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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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一"世绩大破王行本"

  却说刘军副将穆雍、阮赞黄昏离寨,迤逦前去。二更左侧,遥望山前隐隐有军马行动,阮赞自思慕容威果有神算,料是唐兵,遂催兵。进到唐寨之时,约三更后,望见唐寨棚,阮赞首先入寨。但见并无一人,料道中计,便撤退军。寨中火起,却等兵到,自相掩击,军马大乱。寨外丘师利、向善志、陶武钦、武士虐四将四路兵起,阮赞掩杀,却合兵从大路而大奔走。当先一军杀到,为首大将乃马三保也。阮赞等兵夺路而走。当先一军杀到,为首大将乃马三保也。阮赞等兵夺路而走,前面殷开山拦住,又杀一阵,兵折大半,喊声动地,杀到刘寨。时刘寨中只道劫寨兵来,放起号火,寻相却从左边起,慕容威右边至,两下自相掩杀,却不知背后唐兵三路杀来。中央是殷开山等兵,左边史岳兵到,右边王常兵到,喊杀不绝。刘兵大败,退走数十里,秦王方始收兵,杀死刘兵极多,大获胜捷,俱各收聚。 却说寻相折了慕容盛、耶律师光两个左右护臂,势孤力穷。

  即时秦王遣人请李世绩商议:“如今寻相兵败将亡,可乘势追之,则刘兵顿失锐气,不敢拒敌矣。”世绩曰:“寻相虽然兵败,宋金刚、尉迟敬德之军不曾摇动半个,倘或去追,彼军从后抄出,截断归路,兵必自乱。”秦王曰:“吾并敬德之名,未曾会面,正欲临阵以观其动静,方好行事,何可不进?”世绩:“金刚、敬德目下必然自来,且宜坚壁固守,不与之战。”

  秦王曰:“吾兵今得全胜,贼已遁去,正宜进兵,与刘将共决雌雄,恢复中原,在此一举,何以坚壁不战?则示弱矣。”

  世绩曰:“不然。武周兵势尚大,难在一时便能剿灭。喜得北突厥之兵今已退回,惟有王行本归附武周,吾与李靖领兵星夜进攻蒲坂,必斩行本之首来献殿下。先去武周羽翼,以孤其势,然后进兵,彼则不战而自疲矣。”秦王闻言大喜,即令世绩、李靖二人领兵一万而行。二人去讫,秦王遂深挑沟堑,按兵不动,安抚居民,使其复业耕种,挂榜禁约,军士与民秋毫无犯。

  随遣殷开山、李君实率领两镇人马轮流巡绰,往来汾、湿之间,冲其心腹,左右攻击,以劳其兵。又遣长安道总管程知节领大镇人马抄掠刘兵粮运,焚其积聚。自此武周粮尽计穷,兵势渐衰。

  却说工部尚书独孤怀恩被敬德所执,投武周处,旬日逃回,来见秦王,称言非臣不忠,乃力不足耳。秦王大喜,复遣怀恩同李靖等去攻王行本。兵至蒲坂。当日小卒飞报,行本大惊,一面差人送书武周求救,慌点本部人马出城与唐兵相迎。世绩亲自立马阵前,曰:“汝等何故反背朝廷以附贼?”行本曰:“汝亦背主之人,何敢责人也?”世绩曰:“李密斗筲之辈,建德强寇之徒,二人皆非成立者,吾故弃之,不似汝阿附臊狗奴也。”即回顾左右,曰:“谁与吾擒此贼?”言未毕,独孤怀恩骤马挺枪而出,直取行本。战不数合,李靖见怀恩遮拦不住,纵马而出,与怀恩二人夹攻。行本大败,走入城内,坚闭不出。世绩令军士围城,四面攻打。行本曰:“吾观唐兵,势大难敌,吾命该横亡,不可逃矣!当自缚前去唐营,任其剐割,救蒲坂一郡百姓之命。”

  言未绝,一人进前言曰:“将军久镇蒲坂,人民感德。今世绩、李靖之兵虽广,未及便入城墙,将军与百姓坚守勿出。

  某虽不才,愿施小策,教世绩等死无葬身之地。”众视之,乃东海人也,姓荀名赐,字天与,现为校尉从事。行本问解救之策,赐曰:“某当亲往见刘王,命起兵来救援。更得一人往北突厥求救,二路军马在外夹攻,唐兵必退矣。”

  行本大喜,遂写告急书二封,商议突厥叫谁可去,一人出曰:“某愿往。”众视之,乃是杜陵人也,姓霍名信,字可立,与荀赐共为校尉,随侍行本。尝与议论军事,甚得敏捷。行本闻言而喜,先遣霍信去北突厥了,然后命荀赐去见刘武周。行本率兵守城,以备攻击。不数日,霍信回报,言北突厥与武周绝其和好,被郭孝恪用计□□回兵去了,荀赐已被唐人伏兵半路执而杀之,因此武周救兵不至。

  世绩令人旦夕攻击,终是小城难守,行本粮尽,军士疲困,只得开门出降。世绩有顾恋之意,欲释以不死,用以为将。李靖、怀恩二人力谮曰:“不可,狼子野心,难以为用。此人眼有棱角,面有斜纹,久后必反。独不观其仕隋以附贼乎?”遂令推出斩之,随领其众。世绩与李靖、怀恩权镇其地,遣人送行本首级飞报秦王。

  秦王大喜,见武周外援已绝,粮草不通,人有离心,在寨中问左右曰:“近闻柏壁关道路险易,吾欲自去观金刚营寨,以探虚实。”丘师利曰:“不可。柏壁关是尉迟敬德把守,倘有伏兵,奈何?”秦王曰:“天神祐我,吾何惧焉。”当日黄昏左侧,遂全装贯带绰枪上马,丘师利、向善志、马三保、武士虐共数百人,乘月光跟秦王出寨。行有十里之地,果见树林茂盛,两旁道途壁立。秦王猛然暗思恐有埋伏,乃就半路留下向善志、丘师利二人,领着一万精兵,屯扎不进,以备救应。

  吩咐已毕,勒马回顾诸将曰:“吾欲直抵关前。”众将皆挡不住,遂同转过山坡南望。树林中伏路小军飞报金刚云:“李世民亲引数十骑直抵关前来观寨。”金刚曰:“此必是世民诱敌之计,不可追之。”敬德踊跃于前曰:“此时不擒何待?”遂自引兵拍马而来,欲捉秦王。不知秦王还□得否。

  总批:唐兵三路杀来,刘兵焉得不走,即寻相亦折了两个护卫,势孤力穷矣。秦王欲与敬德共决雌雄,岂曰坚壁不战乎?独怪王行本归附武周,以为羽翼,绩一举而大破之,不亦快哉!

卷五十二"柏壁关唐刘大战"

  却说秦王看了半晌,左右云:“可早回。”正行至北山下,只听得山背后一声炮响,涌出一彪人马,约有五百之众。为首一将,大叫:“李世民休走 !”秦王视之,乃是一黑脸胡汉,身长九尺,手持铁鞭,拍马向前而来。秦王知是敬德,遂有惊怕之意,将后队一字摆开阵势,秦王横枪立马于山前待之。敬德到,厉声问曰:“哪个是世民?”秦王曰:“你莫非敬德否?”

  敬德曰:“我便是朔州尉迟敬德也,世人闻吾大名,如雷灌耳,你既识我,何敢来此?吾特来捉李世民。”秦王笑曰:“谁认得汝这臊狗野贼?敢在此夸口。只我便是秦王,汝既引人马来,吾并力抗汝,非英雄也;汝既要捉我,我岂惧汝哉?”

  敬德曰:“量汝这些众人都来,消不得吾这半鞭。”骤马挺鞭,直取秦王。秦王亦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战不数合,秦王拨马而走。敬德骤乌骓马赶来。

  看看赶上,鞭从背后打来。秦王绕树而走,敬德一鞭狭在树上,急拔起鞭,欲复打下,秦王骑玉骢马已走五十步远。敬德纵辔赶来,山坡边转出一将,大叫:“勿伤吾主,马三保在此 !”三保轮刀纵马,敌住敬德,秦王因此走脱得。三保与敬德斗不数合,刀法遂乱,武士虐引十数骑到,敬德遂弃了三保,来战士虐。士虐战上数合,架隔遮拦不定,飞马便走。三保见士虐又败,各自逃命,四散去了。敬德拍马后赶,赶至五里之地,忽见向善志、丘师利二将从山后杀出,挡住来路。二将曰:“吾二人在此已等多时 !”遂轮刀纵马夹攻,敌住敬德。战不数合,二将皆败,敬德见秦王走脱,又是夜间独马,恐被所算,乃高声叫曰:“吾不赶汝这乳臭孺子,有污吾鞭。可学全武艺,再来共决雌雄。”遂自引兵而去。

  秦王领四将还归介休,秦王在马上叮咛戒论诸将士曰:“定扬敬德之兵果是强壮,若非公等救援,几乎陷在贼人之手,其锋不可当也。汝等到营,切匆说吾与敬德交战有失之事,恐惊动将士之心。今探见虚实,自有破敌之计。”诸将曰:“谨从尊命,不敢漏泄。”当夜诸军回寨。次早,秦王坐在帐中,即唤诸将问曰:“近闻刘武局外援不至,粮草已绝,军士各无斗志。欲进取柏壁关,以开咽喉之路。此关今被宋金刚、敬德把守严紧,其实难攻,汝等有何妙策?”帐前程知节应声出曰:“殿下勿虑武周,大驾在于太原,这几日探听得一条小路,可以偷过柏壁。由他金刚二人自在关中把守,只顾进兵前去,围了太原,武周必定取回关内之兵前去,以救其腹心,何愁柏壁乎?柏壁既破,大兵齐攻太原,取武周有何难处?”秦王曰:“咬金言者甚善,既有这条路,何不早说?”知节曰:“这几日才探得出。”秦王曰:“事不宜迟,只今夜结束,便起过关。”

  令程知节领长安道一军为前哨,马三保领醴泉道一军为后哨,秦王自领精兵一万为中军。留下六道官军,却令殷开山管领大营不动,以拒柏壁之兵。

  时有秦叔宝在侧,秦王全然不顾。叔宝半晌,忍耐不住,乃厉声曰:“殿下何待人薄也?秦琼自从席唐,未有半箭之功,累受厚恩,不得报效。今欲破敌,全不要用,此是何意?”秦王曰:“秦兄勿怪,本欲烦兄一行,争奈有些缘故。”叔宝曰:“有何缘故?愿请见谕。”秦王曰:“金刚令敬德把守关隘,有万人之敌,甚是利害,恐兄不是对手,吾特不言,留汝与开山共击敬德。”叔宝曰;“众夸敬德如天上人,某视之犹土鸡瓦犬,不能鸣吠,无足为用。我随殿下同行,先取刘武周之首,后击敬德二人。”殷开山曰:“军中无戏言,叔宝不可轻也。”

  叔宝曰:“大丈天言出如箭,何戏之有?”秦王曰:“汝可引五千人马先行,伏于柏壁关南路,以备迎敌敬德之兵。吾领官军往关西小路而行。”

  至黄昏左侧,叔宝领命,先就关南埋伏去了。秦王复谓诸将曰:“汝等二更造饭,三更趁月明夜拔寨都起。人衔枚,马勒口,悄悄而行。我亲自前面开路,汝等依次而进。”传令了,便教满寨尽告报。

  原来细作人听得这个消息,尽往关上来报金刚。金刚大喜,曰:“这等匹夫,你偷小路过去,逼我太原,须有粮草车仗在后。我截住后,你如何好?匹夫无谋,中吾之计。”即时传令,教敬德军士尽皆准备赴敌,今夜二更也造饭,三更出关,伏于树下丛杂去处,只等秦王过咽喉路去了,车仗来时,听鼓响一齐杀出。看看近夜,金刚令军尽皆饱食披挂了,悄悄离关,四散埋伏,只听鼓响。

  却说敬德引十数骑裸将下马伏于村中,看时约三更以后,远望秦王亲自在前,横枪纵马,悄悄地引军前进,人马陆续而来。敬德看得分晓,便教一齐擂鼓,伏兵皆起。秦王正行之际,忽听得前哨程知节锣鸣炮响,又听得后哨马三保处人闹马嘶,心遂惊惧。背后一彪人马抢到,大喝:“世民受死,我等得你好难 !”秦王回头看时,那员大将豹头环眼,黑脸红须,使一条竹节铁鞭,骑乌骓马。朔州阳善人也,姓尉迟名恭,字敬德。

  四下里锣声大振,众军杀来。秦王见了敬德,举身无措,交马战数合,秦王勒马向高坡落荒便走。敬德单马后追秦王,正似流星赶月之状。

  却说后哨马三保正与武周手将寻相交战,忽见敬德追赶秦王,三保不敢恋战,弃了寻相,勒马关南,高声叫着:“叔宝,秦王有难,可急去救 !”叔宝听了大惊,慌问三保曰:“秦王今在何处?”三保惊得心慌口哑,不能回答,只以手望刘军中一指。叔宝连声叫苦,遂不顾三军,慌挺锏上马,杀人刘军阵中去救秦王。正遇刘将韩哙舞刀来迎,叔宝更不打话,只一合将哙打下马去,横冲刘阵,不知秦王何在,即勒马加鞭,投往西北一路而来。忽一军人自棘丛中出,大叫一声“将军 !”叔宝问曰:“你是何人?”小军答曰:“我是秦王帐前小卒,被敬德赶散。”叔宝便问秦王消息,军答曰:“却才秦王被敬德追赶,投北而走。”

  叔宝见说,飞马望北赶来。转过山坡,忽见一员猛将,头戴镔铁盔,身穿青罗袍,披着乌油铠,手持竹节钢鞭,跨一匹雪蹄乌骓驹,在山坡间控驭跑马,信是黑煞天神之状。后静轩有诗,单号敬德英雄云:将军雄猛冠三军,前后无过勇绝伦。

  昔日并川今涧水,尉迟端的敌万人。

  叔宝见了黑将形像,正与挂在秦府壁上轴像无异,已知是敬德,秦王被其所追。乃立马高声叫曰:“将军,见我秦王主人何在?”敬德曰:“谁识汝主何人?只一村野匹夫,被我赶逐西北坡上去了。汝是何人?来此何事?”叔宝曰:“吾乃天下驰名秦琼将军是也,想汝是尉迟敬德臊狗之奴。因汝追赶秦王,特跟寻来此保驾,吾与你决胜负,你死我活。”敬德叱之曰:“唐将千员之众,被吾屠戮殆尽,你这小将有污吾鞭。”

  叔宝大怒,挺锏直取,敬德提鞭来迎,两将混战百余合,不分胜负。敬德暗想:“唐将无员与我战上十合,今此贼好生大胆,果有手段。”遂诈败便走。叔宝飞马追赶,且看二人胜负何如。

  总评:敬德骤马挺鞭,非有马三保轮刀救援,秦王几乎陷在敌人之手。柏壁关实武周咽喉之地也,欲进兵攻取,其如金刚令敬德把守之严何。叔宝愿行先取武周而后击敬德,其非戏言可知,故秦王屡被追而无恙者,宝之力居多哉。

卷五十三"美良川秦王三跳涧"

  原来敬德见赢不得叔宝,心生一计,诈败赚叔宝追赶,欲使拖鞭计,叔宝赶近,回马一鞭打来。叔宝见敬德走,心中也防,见鞭来一闪,鞭从耳打过空,叔宝便回马走。敬德却又赶来,叔宝持锏回打敬德,敬德却又躲过。二将回马又战百余合,两将精神倍增。

  却说秦王被敬德追赶,忽见叔宝飞马来救,与敬德交战,贪观二将斗勇,忘了逃生之路,立马在高坡之上,看二将厮杀,信是英雄无敌。叹曰:“真梁栋材也!倘若再[得敬德]用之,吾唐社稷之福,何惮天下草贼乎 !”却[被敬德]看见秦王在高坡上观战,欲往擒之,恐叔宝[乘势赶]来相拒,乃诈言谓琼曰:“吾与你战二百余合,吾之气力英亢,只是此马不济,各于坡下略将战马暂歇,再与你较胜负,我不乘势来赶你。”

  叔宝听言从之,各退回坡下而歇。未及半晌,只听得高坡之上,喧闹之声不绝,再无人语。琼暗想:“莫非敬德赚我在此,捉我主公去也?”慌持锏上马,直奔山坡上来,果见秦王前走,敬德后追,望西北一路而去。叔宝大惊,厉声叫曰:“勿伤吾主!秦琼在此 !”时秦王已去得远,只见敬德在后急追,大叫曰:“唐童李世民休走 !”展过山坡,又赶一程,直至美良川地界之南,前有大涧拦截去路。此涧名曰虹霓涧,约阔三丈余,水通黄河,其波甚急。秦王走到虹霓涧边,无船可渡,心中大惧。见前有大涧拦截去路,后有敬德铁骑急追,秦王曰:“吾休矣 !”遂口告:“皇天后土,世民后若有天子之福。此马一跃而过此涧;若无其福,今日连人带马落涧而亡。”祷毕,将马加打三鞭,大呼曰:“玉鬃玉鬃,我命付你,可努力 !”言未了,那马一跳三丈,飞上东岸。后有诗曰:世子良川逃难日,龙驹天赐渥洼生。

  英雄铁骑追来急,翻滚寒波阻去程。

  流水无情送夕阳,道前驹控锦丝缰。

  试问大唐谁肇运,飞鞭跳涧小秦王。

  秦王在岸上叫曰:“你有归顺吾否?上天祐吾,若非真命之主,此涧如何得过?”敬德大怒曰:“此岂足称哉?兴你有马一跃而过,偏我不能?”即将乌骓马加上三鞭,飞腾而过,立于岸上。秦王见了大惊,勒马又走,敬德又追。后面叔宝直跟至涧边,见涧深阔,碧水滔滔,对岸敬德赶秦王只争咫尺之地,叔宝连叫:“上天阴助秦琼去救主人 !”言讫,将呼擂豹大喝一声,打上三鞭,其马亦一跳而过,立于对岸。后人有古风一篇,单赞三跳涧之事云:隋政不纲君弱懦,天下苍生罗惨祸。

  颠危四海贼寇多,城郭人民半凋落。

  山后独夫刘武周,枭雄屹起骇诸侯。

  高皇震怒旌旗出,白日交兵天地愁。

  美良川上玉龙飞,豪杰挥鞭紧急随。

  杀气撼摇山岳动,两并轮赢鼙鼓催。

  今来川畔良叹息,水面洪波无马迹。

  当时事业已成空,绿杨枝上有寒日。

  叔宝跃过涧西,直奔敬德。

  却说敬德赶上秦王,挺鞭向秦王头上打来,只见紫雾腾腾,红光烁烁,流射二道电光,冲开敬德,不能动手。原来真命天子,百灵咸助,秦王被敬德追逼,果有八爪金龙遮护其体。敬德一见失惊,遂按鞭在手,沉吟半晌,欲待再打,忽听得后面一骑马飞来,高声叫曰:“敬德不得无礼 !”敬德遂弃了秦王不赶,回马来与叔宝交战。二人再斗一百合,胜负未分。秦王却又勒回马来向高坡上看二将厮杀。叔宝见秦王不走,又赢不得,叔宝心生一计,诈败三阵,赚敬德来赶,欲使背砍之计。

  敬德会知其意,亦不来赶。二人坐下马乏,各自控歇。忽见正北上金鼓齐鸣,闪出一队军来。敬德对叔宝言曰:“吾汝二将,问天买卦。”叔宝曰:“买卦何用?”敬德曰:“前面一队军来,未分你我,若是我救兵来,你便回去;若是你救兵来,我便回还。”叔宝然之。已及黄昏左侧,风雨骤至,只见前面打着唐将程知节旗号,飘然而至。敬德见了,遂勒马与叔宝言:“饶你两人性命,来日再战。”言毕,按辔缓缓落荒而去。

  却说程知节引人马至,问敬德何在,叔宝曰:“正在一路去者是也。”知节大怒:“誓杀此贼 !”纵马提枪,引着人马急赶。秦王连声喝住:“不可去追!此人世间杰士,吾明日自有奇计降之。”遂与叔宝、知节领兵归营。未知后事如何。

  总评:敬德、叔宝并英雄盖世,是以百战百回,二将精神倍增。

  良川之南有大涧拦截去路,此秦王危急存亡之秋也;及玉鬃一跃而过,敬德再不能动手。原来真命天子百灵咸助,即天地鬼神亦默为之呵护云。

卷五十四"敬德三鞭换两锏"

  次日秦王设宴,亲自奉酒递与叔宝,曰:“昨日若非吾兄,几乎死于贼人之手,与众等不得相见。今可满饮,聊以报万分之一。待天下平定,兄当位列诸侯,同国休戚,令汝子孙世袭国爵,得享无穷之福,方能报却今日之德。”叔宝曰:“为臣尽忠,固吾职分当为,虽肝胆涂地,亦在不辞。昨日之败,皆殿下欺敌之故,今后务宜保重。”酒闹,各归本帐。

  人报李世绩、李靖等领人马还,秦王大喜,令人接人。问劳已毕,分宾坐定,各道总管参见。时世绩已知程知节令秦王出关,乃诈不知,忙离坐席,问知节曰:“且喜足下已建大功,进围太原,擒获尉迟敬德,合宜庆贺。”知节默然,世绩曰:“莫非不曾去到太原,是人虚言?”回顾左右曰:“汝等知此事否?”知节曰:“某实有罪请死。”世绩曰:“莫非汝等不曾出柏壁关去否?”知节曰:“果实。某令秦王偷过关南小路,欲进围太原,出其不意,意在必胜。不想伏兵知道,报入敌营,使敬德来敌,致秦王败走,叔宝飞马救援得胜,是亦未曾伤折人马。”世绩曰:“拿得敬德否?”知节曰:“敬德英雄,岂容易拿得。”世绩怒曰:“吾令坚壁固守,不与之战,使汝焚其粮草,欲老其师,候其粮尽计穷,自有计较,击之容易。今不俟吾还,违吾军令,私献出关之计,险送了秦王性命,误却大事。昔日汉高祖斩丁公,以封雍齿,所以正军法也。吾与汝虽有刎颈之交,王法乃国之典刑,岂容人情哉!难免一死,推出斩之,以正军法。”

  秦王听言失惊,即下座告之曰:“论军法,违将令者固当斩首示众,争奈过关之计实从我出,望元帅屈法恕其罪,权时记过,吾以库中金银二万两给赏军士,赎此一命。”众皆再三哀告,世绩乃传将令免其死罪,降去官职,随军阵上立功,以赎前职。

  却说敬德回报宋金刚:“赶及秦王,后得秦叔宝来救,吾与叔宝共斗三百合,全无渗漏。世民几被我擒。”金刚曰:“汝鞭极快,不虚打人,何不击死之?”敬德曰:“来日整兵再战,吾有奇计,必擒世民。”金刚类功申报刘王,所得降卒尽数拨送太原。赏劳了毕。次日,敬德又去搦战。秦王在关前看时,门旗影里,敬德纵骑而出,结束非凡。秦王叹曰:“人言‘黑煞神胡敬德 ’,名不虚传也 !”叔宝便要上马,秦王急止之,曰:“吾兄且休出战,敬德今日比昨不同,先当避其锐气。”

  叔宝曰:“何足惧哉?”秦王挡住关内,敬德单搦叔宝上马在关外,叔宝恨不得平吞了敬德,三五番皆被秦王阻挡。

  看看午后,秦王望见敬德阵上人马皆倦,选四五百骑跟着叔宝冲过关去。敬德见叔宝军到,把鞭约退后手军,将离一箭之地。叔宝匹马一齐札住,关外将陆续而来。叔宝更不打话,挺着双锏,直取敬德。敬德提鞭来迎。约战百余合,不分胜败。

  秦王观之叹曰:“真丈夫也 !”恐叔宝有失,急鸣金收军,两马并回。叔宝回到阵中,备换马匹,又出阵前搦战敬德厮杀。

  敬德又出,两个再战。秦王恐叔宝有失,自披挂直到阵前,看叔宝与敬德又斗百余合,两个精神倍增。秦王叫鸣金,二将各开自回本阵,时已未牌左侧。秦王与叔宝曰:“敬德英雄,不可敌也,且退回寨内,来日再战。”叔宝杀得性起,哪里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 !”秦王曰:“今日将晚,不可战矣。”

  叔宝曰:“天色若晚,多点火把夜战。”

  军士暗暗叫苦未了,敬德换了马匹,又出阵前,大叫曰:“叔宝,我捉你不得,誓不收兵 !”叔宝曰:“我杀不得你,亦不回寨 !”敬德曰:“你我共斗四五百合,手段两下皆见,也只如此,不足为意。你敢与我斗并力法否?”叔宝曰:“何为并力法?”敬德曰:“明人不作暗事,相算不足为奇,你先受我打得几鞭,我亦与你打几锏,还定下二人生死,在此攸分。

  此为并力之法。”叔宝曰:“汝乃婴儿戏言,岂有人当得几鞭几锏得以不死?便是铁石也要打碎了。”敬德曰:“昔夏育、孟贲能生拔牛角,世称力士,子胥有举鼎之能,项羽有拔山之勇,吾力若比数人胜于十倍,莫言太多,只一二十锏,吾亦敢当之。”叔宝曰:“汝真诳言!莫言二十,只消当吾一锏也便死了。”敬德笑曰:“吾知汝已有惊惧之心,恐吾所算,汝无再生之路。吾让汝先打,只勿伤吾性命之处,任汝来打如何?”

  叔宝曰:“若果实言,吾即打下,匆得惊惧。”敬德曰:“打便打,大丈夫岂有戏言。”叔宝曰:“可约定打数。”敬德曰:“汝打四锏,我还三鞭,只此便是实数,别无虚语。”敬德遂按鞭束手,挺身马上。叔宝扬声阵前呼曰:“汝诸人来做证见,看吾打敬德 !”手挺双锏,向敬德背上连打两下,再欲打第三下来,敬德已自回马,走向前面,屈身负痛,口吐鲜血去了。 叔宝回阵,两下军士看了,俱各惊得痴呆。敬德见叔宝回阵,便勒马又出阵前叫曰:“叔宝哪里去?走的不算男子。”

  叔宝亦纵马突至阵前。敬德曰:“吾受四锏,汝早还我四鞭之债。”叔宝喝曰:“死狗奴,尽汝来打,吾岂惧哉 !”遂亦挺身马上。敬德望叔宝背上连打三鞭,再欲打来,叔宝慌忙勒马回阵,口含鲜血,忍住不吐。叔宝暗思:“若吐了血,则示弱于彼,被其耻笑。”遂将污血吞了。后来叔宝得病,皆因此吞污血之故。叔宝再向阵前叫曰:“敬德匹夫!汝曾见吾手段否?

  吾受三鞭,全然无事,平复如故,不似汝吐血不止,于此便见优劣。”敬德曰:“吾岂不知?汝满口已是污血,特含住不吐耳,有甚罕处?汝尚欠吾一鞭。”叔宝曰:“论数算来,果少一鞭,以轻重较之,四锏约有二百斤之力,三鞭还有二百四十斤之重,汝尚欠吾四十斤的气力,何足为奇?”两军纳喊,这边夸能,那边道胜。后来史官议论:四锏当输,不应敬德先已受打,身疲力乏。

  二人各自回阵,秦王自于阵前叫曰:“吾以仁义相待天下义士,不施谲诈。今天色已晚,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势赶你。”

  敬德闻言,亲自断后,诸军渐退,秦王也收兵回寨。后人有诗赞三鞭换两锏之事云:敬德秦琼战不休,威风凛凛勇如彪。

  只因两锏三鞭换,从此驰名播虎侯。

  又静轩诗云:秦府贪观锏对鞭,谁知前有美良川。

  休言圣主凭洪福,臣若忠诚亦有天。

  次日,叔宝又欲关前战敬德,人报世绩元帅到。秦王接入问之,世绩曰:“某闻尉迟敬德世之虎将,若与叔宝死战,必有一伤,可用小计全胜,敬德归降殿下。”秦王曰:“吾见其英雄,甚爱慕之,如何可得?”世绩曰:“虽然有勇,乃无谋之辈,容易取之。某闻北突厥者,武周倚以为助,吾已遣郭孝恪径往西突厥处,令其调兵扮作北兵,打北兵旗号,前来柏壁。

  金刚、敬德以为助己,必不见疑,吾与李靖同至一处调遣,则大事可成,何[患]敬德不来归附殿下乎?”秦王问其计,世绩向秦王附耳低言,只消如此如此。秦王拍手喜曰:“茂功奇谋,吾之子房也,世人罕及。”即遣李靖与世绩同行。二人辞别,自向一路去了。

  却说世绩又遣郭孝恪径至西突厥处,献上金帛。可汗大喜,遂遣副元帅挞里忽领精兵五百,假装北兵,前至柏壁关,令人报宋金刚曰:“吾是北突厥处罗可汗下[大将]完[颜]百达,奉处罗可汗之命,差吾领精兵五百[前来会]师守关。金刚大喜,接入城来,与百达分宾坐[下,说明]来意,金刚大喜,遂令宰牛杀马,犒劳三军,大小将士安营歇息。整日与百达议论军情之事。且看百达后来事体如何?

  总评:城南小路,知节教秦王偷过,意欲进围太原耳。岂料刘之伏兵知道,反致于败走。三鞭两铜,德、宝二人俱能堪受,非勇冠三军而能若是乎?世绩犹向秦王附耳低言,终视敬德为易取,谅其计必有高人一著者。

卷五十五"世绩智取柏壁关"

  却说敬德终日与唐兵交战,不得休息,到晚来见金刚,金刚喝令左右捉下。敬德叫无罪,金刚大怒,曰:“我二日知汝反意,何敢欺我?”敬德曰:“有何反意可验?”金刚曰:“汝每出阵,必活擒将士,未尝空回。今这两日诈言与叔宝交战,又不见输赢,绝无动静。想汝外通内连,若不斩汝,必为后患。”

  喝刀斧手,推出辕门外速斩之。众将告曰:“敬德常时未逢敌手,今日对着叔宝,实为万人之敌,因此难以取胜,非敬德卖弄军事。况是刘王亲信心腹将士,若斩此人,恐刘王面上不好看。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望元帅留以为用。”众皆再三哀告,才方得免。

  却说金刚性悍,终日饮酒而不至醉,因忌敬德,当晚乃诈醉,向藤床就寝,独令敬德守护,立于帐外。已及二更左侧,不得将令,犹自侍立,不敢退回。原来敬德因与叔宝交战,一日一夜,不得休息,身疲力乏,心怀怨恨,暗思:“金刚,汝为元帅,吾为先锋,较汝只差一级,何待人太薄,视吾如草芥耶?誓杀此贼,以彰吾志。”正在暗暗叫苦未了,忽听金刚辗转恻然有声,敬德慌急趋前侍立。金刚尚在朦胧,不敢惊动。

  又立一个时辰,金刚觉来,开目视之,见敬德端然不动,金刚厉声喝曰:“更深夜静,敬德回帐,汝明日出战,若无擒获赎功,必斩汝首。”敬德唯唯而退。

  次日,敬德饱食,环带已了,出营布阵,提鞭纵马立于阵前,高叫:“唐将速出 !”当日秦王在门旗下,与程知节言尉迟敬德可比昔日吕布之勇。言未绝,知节拍马挺月斧而出,与敬德战上十合。知节奋威挺月斧便斫,敬德闪过,一鞭望知节打下,正中背脊,负痛勒马而走。敬德随后急追,正撞着叔宝,提枪纵马横冲阵前来战。敬德二人正在酣战之次,只听得柏壁城上锣声大振,敬德慌领兵回关内,问元帅曰:“小人与叔宝交战,正待成功,擒获此贼,城上何故鸣金?”金刚曰:“军人报说,李世绩领兵从小路抄出太原去了,恐刘王有失,丧其根本,欲去保驾,特报汝知。”敬德曰:“若不收军,已被吾擒此人耳。”金刚曰:“此人果实骁勇,当缓缓图之。吾令寻相与完颜百达二人守关,汝为先锋,须要领兵出外拒住唐兵,截其后援,可保无事。”金刚吩咐已了,遂带领三千人马直上太原保驾去了。

  却说敬德领命,与寻相、完颜百达三将每日操练人马,守柏壁关。正在商议军事,忽驰马来报:金刚元帅离关行了数日,半路被唐兵抄出,杀败数阵,遣卒驰报关上,令敬德火速救援;倘来得迟,元帅独自支持不住,恐有误事。众将听言大惊,寻相曰:“此关实咽喉之地,其计亦重,敬德未可以行。”敬德曰:“若元帅有失,必加罪我等,安得而不救之?”完颜百达曰:“敬德若去,须有吾二人在此。吾北之士马亦是雄健,以一当十,足能保守柏壁无事。请敬德速行,去救元帅之急也。”

  于是,敬德即领一支人马,各提弓带箭,跨刀上马,辞别二将,离了柏壁关,急取大路前进。行了一程之地,只见守关数个小军,杀得血淋淋飞奔而来,互相叫曰:“吾等皆被杀害,唐将已夺了柏壁关也。”敬德慌问其故,军人答曰:“此皆世绩定计,先遣郭孝恪往西突厥借兵,令挞里忽领人马扮作北兵完颜百达前来守关,今被挞里忽追杀刘兵,夺了柏壁关,上竖唐旗号,寻相单马逃命。”

  言尚未绝,忽见前面关上程知节引兵来与敬德交战、不上三合,知节大败而走,敬德追之。知节走了数里,引敬德转入桃林谷内,倏然不见了知节。敬德恐有埋伏之兵,勒住马四下观望,绝无动静。策马又赶,见前面树木茂盛,心中猛省:若有兵断谷口,如之奈何。急勒马不追,回至谷口,忽所得金鼓齐鸣,枪刀簇簇,后军呐喊。见谷口前面摆列八员大将,马军步军漫山遍野,分为八队,布列阵势,铁壁相似。远望敬德一处军马,绣旗招飐,先来冲阵。段志贤部将冯荣出马挺枪去迎敬德,交马手起一鞭,砍冯荣于马下。八队将士一齐呐喊,只有叔宝一军不动。前面程知节、马三保、田留安三般军器来到。

  背后的是向善志、武士虐、李君实、陶武钦俱迎敬德。敬德睁目大叫,声如巨雷,挺鞭力战数将,杀透重围。马前马后,步军齐搠敬德。敬德在马上按下钢鞭,按青虹剑乱砍步军,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染满袍甲。敬德指东击西,冲南杀北,战着此七将,如同无物。傍边转出秦琼,飞马大叫:“臊狗奴休走!叔宝在此 !”敬德见了,弃了七将,便战叔宝。叔宝抖擞神威,酣战敬德。七将一齐助威,叔宝性起,大喊一声。七将见叔宝战住敬德,都结住阵势,立马看两员战将战到一百合,不分胜负。

  却说秦王在高坡上,见敬德所到之处,威不可当,叹羡不已,速传令飞报八将:“如敬德到处,休要挡他,可放开一路,令其自出。”因此敬德得脱唐阵,望前纵马而走。不上一程之地,忽有小卒来报:“前面一派旌旗闪闪,战鼓咚咚,听闻喊杀之声,未审何兵对敌。”敬德听言大惊,自于马上踌躇,暗想:“目今前路敌兵已阻,后面柏壁已失,进无所投,退无所守,欲奔太原,又恐金刚见罪,事实狼狈,似此奈何?正犹羝羊触藩,进退两难。”敬德此时虽然硬烈铁石心肠,到此颠沛之际,不觉潸然泪下。

  沉吟良久,心中猛省,喟然又长叹曰:“昔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二人后世不失其显名。今吾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为人臣子,不能尽忠报国,临大节而便夺其志,何颜以立于世乎?吾当径往探其虚实。”遂策马前行。又行二十里,转过坡来,只见血流满地,尸积如山,七横八纵。有人大叫:“敬德救我 !”敬德近前视之,乃是宋金刚,浑如一个血人,倒在死人堆里。敬德急问曰:“元帅何故如此?”金刚曰:“吾自离关,与汝相别,实心欲至太原保驾。不想唐人用计,伏兵于此,吾领数千人马尽被杀死大半,余军逃散殆尽。吾单马走过山坡,被一将刺背一枪,跌下马来,马被夺去,挣扎不得。

  唐人只说吾已死了,方且撤兵回去。”敬德遂脱坐下马,扶上金刚,令跟随军人尽脱衣甲,好生服侍,先去报知。敬德引军后随,直投太原来见武周。且看武周如何发落?

  总评:敬德与唐兵交战,却对着一个敌手是叔宝,因此斗至数百合,两下难分胜负,秦王亦以敬德之勇可比昔日吕布者此耳。

  柏关操守甚严,似未易动,无何唐人用计,士马操出,则柏壁之失在顷刻间。神矣!窃谓非世绩之智,不能取之也。

卷五十六"唐兵介休烧粮草"

  却说刘武周在定扬,当日升殿,近臣报曰:“今有宋金刚离了柏壁来见陛下。”武周召人,问之曰:“卿等汗马辛勤,近与唐兵较其胜负何如?”金刚对曰:“臣本命南侵,已据数郡之地,因使敬德把守柏壁关隘,臣自领兵前进,与唐对敌。

  臣力不敷,被唐兵杀败,敬德关内不发兵救援,欲陷臣性命,却又走透消息,与完颜百达里应外合,将关献与唐人,尽竖大唐旗号,致臣损折人马数万,臣今星夜前来请罪。”言讫,哭拜于地。武周大怒,曰:“敬德匹夫,丧师失土,有何颜见吾耶 !”敬德告曰:“柏壁之失,非敬德失守之罪,实西突厥遣挞里忽假装北兵完颜百达来关相助,众皆不疑,不防其攻打,乃李世绩之计也。”武周转怒曰:“汝乃土木之人,不知为将之道,安可信兵来相助,不审虚实,辄自与之同处而亲用乎?

  汝之反情已见,尚敢在吾前巧言抵掩乎?”敬德曰:“虽一时昏暗,致获大罪,皆因元帅主意,不干臣事。”武周终是不听,即喝武士推出斩之,以正军法。

  言未绝,旁边闪出一人,面如枣色,豹体猿腰。河西人也,姓苑名君璋,现为殿前都虞候。君璋奏曰:“方今唐兵至近,国家用人之际,千兵易得,一将难求。今日敬德犯法,虽当死罪,望大王权记过,后以功赎之。”众皆哀告,武周怒气方息,将敬德免死,贬在长行,只与三队人马,令敬德领去介休护守粮草,若再疏失,定按军法。敬德满面羞惭,拜别武周,离出朝门。次日,敬德结束了,跨刀上马,带领三队人马离了太原,径向介休进发。正在起行,忽有军士来报:西南角上有一团毫光冲天而起,滚来滚去。敬德趋前视之,果见光芒照人眼目。

  敬德疑为妖怪,拽满雕弓,单射一箭,弦响处不见了光,急使人探之,乃一块顽石,石上有“困避守时”四字。敬德见了,叹曰:“此天命也!上天无非令吾安分守己,以俟天命之意。”

  即将顽石打为粉碎,勒马前行。正值人夫管押粮车来到,敬德亲自点视,粮计一千石,草有二千束,车上各插小黄旗为号。

  是日黄昏左侧,行至安封,敬德令守车军士将粮车安顿歇息,次早又行。护粮官曰:“此处空僻,贼人往来之地,可防深夜劫粮,恐生不测。”敬德曰:“既是如此,汝等各宜仔细,谨防贼劫。”是夜,敬德宿于野营,不解衣甲,坐以待旦。已及二更之次,月色甚明,只听得前途吵闹。军人报言有贼,敬德遂提鞭勒马,向前探视。行不二里,一声炮响,喊杀连天。敬德举头视之,见后面一派火光,上下通红。急勒马回来,只见大车小车,惟听闻霹雳之声,大束小束,俱化为灰烬之末,三千粮草,霎时间被唐兵烧毁无存,护送人夫,烧死大半。

  却说寻相被挞里忽假装北兵,夺关赶散去,至梁公谷躲避月余,知敬德获粮驰马来奔,二人接见,具诉前事,且惊且喜,因邀共饮。二人坐至半夜,敬德忽然仰面大恸,寻相曰:“将军于矢石交驰之下,百万对敌之时,全无惧怯,今日何故痛哭?”

  敬德曰:“前日之难未免,今日又招此祸,如之奈何?此是唐人用计迫我,今进则必死,退无容身之处,吾居颠沛之中,命死须臾。暗想空立于世,不能成其大事,是以痛哭。”寻相曰:“汝勿忧虑,此事极是容易,只在反掌之间。吾观武周确非成立之人,每视唐王真乃圣明之主。将军事势危迫,进退无路,古人背暗投明,君子所取,吾与将军共投至大唐,必得重用,何乃自苦如此,而受人之危乎?”敬德曰:“为人臣而怀其二心,是不忠也。况李渊亦是僭国,武周何劣于唐?今若一时苟且,后遗万载臭名,此事吾宁就死,决不苟为 !”寻相曰:“好人难做,汝若不听吾言,却有后悔。”敬德曰:“吾今暂回介休,收拾军马,与汝同取回柏壁关,将功赎罪,庶几得免。”

  寻相只得从之,遂领兵驰人入休,是夜宿于城中。

  次日天明,忽哨马报言:唐遣李世绩领着大兵把介休城池团团围绕,军马甚是利害。敬德急上城观之,见唐兵四面围绕,水泄不通,约有五千之众。世绩立马于麾盖之下,左右顾盼,指挥军人,令其四面夹攻,喊杀连天,振声不绝。敬德便欲领兵出城,寻相又曰:“将军只宜固守,不可出战。吾观大唐人马甚是雄壮,将军虽勇,寡不可以敌众。紧闭不出,终是孤城难守,况世绩多谋。今时势如此,将军不听吾言,可熟思之。”

  时敬德累闻寻相之言,又记石上“困避守时”四字,乃知天命有在,守己为荣,因无战心,遂唤左右之人多造军器,严紧守护,又不出战。不知此城还守得否?

  总评:丧师失土,金刚诿罪于敬德,哪知西突厥遣兵来助,实出于世绩之计,初非敬德之有反情也。及介休之贬,护守粮草,却又被唐兵烧毁无存。奈何彼武周非成立之人,唐王乃圣明之主,德所了然,第“困避守时”四字,又不可视为顽石云尔。

卷五十七"金刚败走北突厥"

  却说秦王取了柏壁关,知敬德被谮,困守介休城内,遂总督十二道总管催兵前进。兵至莒州,前部先锋马三宝先到,宋金刚使先锋雷琳与薛坦引兵三万屯淑口,围堑二十余里,周围鹿角,密护正严。马三宝回禀秦王,秦王曰:“且不可战,彼欲老吾兵也,若攻之正中其计。且定扬贼众大半在此,其巢穴必定虚,我等可弃此处奔太原,贼必往救之,就于中路破之,必获全胜矣。”众皆曰:“然。”尽勒兵从小路望太原而去,大张旗帜,军转山北。

  却说雷琳与薛坦正在帐中议曰:“若唐攻打之时,切不可轻出,弓箭炮石不许乱发。唐兵远来,难以久住,待粮尽退去,用兵击之,一鼓而可擒李世民矣。”言未毕,忽然唐兵转过山北而去。雷琳大惊:“唐人知太原无军,必去攻老营也,若太原有失,吾此处皆无用矣。可尽起定扬之兵迤然击之。”

  原来秦王留下十数人扮作乡民,暗窥虚实,见刘兵欲起,飞报知秦王。秦王曰:“彼知吾取太原,拔寨来击,正中吾计。”

  乃命秦琼、程知节引一军埋伏于郏水鸡鸣谷,刘兵过来,同时举发。二将引军士去了,雷琳、薛坦军马看看赶上,忽然一声炮响,秦琼二将从后进发,秦王兵回,两下夹攻,刘兵大败,杀死无数,降者极多。雷琳、薛坦死战得脱,前至首山,正逢宋金刚到,合并一处人马,来与唐兵交锋。薛坦出马,被唐将程知节一斧砍于马下。刘兵大败,宋金刚引败兵退入莒州城,闭门守护。追兵四面围合。

  时值秋天,降下大雨,河水暴涨,运粮船只从河口直至城下。其雨连绵月余不止,唐营外水深三尺,军人惊惶。幽州道总管罗仕信入中军禀曰:“雨水连绵,营内沈坑,不能停住,望移屯于前面山上。”秦王大怒,曰:“吾偏不知擒贼在迩?

  安可乱移?汝等再言斩之 !”仕信齐齐而退。少时,宣州道总管田留安又来禀说:“军皆怯水,意欲移营。”秦王怒曰:“辄敢乱言,惑我军心,推出斩之 !”当时号令首级于营门,于是三军镇静,秦王叫城北军马暂退,放城中刘军采樵柴薪,牧放马匹。唐军谢良寿曰:“昔日殿下攻西秦高墌之时,八部连进,昼夜不息,故数十日而平薛仁杲。今远奔而来,按兵不令攻打,一任霖雨满营;又纵城中人樵柴,牧放牛马,愚切疑也,请殿下教之。”秦王笑曰:“汝虽为将,不知用兵之道也。昔薛仁杲兵少粮多,城内可支一年,我军四倍于仁杲、我粮尚不勾一月,以一月之粮而敌一年之粮,以四部之兵而敌一部之兵,不容不速也,是以不计死伤,与粮争竞也。今者刘兵多,我兵少,贼饿我饱,因此不必攻打,以待自走也。走而擒之,无有不胜。吾不掠牛马,不绝采樵,是容贼走路也。夫用兵者,诡道也。若因事变,贼粮并尽,军恃雨霖,未肯束手归降,吾故示无能以安之。若取小路以惊之,贼必冲突而死战也。此雨数日必晴,一晴并力攻打,贼可擒矣。”众皆拜曰:“此神武之算也。”

  却说军中数日果然雨霁天晴,秦王谓诸将曰:“来早四面围合,并力打城。”诸将得令,次日筑土上掘地道,指鲁钩冲云梯炮石,昼夜攻打,箭如急雨乱射。城中粮尽,军士疲困。

  时金刚部将吕玄来见雷琳曰:“军围城外,吾军粮尽,此城陷在目下,吾等死无地矣。”琳曰:“东门尽是老弱之兵,我弃金刚而逃之,若何?”玄曰:“非丈夫也,何不擒金刚献之,吾等全身远害。”琳曰:“金刚心腹也,尔我手足也,岂以手足而自伤其心腹乎?只顾己身,杀彼何用。”二人商议,定下计策。吕荣暗来金刚马院,观其动静,见后槽人皆睡着,杀死数人,骑马走东门。雷琳放出,佯作追赶之状。

  二人到唐寨来投见秦王,备言有心归降已久,因刘王法度拘禁严紧,不得来归,今金刚粮尽计穷,不日必亡。秦王听言,不疑二人,而遂纳之。次日平明,城外大军校一齐纳喊,振动天地。金刚大惊,慌自持刀上城,各门点视。人报雷琳、吕玄夜引数骑投降秦王去了。金刚闻言,懊恨二人不已。刘军中舒士亨曰:“今日粮尽势败,虽孔明再出,无计可施矣。”金刚曰:“必是刘王听信谗言,不发救兵,不然何得如此?”士亨曰:“军士损折虽多,尚足护卫,只是粮尽食缺,难以支持。

  何似弃了此城,奔回太原,再整兵来,未为晚矣。”金刚曰:“吾亦如此。”遂上城观望,见北门外旗幡不整,兵士甚弱,金刚曰:“此去何所?”或对曰:“此等皆山僻小路,可入太原。”金刚曰:“今晚可走此路。”士亨曰:“山路恐有埋伏,不如走大路为愈。”金刚曰:“须有埋伏,吾兵尚有二万,何所惧哉。”随即下令,各要严整惯带,准备出城。

  是夜黄昏上马,与舒士亨、张吉并一万军人开北门冲出。

  唐兵莫敢当其锋锐,四下乱窜。金刚提刀飞马前走,至更初约走二十里,山崦内火把齐明,鼓声大震,一彪军当先一员大将,乃程知节也,策马持斧大叫:“金刚早降,免汝一死 !”金刚大怒,纵马持刀战之。知节便走,四下精兵皆起。金刚不敢恋战,望前面走。背后知节掩杀,金刚人马死者极多。又行三四里,前面鼓声振地,一军摆开,当先大唐上将乃是秦琼,向火光影里骤马提双锏来战金刚。金刚大怒,纵马迎之。战不三合,金刚败走,舒士亨提枪来迎,才交马,叔宝只一锏,打士亨于马下。背后喊声大震,四下兵起,金刚急望小路而走。背后秦王催兵,乘胜单马追战一日一夜,行有二百余里,战有数十余合,唐兵困倦。当日西麟道总管陆德明进曰:“殿下追贼,深入重地,犹不肯止,岂不自惜千金之躯乎?即今人饥马困,欲战而不可得,当于此处扎营,待后军齐至,人马饱食,勒兵再追,未为晚矣。”秦王曰:“如今金刚志竭计穷,三军震惧,已有离散之心。今日众心易散,机会难逢,当因此败势而取之。

  若更迟缓不取,待其计策再立,守备已成,则不可再攻矣。吾今尽忠为国,岂可私顾其身乎 !”遂勒马加鞭,奔前追赶,众军暗暗叫苦。

  却说金刚奔走,背后张吉赶来,说舒士亨已死于乱军中。

  金刚不胜悲惶,令张吉断后,金刚自在前开路。人马行至雀鼠谷,两下是山。转过谷内,乃一平川之地,好为战场。金刚屯扎于此,把人马列成阵势,迎着唐兵到来。一日八战,金刚皆败,唐兵斩贼首万余级,获辎重千乘。此时秦王不得食已有二日,不解甲已有三日矣。随身只带干粮熟肉,分散各总管,令每人一食,人马暂歇。是时,金刚之兵十停去九,虽有余众,零零落落,尽皆溃散。

  正值黄昏左侧,东方月上,皎如白日,秦王传令曰:“此贼死亡,只在此一战,汝等各当奋力向前。”众将□发大杀刘兵,金刚兵少,抵挡不住。忽殷开山一支生力军却从刘兵背后杀来,金刚见兵到,慌欲走时,已被唐兵冲散太多,众士卒各自叛去。金刚大惧,思无去路,只得逃命,带领百余骑,星夜走投北突厥去。未知后事何如?

  总评:秦兵望太原而走,则刘兵必拔寨而来,此盖乘虚取胜之计也。曩者八部连进,不数十日而平仁杲,兹岂可概之今日乎?

  且金刚粮尽计穷,难以支持,一日八战,十停去九,怎能复当殷开山一支生力之军,不向突厥而逃命也欤?

卷五十八"休城敬德诈降唐"

  却说刘武周令人巡哨路上,往来不绝,报言金刚兵败,走北突厥,唐兵后面追赶,打入太原,今已至近。武周听闻大惊,流汗沾背,魂不附体。遂谋于都虞侯苑君璋曰:“孤昔发兵南侵,汝曾谏言唐王李渊才兴仁义之师,即成帝王之业,诚系天命有归。实非人力可为,教孤北连突厥,南结大唐,然后即位,可为久计。孤一时昏昧不从,致今日果有此败,思无栖身之地,汝有何妙策,指示得生之途?”君璋曰:“定扬虽小,亦足以王,再聚兵来复仇,何必拘守一并州乎?”武周曰:“吾起自马邑,提三尺剑得立定扬可汗,一路南侵,赖汝众等之力,势如破竹,所向皆捷,大小数十战,未尝败北。今日将败兵亡,事势穷迫,进则有死,退则无依,虽有弹丸之地,何足以济大事?”言毕,放声大哭,即拔佩剑自刎。

  君璋急向前夺之,告曰:“大王勿自燥暴。独不观古人乎?

  春秋之时,伍子胥引兵伐楚入郢,鞭平王之尸三百。楚申包胥入秦借兵,秦王不允,包管哭于秦亭七日七夜。人告秦王,怜其忠义,借兵二万,与之报仇,平陵一战,即能复其楚国。今大王与北突厥有通好之情,既宋金刚投往彼处,人马尚在,大王何不投之?况大王实彼所立,必肯成人之美,暂时屈膝,异日腾身。”武周曰:“汝言虽当,只是羞见突厥。”君璋曰:“事出无奈,大王勿疑。”

  二人正在商议,后面尘埃起处,喊杀震天,秦王引军马到来。武周即自结束,绰枪上马,与苑君璋带领数百骑离了并州,走投北突厥去。秦王兵至,见武周走去已远,亦不追赶,遂引兵入并州城内,开库藏金银,大赏军士。武周所据州县尽入于唐,只有介休未下,敬德未服,秦王乃下令曰:“并州一路居民遭兵革之难,尽免今年租赋。大事已定,写表进朝请旨,令人留守其地。”

  却说李世绩领兵困佐敬德在介休城内,攻打不下,正在纳闷,忽报有一彪军马来到,打着唐旗号。使人哨探,乃秦王也。

  接入寨中相见,秦王曰:“近杀败金刚,走北突厥,特移兵到此,收复敬德。”世绩曰:“曾与武周对敌否?”秦王曰:“武周君臣亦走突厥,吾已复却并州数郡。报言军师围介休不下,故引兵来相助。近曾遣人入城以谕敬德否?”世绩曰:“围城之后,一向未通消息。”秦王曰:“素知敬德忠烈,其性燥暴,只宜缓缓图之。今武周、金刚北遁,势已迫矣,若攻之太速,恐亦逃走突厥,深根固蒂,急难动摇矣。”世绩曰:“但得一舌辨之士入城去说,令其来降,此为上策。”

  二人坐于帐中,正在商议,忽小卒来报,武周手将寻相引一支人马径来投降。秦王曰:“寻相来降,此事济矣。”秦王召入,询其来意,相曰:“臣知武周非是真主,已有心来降久矣。但因武周法度拘束严紧,不得相从。今吾主已败,世事已去,自知不识进退,投拜麾下,倘不加罪,愿施犬马之报。”

  世绩曰:“刘武周现在何处?”相曰:“近因战败,与宋金刚、苑君璋二百人已走投北突厥去矣。”世绩曰:“汝今顺唐,欲要见用,汝与敬德交契甚厚,可招来同降,方始无疑。”相曰:“不须动张弓只箭,某凭三寸不烂之舌,入城去说敬德,必来降矣。”世绩曰:“汝以何术,可使敬德归降?”相曰:“吾以时势利害说之,必从吾言。”秦王令寻相径至城下,见城门紧闭,秦王遂写书拴在箭上射入城中。小校拾得,将来见敬德,敬德折开其书视之,书曰:秦王李世民拜于尉迟将军麾下:切闻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弥患于将着。知得知失,可谓贤哲;知存知亡,是避吉凶。今吾大军之行,一战而金刚遂北,再战而武周逃亡,东征西怨,南伐北降,此诚天命,实非人力可为。将军不悟,独据孤城,而不早降,是欲毁身灭族也,为天下之讥诮。并州已失,坐落一寨;便其地形,将军在吾军舌上耳。奔走必不得免,吾为将军虑之,愿无贻后悔。

  敬德看了秦王之书大喜,遂请寻相入城。敬德曰:“主人现居何处?”相掩泪曰:“主人与元帅皆死于唐阵矣。”敬德曰:“吾誓杀贼,与主报仇。”相曰:“此实天命归之,非人力可致。”敬德曰:“汝背我而去降唐,不知事君何事?”相曰:“吾非不忠,奈何势危,不能支持,吾始降矣。”敬德曰:“见危授命,为人臣正其宜也。汝怀二心事唐,吾受刘主之恩,安忍背之。”相曰:“秦王宽洪大度,专望足下如饥似渴。”

  敬德遂取纸笔,亲写降书,遣人赍至唐寨来见。

  世绩看罢大笑,秦王曰“元帅何故发笑?”世绩曰:“吾非笑别,单笑敬德无谋,此事只瞒得无知痴汉,安能瞒我。”

  秦王曰:“何故?”世绩曰:“敬德来降,乃诈耳。”秦王曰:“何以便知其诈?”世绩曰:“以动静可知。若束手自缚,投见辕门,正当其理,岂有张设音乐,奏凯出城,使人骈阗之理乎?此实诈降,其迹已露。书上分明写说:排列香灯花烛,东门出降。使我人马不做准备,皆向东门接应。彼却从西门冲突吾阵而出。观见西门俱是老弱之兵,出我不意,亦欲北走矣。”

  秦王曰:“何以待之?”世绩曰:“吾已安排了也,可将计就计,勿令军人攻打,随处埋伏。不二日,必擒敬德矣。”秦王曰:“此真奇策也。”

  却说敬德在介休城内设计诈降,乃选守城官军、护粮将士逐一点视,计有三千人马,俱令披挂结束,准备出城投降。寻相问曰:“既已降唐,何必整搠军伍?”敬德曰:“非汝所知,吾岂真降哉!今如此装饰,乃假途灭虢之计,实欲出此城也。

  我于东门设立香烛,进献羊酒,奏凯出降。彼见我如此行动,信为实事,必不提防于我,我得率领铁骑从西门冲突而出矣。”

  相曰:“主将已亡,将军何所归乎?”敬德曰:“吾去探听虚实,主上若存,则与其合兵,再兴刘室;若果亡矣,则誓以杀贼,报仇雪耻。”相曰:“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将军不听吾言,悔无及矣。”敬德曰:“吾自有定见,汝勿多言。” 却说秦王与世绩在寨中,专候寻相消息。忽人报言:“敬德开了东门,排香花灯烛鼓乐,率父老出降。”言未绝,只见一人飞马驰报:“敬德领着精兵已从西门突围而走矣。”世绩曰:“此贼合休不出,吾所料矣。”遂擂鼓催兵,四下炮响,喊杀连天。正值敬德西门突出,提枪纵马,亲自向前。前面一军摆开,为首领兵大将,鄂邑人也,姓马名三保,当先出马横枪大呼:“敬德何不降 !”敬德大怒,曰:“吾乃刘将,岂降贼也 !”言讫,拍马舞鞭,径取三保。两将战数合,三保败走,敬德引军赶去。约赶一箭之地,左边山谷中一队军马出,为首领兵大将,济州东阿人也,姓程名知节,字咬金。敬德拨马来战,右边山谷中一彪军出,为首一员大将,万年人也,姓殷名皎,字开山。

  三路军马来并敬德,敬德此日战败唐将一十六员,人困马乏。敬德知难脱虎口,慌撤军入城。城壕边白旗招扬,两路军出,左有秦叔宝、翟长悬,右有刘政道、秦武通,五路军马喊杀震天。敬德掇马收军,仍回介休,将四门紧闭不出。唐兵依旧四下困守。时寻相见敬德不屈,是夜亦自逃回唐营去了。静轩诗云:才贬忠臣上介休,致教刘武弃并州。

  江山一旦归唐主,尤与尉迟意气投。

  总批:秦王见武周君臣并走突厥,随议复收敬德,此不可不攻,而尤不可攻之太速也。寻相欲以时势利害说其必从,谁料其亲笔降书,只属假诈乎?却被世绩识破,而即令五路军马来并也。

  乃敬德犹然不屈,其亦王蠋之流欤?

卷五十九"刘世让谋杀武周"

  却说兵部尚书唐俭与元君宝、总管刘世让皆被敬德所执,解送刘武周处。武周欲用之,三人不屈,监禁狱中。及武周兵败北遁,数人得脱,来见秦王。秦王曰:“汝众被执,何得不死,而复归乎?”刘世让曰:“臣等被执,自料必死,不知唐俭与敬德有一面之交,武周每欲重用,臣等不屈,数次加害,赖敬德力赞,释以不死,监禁狱中。今日得见殿下,实唐俭、敬德之赐也。”秦王曰:“汝众终是不肯用力,致使王师败绩。

  今日还国,固宜加罪,柰此实因齐王私弃了并州,致有此失,亦不干汝之事,当立功以赎前职。”帐下一人进曰:“某实不才,跟殿下多年,未有寸功,愿去介休城内,掉三寸之舌,说敬德来降。”秦王视之,乃唐俭也。秦王曰:“汝何以而说之?”

  俭曰:“敬德与某同师习举武艺,交契甚厚;后各事其主,久不相见。近来众人被执,实因看臣薄面,咸得不死。今若到彼,以利害说之,必来降矣。”

  秦王大喜,遂赐酒遣唐俭行。俭乘马到介休城下,高叫:“故人唐俭来见 !”城上报与敬德,敬德叫吊上城来相见。敬德曰:“故人何事而来?”俭曰:“某今归朝,在秦王帐下参赞军机,昔蒙见爱,未尝敢忘。今见武周、金刚俱死战阵,足下据守孤城,进退无归,吾与世让等商议,无以报德,特来劝足下归唐。”敬德勃然变色而起曰:“李世民是吾仇人也!吾事刘,汝事唐,各事其主。昔日吾待以故人之礼,释汝不死,今又来此,何用多说?”俭曰:“如某之不才,尚为兵部尚书,公若到彼,贵不可言。”敬德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命合贫贱,岂望荣贵乎?所可言者,但欲报刘主恩而已。”俭曰:“刘主、宋金刚实死于战阵矣,汝尚何为?”敬德曰:“吾终是不信此事。”俭以甜言美语,再三劝之。敬德沉吟良久,曰:“要吾顺唐,须见刘主真体一面,大哭三声,尽着为臣之礼,然后顺之。”俭曰:“武周首级已送入长安去了。”敬德曰:“若无刘主真体,决难顺唐。回见秦王,愿决一死战,便尽力来攻,吾不惧之。”

  俭辞别回报秦王,秦王谓世绩曰:“此事何以处之?”世绩曰:“只得一人往山后一道,事必谐矣。”秦王曰:“只有刘文静善于说词,能办大事,今此人已被父皇杀死,再无人去得。” 言未绝,忽一人挺身出曰:“某愿往山后干功,以赎前职,使敬德拱手来降。”众视之,乃总管刘世让也。秦王曰:“汝去以何而进?”世让曰:“某闻山后北突厥,足知其人勇而无谋,见利忘义。须得金珠名马,以利结其心,更用画一美女影像,以色夺其志,必杀武周来献,使敬德一见无语,即投殿下矣。”秦王问世绩曰:“此言可乎?”世绩曰:“殿下欲安社稷,何惜金珠?”秦王欣然与之,更与名马十疋,画美女形像一轴。世让骑了马,带数十人投山后来见北突厥。

  却说北突厥处罗可汗部下有一大将,姓康名鞘利,官封柱国之职。此人英才出众,武艺超群,为北方之表章。时值仲秋,天气清爽,带领亲随数十人在郊外打围。忽报有一队人马南来,尽打大唐旗号,来得甚紧,不知何意。鞘利急近前视之,乃认得是唐总管刘世让也。

  原来唐高祖起义兵时,使刘文静往北突厥借兵,管军头目是康鞘利,曾到太原面会,因此世让亦认得是突厥柱国康鞘利也。二人接见,滚鞍下马,各诉前事。鞘利曰:“君今欲往何处?”世让曰:“唐帝遣吾为使,前来汝国进贡。”鞘利曰:“昔唐借我突厥兵时,许下年年进贡,今经五年,如何负约不来?”世让曰:“吾主唐帝进贡之物,年年不缺,只因纳言刘文静为使,路经朔州,与刘武周相通,武周倚着骁勇之势,尽皆截夺去了。更一公主,实唐帝亲女,极其美丽,送与可汗为妃,亦被夺去。后来探听得实,唐帝大怒,遂将文静斩首,与兵征伐武周,才得路道相通,专使某为使,将公主画像送来。

  更有黄金一千两、明珠数颗、锦段十箱,尽皆献与可汗。外有名马一匹,玉带一条,送与柱国,酬答昔时领兵相助之劳,望柱国在可汗面善言达意。”鞘利曰:“原是如此,某实不知之。

  可汗受贡,固其宜也,吾亦蒙惠,何以克当?”世让曰:“此物不足以供久用,权为执贽之礼。”于是二人并马而行,径至城下。鞘利引世让入见处罗可汗礼毕,备将前事说了一遍,献上金珠等物。

  可汗大喜,随令鞘利将画像当殿上展开视之,满朝众臣俱各称羡不已。可汗曰:“此是南海观音现世,岂人间之女子乎!

  此事果实否?”世让曰:“臣安敢虚诳行事?吾主有言:公主既送可汗,便是可汗的妻,不使归唐。尚留并州宫内,遣人守护,不敢妄动,专望前来接应。”此时可汗果实无谋,见利忘义,一闻此言大怒,随即召武周入。可汗责曰:“昔汝为定扬之主,实吾所立,乃附庸之国,欲以相辅。今来投奔,又待以上宾之礼,何辜恩负义,辄敢无礼?”武周曰:“大王暂息雷霆之怒,容某分诉一言,有甚歹处?”可汗曰:“汝夺大唐进来公主,并金珠宝马,尚敢胡掩?”武周曰:“谁曾说来?有何证见?”言犹未了,只见傍边闪出刘世让来,大喝一声:“吾与你做证见!此贼无礼,焉敢欺辱公主 !”手起一刀,斩武周于地下,鲜血迸流。时武德四年夏六月也,年三十八岁。史官有诗云:唐赂金珠间武周,却因图画斩诸侯。

  纵君便有[牢]笼计,难出元戎第一筹。

  总批:唐尚书与敬德恃有一面之交,故愿说其众降,岂知能掉已三寸之舌,而不能夺其报刘之志,必如世让之谋杀武周,斯为元戎第一筹耳。盖突厥非利无以结其心,非色无以中其欲,却被世让堪破,故一言之诳,即为武周之刃欤!

卷六十"敬德举介休降唐"

  当日,世让杀了武周,可汗曰:“汝杀武周,正当其理。”

  即将武周首级用木匣装盛,付与世让,星夜带来唐营。时秦王在介休,专候世让回报。忽闻突厥杀武周送首级到,秦王大喜,曰:“武周已亡,敬德来降必矣。”世让入见秦王,将武周首级献上,具说突厥前事。秦王即为奏闻唐帝,言已斩武周,乞复世让等旧职。使者去讫,仍遣唐俭再往介休城下,高叫:“敬德!故人唐俭来见。”城上报知敬德,言见唐俭与从人捧一木匣,其中想是首级。敬德曰:“果是吾主首级,即当自刎,同死君难;若无真体,以吾今居极地,复来说吾,则将唐俭打死,吾即领兵出城决战矣。”遂教开门放入。

  俭至厅上,相见礼毕,敬德曰:“故人复来,有何见论?”

  俭曰:“秦王遣吾送至武周首级,与足下观看果是真否。”

  随令人捧至面前。敬德启匣视之,见武周面不改色,鼻上三窃,脑后一肉鸡冠。敬德曰:“的[确]吾主也!久不见吾主,谁杀汝之死耶?使吾身无所倚,不能报仇 !”遂放声大哭,拔刀在手,向颈下自刎。俭急向前夺之,大笑曰:“君今死有余罪,亦不为忠臣也。”敬德曰:“汝且说吾有何罪?臣死君难,正其理也,反屈身事仇,可乎?”俭曰:“不然。今日足下所行非尽忠死节之士,实弑君贼子之事也。”敬德大惊,慌问其故,俭曰:“秦王禀性仁慈,招贤下士,深爱足下重用,故不肯加兵,恐伤性命,特遣某来,屡劝足下,立功勋于我唐,垂芳名于万载。不料足下溺于小见,誓欲得见武周首级方才归顺。原来此人不曾死于军阵,单马星夜投奔突厥,故秦王遣刘世让往处罗可汗处索取汝主头来。武周原曾不死,皆被足下逼死之耳。

  今汝虽刎首,枉死无益,亦不忠也,愿熟思之。”敬德默然,沉吟半晌,长叹一声曰:“吾不得为忠臣矣!受此污名,使万世之下,人皆骂我。汝言虽善,吾只一事秦王。能容三日,与我埋葬吾主,即当卸甲。如期不允,宁受屈死。”俭曰:“此是人臣忠孝大理,何所不容?吾当急急回报。”遂上马来见秦王,诉说前事。秦王问世绩曰:“此事虚实如何?”世绩曰:“吾见此人计穷,决无虚谬,殿下可从其请。”俭再往回报,敬德曰:“虽然如此,暂请秦王退军,容我整治丧事,即便来降。”俭复见秦王说之,秦王下令,叫军士尽退三十里。程知节曰:“敬德有变奈何?”世绩曰:“素知敬德忠义士也,必不爽信。”遂引军退。

  敬德即时具棺,与武周刻木为躯,以王礼葬于介休南门外十里,令军民尽皆殡送。敬德亲自祭之,褒赠刘王之号。于是将城中薪运粮草军士、并骁勇民夫八千余众,俱令严整披挂,手执兵器,各依队伍,出城来降。

  秦王单马轻衣,亲自去迎。左仆射屈突通扣马谏曰:“敬德严装披挂,布列而出,殿下未可轻进。常言受降如受敌,万一有变,如何?”秦王曰:“敬德定扬名士,信义为重,必不肯负义也,何必多疑。”遂策马而行。秦琼曰:“汝众回阵,吾从殿下迎来。”二人接见,敬德下马,立于阵前。秦王曰:“足下既已顺吾,何必披挂,严整军伍,其意何在?”敬德曰:“臣与吾王麾下多有战斗之仇,恐怀旧恨,故不敢轻进,特如此以防不测耳。”秦王曰:“唐刘争锋,皆因图王霸业,各事其主,始为仇敌,今已合成一家,安有挟仇之理?”随令秦琼说谕将士:“但有挟仇与敬德为敌者,以军法斩首。”军中骇然震栗,秦王遂折箭为誓,脱自己锦袍以衣之,请入寨中。敬德大喜,纳头便拜曰:“敬德败将,感殿下不杀之恩,愿施犬马之报 !”秦王用手携曰:“吾知子真大丈夫也,武周不能用为大将,致有此败。不知敬德宁识美良川之时乎?若公是时获我,还相害否?”敬德曰:“未可量也,英雄之意。”秦王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公共之。”敬德请秦王入介休,籍其户口数目,检点仓库,出榜安民已毕。世绩曰:“河东之地已平,可将太原库内金帛给赏挞里忽,使其领兵回还突厥,其随征将士照功关赏。”秦王从之。丽泉诗云:龙虎相逢喜气盈,不披衣甲便推诚。

  尉迟相见无痴忌,方下乌骓谢甲兵。

  是日设宴,君臣庆会。忽报突厥遣人送宋金刚、张万岁二人首级至。秦王慌问其故,使者答曰:“近因二人背了可汗,欲还上谷,为追骑斩之。恐唐不信,特令某送来,以通和好之情。”秦王与敬德等近前视之,果实二人。秦王喜曰:“得一贤而去三贼,真天于之福也 !”遂厚赏使者,令其回报。次日,奏凯班师到长安。秦王引敬德见帝。帝大喜,封敬德为右府统牢,唐俭、程知节、刘世让等仍复旧职,郭孝恪为并州太守,其余将士各依次序升赏。忽报王世充负约入寇,兵屯界口,帝遂命秦王率兵攻之。未知胜负如何?

  总批:刘主未尝死于战阵,敬德疑之是已,第必欲其真体一面,方才归顺,是出何见?吾恐秦王遣世让往取头来,则前日之不屈只溺于小见,而今日之来投反使有余辜也。右府统军之封,窃不知其无愧于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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