枪立马待之。程知节到,厉声问曰:“哪个是世民?”秦王问曰:“你是何人?”知节日:“我便是程知节,特来捉汝。”秦王笑曰:“只我便是,你既两人来,并力抗你,非英雄也。你既要捉我,我岂惧汝哉。”知节曰:“便是你从人都来,也不怕你。”骤马挺月斧,直取秦王,秦王亦挺枪来迎。两马相交,约斗二十余合,秦王败走,却转过山背后。叔宝持双锏,亦飞马赶来。三保,抵敌不住,各自逃走。二人弃下三保来赶秦王,约有十余里,秦王回顾知节赶来较近,心慌,连声叫苦,遂搭箭开弓,弦响箭到,正射知节灰缨跟头。秦王见射不中,勒马复走,知节欲报一箭之仇,手持月斧,纵马加鞭,直赶秦王。正在慌速,恰值前面一座古庙,牌书大字“老君堂 ”,其堂相传老子修道之所,乃昔周王所造。

  雕梁画阁,斗拱花纹。此庙极是灵验。秦王一见下马,奔入庙内逃躲。秦王暗祷:神灵救我,若得脱离此难,重修庙宇,宝像妆金。祝犹未了,庙门外人马喧嚷,叔宝、知节二人赶至,见山门紧闭,知节手持月斧,劈开庙门,一拥而入。秦王先已缩避于宝桌之下,知节入庙,四下搜寻,见避在宝桌之下,只见红光罩体,紫雾腾空,烟雾之中,现出八爪金龙。知节持斧便砍,转过叔宝,知是真主,手轮双锏一架,其斧隔在一边。

  知节惊闪在地,叔宝曰:“勿伤性命,擒见魏公发落。”知节即向前扭过秦王,捆缚来见李密。未知性命如何。

  总评:王世充不遵王化,却又斩杨通、割张千,此仇庸得不报?

  况秦王广纳贤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世充何物,乃敢与之争锋哉?盖北邙之射,非有意于观城也。程知节踊跃而欲擒之,岂识真主于宝桌之下乎?读史者,不能不为之一慨。

卷三十二"秦王被擒囚南牢"

  金墉城内,军校入报:“叔宝、知节五虎臣擒得秦王世民。”

  李密令群刀斧手推拥秦王至于阶下,责之曰:“无端逆贼,令来寻死路矣。彼此一体,皆是隋臣,汝父镇于长安,坐承大统,吾居金墉城,管理万民,何乃私引人马,窥吾城郭,主有何意?”秦王答曰:“叔父暂息虎威,容申一言:皆因洛阳王世充杀了吾使,领兵征讨,败其三军。世充坚闭不出,是以退兵,屯于千秋岭下,犒劳军士,乘醉而出,游于北邙采猎,特来金墉探望叔父。不料叔父反致见疑,若果有异心,何只此数人来耶?惟叔父察之。”密大怒曰:“汝这匹夫!本是轻敌而来,探吾虚实,欲于其中取事,今被我军人识破,捉获至此,特以甜言哄我,与汝何亲,假称吾为‘叔父’?”喝令推出斩之。

  言未绝,只见旁边闪出一人,身材中等,体貌魁梧,众视之,乃魏征也。此人原在武阳郡丞元宝藏手下,宝藏以郡降密,密封宝藏为上柱国,宝藏使征作启谢密,密即召征为掌记室。

  征见密欲斩秦王,连声:“不可,不可!主公若斩此人,非安天下之计,金墉城祸亦不远矣。”密问其故,征曰:“此人东荡西除,百计以人长安,争与其父坐承大统。兵粮俱足,房、杜为之谋,李靖、刘弘基、殷开山辈为之将,若知我主杀其此子,必起倾国之兵来复仇矣。彼忿死而来,吾兵何可以当也?”

  李密闻知,惊曰:“如此奈何?”征曰:“不如赦免其罪,监禁世民在此为质,李渊知之,若有降书朝贡之物,放其回还,愚迷不允,则随而杀之,有何不可。”密曰:“此言合理。”

  即令三四狱卒,将秦王项带长枷、腰缠铁锁,引人南牢,百般拷打,终日受其苦楚。

  却说唐帝在长安,每望秦王报捷,不见虚实,当日与群臣正议间,忽报李靖、马三保至,帝急唤问之,二人拜哭于地,细说前事。帝大惊曰:“若如此,只朕休矣 !”刘弘基曰:“李密如此无理,宜加烹戮。请陛下宽心,弘基当亲提一旅之师去救秦王之急。”帝曰:“朕此子有失,安能独生哉!惟恐不得归国,此事若何?”于是捶胸踢脚而哭。文静曰:“陛下勿忧,且宜保重万金之躯。臣与李密有郎舅之情,李密前妻是臣共乳亲妹,陛下不若修书一封,献纳黄金彩帛,以为进贽之礼,不用张弓只箭,只凭臣三寸不烂之舌,陈说两国罢兵之利,秦王必然归国。”帝准奏,遂备黄金万两、蜀锦十车,修书遣文静为使,带领数人离了长安,不日进到金墉。人报李密:唐遣刘文静持书送礼来见。密笑而言曰:“文静恃亲来作说客,吾岂以小节而误其大事乎!必使其勿得开口。”便令召入。文静拜于阶下,言:“唐帝书呈拜上大王,聊将薄礼进献,幸乞叱留。”密拆封观之,书曰:唐李渊谨奉书百拜于魏公贤弟魔下:自古兴王图霸,各遵其道,当世英雄,惟吾与弟,建德、薛仁杲、王世充等鼠雀小辈,不足为怀。自炀帝无道,隋代须危,立盖世之功勋,有擎天之筹策。日前蠢子冒触龙颜,幸蒙海涵宽恕。河北诸郡,地势与关中相连合,吾所有今让与弟,早晚图之。兵行之次,即赠军粮二十万斛,铠甲三百副,以为报答之礼,决不爽信。愚兄与弟派自一家,吾子即汝子也,飞龙不食其体,虎豹怎吃儿孙?天高地厚,覆载万灵,伏乞仁慈,赦放归国,生前感德,没后衔恩。先献黄金万两,蜀锦十车,聊表寸心,幸垂照察。

  李密览罢书,大骂曰:“李渊真匹夫耳!以吾为儿女之辈,特以书来哄我。况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汝所得独专。让吾去取,虚做人情;相助军资,乃假途灭虢之计矣。”文静曰:“唐主命臣奉此薄礼,以为赎命之资,望赦世民还国。本是源流一派,昆仲叔侄,通其和好,各自为君,各子其民,勿得侵犯。凡事看臣薄面……”密喝曰:“汝这逆贼,忘恩失义之辈,有甚人情?今汝妹已死,复事于唐,昔是通家,今为仇敌,吾识汝,剑不识汝。”随拔所佩之剑,便欲斩之。 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人,胸藏王佐之才,腹抱安民之策,乃从事徐世绩人也。世绩进曰:“大王圣鉴错矣,自古两国争战,不斩来使,大王方以仁政治天下,取法于民,况其人以礼进见,又是至亲恩眷,从而杀之,臣恐人议大王无容人之量,而陷于不义。臣观文静亦人杰耳,莫若赦其死罪,监在南牢,与世民一同受苦,降伏其心,然后臣等以利害说之,令其反唐事魏,岂不为美。今天下僭号虽多,惟唐、魏最大,建德之辈,不足为念。大王权收其礼物,使报长安,务令李渊献土纳降,遣人入质,然后放世民归国,通其和好,则大王安如泰山,谁与共敌?”李密怒气方息,即将文静痛打一顿,喝令监禁。文静双眼流泪,低头无语,跟着数个狱卒,深枷重锁,打入南牢,与秦王相见,抱头大哭。丽泉有感诗云:文静世民入禁中,苍天何事困英雄。

  从来真主多磨难,自与凡人另不同。

  密将文静打入南牢,遂与诸将商议,徇行近邑。忽流星报到,说开州校尉凯公杀了刺史傅钞,夺其印绶,会合参军徐云,大起人马数万犯境。有宁陵刺史顾守雍,今结连凯公造反,据于开州。又说诱引洪州刺史何定献了城门,二郡人马与凯公为左右,攻打偃师、孟津诸郡,百姓死守,甚是紧急。李密闻报,大惊曰:“偃师乃吾咽喉之地,诸粮之所,如此实魏之大患也。

  孤当自率大兵讨之。”即命程知节为先锋,罗士信、王伯当为左右护卫,陆德明为参军,徐世绩、魏征、秦琼总权国事,密亲领大军十万,杀奔开州进发。但见烟尘蔽日,刀剑森严。前哨报去,偃师不远,只隔四十余里。扎了营寨,凯公出迎,遇于小浙山前,布阵于野。魏兵列成阵势,引众将出门旗之下。

  程知节也全副披挂,提枪立马于密之侧。凯公令二将出马,一个是顾守雍,一个是何定,扬鞭大骂:“巩邑鼠贼,各自为君,安敢侵犯吾之境界耶?”言罢,顾守雍拍马手捻钢叉而出。密大怒,回头曰:“谁能斩此贼?”伯当应声而出,两骑相交,战三十余合,胜负未分。何定见守雍力怯,飞马挺枪出阵,要来双斗。知节在密后望见,倚住手中枪,扯弓搭箭,正射中何定面门,应弦落马。守雍见侧边何定坠地,措手不及,被伯当一刀削去半个天灵。罗仕信纵马直来阵内捉凯公,公弃却头盔战马,杂在步军内逃生。

  李密掩杀败军,直出濉水之上。凯公聚败兵来见参军徐云,说密猛势不可敌。云请谋主王良商议,曰:“凯公兵败,挫折锐气,兵无战心,只可深沟高垒,以避其锋。潜地令人求救于唐,此围可解,冯仲行曰:“伯英之言真拙计也。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岂可束手而待死?某虽不才,愿请一军出战。”徐云许之,冯仲行引军万余,离城列于仓山之下。

  李密将得胜之兵长驱大进,仲行出马,密曰:“此人是徐云后妻之兄也,谁与吾擒之?”罗士信挺铁眷蛇矛出马,与仲行两马相交。战不到数合,仲行大败,奔回本阵。密驱大军,杀得尸横遍野,败兵跟随仲行、凯公逃入开州。王良言仲行不听良策,以此大败,按军法当斩,徐云以其新娶之妹,不肯加刑。凯公紧守城池,坚闭不出。密使人四面攻打,相持月余,城中粮尽,军士皆有叛意。密知城内粮尽,乃令小卒在城楼上高叫:“凯公投降!今汝食尽人困,如不降,打破城池,满门皆诛。”凯公见军士俱有怨心,即时赍印绶、开城肉袒纳降。

  李密教凯公仍为开州刺史,以具钱粮,安抚百姓,犒赏三军。

  于是一郡老幼皆喜。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秦王被密欲斩,倘不得魏征之力止,几不能免。南牢之囚,此天之所以困英雄也,岂与凡人同日语哉。凯公始起人马以犯境,卒赍印绶以纳降,非迫于密势之猛,而能若是乎?

卷三十三"徐世绩私放秦王"

  李密乘胜移兵,徇行江北;兵未起行,乃先作诏文一道,遣小卒驰报金墉城内。魏征共众将迎接诏文,拆开读之,文曰:隋室不幸,皇纲失纪,凯公叛逆,蔓延至今,皆思剿灭,未遂同盟。孤承上天之命,敢不竭力。亲提一旅之师,血流川野,围城数旬;肉袒投降,是以不胜大喜,特免其罪,使之仍守其地。今降诏文一道,示仰军民人等:除人命强盗重情外,不赦南牢李世民、刘文静二人,其余大小之事已结证、未结证,已发觉、未发觉,咸赦除之。赦文到日,即速奉行。

  众将读诏文,徐世绩曰:“主公才得小胜,就便自夸大,此人不久势必败矣。”秦琼曰:“吾观秦王世民乃是真主,前日躲在老君堂内宝桌之下,程知节持斧砍去,见有红光罩体,金龙现爪,知节惊慌。吾见是好人,即以一锏架隔,救其性命。

  不想众将擒来,监在禁中,反受其苦。今遇大赦,又不得出,真可痛矣。”世绩曰:“君实怜悯乎?”琼曰:“虽有怜悯,无可奈何。”琼曰:“有甚奇计救得此人?后去必是真主。”

  魏征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吾等一时昏暗,屈沈于此,今主上为人暴悍,又自骄矜,立国不久,其势必归于唐。为今之计,莫若乘主上未回放秦王归国,施此人情,久后吾等好去相见。”琼曰:“言大有理。作何计较,放其归国?

  若主上发怒,吾等皆是死罪。”征曰:“此事甚易,吾思得之矣。只就原诏文上,他写‘不赦”二字,将‘不’字下添一画改作‘本放’二字,待他看来是自家亲笔,教吾等放他,何罪之有?”三人大喜,商议已定,魏征即将诏内“不”字上出一头,下加一画,改为“本”字。向南牢内取出秦王、文静二人,见其精神灭损,半是人形。拥秦王高坐,三人纳头便拜:“臣等有失救护之罪,今魏公征讨陕州,降其叛贼凯公,颁降诏文,轻重囚徒、大小罪犯俱各宥免,止不赦殿下二公之罪。今吾众见魏公乃庸君也,为人暴悍骄种,势必不久。殿下有济世之才,安民之略,不忍二公受苦,特改诏内‘不’字为‘本’。魏公知觉,料必无疑。三人主意放汝回还若何?”秦王曰:“吾有甚德,敢劳诸公如此见爱?若得脱离坑阱,与公等共保富贵。

  但恐加害汝等,吾有何安?”世绩曰:“吾已计定筹策,魏公回来,必不加害,自有脱罪之计。吾众不久亦归于殿下矣。”

  秦王曰:“诚如此言,诸公皆万户侯矣。”至是,三人随即收拾兵仗军器,令秦琼带领轻骑数人潜地而行,护送出境。秦王、文静离了金墉,文静曰:“吾二人乃笼内之鸟,网内之鱼,此一行如鱼归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罗网之羁也。”双马飞走,奔入长安。

  却说李密徇行河北,与建德手将王综相战于甘泉山下。李密左臂射中流矢,杀死张文让,弃其辎重,大败而回。世绩、魏征、秦琼接于郭外,言道:“臣等报知有失,不敢远离附近迎接。”密曰:“几乎与汝等不相见也 !”接入金墉,密点将校,皆有中间被伤者多。密令将息,坐于正殿,不觉泪下。众将曰:“主人于虎窟龙潭之中,逃难之时,全无惧怯;今已到城,人马俱足,整顿军将,再去复仇,何故如此?”密曰:“孤失于计较矣。”世绩曰:“请问其故?”密曰:“兵伐陕州之时,长孙如意曾教孤勿徇河北,宜先乘胜移兵西向,屯于仓山界口,多设旌旗,以为疑兵之计。李渊痛念其子囚禁于此,见我兵动,必割地求和,协以武关为界,永不相犯,刀不沾血,关东之地弹指而可得矣。孤不从,致有如此之失。今如意已死,土地既不可得,复以构怨河北,是以悲耳。”世绩曰:“小臣亦曾谏来,先要结好于唐,次后举事河北。一时失利,皆因主上轻敌之故。然胜败兵家常事,王综亦癣疥之疾,不足为念。

  世民今已归国,唐魏和好,无侵犯之患,有泰山之安。今我兵新败,挫动锐气,王琮以为怯敌,乘其不备,再整兵甲,骤然出而征之,则王综之首可致于麾下矣。”

  密闻其语,即愕然曰:“世民何归国乎?”世绩曰:“大王诏上御笔,本放世民、文静,臣与秦琼三人已放归矣。”密顿足怒曰:“是何言乎?孤岂老悖哉?分明‘不放’二字,何故如此?”世绩随即呈上原诏,密对日中反复观看,墨迹浓淡,新旧不同,忿然大骂曰:“监子误孤大事矣!分明此‘不’字,特加一画改成‘本’字,汝等必受贿赂,卖弄纪纲,却与世民、文静同谋,私放归国,合得死罪。昔日汉高祖斩丁公以封雍齿,所以正军法也。王法乃国之典刑,岂容人情哉!不能免死,推出斩之,以正军法 !”三人性命如何?

  总评:颁诏文以驰报金墉,密殆自夸其小胜者也。世绩痛秦王之蒙难,而与征等改“不”为“本 ”,私放归国,诚惜其有济世之才,安民之略耳。无奈卖弄纪纲,不能逃密之观看,则军法不容贷矣。

卷三十四"王世充借粮背德"

  此时武德二年春二月,徐世绩、魏征、秦琼三人私放秦王、文静归国。李密大怒,欲斩三人。祖君彦急告曰:“世绩、魏征、秦琼犯法,虽当死罪,然大王立国皆赖三人辅翊之功,权监禁中,以功赎之。”众皆再三哀告,方才放免,监在南牢。

  却说王世充因武德元年四月唐兵犯境,百姓荒于稼穑,至是粮储不敷,军士缺食。世充遣周武、陈文奉使李密,借粮二十万斛,权济其急,候冬成熟,倍还利息。二人径投金墉,来告李密。密大喜,许之曰:“王世充,孤一体之弟也,虽与相持,君子不念旧恶,兼是唇齿之境,互相救援。今值岁荒民困,储粮不足,孤则有余,安得不以济之。”遂引王伯当带引军士发巩洛二仓之粟,照数支给二十万斛,纳送洛阳。

  伯当领命行至仓所,比及军士启钥之次,只见仓内耗鼠蜂涌而出,其鼠背生两翼,遍体鱼鳞,赤毛突眼,尖牙快食,咆哮走壁而飞。三三两两,约有五七百数,滚滚仓中,掷梭而走。

  伯当一见大惊,随令军士各持木棒,向前乱打。其鼠合群飞起,集于屋椽之上,自相呼唤。军人曰:“此怪物也!然逐鼠者必猫也,岂我等以木而能打乎?”伯当以实还告于密,密惊曰:“何有此异事也?”遂遣何良、周侃二将,带军士迳向金墉城内,排门遍户,索取狸猫数百,各令送纳仓所。军士去不多时,皆取将猫来,放入仓内。只见其鼠与猫打将团来,犹如一母共产。俄而飞尘扑面,仓内米皮旋风而起。众军士视之仓内之粟,十去八九,虽在余粟,杂以鼠粪而已。丽泉诗云:猫鼠同群事可疑,伯当枉自用心机。

  皆因李密时衰蹇,千载令人倍惨悲。

  军士怪疑不定,慌来告报李密。密曰:“此事如之奈何?”

  周武、陈文告曰:“大王欲取信于民,不可失约,许人一物,千金不改,亦须多少应付,权救一时之急。”密令开过仓号,看是有无。人报宇字号仓其粟虽少,却无耗鼠之患。密使开之,果如所言。当日只搬十万斛交付陈文二人,押送而去。

  却说王世充自与秦王战败之后,训练士卒,每欲举事。正值年荒食歉,难以措手,忽报周武、陈文借粮归国,具告其事,世充鼓掌大喜曰:“吾事济矣,李密势不久也。”左右问故,世充曰:“猫鼠同群,阴阳反覆,此不祥之兆也。国家将兴,必有帧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今妖孽已见,李密亡在目下,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今粮十万斛,军士供馈亦足,亲帅一旅之师,乘其不备,掩而袭之,如拾芥矣。”于是即命周武为先锋,郝明、艾先为左右护卫,桓素使为后应,祖武等监国。世充之子玄恕为领兵元帅,率领精兵五万,杀奔巩邑而来。

  哨马报入金墉,李密遂与众谋士商议,祖君彦奏曰:“徐世绩、魏征、秦琼三人私放世民,监禁狱中,深自羞愧,未有效忠竭力之地,愿大王赦免三人之罪。臣观叔宝勇超三军,力敌万夫,乞保此人为先锋,再令程知节统率大军,必要生擒世充。”李密大喜,便赦出秦琼三人,召至阶下。密曰:“祖君彦告孤免汝等之罪,仍复旧职,待后建功赎罪。今王世充借粮背德,引兵入界,汝等竭力出军迎敌。”即赐秦琼金甲锦袍,加为虎威将军、前部大先锋。密与程知节领大军十万离了金墉,商议进兵。探马回报:世充使子王玄恕为元帅,尽起大军前来拒敌。密将王伯当日:“玄恕乃膏梁子弟,怯而无谋,可与伯当精兵五千,直取路出洛口,过罗汉岭而东,当真君观而投北,不过二日可到洛阳。玄恕忽闻伯当骤至,必弃寨而走,洛口之谷足可以为食也。众等却从北邙山大驱军马而来,则洛阳一举而可定也。”密曰:“此非万全之计也,汝以为洛阳无人物而欺之。倘有人进言从山僻以军截之,非但令五千人受苦,亦大伤锐气也,决不可用。但从平坦大道依法而进,无有不胜。”

  遂不用伯当之计,差人令秦琼进兵。

  却说玄恕在洛阳聚诸将,时有先锋周武,使开山大斧。武有二子,皆精通武艺,弓马过人。长曰文英,次曰文礼,引本部军马一万,辞了玄恕,取路夹迎。前至北邙山相遇,两势下各自布阵。世充之兵摆开,门旗下周武出马,二子列于两边。

  厉声大骂:“忘恩失义之贼,敢侵吾境 !”秦琼手提双锏,大怒而出,单搦周武交锋。长子文英与叔宝交锋,战不三合,叔宝刺死文英于马下。次子文礼大怒,一骑马、一支戟来,与琼交战。琼乃抖擞精神,施逞平日虎威,战上二十余合,拖锏便走。文礼兜住马,倚了戟,取箭射之,被琼用锏速拨下,连射三箭,皆不中。绰了锏,奋力赶来。比及赶到,被叔宝一箭,射中面门,应弦坠马而死。周武见二子皆丧于叔宝之手,心胆俱裂,急走入阵躲避。世充兵素闻叔宝之名,又见如此英雄,谁敢交锋,马到处喝声“阵开 !”皆纷纷乱走,曳曳倒退。叔宝匹马单枪,赶入世充阵内,如入无人之境。知节见叔宝大胜,率魏兵一掩,世充之兵大败而去。叔宝收军回寨。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仓内猫鼠同群,虽为李密不祥之兆,亦未为世充之幸也。

  既借其粮,即欲掩而袭之,非背德而何?却得祖君彦奏免三人之罪,而保叔宝为先锋,令知节统领大兵而进,是以周武二子[俱皆]坠马而毙耳。世充之兵有不败者,未之有也。

卷三十五"秦叔宝洛阳大战"

  却说周武引败兵来见玄恕,哭诉其事。玄恕怒,乃自引大军来与叔宝对敌。探马来报:玄恕军到了。叔宝便上马,引千余军就北邙山前摆开。当日玄恕全副金甲金盔,坐下骑雪白马,手中使大杆刀出阵。看了叔宝持锏跃马在阵前往来搦战,恕便欲自战。马后周武曰:“杀吾二子之大仇安得不报,更待何时?”

  周武纵坐下马,轮手中开山大斧,直取叔宝。叔宝挺锏来迎。

  战不三合,叔宝打死周武于马下,便拍马挺锏来打玄恕,慌闪入阵中。知节驱兵掩杀,世充之兵又折一阵,退十余里下寨。

  玄恕连夜聚众将商议曰:“我自来闻叔宝之名,不曾见面,果然英雄无敌,似此若何?”桓素进曰:“愚料叔宝有勇无谋之辈,不足惧也。来日公子再领兵出,可先伏两军于左右,公子临阵先退,把叔宝赚到伏兵之处,公子却登山,指麾四面军马,只有叔宝到处,重重围之,可擒矣。”

  玄恕从其言,便差郝明、艾先分左右各引三千军埋伏去讫,玄恕再整金鼓旗幡而进。叔宝、知节引军而出。知节在阵上对叔宝曰:“昨日敌兵大败而去,今日又来,必有诈谋,将军宜提防之。”叔宝曰:“量乳臭小儿有何谋,吾今日必当擒之。”

  见世充军门旗影里,玄恕引诸将出阵搦战,叔宝挺锏跃马而出。世充军中桓素出迎,二将交马,战不三合,遂便走入阵。

  只见世充军八阵裨将一齐来迎,却容玄恕先走。叔宝挺锏杀退八将,乘胜追赶,知节随后驱兵掩杀。叔宝深入重地,知节急收军时,两下伏兵已出,左有郝明,右有艾先,知节兵少,急救不及,叔宝被世充之兵围在垓心,东冲西撞,军马越厚。叔宝手下只有千百人,冲杀到山坡直上,见玄恕却坐在山上,手持麈尾,指引三军。如叔宝投东,则望东指,傍边拨发官则望东指之,军马皆望东围。因此叔宝引军杀上山来,半山中擂木炮石打将下来,不能上去,因此难退。山上弩箭如雨,魏兵伤折数多。叔宝从辰直杀到酉时,不能得脱,渐渐魏兵折其大半。

  叔宝教且在垓心少歇,至半夜月明,可以杀出。却才下马少歇,月华方上,四下里世充兵杀到,但听得叫:“叔宝早降 !”军虽不敢近前,怎禁矢石如雨,叔宝急上马迎敌之时,见四面火鼓骈集,渐渐逼近,八方交射,人马皆不能出。叔宝仰天叹曰:“吾今死于此地矣 !”

  忽听得东北角上喊声大振,世充之兵纷纷乱窜。叔宝看时,一彪军杀入,为首一员大将,紫袍铁甲,持点钢枪,乃王伯当也。与叔宝相见,说魏公恐将军有失,特差某引五千精兵前来接应;听知将军受困,故已杀透重围。阵中正遇世充将郝明拦路,已刺杀了。叔宝便与伯当杀出西北角上来,见世充兵大乱,又一彪军从外杀入,当先一员上将,骑银鬃马,使开山大斧,乃程知节,来见叔宝曰:“某恐将军有失,亲引五千精兵前来接应,却才阵上逢着艾先,被吾一斧砍之,斩首在此。”叔宝曰:“汝二人已建奇功,何不趁今日捉住玄恕,大事便定矣。”

  伯当闻言,便领军去了。知节日:“将军慢来,我干功去。”

  知节引兵去捉玄恕去了。叔宝寻思:他两个今日干了大功,我是大将,反不如这二人耶?我当舍命报答魏公之恩,干此大功,捉玄恕去。于是领军便行。当日三路军来,杀得世充兵大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两下各自收兵,日色已晡。

  是夜,世充宿于营内,辗转不寐。正值月白风清,夜半三更之次,忽见一人,黄眉白发,身体雄伟,纶巾羽扇,鹤氅蒲鞋,徐徐自外而入,谓世充曰:“吾乃周公也,上帝以吾有负扆之功,使居此地,百姓立庙,四时享受其祭。今被李密所据,拆毁庙宇,盖造宫室,令吾无所居止,未得报仇,皆因密有数年贵星显耀,是以受其凌辱。今密贵星已灭,其势已败,汝等来日再战,吾领阴兵助杀一阵,李密虽有百万之师,无所施矣。”

  言毕,那人化清风而不见。霎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世充欠身而起,三唱鸡声,东方渐白,忙唤左右而谓之曰:“吾夜梦见周公,言说李密据其庙所,今日出战,他引阴兵助杀,未知是否?”桓素曰:“梦寐之言,未足深信。今粮食不敷,三军累败,难以成功。不如班师洛阳,待秋高马肥,训练士卒,养成锐气,再整兵甲,一战可得金墉矣。”于是世充思忖计定,唤诸将皆拔寨退去远。军士报李密,密曰:“世充必然有谋,且未可轻动。”徐世绩曰:“必然是粮尽,畏势退去。”密曰:“未必便走,恐以此诱之。”使人远远哨探,回报离三十里下寨,密曰:“孤料其必不走也,且好生安排寨栅,不可轻进。”

  又歇下一日,绝影不见世充兵到。又使人探之,说世充之兵又拔寨去。李密自扮作哨探军马,杂在军中,亲自来看,果见世充之兵又退三十里。密曰:“此世充之计也。”叔宝曰:“世充兵渐渐退去,主上怀疑而不进,是见怯也。愿决一死战。”

  密曰:“汝诸将既要去追,孤分作两队,汝自先去敌之,孤防后有伏兵,却于后应之,此为首尾相救之计。来日先退兵于半道,次日交锋,此可不乏兵之力。”叔宝、伯当引副将十员、精兵三万,来日先行到半道而宿下,李密引祖君彦后追。

  原来世充暗暗使哨探,魏兵到半路,飞报入世充寨中来。

  世充当夜尽唤将士入中军问曰:“今魏兵此来,必奋力劫之,情愿死战者,以一当十。吾以伏兵断其后,非骁勇之将,不可当此。今李密定分两队,防吾伏兵之故,若李密过其兵,正当在中,要战两头,非大将不可当之。”世充言罢,以目观桓素,桓素低头不语,忽徐成出曰:“某愿往。”世充曰:“如有失如何?”成曰:“杀身报国,有何追悔!某若有失,情[愿]

  献首。”世充又曰:“徐成乃皇泰之忠臣也,肯舍身报国,亲冒白刃,为此忠臣;虽然如此,魏兵前后两段,吾伏兵在其中,徐成只可敌得一头,安能分身乎?须得一人辅助,方可行事。

  可惜吾军中无一人敢舍死当先者,教吾计不能成矣 !”言未毕,林土浩出曰:“某愿往。”世充曰:“叔宝乃魏之名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恐汝非其对也。”士浩曰:“如失主上大事,愿该军令。”世充曰:“既汝敢去,吾有号令:汝二人各引一万军,只就此山谷中左右埋伏,如魏兵到,由他赶杀将来,军马追尽,却出兵截断其后。若望见背后再有军来,汝可分军两头:士浩引一半军去当后队,徐成引一半军去当前面。回军须要鏖战,吾自别有计策。”二将领命,各挑拣一万精兵去了。世充又唤其子玄恕、宇文德,吩咐一个锦袋,与二人收了,曰:“你二人同领精兵一万,偃旗息鼓,伏于前山之上。如见魏兵围定徐成、林士浩,十分危急,你二人不可救之,只开锦袋看之,自有解围之计。”玄恕、宇文德领计去了,又唤[赵让]、张龙[等]四将吩咐:“来日魏兵到,锐气正胜,不可迎敌,退后自走,只看赵让引军马来到,掠阵之时,汝自便回头赶杀,吾自有兵接应。”四将皆受计,领兵去了。世充交桓素去临川汝水防护,以防魏兵透漏。世充先把弱兵远远先退,只留壮健人马,等待魏兵。

  次日,叔宝、伯当等军马如风雨骤到,世充之兵且战且走。

  魏兵约赶到五十里之地,那军尽皆喘息不定。世充在高阜处望见,把红旗一招,赵让军马来到,世充之将一齐回头。魏兵死战不退,徐成、林士浩截出,杀断魏归路。叔宝大喝众将曰:“到这里不即死战,等待何时 !”魏兵奋力冲突,背后李密引兵杀到,却把徐成、林士浩围在当中。士浩大呼曰:“主上既已算定,必有良谋,我自当决一死战。”士浩分一半人马来战李密,徐成引一半人马接住叔宝交战,两下杀声振天。玄恕、宇文德伏在山上,暗视见魏兵势大,世充兵抵挡不住,渐至危急,玄恕曰:“可观计矣。”于是开锦袋观之,二人骇其计如何?

  总评:叔宝英风夙着,其谁与敌者?桓素顾以为有勇无谋之辈而少之,庸知世充八阵稗将悉被宝杀退无遗乎?两兵之伏,固欲截其后也,而魏将如伯当、知节并来接应,吾恐虽有班师之计,无所施矣。徐、林二人愿往,而垓心之围,势亦恐亟哉。

卷三十六"魏征四马自投唐"

  玄恕、宇文德同观锦囊之计曰:“若李密兵来,围住徐成、林士浩,我二人便分为两队,径袭李密之营。李密知之,恐金墉有失,必然回兵。汝自乘势击之,虽不得营,可全胜矣。”

  玄恕、字文德即时分为两队,杀奔李密营中而去。

  原来李密亦恐中计,于路使人不绝传报消息。李密正催战之时,忽流星马报:世充之兵,两路去袭大寨。密大惊曰:“吾料世充有计,汝等皆不信之,误了大事 !”即时便拨军回,惶惶心乱。黄昏左侧,林士浩从后掩杀将来,世充之兵突出。

  只见半空中霹雳之声,一彪人马,旌旗尽打青黑二色,踊跃而来,奔向世充之兵前去,杀得尸横遍野,七仆八倒。魏兵大败,叔宝、伯当望见势危,亦奔山僻小路面走。阴兵亦不见那里去了。于是军兵大胜,世充交赵让接应诸路军回。李密大折一阵,归寨责骂诸将曰:“汝等凭血气武勇,强欲出战,致有此败。”

  收聚人马,走入金墉,闭了城门不出。世充令诸路军马随后赶至城下。

  却说李密坐于殿上,忽闻空中声如裂竹,密惊视之,见甲士飞腾,持弓带箭,执斧轮刀,隐隐似有杀伐之声。密急掣倚天宝剑,望空击之。忽然一声响亮,将殿宇震蹋西南一角。密急转入后殿,但闻殿外喊声不绝,遂自奔入后宫。行不数步,又见阴鬼持刀立于面前,李密掣从人所佩剑杀之,一人首刃而倒,众视之,乃一嫔妃,剑人于脑也,窍内进流鲜血而死。是夜宿于宫内,令武士各执长戈大斧绕宫而立。密与宫人俱见阴鬼披发而来,密于宫内喝退。过晚如狂若醉,次早急出坐殿,回头阴鬼又在后面相随。自是或坐、或食,辄见阴鬼在侧。密自觉失惊。

  世充围攻日迫,喊声大震,众将咸集议论退敌之策。诸将欲出,辄见阴鬼无数,不能措手,军心惶惶。李密与王伯当言曰:“今外有世充之兵,内有阴鬼,日夜相缠,不能施展。吾居于中,又无救援,如之奈何?”伯当日:“大王心持忠正,自无妖祟。”密曰:“吾平生誓除妖妄,以清天下,未尝见有甚阴鬼邪祟,何今日如此之多?岂非天意欲亡我乎?”言讫,拔剑即欲自刎。伯当急趋前,夺剑告曰:“大王何自寻死邪?

  天时尚有盛衰,人事岂无否泰?不可造次,尚容商议。”密曰:“军不能战,何能自存?”伯当日:“想今兵临城下,我兵又不能战,此城必陷,不如弃城而走,别图良策。”密曰:“吾正欲如此,但不知何处可投?”伯当日:“诸国新立,志多狐疑,未可归附,惟唐李渊功烈震于当时,气节盖于天下。又兼兵强将猛,威势大振,虽大国诸侯,亦肘膝而见,他日若一统天下者必唐也。大王归唐,不失封王之位。”密曰:“吾昔已囚世民,结下不世之仇,岂能容我?若到彼处,纵使李渊见纳,世民必不允矣,其时将安所适?正犹羝羊触藩,进退两难,岂不为耻。”伯当日:“大王所言错矣。古人以德报怨,君子不念旧恶,况是同宗昆弟之情?仁慈之主,于人何所不容?王请勿疑焉。”密曰:“别有甚计,可再思之。”房彦藻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为人臣子,不能扶立其君,屈事异主,有污名节,誓不为也。宁归事于亩,乐守吾道,岂不为美。”

  世充遣人攻城愈急,彦藻即引裴仁基、邴元真、吕文彻四人扮作商贾,偷出北门,先自去了。人报房彦藻黑夜引着数人不知去向,事已迫矣,早为定计。密曰:“股肱已离,安能复振?”伯当与祖君彦二人力赞投唐,密遂收拾金银宝贝,彩帛段疋,装载马上,共魏征、伯当、王圭、徐世绩三万余人杀向北门而出。正值世充手将蒋泰挡住去路,拍马舞刀,径取李密。

  两人战数合,密败,直奔西路而走,魏征便和众将随后一齐冲将过去。蒋泰亦不赶去。守城军校见李密去了,大开城门。世充兵入金墉,百姓香花灯烛迎门而接。世充到公厅升殿,诸官皆拜降于阶下,惟单雄信闭户不出。诸将校欲杀之,世充慌传令曰:“如有害此人者,夷三族 !”因此收集密之甲士,皆钦伏焉。世充亲自登门去请,此人感世充之恩乃出。次日,设一大宴,犒劳三军。世充据于金墉,其服降将校,及旧日一班见洛阳之众,尽皆重用。

  却说李密人马径投长安来,一日行三百里,数日到关中。

  军马屯于少陵原,密使祖君彦先入长安,传报魏使来见陛下。

  帝曰:“急宣进来 !”君彦进至阙下,拜舞礼毕,帝曰:“卿有何见谕?”君彦曰:“臣主李密为王世充攻伐,身经百战,累见阴兵助阵,将士离心,金墉城被世充所夺,不能自立。今领人马三万,愿归陛下,共成帝业。遣臣上见,如赤子之望父母也,唯圣鉴察之。”帝大怒,叱曰:“李密,朕之仇人也。

  正欲碎首以为溺器,不能雪恨,岂纳其降,使归于朕之左右耶?”

  裴寂进曰:“陛下所为者小,所失者大也。且大丈夫为国忘家,用贤略仇。彼密之所为,乃欲自为其君耳,此人君之义而智者,必取用也。陛下何拘滞于心,而示人以不广耶?”

  文静附耳曰:“且令君彦暂出,臣有一言以告陛下。”帝呼君彦曰:“汝且暂出朝外,容朕思之。”君彦逐出。文静进言曰:“陛下威势甚大,累伐世充不得洛阳者,以有李密为藩篱之故也。今李密为世充所败,夺去城池,进无所往,退无所归,两难之际,不得已而仰附于陛下,诚使陛下不念旧仇,抚之以恩,结之以义,聊属其心,而附纳之,彼必感恩图报,虽蹈汤赴火而卒为陛下用也。且世充之所恃者,密也,唇齿之境也,苟密去,是唇亡而齿亦随寒矣。乘其寒而鼓兵以进,破世充如建瓴之易耳。今苟拒而不纳,使密复据兵以投他国,结连为援,以图大事。且隋未亡而又增一隋矣。古人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殃’。陛下宜舍其私仇,速赐刚断,忘小忿而成大谋,天下之豪杰也。”

  帝闻文静言,遂悟,曰:“纳言之言诚是也。”即宣君彦上殿曰:“朕熟思卿之言,始恨李密有囚秦王之仇,本不容降;但以国家用人,不惜旧恨。秦王之仇,一人之私也,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岂可区区以报仇为念,而忘用人之大公乎?如密果有实心向朕,姑免旧忿,准彼来降,可速带领本部人马赴长安来见。如能建功,他日承平之后,富贵当与共之。”君彦领命,拜辞回复李密。密曰:“据子之言,即当领人马投降,但恐文静多谋,亦怀旧怨,诱我入国,因而致害,反中其计矣。

  子可再往,以探虚实。”君彦仍来见帝,曰:“李密即欲来降,但恐陛下与纳言犹念旧仇,反自投落陷井,故自致疑。”帝曰:“朕欲取信于天下,安肯食言?大丈夫一言重如泰山,欲杀李密,岂无别计;苟诱而杀之,使人有欲来降者,皆以李密为借口矣,不亦自塞贤路邪?”帝当殿上,遂折箭为誓,付与君彦。

  君彦将折箭来见密,备说帝如此义气。

  密大喜,约会诸将,同领二万人马,摇旗进入长安见帝,曰:“臣因昔日一时之忿,有犯殿下,罪当万死。今蒙宽宥,恩同天地,敢不竭力尽心,以图建立微功,报陛下不杀之恩。

  幸惟收录,以任驱使。”随引魏征、王圭、伯当数臣来见,具报姓名,各各拜舞。帝大喜,遂拜密为光禄卿,封为邢国公,相敬甚厚。帝拨一府,号为邢府,殿宇宫阙,一如王侯居室,极其华丽,与密居焉。其臣僚人等,仍复旧职,俱令相随邢府调用。时帝有表妹独孤公主,年二十八岁,果有天姿国色,行藏中礼,四德备全。少适董文瑞,因文瑞弃世,寡居数载,守节不嫁。自言三事兼全,我方嫁之:第一要名重当世,人材出众;第二要与兄李渊同姓;第三要文武双全。帝见密相称,乃令裴寂为媒,嫁事李密。复以美女一人赐之。丽泉诗云:魏公声价重千金,岂料投唐若羽轻。

  高祖枉将虚礼待,秦王报怨不容情。

  总评:外有世充攻围,内有阴鬼牵缠,金墉决不可保,不如投唐以图建立,此伯当所以进说于密也。且世充之所恃者密耳,密去则唇亡而齿亦寒矣。帝不惟纳其降,而又妻以独孤公主,岂魏公之声价有以动之乎?

卷三十七"殷开山独战四将"

  李密自到长安,帝待之甚厚,或三日、五日设一大宴,则命众谋臣、武士侍立于侧,以亲情待李密,筵上分座。比及送回,已拨绫锦百匹、金银器皿俱全。帝虽敬礼如此,而李密之心终不自安。原来李密投唐之时,因秦王往陇西征薛仁杲,不在朝内,故受其降;若使秦王在内,岂肯容之、而复以独孤公主嫁李密乎?

  却说薛仁杲乃薛举之子,隋大业十三年,薛举收集人马数万余人,据于陇西,自称西秦霸王,改元兴元。后至武德元年八月,眼瘤突睛而死。仁杲年十六岁,文武兼备,性刚好杀,遂即父位,以领其众。先为太子之时,与诸将不和,互相妒忌。

  及即位,众心自相猜惧,由是国势浸弱,帝乃命秦王举兵讨之。

  秦王领命,次日,调遣人马,遂以房玄龄、杜如晦为左右军师,使马三保为先锋,刘弘基、殷开山为护卫,大发精兵十五万,杀奔西秦而去。

  哨马报于仁杲,仁杲大惊,遂问于群臣曰:“李渊无故遣子世民兴兵犯境,谁敢引兵拒之?”陈斯钺曰:“若唐攻打之时,切不可轻出,弓箭炮石不许乱发。唐兵千里而来,难以久住,待粮尽退去,用兵击之,一鼓而可擒矣。”仁杲曰:“吾有十万之师,兵精粮足,可以拒敌,岂待兵临城下,坐以待死。”

  遂不听斯钺之言,令罗宗睺为元帅,韩简为先锋,梁师成副之,邓贵、许华为左右队,郑庆、李如圭为保驾,率精兵十万出城。仁杲所骑之马高有丈余,名曰小驷。出师之次,其马悲嘶不止。郑庆进曰:“古者,王侯出征,必乘本国所产之马,盖其马生本土,知其人心,安其教训,服指道路,所以战无不克。今临大敌,而乘异产之马,恐不利也。”仁杲叱曰:“此马,吾之所爱,不必多言。”遂望唐而进。遇于高墌,相去六十里下寨。次日,使韩简挑战,唐使马三保出迎。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引兵各回本寨。仁杲问韩简曰:“唐兵之势何如?”韩简曰:“唐兵锋锐难当,其斗志勇于我兵十倍。”

  仁杲叱曰:“焉有是事?我当观战。”次日,两军对阵,阗然一鼓,仁杲抢出,身披红袍金铠,头戴嵌宝盔,手持长枪,身跨小驷,遥谓秦王曰:“军旅之间,不能施礼。”秦王亦披金铠,戴珠盔,在马上欠身答曰:“谁怪汝来?知吾天兵压境,速宜远迎投降,尚敢引兵而拒敌乎?”仁果骂曰:“匹夫逆贼,何敢无状!彼此皆是隋臣,汝为唐主,吾为西秦,兴兵犯界,是何名也?吾国虽小,亦有雄兵数十万,岂惧汝哉 !”言罢大怒,拍马持枪,直取秦王。斗不十合,仁杲马不惯战,败兵南走。秦王迫至大周山下,仁杲之兵四集,左邓贵,右许华,前韩简,后郑庆,交战秦王。秦王困于山下。

  忽山后喊声大振,一队人马杀到。当先一员大将,连声大叫:“勿伤吾主 !”众视之,乃唐将殷开山也。开山手持大斧,舞动如飞。邓贵见开山来得骁勇,四将持四般军器,弃了秦王,来战开山。开山不恋战,杀入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前后遮拦,救引秦王杀出。四将齐追,开山且战且走。走不五里,梁师成、冯右引兵拦住归路。开山虽身被重伤,奋发精神,独战六将。六将虽困住秦王,见开山骁勇,不敢近前。自午至酉,仁杲兵渐渐围至数重,开山告秦王曰:“秦兵大至,不可久停。”乃脱重铠以盖秦王,挺斧来战六将。六将一齐迎敌,又杀三十余合,梁师成挽弓望秦王端发一箭。原来秦王眼看得切当,低头手接来箭,回射师成,倒翻落马。邓贵轮刀便砍,开山大喝一声,先斩邓贵于马下。又与秦王走上二里之地,四将奋力来追。

  正在危急,忽听得大周山北喊声大震,一彪人马奔来,开山认得是唐旗号刘弘基也,遂令保秦王前走,自乃勒马挡住秦兵,扬威大喝曰:“谁敢当先者斩为两段 !”秦兵自相回顾,逡巡不敢近。马三保亦厉声喝曰:“有胆力者来战当先,何故迁延不进?”秦兵惊惧,披麾逃回,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开山追杀一阵,夺得盔甲马匹而还。丽泉观此,有诗赞云:仁杲交锋高墌地,开山临敌独盘桓。

  一枝斧动兵心落,百石弓开将胆寒。

  出入大周龙滚滚,折冲秦阵虎嚎嚎。

  秦王不有英雄将,争脱重围奏凯还。

  开山既保秦王归寨,史岳、王常皆因败兵来会。秦王顾诸将曰:“此阵若无开山,险陷性命于数人之手矣 !”开山解下衣甲,身上矢石之伤浸透重铠。秦王看见,嗟叹不已,命排筵重赏开山。房玄龄曰:“秦兵得胜,明日必令挑战。”秦王曰:“何以破之?”玄龄曰:“兵临彼境,深入重地,难以久持,只宜设计以破之。”乃令刘弘基引一枝军伏于高墌西北污泥涧畔,听举火为号,出擒秦兵。又令白显道领一枝兵伏于大周山下,以截秦之救兵。又令史岳、王常各引兵五千从秦兵寨后抄出,夺其粮草、器械。又令马三保率铁骑五千,保秦王亲自挑战。调遣已讫,诸将各领计而行。房玄龄、杜如晦与李靖山顶举火,号令诸将。

  次日,秦兵果来挑战。秦王披挂,与马三保等出阵。仁杲闻秦王又出,欺其怯弱,便出阵前,更不打话,轮刀直取秦王。

  秦王迎敌,杀不数合,秦王败走,仁杲拍马后追。秦王且战且走,玄龄在山上见仁呆追入污泥涧,遂放起火炮来。唐兵四起,刘弘基引兵先迎秦王渡涧,韩简、罗宗睺后面迫至,马瘦力劣,跳不过涧,连人带马,一齐陷于污泥。泥深数丈,挣跃不起,弘基厉声一呼,钩镰手两下齐出,将韩简、罗宗睺搭倒获之。

  仁杲在后,见前二马陷泥,亦不来赶,勒马而回。郑庆、许华听知二人被擒,正欲杀来,被殷开山挡住来路,斩郑庆于马下。

  许华抵死欲进,忽小卒马后报曰:“唐兵抄入大寨,焚吾粮草,将衣甲器械尽夺而去。”华听言大惊,遂抽兵救寨。

  此时开山追于后,史岳、王常拦于前,三将夹攻,斩其副将孙伯。华力战而出,唐兵左右冲突于高墌山下,秦人首尾不能相救,士卒大溃,斩首数千级。仁杲与诸将走入城,坚闭城门。秦王亲率二千轻骑追之,谕诸将曰:“破竹之势,不可失也。”遂进至城下,围裹数重,如铁桶相似,水泄不通,喊声大振。仁杲自登城观看,唐兵八面,分布整齐,军马雄伟。比及夜半,守城军士自相谓曰:“今唐兵锋势甚锐,难与为敌。

  仁杲岂秦王之对手?死在旦夕,不如归附秦王,免受刀剑之苦。”

  至是互相抛戈弃甲,争自投下。

  仁杲见军士离心,各无斗志,计穷策尽,遂大开城门,负袒投降。城内百姓,香花灯烛,迎秦王入城。安抚军民,籍其户口、粮米之数,金银、彩绢、珠玉封号在库,止带仁杲并罗宗睺数人赴长安面君,其余将土俱各仍居原所。令李靖权守其城,以候圣旨定夺。是日秦王设宴,犒劳三军,拔寨而起,奏凯还朝。丽泉诗云:纵横战马滚红尘,仁杲无谋粪土臣。

  不是世民谋略远,焉能一鼓灭西秦。

  秦王子了西秦,早有小校飞驰长安报捷。帝大喜,谓裴寂曰:“卿昔教朕受降李密,今日世民得志,必不利于密矣。”

  寂请问故,帝曰:“世民与密本势不两立,每欲报密之仇,而不可得。今奏凯还朝,其气昂昂,见联纳密之降,又妻以公主,其心愈忿,必不肯容。卿有何策?与朕谋之。”寂曰:“此事甚易,只叫李密远接秦王百里之外,曲尽臣礼,岂有人以礼来迎、而遽杀之乎?秦王虽怒,见之意必稍解。待其入朝,陛下美言谕之,必无害矣。”帝曰:“卿言当理,亦良策也。”急令宣入,帝谓李密曰:“卿自来此,与世民未尝觌面,朕恐世民怀念旧恨,不利于卿。卿可远接,曲尽人臣之礼,勿使有失。”

  密曰:“臣自投拜,期在犬马之报,此事全托陛下天威。”

  帝曰:“无妨,卿可速行。”密辞唯唯而退。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仁杲兵败南走,秦王乘胜而追,岂意其四集之兵交战,及被困于大周山下乎。犹幸有开山骁勇,独与六将相持,卒保秦王之出重围,一鼓而灭西秦,固其谋略然哉。吾不知秦王奏凯之日,尚与密怀旧恨否也。

卷三十八"秦王十计羞李密"

  当日,李密即领原跟随将士二十余人离了长安,望北而行,直至豳州。哨马报说秦王人马至近,李密慌问祖君彦曰:“秦王有问教,吾如何对答?”君彦曰:“不问则已,若有问时,只推圣上教臣远接。秦王虽怀旧意,亦不敢加害于大王矣。”

  密曰:“此言甚善。”

  二人正在商议,忽见一彪人马奔来,密慌与众将近前迎之。

  但见:金鼓喧天,炮声振地,锦衣队队,花帽簇簇。左右总管十八,两边剑戟排匀。前面数行高声喝导,正中坐下世子还朝。

  密与众将分班而立,令乐官坝篪迭奏,鼓瑟承迎。马上之将大呼曰:“吾非秦王,乃是长孙无忌、刘弘基也。秦王尚在后面未来,汝是甚人?可立待之。”李密闻言,心中气恨懊恼:秦王待我何薄!以此二人装作王子,与我来接,特地如此羞我。

  欲待不接,又恐主上见怪;若接则羞脸难藏。

  与众将正在懊恼,又见一队人马排列而来,蛮舆耀目,剑戟森严,旗分五色,凤起蛟腾,喝声渐逼向前,两面回避金牌。

  李密暗思必是秦王,遂拱手而立,呼接千秋。马上二人笑曰:“吾二人殷开山、白显道也,大王欲接秦王,后面保驾帷幔高坐是也,大王可向前迎之。”李密听言,捶胸跌脚,满面羞惭,仰天叹曰:“大丈夫不能自立,屈于人下,受此耻辱,何面目立于天地间乎 !”即欲拔剑自刎,王伯当向前急夺之曰:“大王何如此自寻死耶?昔战国之时,越王勾践为吴王夫差所败,栖于会稽山,身请为奴,妻请为妾。夫差赦其死罪。勾践归国,乃苦身焦思,卧薪尝胆,志在复仇。越后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一旦兴兵,灭了吴国。大王不可因小以失大也。”密曰:“吾亦人杰也,安受此腌臜恶气?”伯当日:“时势如此,请大王思之。”

  此时李密怒气略息,忽人报曰:“前面风卷出一面黄旗,大书‘秦王’二字。今次来者,必是秦王。”密无柰,只得侍于路侧。骤然一队人马到来,飞旗彩耀,宝驾相连,将跨银鬃之马,浑如璧玉麒麟。力士前引,掌扇后随,史岳、陶武钦依队有进,王常、丘士尹按辔徐行。四将认得是李密,各在马上口称:“大王休怪失礼 !”密与数将默然无语,不觉眼泪流下,连声叫苦。伯当三回五次,只以忍言慰之。

  原来秦王听知李密投唐,欲报前仇,帝令李密来接,特地交十将妆作秦王车驾,与密接见,不是秦王,十次羞耻。时马三保、洛阳史二人排列左右护卫,犹如天王之状。李密见是秦王,向前告曰:“老拙有失远迎,殿下勿责。”言未绝,只见秦王认是李密,即咬牙嚼齿,怒发冲冠,手持宝雕弓,兜满弓弦,搭上一箭,吓得密将祖君彦、周臣、王伯当三人俯伏在地,面如土色。密跪在后面,两手捧住其脸,彷惶战栗不已。秦王见三人在地下打作一团儿,犹如宿犬之状,即收其箭,以弓梢指定李密,骂曰:“汝这匹夫逆贼,谁教汝来?本待射汝一箭,报却缧绁之仇,恐连累了这三人的性命,说我不能容物。暂饶汝的性命,权寄汝这一颗狗头在颈,想亦只在早晚。”大喝一声,李密唯唯惶恐而退。秦玉驾入长安。次日,面奏唐帝:“托父王洪福,今擒得薛仁杲、罗宗睺囚在监车,专候圣旨发落。”

  帝大喜,即令武士拥出,斩于市曹。当日,帝赐秦王金一千两,银二千五百两,蜀锦一千匹,其余将土皆论功升赏。

  却说李密含羞退归邢府,旦夕坐卧不安,忧形于色,私谓王伯当日:“汝教吾归唐,深言神尧大德。今见秦王,身若芒刺,令吾坐不安席,如之奈何?”伯当日:“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当日散去,李密心中转闷,无计可施。

  是夜月明,密思昔日如此英雄,独霸金墉,今日如此受人之制,放声而哭。忽见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主上何故如此?有何不决之事,何不与我商议,而自苦也?”视之,乃祖君彦也。

  密请问之曰:“吾所苦者,受人之制也。”君彦曰:“何不往山东收抚士卒,取王世充如拾芥耳。实取大业于人之下,非大丈夫之志也。”正商议间,一人倏然而入曰:“公等所谋,吾已知之。吾亦随往,暂助一马之力。”密大喜,请坐而问之,乃贾闰甫也。三人共议,闰甫曰:“只恐唐帝不肯大王前去。”

  密曰:“吾有金银、珠玉、眷属、士卒在彼以为质,当必不疑。”次日,密入见帝,拜于阙下。帝问其故,答曰:“自投唐后,累荷重恩,未有寸功补报。今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素所训练之人,臣请往其地收而抚之,以助国威,惟陛下察焉。”

  帝大喜曰:“卿所言极当,既是要去,必须得一将士辅助,以防不测。”密曰:“只消臣之手将王伯当足以获矣。”帝乃遣伯当与李密同行。

  当日李密得旨归府,便收拾鞍马,乃裹糇粮,以为行计。

  独孤公主向前谓密曰:“大王何如此之慌速?似有惊惧之色。”

  密曰:“吾有一事,非汝所知。”独孤公主曰:“请问其详。”

  密曰:“吾欲背唐而去,只虑汝在此,故吾有忧惧之意。”

  独孤曰:“是何言乎?吾兄待汝不簿,极其富贵,有何不足之处,欲往何所?”密曰:“主上恩宠虽厚,汝侄羞我何多?今势不两立,特往山东,收集士卒,随时应变而举事矣。”独孤曰:“吾以汝为好人,尽心报国,今日何为此不忠不义之事乎?

  此等之人,狗彘不食其肉,何可言乎?”即口唾其面,大骂不已。此时李密性如火焰,即拔佩剑对面劈去,独孤首随剑落,七窃进出,鲜血淋漓,遍于地下。王伯当日:“大王何故杀死公主?祸即至矣 !”密惊曰:“我一时躁暴,事至如此,汝作何计较?与吾谋之。”伯当日:“此事千万不可漏泄,大王急将左右之人封闭一室,不与往来,作急收拾鞍马,平明速行。”

  李密依言。次早天尚未明,密跨银鬃马,持点钢刀,同王伯当随行六十余人径出北门,飞奔而走。

  北门飞报李密夺门而去,轻骑六十余人皆望北行。至申时左侧,又邢府中人来告知秦王,说李密将独孤公主杀了。众臣愕然,一将挺身出曰:“李密杀了公主,背唐而去,必反于山东,是纵虎伤人也。某愿将三千铁骑生擒李密与殿下。”众视之,乃幽州总管盛彦师也。秦王曰:“此贼背义忘恩,杀姑之仇,如何不报。今去已远,作急赶去。”于是率领精兵,尽数皆起,并力追赶。三日至马回川,看看赶上,见李密、伯当在前,相隔不远,彦师大喝:“李密休走!秦王在此。”李密回头,果见尘头起处,一彪人马来到。上面风吹动秦王军马旗号。

  彦师大喝曰:“汝杀独孤公主,却走这里,吾奉秦王钧命,特来捉汝。”密曰:“与汝本来无仇,何如此之迫邪?”秦王随后继至,骂曰:“匹夫逆贼,尚敢多言 !”即在马上高声大呼:“王伯当!吾欲射死李密,汝可前来辅吾,免汝一死。”伯当曰:“生为魏公臣,死为魏公鬼,忠臣岂怕死哉 !”遂持刀欲战秦王。秦王大喝一声,众军士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伯当急不能战,舍命抱住李密之身,更不抬头,百般遮护。可怜李密、伯当并六十余人,不移时皆死于马回川行宫山下。密死年六十二岁,武德元年冬十一月也。史官有诗云:李密为君笑霸王,谁知今日叠尸亡。

  古今多少英雄将,那个忠臣似伯当?

  丽泉单赞伯当一绝云:世子运机筹,伯当一旦休。

  心怀安国恨,眉锁庙堂愁。

  英气连霄汉,忠心贯斗牛。

  至今魂与魄,犹绕凤凰楼。

  李密被盛彦师枭下首级,送入长安。帝大喜,即将李密首级号令四门,将邢府所积金银绢彩尽赐秦王、彦师二人。密死之后,其将徐世绩据守黎阳,未有所属。帝遣魏征说之,世绩即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奉表来降。帝大喜,遂赐姓李,加为左卫大将军。

  是年四月,帝大宴群臣,正饮酒间,忽报谷州刺史何如璧表称报:洛阳王世充累犯边界,打天谷州附邑,十分危急,作急引兵救援。帝即命秦王率人马十万前去抵敌。秦王领命,即调人马望洛阳进发。正在起行,又哨马来报:刘武周兴兵侵犯边界,动扰并州,锋势甚锐。帝曰:“且教齐王元吉紧守城池,待世民征服王世充,移兵并州,以拒周武。”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或称密似项羽,非也。项兴五年霸天下,密连兵数千百战,不能取东都。始玄感之乱,密首劝取关中;及自立,亦不能一鼓而西,宜其亡也。然礼贤得士,乃田横之徒欤?贤于陈涉远矣。意使密不为叛,其雄才亦不能容于世云。

卷三十九"刘武固定扬称帝"

  刘武周,景城人也。其父名匡,徒居马邑。母赵氏,尝夜坐庭中,见一物如雄鸡,光烛地飞,投入其怀,有娠而生武周。

  为人骁悍,善于骑射。大业十三年,应募征辽有功,还为马邑校尉,甚得太守王仁恭之所亲爱。

  后武周日久,遂与仁泰侍妾私通,恐事泄见诛,又见天下已乱,阴有异谋,乃扬言于众曰:“今岁饥民困,相枕于野。

  府尊王君闭仓不恤,岂忧百姓意乎?”众人闻言,皆起忿怨。

  武周密知人心已摇,即诈称疾不出,耸动远近豪杰,往探其病。

  武周乃杀牛纵酒,大言曰:“盗贼方起,百姓饥饿,壮士守分者死于沟壑。今官粟红腐于仓,谁能与我共取之?”当时诸恶少年皆愿相从。

  武周至次日,与其徒张万岁等十余人候仁恭升厅视事,武周上谒,万岁持刀自后随入,斩仁恭于地下,持首出徇郡中,无敢动者。遂开仓以赈贫乏,驰檄郡县,远近皆来归附,得其万余,自称太守,进据汾阳宫。所得宫入,选其丽色者悉送于突厥始毕可汗。

  可汗大喜,遂赐以狼头纛一面,立武周为定杨可汗,僭称皇帝。封妻沮氏为后,改元天兴。封杨伏念为左仆射,封妹婿苑君璋为内史令,宋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结连突厥,倚以为助,起发人马二万,进攻大唐。

  金刚言曰:“唐之人马不可轻视,臣保一人,可为先锋,同提军马到彼,必获全功。如负所举,治臣之罪。”武周曰:“卿若荐贤,实为国家,以图补报,非一人之私也。惟得其当,何罪之有。但不知举着甚人?”金刚曰:“此人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阳人也。应武举出身,使一杆虎根竹节鞭,重计八十二斤。常跨一匹踢雪乌骓马,上下驰骤,奔走如飞,有万夫不当之勇。得此人充为将,东征西伐,天下不足定矣。”

  当日武周建言,即遣人致书束帛径往朔州,聘召敬德。不数日间,敬德惠然已到。武周急召来见,其人身长九尺,膀阔有围,满部须长一尺二寸。面如铁色,目若朗星,威风凛凛,气宇昂昂。敬德上殿,纳头便拜。武周以半礼答之,通其来意,武周曰:“孤因金刚之荐,见闻足下武艺盖世,以薄礼来聘,垂临敝境,擢用汝为前部,同金刚领兵征伐唐国。汝可尽心助孤,不负所举,他日富贵共之,孤之愿也。”敬德曰:“臣[不]

  才,荷大王之召,恐不堪职。既以领命,敢不竟力以报。”武周曰:“金刚所荐不差,孤素知足下高[雅]之士,深明为将之道。敢问将者,三军之司命,国家之安危,所系甚大且重也,可得而闻乎?”

  敬德曰:“将有五才十过:所谓五才者,智、仁、信、勇、忠也。智则不可乱,仁则能爱人,信则不失期,勇则不可犯,忠则不二心也。人而有此五才,然后可以为将矣。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杀者、有智而不心怯者、有信而妄言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谋而心绥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将有此十过,则不足以为将矣。故善将兵者,具五才,去十过,攻无不破,战无不胜,谋无不成,可以无敌于天下矣。”武周曰:“今之为将者何如?”敬德曰:“今之为将者,或有勇而无谋;或有谋而无勇;或恃己之能而不容众;或外温恭而内慢易;或矜贤位而恶卑贱;或性骄傲而耻下问;或扬己之长[隐]人之善;或藏己之过彰人之罪。此皆为将之弊,而今皆[从]之,所以不善为将也。”武周曰:“若汝为将,则何如?”敬德曰:“若臣为将,非敢自为夸张,实出古兵法,但人不能知耳。用之以文,齐之以武,守之以静,发之以动。兵之未出也如山岳,兵之既出也如江河。变化如天地,号令如雷霆,赏罚如四时,运筹如鬼神。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强,柔而能刚,危而能安,祸而能福。机变不测,决胜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无所不知。自内而外,自外而内,无有或违。十万之众,百万之多无有不辨。或昼而夜,或夜而昼,无有不兼。范围曲成,各极其妙。然由洞达古今,精明易学,定安险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奇正相生,阴阳终始,然后成。仁以容之,礼以立之,勇以裁之,信以成之。如此则成汤之伊尹,武丁之传说,渭水之子牙,燕山之乐毅,皆吾之师也。此乃敬德为将之道,养之有素,不敢不告也。”

  武周见敬德议论如长江大海,一泻万里,欣然喜曰:“孤得足下,可比之汉得韩信、蜀得赵云胜十倍矣。”即赐酒戴花,封为先锋之职,同宋金刚领兵前行。次日,到教场中敷演,调遣人马出城。前军敬德,中军宋金刚,后军寻相。但见旗分黑白,剑戟森严,马步军兵浩浩荡荡,杀奔并州一路而来。

  却说齐王元吉自留守并州、太原,日以射猎为生,整月不理公事。尝言吾宁三日不吃饭,不可一日不游猎。其网索之车亦有三十以上,随军躧踏田禾,抢夺商货。每向通衢人丛之中拽弓试箭,惊百姓躲闪,笑以取乐。自以承平无事,全不以军伍为急。忽见哨报金刚领兵而来,慌聚众将商议。元吉曰:“今刘武周遣宋金刚率领人马直抵吾境,众将有何妙策,可以杀敌?”李仲文挺身进曰:“吾闻金刚有一部将,原是胡氏之子,朔州善阳人也。后过养尉迟可大,因冒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武艺精熟,有万夫不当之勇。使一杆竹节鞭,重八十二斤,人不可敌。当请勇敢之士,先须力战,后以智擒之。”元吉曰:“敬德虽勇,无谋之辈耳,不足为惧。金刚斗筲之徒,其性暴悍,利在速战。今来粮食不继,难以久特,莫若坚闭城门不出,以老其师。不过旬日之间,粮绝士困,乘其弊而击之,无不胜矣。”殷开山曰:“殿下所言非矣,岂有人无粮草,敢来伐人之国乎?武周方欲举亨,兵食必足,莫言旬日粮尽,便是一年彼亦应付充足。今闭城不战,则示弱耳。并州士马精强,以一当十,岂惧此逆贼乎?莫长他人锐气,灭却自己威风,早为出战,请以决疑。”元吉曰:“汝等所见甚明,吾意已决。”即令宇文歆为前部,殷开山、张达为左右护卫,窦悦、苏峻为合后。

  元吉议遣已毕,遂引了人马出城,直至八仙坡下,平川旷野,列开阵势。正直四月,天气略热,等候一日,早望见刘兵到来。当晚不战,次日辰牌左侧,三通画鼓响处,门旗影里,元吉出马:头戴紫金盔,身披黄金锁子甲,左右锦囊插狠牙箭,手持枣木槊,坐下赤兔马,高声大骂:“逆贼!无故兴兵入寇,早早投降,不失封王之贵。愚迷不允,洗颈受戮。”骂尚未了,对阵上敬德挺身跃马而出:头戴镔铁盔,体挂绿锦战袍,身披狮子连环铠甲,腰系弯弓带箭,狻猊宝刀,手持虎根竹节钢鞭,坐下雪蹄乌骓马,果是黑煞天神。睁圆环眼,喊若巨雷。

  元吉见了,心中惶惶,回头问曰:“谁敢出战?”阵中一将,纵马挺枪而出。元吉视之,乃并州长史李仲文。两骑相交,战不数合,被敬德一鞭打于马下。元吉便勒马入阵,敬德挺鞭直冲过来。元吉大溃,四散奔走。敬德在阵中如出入无人之境,背后过来殷开山、宇文歆,三军皆至,来救元吉,敬德方退。

  三处各折了人马。张达、窦悦军马都到一处商议,言敬德英雄,果是无人可敌。正忧虑间,小校来报敬德搦战,三处首领各自上马归本寨,军分五队,布列向前。遥望敬德一处马军绣旗招扬,先来冲阵。前军谢文应出马挺枪去迎敬德,交马手起一鞭,打文应于马下。众人心胆俱丧,殷开山骤马出曰:“吾受齐王厚恩,何不以死报 !”手持长柄宣花月斧,飞马而出。敬德挥鞭拍马而来,与开山战到十合,敬德一鞭打中开山背心,弃斧于地,两手抱定,屈身负痛而走,口吐鲜血,淋漓不止。众队军士一齐呐喊,敬德迳冲窦诞军,诞轮双刀直迎敬德。敬德睁目大叫,挥鞭来战两合,诞拨回马落荒而走,敬德骤乌骓马赶来。那马飞走如风,看看赶上窦诞,挺钢鞭望后心便砍。旁边转过张达,怒发冲冠,挺枪飞马大叫:“逆贼休走,吾在此与你共斗一百合 !”敬德见了,弃了窦诞,便战张达。达抖擞神威,酣战敬德,各队军士一齐助喊。张达终是力怯,枪法杂孔,被敬德大喊一声,活捉过马去。众军各自逃生,日色已晡,两下鸣金收军。未知张达性命如何。

  总批:武周结连突厥,倚以为助,自是而欲进兵大唐,乃拔扈之甚者也。然金刚所举敬德,则深明为将之道焉,观其五才十过之论,虽太公之《六韬》、《三略》不是过矣。唐将若殷开山者,庶足以当之,而张达辈,窃有所不取也。

卷四十"宋金刚义释张达"

  当日宋金刚坐在帐上,群刀斧手把张达推至帐前,金刚喝曰:“大军到此,何不开城纳降,尚敢引兵前来拒敌?”达曰:“汝等无故入寇,侵我大唐,反称吾为拒敌,吾岂降汝死狗奴哉?”金刚喝令左右斩讫报来,达亦喝曰:“死狗奴!斩即当斩,何以怒为?”金刚见达面不改容,慌大笑下阶,喝退左右,亲释其缚,取衣与之,扶于正中高坐,纳头便拜曰:“吾交请足下来此,同扶立刘主。谁教如此捆获?冒渎威容,幸勿见责。

  吾素知足下忠义之士,世之丈夫也。”便进酒压惊,以上宾礼待之。张达感其恩义,无有异志。

  元吉折了二将,退入并州,聚众商议。元吉曰:“吾闻敬德之名,未尝见面。观今日阵中,手将称为万人之敌,信不诬矣。此人难与争锋,只宜坚守。”正说间,人报敬德兵马渡过晋川,来打并州。元吉转慌,窦诞只劝不可去敌,谨守为上。

  阶下穆逊守将出曰:“某乞精兵数千,掩来军于晋川之内。”

  窦诞劝不可去,穆逊曰:“据汝只是坚守,似此何能立功名于后世乎?兵法云:军半渡可击,今兵渡晋川,不乘此时击之,直待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深根固蒂,难以动摇矣。穆逊愿决一死战。”

  元吉大喜,点精兵五千,随穆逊出并州迎敌。军至,绣旗开处,敬德提鞭出马,穆逊却欲出迎,后面军士见敬德神威凛凛,不战而走。穆逊止喝不住,大败,退入并州城,马步军折其大半。元吉慌急,差夏安星夜往长安见帝,呈上告急书,言敬德打死李仲文、谢文应二将,活擒去张达,现围并州至急,望早拨大将,引军救护。帝大惊曰:“敬德何人也?”安曰:“他覆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阳人也。人称为百胜将。

  精通兵法,熟谙韬略。身长九尺,黑脸虾须,有万夫不当之勇。

  惯使竹节钢鞭,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非等闲之辈也。”时满朝文武见说,具各惊骇,低首无语。帝指班部中一人曰:“汝可引一军去解并州之急。”其人应声而出,众视之,乃裴寂也。

  帝喜,封为行军总管,拨新军五万,差郑样、林虎为副将,刻日便起。先差人报知并州城内,令元吉引兵出城助战。

  却说金刚、敬德在寨中,每日令人攻城,不能得下。正在纳闷,忽见正南有救兵到了,旗上乃“行军总管裴寂”。金刚问谁可迎敌,敬德要去。金刚曰:“汝既为前锋,且未可去。”

  更问其次,吴植应声而出。金刚与兵五千,交吴植去迎敌。

  又问曰:“吴植虽然去了,倘有疏虞未便,谁敢再去?”帐下敬德坚执:“某愿往。”金刚亦与兵五千,两枝军马去了,金刚把军马离城,且撤退二十里,恐防城内元吉冲突之患。

  且说郑祥引军前去,与敬德军相通。两阵对圆,郑祥横枪立马于阵前,对阵敬德跃马而出,手提钢鞭,厉声大骂:“逆贼!敢来拒敌?”郑祥大怒,挺枪跃马,直取敬德。两马相交,斗不数合,被敬德一鞭砍于马下,唐兵大败而走。敬德率众赶来,至前面丹林,直下一军摆开,乃林虎,出马来与敬德交锋。

  战不数合,林虎亦被敬德打死,余兵败回,来报裴寂。裴寂大惊,忙差大将武伯、向慎初二人引一万军战敬德。并州元吉开门接应。二将兵至,两阵封圆,武伯出马,向慎初把住阵脚。

  敬德出阵,武伯挺枪迎之。两马相交,战到十余合,不分胜负。

  敬德佯输诈败,望本阵便走,武伯拍马便赶,背后慎初料敬德是计,慌骡马出阵,大叫:“休赶 !”武伯急勒马回时,敬德鞭早已到,一鞭正中其背,伏于马鞍前后。敬德便待赶来,却得慎初接住,救得武伯回阵。敬德驱军掩杀,两军混战一场,唐兵折多,慎初引军退回。武伯口吐鲜血,来报敬德如此英雄,寂曰:“真虎将也!吾观此人动静,难与为敌,必用奇计,可以破之。”独孤怀恩曰:“来日可令一心腹之士彼处投降,金刚无谋,必倾心见用。使为内应,胜之容易,此万全之策。”

  元吉曰:“此计甚妙,速早图之。”即准备遣人诈降。

  却说金刚、敬德与副将寻相等,在寨中商议攻城之事,忽报唐将魏承汉反来投降元帅。金刚召至帐下,问其故,承汉曰:“某在唐为偏将军之职,近与史仲翔一同引军来齐王帐下听调。齐王徇私,意将仲翔升为前将军,将某不用,因此背暗投明,来归元帅。”元帅正问之间,寨外仲翔搦承汉出战,金刚曰:“汝武艺比此人如何?”承汉曰:“某虽不及,可立斩之。”

  金刚曰:“汝若要吾重用,必先斩仲翔,然后无疑。”承汉欣然上马,金刚自出寨外观之。唐军中仲翔在军前大骂:“反贼!盗吾骏马,势不两立。”承汉亦骂:“元吉匹夫,用汝此等 !”仲翔挺枪来战承汉,承汉持刀迎之。交马数合,斩仲翔于马下。唐军便走,金刚叫军休赶,叫取尸首入寨,剥下衣服,内外看之,复坐帐中,唤承汉至,叱左右拿下。承汉叫:“无罪 !”金刚喝曰:“吾自幼便识史仲翔,如何故来瞒吾?”承汉便转语曰:“此人仲翔之弟也。”金刚曰:“元吉叫你来诈降,于中取事是否?若不从实,吾即斩之。”承汉只得招了。

  金刚略施小计,就此而要擒元吉。其计如何?

  总批:张达被敬德生擒,而金刚亲释其缚,未知何故。兵法虽云“军半渡者可击 ”,然大率坚壁为上,出战次之。试观敬德阵中手段,真万人敌也,非用计以破之,决不可胜。若承汉之诈降,岂足为异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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