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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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李渊遣使如突厥"

  大业十三年夏五月,李渊设计杀了副留守王威、高君雅二人。刘文静与裴寂遂作符敕,发宫监库物佐军,改其旗帜,军声大振。寂见渊举兵,遂进宫女五百,米九百万斛,杂彩五万段,铠甲四十万副,以资军费。

  此时建成、元吉在河东,闻父命召二人,送弃其弟智云于河东而去。智云孤力,被吏执送长安杀之。建成、元吉与柴绍皆到晋阳。文静进曰:“目今突厥强盛,累为吾患。地势相去不远,倘知举事,人马汹涌而至,何以迎敌?实为心腹之病。”

  渊曰:“何以待之?”文静曰:“古人有云:‘正其谊,不谋其利;安彼取此,远交近攻,伯者之道也。明公欲取天下,可先令人奉书,厚遗金帛,称臣于突厥,借其人马,倚以为助,彼必无侵犯之患,而我得泰山之安,天下不足忧矣。”渊曰:“突厥与中国不世之仇,吾既为帝,安可称臣于彼?”文静曰:“明公之言谬矣,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今吾先礼而后兵之,亦无不可。”渊曰:“此言甚善。”便遣文静为使,将黄金二百两,蜀锦千匹,进见始毕可汗。始毕曰:“唐公何事而起兵?”

  文静曰:“先帝废冢嗣以授后主,国政大乱,唐公国之近戚,惧毁王室,故此起兵。愿与突厥共定京师,所有金帛、子女尽以归可汗。”

  始毕闻言大喜,顾谓近臣曰:“隋帝为人,我所知也,若迎以来,必害唐公,而击我无疑矣。苟唐公自为天子,我当以兵马助之。”于是即遣精骑二千,良马千匹,随文静至太原。

  渊接见大喜,诸将佐请从突厥之言,先立帝号。渊以为不可,曰:“诸君宜更思其次。”裴寂曰:”可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然后移檄郡县,改易旗帜,杂用绛白。”

  渊曰:“此可谓掩耳偷铃,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渊始从之。复遣使以告突厥。

  至是,渊号为大将军,开大将军府,置三军。以子建成为陇西公、大都督,左军隶焉;世民为敦煌公、大都督,右军隶焉;元吉为姑臧公,中军隶焉。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温大雅为记室,武土蒦为铠曹,殷开山为府椽,刘政会为属,长孙顺德、王长及刘弘基、窦琮为统军,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咨议。开仓库,赈穷乏,改立白旗,誓众于野,作檄文以达诸郡。檄文曰:渊以大义布告天下:炀帝以悖逆诈谋,坐承富强之业。志骄气溢,穷侈极欲;兵连四夷,政烦赋重;巡游不息,残害生灵。太狠不仁,罪恶充积。今渊遥天子为太上皇,以代王为帝,仗义行师,雄兵十万,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仁义之师,同赴讨贼,以安隋室,拯救生灵。檄文到日,速可奉行。

  李渊檄文去后,西河郡丞姓高名德儒,渤海人也。接见渊檄,大惊曰:“李渊亦反矣!匹夫无知,吾与汝皆是隋臣,焉敢移檄州郡,吾宁就死,岂从汝反耶 !”遂将檄文扯碎大骂。

  使者奔回告渊。渊大怒,便议起兵,先取西河。当日世民为行军都督,长孙顺德、刘弘基为副将,殷开山为先锋,领了三千人马,径望西河进发。

  却说西河郡丞升厅,人报世民来取城池。德儒即唤军官商议。一个管军校尉姓段名玄信,会使飞叉,曾射死双虎,在西河管军,对高德儒曰:“李渊是反隋之臣,若来之时,可与他相持,某愿为前部。”德儒曰:“我闻李渊之子世民极其英雄,更兼有殷开山、长孙顺德之辈亦是猛烈,如今领兵前来,我西河兵微将寡,恐怕难以敌他。”玄信曰:“世民纵有四手,吾何惧哉。”德儒大悦,教玄信领一千人马,出城来迎。

  世民兵近西河,前马哨探的回报敌军来到,世民把三千人马摆开,以待来军。玄信兵至,列成阵势,骑战马、提飞叉而出。世民出马,责玄信曰:“吾父兴举义兵,征讨群贼,欲立新君,以安隋室。德儒匹夫,既不相从,安敢出不逊之语,毁伤吾父?今大兵压境,不早束手就缚,尚敢迎敌?”玄信大骂:“我等只识隋朝,岂顺李渊乎 !”世民大怒,挺枪跃马,直取玄信。玄信挺飞叉骤马来迎。两马相交,斗四十余合,玄信拨回马便走,世民赶去。玄信回顾世民马来较近,用飞叉掷来,被世民一手绰住,回掷玄信,正中面门,坠马而死。德儒见玄信杀死,手持双剑,飞马过来。右阵上长孙顺德一斧来迎,未及数合,活捉德儒而回,掷于马下,余军皆走。顺德捉德儒入寨,世民数之曰:“汝曾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故得高官。

  吾今与义兵,正为诛佞人耳,汝有何说?”德儒曰:“汝名为隋将,实为隋贼。假立新君,欲承大统,实挟天子以令诸侯,吾今惟求一死,有何理说。”世民知其不屈,遂喝令斩之,其余不戮一人,秋毫无犯。军民人等,各慰抚之,使复其旧业。

  远近闻之大悦。世民引兵还于晋阳,往返才是九日。渊大喜曰:“吾儿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遂定入关之计,且看如何施展。

  总批:渊举义兵,寂进米帛铠甲等,以资军费,可谓齐心共事者。

  静欲其倚突厥以为助,则失一大著矣。作檄文以布告天下,诚洋洋乎仁义之师也,是以遂定入关之计云。

卷十二"唐兵大破宋老生"

  是年秋七月,李渊遂以子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自率甲士三万,誓众移檄,谕以尊立代王之意。离了晋阳,望西进发,但见旌旗蔽野,剑戟横空,人如猛虎,马赛飞龙。时哨马往来不绝,报入长安。隋代王侑遣虎牙将宋老生率领精兵二万屯于霍邑,大将军屈突通率兵五万屯于河东,各守险要,以拒渊兵。正值淋漓久雨,平地水溢,军士不能前进,刘文静曰:“今天积雨,军无战心,不如暂且屯营灵石,按兵不动,以候天时。先使人致书招谕李密,与其结好相合,探其虚实,令彼自安,吾得展其手段,此万全之策也。”渊喜,即以书去招密。 原来李密每自恃其兵强,欲为盟主,乃遣将军张仁则致书于渊。渊折封视之,书曰:密顿首再拜大将军仁兄麾下:伏念隋室不幸,而遭群雄之卓立;黎庶凋残,致使奸臣之秉政。欺君罔上,结党成群,天下之人无不欲食其肉也。今仁兄仗义讨贼,以安隋室,大为有理。迎立新君,以即帝位,则非所独尊。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人人得而君之。兄若西行入关之计,可使步骑数千,自至河内面结盟约,愚弟安有不从之理。所望左提右字,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岂不盛哉。书不尽言,伏惟照察。

  渊看书毕,大笑曰:“李密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吾方有事关中,若遽绝之,乃是更生一敌,不如毕辞推奖,以骄其志,使彼为我塞成皋之道,扼东都之兵,我得专意西征。候关中平定,据其险阻,养其锐气,徐观蚌鹬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众然之,遂令记室温大雅作书以复密。密得书,拆开读之,书云:渊顿首再拜魏公贤弟麾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早膺图箓,以宁兆民。

  宗盟之长,为籍见容,复附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李密看罢甚喜,以书示将佐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矣。”房彦藻曰:“渊有雄才,而甚得民心。其子世民与刘弘基、殷开山诸将,皆万人敌也,并非在于人下者。今日见推,彼方有意关中,恐吾兵袭其后,与之为敌,故如此谦让,明公何不察之?”密曰:“虽在假做人情,如此谦让,吾安可拒之?”

  自是信使往来不绝。丽泉诗云:李密矜夸士马强,何如高祖智优长。

  此番早建西行计,焉使隋朝属大唐。

  当日唐兵阻于灵石,不能前进。时雨久不止,军中粮尽,或传突厥与刘武周乘虚打入晋阳,元吉众人皆不能守。渊闻之,大惊曰:“似此奈何?武周果有兵至,则根本虚矣,安能自立。

  不如班师北还,用缓计图之。”裴寂曰:“吾观隋兵尚强,未易卒下。李密奸谋难测,武周惟利是视,不如还救根本,更图后举。”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忧无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逞远略;刘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欲远利太原,岂肯近忘马邑。吾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人咸阳,号令天下。今才遇小敌,遂欲班师,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今还守太原一城之地,是为贼耳,何以自全?”建成曰:“世民之言深是有理,大人可从之。”

  渊皆不听,即催促军士收拾起行。世民将复入谏,适值天色已暮,渊已寝矣。世民不得入帐,乃号哭于军门之外,声闻帐中。

  渊召问之,世民曰:“兵进则克,退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五日,何得不悲 !”渊乃悟曰:“军已发还,奈何?”

  世民曰:“右军严而未发,左军去亦不远,请自追之。”渊笑曰:“吾之成败,皆在于汝,惟汝所为。”世民乃与建成分道乘夜追之,及至灵石之际,天色已明,太原所运之粮相继而至。世民大喜曰:“此天佑我也!不因此时杀进,更待何日。”

  建成曰:“凡人举事,须要天时。今军士苦于久雨,辎重皆湿,可移屯于前面山上,徐图进取。”世民曰:“不可,若移屯,贼必冲突而死战也。此雨数日必晴,一晴并力攻之,老生可擒矣。”于是随即请渊传令军中,收拾行装,径向霍邑进发。

  却说军行数日,果然雨霁天晴。宋老生在霍邑闭城不出,建成、世民引数千精锐之士直抵城下,金鼓齐鸣,喊声大起。

  世民横枪立马,举鞭指麾,若将围城之状。老生裨将牛如金忿然进曰:“唐兵临城而不出战,是怯也。愿借五百军士,某当决一死战。”老生从之,令如金出城迎敌。两陈对圆,如金出马与殷开山将战四五合,开山败走。如金引五百军一发赶入阵来,被建成指麾五千兵一裹,围如金于阵内,左右冲突,不能得出。老生在城上望见如金困于垓心,荒使左右备马,引壮士五百骑出城,拍马当先,奋力杀入唐阵。长孙顺德迎之,不能当面走,老生直至垓心,救出如金,乘势大呼将士曰:“不就此时杀去,更待何时 !”

  忽然喊声大作,一彪人马自东杀来,视之乃建成也。老生即向东路迎敌,与建成战不数合,柴绍从南杀至。老生弃了建成,与柴绍厮杀。建成随后赶来,如金在阵后拽弓一箭,射中马足,将建成掀下马来。如金奔前持刀便斫,殷开山抢至面前,大喊一声,如金一见,措手不及,被殷开山斫为两断,救得建成归阵。老生见杀死牛如金,刀法便乱,大败而走。柴绍追之,赶上二十余里,忽然世民与军头段志玄自南原驰下,阻住去路。

  老生进退无计,急下马投堑,被刘弘基获而斩之,遂克霍邑。

  渊出榜安民,便欲起行。未知从哪路进发,且看下回分解。

  总批:渊以书去招密,将欲展己之手段,故先令彼之自安耳。密致书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其妄自尊大可知。唐公虽见推,天下岂即归乎?老生一破,霍邑不难克也。

卷十三"李渊合兵围长安"

  渊既取霍邑,军声大震,远近豪杰归附者日以千数,惟河东是屈突通固守,不能得下。欲引兵西趋长安,恐通犄其后,犹豫不决。裴寂曰:“屈突通据守蒲关,今且未下,吾舍之西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我腹背受敌,此败之符也。不若先破通,然后趋京师,京师恃通为援,通若一败,京师必破矣。”世民曰:“不然,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振槁叶耳。若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彼得谋备以待我,坐费日月,众心离沮,则大事去矣。且关中蜂起之将,未有所属,易以招怀,抚而有之,众附兵强,何向不克。通自守贼耳,岂能患我?一失其机,胜负未可料也。”渊为从之,乃留诸将围河东,即发人马直奔西行。

  却说唐兵起行之次,渊谓诸将曰:“前路崎岖,必得为先锋前行,逢山开道,遇水叠桥。谁敢当此任?”帐下一将出曰:“某虽不才,愿为前部。”众视之,乃殷开山也。众将曰:“非此人不可为先锋。”渊曰:“今诸将保汝作前部先锋,吾拨五万马军,五万步兵,令取关中。汝同世民、刘弘基引军前进,专一填平道路,修理桥梁,凿山破石,勿教阻碍。吾提大军十万,星夜继进,若违吾令,必依军律。”开山领命而行。再令建成领兵五万,同刘文静、王长谐、窦轨诸将屯永丰仓,守住潼关,以备东方。

  不说建成进攻河东,且说世民大军迤逦望渭北进发,先锋殷开山要立头功,急催军马至济水。前通武关,回顾诸将曰:“关上无多军,只今便可抢关。”原来把关隋将姓郝,名道衡,只有一万人在关上。关前有水,下有大涧,当见唐兵来,众军各自守护。殷开山引军马抢上关来,连弩齐发,箭如雨下。开山急回,射倒数十骑了,急报世民。世民自引帐前数百骑直到关下看时,关上连弩齐发,世民急回,郝道衡引兵五百赶下关来。世民拍马过桥,桥上陷住世民,马脚挣不起。世民步走,道衡一枪刺来,被唐兵中薛侃回身一箭,射道衡于马下。世民乘势抢关,关上五千隋兵为无主将,不敢抵挡,被唐兵杀散。

  当时世民把关将铠甲鞍马赐与薛侃,迁加护军。众将聚于帐下,世民唤殷开山问曰:“汝为先锋,吾曾吩咐汝,要开叠桥道,以候大军进发。今桥石陷吾马蹄,若非薛侃,吾被隋人所杀。

  汝违吾令,叱刀斧手斩讫报来。”诸将告曰:“出师之始,便斩先锋,恐于军不利。且此人名标当世,望世子恕之。”世民怒气方息,纵军前行。

  此时高陆人于志宁守冠氏城,琅玡临沂人颜师古守安养城,见唐兵势大,本部只有五千军,不敢迎敌,闭门坚守。世民令刘弘基围冠氏城,薛侃围安养城。世民曰:“兵贵神速。”

  遂撤军五万,星行电走,势不可当。前至中渭关,关上守将祝佥、尚豹二人商议,佥曰:“唐兵十万前来,势不可当,不如守之。”尚豹曰:“唐兵远来疲困,虽多何益。若不出战,冠氏、安养二城休矣。”祝佥沉吟不定,人报唐兵大队已到。

  世民扬鞭指关而言曰:“吾今统数十万之兵到此,汝等早早归降,各依品级升用,不然玉石俱焚。”尚豹听了,令祝金紧守关隘,引三千军杀下关来。世民引兵便走,尚豹乘势引兵追杀二十余里。唐兵复合,尚豹急回,关上已竖起顺旗。尚豹大惊,高骂忘义之贼。只见祝佥在关上大叫曰:“我已降了大唐,汝可随吾投降。”尚豹大怒,骂曰:“汝这反贼,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乎 !”关上矢石如雨,尚豹返身杀回,四下唐兵合至,尚豹在乱军中死战不得脱,所将隋兵十停去九。豹乃叹曰:“臣力竭矣,愿作隋朝之鬼 !”乃奋力冲阵,身被数枪,血盈袍铠,遂自刎而亡,余兵尽降世民。世民得了中渭关,此时世民妻兄长孙无忌亦引兵来助。丽泉诗叹曰:世民亲驱十万兵,隋臣无计守孤城。

  祝佥降虏尚君死,豹有流芳佥臭名。

  渊兵后面继至,建成留下刘文静在河东拒屈突通,亦皆来到。世民接见大喜,渊即令渭北投降士卒赐之酒食,谓之曰:“今夜用汝等带吾军去取阿城,各有重赏。”众皆应允。是夜叫佥、豹手下人引进到阿城,叫曰:“吾等有急事,特来相告,可速开门。”城内听知是自家,即时开门。军士一涌而入,刀不沾血,遂得了阿城,至是关中一路皆降。

  却说渊之女嫁与柴绍,自幼习舞刀剑,驰骋弓马,亦领舞射女兵一万余人,会世民在渭北,与柴绍各自立营,号为娘子军,其锋甚锐。原来柴绍初至太原时,谓其妻曰:“尊公举兵,吾今与汝共行则不可,留汝在此则必及祸,奈何?”妻曰:“夫但速行,我自有避匿之计,汝勿以我为虑。”绍遂自行。妻乃潜归鄂县乡中僻处,散其家赀,聚集徒众。此时渊之从弟神通亦在长安,亡入鄠县山中,与长安大侠史万宝起兵以应于渊。

  又有贼首何潘仁聚众数万,劫李纲为长史。李氏使其奴马三宝说潘仁,令与神通合兵共攻鄠县。潘仁从之,遂克鄠县。神通众逾一万,唐兵共有四十余万。渊所经隋之行宫苑御,悉令罢之,放出宫女,各还其家。随令建成引兵二万,先自新丰趋至霸上,次令世民领兵径向隰城进发。有房玄龄纶巾道服,自外而入,拜谒世民于军门。世民一见大喜曰:“使吾成大事者,必此人也。天交邂逅于此,幸明教以助我。”玄龄曰:“某碌碌庸才,不足以用,但愿明公威加海内,垂名竹帛,玄龄得效其尺寸,其余不足为矣。”世民又大喜,乃留为记室参军,引见于渊,加为谋主。玄龄见世民待以厚礼,亦自以得遇知己,知无不言,言无不验。玄龄曰:“此离长安不远,只隔丈尺之地,事在掌握之中。兵贵神速,不可迟缓。”世民即引兵直奔长乐宫,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先破通而后趋京师,固是一见,然大事未必不去。若藉累胜之威,以抚归附之众,则取长安如拉朽耳。殷开山真先锋也,薛侃真雄兵也,而又得玄龄以为谋主,何大事之难定云。

卷十四"李渊奉迎立代王"

  此时长乐宫留守吕广,听知渭北、隰城数郡已归于渊,不十分提备。当日至私宅,与夫人对坐共饮,妻曰:“近闻李渊兵来,远近报急,汝无忧色,何也?”广曰:“大事自有史万岁、高炯等掌管,于我何忧?”妻曰:“汝留守此宫,不为不重。”广曰:“炀帝荒游,代王幼冲,国中无主,不久已付他人。唐兵若来,吾实降之。”其妻赵氏哄其面曰:“汝为男子大丈夫,先怀不忠之心,枉受国家爵禄,何面目与汝共立天下乎 !”吕广默然不答。

  忽有人急报,唐将殷开山、世民涌入城门来了。吕广大惊,慌忙出降,跪曰:“某有心归顺久矣,今幸世子到此,愿作前引。”世民曰:“若如此,便升汝一官,封为乡道人。”报李广夫人自溢而死,世民问其故,广以实告,世民怜其贤,俱棺木葬之。世民既得长乐宫,诸将尽在长乐取齐,军声涌沸。长安郭外,百姓惊惶,逃走无数。渊遣使入城,招谕隋诸将佐。

  此时内史卫文升年老,闻渊军至,忧惧成疾。独将军阴世师、郡丞骨仪奉代王侑乘城拒守。骨仪见事急,与众官商议守御之策。见使来,师古大骂曰:“逆贼匹夫,不能立主安国,报答先帝,尚敢招我降乎 !”即斩来使,入见代王曰:“今李渊兵临郭外,臣荷国重恩,须肝胆涂地,不能补报。臣愿领兵出,与李渊决一死战。”代王计点城兵六万,与师古出城。早遇唐兵,世民布成阵势。二人立马阵前,唐兵布成一阵,名为八阵图。只见画鼓三通,旌旗开处,那一边数十员隋将,随着师古横枪立马大骂:“李渊逆贼,敢以兵来反乱朝廷 !”当日世民使殷开山、刘弘基两兵伏于后,世民自进兵,与师古对敌。两马相交,战了三十余合,世民诈败便走,师古赶来。一声炮响,两下伏兵皆起,把师古围在垓心,余军四散奔走。世民令乱箭射之,师古中箭下马,被步军斩首。城上守将见射死师古,紧闭城门。左仆射梁文彦曰:“事已急矣,城门百姓扶老携幼,哭声震野,逃生而去,实不忍见。今内无强将,外无救援,何以待敌?只宜坚守城池,令人星夜江都告急,巩邑借兵来恢复,此为上策。”度支尚书长孙平曰:“仆射之言非矣,远水岂能救近火乎?且李密虎狼之辈,引以为援,正所谓除狼而得虎也,亦遭其祸。李渊内蓄凶恶,外施仁义,事宜在目,不如开城引入城内,与之共立代王即帝位,以安人心。然后暗使人江都报急,发檄郡县,勤王兵至,庶几隋室可安,人心不摇矣。”文彦曰:“汝真儿戏耳!若入城内,大事定矣,深根固蒂,何以勤王?汝莫非生二心耶?”

  言未绝,傍边转过一人大喝曰:“文彦!汝不识天时耳,尚何多言 !”手挥一剑,将文彦斩作两断。众皆大惊,视之,乃河东人也,姓蒋名佐,现为殿前都虞侯。佐曰:“以今主上巡游江都,乐而不返,百僚无主,正宜迎立新君,以安隋室。

  且今李渊父子行兵,仁义布于天下,咸称明主。其子世民,英雄无比,关中一路,士民归之如市。据汝等所言,是逐一饱虎,而引饿虎至矣。”吓得众人彷徨失措,面面相觑,皆曰:“惟命是从。”此时世师、骨仪亦默然无语,于是大开四门,迎渊入长安城。丽泉诗云:唐兵数万入关来,幼主代王失自裁。

  将佐终存欺国智,文升空负济时才。

  全忠义士心同烈,守节大人意可衰。

  过后未期文静死,一朝功业总无谐。

  初,渊命诸军攻城之时,禁约毋得侵犯隋之七庙,及代王宗室,违者夷三族。至是入城,城内百姓香烛迎接。是时,代王左右之人俱各奔散,惟侍读姚思廉侍于王侧。渊将士将登殿,思廉厉声喝曰:“唐公举义兵,欲匡帝室,卿等不得无礼 !”

  众皆愕然,布立庭下。思廉扶代王至阁下,泣拜而去。是日渊还居于长乐宫,与民约法十二条,悉除隋朝苛禁。时卫文升已死,执阴世师、骨仪等十余人斩之,余无所问。

  马邑郡城李靖,三源人也。少负志气,有文武才略。其舅韩擒虎每抚之曰:“可与言将帅之略者,独此子耳。”素与渊有隙,渊令缚至欲斩之,靖大呼曰:“公兴义兵,欲平暴乱,岂可以私怨杀壮士乎?”世民进曰:“昔汉高祖封雍齿、斩丁公,忘其私怨,以将士难得;今大人用人之际,不可以杀贤士。”

  渊怒气方息,乃舍之。世民因召靖至幕府,与之同议军情。

  原来代王名侑,乃文帝之孙,封为代王。渊命百官迎至,即皇帝位于天兴殿,时年十三,号称恭帝。大赦天下,改元为义宁元年。以炀帝在江都,遥尊为太上皇。渊至朝堂,望阙而拜。恭帝授渊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大丞相、录尚书事,进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视事于庆化门。冠冕有十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封建成为唐国世子,封世民为秦国公,封元吉为齐国公。长安已定,渊乃分拨将士,守把隘口。建成曰:“吾留下刘文静在河东,与屈突通相拒。

  此人足智多谋,久不能下,可遣兵助之。”渊即命世民领兵二万,直抵河东,相助文静。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吕妻自缢死节,孰谓女中无丈夫哉!李渊还居长乐而约法,悉除隋朝苛禁,百姓如改观矣。又迎立代王,以安隋室,其理正,其说长,与长孙子之见一也。至留静以拒通,此计甚妙、甚妙。

卷十五"屈突通潼关射子"

  原来屈突通守潼关,与刘文静相持月余,复使桑显和夜袭文静营。文静尽力苦战,显和败走,通势益蹙。或说通降,通泣曰:“吾历事两主,受国厚恩,食人之禄,而违其难,吾不为也。”每自摩其颈曰:“要当为国家受一刀 !”劳勉将士,未尝不流涕,人亦以此怀之。

  当日唐兵前去到河东,刘弘基来禀世民,即曰:“潼关是屈突通守把,筑起土墙,四面遍排鹿角,十分守护得严紧。不若弃了此关,从右小道而出,直抵河东城下,使人招谕通守尧君素。君素一降,通亦随手来降矣。”世民曰:“屈突通何等之人,敢以兵拒我?”左右曰:“此人为官劲直。其弟屈突盖,先为长安令,亦以直言显。时人语曰:‘宁食五斗艾,无逢屈突盖;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 ’,正此二人耳。”世民曰:“此关乃冲要之路,不得此关,安能得至河东城下;如得此关,尽以关上之物赏军,不可迟滞。”刘弘基得了号令,令军四面攻打。连日不能破,且撤军退,再来票世民,说关难讨。

  世民大怒,欲斩刘弘基,帐下一人进曰:“某虽不才,愿去潼关掉三寸之舌,说屈突通来降,不须动劳弓箭。”世民喜,乃部下高显道也。世民曰:“汝以何言说之?”显道曰:“屈突通与某同乡,自幼曾结兄弟。某流落江湖,久不相见。今若到彼,以利害说之,必来降矣。”世民便遣显道一行。显道乘马到关前,高叫故人高显道求见。关上报与屈突通,通即放入,至关相见。通曰:“故人自何而来?”显道曰:“某今在唐参赞军机,待以上宾之礼。”通勃然变色而起曰:“世民是吾仇人也!吾事隋,汝事唐,各事其主。昔日为昆仲,今日乃仇仇也,不必多说,烦请出关。”显道欲开言,通已自去了。军士忙催赶出关外,回头看见通倚于木栏杆上,显道指而言曰:“贤弟何薄情而忘义也?”通应曰:“法度如此,我之为人,兄所知也。我受国厚恩,今日之事,但有必死耳,不须再说。回见世民,便叫来攻,吾不为惧。”显道见说,便人回报世民,世民曰:“汝曾以天命并势利说之否?”显道曰:“屈突通不待开言,而便绝之。”世民曰:“汝可再往,就关前大叫而说之。”显道又往,立马于关下,大叫曰:“贤弟听吾忠言,汝以一孤关欲拒数万之众,不亦愚乎?关破身亡,无[济][于]

  事,不顺大唐而屈膝他人,乃不识天命、不辨清浊,贤弟细思之。”屈突通拈弓在手,指显道而言曰:“前言已定,不必再说。我便识兄,箭不识兄也,可速退。”显道回见世民,言通如此。世民大怒曰:“匹夫焉敢如此!以我无攻城之策耳。量潼关此样城池,便满屯军马,安能拒我哉!传下号令,可速攻之 !” 通在关内,见四面攻急,相持日久,粮食又缺,终是势穷难守。又闻长安不守,家属皆为李渊所掳,乃留桑显和镇守潼关,一夜引兵众趋洛阳求救於越王。桑显和知越王被李密围逼,势亦不久,次日即将潼关来献。刘文静乃使首将窦琮与显和追之。及于稠桑,通见后面人马追急,遂结成营垒自守。窦琮遣通之子寿至营前,苦叫其父曰:“今日君亡,国祚已绝,父亲所守为谁?不若投唐以救全家老小。”通大骂其子曰:“汝这禽兽,如何来此?昔为父子,今为仇敌 !”喝令左右射之,箭如雨下,将寿射伤于地。众牌手一齐向前救之,抬进关内养病。

  文静、显和营下高叫谕诸将曰:“今京城已陷,隋祚已绝,汝等皆是关中之人,家属尽在长安,唐主宽仁抚之如旧。今汝相随屈突通欲往何处?若肯归降,父母妻子可保,岂不为美?”

  众军听之,皆释仗奔入唐营,单撇下屈突通一人。通知自不能免,乃下马望东再拜,仰天而哭曰:“臣今兵穷力屈,以至于此,非臣敢负国思 !”言罢即欲自刎,不防数卒一拥而上,将通捆缚,随即解送长安,来见于帝。帝赐之酒食,谓通曰:“朕知卿真忠烈之士,特赦卿罪,封为兵部尚书,赐爵蒋国公,兼秦公长史。”随遣同世民至河东城下,招谕尧君素。

  却说尧君素,字守直,桐乡人也。官拜击鹰郎将,率领人马从屈突通镇守河东,以拒唐公。世民令独孤怀恩领兵四面攻之,其城坚固,更兼守城用心,急不能下,招之又不肯归附,相持已久。世民大兵继至,围城铁壁相似,音信不通。君素乃造木鹅数只,击表文于鹅颈内,封固坚漆,装点已备,放在黄河,顺水浮流至河阳。有守卒得之,奏达东都。彼时东都事迫,不得遣将来救。当日世民遣屈突通至城下,以言招谕君素。君素在城上哭声不绝,通立马城下,呼君素曰:“守直贤弟,听吾一言:今隋祚已绝,人心已离,大事如此,何不早降,庶救一族之命?某今在唐,封吾兵部尚书,参赞军机,待以厚礼。

  何自执迷如是?”君素曰:“公为国大臣,主上委公以关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负国生降,更与人作说客耶?且汝所乘之马,尚是代王所赐也,有何面目乘之?”通曰:“吾今力尽,不得已如此。”君素曰:“汝力已尽而降,吾今力犹未尽,何用多言 !”遂不顾而去。通惶愧无语,勒马回营。世民大怒,麾兵攻打城池。比及一月,不能得下。刘文静曰:“今君素家属皆在长安,令人护其妻子至城下,以刀斧挟之,使其哀告于夫,降则有生,拒则必死。君素一见,必动夫妇之情,不攻自降矣。”世民遣人取至君素之妻李氏,绑于城下,告其夫曰:“今唐兵获我,来告夫主。今隋祚已绝,夫君何故自苦如此?

  若实秉忠诚,使妾今日得死于夫之足下足矣 !”君素曰:“天下名义,岂汝妇人所知 !”言罢,呜咽泣下,遂拽满雕弓,单射一箭,其妻应弦而死。后人有诗赞云:生死从来自有天,夫人秉节死弓弦。

  将军未画麒麒阁,李氏芳名已早传。

  君素射死其妻,只是固守不出。刘文静见不能取胜,谓世民曰:“潼关既破,此城不下,乃癣疥之疾耳,不足介意。今李密在东都与隋相拒,可移兵骤至其城,必为我有,何在此迁延岁月,取小失大乎?”世民从之,即引兵还入长安,商议进取之策。当日李渊欲进兵东都,遂先写表申达炀帝,看其说甚来意。 总批:屈突通死守潼关,盖以人臣既受国恩,则当报国主耳。通子劝父授唐,岂义哉?以箭射伤于地,宜也。尧君素亦不听妇言,而射死其妻,吾谓人臣之义,当以二人为正。

卷十六"王世充东都救援"

  却说炀帝在江都,各处报急,皆被虞世基隐匿不报。至是得闻大惊,便唤众臣商议。帝曰:“李渊已陷长安,李密围逼东都。今渊表奏,欲引兵救援,皆是虚意;称言救援,实欲取之。朕欲征讨二人,汝诸臣以为何如?”卢芳进曰:“李渊入长安迎立代王为帝,尚有尊君之义,外假仁义,其情可恕,宜以缓计图之。李密,世之豪杰,今又遣徐世勋袭破黎阳,据守其仓,得胜兵三十余万,远近攻陷,实国家之大患也。今围逼至急,越王朝夕悬望,宜先发兵救之。”帝闻奏大言曰:“谁敢领兵前去?”一人应声出曰:“臣虽不才,愿领兵往。”帝曰:“卿去救援,破密必矣。”帝令整点人马,急向东都进发。

  此人是留守王世充也。世充字行满,霸城人。身长七尺,豺声卷发,膂力过人。初为民部侍郎,出为江都郡丞。帝数南幸,世充能伺帝颜色,阿意顺旨,阴奉远方珍物,以媚于帝。

  帝以世充有将帅才略,累委之捕贼,所向辄定,由是功高得宠。

  是日世充出班奏曰:“臣举一将为先锋,可破李密。”帝曰:“卿举何人?”世充曰:“臣举河间郑州人,姓丘名瑞,现为右将军。”帝曰:“朕正欲用此人。”拨军五万,令二人领去。

  时李密进攻东都,人报江都王世充兵来救援,遂命秦琼各拒一处隘口,密自拒洛南,以孟让为先锋。秦琼守洛北,夏琦为先锋,两边皆来动兵。王世充兵至黑石,安了营寨,分兵守营,自持兵至渭北。相遇先锋孟让,自引军哨出,正与世充军相遇。孟让欲退,手下牙将项钊曰:“今隋兵入此,若不挫其锐气,何颜见魏公乎?”于是骤马提枪,来与隋军搦战。世充自提刀出马,与项钊交战,只一合,斩项例于马下,乘势掩杀。

  孟让大败,回寨去见李密。密责之曰:“不得吾令,何故轻敌,以致挠败?”让言项钊不听,故有此失。李密曰:“传下吾令,勿与交锋,紧守寨口,以老其师。待其粮尽击之,世充可擒矣。”

  王世充恐李密有谋,引兵退回下郏。

  却说丘瑞来见世充,问曰:“将军既斩将,如何退兵?”

  世充曰:“吾见李密不出,恐有别谋。”瑞笑曰:“彼有甚谋,但欲老吾师,待粮尽自獘之故。若果如此,城中越王岂坐视而不付粮乎?”世充曰:“近闻东都城内正虑无粮,只有布如山积。又闻密新得秦琼之辈,不可轻敌。”丘瑞曰:“人皆惧秦琼,吾独视为小儿耳,此去必擒。”世充曰:“倘有失如何?”

  瑞曰:“合正军法。”世充令瑞进兵。原来丘瑞所屯兵三万,分为三寨,各傍险山:一名天渠寨,二名新罗寨,三名滋石寨。

  三寨军兵分一半去取洛北,一半守寨。丘瑞进兵前行。

  却说秦琼在洛北守寨,报马到,说丘瑞兵来搦战。此时琼已得了密令,遂唤夏琦商议。琦曰:“洛阳地面山险,必有埋伏。将军引正兵出战,琦出奇兵,必擒丘瑞也。”琼拨精兵五千与夏琦,琼自引兵万余,离寨三十里,地名石子河,与丘瑞相遇,两军摆开。岸上是一望旷野,好片战场。秦琼出马搦丘瑞战,瑞亦挺枪骤马相交。战到二十余合,原来丘瑞后军见背后山中有魏兵旗号,自相惊乱,瑞知便退。秦琼背后掩杀,前面夏琦杀出,两下夹攻,瑞兵大败。秦琼、夏琦连夜追袭,直赶到天渠山。瑞仍旧分兵守住三寨,多置擂木炮石,坚守不出。

  琼离石子河十里下寨。次日,引兵挑战。瑞在山上,与副将石一清、范德大吹大擂,大笑饮酒,并不下山。秦琼令军士大骂,瑞只不出,琼收兵回。次日,令夏琦去山下搦战,瑞又不出。

  夏琦驱军上山,山头擂木炮石打下,折了数十人。夏琦急退,新罗、滋石二寨兵出,杀败夏琦。秦琼次日又去搦战,丘瑞又不出。琼使军人百般秽骂,瑞山上亦骂。琼寻思无计可施,相拒五十余日,琼就山前扎住大寨,每日在寨中饮酒至大醉,坐于山前辱骂丘瑞。李密差人来军前打探,见叔宝饮酒,回见李密,说叔宝饮酒,恐失军机。密笑曰:“此叔宝之计也。”众问其故,密曰:“叔宝与丘瑞相拒五十余日,近闻日饮醉时,只在山前秽骂,旁若无人。此非贪杯,乃赚丘瑞之计也。”遂令程知节解酒到寨中助之。

  且说秦琼拜受其酒,马传李密令摽赐众军讫,吩咐程知节、夏琦各引一支军马为左右羽翼,只看军中红旗起,便各进兵。

  秦琼叫将酒摆列于帐前,令军士大开美酒而饮之。有细作报上山来,丘瑞自来山顶窥望,见秦琼坐于帐下饮酒,令三军健儿面扑为戏。丘瑞曰:“秦琼太欺我耶!传令今夜下山劫琼寨,令新罗、滋石二寨军皆出劫,为左右翼。”丘瑞乘月色微明,引军从山侧而下,径到寨前。遥望秦琼大明灯烛,正在帐中饮酒,丘瑞当先大喝一声,山头擂木为助,直杀入中军。但见秦琼端坐不动,丘瑞骡马到跟前,一枪刺倒,原来是个草人。急勒马回,帐后连珠炮起,寨中一将当先,拦住去路,横眉竖目,乃秦叔宝也。挺枪跃马,直取丘瑞。两下[相遇],各自拒定,两将在火光之中交锋。瑞只望两寨来救,原来已被程知节、夏琦两将杀败,就势夺得山头。瑞与琼死战到五六十合,山上火起,原来被秦琼后军夺了营寨。丘瑞败走。秦琼赶了一程,回守石子河,飞报入洛口城来。李密大喜,方知秦琼饮酒是计,只要赚丘瑞下山。

  此时东都越王亦发兵接应,丘瑞退守巩北关,三万军已折大半,遣人问世充求救。世充大怒曰:“汝不听吾言,务要进兵,倒折了紧要寨口。”不肯发兵接应,却使催丘瑞出战。瑞心慌,只得定计,分两军于关前山僻埋伏,吩咐:“我佯输诈败,引过秦琼,汝等皆出,截住归路,破之必矣。”次日,丘瑞搦战,唐将夏琦出马。战不五合,丘瑞败走,夏琦乘势追之。

  瑞闪过山僻去处,俟夏琦马过,两下伏兵齐起,丘瑞后面刺杀夏琦于马下。败军回报秦琼,琼自来与瑞战。瑞又诈败,琼不赶,瑞又回,如此者三次。琼知诱敌,收军回寨,与程知节商议:“丘瑞用埋伏计杀了夏琦,又要赚吾,何不以计就计。”

  知节问如何,琼曰:“我明日当先杀去,汝即引精兵后至。待伏兵出,汝可分兵击之,用车数十乘,各带柴草,会合小路,用火烧之。吾乘势擒丘瑞,与夏琦报仇。”知节得了计,次日秦琼引军前进。丘瑞兵又至,与琼交锋。战到三十余合,瑞诈败走,琼引马步军追赶。瑞且战且走,引秦琼过山谷口去。丘瑞后军为前部扎住,专望两彪伏兵各出,却被程知节精兵赶入谷口拦住。其柴草车两路点起火,沿烧及山上,草木皆着,烟迷其径,兵不得出。琼引兵夹攻,丘瑞大败,夺路走上巩北关,收聚败兵,坚守不出。

  却说秦琼与程知节引数十队,自来关两边哨探小路。当日忽见男女数人各背小包,于山僻攀藤附葛而走。琼马上用鞭指与知节曰:“夺巩北关,只在这几个百姓身上,好好唤那个百姓来,用好言以安其心。”百姓告曰:“某等皆是洛阳居民,今欲回乡,听知大军厮杀,今欲过松溪,从八圣山出潼溪,入洛阳还家去。”琼曰:“这条路取巩北关多少近远?”百姓曰:“从八圣山小路却好是巩北关背后。”秦琼大喜,带百姓到寨中,点了酒食,便与程知节商议:“汝便引兵扣关攻打,我亲自引轻骑出蓝田山袭关后,丘瑞可擒矣。”琼交百姓引路,选轻骑五百,从小路而行,知节扣关攻打。

  却说丘瑞为救兵不到,心中正闷,军报程知节在关下攻打。

  却说丘瑞披挂了,欲下关,忽报山后四五路火起,不知何处军到。丘瑞自引兵来迎,为首一将,却是秦琼。丘瑞大惊,急走小路,马不堪行,后面秦琼追赶甚急,丘瑞等尽皆弃马上山,寻樵径而逃。比及走脱,随行只有十余人。步行走还东都,来见王世充。世充见丘瑞只剩下十余人,大怒曰:“吾叫汝休去,汝委下文状要去,今日折尽人马,尚不自死?推出斩之 !”未知性命如何。

  总批:王世充东都救援,诚有将帅才略,所举丘瑞亦能与叔宝辈累战争锋,可称隋之名将者此也。但恐救兵不到,即瑞亦不能保其后来性命如何耳。

卷十七"含嘉城秦琼战丘瑞"

  时有行军从事交留人来见瑞,与说曰:“今含嘉城密令赵仁基保守,保汝救此城,将功赎罪,若何?”丘瑞言愿往。有一湘阴人姓赵名泰来,见王世充言曰:“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丘瑞虽然有罪,主上之所深爱者也,不可诛之。再与五千军,令求含嘉城,则牵动诸处之兵,东都自安矣。如不成功,并罚前罪。”世充从赵泰之言,再与兵五千,交瑞救含嘉城。瑞努力而去。

  却说守城赵仁基、邵旦知丘瑞兵来,邵旦只要坚守,赵仁基定要迎敌,引军与丘瑞交战,大败而回。邵旦急申文书到洛口城,李密请诸将商议。此时徐世绩据守黎阳,房彦藻曰:“含嘉城紧急,必须秦琼方可退丘瑞。”贾闰甫曰:“今秦叔宝屯兵巩北关,亦是紧要去处,不可取叔宝回,帐下诸将内选一人去破丘瑞。”房彦藻曰:“丘瑞,隋之名将,非等闲可及,不着叔宝,无人可当。”忽堂下一人厉声而言曰:“汝等何视人如草木也!某虽不才,愿斩丘瑞首级以献。”众视之,乃罗士信也。彦藻曰:“尔性暴悍,不识进退之法,非丘瑞之对手也。”士信坚执要去,彦藻曰:“将军要去,可令一人副之。”

  裴俨曰:“我两个同去。”李密大喜,即时交裴俨、罗士信同行。贾闰甫谏曰:“今丘瑞亲打含嘉城,越王又遣段达、韦津、庞玉等互相接应,汝等休以为儿戏。若此城一失,东都安如泰山矣。若破丘瑞,可以取洛阳诸郡。何故以此二少年当此大任乎?”李密曰:“汝以二后生无谋,不能成事乎?吾料远近诸郡必在此二人手内可得。”闰甫等各晒笑而退。

  却说罗士信、裴俨到含嘉城,赵仁基、邵旦见二将到,心中亦笑李密如此调度人马,这般紧要去处,如何只叫二后生来。

  时士信年十六,俨年十五,随即交割牌印,看二人如何调遣。

  裴俨使军人将认旗去城上竖起,丘瑞听知士信、裴俨到,心中暗笑。次日,引军搦战,士信对裴俨曰:“你见诸人动静,笑我二人。必建奇功,以服众心。”裴俨曰:“愿从尊命。”当日引军出城,与丘瑞对阵。罗士信出,与丘瑞打话,瑞曰:“汝等群贼,侵夺城池,大兵到此,尚自不降,引兵来相拒乎?”

  士信怒曰:“汝贼亦有心为乱,何敢责人乎?”遂拍马向前,与丘瑞决战。二马相交,战到四五十合,忽闻背后喊起,裴俨从小路抄在丘瑞军后,一阵夹攻,丘瑞大败。连夜赶去,丘瑞兵退八九十里,士信、裴俨收军下寨,俱各按兵不动。

  王世充听知丘瑞又输了一阵,又欲见罪,赵泰又谏曰:“今丘瑞事急,若再击之,必降李密矣。可遣副将相助,使其不生异心。”世充从之,即遣冯慈明并东都将庞玉二人引兵五千,前去助战。二将即时起行,到丘瑞寨中,问及军情,瑞曰:“罗士信虽年幼,甚是英勇。更有裴仁基之子裴俨为助,不可轻敌。”庞玉曰:“初生之犊,不足惧之。”遂与冯慈明引新军离寨前进。原来罗士信连日哨探,已知路径,裴俨曰:“此去不远,乃是五里山,山中乃是王世充粮草出入之地,若取那个去处,其势可破敌,洛阳军士自相离散矣。”士信曰:“汝见正合吾意,可与吾如此如此。”裴俨领了士信计,自引一支军去了。 却说罗士信听得冯慈明、庞玉兵来,遂令叫庞兵先退寨中,搬运粮草去了。士信引马军出迎,庞玉在阵前大骂士信逆贼小辈,遂拍马挺枪来敌士信,冯慈明使出来夹攻。士信力战二将,略斗数合,士信败走,二将赶二十余里,夺了士信寨。士信又创一营,次日冯慈明、庞玉又来。士信又出战,略斗数合败走,二将又赶二十里,夺了营寨,却唤丘瑞守后寨。瑞来前寨谏二将曰:“罗士信连退二日,于中必有诡计。”冯慈明叱丘瑞曰:“据你如此胆怯,可知折了山寨。再休多言!看吾二人建功。”

  丘瑞羞惭而退。次日,又战,士信又退二十余里,二将迤逦趱上。次日,二将兵出,士信兵望风而走,连败数阵。士信直赶入城下,将次城门下寨,士信坚守不出。赵仁基暗暗发书申报李密:“罗士信连败五阵,现今退入城内。”李密慌问房彦藻,彦藻曰:“此骄兵之计也。”贾闰甫等未信,李密又差王当仁到城接应。士信相见了,问当仁曰:“此来助战何意?”

  当仁曰:“魏公知将军数败,故差某来。”土信笑曰:“此骄兵之计也,看今一战,可尽复诸营,夺其粮食马匹。此是借寨与彼,令安辎重也。今夜令邵仲明守城,赵将军搬夺粮食马匹,将军看吾破敌。”

  是夜二更,士信引五千人马出城。原来二将连胜,尽皆懈怠,被士信斩寨直入,人不及甲,马不及鞍,二将逃命而走,军器鞍马无数,尽皆交赵仁基搬运入城。士信便催军马相继而进,王当仁曰:“军众力困矣,可以暂歇。”士信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愿随者进,不愿者退。”众军努力前进,丘瑞兵反被自家败兵冲动,背后追兵太急,都把不住,望后而退,弃了许多寨栅。到洛水旁,丘瑞寻见冯慈明、庞玉曰:“此去五里山,乃柴草之所,更连接叶公山屯粮之地,乃是罗士信军士养命之源,倘有疏虞,愿死此地也。”冯慈明曰:“叶公山乃越王遣刘长恭领兵守护那里,正接五云山,又是段达之弟段焕保守,宜往投之,就往此山。”丘瑞与二将连夜投五里山来见段焕,说罗士信用骄兵之计,诱到城外,军马突出,势不可当。又被此贼连夜追赶,自相冲击,弃了许多寨栅。又金鼓大震,人报士信兵到。焕大笑曰:“此贼不读兵法,只持勇耳。”

  瑞曰:“此贼虽是年幼,智勇皆有也。”焕曰:“不识机变,此死牒也。”瑞曰:“亦不可轻料。”庞玉曰:“愿得三千精兵击之,无不克也。”焕遂与玉兵下山,士信整兵去迎。当仁谏曰:“红日沈西矣,军皆劳困,且宜暂退。”士信大呼曰:“不然,昔日古人顺时而动,见机而发,今蒙天赐奇功,何可逆之?”言讫,金鼓大震,庞玉引军来迎。士信挥刀直取庞玉,只一合,斩玉于马下。士信之兵大喊,杀上山去。丘瑞、冯慈明急引军来迎,忽闻山后大喊,火光竞天而起,上下通红。段焕提兵来救火时,正遇裴俨,手起刀落,死于非命。原来罗士信使裴俨预先引军伏于山后小路,只等士信军到,故来放火,柴草堆上一齐点着,烈焰飞腾,照耀山谷。裴俨既斩段焕,随后杀来,丘瑞、冯慈明前后不能相顾,只得弃五里山,望五云山逃奔。早有人飞报王世充,世充后面继至,皆被李密之兵杀败,密遂乘势引兵,进据金墉城,拥兵三十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越王侗使段达、韦津二人拒之,达望见密之兵排列森严,威势烜赫,段达大惧而走。密后面纵兵追之,军士大溃,半被杀死。城中乏食,于是偃师、柏谷、河阳、河内四郡之地皆降于密。此时王世充得东都兵合击李密,不能取胜,遂收拾人马,屯于宜阳城。自后累与密战,数阵皆败,至是密之声势远近皆惧,耸动一人,且看是谁。

  总批:丘瑞再领兵救含嘉,以图后功。虽其百折不回之志,倘不得副将慈明之助,其不敞于士信也者几希。迨世充后面继至,皆被李密之兵杀败,密之声势亦可畏哉。

卷十八"李密诱杀翟让"

  此人姓王名儒信,河东人也。因翟让与李密分为二部,在让部下为司马。素惮密之威望,当日见密又败世充之兵,所向皆捷,料必得东都,遂劝让自立为大冢宰,总统众务,以夺李密之权。让不肯从,乃令让之兄翟弘以说让曰:“富贵人所共欲,天子天下第一,下足难得。今汝如此兵势,吾料天下唾手可得,只宜自取,何可授与他人?”今见推魏公,凡事似有不为之意,汝若不为者,我当为之。”让曰:“此非兄所知也,吾自有主意。”让但大笑,不以为意。早有人报与李密,密闻,恶此二人。

  正值密连败世充之兵,降得数郡之地,让心有忿,乃谓房彦藻曰:“君前破汝南之时,所得宝货计以万数,尔等独与魏公,全不与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何薄我而重彼乎?”

  彦藻曰:“前日之事,皆徐世绩之谋,于我何事?吾只拱手以听指挥而已。”让怒略息,忿然而去。彦藻大惧,乃与郑(王延)共说密曰:“让之为人,贪复不仁,与公势不共立,不先设计图之,待彼事发,悔无及矣。”

  密遂陈设筵席,使人请让饮酒。让坦然不疑,与兄弘惠然而至,与裴仁基、郝孝德四人共坐,其余单雄信、王伯当等皆侍立于侧。彦藻、郑(王延)往来检校,众皆不晓其意。密曰:“今日吾有密事,欲共商议,不须多人。”左右各自引去,独有让左右犹在坐侧。彦藻告于密曰:“今方为乐,天时甚寒,司徒左右之人请给酒食。”让诈之,乃将让手下之人尽数引出,独李密部下壮士建德持刀侍立。食尚未进,密乃出一雕弓,将与让看,言弓有三百石之劲,非力能敌万人者不足以拽此。让即试手,把弓来拽满。密目视蔡建德,建德会其意,从让背后挥起剑来,首随剑落,斩让于地下。一声号起,伏兵齐出,将儒信并让之兄侄尽皆捆缚杀之。王伯当、单雄信众人惊扰,莫知所为,皆来叩头请命。

  密大言曰:“与君等同起义兵,本除暴乱,翟让专行贪虐,凌辱同僚,今所诛止其一家,与诸君无预耳。”让部下之人见让死,即欲散去,密先使单雄信前往宣谕,密随后独骑入其营,各加抚慰,军士无敢动者。遂命徐世绩、王伯当、单雄信三人分统其兵,中外遂安。密并得让部下人马愈盛,居于金墉城,用天子旌旗,出警入跸。此时李密欲引兵南向,房彦藻曰:“只一东都尚不能取,便欲南向江都,则金墉谁与之共守哉?今世充之兵正在目前,吾兵一动,首尾相击,亡无日矣。”

  却说炀帝在江都荒淫益盛,然见天下危乱,亦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遍历台阁,汲汲观景,唯恐不足。时江都粮尽,从驾骁勇之士多是关中之人,见帝如此,每怀归意。内有一人,姓赵名行枢,万年人也,为隋郎将。一日径至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宅下,告于智及曰:“如今随驾军士见天时人事如此,商议收拾行装,皆要逃回长安,足下知否?”智及曰:“是何言乎?

  炀帝虽是无道,威令尚行。今汝等相聚逃回,空把性命自寻死耳。”行枢曰:“吾见时势如此,故敢发言。今天下英雄并起,四海盗贼蜂发,我与汝等所掌禁兵已有数万,因众人有思归之心,成帝王万世之业,不足难矣。”智及曰:“汝言极是,只吾智不及此。”适司马德勘至,德勘曰:“汝二人言甚好事?”

  行枢无言可答,但只微微冷笑,似有惭色。德勘曰:“吾已听闻,汝欲谋杀主上,吾当出首。”行枢泣曰:“君若如此,满门尽皆休矣 !”德勘曰:“吾与汝交结极厚,安忍负汝?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杀无道,吾前言特戏之耳。”行枢曰:“果有此心,吾之大幸。”德勘曰:“将军裴虔通,与吾刎颈之交,吾必令同力举事。”行枢曰:“元礼、直阁、令狐行达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顺我。”德勘曰:“既如此,可令人请至,同时商议。”

  不移时,数人皆至。行枢以实告,众人欣然从之。德勘曰:“先使人入宫,举火为号,军士以救火为名,一涌而入,大事定矣。”智及曰:“众心不一,必须立一盟主,听其约束,则有次序不乱。”德勘曰:“遍观众人之中,非令兄化及不可为也。兼是许国公之子,现任右屯卫将军之职。况勇智兼备,无他疑矣。”众皆曰:“非此人不称其职。”商议已定,遂同至私宅,请化及为主。化及慨然应允,遂集骁勇将士数万余人,谕以所为,皆曰:“惟命是从。”时值黄昏左侧,内外举火相应。帝在宫内,望见火,发问随诗曰:“宫外人马如何喧闹?”

  裴虔通对曰:“此草坊失火,外面军人共来救火,故如此喧闹。”帝以其言为实,不疑而寝。比及天色未明,只见德勘使虔通领数百骑入宫,正迎将军独孤盛引千余人来,与虔通交战,未及数合,被虔通刺死地下,德勘遂引兵从玄武门入。此时帝始闻兵乱,遂更换衣服,逃入西阁内藏之。虔通径入永巷,问:“陛下安在?”有美人以手指向西阁内去,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扶帝下阁,帝曰:“汝等皆朕之臣,因何故如此相逼?”

  行达叱曰:“吾不知有甚事故,汝只见许公去 !”帝披发跣足,众甲兵推拥至外殿前。萧后见帝如此,拭泪送帝出殿,抱帝痛哭。行达叱之曰:“许公有命,可速行 !”帝大哭曰:“不能复相活耳 !”后亦泣曰:“我亦不知命到何时 !”兵士前推后拥炀帝而去,行达勒兵守之。至天明,众以甲骑来迎化及,化及大惊,战栗尤不能言。既至,德勘与虔通皆来迎谒,引入朝堂,称为丞相。众扶帝见化及,化及叱曰:“此等昏君,留之无益!作急下手。”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行达皆持刀侍立于侧。帝叹曰:“我有何罪,得至于此?”贼党马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壮丁尽死矢刃之下,幼弱填于沟壑之内。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汝等,荣禄兼极,何[谓]如是?今日之事,谁为首邪?”德勘曰:“普天下之人同怀怨恨,皆欲啖汝之肉,何止一人 !”化及又使封德彝来数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亦如此?”德彝羞惶而退。帝爱子赵王果,时年十二岁,在帝侧号哭不止。

  虔通拔刀斩之,血溅御服,遂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叫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帝泣告曰:“乞全尸而死,勿使彰露。”行达取白绢,令武士缢死于武门之侧,年五十二岁,是年夏四月也。丽泉有诗叹曰:隋室当年何太弱,宇文得志挺成权。

  虚名立国遗千载,枉说兴邦丧九泉。

  炀帝横亡魂杳杳,少君杀死恨绵绵。

  行枢德勘并化及,同恶相谋不可言。

  原来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随,化及既弑帝,欲迎立之。

  众议以为不可,乃杀之。及齐王暕,宗族无少长,尽皆处斩,惟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得以保全。化及又遣人收杀虞世基、裴蕴、来护儿等数十人。世基之弟世南抱住世基之身号泣,请以身代。化及不许,曰:“炀帝之恶,皆因此贼积成,安可留之?”但是炀帝左右近幸之人,悉令斩之。且看后事如何。

  总批:密以酒邀让,乃用计杀之,何让坦然不疑,而还为其所中乎?宇文德勘辈。同恶相谋,略无君臣之义。至帝之爱子,亦拔刀斩焉,呜呼忍矣!

卷十九"化及江都弑炀帝"

  当日化及亲自提刀,径入后宫,正遇萧后与数彩女涕泣而来。化及厉声喝曰:“汝等何人?”萧后跪告曰:“妾是帝后萧氏也。”化及见大有姿色,遂按刀在手,谓萧后曰:“今日炀帝无道,虐害百姓。有功不赏,众故杀之,汝勿惊怖。臣无异心,愿与共保富贵。”此时后宫,安改不从,萧后泣曰:“炀帝无道,理宜受戮,我等全赖将军推戴。”化及曰:“但放心,此事在我为之。”乃自立为大丞相,总摄百官。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年一十四岁。

  是日宰牛杀马,大宴众臣。酒行数巡,化及举酒言曰:“吾无压众之心,汝等推戴我为主,今立新君,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国有常刑,军有纪律,各宜遵守,勿得违犯。“众皆曰:“唯命。”化及见众惧其威,由是占据六宫,自奉一如炀帝。其少帝杨浩迁居别宫,以兵守之,只令其发诏画敕而已。

  即封其弟智及与裴矩为左仆射,封异母弟士及为右仆射。二子丞基、丞趾皆秉军政,及其心腹之人各有封赏。

  忽有化及心腹一将,姓高名谈圣,自洛阳来[到],谓化及曰:“丞相缢死炀帝,江都祸不远矣。”化及问其故,谈圣曰:“今李渊入长安,有数十万之众,引谋士极多。李密之守金墉,兵精粮足。窦建德虽不及此,二人亦有甲士数万,更兼各处小镇俱各强盛,若知江都有失,各路必然起兵,前来复仇,何以当之?”化及听闻大惊,乃顿足曰:“吾失计较也!如此奈何?”谈圣曰:“丞相勿忧,至难得者民心。今众已归附,李渊虽入长安,立脚不定,人心摇动,尚未安顺。李密在东都,与王世充相拒,不暇到此。建德在河北,与诸镇只宜自守,此皆置之度外,不足为事。今可乘此骁勇之众而西还,先与李渊较其胜负,成帝业,以从人望,深根固蒂。虽各路兵动,亦无患矣。”化及大喜,即拥兵十余万,带领少帝离了江都西还,尽用炀帝车辇仪仗。沿途抢夺车牛船只,装载宫人珍宝[细软],而使军人自负戈甲,奔驰道路,劳役不胜其苦,军士皆怨。

  当日行至彭城,司马德勘乃谓赵行枢曰:“近见将士之辈各怀怨恨,连我等皆被足下所累,恐难保此身矣。”行枢曰:“君为何发此言也?”德勘曰:“当时炀帝不仁,天下离乱,以致英雄并起。我等本为下民诛无道,欲求拨乱之主而立之,转祸为福,改辱为荣。今汝所推化及者,乃暴狠之人,立之为主,苦虐尤甚,反致六宫抱怨。不久诸侯起兵诛讨,此贼必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行枢曰“诸君勿忧,既众心怀怨,化及一命,尽在于我。早晚必来召我商议大事,只消袖藏匕首刺之,必然死矣,何必众动刀兵乎?”德勘曰:“诚如是,社稷苍生之福,我等皆赖全生矣。”商议已定,德勘辞去。行枢暗喜,以为神计,忽然步入后堂,见家奴李茂金与侍妾碧桃在暗处私语。行枢大怒,唤左右拿下,欲斩之,夫人劝免,各打脊杖四十,将茂金锁于冷房。茂金恨行枢,寅夜扭开铁索,逾墙而走,径来化及帐中,告报有密事。唤入密室问之,茂金云:“司马德勘与赵行枢商议,必然谋害丞相,称言袖藏利刃,意在行刺,宜谨防之。”化及留茂金于帐中藏之,行枢将谓远方逃去了,化及即伏兵于外。次日在彭城早朝,赵行枢与德勘一班众臣方入辕门,化及厉声大呼,招麾伏兵齐出,擒下行枢十余人,押至帐下搜之,果有匕首藏于袖内。化及叱曰:“言汝行刺,信不诬矣。汝等与我同谋,共诛无道,以图天下,欲使子孙共享无穷之福。今日大位未正,诸君未得封侯,且在途间,吾以诚心待汝,何敢如此?”德勘曰:“本杀昏主,苦其淫虐。

  众人推立足下,而又甚之。下人皆怨于我推立不当,乃从众谋,不得已如此。”化及大怒,喝令群刀斧手牵出行枢、元礼、裴虔通、令狐行达等二十余人,斩于市曹。时武德元年夏六月也。

  静轩有诗云:杨广虽然苦万民,宇文臣子不当争。

  江都一旦将亡灭,天地如何不戒惩?

  化及杀了行枢二十余人,次日即离了彭城,引兵西行。正值李密据守巩洛,屯兵塞住紧要路口,不得西向。化及暗思将士离怨,皆无战心,只得引兵来奔东郡。此时东郡通守王轨,见化及势锐,不与之敌,乃举城以降化及。化及得了东郡,屯扎人马。正在入城之际,人报王世充、李密、李渊、窦建德四路皆有兵至,未知哪路先到。化及听言大惊,遂闭了城门,坚守不出。

  原来此时李密进逼东都,王世充引军马与密战于洛南,有气如城压营,世充大败,退保河阳,乃自系狱请罪於越王侗。

  侗以书慰勉,赐金帛以安之,召还洛阳。闻炀帝被害,遂同东都留守元文都奉越王侗即皇帝位,改元皇泰,以世充为吏部尚书,封郑国公。时元文都与内史令卢楚二人谋于皇泰曰:“今李密据守巩洛,兵精粮足,每有安天下之志,若付以重官,令其举兵,必破化及。若化及破,而密之兵随亦疲弊。乘其弊而伐之,可得志矣。”皇泰闻言,乃遣使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令趋兵北讨。密称臣奉制,即引兵与化及交战,得胜来告。文都等大悦,世充独谓其下曰:“元文都,刀笔才也,必为李密所擒。且吾军与贼战,多杀其父兄子弟,一旦为李密所下,吾属无类矣。”世充将此言以激众,文都等闻言大惧。适值皇泰欲以文都为御史大夫,世充不许,曰:“吾尝与公等言约:左右仆射、尚书令、御史大夫等官留待勋旧之人授之,今各欲得,则流竞开矣,何以共守?”文都恨之,乃私与卢楚商议,候世充入殿,伏甲士杀之。早有人来报,纳言段达,达恐祸贻于己,遂自持告于世充。世充大怒,即夤夜领兵直至含嘉门,围其宫城。正遇武卫大将军皇甫无逸遣将费曜、田阇二人拒战于太阳门。未及数合,世充斩费曜于地下。无逸见败,即自单骑逃走。

  世充抢入门内,擒卢楚杀之。时紫徽宫尚闭,世充扣门绐皇泰曰:“元文都等欲执陛下降于李密,臣不敢反,特来诛反者耳。”

  段达擒元文都至,世充喝令左右斩之。悉遣心腹之人代领卫士,然后入谢曰:“文都、卢楚无状,臣急为此,非敢他故。”

  皇泰即与之盟誓曰:“反乱之人,理宜加诛。卿今赤心报国,任卿所为,朕若有负,天人共戮。”遂拜世充为尚书右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以其兄为内史令,居于禁中,子弟皆将兵。

  分官吏为十头,以主军政,每怀异志,谋立大位。于是面结群党,以为救援,势震内外,皇泰惟拱手而已。至是下诏,赦了李密罪过,令密领兵征讨化及。李密大喜,遂领兵前来助战讨贼。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化及一逆贼,何倏立秦王为帝?何倏迁帝于别宫?吾恐英雄四起复仇,其奚说之辞?王世充等虽奉越王即位,亦非真赤心报国之人。中原血染,何时得永清乎!

卷二十"化及鸩杀少帝"

  当日世充谓左右曰:“古人有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天下英雄并起,各自为尊。今化及弑炀帝,诈领少主西还,正在鼎沸之秋。随而讨之,夺其人马以成鼎足之势,图王霸业,在此一举,不可失此机会。”即引兵来追赶,正值化及进入东郡,遂移兵屯洛口,为首尾之势,按兵不动,徐观化及动静,以图进取。

  却说化及在东郡,见西面兵至,惊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

  高谈圣曰:“东郡城险,钱粮亦有,终是立脚不定,难以久持。

  今各路之兵四面云集,何以当敌?况又人心未顺,倘有内变,进退何往?”化及曰:“似此奈何?”谈圣曰“汲县左通黎阳,人马尽有,粮储极多,迁走彼处暂歇,此为上计。”化及从之,即引军马直奔汲县。人马正行之际,前面哨马回报,李密率领大军数万杀至。只见喊声大举,各持长戟,拦住去路,厉声叱曰:“逆贼何人也?”化及部将高谈圣拍马上言曰:“此隋少主车驾在此,不得无礼。”秦琼出曰:“吾等奉魏公之命,前来讨贼复仇。既云有少主,来此何为?只一炀帝被汝弑死,更欲何往?”谈圣曰:“炀帝天命该尽,沾病身死,干我主何事?今奉少主,回转长安,承即大位,汝尚敢在此挡我去路乎?”李密随后继至,大骂曰:“此贼弑君,逆天之罪,人所共怒,安敢巧言饰非?速与我擒之。”随唤秦琼,手持双锏,飞骤骅骝,直取谈圣。两马交处,一锏砍谈圣于马下,杀入阵中,砍死无数。化及之军大败,杀退二十余里,化及因无去路,遂拥兵北上,直奔黎阳进发。

  却说黎阳乃密之将徐世绩据守,见化及拥兵大至,难当其锋,遂弃了黎阳西去,保守仓城。化及兵至,见黎阳无守,即渡过河,人城据之。然后引兵围仓城,与世绩相拒。李密与众议曰:“此贼不可与战,东有王世充蹑其后,西有李渊拒其前,北有窦建德邀其中,傍则有我大兵挫其锋。今若固守不战,此贼自獘。”乃移军于清淇,深沟高垒,按兵不动。两下拒守二十余日,李密每自巡营。忽报化及在河对岸往来,不知何意,密即厉声呼,谓之曰:“公家本戎隶破野头耳,父子、兄弟受隋大恩,今日炀帝失德,汝之兄弟乃帷幄宠臣,不能舍死以谏,反弑其君,冒天下之恶,淫乱宫闱,天地共怒,有所不容。汝今将欲何往?若能即降,尚全后嗣;愚迷不允,死无遗类矣。”

  化及听之,默然不答。须臾,乃瞑目为鄙语辱骂于密曰:“我今日专论厮杀的事,何必调弄书句、胡言乱语乎?”密顾左右曰:“此贼乃庸人耳,图谋为帝,吾当折棰驱之。”遂引轻骑五百,从下流渡过河,抄出山后,径袭化及之营,焚其攻具,经夜不绝。化及粮尽,遣人往东郡追索,抢夺官吏人民私积粮草。东郡扰乱,通守王轨被其逼迫不过,遂同官吏举东郡降于李密。 化及闻知大惊,见势窘迫,乃令军士向汲县,劫掠人民、财物、粮食,引兵北走魏县。此时化及之将陈智略、张章仁率领本部之兵皆来归附于密。密见其北走,已知化及是无能之辈,乃还兵巩洛,留世绩于黎阳、仓城,以防化及。

  却说化及行到魏县,叹曰:“人生在世无非只是一死。今日舍其弑逆之名,不若自立为帝乎!古人有云:‘千日为臣,何如一日为君?’少主立之无益,杀之有名矣。”唤部将董康,带武士十人来杀少帝。

  少帝杨浩,乃炀帝吕妃所生之子。妃与少帝正在后庭嗟叹,宫女来报董康至,大骇。康执鸩酒与少帝曰:“夏日炎热,特上寿酒。”少帝泣曰:“何相迫如是耶?”康曰:“寿酒勿疑。”

  吕妃曰:“既云寿酒,当先上汝寿。”康怒曰:“汝母子不肯钦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曰:“寿酒不饮,可饮此二物。”吕妃跪告康曰:“妾身代帝饮酒,愿将军见怜母子性命。”康叱曰:“量汝何等,可代帝死?”康举杯与吕妃曰:“你可先饮。”妃挺胸大骂:“化及弑君逆贼,天地有所不容,犬彘亦不食其肉 !”董康喝曰:“丞相立等回报,汝等俄延,望谁救耶?”吕妃大骂:“汝等助桀为虐之徒,必当族灭 !”

  董康大怒,双手扯住吕妃,直拥出庭。少帝揪住董康衣服,吕妃向前搅做一团。康唤武士绞死吕妃,以鸩酒灌杀少帝。可怜少帝四月登基,六月被杀。董康还报化及,化及命拖出城外埋之,遂即位于魏县。以父宇文述封于许,因号许国,改元至道。

  用天子仪仗,文官武将拜舞,俱令三呼万岁,声闻数里。丽泉有诗为证:花鬣班封驾早朝,玉栏宫殿压云涛。

  九州画地中原壮,万象横天紫极高。

  日月辉明留阙内,龙蛇蟠结动旌旄。

  群仙遥望蓬莱拜,五色飞烟达赭袍。

  化及在魏县即位,天黑三日,逆风大起,对面皆不相见。

  化及染惊气疾,数日不能设朝。后病稍可,尽将文武百官一一封赏。

  却说有人来长安,报知化及弑了炀帝,又杀少帝,今在魏县自立为大许皇帝。现今朝练军马,远出西还。李渊听知大哭,遂命百官发丧挂孝,望江都哭祭之。于是诸臣皆有尊渊为帝之意,未敢擅便,乃禀于世民。世民曰:“吾意已定夺了也。”

  遂引刘文静、裴寂以见李渊。文静曰:“方今隋室衰微,炀帝缢死江都,恭帝幼冲,百姓无主。主上年过逾矩,德及四海,东荡西除。今人长安,可以应天顺人,法尧禅舜即位,名正言顺,以讨群贼。事不宜迟,便请择日。”渊大惊曰:“汝等言者差矣!吾今虽居王位,亦臣下之臣,为此事则反隋也?”文静曰:“方今天下分崩,群雄卓立,各据一方。四海才德之士,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舍死忘生,而事其主,非为名即为利也。

  今主公苟避嫌疑,守义不举,天下之士皆失所望,不久自去矣。”

  刑部尚书萧造曰:“今隋帝已被化及所弑,主上不即帝位,而兴师讨贼,是不忠不孝也。今远征之民皆欲主上为君,与炀帝雪恨。今主上不行,是失民望也,愿熟思之。”渊曰:“僭居尊号,吾实不敢。今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并不曾有半分德泽以及万民,若如是,是篡逆也,汝等欲陷吾于不义乎?各宜商议。”诸将一齐曰:“主公若已推却,三军变矣。”

  总批:宇文弑逆,诚天地所不容,神人所共愤者也,何更曰千日为臣,不如一日为君,而令部将董康鸩死其少帝?及即位,而天黑三日,逆风大起,上帝之明威,乃不足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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