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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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李渊受禅即帝位"

  文静止之曰:“主公平生以义为重,未肯便居尊号,诸官暂各从长商议。”渊曰:“汝等欲尊吾为帝,不得明诏,是僭位也。”司农少卿裴之隐进曰:“离乱之时,宜从权变;若守常道,必误大事。吾等自去请诏。”渊再三推阻不过,恐军心变,只得依允。世民遂命百官随着裴之隐请诏。此时恭帝年幼,即令萧造草诏,愿禅于唐。制曰:朕在位一月有余,年当幼冲,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得李氏辅政。今仰瞻天位,俯察民心,炎精之数已尽,大历合归于唐。且神武之迹,既树于前,明德之辉,亦昭于后,历数昭然,已可知矣。特献国玺,追则尧典,禅位于唐王,唐王无致辞焉。

  是日,萧造、裴之隐同百官赍丹诏并玉玺请唐王献纳。文静曰:“不可轻易。虽然诏玺已至,可筑一坛受禅,以绝天下之谤。”却令蒋佐筑一坛于长安城外,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众臣皆依次排列。裴寂、文静请渊登坛,百官捧进冠冕诏玺。三让,乃受,南面而坐,受文武百僚拜贺,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为武德元年,赐百官爵一级。改郡为州,改太守为刺史。立建成为太子,封世民为秦王,封元吉为齐王。以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刘文静为纳言,隋萧瑀为丞相府司录,窦威为内史令,刘弘基为行军总管,其余各据功封爵。

  唐王既即帝位,恭帝遂退于长乐宫。次日,于正殿受朝贺之礼,唐王降诏曰:“逆贼宇文化及弑隋帝于江都,淫乱后宫,称孤改号,却又领兵西还。其子杨浩被鸩而死,此仇誓不同天地、共日月也。今朕已即帝位,赖卿等扶持,若不与炀帝报仇,何以为臣子之戒?朕今欲起倾国之兵,剿灭化及,为炀帝雪恨,朕之愿也。”文静对曰:“陛下初登大位,坐席未安,今又欲远征,苦劳神思,有费国用,非所宜也。”帝曰:“朕赖众臣之力,得立为王。未尝敢怠,今将一载矣,军马养成锐气,仓库即有储粮,不就此时讨贼,以定中原,更待何时?”于是命秦王世民为行军元帅,命御弟淮安王为副元帅,二人同领大兵十万,征讨化及。秦王辞帝,归于府下,商议调兵为队伍,以征化及。秦王分拨已毕,选定武德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师。

  忽见一人,威风凛凛,厉气昂昂,豹头环眼,虎臂狼腰,径至秦王面前陈言奇计。众视之,乃京兆三原人也,姓李名靖,字药师,现为右将军之职。靖曰:“逆臣化及今权着炀帝手下精兵二十余万,锋势甚锐,未可轻敌。不如遣人去约魏公李密攻其右,乐寿建德攻其左,洛阳王世充蹑其后,我之大兵拒其前。贼人势逼,不战而疲矣。”秦王大喜,即遣刘文静赍书前去,约会各路诸侯起兵,俱至魏县讨贼。一面亲率大兵离了长安,径向魏县进发。丽泉诗云:关内喧呼十万兵,秦王号令自鲜明。

  旗穿晓日云霞杂,山倚秋空剑戟新。

  千里霜威金钺重,三秋风色战袍轻。

  与谁共挽天河水,一洗中原战血腥。

  话分两头,不说刘文静赍书各处,先说窦建德自杀郭绚之后,居于乐寿,自称长乐王。又杀败涿郡薛世雄,领兵乘势来攻河间。河间府丞,义阳人也,姓王名琮,善谈兵法,胆略过人,朝夕训练士卒,与建德相拒。建德围之将及一年,不能得下。当时王琮在城内闻炀帝遇弑,即为二帝发丧,长幼咸穿素服,设位举哀。战士亦皆号哭,感动满城之人,如丧考姚,俱伤二帝死于非命。建德探听知之,悯其忠孝,乃遣祭酒凌敬人城吊问。小校报言:“建德遣凌敬来见,人无衣甲,随后不过数人。”琮命休放入城。乐旻进曰:“建德见我势穷,特使凌敬来说,何以绝之?放人看其言,可则从之;不可则遣之。就借彼口以达吾意,有何不可。”

  王琮从其言,凌敬欣然而入。琮曰:“祭酒此来何故?”

  敬曰:“某今在长乐王帐下恭赞军机,待以上宾之礼。见足下负此大才,有忠孝之心,故不避斧钺,欲有利于足下。”琮正色曰:“建德,吾仇人也。侵夺我城池,何得多言?以汝有金石之论,放汝入城来,何期反以谗佞之语见说我乎?”敬曰:“非敢为佞,见汝有燃眉之急,特来为两家讲和。”琮曰:“有何损益?试为我言之。”敬曰:“近来四方争竞,人人思归明主,以炀帝尚在,不敢乱动。足下只宜固守城池,以尽臣职。

  今炀帝已死,少帝继亡,隋祚亦无遗类矣,何乃固执如此?且以一孤城,欲拒数万之师,不亦愚乎?”琮曰:“今吾视死如归,汝当速去,吾不降矣。”敬大笑曰:“足下所见错矣!且人在世,无非只欲得美名,求其富贵,以为子孙计。今足下固守河间已有日矣,为二帝发丧,极尽其哀忠孝之心,天地人所共知。况天下鼎沸,四海无适,城陷在目下,尚不自忖,执迷如此,有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不如随我归长乐王,立国安民,共诛弑逆,立不世之功,岂不为美?愿熟思之。”琮见敬言井井有条,沉吟半晌,喟然叹曰:“吾不得为忠臣矣!愿从君言,以救一郡生灵。但不能报二帝之仇,有愧于心,又恐长乐王不能容我。”敬曰:“长乐王宽洪大量,何所不容。目今举意,正在讨贼,必能伸汝志矣。”琮曰:“虽然如此,暂请长乐王退军,容我收拾,即便来降。”

  凌敬辞别,回至营中,具说其事。建德大喜,遂传令兵退三十里安营,设宴以候王琮。次日,建德遣监军宋正本领兵往迎,建德自出辕门相接。王琮轻身入拜,建德慌下帐来扶起。

  琮曰:“败兵之将,深感大王不杀之恩,当效犬马之报。”建德曰:“吾素知足下忠义之士,安肯加害。特令凌敬相请,辅吾立国,共保富贵。”琮曰:“某乃碌碌庸才,何敢当职,但可充执鞭坠镫之役而已。然二帝之仇不可不报,大王若与一旅之师,臣即先往,愿助一臂之力。”言讫,泪下如雨,捶胸而哭。建德国:“此事匆扰,吾必兴兵讨之。”作宴管待,王琮拜谢而散。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李渊奉招登坛,三让乃受,非篡弑之比。却又起兵讨贼,以报场帝之仇,诚可为后世臣子之戒。看他命秦王、命御弟,规模何等井井有条,然以兵取而必曰“禅 ”,是未免袭衰世之迹也。

卷二十二"窦建德自立夏帝"

  当时河间郡丞王琮因凌敬之说,举城来降窦建德。建德部将刘黑闼曰:“王琮久困我之大兵,将及一载,损伤士卒极多。

  今因力尽来降,愿大王以油镬烹之,以谢大王”建德曰:“人既以诚心来降,杀之是不义也。吾初起于平原,为盗之时,不暴杀不能服众。今日欲定天下,安百姓,岂可杀戮忠臣乎?”

  乃下令军中曰;“先与王琮有冤,敢不遵军令而妄杀者,诛其三族。”自是军中寂然。遂封王综为河间刺史。河北郡县闻知,咸来归附。

  是年冬十月,忽有一大飞禽止于乐寿,数万[飞]禽随之。

  经一日,方始飞去。王综视之,曰:“此凤也,非明王不出,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国家将兴,始有此祥瑞,长乐王其将兴乎 !”人报建德,暗喜,以为己之祥瑞。

  又有宗城人氏,姓张名亨,于金山内采樵为生。忽见山僻起一道焰色,上冲碧落。亨归家,带锄掘之,但见金光散乱,得一玄圭。潜入乐寿,献于建德。孔德绍曰:“昔夏禹受舜禅,以朝诸侯,得此圭于外国。今复来献大王,此天赐也。今隋主被弑,天下慌慌,大王当顺人心,以正大位,亦号为夏可也。”

  建德曰:“未知此事可否?”凌敬曰:“近闻时有景云祥风从璇玑下来。乐寿西北角有黄气高数千丈,冲霄而起。帝星见于胃、昴、毕之间分,炯炯如月,瑞兆多端。若此,大王宜即帝位,以继隋统,更复何疑。”建德大喜。又闻李渊、李轨、朱粲、萧铣、梁士都、林士弘、王世充、宇文化及皆自立,于是始建天子旌旗,冕旒黼黻,出入警跸,即位于乐寿。百官皆呼万岁。因凤鸣之瑞,改元为五凤元年,国号大夏。立曹氏为皇后,封杨政道为勋国公,齐善行为仆射,裴矩、宋正本为纳言,孔德绍为内史诗郎,凌敬为祭酒,刘黑闼、尚雅贤为总管,妻弟曹旦为护军将军,其余悉加官爵。乐寿军民无不欣跃。

  次日,于正殿受朝贺之札,建德曰:“孤本无才,为众所推,以至今日。卿等宜竭力为国,以定天下。”凌敬曰:“愿肝胆涂地,以报相知之恩。”建德曰:“居此大位,将何策以守之?”敬曰:“方今英雄并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须得高明远见之士以辅大王,夏国自定也。”建德曰:“孤欲举兵征讨化及,此事赖子肃为之。”敬曰:“某驽钝不才,恐负倚托之重。愿荐一人以辅大王。”建德问是谁,敬曰:“此人胸怀韬略,腹隐机谋。在隋封为太仆,后被佞臣所谮,退隐于田野,实有将相之才。乃淮东人也,姓扬名义臣,速召用,可以为助。”建德大悦,曰:“汝若不说,几乎忘了此人。孤昔与之相持数阵,已知其为栋梁。孤观此人用兵,天下少有及者,汝当与孤以礼聘之。”凌敬欣然领命,辞别建德而去。

  却说杨义臣自大业七年在山东一路收复贼盗,入朝上表,被奸臣所谮,夺还印绶。见隋祚将绝,恐祸临己,遂变姓名,隐于濮州雷夏泽中。日与渔樵往来共乐,夜则手不释卷。每观至楚月,喟然叹曰:“异哉,昭王之为人也 !”侍童在侧,请问其详。义臣曰:“昔楚国昭王与吴战,兵败,失去踦履,已走三十步矣。昭王勒马复回,取其失履。左右怪而问曰:‘追兵至近,大王何故独回?’昭王曰:‘吾岂惜一履?特因此履与我同出之久,必欲取以同回,全其义也。’吾虽不比古人,然观此,辄动故旧之思。宇文士及是化及之弟也,与吾交契甚厚,今日化及妄行弑逆,僭称许帝,此人庸暗,非拨乱之主,天下合兵讨之,其败必矣。士及被其连罪,吾不忍见其罹祸矣。

  故人遇祸而不之顾,亦犹昭王之弃弊履也。”侍童曰“何能救之?”义臣曰:“吾有一计,教彼行之,必全身远害。”

  次日,义臣遣人赍一瓦罐,亲笔封记,径投魏县来,送与士及。士及接见,大悦曰:“吾正想兄,久不相见,不知今在何处?”随引进,入书斋,逼去左右,问曰:“太仆事体若何?”

  其人答曰:“自从彼谗之后,变改姓名,濮中雷夏泽中渔樵为乐。”士及曰:“曾有书否?”答曰:“无书,只有此物为信。”士及开视之,其中止有二枣,并一糖龟。士及反复不解其意,忽见屏后转出一佳人,阑姿蕙质,真国色也。视之,乃是士及同母亲妹,名曰淑姬。年方一十七岁,犹未适人。向前低声:“请问哥哥,此是何人所送?”士及曰:“此吾旧友、前隋太仆杨义臣送也。此人深通兵法,善晓天文,后被奸臣所谮,削去兵权,弃官归隐。今日令人送来一罐,封记甚密。罐内只有红枣、糖龟二物。吾察其情,不识来意,正此犹豫不决。”

  淑姬曰:“此物有何难省,只是劝兄早早归唐,庶脱弑逆之祸。”士及大喜,曰:“汝言之当,吾意已决。急与妇妾人等收拾,俱作男子装扮,明日早行,勿使人知。”一面打发来人回去,拜复杨兄,谨当受教。其人去讫。

  次日进见化及,奏曰:“今闻唐主李渊命秦王世民领兵会合征伐,未审诸侯从其计否。今臣欲带一二家童,假装避兵,前去探听虚实,数日便回。”化及曰:“汝有此心报国,勿令泄露其事。”士及回至家内,带领数人出离了魏县,直奔长安而去。 原来士及与唐主有一面之交,数日得到长安,人报唐主,即下手诏召之。士及一见如旧,叙其间阔,即将其妹淑姬进与唐主。唐主大喜,纳之为妃,封士及为上仪、同三司军事。当日使者回见义臣,言士及依命投唐,将妹淑姬进献,唐主纳之为妃。义臣喜曰:“吾友得其所矣。”使者曰:“吾在途中,听闻窦建德自立为夏帝,今遣凌敬来聘太仆,未知是否?”义臣曰:“建德是吾杀不死之贼,安从彼哉?且吾变了姓名,岂知来此?”使者曰:“只恐有人教在此来。”且看凌敬来意如何?

  总批:建德欲征讨化及,凌敬以杨义臣为荐,可谓有知人之明。

  义臣恐祸连士及,遣人以早早归唐为劝,可谓有故旧之谊。变姓名而隐泽中,太仆之高也;察罐物而识来意,其淑姬之智乎?

卷二十三"凌敬义说杨义臣"

  却说凌敬起行,不一日到了濮州,先投客店安歇,次日整衣冠来见义臣。先于邻近访问,土人答曰:“此去离城五里雷夏泽中,前有一人,不知姓名,自言姓张,人只呼为张公,今在泽畔钓鱼为乐。”敬曰:“此必义臣也,但此人不得见面,如何是好。”即邀土人引路,称为远客,因与径入。遥观雷夏景物,茂盛不已,果然山不在高而清,水不在深而秀。松柏交翠,猿鹤相随,观之不足。忽见一人,苍颜鹤发,气宇轩昂,头顶斗笠,身披蓑衣,在船上垂钓。自歌自饮,似有酒酣之状。

  乃自吟诗云:来往烟波无定居,生涯蓑笠外无余。

  闲垂雨鬓犹如鹤,只把孤竿时钓鱼。

  月浦泛舟歌款乃,雨篷归岸挂萧疏。

  愚人误认金鱼贵,多少萦心不自知。

  吟罢又饮,又吟一绝云:山雨溪风卷钓丝,瓦瓯篷下独斟时。

  醉来睡着无人唤,流下前滩也不知。

  凌敬闻其吟,与家童曰:“此真隐者之乐,吾不如也。”

  近前视之,乃一老叟,正在饮乐。凌敬对岸连声叫:“买鱼,买鱼 !”那老叟睁开醉眼,看岸上是一儒者,葛巾布袍,笑容可掬,即撑渔舟至岸,系于绿杨深处。敬曰:“故人别来无恙?”

  义臣曰:“汝乃何人,跑上岸来?”敬曰:“敬自别太仆许久,不想太仆须已苍白。忆昔相从,多蒙教诲,至今感德不忘。

  今日相遇,如拨云观日矣。”义臣曰:“每想子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天赐一会,吾之有幸,不知足下今归何处?”

  敬曰:“自别之后,身无所托,因见窦建德有容人之量,以此归附于夏,官封祭酒之职。因想吾兄,故来相访。义臣邀入草堂,设席相待。

  酒行数巡,敬令从人取金帛列于义臣面前,义臣惊曰:“何谓有此?”敬曰:“此是夏主久慕公德,特令某送此礼物以献,恐不得见,故假以远客为名,庶无嫌疑也。”义臣曰:“建德,吾之仇人,如此见爱,有何功以受此乎?”敬曰:“目今炀帝被弑,群雄并起,各杀郡守以应诸候,盖为百姓除害,以安天下。凡怀一才一艺者,尚欲效用,太仆抱经济之略,负孙吴之策,顾乃栖身蓬蒿,与草木为休戚,空老林下,诚为可惜。今夏主仗义行仁,改称帝号,四方响应。闻太仆之名,特来聘迎。太仆及时应召,救民于水火之中,致君于尧舜之盛,夏之君臣望太仆久矣。”义臣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吾为隋臣,不能匡救君恶,致被逆贼所弑,不能报仇,而事别主,何面目立于世乎?”敬曰:“太仆之言谬矣,今天下英雄各自立国,隋之国祚已灭绝矣,何不熟思之?欲报二帝之仇,不若归附夏主,借其兵势,往诛叛逆,岂不称太仆之愿乎?”义臣猛然悟曰:“足下此言甚极有理,吾见建德亦能屈节下士,又无篡逆之名,若能允吾三事,即去从之,不然,决不去矣。”敬曰:“是何三事?”义臣曰:“一不称臣于夏;二不愿显我姓名;三擒获化及,报得二帝之仇,则当放我归还田里。”敬大笑曰:“只这三事,夏主何所不从。”

  凌敬上马欲回,义臣嘱曰:“此去曹濮山,有强寇范愿,极是骁勇,领盗数千,皆敢死之士。远靠泰山以为巢穴,每来二州抢夺客货。即今山寨绝粮,四下剽掠,足下收得此辈,同回夏国,助振军威,足能灭许矣。”义臣附耳低言,不过数语,凌敬点头,随即辞别回去。丽泉诗云:隋国群雄势未分,独公谋策最机深。

  不臣夏主何名利,只尽报仇一片心。

  此时窦建德朝夕训练军马,欲征讨化及。众臣言凌敬去聘杨义臣并无消息,暂且按兵不动。忽人报唐刘文静赍书至,建德接书,拆开读之,书曰:唐秦王李世民端肃书奉夏国大王阙下:恭惟受天明命,适龙飞于东郡;乐任群雄,遽凤舞于交河。

  即今大王安化于河北,实据夷狄之衿背。郡知其策,则矢石不试;一失其御,则疆隅屡惊。迩来化及逆贼拥兵魏县,肆其奸雄,若不与众同诛,实为神人共愤。且非世民关外之仇,固是大王河北之患,望兴一旅之师,合剪孤兵之贼。所获宝女,悉纳夏国,若得土地,均分于唐,岂不美哉?所言惟大王察焉。

  建德看罢大悦,谓文静曰:“此贼吾有心讨之久矣,奈天时炎热,操练军士未熟,暂自停止。今已兵精粮足,正欲动兵,纳言回报秦王,不必远劳龙体,只消遣一副将领兵前来,与孤同诛逆贼,以谢天下。”文静曰:“臣奉使之时,秦王兵已离了长安矣。”建德曰:“汝可速回止之。枉费了钱粮,人马浩大,远来无益。”

  文静辞归,建德退入后殿。曹后来迎,请曰:“今日退朝何晏也?”建德曰:“适因唐国秦王书来,合兵讨贼。与众臣商议,今已吩咐整理军马粮草去了。择日起兵,领宋正本等留守乐寿。”曹后曰:“陛下圣见虽当,未可即行。今北方总管罗艺投为唐将,截我后路。王须拔号称漫天王,被罗艺射死,部下余党魏刀儿,此人骁勇,因须拔死,代领其兵十万,据守深泽县中,自称魏帝,剽掠冀、定等州,实为后患。化及弑君篡位,于理当诛,不先扫清河北,未可便议南行。况凌敬未回,今数年与刀儿相持虽好,尚难靠托。不如乘其不备,袭而击之,除却后患,此万全之策也。”建德喜曰:“此军机之事,非汝妇人所得预闻,吾意决矣。”次日,建德调遣精兵十万,命刘黑闼为征南大将军,高雅贤为先锋、曹旦为合后,迤逦进发。

  却说建德先自选下歌舞女乐一十二人,使人送献刀儿,令其北拒罗艺,东防夷狄,待吾诛灭化及,即将隋宫妃嫔宝物相饷。刀儿大喜受之,实信建德有寄托之心,坦然无疑,昼夜溺于酒色,自以为安。至是建德兵起,称言讨贼,离城三十里扎了营寨,留辎重固守老营,选精兵十万掩旗息鼓,夜行直奔深泽。原来刀儿见建德献送女乐,自以为得志,昼夜淫乐,不治军旅。不料建德人马聚至城下,内外一无知者。刀儿正在昏醉之间,忽见守城人报:“甚处军马,一夜把城围得铁桶相似,鸣金击鼓,喊杀连天。”刀儿听言,惊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随领将士登城视之。只见四下人马团团围守,铁骑丛中,拥出一员大将,黑面黄须,金盔金甲,犹如天神之状,乃夏王建德也。建德在马上传令,厉声大呼曰:“有能将刀儿绑下城者,官封极品,镇守其城。若有不从告谕,城开之日,尽皆杀戮。”

  言未绝,忽然一将提刀直上城来,大叫曰:“魏刀儿残暴不仁,轻贤重色,留此逆贼何益!愿随者便来。”百姓视之,其人面如活獬,目若朗星,河间人也,姓关名寿。本人是王琮部将,琮降建德之时,染病在床,后来深泽依傍刀儿。刀儿怪关寿傲慢少礼,不肯重用,屈沈于此。当日叫百姓同杀刀儿,袒臂一呼,相从无数。关寿杀上城头,一刀砍刀儿为两段,提头上马,引百姓出城投拜。建德大喜,随即入城安民。史官诗云:刀儿挺恶乱江山,观见雄兵心胆寒。

  女乐荒淫真败事,果然皆顺夏君言。

  建德将刀儿首级悬于城门,众将引关寿来见建德,大怒曰:“刀儿与汝无仇,杀之不义也。人人效此,必怀二心。”令斩之。刀斧簇下,关寿性命如何?

  总批:太仆不即从建德之聘,盖以忠臣不事二君为嫌耳。若化及理所当讨,故秦王致书夏国,望同兴诛逆之师。刀儿势所当除,故建德馈以女乐,致其有荒淫之恶。先河北而后议南行,曹后之言诚是也,孰谓军机之事非妇人所知哉?

卷二十四"冀州城麴棱降夏"

  王琮见斩关寿,急命止之,入见曰:“诛降杀顺,大不义也。昔臣投拜之时,寿为部将,染病在家,后因无去路,不得已而降贼。今日献功,宜以十世寡之。”建德曰:“食其禄而杀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献其地,是不义也。不忠不义之人,吾甚恶之。”琮曰:“若斩此人,非安夏国之计也。”力谏免之。建德使寿仍居王琮部下,收刀儿将士各授官职调用。

  其所掳子女悉令放还,宝物尽赐将士。远近闻知,夏王有不杀之心,人民悦服,其易、定等州闻风归附。建德兼并两军,兵势大振,遂杀向冀州而来。

  却说冀州刺史姓麴名棱,上都人也。其人果敢,少有大志,与本州总管罗艺二人坚守其城,不肯臣魏,犹秉隋之正朔,印信律令,仍旧不改。建德灭了刀儿,使人招之,陈说利害,谕以唇亡齿寒之故,城必难守。麴棱泣曰:“吾受隋大恩,不能报仇,而反以城附人?宁使就戮,安肯为此不忠不义之事 !”

  自是节操愈坚。

  建德遂引兵直抵城下,令军士四面围之,日夜攻打。麴棱手持长枪,身跨骏马,便欲出城迎敌,忽见阶下闪出一人,仙风道骨,鹤氅星冠,向前连声大笑。麴棱曰:“为何见笑?”

  其人曰:“单笑汝等肉眼无瞳,不识人物。某有退敌之术,使人不战自走,何不问我?”众视之,乃隋崔暹之孙崔履行也。

  棱曰:“有何奇术,可以退敌?”履行曰:“某曾遇异人于邬石山中,传授阴书三卷,习得驱兵之法。上可以呼风唤雨,下可以役鬼驱神,中能令人趋吉避凶。用此退敌,不须张弓只箭,只书符念咒,不过数日,攻者自败矣。”左右之人听闻,皆言世所罕有。棱曰:“果能此术,吾等赖无患矣。”遂停兵不战,即令立坛,分作三级,上应列宿,下应九宫八卦。第一层排六丁六甲天神,中立帝座。第二层摆二十八宿日月九曜神兵,各执器械。第三层安五岳四渎九州分野。又分二十四向,列二十四气、七十二候神兵。当夜设醮,进章书符作法,止留麴棱登坛礼拜。履行脱去道服,头戴布冠,腰系麻绳,脚穿草屦,手执苴杖,登城向北,号天恸哭,密念神咒。再令满城妇人,不拘老少,俱令抓住屋脊之上,脱去裙裆,两手张开,仰望建德军中,号啕大哭,称言以阴压阳之法。

  早有人报建德,建德曰:“此邪幻也,麴棱痴人,被其诱惑。今兵临城下,将至濠边,岂能以此术而退敌哉?料城内恐惧,必无御备之策,可急攻之。”是日黄昏左侧,军士大进,四面攻打,喊声鼎沸,火炬照耀,如同白日。麴棱在城内,知事势穷迫,即自披挂引军士来迎战。履行坚执劝住曰:“汝但放心,今夜必成大功,贼当败走,切不可出,乱我术法。将士勿自惊惧。”麴棱从之,迁延夜半。建德选敢死将士三百余人,涌上云梯,炮声一响,喊杀连天,将士一齐列于城上。建德招麾大呼曰:“夏主已自登城矣。”只见守城之人互相弃城而走,城中大乱。建德斩夺城门,喧呼争进。此时履行尚在城楼之上呼天作法,正欲奔走,被众兵乱刀挫死,掷于城下。比及天明,众军士获麴棱拥至帐下。

  建德接见,亲释其缚,以酒压惊,谓麴棱曰:“足下为隋之臣,不与众人同叛,而独守志不屈,真忠臣也。特免汝罪,回心辅我,以兴夏国。”棱曰:“方今天下汹汹,民有倒悬之急,大王立匡国救民之心,臣感不杀,愿从仁义之主,以安天下。”遂降于建德。建德大喜,封棱为内史,仍赐黄金五十金,犹以厚礼待之。丽泉诗云:建德功勋百战强,加封内史拜忠良。

  履行幻术如儿戏,岂识军功代代昌。

  建德既得麴棱,终日议论军事,甚加敬重。棱叫建德进攻罗艺,建德便遣刘黑闼领兵先往,直抵本州城下,安了营寨。

  却说罗艺在城中,令军士守护,坚闭城门,只是不出。黑闼在城外辱骂,终日搦战不得。人报后面建德大兵继至,黑闼接见,言罗艺紧闭,如此相拒。建德曰:“罗艺兵势困穷,无人出战,正好极力攻打,不可迁延。恐师老兵疲,难以取胜。”

  黑闼曰:“听闻城内人马尚多,四门坚壁,恐难遽破。某欲相时而动,庶为便益。”建德叱之曰:“为将无谋,俄延岁月,我兵既到,立等城破,何得相时而后动耶?”遂喝退黑闼,吩咐四边每队军士,各设云梯,上城攻打,喊声振举,惊动天地。

  不期城上火炮、火箭齐发,云梯尽着,又兼矢石如雨,站立不住,只得退下城来。建德又安排数百辆冲车,鼓噪纳喊而进。

  艺急令铁锁贯串铁锤,绕城飞打,冲车皆折。千方百计,城不能破。建德十分暴躁,曹旦密至帐下,告言:“大军人马久住城下,恐敌军窥见我军懈怠,夜黑开城,攻劫营寨,一时无备,反遭毒手。攻城之策小,提防之策大,请陛下思之。”建德大怒曰:“我自起兵河间,所向无敌,量此孤城,何足为难!罗艺闻吾之名,心胆皆碎,何敢出城劫吾营寨耶?汝勿得妄为筹策,以阻军心。”遂喝退曹旦。有邓文信闻旦言,急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必败,今士卒懈惰久矣,艺兵虽围困在城,连日持钝养锐,又兼罗艺善能[用计],旦言亦未非也。”建德益不听。

  是夜,罗艺果吩咐薛万彻、万均兄弟二人,将士饱饭毕,人各衔枚,开[启]城门,统领三军,暗分两路,来到夏寨。

  夏兵正睡熟,罗艺密传将令,一声炮响,金鼓大振,杀入夏营。

  夜晚兵来,如天塌地陷,山崩海沸一般。此时建德带酒,已不能起,左右扶拥,掩护而走。文信慌忙后随,未曾上马,一将杀入中军来,乃薛万彻也。文信措手不及,被万彻一刀斩于门旗下。后史官有诗曰:文信从军仗义旗,夏王初立众心归。

  只因不解骄兵计,致使辕门白刃飞。

  文信被诛,各队人马惊惶乱窜,自相践踏,建德、黑闼禁止不住,只得弃营逃走。杀到天明,尸横遍野,驴马填河。罗艺大获全胜,鼓噪回城。不知建德领兵如何?

  总评:夏王有不杀之心,远近人民岂不悦服?崔履行纵能书符作法,不过一幻术耳,麴棱欲恃此退敌,而不就缚亦难矣。若罗艺坚守不出,势未遽破,倘从曹旦之言,文信何至死于非命耶?

卷二十五"刘黑闼智赚范愿"

  建德脱身,来至河南,收集败兵,折了大半。黑闼曰:“日下与贼相持百有余日,其城难下,不若收拾败残人马,暂回乐寿,整点兵甲,再来征伐。”建德曰:“今日之败,皆因孤欺敌之故。可惜文信死于非命,早听君等所言,不致此失也。”

  即引兵回还乐寿,百官迎入。朝见已毕,径入后宫。曹后接见,谓曰:“陛下当能以弱致强,稍得一胜,便生矜骄之意,故致三军损折,不以为戒,妾等无所托矣。”建德曰:“子童之言是也,今后吾当谨之。”曹后曰:“据妾之见,陛下则当下诏,自去尊号,减其御膳素袍白马,与死者发丧,周给其家属。赏功代罪,以安众心,蓄养锐气,再进兵伐。许如此激厉将士,无不胜矣。”建德从之。次日赏功伐罪,没于王事者,则设肴亲祭;其死者家属,赏赐存问。远近闻之,无不感叹。

  忽报凌敬还朝,建德喜曰:“子肃回来,吾事济矣。”即召敬入,问曰:“卿今远路风尘,不知招贤之事如何?”敬曰:“臣奉大王严命,访见杨义臣。见大王来意志在报仇,即慨然应允,但要大王相从三事。”建德曰:“是何三事?”敬曰:“一不称臣于夏;二不显其姓名,三擒戮化及,愿大王放归田里。”建德曰:“若从朕征伐,即朕臣也;果能尽心助朕讨贼,何所不容。”敬曰:“臣别义臣,曾有密嘱,教大王若得此人相助,不愁化及不灭。”建德问是甚人,敬向前附耳低言,不过数语,建德连声叹曰:“虽战国之孙吴、汉之张良、蜀之诸葛亮亦不过此。”

  次日早朝,群臣拜舞已毕,建德唤大将刘黑闼曰:“昨日唐国秦王书来,借粮二千石,供给军储,伐许之后,倍还利息。

  朕今与唐合兵讨贼,乃兄弟之国,不可不借。汝同凌敬整点大军二百辆,装贮粮料,二人率领士卒护送,半途交纳,勿使有失。”二人领命辞行。凌敬曰:“即今盗贼生发,汝等军事,须要用心。俱作民夫打扮,军装随身,务令遮护粮草,谨密勿令人见,违者依律治罪。”号令已毕,粮车起行。不数日,已到曹、濮州地界。

  却说太行山有贼首范愿,自号飞虎太王,手下有三千喽啰,皆敢勇之士,带领来曹、濮界上,依山为寨,劫掠经商,为东昌一路之患。每虑粮食不敷,恐失其众,当日在寨中正与众商议劫掠之策,忽见小卒报言:“北路上夏王装载二百粮车助唐军饷,并五军马护送,取之极易。”范愿以手加额曰:“来得却好,吾今正缺粮食,此真天赐我。得此一助,正如枯鱼之得水。”即使三千贼众一齐皆起抢粮车,一人近前告愿曰:“某去探来,不必三千人去。看他每车十名民夫,拽送二百辆车,不过只是二千人数,皆耕农之辈。若听我等大喊一声,各自奔散,只消五百足矣。”愿曰:“汝却不知,且作赶散人夫,不与吾敌,其粮车如何得来寨上”亦要人拽。若是如此,须使二千人去方可。”众人依命,欣然奔往。

  恰好黄昏左侧,一声炮响,众兵皆起,前哨报说:“粮车插成营垒,运粮人夫俱向中间稳睡,并不打更喝号,请大王放心,不必为虑。”范愿大喜,急驱士卒前进,直奔车营。只见四下寂静,并无一人言语。比及众贼揭去盖车芦席,皆是空车,营中所歇民夫皆是衣服毡衫,并无一人在内。范愿自知中计,连声叫苦,拨马便走。只听得四下炮声齐发,夏兵约有五千,一齐皆起围裹,将范愿二千人马困在垓心,不能得出。延至天色已明,闪出一将,头顶铁盔,身披银鳞甲,手持大斧,喊声如雷。濮州义乡人也,姓刘名黑闼,乃建德部下首将。勒马向前,高叫:“范愿草贼,下马投降 !”范愿大怒,手持钢刀,直取黑闼。黑闼挺斧来迎,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忽见夏阵中一人飞马前来:“请二将军歇马,吾与二人讲和。”

  于是分开左右,各自阵前,愿曰:“来者何人?”答曰:“吾乃夏国祭酒凌敬是也。”愿曰:“祭酒如何讲和?”敬曰:“将军今日如虎陷阱,虽有双翼,亦难飞出,枉自劳苦,不如弃邪归正,随从夏主征讨化及,与炀帝报仇,官封獬豸,绘画麟阁,岂不强如落草为寇乎?”愿曰:“祭酒之言,如此极好,不知夏主肯容纳否?”敬曰:“夏主忘怨封仇,招贤纳士,何所不容。”范愿听罢,即弃刀滚鞍下马投降,共二千贼众,皆解甲罗拜。愿曰:“特请二公同归寨上,部领余众,一齐起行。”

  敬曰:“刘将军与足下同到山寨,吾领数人前去雷夏泽中,请杨太仆同来相会。”三人相别而行。

  却说杨义臣自别凌敬之后,每夜于门外仰观天象,忽见西北上太乙缠于陬宿之间。其星灭晦,义臣大悦,谓家童曰:“化及死期至矣,汝速收拾军器,我去杀贼,与主人报仇。”言未绝,忽报凌敬自外而入,义臣接见,坐问茶罢,凌敬起曰:“奉夏主命,特来邀请。太仆所言三事,俱已应允。”义臣曰:“曾收得贼人范愿否?”敬以实告,义臣大喜,即设酒待敬,吩咐家人:“勤事农桑,我去一月之期,便回到此。”次日离了雷夏,二人行至山下,刘黑闼、范愿同领一支人马接入寨中相见。愿设筵款待三人,酒至数巡,凌敬起谓愿曰:“汝知诈用粮车、暗取将军之事否?”愿曰:“实不知之。”敬曰:“此皆出于太仆之计耳,内所载皆甲士也。太仆深知将军之勇,士卒之精,故欲取将军,同伐化及,而报君仇耳。”范愿慌下拜义臣曰:“我等菲才,愿施犬马之力,同老将军征讨。”义臣悦之,吩咐范愿:“山寨之内抢掳远近子女,俱令放还,赠其路费,每致失所。”范愿一从其言,当日焚烧山寨,部领七千人马,随离了曹州,径投乐寿来见夏主。丽泉有诗云车内军储满载装,曹州范愿挺豪强。

  飞蝇见食心难舍,马得将军妙计藏。

  宋贤谢竹轩单赞义臣诗云:三尺龙泉透胆寒,匣中哮吼据金鞍。

  今朝提向聊城去,共戮奸臣唱凯还。

  四人来到乐寿,单留义臣宿于驿中。凌敬、黑闼、范愿先来拜见建德,献上宝物。建德问物从何而得,敬将收复范愿之事细说一遍,随行七千人马并此宝物,皆范愿之有也。

  建德大喜,重加封赏。建德曰:“子肃邀请杨义臣,其人曾肯来否?”敬曰:“已在城外驿中安歇。臣料此人曾与陛下对敌,多不相让,心怀不足,今日若不圣驾远接,加以厚礼,恐不自安,不能尽其才也。”建德曰:“卿所见甚明。”遂备车驾,率领百官出城迎接。建德见义臣在驿中,浓眉白发,鹤氅星冠,果是共扶宇宙的班头,立国安邦的气象。君臣接见,不胜大喜。义臣下拜建德,建德答以半礼。义臣曰:“亡国之臣,深感大王来召,安敢受答拜之礼。”建德曰:“孤素知太仆忠义之士 ,’安肯加害。孤为夏主,卿为隋臣,名爵不等,敬太仆之德耳。”义臣曰:“祭酒代奏之事,望大王仁慈。”

  建德曰:“孤出语欲取信于四海,安肯自废也。”义臣曰:“化及弑逆之贼,臣虽赴诸水火,必往讨之,此则恐不及;辞归隐田里,伏惟怜悯。”建德曰:“化及若诛,必从公意。”义臣曰:“臣今往来劳役,欲就故人凌敬私宅居止,[当]晚便益,望大王清盻,赦臣悖逆之罪。”建德曰:“特从足下之意,孤不拘之。”

  总评:曹后欲与死者发丧数语,甚得激励将士之法。彼刘黑闼以二千石之空车,而诒范愿之来抢,其计真个是好。卒之凌敬前来讲和,只不过欲收范愿,以同伐仇耳。义臣必三事之允而后出,其出也岂苟哉?

卷二十六"化及招募众豪杰"

  当日车驾共文武百官送义臣至凌敬府内,设宴以宾礼待之。义臣曰:“臣有何能,敢劳陛下如此厚礼!当舍此无用之躯,报答大王。”建德曰:“卿比蜀之严颜,无以异矣。”日已沈西,一簇人马送建德回朝。

  次日,建德下诏,即起倾国之兵,征讨化及。命刘黑闼为大将军,挂元帅印。范愿为先锋,高雅贤为前军,曹旦为后军,凌敬为参军纳言,裴矩为运粮纳言,宋正本为监军仆射,齐善行留守乐寿,曹后监国。率领大兵十万,御驾亲征。太仆杨义臣随从建德在帷幄中,画策定计。比及起行,使人先致书,会合各路之兵同时进发。但见旌旗蔽野,剑戟如林,浩浩荡荡,杀奔聊城一路而来。

  却说秦王世民与淮安王神通引兵来聊城,听得喊杀之声,望见尘头起处,报言夏兵已到。急引兵来时,夏兵已自先去了,不能相会,遂屯兵于汉川。当日秦王世民领兵正在起行,忽报唐帝遣使赍手诏前来,不知何意。世民折开读之,诏曰:今有定扬可汗刘武周引兵入冠,攻于并州,洛阳王世充侵犯伊州,梁之萧铣剽掠峡州,三路锋势甚锐。今封世民为诸路大行台,各路军马并受节制。随将所部官军交付御递淮安王李神通领去,会合诸侯,削去宇文化及,牵靖副之。毋得延缓,有误军情。

  秦王读罢手诏,谓左右曰:“父命不可违也,既有三处人马如此利害,安可在此迁延,不引兵击之。”正在忧疑,人报刘文静赍书各国,回见大王。秦王大喜,召至帐前问之,文静曰:“奉命径投各国,只有魏公李密领兵来会。王世充犹豫不定,无心北伐。夏王建德拜复大王,不必远劳圣体,只消遣二副将领兵前来,同除逆贼,以谢天下。”秦王曰:“正合吾意。”

  遂将兵印交付神通、李靖二人,吩咐齐心秉政,整理军情。

  次日,秦王、文静径回长安。李神通受了兵印,领人马直向东路进发。

  却说宇文化及在聊城见士及投唐,唐兵随后继至。建德、李密二处起兵,俱屯青州,兼以军士家属尽在长安,恐生异变,心愈忧疑,乃谋于弟智及曰:“方今三路之兵俱屯于青州,征伐我等,兵势甚锐,有何奇计,可以迎敌?”智及曰:“三路之兵,势若泰山,吾军不满十万,彼众我寡,何能迎敌?不如招募豪杰之士,深沟高垒,以成犄角之势。其诸侯远来,利在速战,人心不一,其势不久。城门坚关不出,以逸待劳,待其粮尽力疲,因而击之,其胜必矣。”化及曰:“善。”即将府库珍宝、金银、缎帛赏赐三军,招募海贼,以拒诸侯之兵。

  却说李密偏将徐世绩保守仓城,见各路之兵集于青州,人报化及遣人将金宝招诱海贼,与诸侯相拒,世绩喜曰:“此贼合休,天赐吾成此大功也。”遂密唤手下心腹一将,姓王名薄至帐下谓曰:“吾素知汝是忠义之士,尽心报国,今授汝以密计,可领三千人马,各带毒药三百余斤、赐银五百余两,径往聊城,依吾遗计,随时用度,可如此如此……若建大功,齐加升赏;有误大事,尽加刑戮。”王薄受计,领着人马辞别往东而去。后人有诗云:向魏归唐徐懋功,其中妙算鬼神通。

  未观辅佐清天下,先看聊城第一功。

  原来宇文化及在魏县,知三路兵来,锋锐难敌,乃下令招募人马,未及旬日之间,聚至八万余人。正在操练,忽见西北角上一队海贼飞奔而来,为首者,其人身长九尺,眉粗目突,黑脸黄须,英豪气概,丑陋惊人。化及问其姓名,其人答曰:“吾姓殷名大用,河东人也。因本处豪霸倚势欺人,某故持刀杀之,逃难海上五六年矣。今闻召募豪杰,破各路诸侯之兵,故领部下三千余众来投,乞留任用,皆效犬马之报。”化及大喜,即封大用为前殿都虞侯,其手下随来之人皆加重赏。

  当日哨马来报,大唐军马来到,今已至近,只隔四[五]

  里之地,扎了营寨,先使人来此下战书。化及视之,乃淮安王李神通之书。化及大怒,即批“来日决战。”化及谓诸将曰:“李神通欺我太甚!听知夏魏兵来,特使人搦战。来日不必新军赴敌,只守营寨,看吾一战成其大功。”即以智及为大元帅,杨士览为先锋,长子丞基为左恭军,次子丞趾为右恭将,殷大用领兵三万为后殿,留守城池。传令五更军士饱食,披挂出寨。

  是日辰牌左侧,军至半途,唐兵已到,各布成阵势。化及金盔金甲,披挂出马,左杜荣,右马华,二将执方天画杆戟,两边护卫。三通鼓罢,对阵门旗两开,三员将金装环带立马阵前:中央李神通,左有李靖,右有刘弘基。李神通在马上单搦化及搦战,化及讨枪,欲自战之,阵门中一将早挺枪纵马而出,化及视之,乃杨士览也。神通挥刀来迎,两将战上八十合,不分胜负。门旗下李靖与刘弘基曰:“对面戴金盔者化及也。若捉得化及,足可与二帝报仇。”说犹未了,刘弘基一骑马、一口刀另纵刺斜里径取化及,如一道电光,流至面前,手起刀落。

  杜荣、马华两支画戟一隔,刀起处,二戟齐断,只将画杆马头上便打。弘基马回,杜荣掣军士手中枪赶来。李靖搭上箭,望杜荣心窝里便射,应弦落马。杨士览见背后有人落马,弃却神通,望本阵便回,神通乘胜掩杀过来,许兵大乱,四散奔走。

  神通望见化及,骤马来赶,看看赶上,侧首撞出一军,为头大将,长子丞基,救化及去了。神通自回,收军归寨。

  且说丞基保化及归大寨,败军陆续回营,为见折了杜荣,化及放声大哭。次子丞趾谏曰:“父王恃盛壮之气,忽强为之勇,三军之众,莫不寒心。虽斩将蹇旗,威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愿折贲育之勇,怀王霸之计。今日杜荣死于锋镝之下,皆吾父轻敌之故耳。切宜保重。”化及曰:“孤之过也,从今改之。”士览曰:“臣观魏县城池不坚,粮草不积,终非久处之所。只有聊城城池坚固,内有粮储极广,不如将家属老小昼夜搬往聊城,观敌进止,胜则西还,败则可守。”

  化及准其议,昼夜收拾,隋炀帝之后萧氏,宫嫔彩女及传国玺、珍宝、缎帛奔走聊城。

  化及奔走,比及唐兵知觉,早已走入聊城。李靖曰:“昨日得胜一阵,虽走聊城,贼势尚大,一时难灭。吾欲观其动静,探其虚实,缓急之势,用以奇计,然后进兵。”神通曰:“正合吾意。”李靖乃带领双骑,离营二十里外,立马于高阜处遥望一遍,顾谓左右曰:“化及逆贼,败在旦夕矣。”左右曰:“贼势正炽,何能便败?”靖曰:“吾观聊城上气色已绝,安得不死。然观唐、魏二营之气,皆非得胜之兆,但不知此贼死在何人之手。”言未绝,只见正北上一阵杀气,郁然而起,横冲斗牛之间,直与天连,风送南来,犹若大烟之状。靖欣然曰:“原来擒获此贼,乃属正北之兵也。”

  时已黄昏左侧,归鸦投宿,噪鹊成群,靖心暗喜:吾计得成,欲灭化及,只在此群鹊身上。遂勒马回至营中。淮安王接见,问靖探听事体如何,靖曰:“唐兵虽得小胜,吾观云气,未有全胜之文,不如暂停数日,徐观其变。今吾已有奇计,可擒贼矣。”神通请问其计,且看如何。

  总批:三路之兵,势如泰山,化及之危,若朝露矣。智及虽有召募豪杰之谋,次子虽有搬往聊城之说,吾恐其终无益于事也。

  况唐将如李文靖观天文而察气色,此贼岂难擒乎?

卷二十七"范愿大战宇丞基"

  李靖向神通言:“吾行此计,临期便见。”遂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神通大喜,乃召屈突寿至帐下吩咐曰:“汝可领五百人夫能捕猎者,各带兵器随身,及将罗网之属,游行廓外,先观聊城城内飞出禽鸟,随其所往捕之,吾有用处。得活者照数给赏,不可迟缓。”屈突寿领命欣然便去。正行之间,前有一彪人马,尽打红旗,骤然来到。为头闪出一英雄,身长七尺,碧眼紫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乃夏主窦建德也。建德亲领大兵来到聊城北边,安了营寨。军人驰报唐营,李靖喜曰:“他日破敌成功者,必此人也。当令备牛羊酒礼以往劳之。”神通曰:“汝言正合吾意。”即令刘弘基赍送礼物,前至夏营。

  却说建德兵到聊城,扎下大营,忽报唐遣刘弘基至。夏主接见,弘基曰:“今奉淮安王之命,遣送微礼以表拂尘之意,万望笑留,勿以礼微见却。”随即献上牛羊酒礼。夏主大喜,问曰:“汝曾与许兵对阵否?”弘基曰:“在魏县被吾唐兵大杀一阵,故走在聊城来。”夏主曰:“足下回营,代朕拜复淮安王:既唐兵对战数阵,今后不必劳累人马,此贼待朕擒之,以雪二帝之仇。”弘基辞别回营,建德急请杨义臣商议破敌之策,义臣曰:“初临敌境,未知虚实,且遣范愿领三千人马哨自出战,探贼动静,然后定计,可保万全。”建德从之,即唤范愿至帐下,谓之曰:“汝可领兵向前迎敌,但令汝败,不许取胜,加罪不在汝等。”愿曰:“战必胜,攻必取,为将之道。

  何如只叫吾败?”义臣曰:“汝不知兵诡道也,吾欲探其虚实行诈,好定计耳。”范愿领命而去。

  次日,愿领三千人马,奔向聊城。辰牌左侧,早与许君相近不远,摇旗擂鼓而进。许君踊跃来迎,两军相合,结成阵势,烟雨迷天,征尘蔽日。画鼓三通,范愿头顶水磨盔,身穿锁子甲,腰系通犀带,手持劈石刀,坐下追风马,立于阵前,大叫请主将打话。对阵上门旗开处,宇文丞基出马,头顶戴箭盔,身披唐猊甲,锦征袍,腰系一条蓝田带,手持丈八火尖枪,坐下乌骓马,对阵厉声喝曰:“认得吾否?吾是许帝太子宇文丞基便是。今奉父王之命,领兵来擒小寇建德,以安天下。”范愿跃马高声骂曰:“牧牛贼子,谁识汝来?吾乃夏王部下诛奸戮逆副元帅,今奉王命,率领大兵专来擒获弑君夺位、淫乱后妃逆贼宇文化及之党,以祭先帝。”言毕,轮手中刀便砍丞基,丞基挺枪来迎,二马相交,斗到五十余合。愿诈败,便退二十余里,丞基亦不来追。夏阵中锣声振响,各自收军。小卒报入唐营:“今日丞基杀败范愿。”李靖曰:“此杨太仆诱敌、探虚实之计也。”忽报唐突寿捕猎还营,靖急唤至帐下问之,寿进上所获乌鸦、燕雀、鹤、鸽等鸟,不计其数。神通大喜,令靖照数关给银两,赏士卒等,寿谢而去。

  当日李靖得了乌雀,以为成计,遂令军人将胡桃杏李之核打开去穰,俱装艾火于内,用线拴系飞禽之尾。大者带上胡桃核,小者带上杏李核,一齐放起,成群飞入聊城之内。有诗为证:李靖兴唐有大功,淮安闻计喜盈腮。

  何人识得飞禽火,致使聊城廪内灾。

  当日丞基杀败范愿,领兵回人聊城,奏化及曰:“臣观夏兵不足为忧,数合之中,范愿败北,臣已见其无能为也。”左仆射智及曰:“臣闻夏兵在吾之北,唐兵在吾之右,今虽稍胜,诚恐其中有诈。寡难敌众,吾主不可不虑,若有蹉跌,吾之一族休矣。”丞基曰:“敌兵只如此,实不足惧之。”智及曰:“汝只敌一路之兵如此,唐魏之兵犹自未动,三处并来,何以当之?”化及曰:“似此奈何?”丞基曰:“父王勿忧,儿虽不才,愿领精兵五万再与决战,务使北擒建德,西破唐兵,长驱入关,以安宗庙社稷。”智及曰:“未可少胜而轻敌。今闻夏兵三十余万,兼是北方士马精强,惯于骑射,臣请得兵五万与太子丞基、别将杨士览、留守殷大用、民部尚书郑善果,领去以御强敌。留兵五万,与丞趾守城保驾。”化及曰:“御弟所言甚当,但丞基年幼,不识进退之法,恐难信用。”智及曰:“丞基亦智勇之人也,若不如此,吾等岂肯束手以就戮哉?”

  化及曰:“昔朕之父子本无此心,皆赖御弟所推。今日化家成国,实御弟之功也。目今事迫,卿当竭力维持,不可轻易而丧其躯也。”化及留下殷大用守城,其余将士并听智及调遣。智及率引精兵一十五万离了聊城六十里外,扎下大营。当日智及吩咐丞基领兵一万五千,离了本营,卷旗息鼓,人马含枚,受嘱暗计,不知何方去了。

  却说化及见各路兵至,思无破敌之策,心中忧闷,独坐行宫之内,心神恍馏,情思昏沉。忽见萧后向前奏曰:“陛下如此忧闷,有何不足?妾同陛下去游御花园,消遣情怀可乎?”

  化及曰:“三路军马临城,不能破敌,故此忧闷,安有心游乐乎?”萧后曰:“大事自有御弟智及掌管,内事殷大用保守此坚城,有甚忧闷?”化及从之。

  原来此御园亦是炀帝所置,其中景致,世无可比。此时化及即乘香车小辇,左右宫娥彩女随从而去。果是园景异常:东有燕游堂、芍药圃,松柏争鲜;西有临溪馆、养鱼池,荷莲斗彩;南有书会楼、待宾轩,竹摇风影;北有八仙洞、玩月台,鹤舞猿啼……真是人间仙岛,现世蓬莱。化及与萧后游观园内,后上玩花台,恰才坐下,忽听得一阵狂风吹过,尘沙迷眼,冷气侵人,不见了萧后宫嫔,只一少年,头顶通天冠,腰系龙蟠带,身披绛红袍,手执碧玉圭,连声叫屈,涕泪交流,向前扯住化及骂曰:“吾乃炀帝之子、秦王杨浩。汝之父子,受我隋国厚恩,不思补报,却行弑逆之事,尔等奸谋,立我为民之主,后有何过,逼我饮鸩而死,尸骸暴露无收?今我上诉皇天后土,要汝偿我之命。”化及曰:“是汝天命当尽,于我何事?汝饮鸩酒,我实不知之。”言未绝,只见台下一簇人来,弯弓搭箭,举剑挥刀,皆勇敢之士,跑上台来,将化及推倒地下,刀剑乱刺,骂曰:“吾乃隋之郎将赵行枢、司马德勘、元礼、直阁一辈之人,昔日我等与汝共谋,来杀无道,因其荒淫,苦虐下民,以此谋而杀之,选立其子,欲与我等造福。岂料汝自立为帝,淫乱后妃,鸩其幼主,汝之所行,比炀帝又有甚焉。今吾此数人何罪,汝尽杀之?今众诉屈于天,令我等索命于汝。”化及无言可答,遂被行枢众人提刀便砍,分解其尸,血淋满地。化及猛叫一声,忽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身冷如冰,四体惊战。

  化及醒来,正在忧愁之际,只见银河清浅,漏转三更,忽听得喧呼之声,人报满城火发。化及慌忙视之,遥见横烟浓野,烈焰连天,聊城内一派通红。仓库中惟留地赤,瞬息之间,被李靖用暗火放鸟飞入城内,火逐风飞,烧得内外仓库、城楼堆积储粮一时皆尽。静轩有诗云:堪嗟库务为灰烬,可惜仓场作火霞。

  皆因李靖施奇计,致使江山属李家。

  总批:但令败不许胜,此正杨太仆探取虚实之计,所谓兵行诡道者然也。李靖罗群雀而系飞火,聊城之内有不悉为煨烬乎?窃谓御苑之游,非是南柯一梦,直是冤鬼相报耳。弑逆臣子可不戒诸!

卷二十八"范愿大战宇丞基"

  李靖向神通言:“吾行此计,临期便见。”遂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神通大喜,乃召屈突寿至帐下吩咐曰:“汝可领五百人夫能捕猎者,各带兵器随身,及将罗网之属,游行廓外,先观聊城城内飞出禽鸟,随其所往捕之,吾有用处。得活者照数给赏,不可迟缓。”屈突寿领命欣然便去。正行之间,前有一彪人马,尽打红旗,骤然来到。为头闪出一英雄,身长七尺,碧眼紫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乃夏主窦建德也。建德亲领大兵来到聊城北边,安了营寨。军人驰报唐营,李靖喜曰:“他日破敌成功者,必此人也。当令备牛羊酒礼以往劳之。”神通曰:“汝言正合吾意。”即令刘弘基赍送礼物,前至夏营。

  却说建德兵到聊城,扎下大营,忽报唐遣刘弘基至。夏主接见,弘基曰:“今奉淮安王之命,遣送微礼以表拂尘之意,万望笑留,勿以礼微见却。”随即献上牛羊酒礼。夏主大喜,问曰:“汝曾与许兵对阵否?”弘基曰:“在魏县被吾唐兵大杀一阵,故走在聊城来。”夏主曰:“足下回营,代朕拜复淮安王:既唐兵对战数阵,今后不必劳累人马,此贼待朕擒之,以雪二帝之仇。”弘基辞别回营,建德急请杨义臣商议破敌之策,义臣曰:“初临敌境,未知虚实,且遣范愿领三千人马哨自出战,探贼动静,然后定计,可保万全。”建德从之,即唤范愿至帐下,谓之曰:“汝可领兵向前迎敌,但令汝败,不许取胜,加罪不在汝等。”愿曰:“战必胜,攻必取,为将之道。

  何如只叫吾败?”义臣曰:“汝不知兵诡道也,吾欲探其虚实行诈,好定计耳。”范愿领命而去。

  次日,愿领三千人马,奔向聊城。辰牌左侧,早与许君相近不远,摇旗擂鼓而进。许君踊跃来迎,两军相合,结成阵势,烟雨迷天,征尘蔽日。画鼓三通,范愿头顶水磨盔,身穿锁子甲,腰系通犀带,手持劈石刀,坐下追风马,立于阵前,大叫请主将打话。对阵上门旗开处,宇文丞基出马,头顶戴箭盔,身披唐猊甲,锦征袍,腰系一条蓝田带,手持丈八火尖枪,坐下乌骓马,对阵厉声喝曰:“认得吾否?吾是许帝太子宇文丞基便是。今奉父王之命,领兵来擒小寇建德,以安天下。”范愿跃马高声骂曰:“牧牛贼子,谁识汝来?吾乃夏王部下诛奸戮逆副元帅,今奉王命,率领大兵专来擒获弑君夺位、淫乱后妃逆贼宇文化及之党,以祭先帝。”言毕,轮手中刀便砍丞基,丞基挺枪来迎,二马相交,斗到五十余合。愿诈败,便退二十余里,丞基亦不来追。夏阵中锣声振响,各自收军。小卒报入唐营:“今日丞基杀败范愿。”李靖曰:“此杨太仆诱敌、探虚实之计也。”忽报唐突寿捕猎还营,靖急唤至帐下问之,寿进上所获乌鸦、燕雀、鹤、鸽等鸟,不计其数。神通大喜,令靖照数关给银两,赏士卒等,寿谢而去。

  当日李靖得了乌雀,以为成计,遂令军人将胡桃杏李之核打开去穰,俱装艾火于内,用线拴系飞禽之尾。大者带上胡桃核,小者带上杏李核,一齐放起,成群飞入聊城之内。有诗为证:李靖兴唐有大功,淮安闻计喜盈腮。

  何人识得飞禽火,致使聊城廪内灾。

  当日丞基杀败范愿,领兵回人聊城,奏化及曰:“臣观夏兵不足为忧,数合之中,范愿败北,臣已见其无能为也。”左仆射智及曰:“臣闻夏兵在吾之北,唐兵在吾之右,今虽稍胜,诚恐其中有诈。寡难敌众,吾主不可不虑,若有蹉跌,吾之一族休矣。”丞基曰:“敌兵只如此,实不足惧之。”智及曰:“汝只敌一路之兵如此,唐魏之兵犹自未动,三处并来,何以当之?”化及曰:“似此奈何?”丞基曰:“父王勿忧,儿虽不才,愿领精兵五万再与决战,务使北擒建德,西破唐兵,长驱入关,以安宗庙社稷。”智及曰:“未可少胜而轻敌。今闻夏兵三十余万,兼是北方士马精强,惯于骑射,臣请得兵五万与太子丞基、别将杨士览、留守殷大用、民部尚书郑善果,领去以御强敌。留兵五万,与丞趾守城保驾。”化及曰:“御弟所言甚当,但丞基年幼,不识进退之法,恐难信用。”智及曰:“丞基亦智勇之人也,若不如此,吾等岂肯束手以就戮哉?”

  化及曰:“昔朕之父子本无此心,皆赖御弟所推。今日化家成国,实御弟之功也。目今事迫,卿当竭力维持,不可轻易而丧其躯也。”化及留下殷大用守城,其余将士并听智及调遣。智及率引精兵一十五万离了聊城六十里外,扎下大营。当日智及吩咐丞基领兵一万五千,离了本营,卷旗息鼓,人马含枚,受嘱暗计,不知何方去了。

  却说化及见各路兵至,思无破敌之策,心中忧闷,独坐行宫之内,心神恍馏,情思昏沉。忽见萧后向前奏曰:“陛下如此忧闷,有何不足?妾同陛下去游御花园,消遣情怀可乎?”

  化及曰:“三路军马临城,不能破敌,故此忧闷,安有心游乐乎?”萧后曰:“大事自有御弟智及掌管,内事殷大用保守此坚城,有甚忧闷?”化及从之。

  原来此御园亦是炀帝所置,其中景致,世无可比。此时化及即乘香车小辇,左右宫娥彩女随从而去。果是园景异常:东有燕游堂、芍药圃,松柏争鲜;西有临溪馆、养鱼池,荷莲斗彩;南有书会楼、待宾轩,竹摇风影;北有八仙洞、玩月台,鹤舞猿啼……真是人间仙岛,现世蓬莱。化及与萧后游观园内,后上玩花台,恰才坐下,忽听得一阵狂风吹过,尘沙迷眼,冷气侵人,不见了萧后宫嫔,只一少年,头顶通天冠,腰系龙蟠带,身披绛红袍,手执碧玉圭,连声叫屈,涕泪交流,向前扯住化及骂曰:“吾乃炀帝之子、秦王杨浩。汝之父子,受我隋国厚恩,不思补报,却行弑逆之事,尔等奸谋,立我为民之主,后有何过,逼我饮鸩而死,尸骸暴露无收?今我上诉皇天后土,要汝偿我之命。”化及曰:“是汝天命当尽,于我何事?汝饮鸩酒,我实不知之。”言未绝,只见台下一簇人来,弯弓搭箭,举剑挥刀,皆勇敢之士,跑上台来,将化及推倒地下,刀剑乱刺,骂曰:“吾乃隋之郎将赵行枢、司马德勘、元礼、直阁一辈之人,昔日我等与汝共谋,来杀无道,因其荒淫,苦虐下民,以此谋而杀之,选立其子,欲与我等造福。岂料汝自立为帝,淫乱后妃,鸩其幼主,汝之所行,比炀帝又有甚焉。今吾此数人何罪,汝尽杀之?今众诉屈于天,令我等索命于汝。”化及无言可答,遂被行枢众人提刀便砍,分解其尸,血淋满地。化及猛叫一声,忽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身冷如冰,四体惊战。

  化及醒来,正在忧愁之际,只见银河清浅,漏转三更,忽听得喧呼之声,人报满城火发。化及慌忙视之,遥见横烟浓野,烈焰连天,聊城内一派通红。仓库中惟留地赤,瞬息之间,被李靖用暗火放鸟飞入城内,火逐风飞,烧得内外仓库、城楼堆积储粮一时皆尽。静轩有诗云:堪嗟库务为灰烬,可惜仓场作火霞。

  皆因李靖施奇计,致使江山属李家。

  总批:但令败不许胜,此正杨太仆探取虚实之计,所谓兵行诡道者然也。李靖罗群雀而系飞火,聊城之内有不悉为煨烬乎?窃谓御苑之游,非是南柯一梦,直是冤鬼相报耳。弑逆臣子可不戒诸!

卷二十九"义臣智破杨士览"

  却说许之副将杨士览兵守大营,辕门紧闭,布列伏弩长枪,团牌架铳。守至日西,忽见望楼上招旗乱撺,须臾之间,军人跳下楼来,叫苦不绝。士览急问其故,其人报说:“望见大营东路五军败回,浑身染血,皆是破头折额之人,呼天叫苦,俱向大营奔来。”士览听之,大惊,即令军人再上高楼,观其后面更有追兵来否。其人上楼远了,回报士览曰:“后面绝无动兵,今吾败兵将已至近。”士览即令急去开门,东、北二处放兵进入。此时将士听知兵败,心皆战栗,不为提备,辕门一开,败兵骤然拥入,直奔中军帐上,喊声大举,东冲西突,乱杀一场。义臣亲自提刀,坐据中军。不移时,军士将杨士览绑至帐下。义臣传令守营军士曰:“汝等是我隋国好人,皆为逆贼所逼,不得已而从之。汝之家属尽在关中,今日智及、士览俱已被擒,化及逆贼死在旦夕,汝等若肯归附,皆免一死。若西归关中者,即当西去;若愿归夏者,录其官职姓名,复人营中,与我夏兵相恭调用,有功之日,一例升赏。汝若不从,吾尽坑之。”许兵闻有得生之路,悉皆去其盔甲兵器,跪于辕门之外,欢声动地。义臣随其所愿,至是西去三停不及一停,归夏者约有二万余人。义臣大喜,即令三军举营皆起东向,会合黑闼共取聊城。

  当日建德下令夏兵四面杀进,吩咐内史令麴棱领着二万人马北路进发,自领精兵三万南路进发,俱要会于聊城东南角上取齐。东路已有埋伏,各以鸣金为号,齐出接应,设计擒之。

  麴棱得令,遂离了大营,卷旗息鼓,人马含枚,月夜潜行。时值二更左侧,哨马回报,前面十里之地树木森郁,四壁悄然,恐防伏兵。麴棱谓众人曰:“此处必有埋伏,各个严整军马,缓缓而行。待天色微明,到于聊城,方好厮杀,各自效命,以图功绩。”众以为然。又行不到二十里之地,忽见前面铃响马嘶。一队人马尽打红旗为号,截住去路。麴棱即将人马列开阵势,两哨鼓噪而进。

  原来宇文丞基见天色已明,正在调兵,忽见夏兵汹涌来到,将人马分为三队:自领当其中军,司马雄领左军当其左哨,宁虎领右军当其右哨。丞基勒马向前,更不打话,手拈方天画戟,便击过来。麴棱轮刀架隔,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忽见正西角上闪出一彪人马,飞奔而来,撞开许阵。门旗开处,为首一将,面如红枣,虎背狼腰,乃夏国曹旦也。曹旦厉声叱曰:“丞基逆贼,智及、丞趾二人俱已被擒,汝今孤兵,何所施为?

  何不早早下马投降 !”丞基大怒:“此贼疑兵之计,特来惊惑我兵。”拈起方天戟,望曹旦心窝上直刺将来。曹旦手持九节重锏,劈面便打。战上数合,忽见许阵上闪出一员猛将,身长八尺,腰阔数围,乃丞基手将司马雄也。手执长枪,在银鬃马上高声大呼曰:“曹旦不必与我储君厮杀,待我与汝相持。”

  曹旦即弃了丞基,直奔司马雄,向前挺简锏击。司马雄持刀迎敌,刀来锏去,战上三十余合,曹旦大喝一声,如山崩地裂,司马雄措手不及,被曹旦活挟过马来,轻施铁臂,马上一锏,打死了司马雄,再来阵上搦战。丞基大怒,飞马而出,鼓噪而进。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正在酣战,忽见东南上闪出一彪人马,风卷出两面龙虎黄旗,中间一面珍珠宝纛左排剑戟,右列弓枪,一员首将,头顶紫金盔,身披赭黄袍,锁子甲,腰系狮蛮带,手持偃月刀,坐下追风马,乃夏主窦建德也。此时建德领兵围统聊城,知在此处对敌,转到城东北上,勒马望见征尘冲起,慌领随身军马前来助战,恰好于此相遇。当下曹旦与丞基两骑交锋,建德大怒,便交飞骑杨世雄、王杰、靳虎三员大将并出助战。五马混战一场,许阵中骁将宁虎看了,心中暗想:我不下手,等待何时。

  挺一柄狼牙棍,骤乌骓马,刺斜里砍来。数人转灯儿般斯杀,两下人马都看得呆了。不防麴棱在夏阵中拽满雕弓,放了两支连珠箭,先射中宁虎,人马俱亡。有诗为证:三尺玉弦飞耳后,两枝铁箭落空中。

  将军助主今朝死,他日何人计此功。

  丞基复战四将,架隔遮拦不住,倒拖月斧,飞马便走。四将哪里肯舍,拍马赶来,四下军兵喊声大震,一齐掩杀。丞基军马望西而走,被曹旦截住去路。丞基不战,勒马又望南而走,又被杨世雄截住去路,丞基亦不与战,拨回马直奔东路,不防麴棱赶在后面,举起三岔叉,一叉将丞基挑下马来。有诗为证:势尽时衰智又穷,兵微将寡绝英雄。

  未去聊城擒伪主,先于此地捉东宫。

  建德将丞基押禁陷车,钉上枷扭,复领军士直抵聊城下,四面围绕,水泄不通。原来聊城皆是李密人马守住,当日夏兵正在攻打,忽然拥出一员大将,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狼腰虎背,黑面黄髯。河东人也,姓王名薄,乃徐世绩心腹手将,直扣建德马前,告曰:“臣是魏公部下右武侯大将军徐世绩手将王薄是也。先奉主将之令,改名殷大用,领兵三千,诈为海贼应募。化及官拜都虞候之职,留兵守城,使吾保驾。前日药浸井泉,毒其一城军士病倒,皆不能起。臣今洞开四门,监守化及所居之处,迎入大王之师,皆吾徐将军[之功]也。今城门已开,请王入内,臣今于此辞别矣。”建德曰:“汝欲何往?”

  薄曰:“带引人马回清淇宫,以复徐将军之命。”建德曰:“今聊城之破,皆赖将军之力,卿当延留数日,待朕犒劳,回还未迟。”薄曰:“徐将军号令严肃,不敢失期。曾吩咐来:城破之日,疾当领兵便回,毋得在此迁延,贪功邀赏。臣只听徐将军之严令,不敢受大王之恩惠也。”建德喟然叹曰:“朕观王薄为人真大丈夫,只此便知徐世绩之为主帅,甚严法度可知矣。”王薄辞去已远,只见大开城门,夏兵一拥而入。将士慌忙无措,皆被生擒。化及走奔南门,被守城士卒捉获。建德遣人守护宫阙库藏,不许军人劫掠百姓。大兵屯扎城外,遂给榜文,晓谕六军。榜曰:夏主御驾征讨,化及被擒,今示将士人等:若无符节,毋得擅入城中,不许妄杀无辜,抢掳百姓,拆坏民居,砍伐树木,番掘坟家,奸淫妇女,强买强卖。有违此军令者,一人犯罪,全族皆诛。右榜晓谕通知。

  却说杨义臣会合凌敬之兵,皆到刘黑闼处,悉将智及营中所得军资皆交黑闼收管。义臣告黑闼曰:“今将军困智及于垓心,所围之兵俱是隋朝好人,特因炀帝无道,久恋于外,江都绝粮,将士思归,以此智及窥见众心,推立化及,遂行弑逆,实与众无干碍。若肯体天之道,将重围开一条路,晓谕众兵,令其自散,回还关中,见其老少。众兵一散,以孤智及之势,不待擒而自缚矣。”黑闼从之。

  总批:智及、士览俱已被擒,而夏兵复南北进发,军声何其大振。

  曹旦手持重简,而铁臂轻施,遂落司马雄之头。卒之五骑交锋,而许阵人马之亡无遗类矣。东宫先缚,而伪主随获,快哉。

卷三十"杨义臣遗书睡榻"

  次日,黑闼使副将高雅贤传令,列开西角一路,两边刀枪剑戟摆列成行,四下使人告士卒曰:“今聊城已破,化及被擒,汝等家属皆在关中,或欲回见父母妻子,或愿投降夏国,以立功名,悉去兵器,皆从西门而出。若愿随逆贼死于此者,听其自便。”围阵中一呼,但[见]士卒抛戈弃甲,皆望西门而走。

  高雅贤坐于围外,逐名放出。其西回关中者,另下一营,待奏过夏主,令人马护送。愿投夏国者,另下一营,录其名职,奏闻擢用。比及黄昏左侧,围中士卒离散殆尽。

  智及见了,仰天哭曰:“此实天亡我也 !”昏绝于地。众军拥进,将智及捆缚,遂用槛车陷了。黑闼正在催兵前进聊城,忽人来报:聊城已破,化及丞基俱已被擒。黑闼大喜,于是即令排下庆贺筵席,邀请义臣、凌敬、高雅贤数人共饮。酒行数巡,黑闼告众曰:“今日天赐成功,幸灭化及,明日同诸公引着大兵进入聊城,以见夏主。”当下众将辞归军幕。比及次早,天色微明,只见小校来报:昨夜不见了杨太仆并其家伴。黑闼慌问其故,小校曰:“别无所遗,独见睡榻上遗书一封,奉友人凌祭酒、刘元帅一同申意。”敬将拆开视之,单写七言绝句二首:自古高官必险危,武昌门外柳花飞。

  韩候苦恋淮阴职,狗死弓藏悔已迟。

  又:挂冠玄武便休体,一别王侯竟莫求。

  独泛扁舟无限景,波涛西接洞庭秋。

  凌敬看了其诗,称羡不已。黑闼便欲引兵追之,凌敬急止之,曰:“不可,灭贼便去,夏主已曾许之。”黑闼曰:“不辞而去,终是缺礼。”敬曰:“义臣如此,真忠义人也。借夏之兵,以复君仇,今逆贼已擒,其志足矣。不闻先哲有言:‘功成者退?’不必追之。”黑闼听言,遂拔寨,齐起兵至聊城。

  凌敬二人进见建德,奏言夜中走了杨义臣,建德大惊曰:“义臣果去,失朕之股肱矣!朕旨许言:‘若擒了逆贼,放汝归田。’今日贼已就擒,星夜逃去。朕欲成此人之名,不必追赶。”

  建德驾入聊城,请皇后萧氏御于正殿。建德行臣礼,朝见谢罪。立炀帝、少主两位神主在于行宫,亲率百官,皆具素服,俯伏发哀。然后聚集隋之旧臣,跪于两旁。建德叫群刀斧手押过一千人过来,绑至化及、智及、丞基、丞趾,其党杨士览,跪列神主面前。闪过祭酒凌敬,厉声叱化及曰;“逆贼匹夫,汝祖乃匈奴皂隶,岂是中国之民?世受隋恩,谄事炀帝,弑父杀兄,实汝父为之画策。然后官封许公,汝等各授官职宠用,其余百官皆不能及。炀帝无道,苦[害]生灵,汝之兄弟为帝宠臣,不能死谏,匡救其恶;行弑其君,祸延其子,牧其君后,淫乱宫闱,窃夺天位,暴虐下人。今日天人共怒,假手于我夏主,将汝父杀戮于市,以谢天帝,汝有何言?”

  化及低首无语,建德即命武士绑化及于柱上,以刀剐之,枭下首级,用木匣盛之,遣将高雅贤将首级传送江都。此时隋义成公主在突厥,遣使来迎萧后,故建德遣高雅贤率领骑兵一千护送萧后与南阳公主,并化及首级同至江都。建德教推过杨士览、朱海来,建德问曰:“你有何言?”士览等终不答。建德怒,教推斩之。押过郑善果来,即令放之还乡,其余贼党,尽皆斩讫报来。

  建德即日遣使奉表称臣,报闻于东都。隋皇泰大喜曰:“化及已戮,二帝之仇得报,朕无忧矣。今又有此人肯如此赤心辅国,何隋祚之不立乎?”遂封建德为夏主。建德受诏,收其传国玉玺,谥炀帝为闵帝,封炀帝之孙杨政道为勋国公,封裴矩为左仆射,崔君肃为治中,何稷、柳调为左右丞,虞世南、欧阳询为太常卿,其余官员,随才授职。其隋朝府库金银、宝贝、彩帛、绫锦、宫娥、彩女悉以分为四分,遣人送至唐营淮安王处,及魏公李密、世绩二处,以报同谋灭贼之功。建德所得,尽皆给散军士,谕功升赏。丽泉诗云:化及无知擅大权,荒淫宫苑罪无边。

  两朝帝主遭奸弑,四海生灵尽倒悬。

  力斩同僚凭士览,谋诛逆贼是高贤。

  世间造恶终须报,上有无穷不老天。

  当日大事既定,建德下令班师。

  却说李密攻灭化及,与建德分得金帛宝物极多,报入洛阳。

  王世充听知此事,心甚不忿,又闻李密还兵金墉,劲兵良马多死,世充即欲引兵击之。卫士张永通曰:“今密势大,未可与争举。吾闻唐王累有东征之意,知我兵出,彼必领兵乘虚而来,何计可敌;进则密拒于前,退则唐袭于后,那时进退两难,不如令人结好李密,以立根本,休养士马,多积粮草,以成其鼎足之势。况是累与之战,互有胜负,何必便欲击耶?”世充乃止。

  正值人报唐遣使者杨通、张千资书前来招谕世充,世充接书,拆开读之,书曰:窃谓,王纲失道,群雄卓立,龙争虎斗,终归于真主,此盖天命去就之理也。自古帝王建国受命,而王者莫非在乎中土。

  河图洛书,又法则之,以兴洪业,莫不由此,亦未有颠覆者也。

  陇据隗嚣,倚仗而亡,蜀据子阳,恃宠而背,前世覆车之敝,可不鉴哉?

  今朕受命于天,坐镇长安,东荡西除,四夷宾伏。汝王世充固常恪守臣职,义存大礼,逊辞谦让,早赴长安。执贽以礼,皆前哲归命之典,朝贺称臣,仍旧封高官之职,惟诏奉行。

  世充读罢大怒,扯碎其书,即拔出佩剑,欲斩来使。杨通高声叫曰:“两国构怨,何斩来使?不干小人之事。”世充骂曰:“匹夫逆贼,彼此一体。皆是隋臣,吾亦欲入长安久矣。

  顾以幼主尚在之故,未曾举事。汝有何德,以居大位,敢以书来招我?偏汝入长安受得代王禅位,以做天子,我在东都奉立皇泰,做不得天子邪?”手持宝剑,遂斩杨通于阶下,复又挺剑来斩张千,众将曰:“不可,斩其一使,实为矫抗,岂可再乎!不若且将张千割去其耳,放其归国,令备细奏闻,看李渊喜怒如何。”世充遂按剑不斩,却将张千割去两耳放还。世充叱曰:“留汝残躯,以通消息。”张千抱头鼠窜而走。丽泉诗云:堪笑洛阳王世充,杨通斩首说英雄。

  军门素服何无志,千载令人笑语中。

  总评:商纣既亡,子孙皆臣服于周,惟妹土顽民,乃有哀号呼天,欲纪其绪者,未闻殷之贤臣为纣斩衰躄踊,敬事妲巳者。□□炀之恶,浮于商纣,建德于是数化及弑逆□□□而杀之可也,至为昏炀发丧,拜谒萧□□□□不当,何足以感动人心?其视汉祖之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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