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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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一"薛延陀纳币绝婚"

  其子叔玉入拜阙下,哭曰:“父于昨夜三更中风而死矣!”

  众皆大惊。帝哭曰:“世人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费;以人为鉴,可知得失。朕常保此三鉴,以防己过。

  今魏征没,朕已亡一鉴矣 !”徽薨,帝命百官赴丧,给羽葆鼓吹,陪葬于昭陵之下。帝登苑西楼,望哭尽哀,自制碑文,并为书石上,加封为郑公。征亡年七十二岁,时贞观十七年正月下旬也。史官诗云:唐主英雄过百王,魏征直谏不包藏。

  太平气象如斯见,岂料良臣一旦亡。

  魏擞容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帝怒甚,征神色不变,帝亦为之霁威。帝尝得佳鹞白臂之,望见征来,匿之怀中。征奏事故久不已,鹞死怀中。一日,帝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 !”长孙皇后问为谁,帝曰:“魏征!每挺辱我。”后退,且朝服,立于庭,帝惊问其故,后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擞尝告帝曰:“臣奉事陛下,顾使臣为良臣,毋使臣为忠臣。”帝曰:“忠、良异乎?”征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逢、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帝喜,然之。

  是岁贞观十七年夏六月,忽人报曰:“北方薛延陀调练军士,收拾器械,将欲入寇。今云中九郡已属延陀也。”帝闻知大惊,举手无措。长孙无忌日:“陛下在万军之中,矢石交攻之际,未尝心动,今闻薛延陀入寇,何失惊耶?”帝曰:“薛延陀,北方人中杰也。未尝得地,朕错立之。今举兵入寇,是养虎食肉,朕安得不动心哉 !”

  原来薛延陀乃北部突厥之部落名也,自贞观四年,突厥北边多叛,颉利余党归附薛延陀。当时众部商议,共立其子姓俟斤名夷男为可汗,夷男辞以无德,不敢当。此时帝方图颉利,乃遣使从间道去册立夷男为真珠昆伽可汗,赐以鼓纛。夷男大喜,遂建牙于大漠之郁,督军山下,远近诸部咸来归附,势振北方。唐每以恩抚之,不敢举动。至是复思入冠,边关报知消息,帝问待臣曰:“薛延陀屈强莫比,今御之有二策:苟非发兵殄灭之;则与之婚姻以抚之耳。汝等所见二者何先?”司空房玄龄对曰:“中国新定,兵殄战危,据臣之见,莫若和亲为便。”帝曰:“卿言甚合朕意,朕为民之父母,苟可利之,何惜一女子乎 !”

  先是,北部降将名契苾何力者,归省其母于凉州,正值契苾部落皆欲归顺延陀,何力以为不可,部落遂执何力以降。何力乃拔佩刀东向大呼曰:“岂有大唐烈士而肯受屈于虏庭邪!”

  乃割左耳以自誓。早有人报奏于帝,言契苾叛唐,帝曰:“素知何力忠义之士,心如铁石,必不叛我。”适值有使至唐,言薛延陀事,故帝即命兵部侍郎崔敦札持节出使延陀,许以新兴嫁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还。

  却说薛延陀真珠可汗见唐许婚,有不胜大喜,遂使其侄来纳币,进献羊马。契苾何力奏帝,极言薛延陀不可与婚。帝曰:“朕许之矣!岂可食言而失信外国乎?”何力曰:“愿陛下且迁延缓之,使夷男自来亲迎;彼必不敢来,则绝之有名矣。”

  帝从之,即下诏亲幸灵州,召真珠可汗前来会礼。真珠接诏,使整备行装,前至灵州来会,亲迎公主。其臣谏曰:“唐帝相邀,必有恶意,不可轻往,大王何故许之?此钓龙设饵之计,往必不返矣。”真珠曰:“天子圣明,远近朝服,今亲幸灵州,以所爱公主妻我,我得见天子,死不恨矣。”近臣又谏曰:“太宗虽有长者之风,于中事急,不容不生狠心耳。大王不可轻往,恐悔之不及。”真珠曰:“吾意已决,汝勿多言。汝薛延陀何患无君乎?”于是遂行。不日已至灵州。

  原来真珠多纳羊马,以为聘礼,路经沙碛之地,耗死过半。

  及至见帝,帝乃责以聘礼不备,有轻大国,遂绝其婚。褚遂良上疏曰:往者夷夏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爱一女,莫不怀德。今一朝忽有改悔之心,得少失多,臣窃为国家惜之。嫌隙既生,必讲边患,彼国蓄见欺之怒,此民怀负约之惭,恐非所以服远人,训戎士也。夫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诛之,终不能尽。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披不在此耳。

  帝览罢,笑曰:“此非尔所知也。真珠鹰视狼顾,不可与之为婚,久必为国家之患。今日绝之,正其宜也。”遂良不复敢言。真珠满面羞惭,拜辞而去。

  原来薛延陀先无府库之积,至是厚敛诸部,以充聘财。诸部怨叛薛延陀,由是遂衰。后人有诗云:自古制夷没奈何,故交公主许延陀。

  非干唐帝言无信,尤是臣寮计策多。

  帝既绝薛延陀之婚,自此唐朝无事,每屯积军粮,为二十年之计。

  却说帝先有妃杨氏,乃齐王元吉之妃,有宠于帝,因长孙皇后之崩,欲立为皇后。玄龄谏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赢自累?”乃止。至是,遂立其子明为曹王,以继元吉之后。是年十二月,忽报新罗国差使入贡。帝急宣至,见其人拜于阙下,奏曰:“臣乃新罗来使,姓昌名黑飞,奉国王命入贡。

  路经高丽,行至关前,被高丽守关将莫利支盖苏文杀败,夺去粮草十万,碎金五斛。今高丽与百济国连兵,谋绝新罗朝贡之路,将臣面刺有诗,毁骂陛下,臣该万死。”帝闻奏,命近臣揭去紫纱,亲看其面。左面上有诗云:叵奈唐天予,贪财世不休。

  杀兄在前殿,囚父后宫愁。

  饶汝江山管,通无四百州。

  吾当只一阵,遍地血波流。

  盖苏文乃高丽东部大人,姓泉名盖苏文。其人身长一丈,膀阔有围,蓝面红发,心性凶暴。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所为多有不法。其王与大臣欲谋杀之,盖苏文窃知之,遂勒兵尽杀众大臣,因驰人宫,持刀弑其王,建立其王弟之子名藏者为王,自为莫利支。当日帝看诗毕,大怒曰:“盖苏文弑其君,残虐其民,今又违朕诏命,不可不讨。”褚遂良进曰:“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盼则四夷慑服,威望大矣。今欲渡河远征小夷,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

  言未绝,李世绩进曰:“遂良之言非矣。昔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追,用魏征之言,遂失了机会。早若举兵,薛延陀之众今已灭尽矣。”帝曰:“此诚魏征之误,悔无乃矣。”

  帝乃馆来使于驿庭,遂议亲征之计。次日,褚遂良复谏曰:“天下譬若人之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乃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只命一二猛将,率四五万兵取之,如反掌耳。且今太子新立,幼稚诸王,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重,轻行远举,皆臣之所深忧也。”帝曰:“高丽离中国甚远,人多不习王化,收伏甚难。

  况盖苏文凶狠弑逆,朕必用亲自征之。以除国家之后患矣。”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进曰:“夷狄为患,自古有之,昔炀帝征东,折兵一百万,亦不能取胜。陛下莫因一时之怒,有劳圣驾亲往;且高丽不仁之地,瘴疫之口,非所宜也。愿陛下从遂良之谏。”帝曰:“朕意已决,汝勿多言。”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薛延陀复来入寇,必兴师殄灭之,方为上策。若谓中国新定,兵凶战危,而欲与之和亲,是堂堂淑女,而供箕帚于北狄也。不意有褚遂良者,而其见反出于契宓之下也。帝岂从之。

  适新罗遣使入贡,而高丽谋绝其路,宁不激帝亲征之怒乎。

卷八十二"秦琼含血噀敬德"

  当日尉迟敬德跪于阶下,进言曰:“陛下圣鉴不错。玄龄、如晦儒生之辈,不乐武事;世绩所言,金石之论。今日正宜乘高丽叛乱,举兵计之,臣亦愿随同往。”帝曰:“汝年已老,恐非所宜。”敬德曰:“陛下何觑臣之小邪?昔蜀将黄忠行年七十,亦尝从先主伐吴,无人敢敌。臣才六十有三,能饮酒一卮,食肉一秤,两臂尤有千斤之力。陛下不信,殿前二金狮子,约各重千斤,臣试一举,看臣老与不老。”帝曰:“卿言太过,如此,试举与朕观之。”敬德即向前,左手撩衣,右手提起狮子,向众臣面前行走三遍,面不改容,气亦不喘。众臣喝彩称羡。敬德轻放地下。帝大喜曰:“敬德真虎将也!昔美良川英雄尚在。”

  是时,帝偏观诸将,只不见秦琼在列,帝问曰:“叔宝因何不见?”近臣奏曰:“适闻秦琼染病,十分危笃,因此不朝。”

  帝国:“叔宝,国之栋梁。倘有不虞,废朕股肱矣。朕当亲往视之。”是日,车驾往至琼府,门吏见驾,与琼之子怀玉拜迎于道旁。帝曰:“叔宝今在何处?”怀玉奏曰:“已病重而卧榻。”帝与百官步行,直至寝室,见琼仰卧在床,令侍女扶起,帝曰:“久不见卿,何形容如此憔悴耶?”琼曰:“臣贱体沽疾,不能施礼,有劳圣驾下顾,罪该万死。”帝曰:“新罗入贡,被高丽反贼盖苏文夺去贡献之物,又写反诗,毁骂朕身,事实难容。朕欲亲自讨之,因见旧日相随征伐之将十存一二,惟敬德英雄尚在。闻汝不安,特来相视,不料如此狼狈,使朕心如刀割,又添一忧矣。”琼曰:“陛下欲讨高丽,奈臣不能前进,有误陛下重用,又恐海东难在一时收复。”帝曰:“朕亦忧虑此事。”

  只见敬德在旁,听言面如土色,便有不忿之意。敬德曰:“昔魏典韦从曹操征张绣,夜醉卧帐中,军人偷去铁戟,身被数十枪,临死犹能以人首掷杀敌兵无数,如此救主。汝为国之大将,何惧病焉?”琼曰:“人有旦夕祸福,岂能保乎?”敬德无言可答。时琼暗想:“此病皆因敬德三鞭之故,未吐其血,积成此病。今日临危,犹以言来相激。”骤然怒气冲怀,污血攻口,不能收止,琼遂含满一口,望敬德面上噀之,厉声大骂敬德。敬德怒曰:“吾以诚心相劝,何欺吾太甚邪?此仇如何可报 !”秦怀玉亦骂曰:“老贼焉敢挺强,怒激吾父。”遂持琼平日使锏,趋步向前欲打敬德。敬德亦喝曰:“贱贼子无知,如此大胆!汝既有锏,吾岂无鞭。”遂趋出府来取鞭迎敌。帝急止之曰:“怀玉不得无礼!父与敬德昆仲之分,汝乃侄子之辈,安敢于朕前自相击邪 !”二人乃止。敬德大骂而出。

  时琼不奈久坐,遂侧身而卧,转身背却唐帝。帝连呼数遍,琼默然不答。帝顾谓左右曰:“联若非叔宝已死于沙场矣,今日如此,已会知彼之意,欲朕顾其后昆,朕安肯忘其昔日之德。”

  言未绝,只见叔宝在床展转身来言曰:“某正为此事,不敢开口。今病危在旦夕,倘有不虞,望陛下垂悯。”帝曰:“善保身体,汝子朕必以恩抚之,不必挂虑。”言讫,帝别了叔宝,上驾还朝。即日,帝令房玄龄、杜如晦辅太子监国,御驾亲征高丽。 次日,教场点兵练将,号令严肃,旗帜鲜明。忽左军中一将高声而出,拜帝曰:“臣自相随,未有寸功,今日陛下亲征,臣乞为先锋,破高丽如反掌耳。”帝视之,其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虎体狼腰,豹头猿臂。京兆咸阳人也,姓薛名万彻。

  原是东宫一员骁将。帝听言大喜,乃壮其志,即取印与之。万彻方欲挂印,右军中涌出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材中等,膂力过人,大叫曰:“留下印与我来挂。”帝视之,乃秦琼之子秦怀玉也。乃拜而言曰:“臣读父兵书,颇晓韬略。

  今远征高丽,臣当舍无用之躯,以酬己志,望陛下付先锋之职。”

  帝曰:“汝年幼小,未见优劣,恐不称职。”怀玉曰:“万彻虽长,不及吾矣。”万彻曰:“吾已奉诏命,汝有何能,敢来争印,以领此职?”怀玉曰:“学习一十八般武艺,件件皆晓。”帝曰:“汝二人不必争强,皆来朕前比较武艺,以定高下。只不得相伤。”众皆云:“且看二人试之。”

  怀玉大怒,即上马提刀,直取万彻。万彻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斗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不防怀玉左手提刀,右手取锏便劈,万彻措手不及,被怀玉一锏打落马下。金鼓齐鸣。帝大喜曰:“此千里驹也,宜授先锋。”怀玉却欲挂印,又有一人前来争夺。未知此人是谁?

  总评:敬德顾随往征高丽,一举手而能胜千石之金狮,谁谓其老而不可将乎?美良川英雄尚在,而秦琼独不在列,帝岂无梁栋之思。不知向因三鞭之故,染病至今;况敬德犹以言相激,含血之噀,所自来矣。及薛万彻取印为先锋,而琼予怀玉亦敢来争印,信非千里驹不能也。

卷八十三"太宗教场定先锋"

  前队军中一将飞马出曰:“薛将军先挂,汝何夺之?我与汝比试,看汝赢得吾否?”骤马挺枪来战怀玉。二人战不数合,其将架隔遮拦不过,望本阵便走,众皆喝彩。乃副将段志贤也。

  怀玉厉声大叫曰:“众军中再有能者,请出比试 !”

  言未绝,只见羽林军内涌出一将,约二十余岁,身长一丈,黑脸胡须,眉粗发卷,十分丑陋。阵前高喊:“怀玉武艺何足为奇!我来与汝比试。”众视之,乃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林也。

  怀玉曰:“汝来争印,不惧吾双锏乎?”宝林大怒曰:“汝有锏,吾岂无鞭 !”遂挺鞭直取怀玉,怀玉挺锏来迎。两将战上一百合,不分胜负。宝林暗想赢不得怀玉,拖鞭便走,怀玉飞马追之。不上一箭之地,宝林看见怀玉赶来,取弓搭箭,望怀玉便射。后面怀玉眼看得较觐,听弦响处,箭已接在手中。宝林见箭不中,回马又战。

  帝恐二人有失,急使人前去解救。帝教唤来,宝林睁眉怒目,怀玉切齿咬牙,皆有相持之意。帝笑曰:“朕特试汝等勇耳,何敢如此相并力于朕前乎?”遂各赐黄金百两。二人拜谢。

  后人有诗云:志气昂昂孰敢当,鞭来简去显豪强。

  太宗跨海征东日,二将名为号栋梁。

  帝曰:“怀玉武艺超群,然汝父病危笃,可回家奉侍,待父病愈,前来相助。”怀玉唯唯而退。帝归至朝内,是夜自觉睡卧不安,起来内室秉烛看书,觉神思昏迷,伏几而卧。忽被一将追迫甚急,走入山侧,遇一少年,白袍银甲,素马横枪,冲阵而来。帝问:“汝何人,特来救朕?”其人答曰:“某白袍将也。闻陛下征东,特言保驾。”言罢不见,忽然惊觉,就几上作一梦。时夜当三更,帝大疑,即出前殿,请国师袁天纲圆梦。天纲入见,帝细言梦警,天纲拜驾曰:“陛下此梦佳矣。

  实乃进贤辅国之兆。”帝曰:“安知其为吉兆?有何应验?”

  天纲曰:“昔商高宗梦上帝授以良弼,高宗使人图形,旁求于天下,得传说于版筑之间,命以为相。傅说进谏,论列天下之事,遂得致其太平。今陛下亦同此梦,主得一良将为用,宣出榜各道张挂,招募豪杰,必有应募之人,随来保驾。”帝闻言大喜,遂发诏颁行天下,招贤士征高丽。诏云: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序,君臣为重。近者高丽盖苏文弑君立侄,谋为不轨,侵夺贡物,毁骂朕躬,理宜问罪,以彰大国。兹尔御驾亲征,保驾未得其人。惟尔多士,怀材抱德,熟谙韬略,隐于林下,咸来应之,量才擢用,随朕征东。将见全师丑虏,食邑封侯。诏书到日,速即奉行。

  帝下诏文,颁行天下,招募军士。行至绛州龙门县,时有一人姓薛,名仁贵,少贫贱,以田为业,而膂力过人。欲改葬亲,其妻柳氏一日谓仁贵曰:“夫有高世之才,要须遇时乃发。

  今天子自征辽东,募求猛将,此难得之时,君盍图功名以自显,富贵还乡,葬亲未为晚也。”仁贵曰:“汝言是也,吾亦有此意。只虑汝在家下,一贫如水,何以自给?”妻曰:“但愿夫君前程有分,妾自纺绩织纴以为家业,足以度日矣。”仁贵曰:“诚如是,吾无忧矣。”遂别了柳氏。

  行了一日,已至绛州城内,投店安歇。店主林公曰:“壮士至此,欲投军乎?”仁贵曰:“然。”林公曰:“汝来迟了,见闻军数已满,军册已成,总管传令不得进教场矣。”仁贵闻言,懊悔不及,喟然叹曰:“某何为命薄如此,不遇时邪 !”

  遂长叹一声,口吟二绝以自遣云:剑拂秋霜气若虹,苍天岂肯困英雄。

  暂时落寞宽心过,必定封侯拜九重。

  又一绝云:胆气堂堂七尺躯,壮心肯作腐儒迂。

  男儿自有冲天志,不负龙韬一卷书。

  仁贵吟罢,无聊无赖,倚门而立,长吁短叹之声,不绝于口。林公知是杰士,留居数日,命仁贵打柴过活。

  一日,于路遇一老妪,手持饭篮,啼哭而来。仁贵怪而问之,妪答曰:“此去五里,地名高原,有一毒蛇,其大如斗,连年为害。吾只一子,去岁在被打柴,被其所伤。今乃忌日,将此以祭之耳。”仁贵骇然曰:“诚可伤也!蛇尚在否?”妪曰:“累出为害,亦只远远祭之;若近之,则彼复来,不敢当矣。”仁贵曰:“大是异事,汝可引吾看其蛇,吾为除之。”

  妪曰:“不可轻往,恐伤性命。”仁贵曰:“大丈夫佩剑于身,吾何惧彼哉 !”遂叫妪指引前去,欲斩此蛇。未知仁贵斩得此蛇否?

  总评:怀玉、宝林二人武艺相持,鞭来锏去,以显豪强,此所谓有是父,则有是子也。太宗跨海征东,二将真先锋矣。及白袍授梦,而又下诏招取贤士,以备保驾,岂无有高世之才,起而应其募者乎?

卷八十四"薛仁贵降服火龙"

  仁贵同妪行了一程之地,妪乃手指曰:“前面高山辟处,便是蛇所,吾只于此田野中致祭矣。”仁贵曰:“待吾自去,看有动静否。”遂纵步前进。果是山深树密,惟闻娇怯怪禽;地僻人稀,何有狰狞猛兽。

  仁贵正在顾盼嗟讶不已,忽闻一阵风声,吹得山摇树动,草木分开,一道红光灿烂,现出一大蛇,身长数丈,露口撩牙,似龙吟虎啸之状,冲至面前。仁贵手持佩剑,大喝一声曰:“妖精!汝来看吾斩汝。”蛇遂低头奔还山内而去。仁贵暗想:“昔汉高祖为亭长时,芒砀山斩白蛇,后来成了帝业。今吾过毒蛇,如此遁去,莫非吾与古人相合,应此佳兆,亦未可知。

  誓必杀之,以彰吾志。”即持剑后面循路直赶。

  其蛇走入一穴,仁贵追及,视之乃一石崖,豁开二扉。仁贵急持剑趋入,忽有人呵之者,曰:“此中毒恶,不可入也!”

  仁贵不顾,极力排而进。其中日色明郎,有石室方丈,壁上见七大字云:“此石为仁贵所破。”仁贵见之大喜,遂引一大石推之,随手拆裂,得石一函,中有古钞兵书四卷,铁甲一副,铁盔一顶,方天戟一柄,宛然如新。仁贵藏兵书于袖,将盔甲而出,才方展足,而壁合如故。归见林公,密藏兵书,只云打造盔甲,复投军去。林公曰:“有此器械,须得战马来骑,方能称职。”仁贵曰:“吾正虑此事,无钱可买。”林公曰:“前岁有山西客人引十数个伴当,赶一群马在此经过,其中忽一癫马,走入南山,客人跟寻不见,弃之而去。后来其马猛恶,常出践踏田禾,无人制伏,往往有人欲去骑之,辄被伤咬,似有神出鬼没之状,人称南海火龙。壮士果能服此,足为用矣。”

  仁贵曰:“此天佑我,吾能服之。”遂持戟直往。

  转过山坡,果见神驹嘶于南山之侧,身如火炭,眼似銮铃,高有七尺,银尾红鬃。仁贵一见一马,飘然而走。仁贵赶上,挺戟连打数下,遽然伏地,即飞身上马,骑回城中。林公接见,仁贵以实告之。林公大喜,暗想此人非常,乃设酒待之。

  正饮酒间,人报张总管教场内操练新军,甚是喧嚷。仁贵听言大怒,眉毛倒坚,嚼齿咬牙:“我今不得进场,不如再去,且看如何。”遂行至教场。只见总管张士贵正在排兵布阵,教演三军,金鼓齐鸣,咸称喝彩。仁贵立人群中,左顾右盼,莞尔笑曰:“枉为上将,操练无方,布阵无法,安能征辽国乎?”

  言未尽,只见场内一人突然而出曰:“大汉甚等之人,敢于此夸口?张总管岂比一等之人,汝何发笑?”便唤众军,将仁贵拽至面前,来见总管。仁贵大喝一声,推众军跌于地下,自来请罪。士贵见了此人,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堪用为将,乃问曰:“汝何人氏?有甚才能,敢于此夸口,以见晒乎?”仁贵曰:“某本郡人氏,姓薛名仁贵。自幼习学武艺,善晓兵法。

  闻总管招军,特来应募。传言钧旨有令,某因来迟,不敢进场。

  适见军人行走无法,阵图不圆,某不觉失口,安敢笑总管乎?”

  士贵曰:“看汝一表非俗,敢张大言,必有全才,高出人者。

  试布阵法,与吾观看,得尽其妙,虽军数已满,吾用汝矣。”

  仁贵即将人马往来略为招动,布成阵势,果然整整有条,俱按孙子兵书之法。仁贵出阵前拜请曰:“总管识此阵否?”

  士贵曰:“诚不识也,汝可言之。”仁贵曰:“此八卦阵也。

  有八门:按休、生、伤、杜、景、死、警、开为八门也。生、景、开三门皆吉;休、杜、死、警、伤凶。惟三门可破,诸门不可入矣。”士贵喜曰:“真奇才也!虽孙、吴再生,诸葛复出,亦不过此。”遂交仁贵在麾下为一小卒听用,待出建功,保奏为将。仁贵拜谢。后人有诗赞云:仁贵行兵世莫同,张刘总管挫英雄。

  若非排阵施才略,安有征辽求驾功。

  却说朝廷遣人各路催赶军马起程,诏令张士贵与副总管刘君昂二人监造海船三百余只。仍令出征将士俱作《平辽论》一篇献上,使知高丽远近之道,辨别进攻对敌之策,方许行兵调将,若无此论,去官罢职。士贵大惊,慌与君昂商议,士贵曰:“船只已备,只此一论难成,吾汝皆不能之;若朝廷知吾等如此,枉称上将,何能复职?”君昂曰:“某有一计,可瞒过众人。”士贵曰:“何计可教?”君昂曰:“现闻近来新军薛仁贵,此人怀才抱艺,足可为文,使彼作来呈献,必得重用矣。”

  士贵曰:“使一军人作论,被人耻笑吾等,如何见人?”君昂曰:“只吾汝共知,圣上安知是他作乎?”

  士贵从其言,召仁贵入。士贵曰:“人皆言汝举步成章,吾未深信,今圣上亲征高丽,以才试人,随征一班将校各要《平辽论》一篇呈献,以定高下。吾令汝一作。如果能之,必得重赏;若是不能,功罪俱罚。”仁贵曰:“此事不难。”遂具纸笔以对,须臾之间,其论已成。士贵览之大喜,果然文不加点,有经天纬地之才,惊世骇俗之作。于是赏赐,仁贵拜谢,退归骑下。士贵随将其论庭献,只云已有高才,所作如此,特来进呈。帝览之大喜,称羡不已。

  当日,帝封李靖为总督大元帅,调遣各道军马。封张亮为平壤大总管,帅兵四万,战舰五百,自莱州泛海,直趋平壤。

  又封李世绩为辽东大总管,帅步骑六万,白兰河降胡直趋辽东。

  封张士贵、刘君昂为大将,封尉迟恭、程知节为参军,封段志贤为副将,封尉迟宝林为先锋。外有唐将数十员,不及一一载名,共起各道之兵八十余万,号称一百万。帝命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杀奔高丽。未知胜负如何?

  总批:穴中大蛇,似有神出鬼没之状。人称为南海火龙,非仁贵谁能降之。盖其古钞兵书,出于石室方丈,信所谓天授也。试观其入门一阵,凶吉弗 如;“平辽”一论,攻取了然。张总管虽教演三军,安有征东保驾之功哉。

卷八十五"唐太宗跨海征辽"

  却说边关报入高丽国王,听知提大军一百万、战将一千员,御驾亲征,急聚文官武将商议。听知太宗自来,势若泰山,人人失色,面面相觑,皆不敢言。高丽王藏曰:“唐兵势大,何以退之?”诸将皆默然,闪出莫利支盖苏文进曰:“唐兵远涉疲敝,势不能久,吾恃其险阻,与之相抗,虽有百万之师,无能为也。事不宜迟,即差人沿路告报各处关隘,添兵守把,吾率大兵后去,亲自击之,破唐必矣。”王藏从之。

  却说太宗依期而进,声势吞天。则军水路已出莱州界口,旱路抄出兰河降胡。兵行一月,水陆取齐。行过辽海,直抵凤凰城下,扎了营寨。先使探马告报城内曰:“吾大唐兵来日经过,请城主相别。”城内裨将耶律坤材劝城主慕容绣曰:“唐兵势大,不可与敌,不如举众投降,可保军民之难。”绣从之。

  坤材直至唐营见帝,帝问坤材,坤材对答如流,帝喜之,欲用为谋士,坤材曰:“夷狄之人,不敢入侍中国。”帝义之。次日,引慕容绣来见帝,待之甚厚。兵入凤凰城屯住,余军分屯城外,连路十余里寨栅。

  一住数日,绣每设宴相款,忽一五色纹禽飞过庭前。其声和鸣,帝问曰:“此何禽也?”绣曰:“此地去城八十里,有凤凰山,人迹罕到之处,凤凰出入之所。其中巢穴,此禽非梧桐不栖,非泉水不饮。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故城号名,此禽即凤凰也。飞鸣于此,合应陛下坐致太平,实为样瑞之兆。”

  帝曰:“果是凤凰,世不常出,人亦罕见,安得巢穴而出入乎?”绣曰:“此化外之地,风土与中国不同,凤凰飞鸣,何足为奇。更有酒泉香米,瑞草灵芝,亦产彼处。又有独脚之鸟,每遇贤明为政,则飞至公庭,闻钟则鸣,闻鼓则舞。若是赃官污吏,虽欲求见而不可得矣。”帝闻言大喜曰:“大是异事!

  此非人世有此胜境,朕盍一往观之。”即命排驾,与众将同往。

  后人有诗云:凤皇山上凤皇游,百万唐兵过此州。

  果是中华天子福,此城原在一时收。

  却说盖苏文率兵二十万,直致陈家谷,望见尘头起处,便扎了营寨。前面人报慕容绣已降了唐,盖苏文大惊,慌聚众商议,苏文曰:“今唐率大兵远来,取了凤凰城,汝等有何妙策?”

  大将黑九龙挺身言曰:“将军勿虑,吾觑唐兵如蝼蚁耳。临阵一战,尽斩其首,吾之愿也。”言未绝,一人高声而出曰:“不必汝去,吾观斩唐兵之首如探囊取物耳。”视之,其人身长九尺,面如噀血,虎体狼腰,豹头猿臂——辽东人也,盖苏文之弟盖身虎也。苏文听之大喜。拨马步军五百与之,连夜便起,望凤凰城来。

  却说太宗径至凤凰山来,看其巢穴,乃一石室,内阔数丈。

  只见数凤相随,飞鸣出迎。帝大喜曰:“此真佳禽也。”慕容绣曰:“此鸟虽归禽道,甚类于人,住居石室,善晓人言。胎孕十月而生,君王有道始出,乃鸟中之王矣。”帝顾盼称羡,正在游玩,忽听前面一声炮响,山坡侧涌出一彪人马,约有一万余骑,猝风而至。帝见大惊,慌使人探听,哨马来报:辽兵大至。帝即命众将死据山头,后遣刘君昂、薛万彻二将下山前迎辽兵。君昂披银铠,裹赤帻,勒帛抹额,手执铁脊蛇矛,骑花骢马,向阵前打话。辽将当先出马,君昂骂曰:“野狗奴助恶为人,大兵到此,何不早降?尚敢引兵来此相拒邪 !”盖身虎大笑曰:“你等随李世民鼠贼也,吾岂降哉。”君昂大怒,拍马提矛,向前来战盖身虎。二马相交战不数合,君昂当抵不住,拨马投东便走,盖身虎亦不去追赶。薛万彻见君昂兵败,一骑马,一条枪突然而出,挺枪直刺。身虎挺斧来迎,二人斗不上十合,万彻亦大败而走。后面盖苏文催兵大至,把凤皇山截住去路,唐兵不敢向前。

  却说帝被辽兵阻在凤凰山,经半月不退,每日山下盖身虎大骂搦战,帝曰:“谁敢去杀此贼?”转出副将段志贤曰:“某愿往。”帝喜,便交志贤出马。多时报来:“志贤与身虎交战,不到五合,被身虎杀得大败而走,走回本山。”众臣听知,面皆失色。帝叹曰:“辽兵阻住十余日,汝众将士岂无一人可近此贼乎?”众将默然。忽一人厉声大呼曰:“老臣愿往,斩盖身虎之首,献于帐下。”众视之,乃尉迟敬德也。帝曰:“汝已老矣,恐非身虎之敌。”敬德曰:“臣年虽老,鞭却不老。”

  帝曰:“汝既要战,可使汝子宝林同去,方保无事。”敬德曰:“陛下何视臣弱也?”宝林亦谏曰:“父守二十年之英风,不可因圣上一言而弃太山之重,与番狗争高下邪?辱子不才,代父往战之。”敬德曰:“吾自历战以来,未尝不身先士卒,圣上言吾已老,必建奇功表之,以示英勇。”遂提鞭飞身上马,宝林亦提枪跟随而去。众将听得山下鼓声大震,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海沸山崩。众皆失惊,却欲探听,銮铃响处,马到中军。敬德手提盖身虎头掷于地下。后宋贤有诗赞敬德云:威镇中华累建功,凤凰山下鼓冬冬。

  尉迟已老施英武,不枉当时号鄂公。

  敬德出马,不数合斩了身虎,提头出献。众皆大喜。

  却说身虎手下败军报入辽寨,盖苏文急聚将商议。苏文曰:“今折了吾弟,唐兵势大,何以破敌?”只见帐下一将挺身而出曰:“身虎将军被杀,此仇不报,更待何时。”众视之,乃副将黑九龙也。黑九龙曰:“某愿往,以报身虎之仇。”欣然上马,带领精兵五千,飞奔前来。

  帝在山上看见,回顾诸将,问曰:“谁敢出战,去擒此贼?”

  一将纵马提枪而出,乃张士贵,带领人马下山,来战黑九龙。

  两骑相交,战不数合,士贵气力不敷,便勒马走。黑九龙直冲过来,唐军大溃,四散奔走。九龙在阵中,无人敢敌。士贵麾下闪出一将,白袍银甲,坐下火龙马,手持方天戟,飞奔而来,乃士贵部下军人薛仁贵也。仁贵冲阵来战,九龙挺斧来迎,仁贵交马,手起一戟刺九龙于马下。史官有诗赞仁贵云:威振唐朝第一功,谁人敢与论英雄。

  白袍果有万人敌,才战便能斩九龙。

  仁贵乘势直奔前去,杀败辽兵,四散逃走,退归骑下。

  却说帝在山顶上高坐,望见一将,身长一丈,白袍银甲,疋马红发,手执方天戟,横冲辽阵,乱砍军将,所到之处,威不可当。未知此人是谁?

  总评:太宗亲自征辽,大兵直抵凤凰城。此城号不虚名,帝欲往观其巢穴,良有以也。无何辽将黑九龙、盖身虎等前来截住去路,却有老将敬德一战而擒身虎之首;更有少将仁贵再战而刺九龙于马下。唐兵虽受阻,而不至于终溃者,非赖二人之英武而何?

卷八十六"薛仁贵五箭取榆林"

  帝急问曰:“左右军卒,此是何人?”敬德曰:“臣亦不识。”帝曰:“世之虎将也。若是朕将,何愁辽国不服。”正议间,张士贵手持一颗首级前来献捷。帝笑曰:“杀此一阵,非汝之能,乃借人之力也。朕在高处,眼见是一白袍少年将家,与汝大不相侔。今来献者,莫非冒请功劳邪?”士贵曰:“臣献首级,便是臣的功劳,何预他人之事?臣亲出阵,杀败辽兵,众所皆见,安敢虚诳。”帝曰:“虽然功劳簿上亦写汝之名字,居于二等。”士贵自知惶愧,拜谢而退。

  是夜,帝坐卧不安,乃步行出中军,仰观乾象,忽见南方一星,其大如斗,坠下于地。帝大疑,使李淳风卜之。淳风回奏:“主折一大将,三日内必有警报。”帝疑未定,次日催兵前进,人报约有一队人马千余骑,尽打白旗,穿白袍,骑白马,猝然而至。帝自出营观之,小将军下马伏地面哭,视之,乃秦怀玉也。其言:“父于二月十四日死了!臣已葬讫。太后懿旨,恐陛下有失,特差臣领五千精兵随来接应,听知陛下受阻,故已杀[入]重围。阵中正遇辽将乌伊人马拦路,已被臣杀了。”

  帝哀恸之甚,遂谓怀玉曰:“汝与段志贤引军前进。”怀玉曰:“臣今为国,万死不辞 !”车驾遂离了凤凰城,行至榆林。

  却说榆林城乃辽国高昌太子镇守,高昌升厅,人报唐兵来取城池,高昌急唤军官商议。一个军官姓白名文龙,及弟白文虎,兄弟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都在榆林管军。二人对高昌曰:“唐兵跨海而来,虽是利害,其势不久。若来时,可与他相持,某二人为前部。”高昌曰:“只恐兵少,难以迎敌。”

  文虎曰:“太子放心,他虽有百万之众,何足惧哉。”遂与兄文龙引兵二万,离城五十里依靠山水下寨。哨马探得唐兵先到,两边阵圆,白文虎出马,横枪大斧厉声高叫:“唐国逆贼!焉敢侵吾辽境?”唐阵中张士贵出马,责文虎曰:“汝这狗辈,不奉正朔,敢反大唐,今天兵到此,杀败盖苏文,从小路远逃,汝何不早降?”文虎笑曰:“汝主李世民亦反隋国,反谓别人反邪?”士贵回顾军人薛仁贵曰:“汝敢击此贼否?”仁贵听言大怒,即挺戟直取文虎。文虎挺枪骤马来迎。两马相交,斗到数合,文虎勒马便走,仁贵赶去。文虎回顾仁贵马来较近,用枪掷来,彼仁贵一手绰住,回掷文虎。文虎急躲过,仁贵马到,活捉文虎而回,掷于马下,余军皆走。

  仁贵归至帐下,便叫张士贵用计,只要如此如此,便能取胜。士贵亲自拥文虎至营见帝,帝喝令将文虎斩之。士贵奏言:“且教留人。”遂将计对帝说了一遍,帝从之。士贵问文虎曰:“汝若捉了高昌,吾保奏圣上,封汝官职。”文虎愿往,帝问如何捉得,文虎曰:“陛下若肯放臣回去,某自巧言说过,今晚陛下调兵劫寨,某为内应。若捉高昌献于陛下,吾兄文龙虽勇,自然降矣。”帝不肯,敬德曰:“此人诚实,不谬人也。

  可放之。”文虎得放入城,尽实告诉高昌,高昌曰:“如之奈何?”文虎曰:“将计就计,今夜将兵伏于寨外,寨中虚立旌旗,待唐兵来劫寨时,就而擒之。”高昌依计。

  当夜三更,果有一军到寨口,每人各用草把,一齐点着,火焰烧空。高昌与文龙、文虎三路杀到于火边,军人便退,三军乘势追赶。赶了十余里,军皆不到,高昌叫文龙兄弟急回,火光未灭,寨中突出一少年,薛仁贵也。高昌叫文虎不可入寨,却去劫唐寨便了。迎军走不十里,段志贤一军出,一枪刺死文龙于马下,文虎退时,被仁贵活捉归阵。张士贵捆来见帝,帝怒,喝令斩之。时高昌见二将已死,退入城中,坚闭不出。帝笑曰:“量榆林小小城池,便满屯军马,安能拒朕哉?”传下令:“休等高丽救军到,可速攻之。”

  于是,军中装起云梯六十乘,每梯上可容数十人,周围用板遮护,下以轮推之。每门各用云梯十五乘,梯上军以箭射之,下者众军各抱短梯软索,只看城上擂鼓,乘势便上。此时帝令十万军士围城,城中高昌见唐兵装起云梯,四面而来。高昌唤军士千人,分门把守,各持弓箭,待云梯近城,一齐射之。唐兵大拥云梯,四面竞进,将近壕边,城上一齐放箭,箭如雨点,唐兵不能得上。薛仁贵怒曰:“偏汝有箭,吾无箭邪 !”遂突出阵前,拽满雕弓,连放五箭,射上城去。只见城上五将应弦坠下城来,余卒惊慌,渐自逃散。仁贵持戟向前大呼,军人忙上云梯,奔入城中,大杀辽兵,开了四门,唐兵一齐涌进,遂擒了高昌,请帝入城。

  时帝正在高阜,望见又是白袍少将连射五箭,应弦坠落,亲冒矢石,一拥上城。帝惊曰:“此真神人也!不然何有如此神箭?虽养由基百步穿杨之能,无逾斯人。近来朕亦感梦,遇一少将保驾,暗想其形状,略有相似,莫非应在斯人否?”敬德曰:“梦寐之事,陛下不可深信。”帝曰:“然。”是日车驾入城,帝将高昌斩讫,于是排筵犒赏士卒。

  却说薛仁贵退归骑下,自向僻处暗思:“吾负大才,不能大用,只充得一小卒而已。攻城破敌,累建奇功,又不得重赏,凡百皆被总管冒请去了。负此冤屈,无由伸诉,何命薄如此。”

  深自嗟叹,不觉潸然下泪,乃自作一歌以叹云:怒气冲天兮空建功,未逢时运兮枉英雄。

  磋跎岁月兮常如暗,何日见明兮拜九重。

  仁贵歌罢,复又吁叹不已。正值是夜月色昏朦,尉迟敬德在营外潜行,缉探军事。忽听歌叹之声,遂停步问曰:“何人敢在此夸口?”仁贵曰:“汝亦何人,敢来问我?”敬德曰:“识吾鄂公否?”仁贵听言,纳头便拜曰:“小人肉眼不识泰山,冒犯尊颜,望乞恕罪。”敬德曰:“汝何人氏,有甚事故,静夜于此歌叹?”仁贵曰:“某绛州龙门人也,姓薛名仁贵。

  自幼习学武艺,好着白衣,人每呼为白袍子即某也。”敬德曰:“现居何所?”仁贵曰:“应募来迟,只在总管张士贵骑下充一火卒。每随出阵建功,累被总管请去,是某无申诉之处,故于此嗟怨耳。”敬德曰:“汝功有何为验?”仁贵国:“昔进《平辽论》,凤凰城杀九龙,榆林诛文虎,运箭伤五将,又布云梯,擒获高昌,只此数事,便是仁贵之功。”敬德骇然曰:“此乃极大功迹也,近来圣上感梦,言及白袍,吾实不信,今日果有此事,吾为汝转奏天庭,必杀此贼,保汝为将耳。”仁贵拜谢而退。

  次日,敬德引仁贵面君,具前事奏之。帝遂召张士贵入见,责以欺君冒功之罪。士贵曰:“臣自竭力,安敢冒请他人功绩,谁曾见来?”敬德曰:“吾为证见,仁贵尚自在此,何敢妄言?”

  帝曰:“汝为上将,敢来冒请军人功绩,朕今斩汝示众。”

  士贵抵赖不过,大叫曰:“非干某事,刘君昂曾教吾来。”帝曰:“亦叫擒来,一同处决。”不移时,拥君昂至。帝鞫问其状,君昂低首无言,悔之无及,遂斩了二人,呈献首级,众军悚然。敬德曰:“此去辽国尚远,城池甚多,非此人谁能征服,望陛下重封官职,使其领兵前行,万无一失。”帝喜,遂封仁贵为游击大将军,挂先锋印。未知后事如何?

  总评:士贵持头来冒请军功,岂帝在高处,已望见其人,而难以虚诳乎?及车驾行至榆林,帝令十万军士围城,云梯竞进,纵有文龙、文虎不奉正朔,而白袍五箭不能不应弦而坠矣。如此大功,非敬德为之转奏,重加封职,不几终为冒请者所欺邪!

卷八十七"摩天岭三雄被戮"

  此时李靖、李世绩与张亮收复二路水陆之兵皆到。见帝,帝便令世绩摧兵前进。车驾离了榆林,望胡越、白灌进发。

  却说白灌城太守吴黑达,称号混天大王,知太子高昌等皆被唐兵攻破,尽已诛之,乃聚摩天岭上三将商议:其一曰高贤广,其二曰高贤寿,其三曰高青云,是三兄弟,俱为辽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有辽兵五六万,并听吴黑达调遣。是时黑达对三人言曰:“今唐帝亲自领兵,跨海来伐盖苏文,侵我境界,不得不并力敌之,汝三人何不先往擒获杀之?”高贤广要去,高贸寿亦要去,高青云亦要去。黑达曰:“你三人分三路兵去,如得胜者,奏请辽王,便为岭上关主。”高贤广取中路,高延寿取右路,高青云取左路,各带二万辽兵,分路而进。

  却说李绩日行五十里下寨,二路左右中各有报马,辽兵三路而来,与唐兵迎敌。世绩在帐中分拨,众皆来听令,绩曰:“圣上命吾为大将,令破辽兵,军有赏刑,汝等皆宜遵守,王法无亲,勿令后悔。”众皆唯唯是从。当日探马来报:摩天岭三个兄弟分三路来到。世绩见说,唤段志贤至帐前,却待吩咐,又不开言。又唤李思摩至帐前吩咐,又不开言,却又唤秦怀玉、尉迟宝林两个小将吩咐曰:“今辽兵分三路而来,吾欲使志贤、思摩去敌,为此二人不识地理,吾不敢用。怀玉可往左路迎敌,宝林可往右路迎敌,吾令段志贤、李思摩随后接应。汝二人今日整顿军马,来日平明进兵。”怀玉、宝林听令去了,又唤薛仁贵、王孙岳吩咐:“你二人同领一支军马,取中路去敌辽兵。

  今日整顿了军马,来日平明约会左路怀玉、右路宝林一齐进兵,志贤、思摩随后接应。”薛仁贵、王孙岳听令去了,段志贤、李思摩面有怒色,世绩曰:“吾非不用汝二人,恐失锐气也。”

  志贤曰:“倘我等识得地理如何?”世绩曰:“若如此,吾用汝为先锋。”志贤、思摩辞退,世绩随即唤回,吩咐曰:“汝二人是中年人物,休被辽兵所算,自宜小心。”志贤请思摩到自己寨中商议曰:“吾二人是中年人,不用我等为先锋,却用后辈,吾汝二人不知路径,因此羞恶于我辈,真可羞也。”

  李思摩曰:“我二人即今上马,亲自去探路,拿住土人,叫他引路。”志贤从其言,二人上马,径取中路而来。

  行不数里,远远望见尘头起处,二人策马上山坡看时,早见辽兵哨数十骑来往巡哨。志贤、思摩分为两路冲出,辽兵见了大惊而走。志贤、思摩各生擒一人回寨,问其路径,辽兵曰:“前面是高贤广大寨,正在山口,寨边东西两路却通高贤寿寨,并高青云之后。”志贤、思摩听知这话,当晚点起五千精兵,叫擒来二人引路。二更左侧,明月当空,志贤与思摩同去劫寨,来到高贤广寨时,已及四更,诸辽兵方起造饭,准备日间厮杀。

  志贤、思摩两路杀人,辽兵大乱。志贤直到中军,正遇高贤广,交马只一合,刺杀贤广于马下,割了首级,余军溃散。思摩分一半军抄东路高贤寿寨,志贤引一半军投西路抄高青云寨,志贤却从辽兵寨后杀出,比及到寨时,天色微明。

  却说李思摩杀奔高贤寿寨后,高贤寿已知了,引军出寨后拒敌。只听前寨门大喊,原来秦怀玉军马已到,两下夹攻,辽兵大败,高贤寿冲条路走,背后李思摩赶上,一枪刺于马下。

  却说段志贤杀到高青云寨,时尉迟宝林引军先到,内外攻击,辽兵乱窜。高青云正在死战,不防薛仁贵刺斜冲出,飞马斩之。黑达知三路败亡,随引本部辽兵迎敌,唐兵四下围裹将来,黑达左右冲突不出,众将一发齐上,生擒黑达,押赴大寨,来见世绩。辽兵降者无数。世绩叱黑达曰:“天兵到此,汝何不降,结连众等反邪?”黑达答曰:“中原皆是他人所占地土,汝王夺之,自称为帝。是吾世居此地,汝等无理,侵我州郡,如何肯反邪?”世绩曰:“汝已被吾擒,肯降吾否?”黑达曰:“若得保全性命,生死不忘。”世绩便进酒压惊,以上宾之礼待之。黑达感其恩义,无有异志。丽泉有诗赞世绩云:煮粥焚须存孝义,武成庙内绝奇功。

  计擒黑达来归顺,夺得辽东报主公。

  接车驾入城,世绩引黑达见帝。帝问高丽远近之路,黑达对曰:“败将深蒙厚爱,无可以报,但有阻滞之处,即当告白,不敢隐讳。然此地与中国不同,前去白玉山有三百里,其地妖怪极多,甚是难进。又去思乡城四百里,又六百里至驻驲山,复三百里,始能得至其国。”帝曰:“路远人顽,汝多有高见,顾赐教之。”黑达曰:“天兵到彼,必然平复,望陛下不可尽灭其种类,非仁人之心,又不可仓卒降也。”帝曰:“此去关上悬隔若何?”黑达曰:“从此取摩天关,只隔二百里余,众守御虽有三四千人马,都在小臣所当,将士皆出于掌握之中。

  今感陛下之恩,无有以报,当为前部,到彼关上,唤出拜降,不用动张弓只箭。”帝封黑达为参军校尉,黑达即欣然上马,走到关上,黑达曰:“我尚投降,何况汝乎?”于是摩天关并胡越城二处将士望风降顺。车驾离了白灌城,望白玉城进发。

  毕竟还是如何?

  总评:摩天岭上高氏三雄,三路分兵而来敌,讵能当大唐名将若怀玉、若宝林、若仁贵,亦取三路而迎敌,高氏有不一一就戳者否也。至于活擒黑达,则又有若世绩,从此而知道里之远近,摩天关有不望风降顺者亦否也。谁谓堂堂中原,辽人可得而窥伺哉。

卷八十八"李世绩祭白玉山"

  却说白玉山前有一长河,河水甚急,白浪滔天,车驾傍岸而行。忽见对山一老叟扶杖而来,形容甚异,白须如雪,到驾前施礼,山呼万岁。帝曰:“老丈何人也?”老叟曰:“世居关中,后因兵乱,徙居于此。久仰陛下天威,幸得拜见,乞望周济我等,并皆感戴。”帝曰:“此不毛之地,夷人出没之乡,有此异人,皆出不祥之语。”急遣人向前擒之,言未绝,敬德提鞭便欲击之,老人化阵清风而去。帝便催人马前进。

  行不数程之地,早至思乡城界口,遥望数十老人牵羊担酒,乐声嘹亮,前来相迎,皆罗拜于地下。帝问曰:“汝是何人?

  朕有何德,敢劳箪食壶浆以迎乎?”老人曰:“吾海西人也,昔隋征东败阵于此,灵魂不得归乡,特来奏主。”老人言罢,忽然阴云布合,狂风四面而起,飞砂走石,征尘蔽日,军士皆不能进。顷刻之间,天清日朗,其风亦息,众举目视之,老人不知何往。帝大惊骇,问吴黑达曰:“风景如此,汝有何高见?

  明以告朕。”黑达曰:“臣亦曾对陛下说来,此处原有妖怪作祸,因隋炀帝征东,折兵百万于此,枯骨堆山,故号白玉山。

  狂魂怨魄不散,所致如此,累累为患,住来者必须祭之。?帝曰:“用何以祭?”黑达曰:“旧时乡人在高山顶上,建设大醮,七日七夜,超拔此等;复以牛羊祭之,一年内自然安静。

  今陛下只祭之亦可。”帝遂遣李世绩主祭,杀牛宰马。当夜世绩于城外旷野中设香案,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扬旗招引,将牛羊祭物陈设于地。三更时分,世绩顶冠束带临祭,令史浩读之。祭文曰:维大唐贞观十九年九月一日,行军大总管领左仆射李世绩谨陈祭仪,享祭于故没于王事隋室将校,并本土神祗,及辽国阴魂:近因高丽盖苏文弑君逆贼,谋为不轨,纵虿尾以兴妖,恣狼心而逞乱,据此兴师讨贼。且我大唐皇帝威胜五霸,名纪三皇,定乾坤于战伐之中,立社稷于干戈之内,一自御驾跨海亲征,莫不逢山开路,瓦解米消,才闻破竹之声,便是失猿之势。尔隋将卒,尽是山川豪杰,四海英雄。习武从戎,投明事主,齐坚奉国之诚,并是忠贞之志。听闻汝等偶失兵权,或为流失所中,魄掩幽冥,各施英武;或因枪剑所伤,魂归长夜。

  志存忠孝,命终于刀斧之前;心怀正直,骸弃于尘埃之内。生则有勇,死且成名。汝等英灵尚在,若肯随部征辽,阴中显圣,奏凯还朝,吾为奏请盖造庙宇,塑汝等全身,年年事祭。今则聊表寸心,各赐汝等酒食,以享一餐。呜呼哀哉!伏惟尚享。

  读祭文毕,金鼓齐鸣,世绩令人尊献酒肴。忽见火光之中。

  数千鬼众,或有头无足者;或自提头、只一手者;亦有全身披甲戴盔者,四面云集,三三两两,各自为队。唐兵一见,尽皆惊骇,随将所祭之物尽弃野外。天明,云收雾敛,一路寂然。

  车驾离了思乡城,李绩引大军望镇南关进发。

  却说镇南关主姓焦名继朋,此人曾随辽主猎于大石山,忽赶出一只猛虎,直奔御前,继朋投鞭下马,拔剑斩之,其虎中剑而死,因此辽主用为将,引一千军把隘。闻唐兵至,鸣鼓聚军,俱各披挂,手执兵器,分布左右。继朋全副衣甲,绰枪上马,引军下关,离二十里迎敌。当日李世绩正在催兵前进,忽闻人报:辽将焦继朋引人马已离了关二十里前来拒敌,其人蓝面红发,极是骁勇。世绩亲自引兵迎之,三军皆起,军马在前,粮草在后。世绩传下将令,交粮草车尽行前,以后军作先锋守之。

  当日听得前军发喊,急叫人看时,人报镇南关辽将焦继朋大兵至,军皆弃粮草,俱已赶散,后军又来,将如之何。众皆曰:“不如退守思乡城。”世绩交退军,辽将又截断其路径,唐军皆散乱。世绩以旗指土阜可避之,人马急奔土阜。世绩令人马皆解衣卸甲少歇,尽放其马。焦继朋军掩至,众将曰:“辽兵至,奈何?可急收马匹退回思乡城。”一人急止之曰:“此正可以饵辽兵,何退之邪?”世绩视之,乃长孙无忌也。世绩急以目视无忌而笑,无忌知其意,而不复言。

  继朋军既得志了,又来抢马,军士不依队伍,自相离乱,世绩令军将一齐下土阜击之,继朋军大乱。原来过此,只顾取物,无心厮杀,军马围裹将来,继朋挺身相战,军士自相践踏,继朋止遏不住,拨回马走。世绩在土阜上指曰:“焦继朋为辽名将,谁可擒之?”二将飞马出去,世绩视之,乃段志贤、王孙岳也。二将赶至近大叫:“继朋休走 !”继朋回头,二将赶到,遂带住枪,拈弓搭箭,正射段志贤。王孙岳大叫:“贼将休放箭 !”志贤急低头躲时,一箭射中头灰缨,志贤奋怒,赶坐下马,又被继朋一箭射中战马面门,跪下前蹄,志贤落地。

  继朋便拍马回,王孙岳急挥大斧,接住厮杀。两员将战二十余合,段志贤去远,王孙岳见继朋后面军马齐到,王孙岳拨转马头走,继朋赶来,忽然十数骑马旌旗耀日,一将当头,跃马而来,乃白袍薛仁贵也,兜弓搭箭,弦晌箭到,正中继朋面门,翻身落马。仁贵遂跳下马来,向前枭其首级。后人有诗云:仁贵当年济困危,镇南关下干功时。

  火龙出阵来无阻,箭射连珠去莫追。

  壮志威风千古在,英雄气概万夫奇。

  唐朝虽有千员将,骁勇惟君更有谁。

  世绩在土阜上见仁贵箭射继朋,大驱四下人马掩杀,辽军溃散,复夺辎重马匹。仁贵持戟向前,大喝一声,唐兵拥上关去,军士解甲投降。世绩使人来驾前报捷于帝。是日离了镇南关,引大军望白岩城进发。未知胜负如何?

  总评:车驾望白玉山前进,有一老叟扶杖而来,化阵清风而去,乃昔隋征东败阵之狂魂怨魄也。此岂鞭之所能击哉?遇此英灵不泯,讵不为文以祭?有镇南关主焦继朋者,亦辽之名将也。

  非仁贵谁能枭其首级,以壮志威风,千古无敌云。

卷八十九"白岩城红袍战白袍"

  军马正在起行,忽报正南有救军到了,旗上乃是莫利支红袍盖苏文名字。世绩问谁敢迎敌苏文,薛仁贵挺身进曰:“某愿往。”世绩曰“汝既为先锋,且未可轻动。”更问其次,唐将段志贤愿往,世绩与兵五千,交志贤去迎敌。又问曰:“段志贤虽然去了,倘有疏虞未便,谁可再去接应志贤?”骁将苏定方愿往,世绩亦与兵五千,接应去了。

  且说志贤引军前去,与辽兵相遇,两阵对圆,唐将段志贤全身披挂,横枪立马于阵前。看时,见辽将盖苏文出阵,头戴束发金冠,体挂红锦战袍,身披连环铠甲,腰系五口飞刀,左右弯弓带箭,手持大斧,坐下火色胭脂马。志贤见了,心中惶惶,遂有惊惧之色。苏文厉声大骂:“草寇!不缩头远避,敢犯边界面来送死乎?”志贤曰:“吾中国大唐皇帝仁德之主,威德加于四海,名义播于华夷。汝乃高丽反寇,弑主夺贡,今统天兵一百万,战将数千员,殄除反冠,安敢扬威耀武而来讨死乎?”苏文大怒,挺斧直取志贤。战不数合,苏文一斧砍志贤于马下。唐将苏定方看见志贤被杀,飞马与苏文相迎。二将战上二十合,苏定方气力不加,慌勒马入阵,苏文挺斧直冲过阵来,唐兵大溃,四散奔走,苏文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败兵回报世绩,世绩慌奏帝,帝遣大将裴行俭、李思摩、王孙岳引马军一万去敌苏文。

  辽兵已到白岩城下,与唐兵相遇,两阵对圆,唐将李思摩出马,行俭、孙岳把住阵脚对阵。盖苏文出马,李思摩挺枪迎之。两马相交,二将战上二十合,不分胜负。苏文诈败,望本阵便走。思摩拍马便赶,王孙岳、裴行俭料苏文是计,慌骤马出阵大叫:“休赶,是计 !”忽勒马回,苏文拈弓搭箭,回射思摩,正中其背,负痛伏于马鞍上。苏文挺斧赶来,却得行俭、孙岳接住厮杀,救得思摩回阵。苏文即驱兵大杀,唐兵损折,死者甚众。行俭、孙岳引军退回,思摩带箭前来见帝,帝曰:“久闻盖苏文英勇无敌,名不虚传。”众大惊骇。帝为思摩拨去箭镞,亲为之吮血,将士见之,莫不感伤。后静轩诗曰:战阵纷纷不可当,思摩带箭见唐皇。

  亲为吮血旌忠节,致使三军尽感伤。

  李思摩乃突厥种类,本姓阿。唐贞观十三年,太宗赐姓李氏,册立为泥熟侯。利苾可汗赐之鼓毒,使率其种落还居旧部。

  至贞现十八年,薛延陀恶之,数相攻伐。思摩有众数十万,不能抚恤其众,悉南渡河,请处于胜夏之间。太宗许之,群臣奏曰:“陛下欲远征辽左,而置突厥于河南,距京城不远,岂不为后患乎?愿留镇洛阳,遣诸将东征。”太宗曰:“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国不殊,以德治之则可,若疏之必反。且彼不北走薛延陀,而南归于我,其情可见矣。”思摩既失众,轻骑入朝,太宗封为右武卫大将军,至是征辽。

  帝见杀了段志贤,射了李思摩,遂召世绩商议。绩曰:“非薛仁贵不可。”帝曰:“善。”乃唤仁贵来见。绩曰:“辽将盖苏文连败诸将,勇不可当,汝试一往,随后尉迟宝林便至。”

  仁贵欣然上马,引军布阵。对阵盖苏文出马,苏文金盔金甲,红袍红铠,坐下胭脂马;仁贵白袍银甲,铁戟白马,背后宝林紧随。仁贵立马扬威喝曰:“弑君逆贼,牧牛小辈,何不早降?”

  苏文问黑思迷曰:“此何人也?”迷曰:“久闻白袍薛仁贵,想此是也。”苏文大笑而骂仁贵,仁贵曰:“既识吾名,宜缩头远奔,何敢来拒天兵,辄敢乱言乎?”苏文曰:“量汝只是唐一小卒,可惜吾斧斩汝鼠辈。”言讫,舞斧直取仁贵,仁贵拍马来迎。二将自辰至午,混战百有余合,精神倍增,并未休歇。阵后鸣金收军,二骑分开,各领军退。仁贵回见世绩问曰:“吾与盖苏文战未见输赢,来日誓擒此贼,方伸己志。”后人赞薛仁贵诗曰:银盔耀日甲欺霜,年少英雄谁可当。

  个月雕弓专贯虱,飞空白马骤康庄。

  连天杀气兵威壮,动地军声阵势扬。

  天赐武星扶李祚,将军手段自高强。

  却说盖苏文收兵回寨,与黑思迷曰:“人言薛仁贵英勇无敌,吾今日方信。”思迷曰:“俗云:初生之犊不惧于虎,纵然斩得,只是一小卒耳,不足为奇。”苏文曰:“彼有大势人马后面,吾不斩此,何以制敌?来日誓必杀之。”次日,上马引军前进。仁贵亦引军来,两阵对圆,二将齐出,苏文曰:“吾今与匹夫须决胜负,不可收军。”言讫相交,二骑又战五十余合,苏文将五口飞刀撇起来砍仁贵,仁贵看见,遂把五支神箭射去,那箭对刀,都落在地,二将又交战。仁贵拨回马,持戟便走,苏文自后赶来。黑思迷见苏文赶去,恐怕有失,随后也来。苏文口中大喝:“贼将!走哪里去?”原来仁贵诈败走,就鞍前带住,取弓搭箭,思迷眼乖,见仁贵取弓箭,大叫:“贼将放箭 !”苏文却好抬头看时,弓弦响处,箭早到来,躲闪不迭,一箭正中其臂,却将落马,思迷马到扶住,便送先回。

  仁贵勒回马,努力赶来。性命如何?

  总评:李世绩可谓不善用人矣。苏文初至,仁贵请行,就用他去,无不取胜,多送落一个段志贤,可惜!

卷九十"薛仁贵箭射飞刀"

  盖苏文右臂中箭,得黑思迷救回。仁贵见箭射中,放心赶来,后面宝林领兵亦来掠阵,杀得辽兵大败,退走数十里。只听得唐军锣声大振,仁贵恐后军危急,慌回来。原来是鄂国公恐二人有失,特地鸣金收军。仁贵回问有何事故,敬德曰:“吾见盖苏文智勇双全,虽然中箭,恐其中有诈,故急收军。”

  仁贵曰:“若不收军,已被吾斩此人矣。”仁贵懊不已,收军下寨。 却说苏文归寨拔去弩箭,血流不止,右臂青肿,不能举动。

  黑思迷心慌,与众将商议曰:“主将损其右臂,安能拒敌,辽之将士,十损八九,不如退军回安市将息。”辽裨将史苑曰:“斯言正合吾意。”遂与入帐,问苏文箭疮。见苏文坐于帐上,觉有疼痛之意,苏文问:“汝等欲说何事?”史苑曰:“为见元帅右臂伤损,但恐临敌不便,目今辽兵势弱,唐兵势大,欲议班师,退回安市将息,定良策以御之。”苏文曰:“唐取此城,只在目下,吾若退去,彼必长驱大进;汝等且协力共守,待吾疮愈,自有主意。”萧地虎曰:“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弱。此去扶桑国,与吾国王极善,吾等且宜据守险阻,求战不出,遣一人从小路直入扶桑求救,许以和亲,扶桑必起兵以袭其后,却以正兵击之,无有不克矣。”苏文从其计,即时遣使入扶桑。

  原来扶桑国王号曰齐天可汗,有三员猛将,原是三兄弟:长曰天鹊王元龙,封为太保;次日天关王元虎,封为都尉;末曰元凤,封为驸马。元凤青眼黄发,身长一丈,铜身铁骨,使开山大斧,重一百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年盖苏文遣使将书赍金珠到国,先见天鹊王与天关王,送了礼物,随即引使见国王,说高丽差人求救,欲退唐兵。可汗问曰:“此事如何?”

  天鹊王曰:“高丽许以和亲,以退唐兵,理合依唯。”国王便与元虎、元凤商量了,尽起军马,去救高丽。元龙与兄弟说此事,起兵十五万,军器多是弓箭短枪、铁蒺藜、流星锤等项,遂辞国王,三人领兵前来迎敌。

  哨马报入唐营,世绩听知扶桑国动兵,问帐下谁敢当此一阵,秦怀玉、尉迟宝林愿往,世绩曰:“虽然汝二人要去,终是路径不熟。”世绩唤吴黑达吩咐曰:“汝素居此地,可作乡道引路,拨五万兵与二人同行。”

  先说秦怀玉引兵前进,行了数日,早与扶桑兵相遇。怀玉引百余骑上山坡看时,见番人排着弓箭枪刀,便如丛林一般。

  怀玉心中无破敌之策,回寨与黑达、宝林商议。宝林曰:“未知番兵虚实,来日见阵便可知也。”次日把军分为三路:怀玉在中,黑达在左,宝林在右,三路兵随进发。但见皂雕旗漫山塞野而来,当先尽是马军。去群马中,元凤驸马左手执大斧,右手持聚兽牌,腰带双刀,骑如龙马,冲突而来。怀玉招三路军兵竟进。忽番军分为两门,元凤打动降聚兽牌,中间放出无数猛兽、麒麟、狮子,口皆吐火,烟焰滔天,如潮而进。唐兵大败,黑达、宝林先退,怀玉在军中被扶桑兵一裹,直围入西北角上去了。

  怀玉在阵中左冲右突,不能得出,猛兽涌并而来,唐兵你我不相顾,怀玉望山谷内寻路而走。看看天晚,但见飞虎旗一簇猝风而来,当先那员将手持大斧,厉声大叫:“小将休走!

  吾乃驸马天罕王也。”怀玉终是胆寒,架隔不住,纵马望山谷逃走,却被元凤赶到,一斧砍来,怀玉躲过,回身马却着斧,那马便倒,怀玉落地,挣起看时,只见张亮与长孙无忌二人,亲自从山后涌出。无忌拽满雕弓,射一箭,正中元凤左臂,救了怀玉,元凤亦自收兵。怀玉二人同归寨内,宝林、黑达接着,对二人说:“此军无计可破,我守住寨栅,你二人去请元帅用计破之。”

  三人来见世绩,备说此事。世绩遂唤薛仁贵曰:“汝识破军之法?”仁贵曰:“扶桑异人,惟务使一勇之力,岂知孙吴之法乎?吾若出阵,只一箭便能成功也。”正说间,人报辽兵搦战,仁贵愤然而起,提戟骤马,直至阵前。扶桑国天关王元虎引军出迎,与仁贵交马,战上二十余合,仁贵佯输败走,元虎追赶将及,被仁贵回身背射一箭,正中元虎面门,坠落马下。

  仁贵跳下马来,枭其首级,复上马出阵前搦战。

  却说哨报辽营,驸马元凤知元虎败死,遂引兵挺斧,持聚兽牌,骤马而来,大骂:“仁贵,吾誓杀汝以报元虎之仇 !”

  仁贵见来,先嘱咐军人:“此贼铜身铁骨,刀剑不能刺,箭射不能入;又有聚兽脾,难以破敌,只可以计,如此如此诱之。”

  遂挺戟立马阵前,厉声喝曰:“汝这野贼,欲来与我共决雌雄,不见元虎之死乎?”元凤曰:“汝乃黄口孺子,尚敢多言,只能杀元虎,焉敢当我乎?”遂挺斧直劈仁贵,仁贵持戟来迎,两马相交,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元凤按住手中斧,正欲打动聚兽牌,忽然半空中一群鸽鸟飞过,响声嘹亮,仁贵大喝一声:“元凤野贼!看吾射下鸽来。”元凤仰首看望,被仁贵单射一箭,正中元凤咽喉而死。

  原来此等异人,全身铜铁,不能砍伤,惟三寸咽喉,气通肺腑。仁贵嘱下军人放起鸽来,元凤有勇无谋,不知是计,举头仰望,故被仁贵射之。是时天鹊王元龙在阵内,见二弟皆被仁贵射死,也骤坐下马,手持丈八蛇矛来战仁贵。不五合,仁贵拖戟便走,元龙兜住马,倚了枪,取箭射之,被仁贵用戟连拨,皆落地下。元龙连射三箭皆不中,绰了枪,奋力赶来。比及赶到,被仁贵一箭射中面门,应弦坠马而死。辽将史猪儿随后赶来,一刀砍下,仁贵施放不迭,弓箭皆弃,闪过宝刀,生擒史猪儿归阵,复取了戟,从坐下马杀过对阵。扶桑兵素闻仁贵之名,又见如此英雄,谁敢交锋,马到处喝声:“阵开 !”

  皆纷纷乱走,曳曳倒退。仁贵匹马单戟,冲入辽兵阵中,无人敢敌。后人曾有诗云:百万貔貅跨海征,白袍仁贵显威名。

  直须箭射二兄弟,藐视辽兵一习轻。

  宋范菊轩赞仁贵云:凛凛身材盖世雄,扶持唐主定辽东。

  能降海外烟尘路,尽在天山三箭中。

  世绩见仁贵大胜,后面率唐兵一掩,扶桑国兵大败,逃回本国而去。世绩、仁贵收军回寨,世绩谓仁贵曰:“汝之英雄,夷夏驰名,今日阵前连射三将,杀得铜身铁骨异人,世之罕有。”

  仁贵曰:“一者天子洪福;二则总管虎威,小可功绩,不足称述 ,”遂差人解史猪儿来见帝,帝喝令斩之。

  总评:辽兵大败,却求救于扶桑国主。原来其国有猛将兄弟三人,俱铜身铁骨,负万夫不当之勇,前来迎敌,虽怀玉、宝林亦不能破,独仁贵奋然而起,每发一箭,或中其面门,或中其咽喉,皆应弦而死。然则扶持唐主,定辽东者,吾不曰貔貅百万之力,而曰白袍一箭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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