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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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一"单雄信割袍断义"

  武德三年七月,秦王在西府,事无大小,皆亲决断,于是军旅之事咸听秦王调用。忽报王世充入寇,兵屯界口。遂命马三保为先锋,率领精兵十五万,随带尉迟敬德在军中听用。兵至丹水,扎住营寨。时刘武周之将寻相先降,秦王使其旧众与诸营相参为用,而诸将多不相合,至是相与士卒各自逃去。小卒报闻,诸将以敬德初降,疑与寻相是一体之人,恐其有变,乃告于秦王,言敬德与寻相同类,相既叛去,敬德必怀异志,恐生不测,宜为提备。秦王信以为实,乃将敬德囚于军中,但不与其出入,时使人供送物件饮食,而相待之礼,比常尤厚。

  屈突通、殷开山言于秦王曰:“敬德骁勇绝伦,非肯屈于人下者。今大王囚之,心心怨望,若留之恐为后患;养之无益,不如遂杀之。”秦王曰:“不然。敬德若叛,岂在寻相之后邪?

  且敬德为人极是忠义,吾待之不薄,安有此事?”遂命释之,因引敬德入至寝室,以白金十斤赐之。秦王曰:“吾一时昏暗,听诸将之言,疑足下欲叛我而去。虚意拘留,但欲试汝之心,特戏之耳。大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君宜体之。若必欲去者,吾以此金相助,表一时共事之情也。”敬德曰:“某感大王厚恩,誓欲扫清海宇,以图报德。只军中人见某初来,多是意不相合,每怀旧怨,故疑某有异心,特进谗言,以激大王之怒耳。”秦王曰:“汝宜勉力相扶,待四海清宁,功成名就,其时位列王侯,必居诸将之上矣。”

  敬德曰:“愿施犬马之报,共图大业。”秦王大喜,敬德拜谢而退。

  却说秦王是日在寨中聚众商议军伍之事,秦王曰:“近闻榆窠此去不远,乃围猎之所,产聚幽禽怪兽极多,吾欲往彼处游猎,可乎?”徐世绩曰:“不可,水北之地,便是王世充寨,与榆窠只隔六十里,倘有伏兵,奈何?”秦王曰:“天命归我,吾何惧焉?”遂全装贯带,绰枪上马,引五百铁骑出寨。

  行至榆窠,直到一平坦战地,周围广阔,极是胜境。左有飞来凤,右有瀑布泉,昔黄帝遗下石室,魏宣武营造皇陵。秦王左右顾盼,称羡不已,回顾诸将曰:“吾欲过水北去看王世充寨。”众将皆当不住,遂同出川口。伏路小军飞报王世充云:“秦王亲引五百骑,直到榆窠来观寨栅。”世充曰:“此必是李世民诱敌之计,不可追之。”只见阶下一人,身长九尺,膊阔有围,厉声踊跃于前曰:“此时不擒,以绝后患,更待何日?”

  众视之,乃单雄信也。世充曰:“只恐是世民之谋也。”雄信曰:“若如此疑惑,生民何日见太平邪?某虽不才,愿领兵出擒世民致于麾下。”众将曰:“单将军真猛将也,擒获必得。”

  世充遂交雄信领精兵五千在前,又叫段达引马步军五千在后,以防埋伏。世充自引军一千在第三队接应。

  却说秦王看了半晌,白士让曰:“可早回。”正行过谷口,山坡下只听得尘埃起处,金鼓齐鸣,喊声不绝。当先一将来到,大叫:“世民休走 !”秦王回头视之,见无数人马,尽打郑国旗号。秦王将人马摆开,横枪立马于坡下待之。先来将家其人姓燕名伊,乃郑国副将,亦有勇力,手持开山太斧,纵马来到,更不打话,挺斧来劈秦王。秦王以枪迎之,二人战不数合,秦王力怯,勒马便走,燕伊后面飞马追之。赶了一望之地,不防秦王拽满弓弦,回射一箭,正中燕伊面门,应弦落马。后面单雄信人马大至,望见秦王射燕伊落马,手持枣木槊,随后飞马便赶。 却说秦王走入山谷涧中,走不到里余,前有高山壁立,拦住去路。勒马再回,遥望数千铁甲人马,随雄信屯扎,守住涧口。原来雄信素识地面是断头涧,内无出路,故立马于此守之。

  果然秦王出涧,见雄信在涧口,遂勒马刺斜而走。雄信拍马又追,只见一人飞奔而来,在于马上高声大叫:“勿伤吾主!徐世绩在此。”原来雄信与世绩二人俱在李密手下结为兄弟,相契甚厚。及李密兵败,世绩同密投唐,雄信染病在金墉城,世充亲往慰劳,遂仕于郑,二人有兄弟之情。世绩见追秦王至近,遂单马奔前,扯住雄信衣袍,曰:“吾兄别来无恙?忆昔相从,多蒙教诲,至今感德不忘。今日到此,何故追窘吾主耶?吾主即汝主也,可看弟薄面,乞全秦王性命。”雄信曰:“昔日同居一处,始为兄弟,如今各事其主,实是仇敌,誓必追杀世民,以报吾主,安肯相容?”世绩又告曰:“吾与汝交契甚厚,不比它人,不记昔日龙门阵上焚香设誓、同食五魂汤之义乎?”

  雄信曰:“此乃国家之事,非雄信敢私也。今日免汝一死者,尽吾一点同契之情耳。”遂以剑割断衣袍,勒马加鞭,复来追赶。后人有诗云:桃园相契亲兄弟,世绩交朋未必真。

  雄信割袍恩义绝,须知事主不徇身。

  世绩见雄信割断衣袍,去赶秦王,急勒马奔回大叫:“诸将!主公有难 !”此时敬德正在洛水湾中洗马,忽听得东北角上一骑马飞奔前来,视之乃世绩也。敬德慌问其故,世绩曰:“主公被单雄信追逼五虎谷口,急去救之 !”敬德听闻,更不复言,身无披挂,马不及鞍,裸体执鞭,飞奔而去。

  却说秦王走入谷中,路窄人马难行,乃弃马步走。正值山侧树木阴浓,甚好遮掩,遂扳上山树。雄信提槊飞马赶到,不见了秦王,悄无动静,独一玉鬃马在前面咆哮而叫。雄信暗想走得不远,只于四下搜索。久之,秦王在树上大呼曰:“单雄信曾见吾否?”雄信急举头视之,果是秦王。雄信曰:“吾以汝投涧死了,尚留在此,早早下树,与吾执献主人,请功受赏;不然汝虽有冲天之翅,飞不出此罗网矣。”秦王树上喝曰:“贼奴见射死燕伊么?汝虽有千条计,不及我一雕弓。吾有神箭,百发百中,汝不惧哉?”

  原来雄信素知秦王箭有百步之能,不敢逼近,只于四面远远守困。郑副将樊祐曰:“彼箭已放尽了,可速进砍树。”遂招一人马围裹将来。秦王正在危急,把手一招:“兀的不是吾救兵来也 !”雄信回头,果见山坡边一大将冲阵而来,面似铁色,声如巨雷,大叫:“勿伤我主!尉迟敬德在此。”敬德挺鞭跃马横劈,敌住雄信,雄信虽勇,因赶了数程,终是力乏,措手不及,被敬德一鞭正中雄信手腕,挣挫不起。敬德遂弃了鞭,随夺雄信手中铁槊过来横刺。雄信跑马而走,后面樊祐轮刀直取敬德,敬德只一槊刺樊祐于马下。郑兵见二人败走,渐渐解散。敬德左冲右突,杀开一条血路,遮翼秦王,走出围外,直送到武陵霸。见陶武钦立马横矛于霸上,敬德曰:“陶子敬你保殿下先行,我再去杀贼来也。”言罢,引骑兵再回旧路。

  正行之间,见一将手执着一口剑,引数十骑赶来。敬德更不打话,直取那将。方才交马,只一合将那将擒获过来,从者奔走。那员将是王世充随身背剑心腹人陈智略也。后面军马已到,马军、步军漫山遍野,尽皆围定。敬德直透重围,无半点惧怯,只顾厮杀,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只出不得围外。

  忽山后一声炮响,前军鼓声大震。敬德看时,见风卷出一大旗,是唐旗号,乃仆射屈突通也。引着大兵来到,杀退重围,与敬德相见,说:“众等恐秦王与将军有失,特令某引精兵前来接应。”敬德见了,即与屈突通指挥大小三军一齐杀出。后人有诗为证:榆窠救主显英雄,杀透重围几万重。

  二十四年真帝主,兴唐全赖尉迟恭。

  宋贤有《榆窠词》为证:榆窠草,点点斑斑如血扫。借向时公何事?因尉迟一战征旗倒。世充兵将魂魄飞,杀入重围保大小。至今此血尚犹存,不见英雄空懊恼。

  当时王世充听知唐兵救应,自于高阜处观之,见敬德往来冲突,一无所碍,世充惊问左右曰:“此何人也?”有识者对曰:“乃刘武周降将尉迟敬德也。”世充曰:“果实英雄 !”

  世充令所在之处不可轻放,却不知背后唐兵三路杀来,中央是屈突通等兵,左边马三保,右边程知节,喊杀不绝,势如蜂涌。

  郑兵大败,杀得尸横遍野,血染河渠。世充单马逃走得脱,众军四散。当日敬德获排矟兵六千,领众还营,大获全胜。

  总评:敬德在军中,被诸将所忌,争谮杀之,幸秦王之终不信谗言,故忠良不至于就戮。夫榆窠之往,及观世充之寨,却为单雄信所逼,非有敬德挺鞭敌住,杀透重围,则秦王其奚赖焉?

  若雄信之割袍断义,此不过兄弟之交,又当别论也。

卷六十二"尉迟恭榆窠救主"

  王世充既走脱难,行出谷口,回观所跟,约有一百余人。

  又行一程,已近新城,一簇人马拦路,世充曰:“吾合休矣!”

  近前视之,方认得是徐琳军马,世充心始安。徐琳接战,言道:“虽知阵败,不敢远离,附近迎接。”世充曰:“险失了性命,与汝不相见也 !”接入新城,随后段达也到,陆续败军皆随首军归新城。世充点将校,中间带伤者甚多。世充令各人将息,是夜宿于新城。次日天晓,世充唤徐琳曰:“吾今暂回洛阳,收拾军马,必来复仇。汝可保全新城,但有缓急,飞报将来,吾亦随手领兵至此,汝可用心守护。”遂上马,引二百余众连夜奔回洛阳。世充乃遣徐琳把守北关,为犄角之势,以防唐兵。

  却说众将保秦王归营,皆拜称贺。其后来者战栗惊惶,皆含泪而拜曰:“不曾犯着贵体否?”秦王笑曰:“若非敬德奋力向前,几为此贼所困。”众皆愕然。秦王顾谓敬德曰:“若据众人之意,汝必叛我,今能独保吾身无害,何相报之速邪?”

  随赐敬德金银一箧,以酬其劳。敬德曰:“敌人未灭,何敢望赐乎?”敬德即将所赐给赏士卒,自是秦王倍加爱敬,宠遇日隆。 秦王把诸军一一分拨赏赐了,当还人长安面君。秦王曰:“世民进兵,欲取洛阳,实为诱敌之计。不料贼骑猝至,四面围合,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若非敬德夺槊,刺死贼人,几乎不能与父皇相见矣。”唐主曰:“王世充今居何处?”秦王曰:“后得屈突通领兵继至,杀败郑兵,十丧八九,世充今已逃回洛阳矣。”遂引敬德入见。唐主曰:“吾儿兵胜,皆赖汝夺槊之能,他日画像凌烟,功居第一。”敬德曰:“皆赖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唐主大喜,重加赏赐。唐主曰:“卿之膂力过人,朕已知之,但不识卿能于阵上夺槊避槊,二者之法孰难?”

  敬德曰:“避槊无伤者,目之巧也,乃吾一己之能;夺槊还刺者,力之勇也,实压万人之敌。以臣较之,夺槊实难事也。”

  唐主曰:“然。斯言有理。”

  言未了,只见齐王元吉挺身言曰:“适见敬德所言,皆虚诳之辞,汝以为满朝人皆土木,特如此夸口,偏我众不能使槊?

  汝有何能,愿去锋刃,与汝较其胜负。”原来元吉以善能于马上使槊,自负其能,一闻敬德如此夸口,故请与之较胜负。敬德曰:“自幼学习一十八般枪马之法,并无虚发。然以理论之,殿下君主也,臣乃奴婢也,安敢与殿下比较?”元吉曰:“不论品秩贵贱,只较槊法,仍请吾兄秦王全装披挂,一如输窠逃走之状,吾假单雄信飞马追赶,看汝单鞭划马来夺得吾槊否?”

  敬德曰:“愿赦死罪。敬德贱手颇重,恐伤贵体,只以木槊去了锋刃,虚意相拒,独让殿下加刃来迎,臣自有避槊之法。”

  唐主曰:“朕试观二人武艺,以见优劣,忽得有伤。”敬德取木槊一条,去其锋刃,令军士牵一疋乌骓马至阙下。元吉大怒,上马持大杆铁槊大呼曰:“敢与吾比较槊么?”秦王闻知,亦披挂飞身上马,绰丈八点钢蛇矛,纵马而出曰:“汝能使槊,偏我不会使枪?”秦王勒马便走,元吉持槊追赶,意在刺之。

  闪上敬德,大叫:“勿伤我主!敬德在此。”元吉遂弃了秦王,挺槊来战敬德,被敬德夺过槊来,横刺元吉坠马。唐主喝曰:“不得无礼!来听约束。”于是三人皆下马,放了器械,皆跪前来。唐主曰:“敬德真虎将也,汝二人武艺万不及一。今封敬德为行军都总管,可便领此职。”

  敬德谢恩,正欲出朝,只见齐王奏曰:“敬德出身微贱,才得小胜,便自夸口,辄封以重职,此事吾实耻之。”唐主曰:“有此大功,方授大任,汝何亦被夺槊乎?”元吉曰:“彼知我力怯,故敢放心来救。素闻单雄信郑之虎将,岂敬德单鞭划马,敢向万军,以救秦王乎?此事吾实不信。”唐主曰:“眼见夺槊,有此英勇,如何不信?”元吉曰:“臣部下有一将姓黄名太岁,亦有勇力,来日父皇可领百僚至御园中较试,若敬德再能夺得黄太岁之槊,吾实信矣。”唐主从之。

  却说秦王归至西府,敬德曰:“今日试槊,眼见齐王实有害大王之心,奈吾手快,方能解救。今齐王又奏御园再试,吾想来日凶多吉少,大王宜要提防。”秦王曰:“吾亦深虑此事,来日全赖足下虎威向前,异日共保富贵。”敬德曰:“吾必击之。” 却说元吉归府,与众商议欲图世民之事。谋士张达曰:“秦王功盖天下,四海咸归,称羡其德。手下诸将,皆骁勇之士,今不早除,大位必不归汝,亦生后患。不如来日御园中令黄太岁急追杀之,大事定矣。”元吉从之,遂吩咐黄太岁:“来日可要奋力向前追杀秦王,汝之功也。恐圣上见罪,吾自当之。”

  太岁领命而退。

  次日,唐主带百官前至御园,左右拜见已毕,分班侍立,随后建成、元吉、秦王、敬德、黄太岁诸将皆至。唐主曰:“今日较试,专看敬德槊法,两下勿得相伤。若不依命,以军法论。”只见秦王披挂横枪立马阵前,左右往来,一如榆窠走马之状。黄太岁假装雄信,持槊大喝曰:“秦王汝走何处?认得吾单雄信否?”秦王前走,太岁随后紧追至近,将槊刺去。秦王大惊,急以枪架隔避之,秦王曰:“汝何生恶意,欲刺吾邪?”

  太岁曰:“奉齐王命,要来杀汝。今日只知有主,不知有王;若不杀汝,吾亦必死。”秦王见说,连声叫苦,勒马加鞭,逃命直至桑林,绕树而走。后面敬德看见,大呼:“野贼!不得无礼”。太岁回头,见敬德赤体赶来,遂弃了秦王,来战敬德,提槊便刺,被敬德闪过,用左手一挟,右手提鞭,向太岁直打下,挣挫不起。敬德随夺槊过手来,还刺太岁坠马而死。后人有诗赞敬德云:敬德当年三夺槊,果然无敌御园中。

  直须惊破齐王胆,此是兴唐第一功。

  敬德回奏唐主:“太岁欲害秦王,臣故杀之。”元吉见奏大怒,近前奏曰:“秦王故令敬德杀吾爱将,有违圣旨,不遵约束,合斩敬德,以偿太岁之命。”秦王曰;“眼见汝使太岁要来害吾,尚敢在此饰辞抵罪。敬德不杀太岁,吾命亦丧于太岁之手矣。”唐主曰:“汝二弟兄至亲骨肉,合宜吉凶相救,患难相扶,庶不负其亲也,何可自相并力于朕前?其大义安在?”元吉曰:“元吉有心欲害秦王,惟天可表。太岁亦不足惜,只敬德欺吾太甚 !”唐主曰:“此人有救主之功,朕甚敬之,宜特赦罪,以旌忠节。”元吉默然良久,无言可答。是日,众官护圣驾还朝。后来秦王兄弟因此结仇。

  却说秦王归至西府,众将士皆来见,敬德曰:“大王见御园风景乎?今日大王若一发言,吾必杀齐王矣。”秦王曰:“击鼠当忌器耳,吾父皇在上,倘怒见罪,不可一时燥暴;况手足之情,安忍加害?”敬德曰:“大王等以手足,彼则视王如路人也。视此人心术,它日为祸不小。”秦王曰:“天下未定,不可家人相害,此皆置之度外,勿以为念。惟洛阳王世充、乐寿窦建德、南阳朱粲、江陵萧铣,所可忧者,在此数子而已。”

  敬德再拜曰:“大王仁圣主也,宽洪大度,非臣等所及也。”

  忽报王世充又来入寇,秦王即上表图取洛阳,于是引大军出关。看是如何用功?

  总评:秦王得保归营,皆敬德夺槊之力,随加赏赐,以酬其劳,谁曰不宜?彼阵上夺槊避槊之事,二者难易,讵不能辩,齐王以为虚诳之词,再奏御苑较试,以观其槊法,则欲加害秦王可知。秦王乃曰:“天下未定,不可家人相害。”真仁圣之言乎!

卷六十三"李世民兴兵伐郑"

  武德四年夏四月,秦王上表云:“王世充数侵疆界,累犯中原,若不剿除,必为后患。臣乞与李世绩统领大兵,共入洛阳,剿除奸党。”唐主从之。时世绩按制河东未回,唐主差使宣召星夜还朝商议。及世绩回,唐主以秦王之言问之,世绩曰:“臣往河东看探,亦有此意,可乘此伐郑也。”唐主封秦王为天策上将,领司徒职,尉迟恭为大将军,世绩为军师,点起大兵四十万,直向洛阳进发。当日秦王遣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南据龙门,刘德威自太行东围河内,王君廓自洛口断其饷道,黄君汉攻回洛城,其余诸将分道而进。大军屯于北邙,报入洛阳来。 此时王世充歇马多时,每日教演军马,意欲西征。听得飞报消息;郑主王世充升殿,近臣奏曰:“今唐兵已到新安,前军阵于慈涧城之西,早乞发兵破敌。”郑主问于群臣:“谁可为元帅,以退唐兵?”内史令长孙安世出班奏曰:“大想先朝用大将,所到皆克,陛下何不拜郭士衡为大元帅以退唐兵?”

  郑主准奏,即宣大将军郭士衡至殿下,郑主曰:“今唐李世民领兵入境,卿安忍坐视而不救之?”士衡曰:“臣才疏智浅,不称其职。”长孙安世曰:“将军是社稷之臣,不可固辞。”

  士衡曰;“臣受国恩,安敢少辞,愿乞一人为副。”郑主令士衡自举之,士衡曰:“臣举太原阳曲人也,姓薛名德音,官授黄门侍郎。”郑主准奏,拜郭士衡为都总管,授元帅印,薛德音为总管,命桓法嗣为军师,段达为先锋,选拨军马二十余万,当年出师。郑主御驾亲征,军马出屯慈涧之西,秦王兵屯新安下寨。士衡与德音、段达共议进敌之策,当日使人先下战书,次早两军相近,列成阵势于新安之野。唐兵远见对阵郑兵甚是猛烈,唐阵旗门开处,一面皂旗有六个雪白字“朔州尉迟敬德”,旗下尉迟恭出马,青袍铁甲,竹节钢鞭乌骓马,背后数十个军士跟随而出。郑阵中段达认得是尉迟恭,扬威喝曰:“定阳小辈,负主匹夫,何人来侵吾郑境邪?”敬德在马上问曰:“此何人也?”随从军士曰:“此郑前部先锋段达也。”敬德大笑而骂段达曰:“吾奉唐主诏,来取王世充之头,量汝疥癣小儿,吾不杀汝,快换世充自来。”段达大怒,纵马而出,直取敬德。敬德拍马来迎。斗不数合,敬德砍中段达咽喉,即死于马下,直杀过郑阵来。箭如雨下,敬德引兵回至渭北屯住,使人于秦王处报捷。

  却说王世充升帐,使流星马探郑兵大折一阵,段达没于军中。世充大惊曰:“人言敬德英勇无敌,吾今日方信。”请众将商议,都皆到了,张童仁曰:“吾来日与敬德共决死战,誓无还之礼。”次日,上马引军前进。敬德亦引军来,两阵对圆,二将齐出,敬德曰:“来者何人?愿通姓名。”童仁曰:“吾乃张童仁是也,今奉郑主诏,特来取汝首级,汝若怕死,下马投降。”敬德闻言大怒曰:“世人闻吾之名,皆缩首远避,量汝只是一小卒,何敢藐示于吾?可惜吾之钢鞭砍汝鼠辈。”

  言讫,纵马舞鞭,直取童仁。童仁拍马来迎,战上十余合,童仁拨回马拖刀便走,敬德自后赶来。只听得唐军锣声大振,敬德恐后军危急,慌回来,却原来是军士见童仁本事,疑彼使拖刀计,特地鸣金收军。敬德回问有何事故,军人曰:“吾等闻童仁极是有勇,战数合便走,恐中有诈,故急收军。”敬德曰:“若不收军,已被吾劈死此贼耳。”敬德收军下寨,哨马飞报郑营,王世充曰:“唐兵累战得胜,又进兵青城,欺吾太甚,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吾自出阵前用一席话,可叫李世民拱手而伏之,唐兵不战而自走也。”

  众将大喜,当晚传令,来日平明进兵。列成阵势于青城涧左岸之野。远见对岸唐兵依次而出,上首是秦王,下首是李世绩,前部先锋马三保捏住阵脚。探了出军,前请对岸主将打话。

  郑兵阵中门旗开处,张童仁、郭士衡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器,列于两旁。次后郑将一对对分列在门旗影里,中央是王世充,全装披挂,金盔金甲,横枪立马。唐将望见,传言世充自来,秦王曰:“此贼自来,必有词说也。”世绩曰:“吾已用计,四下埋伏兵去了。”

  秦王纵马,左右紧随,出于阵前,世充亦纵马而出,隔涧大呼秦王曰:“汝今引兵侵夺吾境,吾有一言,令汝静听:昔隋失其国,天下分崩,长安、洛阳各有分地,吾尝自守,不敢西顾。熊、谷二州迫在度内,吾所以不取者,欲以敦邻好也。

  今王远涉吾地,度越三崤,绩粮千里,勤师远出,将欲何求邪?”

  秦王曰:“四海之人,皆承大唐正朔,独汝执迷不服。东都士民来请王师,讨汝欺君罔上之罪,汝若早降,饶汝性命,富贵可保;倘若迟误,粉骨碎身,悔无及矣。”世充曰;“唐郑交兵,互有胜负,汝亦不能全胜,吾亦未必全败。古人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吾宁让山南二十五郡归属于唐,与汝讲和罢战,指潼关为界,各自管理,今后永不相犯,免见生灵涂炭,岂不可乎?”秦王曰:“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唐得正朔相传,汝是羌胡小卒,乱我中原,岂有相容之理?吾今誓欲剿灭群凶,天下合一,归于我唐,谁来与汝讲和而瓜分境土乎?”秦王回顾曰:“汝等敢过涧冲突郑兵否?”

  言未绝,屈突通引步卒五千从下流头先渡过对岸,随后秦王令诸将一齐拥进。郑阵中一将呼延寿骤马挺枪来迎,屈突通一骑马、一条枪直取呼延寿。秦王示之曰:“有此虎将,何惧一世充乎?”遂令催兵擂鼓,以助军势。呼延寿只待要走,耶律希圣见呼延寿遮拦不住,挥刀纵马而出,唐将马三保看见,一骑马、一口刀飞出。屈突通大喊一声,一枪刺呼延寿于马下。

  希圣大惊,措手不及,被马三保一刀斩之。二将拍马来战,郑主与诸将慌入本阵。秦王鞭稍一点,大势军马一齐掩杀,各道总管同时俱进,各要争功,奋力向前,自辰至午,斩首八千余级。郑主引军望南奔走,前面一军来到,为头乃是唐将史万宝。

  郑主大慌,前史万宝、后尉迟恭赶来,两军夹攻,四下无路。

  忽闻喊声,郭士衡引军杀入,救郑主出,御林军奔溃。

  正走间,前面又二军到,郭士衡出马迎之,乃郑将董浚,合兵一处。后面唐兵大至,前到北邙山,郭士衡引军上山,时山下喊声起,唐大队人马已到,周回把北部山围住。郑主叫董浚、郭士衡死据其山,郑主遥望遍野重叠死尸。围至次日,唐兵越厚,四面放火烧山,军马乱窜。忽见火光中一将引数千骑杀上山来,郑主视之,乃张童仁也。童仁曰:“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请陛下走还洛阳城,定计退敌。”郑主曰:“谁可断后?”董浚曰:“臣愿舍死以当之。”

  其日黄昏,郭士衡在后,张童仁在前,冒烟突火下山,留董浚当后。唐兵见郑主走,皆要争功,并进军突火而来。郑主叫随行军士尽脱衣甲,叠于山路而焚之,以绝后军。正走间,陶武钦引一彪军马从山坡后转出,截断郑主去路。郑主曰:“吾死于此地矣 !”郭士衡、张童仁前来冲突,被乱箭射回,二将各带重伤,厮杀不得,背后喊声又起,秦王转山路杀出兵来。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陶武钦兵纷纷落涧,滚滚投崖,一军人马杀到,为头领兵乃单雄信。且看雄信如何救驾。

  总评:王世充数犯中原,致劳唐主亲征,时将士如云,而敬德尤英雄无敌,是以郑兵虽猛,而愿割山南一十五郡来和也。庸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堂堂中原,谁肯与之瓜分境土乎?及陶武钦截断去路,吾不知单雄信其能保驾否。

卷六十四"窦建德兴兵救郑"

  此时雄信在楚国朱粲处讲好,借粮未回。听知唐郑交兵,故先引军出,纵马而来,不想于此救驾。雄信杀散陶武钦军马,保护郑主走入洛阳城。郑主曰:“吾今走脱,诸将奈何?”雄信曰:“敌人在后,不可少迟,陛下但入城。臣却领兵救之。”

  于是郑主领败兵入城,后人有诗赞李世绩曰:李绩运机筹,能分唐国忧。用谋诸将惧,焚铠郑王羞。功业昭千载,声名播九州。至今慈涧地,草木尚深愁。

  时董浚断后,被唐兵八面围住,马三保大叫曰:“郑将死者无数,降者无数,汝主已被解将去了,汝何不早降?”董浚叱曰:“安有郑将军肯降唐童子乎?”言讫,战气顿生,众军齐上,董浚乃战死唐兵之中。后人有诗赞云:青城唐郑相交战,李绩施谋用火焚。

  董浚全忠因丧体,后人尤说郑将军。

  郑主奔回洛阳,杨公卿引军接入去了。后面唐兵涌进,直逼城下,周回围绕,水泄不通。郑主令军士守把,坚闭不出。

  秦王传下令:四面速攻之。城中桓法嗣见唐兵中装起云梯,四面而来,法嗣已预先办下火箭,唤军士一千人四门分执,待云梯近城,一齐射之。秦王料城中无备,大拥云梯,四面竞进。

  将近壕边,火箭齐发,云梯皆着,烧死军人坠地,城上矢石如雨,唐兵不能前进,昼夜相攻二十余日。

  郑下谋士王琬、长孙安世来见郑主曰:“二公有何解围之策?”薛德音曰:“今窦建德在乐寿,声势大振,陛下遣使致献金帛,许以割地相酬,乞师救援。建德兵一至,内外攻击,唐兵必破也。”世充大喜,遣王琬、长孙安世同行,安世曰:“虽得一军冲阵而去。”郑主便写立地界文约一纸,亲押字号,并金帛等物,交张童仁、孟孝义两个引一千军送出隘口,五百军回,五百军跟安世。辞了郑主,童仁在前,孝义在后,夜至二更,杀出城去,抹过尉迟恭寨。众将追赶不迭,已出隘口。

  张童仁令一半军回,孟孝义引五百军跟安世去。 且说王琬、长孙安世到乐寿拜见夏主,呈上书信、金帛。建德曰:“昔者同约伐魏,平分地界,汝主杀吾使令,自取洛阳,今复相闻,何也?”安世曰:“此是秦王李世民用计间谋,以至如此,望明公详其情而纳之。”建德曰:“前者如此。汝不是秦王所困,亦不肯以地分割于我。”安世曰:“郑、夏实唇齿之邦,唇亡齿寒,理之必然。陛下今不救郑,郑必败耳,郑若一破,陛下亦破也。”建德曰:“汝二人暂退驿庭,吾与众臣商议。”

  二人辞出,祭酒凌敬后入,建德曰:“公来何暮也?”敬曰:“适来郑王使人致书陛下,欲借兵攻唐,求借救兵。”建德曰:“郑主如此告状,朕欲救之,汝以为何如?”敬曰:“未可,救郑攻唐”正犹去豺而得虎也。秦王世民实心腹之大患也,今世民南征,乘此人远去,不如先取唐李渊,扫尽长安,然后图郑,随手而可得矣。”建德曰:“恨力不及,何如?”

  敬曰:“陛下言者差矣。今唐以重兵围东都,守虎牢,我若悉发大兵济河,取怀州、河阳,以重将守之,然后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门,传檄旁郡,进于壶口,以惊骇蒲津,收取河东之地,易如拾芥,此上策也。且有三利:唐兵俱在洛阳,国内空虚,乘虚而入,师有万全,一也;拓土而得众,二也;唐人知吾兵入境,必引兵还救,郑围自解,三也。失此机会,俗谚曰:‘天与弗取,反遭其咎 ’,愿陛下详察。”建德将从之,元来有人飞报王琬、长孙安世二人,遂以金玉阴献诸将,令同力赞成,以挠其谋。

  次日王琬与安世入见建德,诉请兴兵,早决如意。建德曰:“且待朕思之。”乃问诸将曰:“凌敬劝我勿救,何如?”诸将曰:“弄笔书生,不乐征伐,坐度朝夕,以受俸禄,使陛下失其大义于天下也。”建德曰:“汝等言者甚善,方今志锐,天赞我也,师将大捷。”遂只顾点兵。凌敬又入强谏,建德怒曰:“汝等弄文轻武,使我失其大义。”敬顿首曰:“若不听良言,失此机会,况此行亦不利。”建德大怒,令武士推出斩之,诸将力劝,命扶而出。

  建德移檄州郡,各请相助。其妻曹氏谏曰:“祭酒之计甚善,陛下何不用之?”建德曰:“此愚夫迂阔之论也。”曹氏曰:“夫自滏口道乘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因招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郑围解矣。今屯兵武牢城下,恐难成功,徒自苦矣。”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且郑朝暮立待来救,朕既许之,岂可见难而退,且示天下不信。”建德遣大将曹旦为前部先锋,亲率大兵十五万,前军进发,杀奔板渚,排成阵势,西薄泥水,南属鹊山,连接三十余里,军营十余所。

  郑将郭士衡为游兵往来巡绰。却说洛阳城中乏食,知夏救兵来到,郑主遣人致书秦王,请退军潼关,复修前好。秦王集将佐议之,皆请避其锋。郭孝恪进曰:“王世充穷蹙,垂将面缚,建德运粮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秦王曰:“然。”遂领骁将出于武牢之东。秦王自登武牢城,望见夏军,诸将奋欲击之,秦王曰:“不可,且宜按甲不战,乘高守险,以观其动静。此贼起于山东,未见大敌,今度险而来,将士嚣疲,号令不肃。又逼城而阵,有轻我之心。

  待其饥困,吾以奇计破之,不战而自毙矣。”

  次日,建德使前队搦战叫骂,秦王令将士塞耳休听莫出,自遍历诸处,抚慰将士,皆令坚守。建德见唐兵不出,在御营心焦。曹祥谏曰:“世绩为军师,谋略甚远,尉迟恭诸将骁勇莫敌,不出相持,此必待吾军之动也,陛下宜细思之。”建德曰:“彼有何谋?见吾大军来到,但怯敌耳。”裴矩奏曰:“即今尚未交锋,粮运不到,军士缺食,深为不便。”建德遣人催趱,同时押赴到寨,曹祥曰:“倘一泄破无粮,唐兵骤至,如之奈何?”建德曰:“联令齐善行将万余弱兵近唐寨于平地屯住,联亲选八千精骑伏于山谷中,如秦王知吾粮至,急出冲突,令齐善行诈败而走,秦王若追之,朕从山谷中出,绝秦王归路,兵皆合,可擒此贼矣。郑围自解。”群臣皆贺:“陛下神机妙算,岂秦王所能及也。”

  次日,曹旦引军至阵前搦战,军士懈怠,或睡或坐,多有解甲闲行立身,至于出形披体,辱之太甚。唐阵秦琼、史大奈二将请曰:“夏兵辱我太甚,某等愿击之。”秦王曰:“建德兵来,未尝出战,今已观夏兵,足见动静了也。今可击矣,使吾成其大功。”于是大集诸将听令,以拒建德。未知胜负如何?

  总批:唐兵云梯大进,却被城中火箭所烧,此出于桓法嗣之预备故耳。彼安世请夏救郑,凌敬以为不可者,盖以长安、并州将帅自足以当建德,而汾晋、蒲津岂不战所能下?延引日月,适足以孤洛阳之心,而秦王八面攻围,世充其能不破乎?既破世充,则北取建德在时月间耳,虽亟救郑,亦未见其益也。

卷六十五"窦建德大战唐兵"

  秦王叫备马,点起数万人马,蜂涌而进,秦琼、史大奈随后赶来。时值夏月,连晴不雨,日中军皆畏热,口渴争饮,各无战心,正不知多少军兵。夏兵弃马抛戈而走,喊声大震,鼓角齐鸣,夏兵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秦王得胜,迤逦赶去。

  背后建德部将宋明引军杀来,正值秦琼手持双锏,直取宋明。

  宋明挺枪来迎,只一合,被琼一锏砍于马下。后面唐兵大至,夏将曹详自挺枪出,与琼战十合以上,琼回马走,详赶来,被琼使拖锏计,砍曹详于马下。军士大败。时夏将邓穆、郝海二将在汜水七营未动,知夏兵败,唐兵后面涌至,诸军各有惧色。

  郝海大怒曰:“食君之禄,命终于君,何况群贼哉 !”遂上马引一千人杀来。邓穆见郝海如此,亦引兵前来,正与陶武钦你我混战。窦建德在后寨见唐兵大至,遂自引大队军前来看阵,正见郝海与史万宝搅作一团厮杀。程知节、白士让两支军到,把建德围在垓心。秦王在高阜处见围住建德,见两员将当头死战,秦王曰:“何不入去冲开建德手足而擒之?”言未了,一将应声而出,乃尉迟恭也。恭骤马提鞭杀入军中,把建德兵冲做两断。

  却说曹旦从军中杀出到坡下,人不见建德,再回马从阵前又杀入来,问本部军:主人在何处?”军指兵马厚处,旦挺身杀入。见了建德,问:“主公何不随某出阵。建德跟旦杀出。

  旦到坡下,回头又不见建德出。第二遭又寻见建德,言弓箭多不能出,旦曰:“陛下在前,某在后,可以出重围。”曹旦横身左右遮护,身被数箭,箭透重铠,救建德到坡下。徐天然引军来到,建德曰:“吾得曹旦二番解救,得脱虎口,郝海在垓心,如何得脱?”曹旦复番身再杀入阵中,救出郝海,二将各带重伤。徐天然叫乱箭射住后兵,都救诸将回阵。

  却说邓穆和陶武钦大战,后面无接应军马,被陶武钦赶到山谷树林边,再欲回头交战,被树林扒住袍袖,因此被陶武钦斩之。秦王见建德走脱,自于马上夺战鼓发擂,尽驱兵将坡下对射。徐天然矢尽正慌,忽山坡后一大将姓周名献夫引军到,一阵射退,两下收军。建德见邓穆身死,哀痛至切,情感三军。

  后人有诗赞邓穆云:鏖战唐兵血刃红,杀身报国尽孤忠。

  将军一死虽常事,取义捐生万载功。

  建德收败残军马退归营寨,军心惶惶,各寨军多逃散。李世绩献计于秦王,世绩曰:“吾料建德兵败,必不从大路而走,正北山路险峻,必投此小路去也。先唤孙义将五千精兵伏于城北二十里,但有敌军至不可击,只可随后掩之。其军无恋战之心,必走牛口谷,却令白士让亦将五千精兵四散伏于牛口谷山僻小路,可成事也。其余大路吾亦调遣已定,建德走谷中无虑矣。”秦王曰:“建德新败,只恐其军不动。”世绩曰:“可佯言调发人马,分路过河,一路取河北,却攻乐寿;一路去取曲阳,断建德去路。以此言达知,则建德惊惶,分动兵势。趁兵分动时,一击可擒建德也。”秦王用其谋,被打草众军四边扬言,故令建德军听知。

  军来寨中,报说秦王分兵两路,一路取乐寿,一路取曲阳去也。急遣将袁良分兵二万救乐寿,遣吕潮分兵二万救曲阳,连夜起行。秦王使细作探听,知建德兵动,秦王分大队军马八路齐出,直冲夏营。北军发动,俱无战心,首尾不能相顾,夏军大溃。建德披甲不迭,飞身上马,曹旦等后随。敬德、叔宝、史岳、王常四员将引二千余马军早来赶建德渡河,四下兵合,各自争攻。建德尽弃图书、车仗、金帛,身彼重铠,左右遮护,飞身奔走。唐军追及,见路上遗下之物,俱来拾取,遂得走入山谷中。后面唐兵复来捉获建德,未知性命如何。

  总评:建德部将宋明虽引兵来战于唐,无奈秦琼之持简拖简直取宋明而砍曹详也。及知节、士让围建德于垓心,若非旦之几番解救,何能出重围而到坡下乎?孰意又被世绩献计佯言调发人马,以分动其兵势,则夏军岂得不大溃邪?

卷六十六"建德败走牛口谷"

  建德回顾左右,约有二百余人,自于马上问曰:“此地何名?”旁有识者,答曰:“此名牛口谷也。”建德闻言大惊,仰天叹曰:“吾合休矣!近闻军中谣言云:‘豆入牛口,势不得久 ’,斯言正应吾姓窦,败走入牛口谷,实上天亡我之兆,似此奈何?”左右曰:“此等皆山僻小路,可以入乐寿。”建德曰:“后面唐兵大至,难出谷口,可急走此路。”遂跃马前进。约走二十里,山奄内喊声大震,一彪军出,当先一员大将,乃李靖也。策马持枪大叫:“建德早降,免汝一死 !”建德大怒,身虽无甲,亦持刀战之。孙义便走,建德乘势追杀,四下精兵皆起。建德急走,背后孙义掩杀,行动已将五十余人。

  又行三四里,前面鼓声震地,一军摆开,当先唐上将白士让骤马横刀来战建德。建德大怒,纵马迎之,战不三合,建德败回小路而走。两旁树木纷杂,芦苇乱草。时及黄昏左侧,正走之间,喊声举处,两下伏兵皆[特]长钩套竿,一齐并出,先把建德坐下马绊倒,建德身离雕鞍,已被杨武威所获。背后史岳、王常、敬德、叔宝、刘德威、陶武钦精兵皆至,四下围住,孤身独战力尽,建德被执。

  秦王自引诸将直到谷内,闻已擒建德,秦王乃大喜,聚众将于帐中。少时,杨武威拥建德至前,秦王曰:“久仰盛德,与汝瓜分天下,本自无仇,吾讨世充,干汝何事?公平昔自以天下无敌,今日被吾所擒,有何理说?”建德曰:“吾不自至,汝亦必来相请,今日误中奸计,但有一死而已。”秦王曰:“此言有理,吾若肯容,诸将因汝损了许多气力,亦不肯容耳。”

  秦王交推过曹旦来,秦王问曰:“你有何言?”旦终不答,秦王怒,推出斩之。秦王回顾世绩曰:“建德欲何如?”绩答曰:“此子志勇,非屈人下者,大王可解送入长安,请旨发落。”

  秦王从之。时郑将王琬、长孙安世因求救建德入不得城,杂在夏兵阵内,二人亦被擒,秦王令监在军中,只将建德陷在槛车,遣人押赴京师。唐主骂曰:“朕待汝不薄,何生异心,替别人出力也?”建德曰:“吾与王世充有同契之义,故患难相救。汝亦夺隋城池,反说我有异心,何也?”唐主大怒,喝令武士拥出斩于长安市上。建德不言,引颈受刀,年四十九岁,时武德四年夏五月也。史官有诗赞建德云:贝州窦建德,飘然迥出群。

  假仁安百姓,全义动三军。

  创业心尤重,求贤礼亦勤。

  虽然起自盗,河朔号明君。

  后建德妻曹氏,与其左仆射齐善行以骑数百走还名州。余党欲立其养子为主,善行曰:“夏主奄定河朔,号为盛强,今一出不复,非天命有归哉!不如委心请命,无为涂炭生民也。”

  遂分府库金银,散给将士,令各归乡井。善行乃与右仆射裴矩率官属及建德妻曹氏奉山东地、并传国王玺来降。建德起兵才六年而亡。史官赞建德曰:炀帝失德,天丑其为,生人吁辜,群盗乘之,如绩毛而奋。

  其剧者,昔李密因黎阳,萧铣始江陵,建德连河北,王世充据东都,皆磨牙摇毒,以相噬螫。其间亦假仁义,礼贤才,因之擅王僭帝。所谓盗亦有道者,本夫孽气腥焰,所以亡隋,触唐明德,折北不支,祸极凶殚,乃就歼夷。宜哉。

  却说王世充在城中日夜望夏兵解救,欲冲突出战。唐兵城外围绕,水泄不通,况城中无粮,人想食,至以水沮泥去砾,取其浮土,揉米屑为饼,军士争取食之。过数日后,人皆病肿,半死半不死,强弱相藉,倚于路傍。其尚书郎卢君业、郭子高等不食泥饼,并皆饿死。手下只有一千余人,多有带伤之士。

  郑主与薛德音商议:“似此如何?”德音曰:“且只坚守。”

  忽报:“城下有人叫休放箭,有话来见主上。”郑主叫放入,乃司马安世也。哭拜地下,言曰:“臣与王琬近奉圣旨,往夏求救。夏主即诺,慨然领兵来到。不料世绩用计杀败夏兵,诱入牛口谷中,夏主被擒,今已解送长安去了。臣与王琬杂在阵内,被军人执见秦王,释以不死,只留王琬监在军中为质,特遣某还,报知兵败。仍传言陛下,危在旦夕,若顺于唐,复领此地,以保全家。今事势已迫,愿陛下再图良策。”

  郑主大惊,曰:“不想夏主亦败于世民之手,今虽势尽,誓杀此贼,以伸己志。”随召众将商议。薛德音曰:“楚国朱粲与陛下有旧,现居菊潭,有雄兵数万,可遣使求救彼处。此人仗义,必来相助。”郑主曰:“一杯之水,安救一军之火?

  况粲居山城,民心未定,不敢造次兴兵,恐失所守,自卫不暇,安能救我乎?”德音曰:“陛下言者错矣。一星之火,能烧万顷之薪,兵在谋而不在多耳。昔晋谢玄以五万兵而破符坚百万之师,亦惟以智方能成其大事。今楚尽骁勇谋略之士,若不求救,坐以待死矣。”郑主曰:“汝言甚当,谁可往菊潭求救?”

  孟孝义应声出曰:“某当一往。”郑主曰:“但不得透重围矣。”孝义曰:“视死如归,何所不至 !”郑主即修书与孝义密藏,令王德仁送出。开城门,德仁先杀出,正遇唐将史大奈,被杀败。孟孝义乘势杀出重围,投菊潭去讫,王德仁退入城中坚守。不知后事如何?

  总批:建德败入牛口,随被唐将扬武威所获,时背后精兵皆至,孤身岂能独战乎?其不就擒未之有也。虽而世充在城中日夜望夏兵来一救,然不料夏兵已为李世绩所败,诱入牛口,而不可出云。

卷六十七"楚朱粲醉烹段确"

  却说楚国朱粲,自武德三年据南阳,被显州首领杨士林、田瓒起兵攻粲,旁郡响赴,战于淮源。粲大败,契领残士奔于菊潭,遣使乞降。唐主以粲好食人肉,同禽兽类,不允其降。

  粲遂屠菊潭,奔役于郑。郑主亦知粲为人反复无定,立心不正,亦不受纳,但虚做人情耳,乃封为龙骤大将军,使粲仍居其地。

  听知郑主兵败,与近侍正商议间,忽报孟孝义至,遂请入问之。

  孝义言:“郑主败至急,见居城内,八面皆是唐兵。望明公想旧日之情,尽引菊潭之兵以救之。事宁当割地相酬,倘若少迟,郑必陷矣。”粲曰:“吾与郑主有通好之义,今在危困,安忍坐视不救。汝且退于驿庭安歇,待吾与众商议起兵。”

  次日,粲以乔洪为正先锋,智成为副先锋,亲提精兵三万,离了菊潭,杀奔洛阳而来。兵行至鹊山,扎了营寨。哨马报入唐营,秦王聚众商议曰:“今朱粲率兵直抵鹊山,众将有何妙策?”秦琼挺身言曰:“大王勿虑,吾观楚兵如草芥,臣提虎狼之师,一鼓而擒矣。”秦王大喜,曰:“吾有叔宝,高枕无忧矣。”言未绝,一人高声而出曰:“不必叔宝有劳虎威,某虽不才,跟大王未有寸功,愿去鹊山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朱粲退兵,使其来降,不须动张弓支箭。”秦王视之,乃散骑常侍段确也。秦王曰:“汝以何言说之?”段确曰:“朱粲与某曾有一面之交,某留落关中,久不相见,今若到彼,须得金珠,以利结其心。此人勇而无谋,见利忘义,必退兵来投大王矣。”

  秦王便与金一千两,明珠数颗,玉带一条,遣粲确一行。

  确乘马至鹊山,遣人报与朱粲。粲出,接入相见,粲曰:“故人久不相见,自何而来?”确曰:“仕于唐朝,现任散骑常侍之职。闻贤契领兵救郑,秦王特遣某来报言:世充亡在旦夕,望足下按兵勿救,敬献黄金千两,与军士往来之费,明珠数颗、玉带一条,与贤契权为进见之礼。待平定东都,以水北上郡之地近附于楚,愿割相酬。”粲听罢,便交取过来看,果然黄金分为数锭,明珠灿烂,玉带玲珑。那珠放于盘内,有流星赶月之状。朱粲见了大喜,粲曰:“吾与郑主邂逅相逢,若遇吉凶相救,遇患难相扶,有不可救则止。吾与秦王无仇,特因郑主遣使,亦许割地,吾一时昏庸,听其诡说,兴动人马。

  今承仁兄下顾,义重如山,即当按甲休兵,与汝两家成其和好。

  况与此宝物,粲将何以报之?”确曰:“某奉命为义气而来,岂望报乎?”

  粲置酒相待,酒酣,确戏曰:“汝两眼突出,何有红色?”

  粲曰:“实不相瞒,吾好食人肉,故如此红耳。”确曰:“君脍人多矣,某味若何?”粲曰:“若以人肉嗜酒,正似糟豚,其味甚美,诸肉无比。”确闻言大惊,遂口含酒噀朱粲之面,骂曰:“汝狂贼!归朝乃一奴耳,复得噬人乎?汝非人类,乃禽兽之不如,犬羊不食同类,岂有人而食人肉之理?辱骂此贼,看汝敢来食吾否?”粲曰:“吾以诚心相待,何辱太甚?若要食汝之肉,却不难事,吾杀人如蝼蚁,何惜一段确乎 !”粲大喝一声,众军士拥入,就座擒下段确并从人数十,悉令杀讫烹之。少顷,庖人进献熟肉,粲令分赐左右,人各一食。后人有诗云:朱粲从来大有名,烹人食肉甚无情。

  唐朝段确临危悔,纵马欺朋一念轻。

  是夜,朱粲醉卧帐中,次日天明酒醒,披衣起来,不见了段确。粲问于众:“故人何在?”左右曰:“昨日大王对饮相戏,已烹来嗜酒矣。”粲曰:“安有此事?”左右曰:“大王严命,谁敢不从。”粲大惊曰:“吾被酒误矣!烹此不足惜,但人言吾无容人之量,幽冥之下,负此良友。”谋士丘达曰:“大王损却段确,为祸不小。”粲问其故,达曰:“此人乃唐杰士,因与大王自幼交契,料能干功,故在秦王面前夸口而来。

  大王既受其金珠,又杀其来使,秦王一知,即催兵报仇,彼大势人马一涌而至,楚兵何可以当也?”粲曰:“似此奈何?”

  达曰:“今日进则有生,退则必死。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可趁秦王未知确死,犹自望吾来降,不曾准备,急速进兵,奋力向前,以一当十,破其一阵,然后退兵以作归计,此为万全之策。”粲曰:“汝所见甚当。”言未了,只见一佳人从屏后出而言曰:“汝等商议之事,吾已知之久矣,自有破敌之策,何不与我谋之?”且看此人是谁?

  总评:朱粲为人,同类禽兽,故唐主不纳其降,异日反率兵来救郑。唐散骑常侍段确者,奉使赍金珠以往说粲,一见之而大喜,且又对饮相戏,烹而食其肉,粲之反覆无定如此。倘秦王知而即催兵以报仇,将若之何?只恐屏后佳人之言未足为恃也。

卷六十八"尉迟恭怒击妖妇"

  其人髻挽乌云,眉弯新月,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众示之,乃朱粲妻樊氏也。原来粲妻称号白射夫人,幼习妖术,惯能禳灾压魅之法。粲曰:“汝乃一女子,有甚见识处?

  果有何能,与吾破敌?”樊氏曰:“妾父樊明,幼年曾于聚圣山中遇异人,传授阴书三卷,学乃秘法,上能呼风唤雨,驾步腾空,下可役鬼驱神,避凶趋吉之法,极有灵验。父没之后,惟妾习学,藏之于心不忘。今夜月明,妾以纸剪成云马甲马,系于两足,作法腾空而起,能行二百里,直抵唐营,豫报秦王祸福,以天命言之,秦王必惊骇而撤兵矣。”朱粲闻知大喜,乃拍手曰:“果能此法,吾得高枕而无忧矣。可急行之,切勿迟滞。”是夜黄昏左侧,将及一更,樊氏乃沐浴更衣,用白绵分布地下,缚一云马于足,立在绵上,口念密咒,持剑行咒作法,含水仰面喷之,大喝一声,果是一朵白云托着樊氏徐徐而起。

  却说秦王见段确去了一日,不见回报,正在寨中纳闷,忽哨马报段确被朱粲所烹,随从数十人一时皆亡。秦王听罢大惊,乃顿足曰:“若如此,只吾休矣。”李靖、房玄龄曰:“朱粲如此无礼,罪不容诛!请大王宽心,靖提兵前进,一鼓而擒,以报常侍之仇。”秦王曰:“段确,梁栋材也。确死,令吾失却一臂,誓杀此贼,以消吾之恨。”玄龄曰:“段确为人骄而且傲,自取此祸也。来日早早进兵,只消一大将捉获此贼,如探囊取物耳。”秦王曰:“此子有失,岂容来日哉 !”随即遣人往各营报知平明进兵。

  是夜,秦王坐于帐中,看时风清月朗,万里无云。忽听得有人空中大叫数声:“秦王世民 !”秦王听闻,慌出营外,举头遥见一人似女子结束,在白云中口口声声而叫,与唐营相隔不远。秦王曰:“汝何人也?”其人曰:“吾乃九天圣女,奉上帝命,吾有片言特来告汝:然则隋室已终,天命如是,朱粲乃真命之主,难与争锋,汝唐实草寇之流,徒劳无益。今东都生灵多遭兵革,肝胆涂地,诚可悯也。汝可班师,星夜奔回,不可与楚相拒,妄害生灵,稍若迟缓,逆着天命,即罗大祸,而有烧眉之急。”秦王曰:“吾与朱粲无仇,特因烹吾段确,故欲问罪。今圣女所言天命有在,即按兵不进,只与世充为敌,吾亦代天行道,与民除害。世充危在旦夕,待功成日,便解甲休兵矣。”其人曰:“王世充主星正旺,在南方暂时晦昧,亦不可加兵。”言讫,拂袖而去。

  秦王急聚将问之:“果有此事,吾当退兵,以免生灵涂炭。”

  房玄龄曰:“此乃妖妄之人,能以幻术煽惑军心,大王不可深信,实为祸之端也。”秦王曰:“其人言语清切,吾实惮之。

  果是福神,更当致敬而撤兵矣,不然恐罹祸也。”玄龄曰:“大王亦读书之人,何不达理?吾闻昔日邓善剪纸人纸马诵咒作法,即能助出军之威,后被南夷所杀。此等邪术,大王自未悟耳。”尉迟恭曰:“吾在百万军中冲突,如入无人之境,不足为惧,岂可凭一妖人之言辄自退兵,而畏缩如是?吾实不信之。

  此时不动,今夜彼必复来,吾在僻处窥其动静,便见真伪耳。”

  秦王曰:“然。”

  敬德命取犬羊血来盛竹筒中,分散与众士卒,埋伏四下,以待其来,即以污血溅之。果是圣女,其变化无穷,不能染污,如非圣女,必坠下难升。敬德吩咐众军士埋伏去讫,自于僻处凭高而望。是夜,果见其人驾云复来,敬德于高处放起号炮,四下伏兵齐起,遂将竹筒望空一撒,其血溅上,只见其人从半[空]坠下地来,众军士一齐拥进,数条麻索缚作一块儿,押至唐营。秦王曰:“汝何妖人?敢来煽惑吾军心耶 !”其人曰:“小妾朱粲之妻樊氏也,因段确奉命来营,吾夫醉而烹之,惧大王天威,以妾能会术法,故遣前来,假称圣女,陈说天命,使大王退兵。实不敢虚妄,望大王赦妾死罪,愿留军中为质,以吓吾夫领众来归大王。”秦王曰:“朱粲引兵救郑,与吾相拒,正犹蜡人救火,自损其身,量不干汝事,实因朱粲所使。

  汝今虽无韩信难,亦有屈原愁。”随命将樊氏枷锁下狱禁锢,待擒了朱粲,然后一同处斩。

  时秦王左右顾盼,见樊氏美貌,有留恋之意,恐众人议论,故令禁锢之。言未绝,闪出尉迟恭曰:“大王可即斩之,留此何益?”秦王曰:“量只一妇人,成甚大事?大事在粲,不在此也。暂且留之,吾自有发落。”恭曰:“大王欲以仁政施于天下,威加于四海,而有心于此妇者,实启祸之端也。某不忍见。”遂提鞭向前,望樊氏头上一打,砍为粉碎,鲜血迸流,死于阶下。后人有诗云:秦王有意留妖妇,敬德忠言必欲除。

  纵是天姿并国色,定交樊氏亦遭诛。

  秦王曰:“素知敬德忠义之士,除此妖妇,正当其理。”

  敬德曰:“吾亦知此妇实启祸之端,故劈之耳。”秦王令敬德催兵前进,朱粲亦引兵来迎,两军相对,阵势布圆。

  却说秦王自掌中军,秦琼在左,敬德在右,秦王吩咐:“二人交锋之际,吾兵倒退,汝二人分两路而进,候楚兵征进,吾军却复后回,此是韩信破赵之计也。”于是唐兵皆在洛水列成阵势,秦王出马与楚将打话。门旗里朱粲引数十骑牙将而出,粲问曰:“今天下已成瓜分之势,各自其国,汝等常时出寇,甚无耻也。”秦王曰:“王世充无罪废主,理宜问罪。今汝自来招祸,杀吾爱将,故令汝妇诈称圣女来惑吾军。汝妇已作无头之鬼,不早束手就缚,敢来相拒,誓欲剿灭汝贼,敢死战者出马。”粲回顾诸将曰:“唐人背洛水而来斗敌,此军必败,败则背水,投于水矣。秦王势勇,汝等众将可并力战之。秦王一走,便可追击。”

  言未毕,两员猛将两般军器,来战秦王。王略战数合,拨回马望本阵便走。朱粲领军一齐冲突而来,唐兵望洛水而逃。

  赶不一箭之地,两下伏兵齐起,左边秦琼,右边尉迟敬德,两军杀入,楚军大乱。后秦王将赶到洛水,大呼曰:“事急矣,诸将可奋力向前。”众将一发,大杀楚兵。秦琼、尉迟恭把楚兵围在垓心,秦王亲自奋力杀入楚军中,左右冲突,无人敢当。

  楚兵大乱,窜入洛水,死者无数,斩首一二千,叠尸如山,楚军二万,到此皆休。粲单马逃走,被唐将史岳所获,解至唐营。

  秦王喝令将朱粲等囚在槛车,遣人解赴洛阳城下,以示世充。

  不知世充如何发落?

  总评:粲妻樊氏幼习阴书,学得驾空腾虚之法,只不过一妖术耳。

  虽其假称圣女,陈说天命,能扇惑秦王之听,而却被敬德之鞭竟作无头之鬼也。朱粲不束手就缚,而敢来相拒,谓之何哉?

卷六十九"李秦王平定东都"

  却说王世充在城中,粮食已尽,军士疲病。世充谋于诸将曰:“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在旦夕,似此若何?”正说间,一人报唐兵在城下囚朱粲来招安,世充大惊,与诸将登城视之果是,诸将曰:“吾所侍者夏、楚,今二人已为所擒,虽是得出,终必无成,不如请降。”崔弘丹曰:“若肯出降,不如弃洛阳奔走突厥,借兵来恢复未迟。”郑主准奏,便欲北奔。

  近臣谏曰:“不可。突厥久反之地,平时无惠所及,今若投之,必遭其祸。”郭什柱亦曰:“自古以来无倚他国为天子者,今事已急,不若早降为上。”

  言未了,御屏之后转出一人,乃郑主长子王玄恕,当出殿前,大喝郭什柱曰:“偷生逆贼,岂敢妄议社稷大事!自古岂有降天子哉!可斩什柱,臣请出战。”郑主曰:“今粮尽兵疲,何以拒敌?大臣议皆可降,以救一郡生灵。”玄恕哭曰:“为臣尽忠,为子尽孝,虽理穷力极,吾宁就死,义不受辱。”丽泉诗叹云:天命归唐枉用谋,世充兵败欲降仇。

  当时须听亲儿语,自此山河一旦休。

  郑主叫推出宫门,便令桓法嗣作降书,遣黄门侍郎款并玺绶,诣秦王军前投纳。

  次日,世充太子群臣二千余人亲诣军门。秦王受之,随令尉迟恭领兵入城,发府库金银大赏将士。秦王入宫城,观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 !”即命军士撤去端门楼,火焚干阳殿,拆毁到天门及阙,废诸道(土隽)。点视郑将,逐一报名,令众士卒俱随王世充押赴长安,请旨发落。

  秦王交押过单雄信来,秦王曰:“汝平昔自谓骁勇无敌,今竟何如?”雄信曰:“大王天命所归,故致臣等来降,若临阵对敌,未必被擒也。”秦王笑曰:“今日之事当何如?”雄信曰:“大王肯容雄信将步骑兵,天下不足虑也。”秦王点头,雄信目视徐世绩曰:“阿弟何无一言?”世绩答曰:“愚弟本意救兄,汝不记割袍断义时耶?”雄信默然。秦王怒令武士押出单雄信、薛德音、崔弘丹、杨汪、孟孝义、杨公卿、郭士衡、郭什柱、张童仁、朱粲、王德仁等此数人谄诈奸雄之辈,皆斩于洛水之上。

  忽有一队庶民踊跃喧闹,喊杀连天,声闻数里。秦王问左右曰:“此何意也?”有人报曰:“今远近百姓在洛水上争掷瓦砾,共击朱粲之尸,须臾之顷,有似高大之冢。”秦王惊曰:“何有若此之异?”近诗曰:“朱粲酷嗜杀人,小则数百,大则屠夷,民遭其苦,故如此报,以消恨矣。”秦王曰:“古人有言:‘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今日朱粲正此谓也。为人上者,安可不以仁政施百姓乎 !”

  秦王唤李靖权领洛阳,仍令郭孝恪副之。二人谢毕,自守洛阳,秦王奏凯还朝,军分队伍,进入长安。秦王身披金甲,头戴金盔,威风凛凛,意气扬扬。后有齐王元吉、李绩等名将二十五员,皆随其后,果然衣袍灿烂,盔甲鲜明,长安百姓,踊跃相观,人人喝彩,个个争强。铁骑万匹,甲士三万,前后部鼓吹引导。秦王入见高祖,高祖大喜,随赐黄金万两,蜀锦万匹,宝物无数。秦王献俘太庙,高祖叫押王世充至阙下,数其十罪,世充曰:“陛下计臣罪不容诛,但秦王许臣以不死,陛下所患不过于夏、郑,今世充已伏,建德已死,天下不足虑也。”高祖回顾裴寂曰:“王世充欲何如?”寂答曰:“此人反复无定,最无信者。”高祖乃赦为庶人,与其族二百余人徙于蜀地。将行之际,为羽林将军独孤修德所杀。

  初,修德之父名机者,尝仕於越王侗,世充既篡位,机谋归唐,为世充所屠。高祖免修德官。其兄世伟、子玄应等在道谋反伏诛。世充亡年四十二岁,篡位才三年。是日郑亡,时武德四年夏六月也。后人有诗云:世充据洛甲兵强,夏楚解围势两亡。

  自是三家如瓦解,果然天命必归唐。

  却说秦王自灭郑后,归于西府,招贤纳士,海内稍得休息。

  唐主见秦王功高,特置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之上,以秦王为之开府,置属开馆于宫西,以延文学之士。时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苏勖、于志宁、苏世长、薛收、李守素、陆德明、孔颖达、盖文达、许敬宗并以本官兼领文馆学士,分为三番,更日直宿,供给珍膳,恩礼优厚。秦王每朝谒,公事之暇,辄至馆中,引诸学士讨论文籍,或至夜分乃寝。乃使库直阁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称“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洲”。后人有诗云:十八学士登瀛洲,如晦玄龄名最优。世南褚亮思廉匹,玄道允恭元敬俦。颜相时兮次苏勖,于志宁兮世长续。薛收守素扬清名,德明颖达踵芳躅。盖文达兮许敬宗,群贤尽佐秦王功。

  咏史诗云:天策弘开延膴士,太平重见振儒风。

  缁帷预讲文章显,宾馆供羞礼遇隆。

  标榜足夸瀛海会,谋谟多助禁门功。

  牝鸡声里坡图处,借问何人许敬宗。

  时秦府僚多补外官,杜如晦欲出。秦王患之。房玄龄谓秦王曰:“余人不足惜,至于杜如晦,王左之才也。大□欲经营四方,非如晦不可。”秦王即奏闻唐主留之,使为府属。常从秦王征伐,参谋帷幄,军中多事,如晦剖决如流。武德四年十月,长安城中奏军情,边官表称江陵萧铣自号梁王,改元凤鸣,置官立士,反背朝廷,兴兵侵犯境界。当时唐主命谁出师?

  总评:秦王开馆于西,以延文学之士,岂真有意于横经论道、修齿胄之礼乎?盖当是时,建成、元古之隙已成,而角立之势起,故收召英贤,自为羽翼,以待他日之变耳。自十八人之见用而所谋者,无非倾嫡代宗之计,卒未有以父子兄弟之义一为太宗忠言者。人徒谓有唐蒙不洗之诟,而不知瀛洲之选实为之祟也。

卷七十"孝恭李靖破萧铣"

  萧铣乃后梁宣帝曾孙也,少贫庸书,事母极孝。隋炀帝时以外戚擢为罗州令。大业十三年,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郑文秀、许互彻、万瓒、徐德基、郭华、张绣共谋反隋,且推景珍为主。景珍曰:“吾素体微名贱,岂能为主?今有罗川令者,故梁之裔也。其人宽洪大度,有武皇遗风;且吾闻帝王之兴,必有符命,隋之冠带,悉号起梁,萧氏中兴象也。今推之以应天顺人,不亦可乎?”乃遣人告于铣。铣即答景珍书曰:“吾先君昔事于隋,职贡无废,乃贪吾土宇,灭吾宗祀,吾是以痛心疾首,思雪其耻。今若公等齐心,将大复梁绪,徼福于先帝,吾敢不绀厉士众,以从公哉 !”即募兵数千,扬言群盗将[至],应景珍。

  正值颍川贼沈柳生寇县,铣出□□私谓柳生曰:“岳阳豪杰将推我为主,今天下叛隋,吾能守节独完哉。且吾先人国于此,若徇其请,以复梁祚,因以半纸檄召群盗,谁敢不从?”

  众人大喜,于是遂称梁公,旗巾服色悉用其旧。柳生以众来归,铣用为车骑大将军,不五日,远近争附,得众数万。

  于是乃走巴陵,筑坛城南柴上,自称梁王。有异鸟至,建元为凤鸣,僭称皇帝,署百官用梁故事。封景珍为晋王,雷世为秦王,郑文秀为楚王,许互彻为燕王,万瓒为鲁王,张绣为齐王,道生为宋王。遣将苏胡儿略定岭表,于是东自九江,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皆为所有。胜兵四十余万,徙都于江陵,累犯唐境。

  至是表报唐主,乃宣召赵郡王孝恭至长安,与李靖二人议论起兵。唐主曰:“今萧铣谋反犯界,不可不诛之。”李靖曰:“臣以马步军十万与赵王一行,足可破萧铣矣。”唐主曰:“兵少路远,恐难收复。”靖曰:“臣托主上洪福齐天,兵不在多,用智设谋,破铣易也。”唐主大喜,即命孝恭为夔州总管,李靖为行军总管,二人领命而行。

  翌日,李靖统领二道总管、巴蜀大兵十二万,自夔州分道进发,顺流而下。卢江王琼出襄阳道,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道。时梁伪将周法明以四州来降,即诏为黄州总管,亦引兵趋夏口道,会兵十五万,水陆俱进。唐将魏凌为先锋,刘志、万玄为副将,孝恭自引兵为后队,浩浩荡荡杀奔巴陵而来。

  细作飞报江陵来,时萧铣以罢兵、分散军人于各处屯田,止留宿卫军士数千,闻唐兵至,仓猝召兵。其兵皆在江岭之外,道途阻远,不能遽集。闻急报,铣荒聚众商议,令文士弘为主将,丘和、高士廉为先锋,尽起江陵现兵以迎之。丘和、高士廉各引一大队横冲,绝清江口,其余小船皆屯内港。艨艟上各设强弓硬弩十余张,并大索系定水面上,唐兵一至,数百小船鸣鼓先进,艨艟上鼓响,弓弩齐发。军不进,约退数里水面。

  有刘志与万玄曰:“事已至此,不容不进。选小船一百只,每船军士五十人,二十人撑船,三十人各披两副甲,手执钢刀。

  刘、万二将持刀在前,不避矢石,直至艨艟旁边,砍断大索,艨艟横,志、万玄各飞上艨艟,砍死高士廉。丘和弃船而走。

  魏凌看见,跳下小船,自举橹棹,直入船队。刘万二将放火烧着余船,四散而走。丘和急待上岸,魏凌不舍,赶到根前,一刀当头砍翻,梁将文士弘岸上引军来迎,唐诸将皆要争功,一齐上岸掩杀,其势不可当,梁军大败。文士弘慌忙而走,正遇唐大将殷开山匹马来到,手腕初交,挟士弘于马下,到船中来见李靖。李靖大怒,睁目视之曰:“汝等累犯吾境,罪不容诛!”

  呼左右命做槛车盛之,待捉萧铣,一发回长安,叫先监了文士弘。 此时获得梁斗舰千艘,李靖使孝恭尽投之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籍其用,奈何弃之以资敌?”靖曰:“萧铣之地南出领表,东拒洞庭,吾悬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救兵四集,内外受敌,进退不得,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舰,使塞江而下,若救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进,往来觇伺,动淹岁月,吾之取必矣。”众将曰:“将军神机妙算,非众等所及也。”便催三军,不分星夜,攻打江陵,活捉萧铣。诸将得令,奋力向前。萧铣性命如何?

  总批:萧铣,故梁子孙。因隋之乱,保据荆楚,欲复先业,□□□□□□□□孝恭与李靖率师伐之,是亦不□□□□□□□□□斗舰千艘,尽投之江中,令救□□□□□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进,此亦军中之□□神机妙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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