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后唐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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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十五

  张全义,字国维,濮州临濮人。初名居言,赐名全义,梁祖改为宗奭;庄宗定 河南,复名全义。祖琏,父诚,世为田农。全义为县啬夫,尝为令所辱。乾符末, 黄巢起冤句,全义亡命入巢军。巢入长安,以全义为吏部尚书,充水运使。巢败, 依诸葛爽于河阳,累迁至裨校,屡有战功,爽表为泽州刺史。光启初,爽卒,其子 仲方为留后。部将刘经与李罕之争据洛阳,罕之败经于圣善寺,乘胜欲攻河阳,营 于洛口。经遣全义拒之,全义乃与罕之同盟结义,返攻经于河阳,为经所败,收合 余众,与罕之据怀州,乞师于武皇。武皇遣泽州刺史安金俊助之,进攻河阳,刘经、 仲方委城奔汴,罕之遂自领河阳,表全义为河南尹。

  全义性勤俭,善抚军民,虽贼寇充斥,而劝耕务农,由是仓储殷积。王始至洛, 于麾下百人中,选可使者一十八人,命之曰屯将。每人给旗一口,榜一道,于旧十 八县中,令招农户,令自耕种,流民渐归。王于百人中,又选可使者十八人,命之 曰屯副,民之来者抚绥之,除杀人者死,余但加杖而已,无重刑,无租税,流民之 归渐众。王又于麾下选书计一十八人,命之曰屯判官。不一二年,十八屯中每屯户 至数千。王命农隙,选丁夫授以弓矢枪剑,为坐作进退之法。行之一二年,每屯增 户。大者六七千,次者四千,下之二三千,共得丁夫闲弓矢、枪剑者二万余人。有 贼盗即时擒捕之,刑宽事简,远近归之如市。五年之内,号为富庶,于是奏每县除 令簿主之。罕之贪暴不法,军中乏食,每取给于全义。二人初相得甚欢,而至是求 取无厌,动加凌轹,全义苦之。文德元年四月,罕之出军寇晋、绛,全义乘其无备, 潜兵袭取河阳,全义乃兼领河阳节度。《洛阳搢绅旧闻记》云:罕之镇三城,知王 专以教民耕织为务,常宣言于众曰:“田舍翁何足惮。”王闻之,蔑如也。每飞尺 书于王,求军食及缣帛,王曰:“李太傅所要,不得不奉之。”左右及宾席咸以为 不可与,王曰:“第与之。”似若畏之者,左右不晓。罕之谓王畏己,不设备。因 罕之举兵收怀、泽,王乃密召屯兵,潜师夜发,迟明入三城。罕之乃逃遁投河东, 朝廷即授王兼镇三城。罕之求援于武皇,武皇复遣兵攻败河阳,会汴人救至而退。 梁祖以丁会守河阳,全义复为河南尹、检校司空。全义感梁祖援助之恩,自是依附, 皆从其制。

  初,蔡贼孙儒、诸葛爽争据洛阳,迭相攻伐,七八年间,都城灰烬,满目荆榛。 全义初至,惟与部下聚居故市,井邑穷民,不满百户。全义善于抚纳,课部人披榛 种艺,且耕且战,以粟易牛,岁滋垦辟,招复流散,待之如子。每农祥劝耕之始, 全义必自立畎亩,饷以酒食,政宽事简,吏不敢欺。数年之间,京畿无闲田,编户 五六万。乃筑垒于故市,建置府署,以防外寇。《洛阳缙绅旧闻记》:王每喜民力 耕织者,某家今年蚕麦善,去都城一舍之内,必马足及之,悉召其家老幼,亲慰劳 之,赐以酒食茶彩,丈夫遗之布裤,妇人裙衫,时民间尚衣青,妇人皆青绢为之。 取其新麦新茧,对之喜动颜色,民间有窃言者曰:“大王见好声妓,等闲不笑,惟 见好蚕麦即笑尔。”其真朴皆此类。每观秋稼,见田中无草者,必下马命宾客观之, 召田主慰劳之,赐之衣物。若见禾中有草,地耕不熟,立召田主集众决责之。若苗 荒地生,诘之,民诉以牛疲或阙人耕锄,则田边下马,立召其邻仵责之曰:“此少 人牛,何不众助之。”邻仵皆伏罪,即赦之。自是洛阳之民无远近,民之少牛者相 率助之,少人者亦然。田夫田妇,相劝以耕桑为务,是以家有蓄积,水旱无饥民。 王诚信,每水旱祈祭,必具汤沐,素食别寝,至祠祭所,俨然若对至尊,容如不足。 遇旱,祈祷未雨,左右必曰:“王可开塔”,即无畏师塔也,在龙门广化寺。王即 依言而开塔,未尝不澍雨,故当时俚谚云:“王祷雨,买雨具。”

  梁祖迫昭宗东迁,命全义缮治洛阳宫城,累年方集。昭宗至洛阳,梁祖将图禅 代,虑全义心有异同,乃以判官韦震为河南尹,遂移全义为天平军节度使、守中书 令、东平王。《洛阳搢绅旧闻记》:齐王与梁祖互为中书令、尚书令,及梁祖兼四 镇,齐王累表让兼镇,盖潜识梁祖奸雄,避其权位,欲图自全之计。梁祖经营霸业, 外则干戈屡动,内则帑庾俱虚,齐王悉心尽力,倾竭财资助之。其年八月,昭宗遇 弑,辉王即位。十月,复以全义为河南尹,兼忠武军节度使、判六军诸卫事。梁祖 建号,以全义兼河阳节度使,封魏王。开平二年,册拜太保、兼陕虢节度使、河阳 尹。四年,册拜太傅、河南尹、判六军,兼郑、滑等州节度使。乾化元年,册拜太 师。二年,硃友珪篡逆,以全义为守太尉、河南尹、宋亳节度使兼国计使。梁末帝 嗣位于汴,以全义为洛京留守,兼镇河阳。未几,授天下兵马副元帅。

  末帝季年,赵、张用事,段凝为北面招讨使,骤居诸将之右。全义知其不可, 遣使启梁末帝曰:“老臣受先朝重顾,蒙陛下委以副元帅之名。臣虽迟暮,尚可董 军,请付北面兵柄,庶分宵旰。段凝晚进,德未服人,恐人情不和,败乱国政。” 不听。全义托硃氏垂三十年,梁祖末年,猜忌宿将,欲害全义者数四,全义单身曲 事,悉以家财贡奉。洎梁祖河朔丧师之后,月献铠马,以补其军;又以服勤尽瘁, 无以加诸,故竟免于祸。全义妻储氏,明敏有才略。梁祖自柏乡失律后,连年亲征 河朔,心疑全义,或左右谗间,储氏每入宫,委曲伸理。有时怒不可测,急召全义, 储氏谒见梁祖,厉声言曰:“宗奭种田叟耳,三十余年,洛城四面,开荒劚棘,招 聚军赋,资陛下创业。今年齿衰朽,指景待尽,而大家疑之,何也?”梁祖遽笑而 谓曰:“我无恶心,妪勿多言。”《洛阳搢绅旧闻记》云:梁祖猜忌王,虑为后患, 前后欲杀之者数四,夫人储氏面请梁祖得免,梁祖遂以其子福王纳齐王之女。

  庄宗平梁,全义自洛赴觐,泥首待罪。庄宗抚慰久之,以其年老,令人掖而升 殿,宴赐尽欢,诏皇子继岌、皇弟存纪等皆兄事之。先是,天祐十五年,梁末帝自 汴趋洛,将祀于圆丘。时王师攻下杨刘,徇地曹、濮,梁末帝惧,急归于汴,其礼 不遂,然其法物咸在。至是,全义乃奏曰:“请陛下便幸洛阳,臣已有郊礼之备。” 翌日,制以全义复为尚书令、魏王、河南尹。明年二月,郊禋礼毕,以全义为守太 尉中书令、河南尹,改封齐王,兼领河阳。先是,硃梁时供御所费,皆出河南府, 其后孔谦侵削其权,中官各领内司使务,或豪夺其田园居第,全义乃悉录进纳。四 年,落河南尹,授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尚书令。会赵在礼据魏州,都军进讨 无功。时明宗已为群小间谍,端居私第。全义以卧疾闻变,忧惧不食,薨于洛阳私 第,时年七十五。天成初,册赠太师,谥曰忠肃。

  全义历守太师、太傅、太尉、中书令,封王,邑万三千户。凡领方镇洛、郓、 陕、滑、宋,三莅河阳,再领许州,内外官历二十九任,尹正河、洛,凡四十年, 位极人臣,善保终吉者,盖一人而已。全义朴厚大度,敦本务实,起战士而忘功名, 尊儒业而乐善道。家非士族,而奖爱衣冠,开幕府辟士,必求望实,属邑补奏,不 任吏人。位极王公,不衣罗绮,心奉释、老,而不溺左道。如是数者,人以为难。 自庄宗至洛阳,趋向者皆由径以希恩宠,全义不改素履,尽诚而已。言事者以梁祖 为我世雠,宜斫棺燔柩,全义独上章申理,议者嘉之。

  刘皇后尝从庄宗幸其第,奏云:“妾孩幼遇乱,失父母,欲拜全义为义父。” 许之。全义稽首奏曰:“皇后万国之母仪,古今未有此事,臣无地自处。”庄宗敦 逼再三,不获已,乃受刘后之拜。既非所愿,君子不以为非。然全义少长军中,立 性朴滞,凡百姓有词讼,以先诉者为得理,以是人多枉滥,为时所非。又尝怒河南 县令罗贯,因凭刘后谮于庄宗,俾贯非罪而死,露尸于府门,冤枉之声,闻于远近, 斯亦良玉之微瑕也。《五代史阙文》:梁乾化元年七月辛丑,梁祖幸全义私第。甲 辰,归大内。梁史称:“上不豫,厌秋暑,幸宗奭私第数日,宰臣视事于仁政亭, 崇政诸司并止于河南府廨署。”世传梁祖乱全义之家,妇女悉皆进御,其子继祚不 胜愤耻,欲剚刃于梁祖。全义止之曰:“吾顷在河阳,遭李罕之之难,引太原军围 闭经年,啖木屑以度朝夕,死在顷刻,得他救援,以至今日,此恩不可负也。”其 子乃止。梁史云云者,讳国恶也。臣谨案,《春秋》庄二年,《经》曰:“十有二 月,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传》曰:“书奸也。”夫《经》言会者,讳恶,礼 也;《传》书奸者,暴其罪以垂诫也。又《庄》二十二年,《传》书:陈完饮桓公 酒,公曰:“以火继之。”辞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岂有天子幸人臣之家, 留止数日,奸乱萌矣。况全义本出巢贼,败依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爽用为泽州刺史, 及爽死,全义事爽子仲方,即与李罕之同逐仲方,罕之帅河阳,全义为河南尹,未 几,又逐罕之,自据河阳,其翻覆也如此。自是托迹硃梁,斫丧唐室,惟勤劝课, 其实敛民附贼,以固恩宠。梁时,月进铠马,以补军实。及梁祖为友珪所弑,首进 钱一百万,以助山陵。庄宗平中原,全义合与敬翔、李振等族诛,又通赂于刘皇后, 乘庄宗幸洛,言臣已有郊天费用。夫全义匹夫也,岂能自殖财赋,其剥下奉上也又 如此。晚年保证明宗,欲为子孙之福,师方渡河,鄴都兵乱,全义忧憾不食,终以 饿死。未死前,其子继业讼弟汝州防御使继孙,庄宗贬房州司户,赐自尽。其制略 曰:“侵夺父权,惑乱家事,继鸟兽之行,畜枭獍之心。”其御家无法也又如此。 河南令罗贯,方正文章之士,事全义稍慢,全义怒告刘皇后,毙贯于枯木之下,朝 野冤之。洛阳监军使尝收得李太尉平泉庄醒酒石,全义求之,监军不与,全义立杀 之,其附势作威也又如此。盖乱世贼臣耳,得保首领,为幸已多。晋天福中,其子 继祚谋反伏诛,识者知余殃在其子孙也。臣读《庄宗实录》,见史官叙《全义传》, 虚美尤甚,至今负俗无识之士,尚以全义为名臣,故因补阙文,粗论事迹云。

  硃友谦,字德光,许州人,本名简。祖岩,父琮,世为陈、许小校。广明之乱, 简去乡里,事渑池镇将柏夔为部隶。尝为盗于石壕、三乡之间,剽劫行旅。后事陕 州节度使王珙,积劳至军校。珙性严急,御下无恩,牙将李璠者,珙深所倚爱,小 有违忤,暴加箠击,璠阴衔之。光化元年,珙与弟河中节度使珂相持,干戈日寻, 珙兵屡败,部伍离心。二年六月,璠杀珙,归附汴人,梁祖表璠为陕州节度使。璠 亦苛惨,军情不叶,简复攻璠,璠冒刃获免,逃归于汴。三年,梁祖表简为陕州留 后。九月,天子授以旄钺。车驾在凤翔,梁祖往来,简事之益谨,奏授平章事。天 复末,昭宗迁都洛阳,驻跸于陕。时朝士经乱,簪裳不备,简献上百副,请给百官, 朝容稍备。以迎奉功,迁检校侍中。简与梁祖同宗,乃陈情于梁祖曰:“仆位崇将 相,比无勋劳,皆元帅令公生成之造也。愿以微生灰粉为效,乞以姓名,肩随宗室。” 梁祖深赏其心,乃名之为友谦,编入属籍,待遇同于己子。友谦亦尽心叶赞,功烈 居多。

  梁祖建号,移授河中节度使、检校太尉,累拜中书令,封冀王。及硃友珪弑逆, 友谦意不怿,虽勉奉伪命,中怀怏怏。友珪征之,友谦辞以北面侵轶,谓宾友曰: “友珪是先帝假子,敢行大逆,余位列维城,恩逾父子,论功校德,何让伊人,讵 以平生附托之恩,屈身于逆竖之手!”遂不奉命。其年八月,友珪遣大将牛存节、 康怀英、韩勍攻之,友谦乞师于庄宗。庄宗亲总军赴援,与汴军遇于平阳,大破之。 《欧阳史》:晋王出泽潞以救之,追怀英于解县,大败之。追至白迳岭,夜秉炬击 之,怀英又败。因与友谦会于猗氏,友谦盛陈感慨,愿敦盟约,庄宗欢甚。友谦乘 醉鼾寝于帐中,庄宗熟视之,谓左右曰:“冀王真贵人也,但憾其臂短耳。”及梁 末帝嗣位,以恩礼结其心;友谦亦逊辞称籓,行其正朔。

  天祐十七年,友谦袭取同州,以其子令德为帅,请节钺于梁,不获。友谦即请 之于庄宗,令幕客王正言以节旄赐之,梁将刘鄩、尹皓攻同州,友谦来告急,庄宗 遣李嗣昭、李存审将兵赴之,败汴军于滑北,解围而还。初,刘鄩兵至蒲中,仓储 匮乏,人心离贰,军民将校,咸欲归梁。友谦诸子令锡等亦说其父曰:“晋王虽推 心于我,然悬兵赴援,急维相应,宁我负人,择福宜重。请纳款于梁,候刘鄩兵退 后,与晋王修好。”友谦曰:“晋王亲赴予急,夜半秉烛战贼,面为盟誓,不负初 心。昨闻吾告难,命将星行,助我资粮,分我衣屦,而欲翻覆背惠,所谓邓祁侯云 ‘人将不食吾余’也。”及破梁军,加守太尉、西平王。

  同光元年,庄宗灭梁,友谦觐于洛阳。庄宗置宴飨劳,宠锡无算,亲酌觞属友 谦曰:“成吾大业者,公之力也。”既归籓,请割慈、隰二郡,依旧隶河中,不许, 诏以绛州隶之。又请解县两池榷盐,每额输省课,许之。及郊礼毕,以友谦为守太 师、尚书令,进食邑至万八千户。三年,赐姓,名继麟,编入属籍,赐之铁券,恕 死罪。以其子令德为遂州节度使,令锡为许州节度使。一门三镇,诸子为刺史者六 七人,将校剖竹者又五六人,恩宠之盛,时无与比。

  庄宗季年,稍怠庶政,巷伯伶官,干预国事。时方面诸侯皆行赂遗,或求赂于 继麟,虽僶俛应奉,不满其请。且曰:“河中土薄民贫,厚贶难办。”由是群小咸 怨,遂加诬构。郭崇韬讨巴、蜀,征师于河中,继麟令其子令德率师赴之。伶官景 进与其党构曰:“昨王师初起,继麟以为讨己,颇有拒命之意,若不除移,如国家 有急,必为后患。”郭崇韬既诛,宦官愈盛,遂构成其罪,谓庄宗曰:“崇韬强项 于蜀,盖与河中响应。”继麟闻之惧,将赴京师,面诉其事。其部将曰:“王有大 功于国,密迩京城,群小流言,何足介意。端居奉职,谗邪自销,不可轻行。”继 麟曰:“郭公功倍于我,尚为人构陷,吾若得面天颜,自陈肝膈,则流言者获罪矣。” 四年正月,继麟入觐。景进谓庄宗曰:“河中人有告变者,言继麟与崇韬谋叛,闻 崇韬死,又与李存乂构松逆,当断不断,祸不旋踵。”群阉异口同辞,庄宗骇惑不 能决。是月二十三日,授继麟滑州节度使。是夜,令硃守殷以兵围其第,擒之,诛 于徽安门外;诏继岌诛令德于遂州,王思同诛令锡于许州,吴缜《篡误》云:《伶 官史彦琼传》,友谦有子建徽被杀。传中未载。命夏鲁奇诛其族于河中。初,鲁奇 至,友谦妻张氏率其家属二百余口见鲁奇曰:“请疏骨肉名字,无致他人横死。” 将刑,张氏持先赐铁券授鲁奇曰:“皇帝所赐也。”是时,百口涂地,冤酷之声, 行路流涕。

  先是,河中衙城阍者夜见妇人数十,袨服靓妆,仆马炫耀,自外驰骋,笑语趋 衙城。阍者不知其故,不敢诘,至门排骑而入,既而扃锁如故,复无人迹,乃知妖 鬼也。又继麟登逍遥楼,闻哭声四合,诘日讯之,巷无丧者,隔岁乃族诛。及明宗 即位,始下诏昭雪焉。

  史臣曰:全义一逢乱世,十领名籓,而能免梁祖之雄猜,受庄宗之厚遇,虽由 恭顺,亦系货财。《传》所谓“货以籓身”者,全义得之矣。友谦向背为谋,二三 其德,考其行事,亦匪纯臣。然全族之诛,祸斯酷矣,得非鬼神害盈,而天道恶满 乎!

列传十六

  霍彦威,字子重,洺州曲周人也。梁将霍存得之于村落间,年十四,从征讨。 存怜其爽迈,养为己子。存,梁史有传。彦威未弱冠,为梁祖所知,擢在左右,渐 升戎秩,亟立战功。尝中流矢,眇其一目。开平二年,自开封府押衙、右亲从指挥 使、检校司空授右龙骧军使。三年,自右监门卫将军授左天武军使,迁右监门上将 军。乾化三年,与袁象先同诛硃友珪,梁末帝授洺州刺史,转河阳留后。乾化末, 邠州留后李保衡背李茂贞以城归梁,梁以彦威为邠州节度使。其年五月,茂贞遣将 刘知俊率大军攻之,彦威固守逾年,竟不能下;或得其俘,悉令放之,秦人怀其惠, 遂无侵扰。转滑州节度使。移镇郓州,兼北面行营招讨,总大军于河上。师徒屡败, 降授陕州留后。庄宗入汴,彦威自陕驰至请罪,诏释之。一日,庄宗于崇元殿宴诸 将,彦威与段凝、袁象先等预会。酒酣,庄宗举酒属明宗曰:“此席宴客,皆吾前 岁之劲敌也,一旦与吾同宴,盖卿前锋之效也。”彦威等伏陛谢罪,庄宗曰:“与 卿话旧,无足畏也。”因赐御衣、器币,尽欢而罢。寻放归籓。

  明年,从明宗平潞州,授徐州节度使。契丹犯塞,庄宗以明宗为北面招讨使, 命彦威为副。彦威善言论,颇能接奉,明宗尤重之。赵太叛于邢州,奉诏讨平之。 时赵在礼据魏州,与明宗会兵于鄴下,大军夕乱,明宗为其所逼,彦威从入魏州。 皇甫晖等尤忌彦威,欲杀之,彦威机辩开说,竟免。及出,彦威部下兵士独全,卫 护明宗至魏县。时明宗欲北趋常山,彦威与安重诲恳请赴阙。从至洛阳,彦威首率 卿相劝进于至德宫。旬日之间,内外机事,皆决于彦威。擅收段凝、温韬下狱,将 置于法。安重诲曰:“温、段罪恶,负于梁室,众所知矣。今主上克平内艰,冀安 万国,岂为公报仇耶!”至天成初,除郓州节度使。值青州王公俨拒命,改平卢军 节度,至镇,擒公俨,斩之。明年冬,赐觐于汴州,明宗接遇甚厚,累官至检校太 尉、兼中书令。三年冬,卒于理所,年五十七。奏至之日,明宗方出近郊。忽闻奏 讣,掩泣归宫,辍朝三日,至月终不举乐。《五代会要》:天成四年六月敕:“故 平卢军节度使霍彦威,勋名显著,宅兆已营,度遵定谥之规,俾议送终之制,宜以 三公礼葬。”册赠太师、晋国公,谥曰忠武。子承训,弟彦珂,累历刺史。皇朝乾 德中,立明宗庙于洛州,诏以彦威配飨庙庭。

  王晏球,字莹之,自言洛都人。少遇乱,为蔡贼所掠,汴人杜氏畜之为子,因 冒姓杜氏。晏球少沉勇有断,倜傥不群。梁祖之镇汴也,选富家子有材力者,置之 帐下,号曰“子都”。《清异录》:宣武子都,尤勇悍,其弩张一大机,则十 二小机皆发,用连珠大箭,无远不及,晋人极畏此。晏球预选,从梁祖征伐,所至 立功,累迁子都指挥使。梁开平三年,自开封府押衙充直左耀武指挥使,授右千 牛卫将军,军职如故。硃友珪之篡位也,怀州龙骧守御军作乱,欲入京城。已至河 阳,友珪命晏球出骑迎战击乱军,获军使刘重遇,以功转左龙骧第一指挥使。梁末 帝嗣位,以晏球为龙骧四军都指挥使。

  贞明二年四月十九日夜,汴州捉生都将李霸等作乱,纵火焚剽,攻建国门,梁 末帝登楼拒战。晏球闻乱,先得龙骧马五百屯于鞠场,俄而乱兵以竿竖麻布沃油焚 建国缕,势将危急。晏球隔门窥乱兵,见无甲胄,即出骑击之,奋力血战,俄而群 贼散走。梁末帝见骑军讨贼,呼曰;“非吾龙骧之士乎?”晏球奏曰:“乱者惟李 霸一都,陛下但守宫城,迟明臣必破之。”既而晏球尽戮乱军,全营族诛,以功授 单州刺史。寻领军于河上,为行营马军都指挥兼诸军排阵使。

  庄宗入汴,晏球率骑军入援。至封丘,闻梁末帝殂,即解甲降于庄宗。明年, 与霍彦威北捍契丹,授齐州防御使、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仍赐姓氏,名绍虔。 鄴之乱,明宗入赴内难,晏球时在瓦桥,遣人招之。明宗至汴,晏球率骑从至京师, 以平定功授宋州节度使,上章求还本姓名。天成二年,授北面行营副招讨,以兵戍 满城。是岁,王都据定州,《通鉴》: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王晏球,晏球不从,乃 以金遗晏球帐下,使图之,不克。癸巳,晏球以都反状闻。壬寅,以王晏球为北面 招讨使,权知定州行州事。契丹遣托诺率骑千余来援都,突入定州,晏球引军保曲 阳。王都、托诺出军拒战,晏球督厉军士,令短兵击贼,戒之曰:“回首者死。” 符彦卿以龙武左军攻军其左,高行周以龙武右军攻其右,奋剑挥楇,应手首落,贼 军大败于嘉山之下,追袭至于城门。俄而契丹首领特哩衮率勇骑五千至唐河。是时 大雨,晏球出师逆战,特哩衮复败,追至易州,河水暴涨,所在陷没,俘获二千骑 而还。特哩衮以余众北走幽州,赵德钧令牙将武从谏以骑邀击。德钧分扼诸要路, 旬日之内,尽获特哩衮已下酋长七百余人,契丹遂弱。晏球围城既久,帝遣使督攻 城,晏球曰:“贼垒坚峻,但食三州租税,抚恤黎民,爱养军士彼自当鱼溃。”帝 然其言。

  晏珠能与将士同其甘苦,所得禄赐私财,尽以飨士,日具饮馔,与将校筵宴, 待军士有礼,军中无不敬伏。其年冬,平贼。自初战至于城拔,不戮一士,上下欢 心,物议以为有将帅之略,以功授天平军节度使。未几,移镇青州,就加兼中书令。 长兴三年,卒于镇,时年六十。赠太尉。

  子彻,位至怀州刺史。

  戴思远,本梁之故将也。初事梁祖,以武干知名。开平元年,自右羽林统军加 检校司徒,出为晋州刺史。二年,授右监门上将军,寻改华州防御使。三年,自左 天武使复授右羽林统军。郢王友珪篡位,授洺州团练使。贞明中,为邢州留后,迁 本州节度使。属燕将张万进杀沧州留后刘继威,以城归梁,末帝命思远镇之。庄宗 平定魏博,以兵临沧、德,思远弃镇渡河归汴,累迁天平军节度使兼北面招讨使, 将兵与庄宗对垒。久之,庄宗讨张文礼于镇州,契丹来援,庄宗追袭契丹至幽州。 思远闻之,总兵以袭魏州,至魏店,遇明宗骑军适至,思远乃涉洹水,陷成安,复 归杨村寨,尽率其众,攻德胜北城。城中危急,符存审昼夜乘城以拒之。庄宗自蓟 五日驰至魏州,思远闻之解去。及明宗袭下郓州,思远罢军权,降授宣化军留后。 其年,庄宗入汴,思远自邓州入朝,复令归镇。明宗即位,移授洋州节度使。及西 川俱叛,思远以董璋故人,避嫌请代,征入朝宿卫,以年告老,授太子少保致仕。 清泰二年八月,卒于家。

  硃汉宾,字绩臣,亳州谯县人也。父元礼,始为郡将。梁太祖闻其名,擢为军 校,从庞师古渡淮,战没于淮南。汉宾少有膂力,形神壮伟,胆气过人。梁祖以其 父死王事,选置帐下,编入属籍。梁祖之攻兗、郓也,硃瑾募骁勇数百人,黥双雁 于其颊,立为“雁子都”。梁祖闻之,亦选数百人,别为一军,号为“落雁都”。 署汉宾为军使,当时目为“硃落雁”。后与诸将破蔡贼有功,天复中,授右羽林统 军。入梁,历天威军使、左羽林统军,出为磁州刺史、滑宋二州留后、亳曹二州刺 史、安州节度使。庄宗至洛阳,汉宾自镇入觐,复令还镇。明年,授左龙武统军。 庄宗尝幸汉宾之第,汉宾妻进酒上食,奏家乐以娱之,自是汉宾颇蒙宠待。同光四 年正月,冀王硃友谦入朝,明宗居洛阳,以友谦故人,置酒于第。庄宗诸弟在席, 友谦坐在永王存霸之上。酒酣,汉宾以大觞奉友谦曰:“公虽名位高,坐于皇弟之 上,非宜也。仆与公俱在梁朝,以宗盟相厚,自公入朝,三发单函候问,略无报复, 忽余卑位,不亦甚乎!”元行钦恐其纷然,为解之方止。不数日,友谦赤族。赵在 礼据魏州,元行钦率军进讨,诏汉宾权知河南府事。明宗以汉宾为右卫上将军,枢 密使安重诲方当委重,汉宾密令结托,得为婚家。天成末,为潞州节度使,移镇晋 州。重诲既诛,汉宾复为上将军。明年秋,汉宾告老,授太子少保致仕。清泰二年 六月卒,时年六十四。

  汉宾少勇健,及晚岁饮啖过人,其状貌伟如也。凡所履历,不闻逾法。梁时, 尝领军屯魏州莘县,适值连帅去郡,诸军咸以利见诱,请自为留后,汉宾则斩其言 者,拒而不从,闻者赏焉。在曹日,飞蝗去境,父老歌之。临平阳遇旱,亲斋洁祷 龙子祠,逾日雨足,四封大稔,咸以为善政之所致也。及致仕,东还亳郡,见乡旧 亲戚沦没者,有茔兆未办,则给以棺敛;有婚嫁未毕,则助以资币,受其惠者数百 家,郡人义之。寻还洛阳,有第在怀仁里,北限洛水,南枕通衢,层屋连甍,修木 交干,笙歌罗绮,日以自娱,养彼太和,保其余齿,此乃近朝知止之良将也。晋高 祖即位,赠太子少傅,谥曰贞惠。

  子四人,长曰崇勋,官至左武卫将军。

  孔勍,字鼎文,兗州人,后徙家宿州。少便骑射,为军中小校,事梁祖渐至郡 守,累迁齐州防御使、唐邓节度使。梁贞明中,王球据襄州叛,勍讨平之,因授山 南东道节度使。庄宗至洛阳,勍自镇来朝,复令归镇,寻移昭义节度使。同光季年, 监军杨继源与都将谋据潞州,事泄,勍诛之。明宗即位之岁,诏还京师,授河阳节 度使。未几,以太子太师致仕,卒年七十九。赠太尉。

  刘,汴州雍邱人也。世为宣武军牙将。少负壮节,梁祖镇汴州,求自试, 补队长。从梁祖征伐,所至有功,迁为牙将,历滑、徐、襄三州都指挥使。开平中, 襄帅王班为帐下所害,乱军推为留后,诡从之,翌日受贺,衙庭享士,伏甲幕 下,尽斩其乱将。以功历复、亳二州刺史,征为侍卫都将,出为安州刺史。贞明中, 为晋州留后。庄宗至汴,来朝。在晋州八年,日与上党、太原之师交斗于境上。 庄宗见而劳之曰:“刘侯无恙,控我晋阳之南鄙,岁时久矣,不早相见。”顿首 谢罪。复命归镇,正授节旄,移镇安州。明宗即位,迁邓州节度使。天成末,以史 敬镕代之。还京师,卒。赠侍中。

  有子师道,仕皇朝,为右赞善大夫。卒。

  周知裕,字好问,幽州人也。少事燕帅刘仁恭为骑将,表为妫州刺史。久之, 移刺德州。天祐四年,刘守光既平沧州,乃以其幼子继威为留后,大将张万进与知 裕佐之。继威冲幼,宣淫于万进之家,万进杀之。诘旦,召知裕告其故,万进自称 留后,署知裕为景州刺史。会万进纳款于梁,知裕先奔于汴,梁主厚待之。特置归 化军,以知裕为指挥使。凡军士自河朔归梁者,皆隶于部下。梁与庄宗交战于河, 摧坚挫锐,惟恃归化一军,然岁将一纪,位不及郡守。同光初,庄宗入汴,知裕随 段凝军解甲封丘。明宗时为总管,受降于郊外,见知裕甚喜,遥相谓曰:“周归化 今为吾人,何乐如之!”因令诸子以兄事之。庄宗抚怜尤异,而诸校心妒之。有壮 士唐从益者,因猎射之,知裕遁而获免。庄宗遂诛从益,出知裕为房州刺史。魏王 继岌伐蜀,召为前锋骑将。明宗即位,移刺绛州,改淄州刺史、宿州团练使。知裕 老于军旅,勤于稼穑,凡为郡劝课,皆有政声,朝廷喜之,迁安州留后。淮上之风 恶病者,至于父母有疾,不亲省视,甚者避于他室;或时问讯,即以食物揭于长竿 之首,委之而去。知裕心恶之,召乡之顽很者诃诘教导,俾知父子骨肉之恩,由是 弊风稍革。长兴末,入为右神武统军。清泰初,卒于官。赠太傅。

  史臣曰:夫才之良者,在秦亦良也,在虞亦良也。故彦威而下,昔为梁臣,不 亏亮节;洎归唐祚,亦无丑声,盖松贞不变于四时,玉粹宁虞其烈焰故也。况彦威 之辅明宗也,有翊戴之绩;晏球之伐中山也,著戡定之功。方之数公,尤为优矣。

列传十七

  李建及,许州人。本姓王,父质。建及少事李罕之为纪纲,光启中,罕之谒武 皇于晋阳,因选部下骁勇者百人以献,建及在籍中。后以功署牙职,典义兒军,及 赐姓名。天祐七年,改匡卫军都校。柏乡之役,汴将韩勍追周德威至高邑南野河上, 镇、定兵扼桥道,韩勍选精兵先夺之。庄宗登高而望,镇、定兵将衄,谓建及曰: “如贼过桥,则势不可遏,卿计若何?”建及于部选士二百,挺枪大噪,御汴军, 却之于桥下。二月,王师攻魏,魏人夜出犯我营,建及设伏待之,扼其归路,尽殪 之。刘鄩之营莘县,月余不出,忽一旦纵兵攻镇、定之营,军中腾乱,建及率银枪 劲兵千人赴之,击败汴军,追奔至其垒。元城之战,建及首陷其阵,授天雄军教练 使。八月,迁辽州刺史。十四年,从击契丹于幽州,破之。十二月,从攻杨刘,自 寅至午,汴军婴城拒守,建及自负葭苇堙堑,率先登梯,遂拔之。胡柳之役,前军 逗挠,际晚,汴军登土山,建及一战夺之。庄宗欲收军,诘朝合战。建及横槊当前, 曰:“贼大将已亡,乘此易击,王但登山,观臣破贼!”即引银枪效节大呼奋击, 三军增气,由是王师复振,以功授检校司空、魏博内外衙都将。

  十六年,汴将贺瑰攻德胜南城,以战船十余艘,竹笮维之,扼断津路,王师不 得渡。城中矢石将尽,守城将氏延赏危急,庄宗令积帛军门,召能破贼船者。津人 有马破龙者,能水游,乃令往见延赏,延赏言:“危窘极矣,所争晷刻。”时棹船 满河,流矢雨集,建及被重铠,执槊呼曰:“岂有一衣带水,纵贼如此!”乃以二 船实甲士,皆短兵持斧,径抵梁之战舰,斧其笮;又令上流具甕,积薪其上,顺流 纵火,以攻其舰。须臾,烟焰腾炽,梁军断缆而遁;建及乃入南城,贺瑰解围而去。 其年十二月,与汴将王瓚战于戚城,建及伤手,庄宗解御衣金带赐之。

  建及有胆气,慷慨不群,临阵鞠旅,意气横壮,自庄宗至魏州,建及都总内外 衙银枪效节帐前亲军,善于抚御,所得赏赐,皆分给部下,绝甘分少,颇洽军情。 又累立战功,雄勇冠绝,雌劣者忌谗之。时宦官韦令图监建及军,每于庄宗前言: “建及以家财骤施,其趋向志意不小,不可令典衙兵。”庄宗因猜之。建及性既忠 荩,虽知谗构,不改其操。

  十七年三月,授代州刺史。八月,与李存审赴河中,解同州之围。建及少遇祸 乱,久从战阵,矢石所中,肌无完肤,后有功见疑,私心愤郁。是岁,卒于太原, 时年五十七。

  石君立,赵州昭庆人也,亦谓之石家财。初事代州刺史李克柔,后隶李嗣昭为 牙校,历典诸军。夹城之役,君立每出挑战,坏汴军栅垒,俘擒而还。八年,与汴 军战于龙化园,败之,获其大将卜渥以献。嗣昭每出征,俾君立为前锋,敌人畏之。 王檀之逼晋阳也,城中无备,安金全驱市人以登陴,保聚不完。时庄宗在魏博,救 应不暇,人心危惧,嗣昭遣君立率五百骑,自上党朝发暮至。王檀游军扼汾桥,君 立一战败之,径至城下,驰突斩击,出入如神,大呼曰:“昭义侍中大军至矣!” 是夜入城,与安金全等分出诸门击杀于外,迟明,梁军败走。十七年,将兵屯德胜。 时汴军自滑州转饷以给杨村寨,庄宗亲率骑军于河外,循岸而上,邀击之。汴人距 杨村五十里,于河曲潘张村筑垒以贮军储,庄宗令诸军攻之。汴人设伏于要路,逆 战伪败,王师乘之,蹙入垒门,梁伏兵起,因与血战。君立与镇州大将王钊陷入贼 垒,时诸将部校陷贼者十余人,君立被执,送于汴。梁祖素知其骁勇,欲用之为将, 械而下狱。久之,梁主遣人诱之,君立曰:“败军之将,难与议勇,如欲将我,我 虽真诚效命,能信我乎?人皆有君,吾何忍反为仇人哉!”既而诸将被戮,尚惜君 立不之害。同光元年,庄宗至汴前一日,梁主始令杀之。

  高行珪,燕人也。家世勇悍,与弟行周俱有武艺,初仕燕为骑将,骁果出诸将 之右。燕帅刘守光僭逆不道,庄宗令周德威征之,守光大惧,以行珪为武州刺史, 令张犄角之势。时明宗将兵助德威平燕,俄闻行珪至,率骑以御之。明宗谕以逆顺 之理,行珪乃降。守光将元行钦在山北,闻行珪有变,即率部下军众以攻行珪。行 珪遣弟行周告急于周德威,德威命明宗、李嗣本、安金全将兵援之。明宗破行钦于 广边军,行钦亦降。寻以行珪为朔州刺史,历忻、岚二郡,迁云州留后。天成初, 授邓州节度使,寻移镇安州。行珪性贪鄙,短于为政,在安州日,行事多不法。副 使范延策者,幽州人也,性刚直,累为宾职,及佐行珪,睹其贪猥,因强谏之,行 珪不从。后延策因入奏,献封章于阙下,事有三条:一请不禁过淮猪羊,而禁丝绵 匹帛,以实中国;一请于山林要害置军镇,以绝寇盗;一述籓侯之弊,请敕从事明 谏诤之,不从,令诸军校列班廷诤。行珪闻之,深衔之。后因戍兵作乱,诬奏延策 与之同谋,父子俱戮于汴,闻者冤之。未几,行珪以疾卒。诏赠太尉。

  张廷裕,代北人也。幼事武皇于云中,从平黄巢,讨王行瑜,自行间渐升为小 将。庄宗定魏,补天雄军左厢马步都虞候,历蔚、慈、隰三州刺史。同光三年,除 新州节度使。塞上多事,廷裕无控制之术,边鄙常耸。天成三年,卒于治所。诏赠 太保。

  王思同,幽州人也。父敬柔,历瀛、平、儒、檀、营五州刺史。思同母即刘仁 恭之女也,故思同初事仁恭为帐下军校。会刘守光攻仁恭于大安山,思同以部下兵 归太原,时年十六,武皇命为飞腾指挥使。从庄宗平定山东,累典诸军。

  思同性疏俊,粗有文,性喜为诗什,与人唱和,自称蓟门战客。魏王继岌待之 若子。时内养吕知柔侍兴圣宫,颇用事,思同不平之。吕为终南山诗,末句有“头” 字,思同和曰:“料伊直拟冲霄汉,赖有青天压著头。”其所为诗句,皆此类也。 每从征,必在兴圣帐下,然同光朝,位止郑州刺史。明宗在军时,素知之,即位后, 用为同州节度使,未几,移镇陇右。思同好文士,无贤不肖,必馆接贿遗,岁费数 十万。在秦州累年,边民怀惠,华戎宁息。长兴元年,入朝,见于中兴殿。明宗问 秦州边事,对曰:“秦州与吐蕃接境,蕃部多违法度。臣设法招怀,沿边置寨四十 余所,控其要害。每蕃人互市、饮食之界上,令纳器械。”因手指画秦州山川要害 控扼处。明宗曰:“人言思同不管事,岂及此耶!”时两川叛,欲用之,且留左右, 故授右武卫将军。八月,授西南面行营马步都虞候。九月,迁京兆尹、西京留守。 伐蜀之役,为先锋指挥使。石敬瑭入大散关。思同恃勇先入剑门,大军未相继,复 被董璋兵逐出之。及敬瑭班师,思同以曾获剑门之功,移镇山南西道。

  三年,两川交兵,明宗虑并在一人,则朝廷难制,密诏思同相度形势,即乘间 用军,事未行而董璋败。八月,复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时潞王镇凤翔,与之邻境, 及潞王不禀朝旨,致书于秦、泾、雍、梁、邠诸帅,言:“贼臣乱政,属先帝疾笃, 谋害秦王,迎立嗣君,自擅权柄,以致残害骨肉,摇动籓垣。惧先人基业,忽焉坠 地,故誓心入朝,以除君侧,事济之后,谢病归籓。然籓邸素贫。兵力俱困,欲希 国士,共济急难。”乃令小伶女十人以五弦技见思同,因欢讽动,又令军校宋审温 者,请使于雍,若不从命,即独图之。又令推官郝昭、府吏硃延乂以书檄起兵。会 副部署药彦稠至,方宴,而妓、使适至,乃击之于狱。彦稠请诛审温,拘送昭赴阙。 时思同已遣其子入朝言事,朝廷嘉之,乃以思同为凤翔行营都部署,起军营于扶风。

  三月十四日,与张虔钊会于岐下,梯冲大集。十五日,进收东西关城,城中战 备不完,然死力御捍,外兵伤夷者十二三。十六日,复进攻其城,潞王登陴泣谕于 外,闻者悲之。张虔钊性褊,诘旦,西南用军,与都监皆血刃以督军士,军士齐诟, 反攻虔钊,虔钊跃马避之。时羽林指挥使杨思权引军自西门先入,思同未之知,犹 督士登城。俄而严卫指挥使尹晖呼曰:“西城军已入城受赏矣,军士可解甲!”弃 仗之声,振动天地。日午,乱军毕集,泾州张从宾、邠州康福、河中安彦威皆遁去。 十七日,思同与药彦稠、苌从简俱至长安,刘遂雍闭关不内,乃奔潼关。

  二十二日,潞王至昭应,前锋执思同来献。王谓左右曰:“思同计乖于事,然 尽心于所奉,亦可嘉也。”顾谓赵守钧曰:“思同尔之故人,可行迓之于路,达予 抚慰之意。”思同至,潞王让之曰:“贼臣倾我国家,残害骨肉,非予弟之过。我 起兵岐山,盖诛一二贼臣耳,尔何首鼠两端,多方误我,今日之罪,其可逃乎!” 思同曰:“臣起自行间,受先朝爵命,秉旄仗钺,累历重籓,终无显效以答殊遇。 臣非不知攀龙附凤则福多,扶衰救弱则祸速,但恐瞑目之后,无面见先帝。衅鼓膏 原,缧囚之常分也。”潞王为之改容,徐谓之曰:“且憩歇。”潞王欲用之,而杨 思权之徒耻见其面,屡启刘延朗,言“思同不可留,虑失士心。”又,潞王入长安 时,尹晖尽得思同家财及诸妓女,故尤恶思同,与刘延朗亟言之。属王醉,不待报, 杀思同并其子德胜。潞王醒,召思同,左右报已诛之矣。潞王怒延朗,累日嗟惜之。 及汉高祖即位,诏赠侍中。

  索自通,字得之,太原清源人也。父继昭,以自通贵,授国子监祭酒致仕。自 通少能骑射,尝于山墅射猎,庄宗镇太原时,遇之于野,讯其姓名,即补右番直 军使。后因从猎,射中走鹿,转指挥使。佐周德威攻燕军于涿州,擒燕将郭在钧。 从庄宗定魏博,改突骑指挥使。明宗即位,自随驾左右厢马军都指挥授忻州刺史。 岁余召还,复典禁兵,领韶州刺史,出为大同军节度使。累岁移镇忠武,改京兆尹、 西京留守。杨彦温据河中作乱,自通率师讨平之,授河中节度使。寻自鄜州入为右 龙武统军。初,自通既平杨彦温,代末帝镇河中,临事失于周旋,末帝深衔之。 《通鉴》:自通至镇,承安重诲指,籍军府甲仗数上之,以为从珂私造,赖王德妃 居中保护,从珂由是得免。及末帝即位,自通忧悸求死。清泰元年七月,因朝退涉 洛,自溺而卒。

  子万进,周显德中,历任方镇。

列传十八

  安重诲,其先本北部豪长。父福迁,为河东将,救兗、郓而没。重诲自明宗龙 潜时得给事左右。及镇邢州,以重诲为中门使。随从征讨,凡十余年,委信无间, 勤劳亦至。洎鄴城之变,佐命之功,独居其右。明宗践祚,领枢密使,俄迁左领军 卫大将军充职。案:以下有阙文。明宗遣回鹘侯三驰传至其国,侯三至醴泉县,地 素僻,无驿马,县令刘知章出猎,不时给马,侯三遽以闻。明宗大怒,械知章至京 师,将杀之;重诲从容为言,乃得不死。明宗幸汴州,重诲建议欲因以伐淮,而明 宗难之。后李鏻得淮南谍者言:“徐知诰欲奉其国称籓,臣愿得安公一言以为信。” 鏻即引谍者见重诲。重诲大喜,以为然,乃以玉带与谍者,使遗知诰为信,其直千 缗。

  重诲为枢密使,四五年间,独绾大任,臧否自若,环卫、酋长、贵戚、近习, 无敢干政者。弟牧郑州,子镇怀、孟,身为中令,任过其才,议者谓必有覆餗之祸。 无何,有吏人李虔徽弟扬言于众云:“闻相者言其贵不可言,今将统军征淮南。” 时有军将密以是闻,颇骇上听。明宗谓重诲曰:“闻卿树心腹,私市兵仗,欲自讨 淮南,有之否?”重诲惶恐,奏曰:“兴师命将,出自宸衷,必是奸人结构,臣愿 陛下穷诘所言者。”翌日,帝召侍卫指挥使安从进、药彦稠等,谓之曰:“有人告 安重诲私置兵仗,将不利于社稷,其若之何?”从进等奏曰:“此是奸人结构,离 间陛下勋旧。且重诲事陛下三十年,从微至著,无不尽心,今日何苦乃图不轨!臣 等以家属保明,必无此事。”帝意乃解。重诲三上表乞解机务,诏不允。复面奏: “乞与臣一镇,以息谤议。”明宗不悦。重诲奏不已,明宗怒,谓曰:“放卿出, 朕自有人!”即令武德使孟汉琼至中书,与宰臣商量重诲事。冯道言曰:“诸人苟 惜安令公,解枢务为便。”赵凤曰:“大臣岂可轻动,公失言也。”道等因附汉琼 奏曰:“此断自宸旨,然重臣不可轻议移改。”由是兼命范延光为枢密使,重诲如 故。

  时以东川帅董璋恃险难制,乃以武虔裕为绵州刺史,董璋益怀疑忌,遂絷虔裕 以叛。及石敬瑭领王师伐蜀,峡路艰阻,粮运不继,明宗忧之,而重诲请行。翌日, 领数骑而出,日驰数百里,西诸侯闻之,莫不惶骇。所在钱帛粮料,星夜辇运,人 乘毙踣于山路者不可胜纪,百姓苦之。重诲至凤翔,节度使硃宏昭延于寝室,令妻 子奉食器,敬事尤谨。重诲坐中言及:“昨有人谗构,几不保全,赖圣上保鉴,苟 获全族。”因泣下。重诲既辞,宏昭遣人具奏:“重诲怨望出恶言,不可令至行营, 恐夺石敬瑭兵柄。”而宣徽使孟汉琼自西回,亦奏重诲过恶。重诲已至三泉,复令 归阙。再过凤翔,硃宏昭拒而不纳,重诲惧,急骑奔程,未至京师,制授河中帅。 既至镇,心不自安,遂请致仕。制初下,其子崇赞、崇绪走归河中。二子初至,重 诲骇然曰;“渠安得来?”家人欲问故,重诲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是他人 教来。吾但以一死报国家,余复何言!”翌日,中使至,见重诲,号泣久之。重诲 曰:“公但言其故,勿过相愍。”中使曰:“人言令公据城异志矣!”重诲曰: “吾一死未塞责,已负君亲,安敢辄怀异志,遽劳朝廷兴师,增圣上宵旰,则仆之 罪更万万矣!”

  时遣翟光鄴使河中,如察重诲有异志,则诛之。既至,李从璋自率甲士围其第, 仍拜重诲于其庭,重诲下阶迎拜曰:“太傅过礼。”俯首方拜,从璋以楇击其首, 其妻惊走抱之,曰:“令公死亦不迟,太傅何遽如此!”并击重诲妻首碎,并剥其 衣服,夫妻裸形踣于廊下,血流盈庭。翌日,副使判官白从璋,愿以衣服覆其尸, 坚请方许。及从璋疏重诲家财不及数千缗,议者以重诲有经纶社稷之大功,然志大 才短,不能回避权宠,亲礼士大夫,求周身辅国之远图,而悉自恣胸襟,果贻颠覆。 《五代史补》:初,知祥将据蜀也,且上表乞般家属。时枢密使安重诲用事,拒其 请,知祥曰:“吾知之矣。”因使密以金百两为赂,重诲喜而为敷奏,诏许之。及 家属至,知祥对僚吏笑曰;“天下闻知枢密,将谓天地间未有此,谁知只销此百金 耶,亦不足畏也。”遂守险拒命。《五代史阙文》:明宗令翟光鄴、李从璋诛重诲 于河中私第,从璋奋楇击重诲于地,重诲曰:“某死无恨,但恨不与官家诛得潞王, 他日必为朝廷之患。”言终而绝。臣谨案:《明宗实录》是清泰帝朝修撰,潞王即 清泰帝也。史臣避讳,不敢直书。呜呼,重诲之志节泯矣!

  硃宏昭,太原人也。祖玟,父叔宗,皆为本府牙将。宏昭事明宗,在籓方为典 客。天成元年,为文思使,历东川副使,二年余,除左卫大将军,充内客省使。三 年,转宣徽南院使。明宗亲祀南郊,宏昭为大内留守,加检校太傅。出镇凤翔,会 朝廷命石敬塘帅师伐蜀,久未成功,安重诲自请西行。至凤翔,宏昭迎谒马首,请 馆于府署,妻子罗拜,捧卮为寿。宏昭密遣人谓敬瑭曰;“安公亲来劳军,观其举 措孟浪,傥令得至,恐士心迎合,则不战而自溃也。可速拒之,必不敢前,则师徒 万全也。”敬瑭闻其言大惧,即日烧营遁还。重诲闻之,不敢西行,因返旆东还。 复过凤翔,宏昭拒而不纳。及重诲得罪,其年宏昭入朝,授左武卫上将军,充宣徽 南院使。长兴三年十二月,代康义诚为襄州节度使。四年,秦王从荣为元帅,屡宣 恶言,执政大臣皆惧,谋出避之。枢密使范延光、赵延寿日夕更见,涕泣求去,明 宗怒而不许。延寿使其妻兴平公主入言于中,延光亦因孟汉琼、王淑妃进说,故皆 得免。未几,赵延寿出镇汴州,召宏昭于襄阳,代为枢密使,加同平章事。十月, 范延光出镇常山,以三司使冯赟与宏昭对掌枢务,与康义诚、孟汉琼同谋以杀秦王。 闵帝即位,宏昭以为由己得立,故于庶事高下在心,及赦后覃恩,宏昭首自平章事 超加中书令。素猜忌潞王,致其衅隙,以致祸败。潞王至陕,闵帝惧,欲奔,驰手 诏宏昭图之。时将军穆延辉在弘昭第,曰:“急召,罪我也,其如之何?吾兒妇, 君之女也,可速迎归,无令受祸。”中使继至,宏昭援剑大哭,至后庭欲自裁,家 人力止之。使促之急,宏昭曰:“穷至此耶!”乃自投于井。安从进既杀冯赟,断 宏昭首,俱传于陕州。及汉高祖即位,赠尚书令。

  硃洪实,不知何许人。以武勇累历军校,长兴中,为马军都指挥使。秦王为元 帅,以洪实骁果,尤宠待之,岁时曲遗,颇厚于诸将。及硃宏昭为枢密使,势焰尤 甚,洪实以宗兄事之,意颇相协。宏昭将杀秦王,以谋告之,洪实不以为辞。时康 义诚以其子事于秦府,故恆持两端。及秦王兵扣端门,洪实为孟汉琼所使,率先领 骑军自左掖门出逐秦王,自是义诚阴衔之。闵帝嗣位,洪实自恃领军之功,义诚每 言,不为之下。应顺元年三月辛酉,义诚将出征,闵帝幸左藏库,亲给军士钱帛。 是时,义诚与洪实同于库中面论用兵利害,《欧阳史》云:洪实见军士无斗志,而 义诚尽将以西,疑其二心。洪实言:“出军讨逆,累发兵师,今闻小衄,无一人一 骑来者。不如以禁军据门自固,彼安敢径来,然后徐图进取,全策也。”义诚怒曰: “若如此言,洪实反也。”洪实曰:“公自反,谁反!”其声渐厉。帝闻,召而讯 之,洪实犹理前谋,又曰;“义诚言臣图反,据发兵计,义诚反必矣。”闵帝不能 明辨,遂命诛洪实。既而义诚果以禁军迎降潞王,故洪实之死,后人皆以为冤。

  康义诚,字信臣,代北三部落人也。少以骑射事武皇,从庄宗入魏博,补突骑 使,累迁本军都指挥使。同光末,从明宗讨鄴城,军乱,迫明宗为主,明宗不然。 义诚进曰:“主上不虑社稷阽危,不思战士劳苦,荒耽禽色,溺于酒乐。今从众则 有归,守节则将死。”明宗纳其言,由是委之心膂。明宗即位,加检校司空,领富 州刺史,总突骑如故。寻转捧圣都指挥使,镇邠州刺史。明宗幸汴,平硃守殷,改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领江西节度使。车驾归洛,授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 使。《太平广记》云:长兴中,侍卫使康义诚,尝军中差人于大宅充院子,亦曾小 有笞责。忽一日,怜其老而诘其姓氏,则曰:“姓康。”别诘其乡土、亲族、息嗣, 方知是父,遂相持而泣,闻者莫不惊异。长兴末,加同平章事。

  秦王为天下兵马元帅,气焰熏灼,大臣皆惧,求为外任。义诚以明宗委遇,无 以解退,乃令其子以弓马事秦王冀自保全。明宗不豫,秦王讽义诚为助,义诚曲意 承奉,亦非真诚。及硃宏昭、冯赟等惧祸,谋于义诚,但云:“仆为将校,不敢预 议,但相公所使耳。”及秦王既诛,明宗宴驾,闵帝即位,加检校太尉、兼侍中, 判六军诸卫事。未几,凤翔变起,西军不利,义诚惧,乃请行,盖欲尽率驾下诸军 送降于潞王求免也。会与硃洪实议事不叶,洪实因厉声言义诚苞藏之志,闵帝暧昧, 不能明辨,而诛洪实。及义诚率军至新安,诸军争先趋陕,解甲迎降,义诚以部下 数十人见潞王请罪,潞王虽罪其奸回,未欲行法。清泰元年四月,斩于兴教门外, 夷其族。

  药彦稠,沙陀三部落人。幼以骑射事明宗,累迁至列校。明宗践阼,领澄州刺 史、河阳马步都将。从王晏球讨王都于定州,平之,领寿州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 候。属河中指挥使杨彦温作乱,彦稠改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充河中副招讨使,将兵 讨平之。无几,党项劫回鹘入朝使,诏彦稠屯朔方,就讨党项之叛命者,搜索盗贼, 尽获回鹘所贡驼马、宝玉,擒首领而还。寻授邠州节度使。遣会兵制置盐州,蕃戎 逃遁,获陷蕃士庶千余人,遣复乡里。受诏与延州节度使,案:原本阙二字。进攻 夏州,累月不克,兵罢归镇。闵帝嗣位,与王思同攻凤翔,为副招讨使。禁军之溃, 彦稠欲沿流而遁,为军士所擒而献之。时末帝已至华州,令拘于狱,诛之。汉高祖 即位,与王思同并制赠侍中。

  宋令询,不知何许人也。闵帝在籓时,补为客将,知书乐善,动皆由礼。长兴 中,闵帝连典大籓,迁为都押衙,参辅阃政,甚有时誉,闵帝深委之。及闵帝嗣位, 硃、冯用事,不欲闵帝之旧臣在于左右,乃出为磁州刺史。闵帝蒙尘于卫,令询日 令人奔问。及闻帝遇害,大恸半日,自经而卒。

  史臣曰:夫代大匠斫者,犹伤其手,况代天子执赏罚之柄者乎!是以古之贤人, 当大任、秉大政者,莫不卑以自牧,推之不有,廓自公之道,绝利己之欲,然后能 保其身而脱其祸也。而重诲何人,安所逃死,古语云:“无为权首,反受其咎。” 重诲之谓欤!自宏昭而下,力不能卫社稷,谋不能安国家,相踵而亡,又谁咎也。 唯令询感故君之旧恩,由大恸而自绝,以兹陨命,足以垂名。

列传十九

  豆卢革,祖籍,同州刺史。父瓚,舒州刺史。《宣和书谱》云:失其世系。革 少值乱离,避地鄜、延,转入中山,王处直礼之,辟于幕下,有奏记之誉。因牡丹 会赋诗,讽处直以桑柘为意,言甚古雅,渐加器仰,转节度判官。而理家无法,独 请谒处直,处直虑布政有缺,有所规谏,敛版出迎,乃为嬖人祈军职矣。

  天祐末,庄宗将即位,讲求辅相,卢质以名家子举之,征拜行台左丞相。同光 初,拜平章事。及登廊庙,事多错乱,至于官阶拟议,前后倒置,屡为省郎萧希甫 骏正,革改之,无难色。庄宗初定汴、洛,革引荐韦说,冀谙事体,与己同功。说 既登庸,复事流品,举止轻脱,怨归于革。又革、说之子俱授拾遗,父子同官,为 人所刺,遂改授员外郎。革请说之子涛为宏文馆学士,说请革之子升为集贤学士, 交致阿私,有同市井,识者丑之。革自作相之后,不以进贤劝能为务,唯事修炼, 求长生之术;尝服丹砂,呕血数日,垂死而愈。

  天成初,将葬庄宗,以革为山陵使。及木主归庙,不出私第,专俟旄镇,数日 无耗,为亲友促令入朝。安重诲对众辱之曰:“山陵使名衔尚在,不候新命,便履 公朝,意谓边人可欺也。”侧目者闻之,思有所中。初,萧希甫有正谏之望,革尝 阻之,遂上疏论革与说苟且自容,致君无状。复诬其纵田客杀人,冒元亨上第。遂 贬为辰州刺史,仍令所在驰驿发遣。后郑珏、任圜等连上三章,请不行后命,乃下 制曰:“豆卢革、韦说等,身为辅相,手握权衡,或端坐称臣,或半笑奏事,于君 无礼,举世宁容。革则暂委利权,便私俸禄,文武百辟皆从五月起支,父子二人偏 自正初给遣。说则自居重位,全紊大纲。叙廕贪荣,乱兒孙于昭穆;卖官润屋,换 令录之身名。丑行叠彰,群情共怒,虽居牧守,示塞非尤。革可责授费州司户参军, 说可夷州司户参军,皆员外置同正员,并所在驰驿发遣。”寻贬陵州长流百姓,委 长吏常知所在。天成二年夏,诏令逐处刺史监赐自尽,其骨肉并放逐便。

  子升,官至检校正郎,服金紫,寻亦削夺。《宝晋斋法书赞》载豆卢革《田园 帖》云:大德欲要一居处,畿甸间旧无田园,鄜州虽有三两处庄子,缘百姓租佃多 年,累有令公大王书请,却给还人户,盖不欲侵夺疲民,兼虑无知之辈,妄有影庇 包役云云。岳珂曰:此帖乃与僧往还书,其畏强籓避罪罟,盖栗栗渊冰,然其后卒 以故纵田客贬夜郎,正坐所畏,信乎乱邦之不可居也。是时据鄜乃高万兴,官检校 太师、中书令,封北平王,即革所谓“令公大王”者。官故梁授,唐命维新,而颛 面正朝者,不能致褫鞶之诛,而反窃贡秉旄之佞,唐之不竞,有自来矣。

  韦说,福建观察使岫之子也。案:以下有阙文。庄宗定汴、洛,说与赵光允同 制拜平章事。说性谨重,奉职常不造事端。时郭崇韬秉政,说等承顺而已,政事得 失,无所措言。初,或有言于崇韬,铨选逾滥,选人或取他人出身衔,或取父兄资 绪,与令史囊橐罔冒,崇韬乃条奏其事。其后郊天,行事官数千人,多有告敕伪滥, 因定去留,涂毁告身者甚众,选人号哭都门之外。议者亦以为积弊累年,一旦澄汰 太细,惧失惟新含垢之意。时说与郭崇韬国列,不能执而止之,颇遭物议。说之亲 党告之,说曰:“此郭汉子之意也。”及崇韬得罪,说惧流言所钟,乃令门人左拾 遗王松、吏部员外郎李慎仪等上疏,云:“崇韬往日专权,不闲故事,塞仕进之门, 非奖善之道。”疏下中书,说等覆奏,深诋崇韬,识者非之。又有王傪者,能以多 岐取事,纳赂于说,说以其名犯祖讳,遂改之为“操”,拟官于近甸。及明宗即位, 说常虑身危,每求庇于任圜,常保护之。说居有井,昔与邻家共之,因嫌鄙杂,筑 垣于外。邻人讼之,为希甫疏论,以为井有货财,及案之本人,惟称有破釜一所, 反招虚妄。初贬叙州刺史,寻责授夷州司户参军。

  初,说在江陵,与高季兴相知,及入中书,亦常通信币。自讨西蜀,季兴请攻 峡内,庄宗许之:“如能得三州,俾为属郡。”西川既定,季兴无尺寸之功。洎明 宗缵承,季兴频请三郡,朝廷不得已而与之。革、说方在中书,亦预其议。及季兴 占据,独归其罪,流于合州。明年夏,诏曰:“陵州、合州长流百姓豆卢革、韦说, 顷在先朝,擢居重任,欺公害物,黩货卖官。静惟肇乱之端,更有难容之事,且夔、 忠、万三州,地连巴蜀,路扼荆蛮,藉皇都弭难之功,徇逆帅僭求之势,罔予视听, 率意割移。将千之土疆,开通狡穴;动两川之兵赋,御捍经年。致朕莫遂偃戈,犹 烦运策。近者西方鄴虽复要害,高季兴尚固窠巢,增吾旰食之忧,职尔朋奸之计。 而又自居贬所,继出流言。苟刑戮之稽时,处忠良于何地?宜令逐处刺史监赐自尽。” 《欧阳史》:说子涛,晋天福初,为尚书膳部员外郎,卒。

  卢程,唐朝右族。祖懿,父蕴,历仕通显。程,天复末登进士第,崔魏公领盐 铁,署为巡官。昭宗迁洛阳,柳璨陷右族,程避地河朔,客游燕、赵,或衣道士服, 干谒籓伯,人未知之。豆卢革客游中山,依王处直,卢汝弼来太原。程与革、弼皆 朝族知旧,因往来依革,处直礼遇未优,故投于太原;汝弼因为延誉,庄宗署为推 官,寻改支使。程褊浅无他才,惟务恃门第,口多是非,笃厚君子尤薄之。

  初,判官王缄从军掌文翰,胡柳之役,缄殁于军。庄宗归宁太原,置酒公宴, 举酒谓张承业曰:“予今于此会取一书记,先以卮酒辟之。”即举酒属巡官冯道, 道以所举非次,抗酒辞避。庄宗曰:“勿谦挹,无逾于卿也。”时以职列序迁,则 程当为书记,汝弼亦左右之。程既失职,私怀愤惋,谓人曰:“主上不重人物,使 田里兒居余上。”先是,庄宗尝于帐中召程草奏,程曰:“叨忝成名,不闲笔砚。” 由是文翰之选,不及于程。时张承业专制河东留守事,人皆敬惮。旧例,支使监诸 廪出纳,程诉于承业曰:“此事非仆所长,请择能者。”承业叱之曰:“公称文士, 即合飞文染翰,以济霸国,尝命草辞,自陈短拙,及留职务,又以为辞,公所能者 何也?”程垂泣谢之。后历观察判官。

  庄宗将即位,求四镇判官可为宰辅者。时卢汝弼、苏循相次沦没,当用判官卢 质。质性疏放,不愿重位;求留太原,乃举定州判官豆卢革,次举程,即诏征之, 并命为平章事。程本非重器,骤历显位,举止不恆。时朝廷草创,庶物未备,班列 萧然,寺署多缺。程、革受命之日,即乘肩舆,驺导喧沸。庄宗闻诃导之声,询于 左右,曰:“宰相担子入门。”庄宗骇异,登楼视之,笑曰:“所谓似是而非者也。” 顷之,遣程使晋阳宫册皇太后。山路险阻,往复绵邈,程安坐肩舆,所至州县,驱 率丁夫,长吏迎谒,拜伏舆前,少有忤意,因加笞辱。

  及汴将王彦章陷德胜南城,争攻杨刘,庄宗御军苦战,臣下忧之,咸白宰臣, 欲连章规谏,请不躬御士伍。豆卢革言及汉高临广武事,矢及于胸,绐云中足。程 曰:“此刘季失策。”众皆缩颈。尝论近世士族,或曰:“员外郎孔明龟,善和宰 相之令绪,宣圣之系孙,得非盛欤!”程曰:“止于孔子之后,盛则吾不知也。” 亲党有假驴夫于程者,程帖府给之,府吏诉云无例,程怒鞭吏背。时任圜为兴唐少 尹,庄宗从姊婿也,凭其宠戚,因诣程。程方衣鹤氅、华阳巾,凭几决事,见圜怒 詈曰:“是何虫豸,恃妇力耶!宰相取给于府县,得不识旧体!”圜不言而退,是 夜,驰至博平,面诉于庄宗。庄宗怒,谓郭崇韬曰:“朕误相此痴物,敢辱予九卿。” 促令自尽。崇韬亦怒,事几不测,赖卢质横身解之,遂降为右庶子。庄宗既定河南, 程随百官从幸洛阳,沿路坠马,因病风而卒。赠礼部尚书。

  赵凤,幽州人也。少为儒。唐天祐中,燕帅刘守光尽率部内丁夫为军伍,而黥 其面,为儒者患之。多为僧以避之,凤亦落发至太原。顷之,从刘守奇奔梁,梁用 守奇为博州刺史,表凤为判官。案:下有阙文。为郓州节度判官。唐庄宗闻凤名, 得之甚喜,以为护銮学士。后庄宗即位,拜凤中书舍人。及入汴,改授礼部员外郎。 庄宗及刘皇后幸张全义第,后奏曰:“妾五六岁失父母,每见老者,思念尊亲泣下, 以全义年德,妾欲父事之,以慰孤女之心。”庄宗许之,命凤作笺上全义,定往来 仪注。凤上书极谏,不纳。天成初,置端明殿学士,凤与冯道俱任其职。时任圜为 宰相,为安重诲所倾,以至罢相归磁州。及硃守殷以汴州叛,驰驿赐圜自尽。既而 凤哭谓安重诲曰:“任圜,义士也,肯造逆谋以雠君父乎?如此滥刑,何以安国!” 重诲笑而不责。是冬,权知贡举。

  明年春,有僧自西国取经回,得佛牙大如拳,褐渍皴裂,进于明宗。凤扬言曰: “曾闻佛牙锤锻不坏,请试之。”随斧而碎。时宫中所施已逾数千缗,闻毁乃止。 及车驾还洛,留知汴州事,寻授中书侍郎、平章事。李之仪《姑溪居士集》:凤为 《庄宗实录》,将何挺论刘煦疏不载,昫既相,遂引凤共政事。长兴中,安重诲出 镇河中,人无敢言者,惟凤极言于上前曰:“重诲是陛下家臣,其心终不背主,五 年秉权,贤豪俯伏,但不周防,自贻浸润。”明宗以为朋党,不悦其奏。重诲获罪, 乃出邢州节度使。及闵帝蒙尘于卫州,凤集宾佐军校,垂涕曰:“主上播迁,渡河 而北,吾辈安坐不赴奔问,于礼可乎?”军校曰:“唯公所使。”将行,闻闵帝遇 弑而止。清泰初,召还,授太保。既而病足,不能朝谒。疾笃,自为蓍筮,卦成, 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而复穷贱;吾年已五十,又为将相,岂有遐寿哉!” 清泰二年三月卒。

  凤性豁达,轻财重义,凡士友以穷厄告者,必倾其资而饷之,人士以此多之也。

  李愚,字子晦。自称赵郡平棘西祖之后,家世为儒。父瞻业,应进士不第,遇 乱,徙家渤海之无棣,以诗书训子孙。愚童龀时,谨重有异常兒,年长方志学,遍 阅经史。慕晏婴之为人,初名晏平。为文尚气格,有韩、柳体。厉志端庄,风神峻 整,非礼不言,行不苟且。愚初以艰贫,求为假官,沧州卢彦威署安陵簿。丁忧, 服阕,随计之长安。属关辅乱离,频年罢举,客于蒲、华之间。光化中,军容刘季 述、王奉先废昭宗,立裕王,五月余,诸侯无奔问者。愚时在华阴,致书于华帅韩 建,其略曰:“仆关东一布衣耳,幸读书为文,每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之 事,常痛心切齿,恨不得抽肠蹀血,肆之市朝。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余, 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喻也。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外镇诸 侯,虽有权而无志。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往年车辂播迁,号泣奉迎,累岁供馈, 再复朝庙,义感人心,至今歌咏。此时事势,尤异于前,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 自宫闱变故,已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 连衡,鼓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如何决策!此必然之势也。不如驰檄四方,谕以 逆顺,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浃旬之间,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 建深礼遇之,坚辞还山。天复初,驾在凤翔,汴军攻蒲、华,愚避难东归洛阳。时 卫公李德裕孙道古在平泉旧墅,愚往依焉。子弟亲采梠负薪,以给朝夕,未尝干人。 故少师薛廷珪掌贡籍之岁,登进士第;又登宏词料,授河南府参军,遂下居洛表白 沙之别墅。

  梁有禅代之谋,柳璨希旨杀害朝士,愚以衣冠自相残害,乃避地河朔,与宗人 李延光客于山东。梁末帝嗣位,雅好儒士,延光素相款奉,得侍讲禁中,屡言愚之 行高学赡,有史鱼、蘧瑗之风。召见,嗟赏久之,擢为左拾遗。俄充崇政院直学士, 或预咨谋,而俨然正色,不畏强御。衡王入朝,重臣李振辈皆致拜,惟愚长揖。末 帝让之曰:“衡王,朕之兄。朕犹致拜,崇政使李振等皆拜,尔何傲耶!”对曰: “陛下以家人礼兄,振等私臣也。臣居朝列,与王无素,安敢谄事。”其刚毅如此。 晋州节度使华温琪在任违法,籍民家财,其家讼于朝,制使劾之,伏罪。梁末帝以 先朝草昧之臣,不忍加法,愚坚按其罪。梁末帝诏曰:“朕若不与鞫穷,谓予不念 赤子;若或遂行典宪,谓予不念功臣。为尔君者,不亦难乎!其华温琪所受赃,宜 官给代还所讼之家。”贞明中,通事舍人李霄佣夫殴僦舍人致死,法司案律,罪在 李霄。愚白:“李霄手不斗殴。庸夫致死,安得坐其主耶!”以是忤旨。愚自拾遗 再迁膳部员外郎,赐绯,改司勋员外郎,赐紫,至是罢职,历许、邓观察判官。

  初在内职,慈州举子张砺依焉。贞明中,砺自河阳北归庄宗,补授太原府掾, 出入崇闼之间,揄扬愚之节概,及言愚之所为文《仲尼遇》、《颜回寿》、《夷齐 非饿人》等篇,北人望风称之。洎庄宗都洛阳,邓帅俾奏章入朝,诸贵见之,礼接 如旧。寻为主客郎中,数月,召为翰林学士。三年,魏王继岌征蜀,请为都统判官, 仍带本职从军。时物议以蜀险阻,未可长驱,郭崇韬问计于愚,愚曰:“如闻蜀人 厌其主荒恣,仓卒必不为用。宜乘其人二三,风驰电击,彼必破胆,安能守险。” 及前军至固镇,收军食十五万斛,崇韬喜,谓愚曰:“公能料事,吾军济矣!”招 讨判官陈乂至宝鸡,称疾乞留在后。愚厉声曰:“陈乂见利则进,惧难则止。今大 军涉险,人心易惑,正可斩之以徇。”由是军人无迟留者。是时,军书羽檄,皆出 其手。蜀平,就拜中书舍人。师还,明宗即位。时西征副招讨使任圜为宰相,雅相 钦重,屡言于安重诲,请引为同列;属孔循用事,援引崔协以塞其请。俄以本职权 知贡举,改兵部侍郎,充翰林承旨。长兴初,除太常卿,属赵凤出镇邢台,乃拜中 书侍郎、平章事,转集贤殿大学士。

  长兴季年,秦王恣横,权要之臣,避祸不暇,邦之存亡,无敢言者。愚性刚介, 往往形言,然人无唱和者。后转门下侍郎,监修国史,兼吏部尚书,与诸儒修成 《创业功臣传》三十卷。愚初不治第,既命为相,官借延宾馆居之。尝有疾,诏近 臣宣谕,延之中堂,设席惟筦秸,使人言之,明宗特赐帷帐茵褥。《职官分纪》云: 长兴四年,愚病,明宗遣中使宣问。愚所居寝室,萧然四壁,病榻弊氈而已。中使 具言其事,帝曰:“宰相月俸几何?而委顿如此。”诏赐绢百匹、钱百千、帷帐什 物一十三事。

  闵帝嗣位,志修德政,易月之制才除,便延访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 录》,有意于致理。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少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 奈宗社何!”皆惕息而不敢言。以恩例进位左仆射。清泰初,徽陵礼毕,冯道出镇 同州,愚加特进、太微宫使、宏文馆大学士。宰相刘昫与冯道为婚家,道既出镇, 两人在中书,或旧事不便要厘革者,对论不定。愚性太峻,因曰:“此事贤家翁所 为,更之不亦便乎!”昫憾其言切,于是每言必相折难,或至喧呼。无几,两人俱 罢相守本官。清泰二年秋,愚已婴疾,率多请告,累表乞骸,不允,卒于位。

  任圜,京兆三原人。祖清,成都少尹。父茂宏,避地太原,奏授西河令;有子 五人,曰图、回、圜、团、冏,风彩俱异。武皇爱之,以宗女妻圜,历代、宪二郡 刺史。

  李嗣昭典兵于晋阳,与圜游处甚洽,及镇泽潞,请为观察支使,解褐,赐硃绂。 圜美姿容,有口辩。嗣昭为人间谍于庄宗,方有微隙,圜奉使往来,常申理之,克 成友于之道,圜之力也。及丁母忧,庄宗承制起复潞州观察判官,赐紫。常山之役, 嗣昭为帅,卒于军,圜代总其事,号令如一,敌人不知。庄宗闻之,倍加奖赏。是 秋,复以上党之师攻常山,城中万人突出,大将孙文进死之,贼逼我军,圜麾骑士 击之,颇有杀获。尝以祸福谕其城中,镇人信之,使乞降。及城溃,诛元恶之外, 官吏咸保其家属,亦圜所庇护焉。庄宗改镇州为北京,以圜为工部尚书兼真定尹、 北京副留守,行留守事。明年,郭崇韬兼镇,改行军司马,充北面水陆转运使,仍 知府事。同光三年,归朝,守工部尚书。

  崇韬伐蜀,奏令从征,西蜀平,署圜黔南节度使,恳辞遂止。魏王班师,行及 利州,康延孝叛,以劲兵八千回劫西川。继岌闻之,夜半命中使李廷安召圜,圜方 寝,廷安登其床以告之,圜衣不及带,遽见继岌。继岌泣而言曰:“绍琛负恩,非 尚书不能制。”即署圜为招讨副使,与都指挥使梁汉颙等率兵攻延孝于汉州,擒之。 旋至渭南,继岌遇害。圜代总全师,朝于洛阳。明宗嘉其功,拜平章事,判三司。 圜拣拔贤俊,杜绝幸门,百官俸入为孔谦减折。圜以廷臣为国家羽仪,故优假班行, 禁其虚估,期月之内,府库充赡,朝廷修葺,军民咸足。虽忧国如家,而切于功名, 故为安重诲所忌。尝与重诲会于私第,有妓善歌,重诲求之不得,嫌隙自兹而深矣。 先是,使人食券,皆出于户部,重诲止之,俾须内出,争于御前,往复数四,竟为 所沮,《通鉴》:安重诲与圜争于上前,往复数四,声色俱厉。上退朝,宫人问上: “适与重诲论事为谁?”上曰:“宰相。”宫人曰:“妾在长安宫中,未尝见宰相、 枢密奏事敢如是者,盖轻大家耳!”上愈不悦。因求罢三司。

  天成二年,除太子少保致仕,出居磁州。及硃守殷叛,重诲乘间诬其结构,立 遣人称制就害之,乃下诏曰:“太子少保致仕任圜,早推勋旧,曾委重难,既退免 于剧权,俾优闲于外地,而乃不遵礼分,潜附守殷,缄题罔避于嫌疑,情旨颇彰于 怨望。自收汴垒,备见踪由,若务含宏,是孤典宪,尚全大体,止罪一身。宜令本 州于私第赐自尽。”圜受命之日,聚族酣饮,神情不挠。清泰中,制赠太傅。

  子彻,仕皇朝,位至度支郎中,卒。

  史臣曰:革、说承旧族之胄,佐新造之邦,业虽谢于财成,罪未闻于昭著,而 乃为权臣之所忌,顾后命以无逃,静而言之,亦可悯也。卢程器狭如是,形渥攸宜。 赵凤、李愚,咸以文学之名,俱践岩廊之位,校其贞节,愚复优焉。任圜有纵横济 物之才,无明哲保身之道,退犹不免,吁可悲哉!

列传二十

  薛廷珪,其先河东人也。父逢,咸通中为秘书监,以才名著于时。廷珪,中和 年在西川登进士第,累历台省。《旧唐书》:大顺初,累迁司勋员外郎、知制诰。 乾宁中,为中书舍人。驾在华州,改散骑常侍,寻请致仕,客游蜀川。昭宗迁洛阳, 征为礼部侍郎。《旧唐书》:光化中,复为中书舍人,迁邢部、吏部二侍郎,权知 礼部贡举,拜尚书左丞。时柳璨屠害朝士,衣冠毕罹其毒,廷珪以居常退让获全。 《新唐书》:硃全忠兼四镇,廷珪以官告使至汴,客将先见,讽其拜。廷珪佯不晓, 曰:“吾何德,敢受令公拜乎!”及见,卒不肯加礼。入梁为礼部尚书。庄宗平定 河南,以廷珪年老,除太子少师致仕。《通鉴》:廷珪与李琪尝为太祖册礼使。同 光三年九月卒。赠右仆射。所著《凤阁词书》十卷、《克家志》五卷,并行于世。 初,廷珪父逢,著《凿混沌》、《真珠帘》等赋,大为时人所称。廷珪既壮,亦著 赋数十篇,同为一集,故目曰《克家志》。

  崔沂,《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沂,字德润。大中时宰相魏公铉之幼子也。 兄沆,广明初亦为宰辅。沂举进士第,历监察、补阙。昭宗时,累迁至员外郎、知 制诰。性抗厉守道,而文藻非优,尝与同舍颜荛、钱珝俱秉笔,见荛、珝赡速,草 制数十,无妨谭笑,而沂自愧。翌日,谒国相诉曰:“沂疏浅,不足以供词翰之职。” 相辅然之,移为谏议大夫。入梁,为御史司宪,纠缪绳违,不避豪右。开平中,金 吾街使寇彦卿入朝,过天津桥,市民梁现者不时回避,前导伍伯捽之,投石栏以致 毙。彦卿自前白于梁祖,梁祖命通事舍人赵可封宣谕,令出私财与死者之家,以赎 其罪。沂奏劾曰:“彦卿位是人臣,无专杀之理。况天津桥御路之要,正对端门, 当车驾出入之途,非街使震怒之所。况梁现不时回避,其过止于鞭笞。捽首投驱, 深乖朝宪,请论之以法。”梁祖惜彦卿,令沂以过失论,沂引斗竞律,以怙势力为 罪首,下手者减一等。又斗殴条,不斗故殴伤人者,加伤罪一等。沂表入,责授彦 卿游击将军、左卫中郎将。沂刚正守法,人士多之。迁左司侍郎,改太常卿,转礼 部尚书。贞明中,带本官充西京副留守。时张全义留守、天下兵马副元帅、河南尹、 判六军诸卫事、守太尉、中书令、魏王,名位之重,冠绝中外。沂至府,客将白以 副留守合行廷礼,沂曰:“张公官位至重,然尚带府尹之名,不知副留守见尹之仪 何如?”全义知之,遽引见沂,劳曰:“彼此有礼,俱老矣,勿相劳烦。”庄宗兴 复唐室,复用为左丞,判吏部尚书铨选司,坐累谪石州司马。明宗即位,召还,复 为左丞。以衰疾告老,授太子少保致仕。卒于龙门之别墅,时年七十余。赠太子少 傅。

  刘岳,字昭辅。其先辽东襄平人,元魏平定辽东,徙家于代,随孝文迁洛,遂 为洛阳人。八代祖民部尚书渝国公政会,武德时功臣。祖符,蔡州刺史。父珪,洪 洞县令。符有子八人,皆登进士第。珪之母弟瑰、玕,异母弟崇夷、崇龟、崇望、 崇鲁、崇谟。崇龟,乾宁中广南节度使;崇望,乾宁中宰相;崇鲁、崇谟、崇夷, 并历朝省。岳少孤,亦进士擢第,历户部巡官、郑县簿、直史馆,转左拾遗、侍御 史。梁贞明初,召入翰林为学士。岳为文敏速,尤善谈谐,在职累迁户部侍郎,在 翰林十二年。庄宗入汴,随例贬均州司马,寻丁母忧,许自贬所奔丧,服阕,授太 子詹事。明宗即位,历兵部吏部侍郎、秘书监、太常卿。卒年五十六。赠吏部尚书。 岳文学之外,通于典礼。天成中,奉诏撰《新书仪》一部,文约而理当,今行于世。

  子温叟,仕至御史中丞。《国老谈苑》云:刘温叟方正守道,以名教为己任。 幼孤,事母以孝闻,其母甚贤。初为翰林学士,私庭拜母,母即命二婢箱擎公服、 金带,置于阶下,谓温叟曰:“此汝父长兴中入翰林时所赐也。自先君子薨背以来, 尝惧家门替坠,今汝能自致青云,继父之职,可服之无愧矣!”因欷歔掩泣。温叟 伏地号恸,退就别寝,素衣蔬食,追慕数日,然后服之,士大夫以为得礼。

  封舜卿,案:原本有阙文。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封氏世居渤海蓚县。 舜卿,字赞圣,父敖,字硕夫,户部尚书、渤海县男。《唐书》有传。仕梁,为礼 部侍郎,知贡举。开平三年,奉使幽州,以门生郑致雍从行,复命之日,又与致雍 同受命入翰林为学士。致雍有俊才,舜卿虽有文辞,才思拙涩,及试五题,不胜困 弊,因托致雍秉笔,当时讥者以为座主辱门生。案:以下有阙文。庄宗同光已来, 累历清显。封氏自太和以来,世居两制,以文笔称于时。舜卿从子渭,《世系表》: 渭,字希叟。昭宗迁洛时,为翰林学士,舜卿为中书舍人,叔侄对掌内外制。

  从子翘,于梁贞明中亦为翰林学士。天成中,为给事中,因转对上言,以星辰 合度,风雨应时,请御前香一合,帝亲爇一炷,余令于塔庙中焚之,贵表精至。议 者以翘时推名族,出朝苑,登琐闱,甚有岩廊之望,而忽有此请,乃近诸妖佞耳, 物望由是减之。案:以下残阙。

  窦梦徵,同州人。少苦心为文,登进士第,历校书郎,自拾遗召入翰林,充学 士。梁贞明中,加两浙钱镠元帅之命。梦徵以镠无功于中原,兵柄不宜虚授,其言 切直。梁末帝以触时忌,左授外任。《玉堂闲话》:窦以钱公无功于本朝,僻在一 方,坐邀恩泽,不称是命,乃抱麻哭于朝。翌日,窦谪掾于东州。有顷,复召为学 士。及庄宗入汴,梦徵以例贬沂州,居尝感梁末帝旧恩,因为《祭故君文》云: “呜呼!四海九州,天回眷命,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当革故以鼎新,若金销而火 盛,必然之理,夫何足竞”云。秉笔者皆许之,寻量移宿州。天成初,迁中书舍人, 复入为翰林学士、工部侍郎。卒,赠礼部尚书。《玉堂闲话》:窦失意被谪,尝郁 郁不乐,曾梦有人谓曰:“君无自苦,不久当复故职。然将来慎勿为丞相,苟有是 命,当万计避之。”其后窦复居禁职。有顷,迁工部侍郎。窦忽忆梦中所言,深恶 其事。然已受命,不能逊避,未几果卒。梦徵随计之秋,文称甚高,尤长于笺启, 编为十卷,目曰《东堂集》,行于世。

  李保殷,河南洛阳人也。昭宗朝,自处士除太子正字,改钱塘县尉。浙东帅董 昌辟为推官,调补河府兵曹参军,历长水令、《毛诗》博士,累官至太常少卿、端 王傅。入为大理卿,撰《刑律总要》十二卷;与兵部侍郎郗殷象论刑法事。左降房 州司马。同光初,授殿中监,以其素有明法律之誉,拜大理卿;未满秩,属为人所 制。保殷曰:“人之多辟,无自立辟。”乃谢病以归,卒于洛阳。

  归蔼,字文彦,吴郡人也。曾祖登,祖融,父仁泽,位皆至列曹尚书、观察使。 蔼登进士第,及升朝,遍历三署。案:以下疑有阙文。据《旧唐书·昭宗纪》:天 祐元年七月,宴于文思殿。硃全忠入,百官或坐于廊下,全忠怒,笞通引官何凝。 丙寅,制金紫光禄大夫、行御史中丞、上柱国韩仪责授棣州司马,侍御史归蔼责授 登州司户,坐百官傲全忠也。同光初,为尚书右丞,迁刑、户二部侍郎,以太子宾 客致仕,卒年七十六。

  孔邈,文宣王四十一代孙。身长七尺余,神气温厚。登进士第,历校书郎、万 年尉,充集贤校理,为谏议大夫,以年老致仕。案:《孔邈传》,原本残阙。考 《册府元龟》云:乾宁五年,登进士第,除校书郎。崔远在中书,奏为万年尉,充 集贤校理,以亲舅独孤损方在廊庙,避嫌不赴职。

  张文宝,昭宗朝谏议大夫顗之子也。文宝初,依河中硃友谦为从事。庄宗即位 于魏州,以文宝知制诰,历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知贡举,迁吏部侍 郎。文宝性雅淡稽古。长兴初,奉使浙中,泛海船坏,水工以小舟救,文宝与副使 吏部郎中张绚信风至淮南界,伪吴杨溥礼待甚至,兼厚遗钱币、食物。文宝受其食 物,反其钱币,吴人善之,送文宝等复至杭州宣国命,还青州,卒。

  子吉,嗣位邑宰。

  陈乂,蓟门人也。少好学,善属文。因避乱,客于浮阳,转徙于大梁。梁将张 汉杰延于私邸,表授太子舍人。庄宗平梁,郭崇韬遥领常山,召居宾榻。崇韬从魏 王继岌伐蜀,署为招讨判官。崇韬死,明宗即位,随任圜归阙,圜荐之于朝,除膳 部员外郎、知制诰,累迁中书舍人。乂性阴僻,寡与人合,不为当路所与。寻移左 散骑常侍,由是忿以成疾,逾月而卒。

  乂微有才术,尝自恃其能。为判官日,人有造者,垂帷深处,罕见其面。及居 西掖,而姿态愈倨,位竟不至公卿,盖器度促狭者也。然乂性孤执,尤廉于财。长 兴中,尝自舍人衔命册晋国公主石氏于太原,晋高祖善待之,但讶其高岸。人或有 献可于乂,宜陈一讴颂以称晋高祖之美,可邀其厚贿耳。乂曰:“人生贫富,咸有 定分,未有持天子命违礼以求利,既损国纲,且亏士行,乂今生所不为也。”闻者 嘉之。晋高祖即位,赠礼部尚书。

  刘赞,魏州人也。幼有文性。父玭,为令录,诲以诗书,夏月令服青襦单衫。 玭每肉食,别置蔬食以饭赞,谓之曰:“肉食,君之禄也。尔欲食肉,当苦心文艺, 自可致之,吾禄不可分也。”由是赞及冠有文辞,年三十余登进士第。魏州节度使 罗绍威署巡官,罢归京师,依开封尹刘鄩。久之,租庸使赵岩表为巡官,累迁至户 部员外郎,职如故。庄宗入汴,租庸副使孔谦以赞里人,表为盐铁判官。天成中, 历知制诰、中书舍人。与学士窦梦徵同年登第,邻居友善,梦徵卒,赞与同年杨凝 式缌麻为位而哭,其家无嫡长,与视丧事,恤其孀稚,人士称之。改御史中丞、刑 部侍郎。

  赞性雍和,与物无忤,居官畏慎,人若以私干之,虽权豪不能移其操。未几, 改秘书监,兼秦王傅。《册府元龟》:秦王为元帅,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 与赞乡曲之旧,以秦王盛年自恣,须朝中选端士纳诲,冀其禀畏,乃奏荐赞焉。赞 节概贞素,忽闻其命,掩泣固辞,竟不能止。案《通鉴》:瓚自以左迁,泣诉,不 得免。胡三省注云:唐制,六部侍郎除吏部之外,余皆从四品下;王傅从三品。然 六部侍郎为向用,王傅为左迁,以职事有闲剧之不同也。当是时,从荣地居储副, 则秦王傅不可以闲官。言盖以从荣轻佻峻急,恐豫其祸,故求脱耳。时秦王参佐, 皆新进小生,动多轻脱,每称颂秦王功德,阿意顺旨,只奉谈笑,惟赞从容讽议, 必献嘉言。秦王常接见宾僚及游客,于酒筵之中,悉令秉笔赋诗。《册府元龟》: 时从荣溺于篇章,凡门客及通谒游士,必坐于客次,自出题目,令赋一章,然后接 见。赞为师傅,亦与诸客混,然容状不悦。秦王知其意,自是戒典客,赞至勿通, 令每月一度至衙。《言行龟鉴》载:刘赞谏秦王曰:“殿下宜以孝敬为职,浮华非 所尚也。”秦王不悦,戒阍者后弗引进。赞既官系王府,不敢朝参,不通庆吊,但 闭关喑呜而已,及秦王得罪,或言赞止于朝降,而赞已服麻衣备驴乘在门矣。闻其 言曰:“岂有国君之嗣,一旦举室涂地,而宾佐朝降,得免死,幸也。”俄而台史 示敕,长流岚州,即时赴贬所。在岚州逾年,清泰二年春,诏归田里。妻纥干氏涂 中卒,赞比羸瘠,恸哭殆绝,因之亦病,行及石会关而卒,时年六十余。

  史臣曰:自唐祚横流,衣冠扫地,苟无端士,孰恢素风。如廷珪之文学,崔沂 之刚正,刘岳之典礼,舜卿之掌诰,洎梦徵而下,皆蔚有贞规,无亏懿范,固可以 为搢绅之圭表,耸朝廷之羽仪,以之垂名,夫何不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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