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其它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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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袭列传一

  李茂贞,本姓宋,名文通,深州博野人。祖铎,父端。唐乾符中,镇州有博野 军,宿卫京师,屯于奉天,文通时隶本军为市巡,累迁至队长。黄巢犯阙,博野军 留于凤翔,时郑畋理兵于岐下,畋遣文通以本军败尚让之众于龙尾坡,以功为神策 军指挥使。硃玫之乱,唐僖宗再幸兴元,文通扈跸山南,论功第一,迁检校太保、 同平章事、洋蓬壁等州节度使,赐姓,名茂贞,僖宗亲为制字曰正臣。光启二年, 王行瑜杀硃玫于京师,李昌符拥兵于岐下,诏茂贞与陈佩等讨之。三年,诛昌符, 车驾还京,以茂贞为凤翔节度使,加检校太尉、兼待中、陇西郡王。

  大顺二年,观军容使杨复恭得罪,奔山南,与杨守亮据兴元叛,茂贞与王行瑜 讨平之。诏以宰相徐彦若镇兴元,茂贞违诏,表其假子继徽为留后,坚请旄钺,昭 宗不得已而授之。自是茂贞恃勋恣横,擅兵窥伺,颇干朝政,始萌问鼎之志矣。既 而逐泾原节度使张球、洋州节度使杨守忠、凤州刺史满存,皆夺据其地,奏请子弟 为牧伯,朝廷不能制。大臣奏议言其过者,茂贞即上章论列,辞旨不逊,奸邪者因 之附丽,遂成朋党,朝政于是隳焉。昭宗性英俊,不任其逼,欲加讨伐。乾宁初, 命宰臣杜让能调发军旅,师未越境,为茂贞所败。茂贞乘胜进屯三桥,京师大震, 士庶奔散,天子乃诛中尉西门君遂、李周潼等谢之。茂贞严兵不解,势将指阙,抗 言让能之罪,诛之方罢。及韦昭度、李谿为相,茂贞听崔昭纬之邪说,复沮其事, 表昭度等无相业,不可置之台司,恐乱天下。诏报曰:“军旅之事,吾则与籓臣图 之,朝廷命相,出自朕怀。”又请授王珙河中节度使,诏报曰:“太原表先至,已 许王珂,不可追改。”乾宁二年五月,茂贞与王行瑜、韩建称兵入觐,京师震恐, 天子御楼待之,抗表请杀宰相韦昭度、李谿以谢天下,移王珙于河中。既还,留其 假子继鹏宿卫,即阎珪也。时后唐武皇上表,请讨三镇以宁关辅。是岁七月,太原 之师至河中,继鹏与中尉景宣之子继晟迫车驾幸凤翔,昭宗曰:“太原军未至,銮 舆不可辄动,朕与诸王固守大内,卿等安辑京师,如太原实至,吾可以方略制之。” 继鹏与景宣、中尉骆全权因燔烧东市,中夜大噪。昭宗登承天门楼避乱,令捧日都 将李云守楼下,继鹏率众攻云。昭宗凭轩慰谕,继鹏弯弧大呼,矢拂御衣,中楼桷。 侍臣掖昭宗下楼还宫,继鹏即纵火攻宫门。昭宗诏诸王谋其所向,李云奏曰:“事 急矣,请且幸臣营。”云乃与扈跸都将李君庆卫昭宗出启夏门,驻华严寺。晡晚, 出幸南山之莎城,驻于石门山之佛寺。是月,武皇至渭北,遣副使王瑰奉表行在, 昭宗以武皇为行营都统,进讨邠、岐。茂贞惧,斩继鹏、继晟,上表待罪,昭宗原 之,武皇曰:“不诛茂贞,关辅无由宁谧。”时附茂贞者奏云:“若太原尽殄邠、 岐,必入关辅,京师忧未艾也。”乃诏武皇与茂贞和。及行瑜诛,武皇班师,茂贞 怨望骄横如故。

  明年五月,制授茂贞东川节度使。仍命通王、覃王治禁军于阙下,如茂贞违诏, 即讨之。茂贞惧,将赴镇。王师至兴平,夜自惊溃,茂贞因出乘之,官军大败。车 驾仓猝出幸华州,茂贞之众因犯京师,焚烧宫阙,大掠坊市而去,自此长安大内尽 为丘墟矣。四年,昭宗复命宰臣孙偓统军进讨,韩建谏止,令茂贞上章请雪。光化 中,加茂贞尚书令、岐王,令其子继筠以兵宿卫。

  天复元年十月,梁祖攻同、华,势逼京师。十一月六日,继筠与中尉韩全诲劫 昭宗幸凤翔,茂贞遂与全诲矫诏征兵天下,将讨梁祖。宰相崔允召梁祖引四镇之兵 屯岐下,重沟复垒围守。三年,茂贞山南诸州尽为王建所陷,泾、原、秦、陇、邠、 鄜、延、夏皆降于汴。茂贞独据孤城,内外援绝,乃请车驾还京,求和于汴,即斩 韩全诲等二十人首级送于梁祖。自是兵力殚尽,垂翅不振,惧梁祖复讨,请落尚书 令,许之。《九国志·李彦琦传》:彦琦本姓杨氏,凤翔李茂贞委以心腹之任,易 姓李氏,齿于诸子。后昭宗西幸,梁祖迎驾,攻逼岐下者累年,及昭宗东还,长围 方解。大军之后,府库空竭,彦琦请使甘州以通回鹘,往复二载,美玉、名马相继 而至,所获万计,茂贞赖之。

  及梁祖建号,茂贞与王建会兵于太原,志图兴复,竟无成功。茂贞疆土危蹙, 不遂僭窃之志,但开岐王府,署天官,目妻为皇后,鸣鞘掌扇,宣词令,一如王者 之制,然尚行昭宗之正朔焉。茂贞鼠形,多智数,军旅之事,一经耳目,无忘之者。 性至宽,有部将符昭者,人或告其谋变,茂贞亲至其家,去其爪牙,熟寝经宿而还。 军士有斗而诉者,茂贞曰:“吃令公一碗不托,与尔和解。”遂致上下服之。尤善 事母,母终,茂贞哀毁几灭性,闻者嘉之。但御军整众,都无纪律,当食则造庖厨, 往往席地而坐,内外持管钥者,亦呼为司空太保,与夫细柳、大树之威名,盖相远 矣。及庄宗平梁,茂贞自为季父,以书贺之。及闻庄宗入洛,惧不自安,方上表称 臣,寻遣其子继严来朝,诏茂贞仍旧官,进封秦王,所赐诏敕不名。又以茂贞宿 望耆老,特加优礼。及疾笃,遣中使遣医药问讯。同光二年夏四月薨,年六十九。 谥曰忠敬。子从严嗣。

  从严,茂贞之长子也。未冠,授谘议参军,赐绯鱼袋,寻还领彭州副使、凤 翔衙内都指挥使。天复中,自秦王府行军司马、检校太傅出为泾州两使留后。茂贞 寻承制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兼待中,四镇北庭行军、彰义军节度使。及唐 庄宗平梁,茂贞令从严入觐,制加从严兼中书令。俄而茂贞薨,遣奏权知凤翔 军府事,诏起复,授凤翔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三年九月,以魏王继岌伐蜀, 诏充供军转运应接使。四年正月,蜀平,继岌命部署王衍一行东下,至岐,监军使 柴重厚不与符印,促令赴阙。从严至华下,闻内难归镇,明宗诏诛重厚,从严 以军民不扰,重厚之力也,不以前事为隙,上表论救,事虽不允,时议嘉之。天成 元年五月,制落起复,加检校太师。其年九月,敕曰:“李从严等世联宗属,任 重籓宣,庆善有称,忠勤甚著。既预维城之列,宜新定体之文,是降宠光,以隆惇 叙,俾焕成家之美,贵从犹子之规,宜于‘严’、‘昶’、‘照’上改称‘从’。” 自长兴元年,明宗有事于南郊,从严入觐,礼毕,移镇汴州。四年,复入觐,改 天平军节度使。及唐末帝起兵于岐下,尽取从严家财器仗,以助军须。末帝发离 岐城,吏民扣马,乞以从严为帅,末帝许之。清泰初,即以从严复为凤翔节度 使,仍封秦国公。晋高祖登极,继封秦王、岐王,累食邑至一万五千户,食实封一 千五百户。少帝嗣位,加守太保。开运三年冬,卒于镇,年四十有九。

  从严少敏悟,善笔札,性柔和,无节操。当庄宗新有天下,因入觐,献宝装 针珥于皇后宫,时以为佞。但进退闲雅,慕士大夫之所为,有请谒者,无贤不肖皆 尽其敬。镇于岐山,前后二纪,每花繁月朗,必陈胜会以赏之,客有困于酒者,虽 吐茵堕帻而无厌色。左右或有过,未尝笞责。先人汧、陇之间,有田千顷、竹千亩, 恐夺民利,不令理之,致岐阳父老再陈借寇之言,良有以也。

  子永吉,历数镇行军司马。《五代史补》:李严,岐王之子,昆仲间第六, 官至中书令,世谓之“六令公”。性情好戏。为凤翔节度,因生辰,邻道持贺礼, 使毕至,有魏博使少年如美妇人,秦凤使矬陋且多髯,二人坐又相接,而魏使在下, 严因曰:“二使车一妍一丑,何不相嘲以为乐事。”魏博使恃少俊,先起曰: “今日不幸与水草大王接席。”秦凤使徐起应曰:“水草大王不敢承命,然吾子容 貌如此,又坐次相接,得非水草大王夫人耶?”在坐皆笑。

  从昶,茂贞之第二子也。十余岁署本道中军使。后唐同光中,茂贞疾,从昶年 十五,遣代兄从严为泾州两使留后,朝廷寻加节制。天成中,明宗即位,改镇三 峰,累官至检校太保。会郊天大礼,表请入觐,以恩加检校太傅。俄有代归阙,授 左骁卫上将军,改右龙武统军。未几,出镇许田,在镇三年。清泰中,复入为右龙 武统军,再迁左龙武统军。晋天福三年冬,卒于官,时年四十。赠太尉。

  从昶生于纨绮,少习华侈,以逸游宴乐为务,而音律图画无不通之。然性好谈 笑,喜接宾客,以文翰为赏,曾无虚日。复笃信释氏,时岐下有僧曰阿阇梨,通五 天竺语,为士人所归。从昶凡历三镇,无尤政可褒,无苛法可贬,人用安之,亦将 门之令嗣也。

  弟从照,历陇州刺史、诸卫大将军,卒。

  茂勋,茂贞之从弟也。唐末为凤翔都将,茂贞表为鄜州节度使,累官至兼侍中。 梁祖之围凤翔也,茂勋兵屯岐山,梁祖以羸师诱之,命孔勍潜率劲兵袭下鄜州,尽 俘其家,茂勋遂归于梁,改名周彝,署元帅府行军司马。开平中,为河阳节度使, 从梁祖伐镇州,围枣强县。时有一民缒城而出,茂勋纳之而不疑,一日,其民窃发, 以木檐击茂勋,踣于地,赖左右救至仅免。居无何,迁金吾上将军,副王瓚将兵于 景店,瓚令分屯西寨,庄宗击而败之,降为左卫上将军。逾年,以太子太傅致仕。 同光中,复名茂勋。天成初,以疾卒于洛阳。

  高万兴,河西人。祖君佐,鄜延节度判官。父怀迁,都押衙。万兴与弟万金俱 有武干,效用于本军。河西自王行瑜败后,郡邑皆为李茂贞之所强据,以其将胡敬 璋为节度使,万兴为敬璋骑将,昆弟俱有战功。邠州节度使杨崇本者,茂贞之假子 也,号李继徽。梁祖既弑昭宗,茂贞、继徽与西川王建之师会于岐阳,以图兴复, 皆陈兵关辅,梁祖遣将王重师守雍州、刘知俊守同州以拒之。天祐五年冬,敬璋卒, 崇本以其爱将刘万子为鄜延帅,万子以凶暴而失士心。又,崇本为汴人所攻。六年 二月,万子葬敬璋,将佐皆集于葬所,万兴、万金因会纵兵攻万子,杀之,归款于 汴。梁祖以万兴为鄜延招抚使,与刘知俊合兵攻收鄜、坊、丹、延等州,梁祖乃分 四州为二镇,以万兴、万金皆为帅。及万金卒,梁祖以万兴兼彰武、保大两镇,累 加至太师、中书令,封北平王。庄宗定河洛,万兴来朝,预郊礼陪位,既还镇,复 以旧爵授之。同光三年十二月,卒于位,以其子允韬权典留后。

  允韬,字审机。初仕梁朝,起家授同州别驾,寻加检校右仆射,改金紫光禄大 夫、检校司空,充保大军内外马步军指挥使。唐同光中,检校太保,充保大军两使 留后。万兴卒,允韬自理所奔丧。天成初,起复检校太傅,充延州节度使。长兴元 年,移镇邢州,顷之,为右龙武统军,未几,授滑州节度使。清泰二年八月,卒于 任,年四十二。诏赠太师。

  韩逊,本灵州之列校也。会唐季之乱,因据有其地,朝廷乃授以节钺。梁初, 累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开平中,梁将刘知俊自同州叛归凤翔,李茂贞以地褊不 能容,乃借兵以窥灵武,且图牧圉之地。知俊乃帅邠、岐、秦、泾之师数万攻逊于 灵州,逊竭力以拒之,久之,知俊遁去。梁祖嘉之,自是累加官至中书令,封颍川 郡王。逊亦善于为理,部民请立生祠堂于其地,梁祖许之,仍诏礼部待郎薛廷珪撰 文以赐之,其庙至今在焉。贞明初,逊卒于镇。

  洙,逊之子也。逊卒,三军推为留后,梁末帝闻之,起复正授灵武节度使、特 进、检校太傅、同平章事。贞明四年春,灵武将军尚贻敏等上言,洙已服阕,乞落 起复。梁末帝令中书商量,宰臣奏曰:“旧例籓镇落起复,如先人已是一品阶,即 与加爵;如未是一品阶,即合加阶。”乃授洙开府仪同三司。唐庄宗、明宗累加官 爵。天成四年夏,洙卒,朝廷以其弟澄为朔方军节度观察留后。是岁,有列校李宾 作乱,部内不安,乃遣使上表请帅于朝廷,明宗命前磁州刺史康福为朔方河西等军 节度、灵威雄警凉等州观察处置度支、温池榷税等使,仍遣福领兵万人赴镇,其后 灵武遂受代焉。

  李仁福,世为夏州牙将,本拓拔氏之族也。唐乾符中,有拓拔思恭为夏州节度 使,广明之乱,唐僖宗在蜀,诏以思恭为京城西北收复都统,预破黄巢有功,僖宗 赐姓,故仁福亦以李为氏。思恭卒,弟思谏继之。梁开平元年,授思谏检校太尉、 兼待中。二年,思谏卒,三军立其子彝昌为留后,寻起复,正授旄钺。三年春,牙 将高宗益等作乱,彝昌遇害,时仁福为蕃部指挥使,本州军吏迎立仁福为帅。其年 四月,梁祖降制授仁福检校司空,充定难军节度使。未几,后唐武皇遣大将周德威 会邠、凤之师五万同攻夏州,仁福固守月余,梁援军至,德威遁去,梁祖喜之,超 授检校太保、同平章事。仁福自梁贞明、龙德及后唐同光中,累官至检校太师、兼 中书令,封朔方王。长兴四年三月,卒于镇。其年追封虢王。子彝超嗣。

  彝超,仁福之次子也。历本州左都押衙、防遏使,仁福卒,三军立为帅,矫为 仁福奏云:“臣疾已甚,已委彝超权知军州事,乞降真命。”明宗闻之,遂以彝超 为延州留后,以延帅安从进为夏州留后。朝廷虑不从命,诏邠州节度使药彦稠、宫 苑使安从益等率师援送从进赴镇,仍降诏谕之云:

  近据西北籓镇奏,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薨。朕以仁福自分戎阃,远镇塞垣,威 惠俱行,忠孝兼著。当本朝播越之后,及先皇兴复之初,爰及眇躬,益全大节,统 临有术,远迩咸安。委伏方深,凋殒何速,忽窥所奏,深怆予怀。不朽之功,既存 于社稷;有后之庆,宜及于子孙。但以彼籓地处穷边,每资经略,厥子年才弱冠, 未历艰难,或亏驾御之方,定起奸邪之便。其李彝超已除延州节度观察留后,便勒 赴任。但夏、银、绥、宥等州,最居边远,久属乱离,多染夷狄之风,少识朝迁之 命,既乍当于移易,宜普示于渥恩。应夏、银、绥、宥等州管内,罪无轻重,常赦 所不原者,并公私债负、残欠税物,一切并放;兼自刺史、指挥使、押衙已下,皆 勒依旧,各与改转官资。

  朕自总万几,惟宏一德,内安华夏,外抚戎夷,先既怀之以恩,后必示之以信。 且如李从严之守岐、陇,疆土极宽;高允韬之镇鄜、延,甲兵亦众。咸能识时知 变,举族归朝。从严则见镇大梁,允韬则寻除钜鹿,次及昆仲,并建节旄,下至 将僚,悉分符竹。又若王都之贪上谷,李宾之吝朔方,或则结构契丹,偷延旦夕; 或则依凭党项,窃据山河。不禀除移,惟谋旅拒,才兴讨伐,已见覆亡。何必广引 古今,方明利害;只陈近事,聊谕将来。彼或要覆族之殃,则王都、李宾足为鉴戒; 彼或要全身之福,则允韬、从严可作规绳。朕设两途,尔宜自择。或虑将校之内、 亲要之间,幸彼幼冲,恣其荧惑,遂成骚动,致累生灵。今特差邠州节度使药彦稠 部领马步兵士五万人骑,送安从进赴任,从命者秋毫勿犯,违命者全族必诛,先令 后行,有犯无舍云。

  其年夏四月,彝超上言:“奉诏授延州留后,已迎受恩命,缘三军百姓拥隔, 未放赴任。”明宗遣阁门使苏继彦赍诏促之。五月,安从进领军至城下,彝超不受 代,从进驻军以攻之。秋七月,彝超昆仲登城谓从进曰:“孤弱小镇,不劳王师攻 取,虚烦国家饷运,得之不武,为仆闻天子,乞容改图。”时又四面党项部族万余 骑,薄其粮运,而野无刍牧,关辅之人,运斗粟束藁,动计数千,穷民泣血,无所 控诉,复为蕃部杀掠,死者甚众,明宗闻之,乃命班师。彝超亦上表谢罪,乃授彝 超检校司徒,充定难军节度使,既而修贡如初。清泰二年,卒于镇。弟彝兴袭其位。

  彝兴,本名彝殷,皇朝受命之初,以犯庙讳故改之。彝超既卒,时彝兴为夏州 行军司马,三军推为留后,唐末帝闻之,正授定难军节度使。晋天福初,加检校太 尉、同平章事。少帝嗣位,加检校太师。八年秋,彝兴弟绥州刺史彝敏与其党作乱, 为彝兴所逐,彝敏奔延州,彝兴押送到阙,骨肉二百余口,朝延以彝兴之故,絷送 本道斩之。开运元年春,诏以彝兴为契丹西南面招讨使。汉乾祐元年春,加兼侍中。 是岁,李守贞叛于河中,潜使人构之,彝兴为之出师,驻于延州之北境,既而闻守 贞被围,乃收军而退。周显德中,累加至守太傅、兼中书令,封西平王。皇朝建隆 元年春,制加守太尉,始改名彝兴。乾德五年秋,卒于镇。制赠太师,追封夏王。 子光睿继其位,其后事具皇朝日历。

世袭列传二

  高季兴,字贻孙,陕州硖石人也。本名季昌,及后唐庄宗即位,避其庙讳改焉。 幼隶于汴之贾人李七郎,梁祖以李七郎为子,赐姓,名友让。梁祖尝见季兴于仆隶 中,其耳面稍异,命友让养之为子。梁祖以季兴为牙将,渐能骑射。唐天复中,昭 宗在岐下,梁祖围凤翔日久,众议欲班师,独季兴谏止之,语在《梁祖纪》中。既 而竟迎昭宗归京,以季兴为迎銮毅勇功臣、检校大司空、行宋州刺史。从梁祖平青 州,改知宿州事,迁颍州防御使,梁祖令复姓高氏,擢为荆南兵马留后。荆州自唐 乾符之后,兵火互集,井邑不完,季兴招辑离散,流民归复,梁祖嘉之,乃授节钺。 梁开平中,破雷彦恭于朗州,加平章事。荆南旧无外垒,季兴始城之,遂厚敛于民, 招聚亡命,自后僭臣于吴、蜀,梁氏稍不能制焉,因就封渤海王。尝攻襄州,为孔 勍所败。

  及庄宗定天下,季兴来朝于洛阳,加兼中书令,时论多请留之,郭崇韬以方推 信义于华夏,请放归籓,季兴促程而去。至襄州,酒酣,谓孔勍曰:“是行有二错: 来朝一错,放回二错。”洎至荆南,谓宾佐曰:“新主百战方得河南,对勋臣夸手 抄《春秋》;又竖手指云:‘我于指头上得天下。’如此则功在一人,臣佐何有! 且游猎旬日不回,中外之情,其何以堪,吾高枕无忧矣。”乃增筑西面罗城,备御 敌之具。时梁朝旧军多为季兴所诱,由是兵众渐多,跋扈之志坚矣。明年,册拜南 平王。魏王继岌平蜀,尽选其宝货浮江而下,船至峡口,会庄宗遇祸,季兴尽邀取 之。明宗即位,复请夔、峡为属郡,初俞其请,后朝廷除刺史,季兴上言,称已令 子弟权知郡事,请不除刺史。不臣之状既形,诏削夺其官爵。天成初,命西方鄴兴 师收复三州,又遣襄州节度使刘训总兵围荆南,以问其罪,属霖潦,班师。三年冬, 季兴病脚气而卒。其子从诲嗣立,累表谢罪,请修职贡。由是复季兴官爵,谥曰武 信。

  从诲,初仕梁,历殿前控鹤都头、鞍辔库副使、左军巡使、如京使、左千牛大 将军、荆南衙内都指挥使,领濠州刺史,改归州刺史,累官至检校太傅。初,季兴 之将叛也,从诲常泣谏之,季兴不从。天成三年冬,季兴薨,从诲乃上表谢罪,复 修职贡。明宗嘉之,寻命起复,授荆南节度使、兼待中。长兴三年,加检校太尉。 应顺中,封南平王。清泰初,加检校太师。晋天福中,加守中书令。六年,襄州安 从进反,王师攻讨,从诲馈军食以助焉,诏书褒美,寻加守尚书令,从诲上章固让, 朝廷遣使敦勉,竟不受其命。时有术士言从诲年命有厄,宜退避宠禄故也。及契丹 入汴,汉高祖起义于太原,间道遣使奉贡,密有祈请,言俟车驾定河、汴,愿赐郢 州为属郡,汉祖依违之。及入汴,从诲致贡,求践前言,汉高祖不从。从诲怒,率 州兵攻郢州,旬日,为刺史尹实所败,自是朝贡不至。从诲东通于吴,西通于蜀, 皆利其供军财货而已。末年,以镇星在翼、轸之分,乃释罗纨,衣布素,饮食节俭, 以禳灾咎。寻令人祈托襄州安审琦,请归朝待罪,朝廷亦开纳之。汉乾祐元年冬十 一月,以疾薨于位。诏赠尚书令,谥曰文献。

  子保融嗣,位至荆南节度使、守太傅、中书令,封南平王。皇朝建隆元年秋卒。 谥曰贞懿。

  其诸将之倚任者,则有王保义。保义本姓刘,名去非,幽州人。少为县吏,粗 暴无行,习骑射,敢斗击。刘仁恭之子守奇善射,惟去非许以为能。守奇以兄守光 夺父位,亡入契丹,又自契丹奔太原,去非皆从之。庄宗之伐燕也,守奇从周德威 引军前进,师次涿州,刺史姜行敢登陴固守,去非呼行敢曰:“河东小刘郎领军来 为父除凶,尔何敢拒!”守奇免胄劳之,行敢遥拜,即开门迎降。德威害其功,密 告庄宗,言守奇心不可保。庄宗召守奇还计事,行次土门,去非说守奇曰:“公不 施寸兵下涿郡,周公以得非己力,必有如簧之间,太原不宜往也。公家于梁,素有 君臣之分,宜往依之,介福万全矣。”守奇乃奔梁,梁以守奇为沧州留后,以去非 为河阳行军司马。时谢彦章移去非为郢州刺史。及庄宗平河、洛,去非乃弃郡归高 季兴,为行军司马,仍改易姓名。自是季兴父子倚为腹心,凡守籓规画,出兵方略, 言必从之。乾祐元年夏,高从诲奏为武泰军节度留后,依前荆南行军司马,加检校 太尉。后卒于江陵。

  保勖,季兴之幼子也。钟爱尤甚,季兴在世时,或因事盛怒,左右不敢窃视, 惟保勖一见,季兴则怒自解,故荆人目之为“万事休”。皇朝建隆四年春卒。是岁, 荆门之地不为高氏所有,则“万事休”之言,盖先兆也。《五代史补》:高季兴, 本陵州陕人。为太祖裨将,出为郢州防御使。时荆南成汭征鄂州,不利而卒,太祖 命季兴为荆南留后。到未几,会武陵土豪雷彦恭作乱,季兴破之,遂以功授荆南节 钺。庄宗定天下,季兴首入觐,因拜中书令,封南平王。初,季兴尝从梁太祖出征, 引军早发,至逆旅,未晓,有妪秉烛迎门,具礼甚厚。季兴疑而问之,对曰:“妾 适梦有人叩关,呼曰:‘速起,速起,有裂土王来。’及起,盥嗽毕,秉烛开门, 而君子奄至,得非所谓王者耶?所以不敢亵慢尔。”季兴喜,及来荆南,竟至封王。 高从诲,季兴之庶子而处长,为性宽厚,虽士大夫不如也。天成中,季兴叛,从诲 力谏之,不从。及季兴卒,朝廷知从诲忠,使嗣,亦封南平王。初,季兴之事梁也, 每行军,常以爱姬张氏自随。一旦军败,携之而窜,遇夜,误入深涧中。时张氏方 妊行迟,季兴恐为所累,俟其寝酣,以剑刺岸边,而压杀之,然后驰去。既而岸欲 崩,张氏且惊起,呼季兴曰:“妾适梦大山崩而压妾身,有神人披金甲执戈以手托 之,遂免。”季兴闻之,谓必生贵子,遂挈之行,后生从诲。梁震,蜀郡人。有才 略,登第后寓江陵,高季兴素闻其名,欲任为判官。震耻之,然难于拒,恐祸及, 因谓季兴曰:“本山野鄙夫也,非有意于爵禄,若公不以孤陋,令陪军中末议,但 白衣从事可矣。”季兴奇而许之,自是震出入门下,称前进士而已。同光中,庄宗 得天下,季兴惧而入觐,时幕客皆赞成,震独以为不可,谓季兴曰:“大王本梁朝, 与今上世称仇敌,血战二十年,卒为今上所灭,神器大宝虽归其手,恐余怒未息, 观其旧将,得无加害之心,宜深虑焉。”季兴不从。及至,庄宗果欲留之,枢密郭 崇韬切谏,以为不可:“天下既定,四方诸侯虽相继称庆,然不过子弟与将吏耳, 惟季兴而躬自入觐,可谓尊奖王室者也。礼待不闻加等,反欲留絷之,何以来远臣? 恐此事一行,则天下解体矣。”庄宗遂令季兴归。行已浃旬,庄宗易虑,遽以诏命 襄州节度刘训伺便囚之。而季兴至襄州,就馆而心动,谓吏曰:“吾方寸扰乱,得 非朝廷使人追而杀吾耶!梁先辈之言中矣,与其住而生,不若去而死。”遂弃辎重, 与部曲甗健者数百人南走。至凤林关,已昏黑,于是斩关而去。既而是夜三更,向 之急递果至襄州,刘训料其去远,不可追而止。自是季兴怨愤,以兵袭取复州之监 利、玉沙二县,命震草奏,请以江为界。震又曰:“不可,若然则师必至矣,非大 王之利也。”季兴怒,卒使为之。既而奏发,未几,朝廷遣夏鲁奇、房知温等领兵 来伐。季兴登城望之,见其兵少,喜,欲开城出战,震复谏曰:“大王何不思之甚 耶!且朝廷礼乐征伐之所自出,兵虽小而势实大,加以四方诸侯各以相吞噬为志, 但恨未见得其便耳。若大王不幸,或得一战胜,则朝廷征兵于四方,其谁不欲仗顺 而起,以取大王之土地耶!如此则社稷休矣。为大王计者,莫若致书于主帅,且以 牛酒为献,然后上表自劾,如此则庶几可保矣。不然,则非仆之所知也。”季兴从 之,果班师。震之裨赞,皆此类也。洎季兴卒,子从诲继立,震以从诲生于富贵, 恐相知不深,遂辞居于龙山别业,自号处士。从诲见召,皆跨黄牛直抵事前下, 呼从诲不以官阀,但郎君而已。末年尤好篇咏,与僧齐已友善,贻之诗曰:“陈琳 笔砚甘前席,角里烟霞忆共眠。”盖以写其高尚之趣也。

  马殷,字霸图,许州鄢陵人也。少为木工,及蔡贼秦宗权作乱,始应募从军。 初,随孙儒渡淮,陷广陵。及儒败于宣州,殷随别将刘建峰过江西,连陷洪、鄂、 潭、桂等州,建峰尽有湖南之地,遂自为潭帅。顷之,建峰为部下所杀,潭人推行 军司马张佶为帅。时殷方统兵攻邵州,佶曰:“吾才不及马殷。”即牒殷付以军府 事。殷自邵州还军,犒劳将士,诛害建峰者数十人,自为留后。久之,朝廷命为湖 南节度使,遂有潭、衡七州之地。唐天复中,杨行密急攻江夏,杜洪求援于荆南, 成汭举舟师援之。时澧朗节度使雷彦恭乘汭出师,袭取荆州,载其宝货,焚毁州城 而去。彦恭东连行密,断江、岭行商之路,殷与高季兴合势攻彦恭于澧朗。数年, 擒之,尽有其地,及以张佶为朗州节度使,由是兵力雄盛。

  殷于梁贞明中,为时姑息,所求皆允,累官至守太师、兼中书令,封楚王。又 上章请依唐秦王故事,乃加天策上将军之号。又请官位内添制置静江、武平、宁远 等军事,皆从之。既封楚王,仍请依唐诸王行台故事,置诸天官幕府,有文苑学士 之号,知诏令之名,总制二十余州,自署官吏,征赋不供,民间采茶,并抑而买之。 又自铸铅铁钱,凡天下商贾所赍宝货入其境者,只以土产铅铁博易之无余,遂致一 方富盛,穷极奢侈,贡奉朝廷不过茶数万斤而已。于中原卖茶之利,岁百万计。唐 同光初,首修职贡,复授太师、兼尚书令、楚王。天成初,加守尚书令。长兴二年 十一月十日,薨于位,时年七十有八。明宗闻之,废朝三日,谥曰武穆。子希声嗣。

  初,殷微时,隐隐见神人侍侧,因默记其形像。及贵,因谒衡山庙,睹庙中神 人塑像,宛如微时所见者。则知人之贵者,必有阴物护之,岂偶然哉!

  希范,晋天福中,授江南诸道都统,又加天策上将军。谿州洞蛮彭士愁寇辰、 澧二州,希范讨平之。士愁以五州乞盟,乃铭于铜柱。希范自言汉伏波将军援之后, 故铸铜柱以继之。 案:此传有阙文,《马希广希萼传》全篇俱佚。《五代史补》: 高郁为武穆王谋臣,庄宗素闻其名,及有天下,且欲离间之。会武穆王使其子希范 入觐,庄宗以希范年少易激发,因其敷奏敏速,乃拊其背曰:“国人皆言马家社稷 必为高郁所取,今有子如此,高郁安得取此耶!”希范居常嫉郁,忽闻庄宗言,深 以为然。及归,告武穆请诛之,武穆笑曰:“主上争战得天下,能用机数,以郁资 吾霸业,故欲间之耳!若梁朝罢王彦章兵权也。盖遭此计,必至破灭,今汝诛郁, 正落其彀中,慎勿言也。”希范以武穆不决,祸在朝夕,因使诬告郁谋反而族灭之。 自是军中之政,往往失序,识者痛之。初,郁与武穆俱起行阵,郁贪且僭,常以所 居之井不甚清澈,思所以澄汰之,乃用银叶护其四方,自内至外皆然,谓之“拓里”, 其奉养过差,皆此类也,故庄宗得以媒蘖。自后阴晦中见郁,后竟为所患尔。

  马希范,武穆之嫡子,性奢侈,嗣位未几,乞依故事置天策府僚属,于是擢从 事有才行者,有若都统判官李铎、静江府节度判官潘、武安军节度判官拓拔坦、 都统掌书记李皋、镇南节度判官李庄、昭顺军节度判官徐收、澧州观察判官彭继英、 江南观察判官廖图、昭顺军观察判官徐中雅、静江府掌书记邓懿文、武平军节度掌 书记李松年、镇南军节度掌书记卫严、昭顺军观察支使彭继勋、武平军节度推官 萧铢、桂管观察推官何仲举、武安军节度巡官孟元晖、容管节度推官刘昭禹等十八 人,并为学士。其余列校,自袁友恭、张少敌等各以次授任。莫不大兴土木,以建 兴府庭,其最为壮丽者即有九龙、金华等殿。殿之成也,用丹砂涂其壁,凡用数十 万斤石,每僚吏谒见,将升殿,但觉丹砂之气,蔼然袭人,其费用也皆此类。初, 教令既下,主者以丹砂非卒致之物,相顾忧色。居无何,东境山崩,涌出丹砂,委 积如丘陵,于是收而用之。契丹南侵,闻其事,以为希范非常人,遽使册为尚父。 希范得册,以为契丹推奉,欣然当之矣。

  丁思仅素有才略,为马氏骑将。以希范受契丹册命,深耻之,因谓希范曰: “今朝廷失守,正忠臣义士奋发之时,使驰檄四方,引军直趋京师,诛仇敌,天子 反正,然后凯还,如此则齐桓、晋文不足数矣。时不可失,愿大王急图之。”希范 本无远略,加以兴作府署未毕,不忍弃去,遂寝思仅之谋。思仅不胜其愤,谓所亲 曰:“古人疾没世而名不称,今遭逢扰攘,不能立功于天下,反顾恋数间屋子乎! 诚可痛也。”自是思仅常怏怏。

  刘言,本朗州之牙将也。初,马氏举族为江南所俘,朗州无帅,众乃推列校马 光惠为武平军留后,光惠署言为副使。既而光惠耽荒僭侈,军情不附,遂行废黜, 以言代光惠为留后。时周广顺二年秋也。言既立,北则遣使奉表于周太祖,东亦上 章于江南李景,求正授旄钺,景未之许。时边镐据湖南,潜遣人赍金帛说诱武陵谿 洞诸蛮,欲合势以攻朗州。会李景降伪诏,征言赴金陵,言惧,不从伪命,以其年 冬十月三日,与其节度副使王进逵、行军司马何敬真、都指挥使周行逢等同领舟师 以袭潭州。九日,攻拔益阳寨,杀淮军数千人。十三日,至潭州城下。是夕,边镐 领其部众弃城东走,进逵、敬真遂入据其城。言乃遣牙将张崇嗣奉表于周太祖,且 言潭州兵戈之后,焚烧殆尽,乞移使府于朗州,从之。诏升朗州为大都督府,在潭 州之上。

  广顺三年春正月,制以言为检校太师、同平章事、朗州大都督,充武平军节度 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又以王进逵为武安军节度使,何敬真为静江军节度使, 并检校太尉;以周行逢领集州刺史,充武安军节度行军司马。未几,言遣何敬真帅 军南击广贼,敬真失律,奔归潭州,为王进逵所杀。其年秋,进逵奏:“刘言与淮 贼通连,差指挥使郑珓部领兵士,欲并当道,郑珓为军众所执,奔入武陵,刘言寻 为诸军所废,臣已至朗州安抚讫。”周太祖诏刘言宜勒归私第,委王进逵取便安置。 言寻遇害,朝廷乃正授进逵朗州节制。

  显德元年秋,制以武安军节度副使周行逢为鄂州节度使,权知潭州军府事,加 检校太尉。三年春正月,世宗将伐淮甸,诏进逵率兵入江南界。二月,进逵准诏而 行,仍遣部将潘叔嗣领兵五千为先锋。行及鄂州界,叔嗣回戈以袭朗州。进逵闻之, 倍道先入武陵,叔嗣遽攻其城,进逵败,为叔嗣所杀。遣人诣潭州请周行逢至朗州, 斩叔嗣于市。其年秋七月,制以行逢为朗州大都督,充武平军节度使,加兼侍中。 自是潭、朗之地,遂为行逢所有。皇朝建隆初,就加中书令。四年,行逢卒,三军 立其子保权为帅。未几,朗军乱,求救于朝廷。及王师平定荆、湖,保权入朝,由 是湖湘之地尽为王土矣。

  钱,杭州临安县人。少拳勇,喜任侠,以解仇报怨为事。唐乾符中,事于潜 镇将董昌为部校。属天下丧乱,黄巢寇岭表,江、淮之盗贼群聚,大者攻州郡,小 者剽闾里,董昌聚众,恣横于杭、越之间,杭州八县,每县召募千人为一都,时谓 之“杭州八都”,以遏黄巢之冲要。时有刘汉宏者,聚徒据越州,自称节度使,攻 收邻郡;润州牙将薛朗逐其节度使周宝,自称留后。唐僖宗在蜀,诏董昌讨伐,昌 以军政委,率八都之士进攻越州,诛汉宏,回戈攻润州,擒薛朗。江、浙平,董 昌为浙东节度使、越州刺史,表代己为杭州刺史。

  唐景福中,朝廷以李钅延为浙江西道镇海军节度使。时孙儒、杨行密交乱,淮 海烟尘数千里,常率师以为防捍,孙儒据宣州,不敢侵江、浙,由是勋名日著。 久之,李钅延终不至治所,朝廷以为镇海军节度,仍移润州军额于杭州为治所, 又立威胜军于越州,董昌为节度使。昌渐骄贵,自言身应符谶,又为妖人王百艺所 诳,僭称尊号,乃于越州自称罗平国王,年号大圣,伪命为两浙都将。不受命, 以状闻,唐昭宗命讨昌。乾宁四年,率浙西将士破越州,擒昌以献,朝廷嘉其 功,赐铁券,又除宰臣王溥为威胜军节度。而两浙士庶拜章,请以兼杭、越二 镇,朝廷不能制,因而授之,改威胜军为镇东,乃兼镇海、镇东两籓节制。既 兼两镇,精兵三万,而杨行密连岁兴戎,攻苏、湖、润等州,欲兼并两浙,累为 所败,亦为行密侵盗数州,而所部止一十三州而已。天复中,大将许再思、徐 绾叛,引宣州节度使田頵谋袭杭州。田頵等率师掩至城下,激厉军士,一战败之, 生擒徐绾,田頵遁走。

  于临安故里兴造第舍,穷极壮丽,岁时游于里中,车徒雄盛,万夫罗列。其 父宽每闻至,走窜避之,即徒步访宽,请言其故。宽曰:“吾家世田渔为事, 未尝有贵达如此,尔今为十三州主,三面受敌,与人争利,恐祸及吾家,所以不忍 见汝。”泣谢之。

  于唐昭宗朝,位至太师、中书令、本郡王,食邑二万户。梁祖革命,以为 尚父、吴越国王。梁末帝时,加诸道兵马元帅。同光中,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 守尚书令,封吴越国王,赐玉册、金印。初,庄宗至洛阳,厚陈贡奉,求为国王, 及玉册诏下,有司详议,群臣咸言:“玉简金字,惟至尊一人,钱人臣,不可。 又本朝己来,除四夷远籓,羁縻册拜,或有国王之号,而九州之内亦无此事。”郭 崇韬尤不容其僭,而枢密承旨段徊,奸幸用事,能移崇韬之意,曲为陈情,崇韬 僶俯从之。乃以镇海、镇东军节度使名目授其子元瓘,自称吴越国王,命所居曰 宫殿,府署曰朝廷,其参佐称臣,僭大朝百僚之号,但不改年号而已。伪行制册, 加封爵于新罗、渤海,海中夷落亦皆遣使行封册焉。

  明宗即位之初,安重诲用事,尝与重诲书,云“吴越国王致书于某官执事”, 不叙暄凉,重诲怒其无礼。属供奉官乌昭遇使于两浙,每以朝廷事私于吴人,仍目 为殿下,自称臣,谒行舞蹈之礼。及回,副使韩玫具述其事,重诲因削元帅、 尚父、国王之号,以太师致仕。久之,其子元瓘等上表陈叙。时淮寇攻逼荆南,明 宗疑其同恶,因降诏诘之,元瓘等复遣使自淮南间道上表,云:

  窃念臣父天下兵马都元帅、吴越国王臣镠,爰自乾符之岁,便立功劳;至于天 复之初,已封茅土。两殄稽山之僭伪,频叨凤诏之褒崇,赐铁券而砺岳带河,藏清 庙而铭钟镂鼎。历事列圣,竭诚累朝,罄臣节以无亏,荷君恩而益重。楚茅吴柚, 常居群后之先;赤豹黄罴,不在诸方之后。云台写像,盟府书勋,戮力本朝,一心 体国。常戒臣兄弟曰:“汝等诸子,须记斯言:老父起自诸都,早平多难,素推忠 勇,实效辛勤,遂蒙圣主之畴庸,获忝真主之列壤,恆积满盈之惧,豫怀燕翼之忧。 盖以恩礼殊尤,宠荣亢极,名品既逾于五等,春秋将及于八旬,不讳之谈,尔当静 听。而况手歼妖乱,亲睹兴亡,岂宜自为厉阶,更寻覆辙。老身犹健,且作国王之 呼;嗣子承家,但守籓臣之分。”臣等鲤庭洒袂,雁序书绅,中心藏之,敬闻命矣。

  顷以济阴归邸,梁苑称尊,所在英雄,递相仿敩,互起投龟之诟,皆兴逐鹿之 谋。惟臣父王,未尝随例。从微至著,悉蒙天子之丝纶;启土封王,自守诸侯之土 宇。乙酉岁,伏蒙庄宗皇帝遥降玉册、金印,恩加曲阜营丘,显自大朝,来封小国, 遂有强名之改补,实无干纪之包藏。兼使人徐筠等进贡之时,礼仪有失,尚蒙赦宥, 未置典刑,敢不投杖责躬,负荆请罪。且爽为臣之礼,诚乖事上之仪,夙夜包羞, 寝食俱废,捧诏而神魂战栗,拜章而芒刺交并。

  伏以皇帝陛下,浚哲文思,含宏光大,智周万物,日辟四方,既容能改之非, 许降自新之恕,将功补过,舍短从长,矧兹近代相持,岂足深机远料。且臣本道, 与淮南虽连疆畛,久结仇雠,交恶寻盟,十翻九覆,纵敌已逾于三纪,弭兵才仅于 数年,谅非脣齿之邦,真谓腹心之疾。今奉诏书责问,合陈本末端由,布在众多, 宁烦覙缕,彼既人而无礼,此亦和而不同。近知侵轶荆门,乖张事大,傥王师之问 罪,愿率众以齐攻,必致先登,庶观后效。横秋雕鹗,只待指呼;跃匣蛟龙,誓平 雠隙。今则训齐楼橹,淬砺戈鋋,决副天威,冀明臣节。伏以臣父王,已于泛海, 继有飞章。陈父子之丹诚,高悬皎日;展君臣之大义,上指圆穹。其将修贡赋于梯 航,混车书而表率,如亏奉职,自有阴诛。今春已具表章,未蒙便赐俞允,地远而 经年方达,天高而沥恳难通。伏乞圣慈,曲行明命。凌霜益翠,始知松柏之心;异 日成功,方显忠贞之节。臣元瓘等无任感激祈恩战惧依投之至。谨遣急脚,间道奉 绢表陈乞奏谢以闻。明宗嘉之,乃降制复授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 未几,又诏赐上表不名。《五代会要》载长兴二年四月诏曰:周荣吕望,有尚父之 称;汉重萧何,有不名之礼。钱珝冠公侯之位,统吴越之封,宜示异恩,俾当缛礼, 其钱珝宜赐不名。

  鸑在杭州垂四十年,穷奢极贵。钱塘江旧日海潮逼州城,鸑大庀工徒,凿石填 江,又平江中罗刹石,悉起台榭,广郡郭周三十里,邑屋之繁会,江山之雕丽,实 江南之胜概也,鸑学书,好吟咏。江东有罗隐者,有诗名,闻于海内,依鸑为参佐。 鸑尝与隐唱和,隐好讥讽,尝戏为诗,言鸑微时骑牛操鸑事,鸑亦怡然不怒,其通 恕也如此。鸑虽季年荒恣,然自唐朝,于梁室,庄宗中兴已来,每来扬帆越海,贡 奉无阙,故中朝亦以此善之。

  鸑以长兴三年三月二十八日薨,年八十一。制曰:“故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 吴越国王钱鸑,累朝元老,当代勋贤,位已极于人臣,名素高于简册。赠典既无其 官爵,易名宜示其优崇,宜令所司定谥,以王礼葬,仍赐神道碑。”谥曰武肃。鸑 初事董昌,时年甫壮室,性尚刚烈。时有儒士谒于主帅,已进刺矣,见鸑稍怠,鸑 怒,投之罗刹江,及典谒者将召,鸑诈云:“客已拂衣去矣。”及为帅时,有人献 诗云:“一条江水槛前流。”鸑不悦,以为讥己,寻害之。迨于晚岁,方爱人下士, 留心理道,数十年间,时甚归美。鸑尤恃崇盛,分两浙为数镇,其节制署而后奏。 左右前后皆兒孙甥侄,轩陛服饰,比于王者,两浙里俗咸曰“海龙王”。梁开平中, 浙民上言,请为鸑立生祠,梁太祖许之,令翰林学士李琪撰生祠堂碑以赐之,至今 蒸黎飨之,子孙保之,斯亦近代之名王也。

  元瓘,第五子也。起家为盐铁发运巡官,表授尚书金部朗中,赐金紫。天复 中,本州裨校许再思等为乱,构宣州节度使田頵,頵领兵奄至,击败再思,与頵 通和。頵要盟于,遍召诸子问之曰:“谁能为吾为田氏之婿者?”例有难色, 时元瓘年十六,进曰:“惟大王之命。”由是就亲于宣州。唐天祐初,承制累迁检 校尚书左仆射、内衙都指挥使,数年之间,伐叛御寇,大著勋绩。梁贞明四年夏, 大举伐吴,以元瓘为水战诸军都指挥使。战棹抵东洲,吴人以舟师拒战,元瓘为 火筏顺风扬灰以岔之,白昼如雾,吴师迷方,遂败之,擒军使彭彦章并军校七十余 人,得战舰四百只。吴人知不可校,通好于,以功奏授镇海军节度副使、检校司 徒。梁末,迁清海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后唐同光初,加检校太师、兼 中书令、镇东等军节度观察处置等使。时自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守尚书令、 吴越国王,及为太师致仕,元瓘累贡章疏,乞复旧号,唐明宗许之。既年高, 欲立嗣,召诸子使各论功,请让于元瓘。及病笃,召将吏谓之曰:“余病不起, 兒皆愚懦,恐不能为尔帅。与尔辈决矣,帅当自择。”将吏号泣言曰:“大令公有 军功,多贤行仁孝,已领两镇,王何苦言及此!”曰:“此渠定堪否?”曰: “众等愿奉贤帅。”即出符钥数篚于前,谓元瓘曰:“三军言尔可奉,领取此。” 薨,遂袭父位。

  唐长兴四年,遣将作监李纮起复元瓘官爵,又命户部侍郎张文宝授兼尚书令。 清泰初,封吴王。二年,封越王。天福元年,赐金印。三年,封吴越国王。五年, 加天下兵马元帅。六年,授天下兵马都元帅。其年夏有疾,秋府署灾,焚之一空, 乃移于他所,其焰皆随而发焉,元瓘因惊悸发狂,以是岁八月二十四日薨,年五十 五岁。谥曰文穆。元瓘幼聪敏,长于抚驭,临戎十五年,决事神速,为军民所附, 然奢僭营造,甚于其父,故有回禄之灾焉。元瓘有诗千篇,编其尤者三百篇,命曰 《锦楼集》,浙中人士皆传之。子佐为嗣。

  佐,字元祐,元瓘薨,遂袭其位。晋天福末,制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吴越 王,仍篆玉为册以赐之。前代玉册,册夷王有之,伪梁时欲厚于,首为式例,故 因而不改。俄授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时以建安为淮寇所攻,授东南面兵马都元 帅,佐寻遣舟师进讨,淮入大败,以功加守太师。汉高祖入汴,佐首献琛飐,表率 东道,汉祖嘉之,授诸道兵马都元帅。佐居列土凡七年,境内丰阜,祖父三世皆为 元帅,时以为荣。汉初,以疾卒于位,谥曰忠献。佐幼好书,性温恭,能为五七言 诗,凡官属遇雪月佳景,必同宴赏,由此士人归心。其班品亦有丞相已下名籍,而 禄给甚薄,罕能自济,每朝廷降吏,则去其伪官,或与会则公府助以仆马,处事龌 龊,多如此类。然航海所入,岁贡百万,王人一至,所遗至广,故朝廷宠之,为群 籓之冠。佐有子昱,年五岁,未任庶务,乃以其弟倧袭位。

  倧,性明敏严毅,未立时,常以佐性宽善,疑掌兵权者难制,及代佐为帅,以 礼法绳下,宿将旧勋,不甚优礼。大将胡进思颇不平之,乃密与亲军谋去倧。汉祖 入汴之岁,十二月,进思率甲士三百大噪,突入衙署,倧阖户以拒之,左右与之格 斗,尽为进思所杀,遂迁倧于别馆,以甲士送,幽于衣锦军,立倧异母弟俶为帅。 其年夏四月,进思疽发背而卒,越人快之,以为阴灵之诛逆也。

  俶,元瓘之子,倧之异母弟也。倧既为军校所幽,时俶为温州刺史,众以无帅, 遂迎立之,时汉乾祐元年正月十五日也。其年八月,始授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充 镇海镇东等军节度使、东南面兵马都元帅。周广顺中,累官至守尚书令、中书令、 吴越国王。皇朝建隆初,复加天下兵马大元帅,其后事具皇朝日历。《五代史补》: 钱珝封吴越国王后,大兴府署,版筑斤斧之声昼夜不绝,士卒怨嗟。或有中夜潜用 白土大书于门曰:“没了期,侵早起,抵暮归。”珝一见欣然,遽命书吏亦以白土 书数字于其侧曰:“没了期,春衣才罢又冬衣。”时人以为神辅,自是怨嗟顿息矣。 僧昭者,通于术数,居两浙,大为钱塘钱珝所礼,谓之国师。一旦谒珝,有宫中小 兒嬉于侧,坠下钱数十文,珝见,谓之曰:“速收,虑人恐踏破汝钱。”昭师笑曰: “汝钱欲踏破,须是牛即可。”珝喜,以为社稷坚牢之义。后至曾孙俶,举族入朝, 因而国除。俶年属丑为牛,可谓牛踏钱而破矣。钱珝末年患双目,有医人不知所从 来,自云累世医内外障眼,其术皆善于用针,无不效者。珝闻,召而使观之,医人 曰:“可治,然大王非常人,患殆天与之,若医,是违天地也,恐无益于寿,幸思 之。”珝曰:“吾起自行伍,跨有方面,富贵足矣,但得两眼见物,为鬼不亦快乎!” 既而下手,莫不应手豁然。珝喜,所赐动以万计,医人皆辞不受。明年,珝卒。僧 契盈,闽中人。通内外学,性尤敏速。广顺初,游戏钱塘。一旦,陪吴越王游碧浪 亭,时潮水初满,舟楫辐辏,望之不见其首尾,王喜曰:“吴越地去京师三千余里, 而谁知一水之利有如此耶!”契盈对曰:“可谓三千里外一条水,十二时中两度潮。” 时人谓之佳对。时江南未通,两浙贡赋自海路而至青州,故云三千里也。

  史臣曰:自唐末乱离,海内分割,荆、湖、江、浙,各据一方,翼子诒孙,多 历年所。夫如是者何也?盖值诸夏多艰,王风不竞故也。洎皇宋之抚运也,因朗、 陵之肇乱,命王师以遄征,一矢不亡,二方俱服。遂使瑶琨筱簜,咸遵作贡之文; 江、汉、雎、章,尽鼓朝宗之浪。夫如是者何也?盖属大统有归,人寰允洽故也。 惟钱氏之守杭、越,逾八十年,盖事大勤王之节,与荆楚、湖湘不侔矣。

僭伪列传一

  杨行密,庐州人。少孤贫,有膂力,日行三百里。唐中和之乱,天子幸蜀,郡 将遣行密徒步奏事,如期而复。《北梦琐言》:郑綮尝典杨行密为本州步奏官。 光启初,秦宗权扰淮右,频寇庐、寿,郡将募能致战擒贼者,计级赏之,行密以 胆力应募,往必有获,得补为队长。行密乃自募百余人,皆璟勇无行者,杀都将, 自权州兵,郡将即以符印付之而去,朝廷因正授行密庐州刺史。

  光启三年,扬州节度使高骈失政,委任妖人吕用之辈。牙将毕师铎惧为用之所 谮,自高邮起兵以袭广陵,为用之所却,乃乞师于宣州秦彦,且言事克之日,愿以 扬州帅之。彦先遣将秦稠以兵三千人助师铎攻陷广陵,高骈署师铎为行军司马。未 几,秦彦率大众并家属渡江,入扬州军府,自称节度使。初,扬州未陷,吕用之诈 为高骈檄,征兵于庐州,及城陷,行密以万人奄至。毕师铎之入广陵也,吕用之出 奔于外,至是委质于行密。行密攻广陵,营于大明寺,秦、毕出兵以攻行密之营, 短兵才接,行密伪遁,秦、毕之兵争入其栅,以取金帛,行密发伏兵以击之,秦、 毕大败,退走其壁,自是不复出战。其年九月,秦、毕害高骈于幽所,少长皆死, 同坎痤于道院北垣下。行密攻围弥急,城中食尽,米斗四十千,居人相啖略尽。十 月,城陷,秦、毕走东塘,行密入广陵,辇外寨之粟以食饥民,即日米价减至三千。 十一月,蔡贼孙儒以众万人自淮西奄至,还据外寨,行密辎重牛羊军食未入城者, 皆为儒所有。时秦、毕来自东塘,与儒军合,自是西门之外,复为敌境矣。初,吕 用之遇行密于天长,绐行密曰:“用之有白金五千铤,瘗于所居之庑下,寇平之日, 愿备将士倡楼一醉之资。”至是,行密阅兵,用之在侧,谓用之曰:“仆射许此辈 银,何负心也!”遽命斩于三桥之下,夷其族。行密既有广陵,遣使至大梁,陈归 附之意。是时,梁祖兼领淮南,乃遣牙将张廷范使于淮南,与行密结盟,寻遣行军 司马李璠权知淮南留后,令都将郭言以兵援送。行密初则厚礼廷范,及闻李璠之行, 勃然有拒命之意。廷范惧,易衣夜遁,遇梁祖于宋州,备言行密不轨之心,酌其兵 势未可图也,乃追李璠等还,即表行密为淮南留后。

  文德元年正月,孙儒杀秦彦、毕师铎于高邮,引军袭广陵,下之,儒自称节度 使,行密收其众归于庐江。十一月,梁祖遣大将庞师古自颍上渡淮,讨孙儒之乱, 师古引兵深入淮甸,不利,还。龙纪元年,孙儒出攻宣州,行密乘虚袭据扬州,北 通时溥,孙儒引兵复攻行密。大顺元年,行密危蹙,率众夜遁,出据宣州,儒复入 扬州。二年,乃蒐练兵甲以攻行密,属江、淮疾疫,师人多死,儒亦卧病,为部下 所执,送于行密,杀之。行密自宣城长驱入于广陵,尽得孙儒之众。自光启末,高 骈失守之后,行密与毕师铎、秦彦、孙儒递相窥图,六七年中,兵革竞起,八州之 内,鞠为荒榛,圜幅数百里,人烟断绝。行密既并孙儒,乃招合遗散,与民休息, 政事宽简,百姓便之,蒐兵练将,以图霸道。所得孙儒之众,皆淮南之骁果也,选 五千人豢养于府第,厚其衣食,驱之既战,靡不争先。甲胄皆以黑绘饰之,命曰 “黑云都”。

  乾宁二年,行密尽有淮南之地,昭宗乃降制授行密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管内营田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扬州大都 督府长史、上柱国、宏农郡王,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一百户。四年,梁祖平兗、郓, 硃瑾及沙陀将李承嗣、史俨等皆奔淮南,行密待之优厚,任以为将,瑾与承嗣皆位 至方伯。是岁,行密纵兵侵掠邻部,两浙钱、江西钟传、鄂州杜洪皆遣使求救于 梁。梁祖遣硃友恭率部骑万人渡江,取便讨伐。行密先令都将翟章据黄州,及梁师 至,即弃郡南渡,固守武昌寨,行密遣将马珣以精兵五千助之,友恭与杜洪大破其 众,遂拔武昌寨,擒翟章并淮军三千余人,获马五百匹,淮人大恐。八月,梁祖遣 葛从周领步骑万人自霍丘渡淮,遣庞师古率大军营于清口。淮人决堰纵水,流潦大 至。又令硃瑾率劲兵以袭汴军,汴军大败,师古死之。葛从周闻师古之败,自濠梁 班师,至淠河,为淮人所乘,诸军仅得北归。

  光化二年,行密北侵,遣张归厚御之而退。天复三年,青州王师范叛,乞师于 淮南,行密遣将王景仁率师二万以援之,攻讨密州。七月,梁祖大破师范及景仁之 众,景仁遁还,追至辅唐,杀数千人,进取密州。天祐元年十一月,淮人攻光州, 梁祖率军抵霍丘,略地于庐、寿之境,淮人遁去。二年正月,进攻寿州,淮人闭壁 不出,大掠而还。是月,行密攻陷鄂州,擒节度使杜洪,戮于扬州市,梁之戍兵数 千人亦陷焉。其后,江西钟传、宣州田頵俱为行密所并。三年,行密以疾卒于广陵。 及其子渭僭号,伪追尊为太祖武皇帝。

  渥,字奉天,行密长子也。行密卒,渥遂袭伪位,自称吴王,委军政于大将张 颢。渥性猜忌,不能御下。天祐五年六月,渥为颢所杀,颢将纳款于梁,遂自称留 后,委别将徐温握兵柄。居无何,温复杀颢,立行密次子渭为主。及渭僭号,伪追 尊为景帝。

  渭,渥之弟也。既立,政事咸委于徐温。时温为镇海军节度、内外马步军都指 挥使,乃于上元县置升州,盛开幕府,自握兵柄于上流,其子知训等于扬州居以秉 政,凡十余年。温乃册渭为天子,国号大吴,改唐天祐十六年为武义元年。渭以温 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渭僭号凡三年而卒,谥为惠帝。

  溥,行密幼子也。初封丹阳王,渭卒,徐温乃推溥为主,后僭伪号。唐同光元 年,庄宗平梁,迁都于洛阳。十二月,溥遣使章景来朝,称“大吴国主致书上大唐 皇帝”,其辞旨卑逊,有同笺表。明年八月,又遣其司农卿卢蘋贡方物,及献贞简 太后珍玩,庄宗命左藏库使王居敏、通事舍人张朗等以名马报之。郭崇韬之平西川 也,淮人大惧,将去伪号,称籓于唐。时崇韬欲陈舟师下峡,为平吴之策,会崇韬 既诛,洛城有变,淮人闻之,比屋相庆。明宗纂嗣,溥复遣使修好,安重诲奏曰: “杨溥既不称籓,无足与之抗礼,来侦国情,不如辞绝。”乃谢其使,不受所贡, 遣之。唐天成二年十月,徐温卒,追封为齐王。温之养子李棨代温佐辅,秉政数年, 位至太尉、中书令、录尚书事,袭封齐王,伪加九锡。晋天福二年,溥不得已逊位 于棨。棨迁溥于润州,筑丹阳宫以处之。溥自是服羽衣,习辟谷之术,年余以幽死。 棨又迁其族于海陵,吴人谓其居为永宁宫。周显德中,李景闻周师渡淮,虑杨氏为 变,使人尽杀之。自唐大顺二年,行密始有淮南之地,至溥逊位,凡四十七年而亡。 《五代史补》:杨行密尝命宣州刺史田頵领兵围钱塘。钱珝危急,遣其子元皞修好 于行密。元頵风神俊迈,行密见之甚喜,因以其女妻之,遽命頵罢兵。初,頵之围 城也,尝遣使候钱珝起居,珝厚待之。将行,复与之小饮,时罗隐、皮日休在坐, 意以頵之师无能为也,且欲讥之。于是日休为令,取一字,四面被围而不失其本音, 因曰:“‘其’字上加‘鳷’为萁菜,下加‘石’为鋋子,左加‘玉’为琪玉,右 加‘月’为期会。”罗隐取“于”字上加“雨”为舞雩,下加“皿”为盘盂,左加 “玉”为玗玉,右加“邑”为于阝地。

  使者取“亡”字讥钱必亡。然“亡” 上加“勣”为芒,下加“心”为忘,右加“邑”为邙,左加“心”为忙,其令不通, 合坐皆嘻笑之,使大惭而去。未几,頵果班师。先是,行密与势力相敌,其为忿 怒,虽水火之不若也。行密尝命以大索为钱贯,号曰“穿钱眼”,闻之,每岁命 以大斧科柳,谓之“斫杨头”。至是,以元蒨通婚,二境渐睦,穿眼、斫头之论始 止。

  李棨,本海州人。伪吴大丞相徐温之养子也。温字敦美,亦海州人,初从淮南 节度使杨行密起师于庐州,渐至军校。唐末,青州王师范为梁祖所围,乞师于淮南, 杨行密发兵赴之,温时为小将,亦预其行。师次青之南鄙,师范已败,淮兵大掠而 还。棨时幼稚,为温所掳,温爱其慧黠,遂育为己子,名曰知诰。天祐初,行密卒, 其子渥嗣,会左卫都指挥使张颢杀渥,欲归命于梁。温谓颢曰:“此去梁国,往复 三千里,不月余事不成,军国未有主,无主将乱,不如有所立,徐图其事。”颢然 之,乃立渥弟渭为帅。温寻杀颢,渭授温常州刺史、检校司徒。温留广陵,遣棨知 州事。是岁,唐天祐五年也。七年,丁母忧,起复授检校太尉、温州刺史,充本州 团练观察使。八年,宣州叛,温与都将柴再用讨平之,加同中书平章事,充淮南行 军司马、内外马步都指挥使、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等使。十二年八月,温出 镇润州,以其子知训知政事,加温镇海军管内水陵马步军都军使,兼宁国军节度、 宣歙池等州观察使。时棨为温属郡升州刺史,乃大理郡廨,温表移其府于金陵,伪 授升州大都督府长史,充镇海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以棨为镇海军节度副使、 行润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十五年,知训授淮南行军副使、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通判军府事。居无何,知训为大将硃瑾所杀,温以棨代知政事。明年,温册杨渭为 天子,僭称大吴,改唐天祐十六年为武义元年。

  十八年,渭死,温闻之,自金陵驰归扬州,夜入广陵,议有所立。或有希温旨, 言及蜀先主遗命诸葛亮之事,温厉声曰:“若杨氏无男,有女当立矣,无得异议。” 由是群心乃定,遂迎丹阳王溥于润州,以其年六月十八日即伪位,改元为顺义。自 是温父子愈盛,中外共专其国,杨氏主祭而已。温累官至竭忠定难建国功臣、大丞 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等军节度、宣歙池等州管内营田观察等 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中书令、金陵尹、东海王,食邑一万户,实封五百户。 伪顺义七年改乾贞元年,即后唐天成二年。其年十月二十三日,温卒,伪赠大元帅, 追封齐王,谥曰忠武。

  棨前梦温负登山,逾年温卒,棨乃伪授辅政兴邦功臣,知内外左右事、开府仪 同三同、守太尉、中书令、宣城公。棨自平硃瑾之乱,遂执吴政。天成四年,伪吴 改太和元年,是岁棨出镇金陵,寻封东海王。至清泰二年改天祚元年,其年以金陵 为齐国,封棨为齐王,乃追谥温为忠武王,庙号太祖。棨又进位太尉、录尚书事, 留镇金陵,以其子景总政于扬州。未几,伪加棨九锡,建天子旌旗,改金陵为西都, 以扬州为东都。棨开国依齐、梁故事。用徐玠为齐国右丞相,宋齐丘为左丞相,以 为谋主。伪吴天祚三年,杨溥逊位于棨,国号大齐,改元为升元,建都于金陵,时 晋氏天福二年也。棨乃册杨溥为让皇,其册文曰“受禅老臣知诰,谨上册皇帝为高 尚思元宏古让皇”云。仍以其子遥领平庐军节度使,迁于海陵。棨自云唐明皇第六 子永王璘之裔。唐天宝末,安禄山连陷两京,明皇幸蜀,诏以璘为山南、岭南、黔 中、江南四道节度采访等使,璘至广陵,大募兵甲,有窥图江左之志,后为官军所 败,死于大庾岭北,故棨指之以为远祖。因还姓李氏,始改名棨,国号大唐,尊徐 温为义祖。棨僭位凡七年,子景立。

  景,本名璟,及将臣于周,以犯庙讳,故改之。棨之长子也,《钓矶立谈》云: 烈祖一日昼寝,梦一黄龙出殿之西楹,矫首内向,如窥伺状。烈祖惊起,使人侦之, 顾见元宗方倚楹而立,遣人候上动静,于是立嫡之意遂决。

  棨卒,乃袭伪位,改元为保大。以仲弟遂为皇太弟,季弟达为齐王,仍于父柩 前设盟约,兄弟相继。景僭号之后,属中原多事,北土乱离,雄据一方,行余一纪。 其地东暨衢、婺,南及五岭,西至湖湘,北据长淮,凡三十余州,广袤数千里,尽 为其所有,近代僭窃之地,最为强盛。又尝遣使私赂契丹,俾为中国之患,自固偷 安之计。《南唐书》云:契丹遣二使来告曰:“晋少主逆命背约,自贻废黜,吾主 欲与唐继先世之好,将册君为中原主。”嗣主曰:“孤守江、淮,社稷已固,与梁、 宋阻隔。若尔主不忘先好,惠赐行人,受赐多矣,其他不敢拜命之辱。”

  周显德二年冬,世宗始议南征,以宰臣李穀为前军都部署。是冬,周师围寿春。 三年春,世宗亲征淮甸,大败淮寇于正阳,遂进攻寿州。寻又今上败何延锡于涡口, 擒皇甫晖于滁州。景闻之大惧,遣其臣钟谟、李德明等奉表于世宗,乞为附庸之国, 仍岁贡百万之数,又进金银器币及犒军牛酒。未几,又遣其臣孙晟、王崇质等奉表 修贡,且言:“景愿割濠、寿、泗、楚、光、海等六州之地,隶于大朝,乞罢攻讨。” 世宗未之许。时李德明等见周师争攻寿春,虑不能保,乃奏云:“宽臣等五日之诛, 容臣等自往江南,取本国表章,举江北诸州,尽献于大朝。”世宗许其行。久之, 德明等不至,乃权议回銮,惟留偏师数千围守寿春而已。四年春,世宗再驾南征。 三月,大败江南援军于紫金山,寻下寿州,乃命班师。是岁冬十月,世宗复临淮甸, 连下濠、泗二郡,进攻楚州。明年春正月,拔之,遂移幸扬州,驻大军于迎銮,将 议济江。景闻之,自谓亡在朝夕,乃谋欲传位其世子,使称籓于周。《南唐书》: 正月,改无交泰。

  遣其臣陈觉奉表陈情,且顺世宗之旨焉。觉至,世宗召对于 御幄。是时江北诸州,唯庐、舒、蕲、黄四郡未下,世宗因谓觉曰:“江南国主若 能以江北之地尽归于我,则朕亦不至穷兵黩武。”觉闻命欣然,即遣人过江取景表, 以庐、舒、蕲、黄等四州来上,乞画江为界,仍岁贡地征数十万。世宗许之,乃还 京。自是景始行大朝正朔,上章称唐国主臣景,累遣使修贡,亦不失外臣之礼焉。

  皇朝建隆二年夏,景以疾卒于金陵,时年四十六。以其子煜袭伪位,其后事具 皇家日历。《五代史补》:李掞,本为徐温所养,温杀张颢,权出于己,自称大丞 相、中书令、都统。及出居金陵,以嫡子知训为丞相,掞为润州节度。掞始为宣州, 忽得润州,甚怏怏,将白温辞之。宋齐丘素与掞善,因谓掞曰:“知训骄倨,不可 大用,殆必有损足焚巢之患。宣州去江都远,难为应,润州方隔一水尔,有急则可 以立功,慎勿辞也。”棨闻之释然,遂行。至润州,未几知训果为硃瑾所杀,是夜, 江都乱,火光亘天,掞望之曰:“宋公之言中矣。”遂引军渡江,尽诛硃瑾之党。 后解甲去备,以待徐温。温至,且喜且怒,谓掞曰:“犹幸汝在润州,不然吾家大 势将去矣。汝于兄弟中有大功者耶!”即日用掞为左仆射,知政事,以代知训。掞 善于抚御,内外之心翕然而归之,故徐温卒未几而江南遂为掞所有。先是,江南童 谣云:“东海鲤鱼飞上天。”东海即徐之望也,鲤者李也,盖言李掞一旦自温家起 而为君尔。初,掞既蓄异志,且欲讽动僚属。雪天大会,酒酣,出一令,须借雪取 古人名,仍词理通贯。时齐丘、徐融在坐,掞举杯为令曰:“雪下纷纷,便是白起。” 齐丘曰:“著屐过街,必须雍齿。”融意欲挫掞等,遽曰:“明朝日出,争奈萧何。” 掞大怒,是夜收融投于江,自是与谋者惟齐丘而已。宋齐丘,豫章人,父尝在钟传 幕下。齐丘素落魄,父卒,家计荡尽,已在穷悴,朝夕不能度。时姚洞天为淮南骑 将,素好士,齐丘欲谒之,且囊空无备纸笔之费,计无所出,但于逆旅社门而坐, 如此殆数日。邻房有散乐女尚幼,问齐丘曰:“秀才何以数日不出?”齐丘以实告, 女叹曰:“此甚小事,秀才何吝一言相示耶!”乃惠以数缗。齐丘用市纸笔,为诗 咏以投洞天,其略曰:“某学武无成,攻文失志,岁华蹭蹬,身事蹉跎。胸中之万 仞青山,压低气宇;头上之一轮红日,烧尽风云。加以天步凌迟,皇纲废绝,四海 渊黑,中原血红。挹飞苍走黄之辩,有出鬼没神之机。”洞天怒其言大,不即接见。 齐丘窘急,乃更其启,翼日复至,其略曰:“有生不如无生,为人不若为鬼。”又 云:“其为诚恳万端,只为饥寒两字。”洞天始悯之,渐加以拯救。徐温闻其名, 召至门下。及掞之有江南也,齐丘以佐命功,遂至将相,乃上表以散乐女为妻,以 报宿惠,许之。韩熙载仕江南,官至诸行侍郎。晚年不羁,女仆百人,每延请宾客, 而先令女仆与之相见,或调戏,或殴击,或加以争夺靴笏,无不曲尽,然后熙载始 缓步而出,习以为常。复有医人及烧炼僧数辈,每来无不升堂入室,与女仆等杂处, 伪主知之,虽怒,以其大臣,不欲直指其过,因命待诏画为图以赐之,使其自愧, 而熙载视之安然。

  王审知,字信通,光州固始人。父恁,世为农民。唐广明中,黄巢犯阙,江、 淮盗贼蜂起。有贼帅王绪者,自称将军,陷固始县,审知兄潮时为县佐,绪署为军 正。蔡贼秦宗权以绪为光州刺史,寻遣兵攻之,绪率众渡江,所在剽掠,自南康转 至闽中,入临汀,自称刺史。绪多疑忌,部将有出己之右者皆诛之。潮与豪首数辈 共杀绪,其众求帅,乃刑牲歃血为盟,植剑于前,祝曰:“拜此剑动者为将军。” 至潮拜,剑跃于地,众以为神异,即奉潮为帅。时泉州刺史廖彦若为政贪暴,军民 若之,闻潮为理整肃,耆老乃奉牛酒,遮道请留。潮因引兵围彦若,岁余克之,又 平狼山贼帅薛蕴,兵锋日盛。唐光启二年,福建观察使陈岩表潮为泉州刺史。大顺 中,岩卒,子婿范晖自称留后,潮遣审知将兵攻之,逾年,城中食尽,乃斩晖而降, 由是尽有闽、岭五州之地。潮即表其事,昭宗因建威武军于福州,以潮为节度、福 建管内观察使,审知为副。审知为观察副使,有过,潮犹加捶挞,审知无怨色。潮 寝疾,舍其子延兴、延虹、延丰、延休,命审知知军府事。十二月丁未,潮薨,审 知以让其兄审邽,审邽以审知有功,辞不受。审知自称福建留后,表于朝廷。唐末, 为威武军节度、福建观察使,累迁检校太保,封琅邪郡王。梁朝开国,累加中书令, 封闽王。《王审知德政碑》云:潮付公以戎旅,仍具表奏,寻加刑部尚书、威武军 留后,俄授金紫光禄大夫、右仆射、本军节度使,又改光禄大夫、检校司空,转特 进、检校司徒,又转检校太保、琅邪郡王,食邑四千户,食实封一百户。

  是时, 杨氏据江、淮,故闽中与中国隔越,审知每岁朝贡,泛海至登莱抵岸,往复颇有风 水之患,漂没者十四五。后唐庄宗即位,遣使奉贡,制加功臣,进爵邑。

  审知起自陇亩,以至富贵。每以节俭自处,选任良吏,省刑惜费,轻徭薄敛, 与民休息。三十年间,一境晏然。同光元年,审知卒,子延翰嗣,为弟延钧所杀。

  延钧,审知次子。后唐长兴三年,上言吴越国王钱薨,乞封为吴越王,不报。 未几,自称帝,国号大闽,改元龙启,然犹称籓于朝廷。清泰元年,遇弑。子昶嗣。

  昶,嗣伪位,朝廷因授昶福建节度使。晋天福三年,遣使贡奉至阙,止称闽王。 其子继恭称节度使,晋祖乃下制封昶为闽王。改元通大,后遇弑,审知少子延羲嗣。

  延羲,嗣伪位,改元永隆,在位六年遇弑。兄延政,自称帝于福州,晋开运三 年,为李景所灭。《五代史补》:王潮之来福建也,值连帅陈岩卒,子婿范晖自称 留后,潮攻拔之,尽有其地,遂为福建观察使。至其弟审知立,虽天下多事,犹能 修其职贡,朝廷嘉之,封闽王。审知卒,子延钧嗣,无识,辄改审知制度,僭称大 闽,改元龙启,其后为子昶杀。昶多行不道,闽人杀之。立从父延羲,改元永隆, 延羲不恤政事,国乱,为其将连重遇所杀,王氏之族遂灭。先是,梁朝有王霸者, 即王氏之远祖,为道士,居于福州之怡山时,爱二皁荚树,因其下筑坛,为朝礼之 所,其后丹成冲虚而去,霸尝云:“吾之子孙,当有王于此方者。”乃自为谶,藏 之于地。唐光启中,烂柯道士徐景元,因于坛东北隅取土,获其诗,曰:“树枯不 用伐,坛坏不须结。不满一千年,自有系孙列。”又曰:“后来是三王,潮水荡祸 殃。岩逢二乍间,未免有销亡。子孙依吾道,代代封闽疆。”议者以为:潮荡祸殃, 谓王潮除其祸患以开基业也;岩逢二乍间,谓陈岩逢王潮未几而亡,土地为其所有 也;代代封闽疆,谓潮与审知也,代代盖两世之称,明封崇不过潮与审知两世耳。 初,王潮尝假道于洪州,时钟传为洪州节度使,以王潮若得福建,境土相接,必为 己患,阴欲诛之。有僧上蓝者,通于术数,动皆先知,大为钟所重。因入谒,察传 词气,惊曰:“令公何故起恶意,是欲杀王潮否?”传不敢隐,尽以告之。上蓝曰: “老僧观王潮与福建有缘,必变,彼时作一好世界。令公宜加礼厚待,若必杀之, 令公之福去矣。”于是传加以援送。及审知之嗣位也,杨行密方盛,常有吞东南之 志气。审知居常忧之,因其先人尝为上蓝所知,乃使人赍金帛往遗之,号曰“送供”, 且问国之休咎。使回,上蓝以十字为报,其词曰:“不怕羊入屋,只怕钱入腹。” 审知得之叹曰:“羊者杨也,腹者福也,得非福州之患,不在杨行密而在钱氏乎? 今内外将吏无姓钱者,必为子孙后世之忧矣。”至延羲为连重遇所杀,诸将争立, 江南乘其时命查文徽领兵伐之,经年不能下。会两浙救兵至,文徽腹背受敌,遂大 败。自是福州果为钱氏所有,入腹之谶始应。盖国之兴衰,皆冥数决定矣。徐寅, 登第归闽中,途径大梁,因献太祖《游大梁赋》。时梁祖与太原武皇为雠敌,武皇 眇一目,而又出自沙陀部落,寅欲曲媚梁祖,故词及之,云:“一眼匈奴,望英威 而胆落。”未几,有人得其本示太原者,武皇见而大怒。及庄宗之灭梁也,四方诸 侯以为唐室复兴,奉琛为庆者相继。王审知在闽中,亦遣使至,遽召其使问曰: “徐寅在否?”使不敢隐,以无恙对,庄宗因惨然曰:“汝归语王审知,父母之雠, 不可同天,徐寅指斥先帝,今闻在彼中,何以容之?”使回,具以告,审知曰: “如此则主上欲杀徐寅耳,今杀则未敢奉诏,但不可以用矣。”即日戒阍者不得引 接,徐寅坐是终身止于秘书正字。江为,建州人,工于诗。乾祐中,福州王氏国乱, 有故人任福州官属,恐祸及,一旦亡去,将奔江南,乃间道谒为。经数日,为且与 草投江南表。其人未出境,遭边吏所擒,仍于囊中得所撰表章,于是收为与奔者, 俱械而送。为临刑,词色不挠,且曰:“嵇康之将死也,顾日影而弹琴,吾今琴则 不暇弹,赋一篇可矣。”乃索笔为诗曰:“衙鼓侵人急,西倾日欲斜。黄泉无旅店, 今夜宿谁家?”闻者莫不伤之。黄滔,在闽中为王审知推官。一旦馈之鱼,时滔方 与徐寅对谈,遂请代为谢笺。寅援笔而成,其略曰:“衔诸断索,才从羊续悬来; 列在雕盘,便到冯欢食处。”时人大称之。

  史臣曰:昔唐祚横流,异方割据,行密以高材捷足启之于前,李棨以履霜坚冰 得之于后,以伪易伪,逾六十年。洎有周兴薄伐之师,皇上示怀柔之德,而乃走梯 杭而入贡,奉正朔以来庭,如是则长江之险,又何足以恃哉!审知僻据一隅,仅将 数世,始则可方于吴芮,终则窃效于尉佗,与夫穴蜂井蛙,亦何相远哉!五纪之亡, 盖其幸也。

僭伪列传二

  刘守光,深州乐寿人也。其父仁恭,初随父晟客于范阳,晟以军吏补新兴镇将, 事节度使李可举。仁恭幼多智机,数陈力于军中。李全忠之攻易、定也,别将于晏 围易州,累月不能拔,仁恭穴地道以陷之,军中号曰“刘窟头”,稍迁裨校。仁恭 志大气豪,自言尝梦大佛幡出于指端,或云年四十九当领旄节。此言颇泄,燕帅李 匡威恶之,不欲令典军,改为府掾,出为景城令。属瀛州军乱,杀郡守,仁恭募白 丁千人讨平之,匡威壮其才,复使为帐中爪牙,令将兵戍蔚州。兵士以过期不代, 思归流怨,会李匡俦夺兄位,戍军拥仁恭为帅,欲攻幽州,比至居庸关,为府兵所 败,仁恭挈族奔于太原。武皇遇之甚厚,赐田宅以处之,出为寿阳镇将,从征吐浑。 仁恭数进画于盖寓,言幽州可图之状,愿得步骑万人,即指期可取,武皇从之。洎 仁恭举兵,屡不克捷。

  唐乾宁元年十一月,武皇亲征匡俦。十二月,破燕军于威塞,进拔妫州,收居 庸。二十六日,匡俦弃城而遁,武皇令李存审与仁恭入城抚劳,封府库,即以仁恭 为幽州节度使,留腹心燕留德等十余人分典军政,武皇乃还。二年七月,武皇讨王 行瑜,师于渭北,上章请授仁恭节钺。九月,天子以仁恭为检校司空、幽州庐龙军 节度使。三年,罗宏信背盟,武皇遣李存信攻魏州,征兵于燕,仁恭托以契丹入寇, 俟敌退听命。四年七月,武皇闻兗、郓俱陷,复征兵于仁恭,数月之间,使车结辙, 仁恭辞旨不逊。武皇以书让之,仁恭览书嫚骂,拘其使人,晋之戍兵在燕者皆拘之, 复以厚利诱晋之骁将,由是亡命者众矣。八月,武皇讨仁恭。九月五日,次安塞军。 九日,渡木瓜涧,大为燕军所败,死伤大半。既而仁恭告捷于梁祖,梁祖闻之喜, 因表仁恭加平章事。仁恭又遣使于武皇,自陈边将擅兴之罪,武皇以书报之。仁恭 既绝于晋,恆惧讨罚,募兵练众,常无虚月。

  光化元年三月,令其长子袭沦州,卢彦威委城而遁,遂兼有沧、景、德三郡, 以守文为留后,请节钺于朝。昭宗怒其擅兴,不时与之。会中使至范阳,仁恭私之 曰:“旄节吾自有,但要长安本色耳,何以累章见阻?为吾言之。”其悖戾如此。 仁恭兵锋益盛,每战多捷,以为天赞,遂有吞噬河朔之志。二年正月,仁恭率幽、 沧步骑十万,号三十万,将兼并魏博、镇定。师次贝州,一鼓而拔,无少长皆屠之, 清水为之不流。罗绍威求援于汴,汴将李思安、葛从周赴之,思安屯内黄。仁恭兵 围魏州,闻汴军在内黄,戒其子守文曰:“李思安怯懦,汝之智勇,比之十倍,当 先殄此鼠辈,次掳绍威。”守文与单可及率渔阳精甲五万,夹清水而上。思安设伏 于内黄清水之左,袁象先设伏于清水之右。思安逆战于繁阳城,伪不胜,徐退,燕 人追蹑,至于内黄,思安步兵成列,回击之。燕人将引退,左右伏兵发,燕军大败, 临阵斩单可及,守文单骑仅免,五万之众无生还者。时葛从周率邢、洺之众入魏州, 与贺德伦、李晖出击贼营。是夜,仁恭烧营遁走,汴人长驱追击,自魏至长河数百 里,僵尸蔽地,败旗折戟,累累于路。镇人又邀击于东境,燕军复败。仁恭自是垂 翅不振者累年。汴人乘胜攻沧州,仁恭率师援之,营于乾宁军。汴将氏叔琮逆战, 燕军逗挠,退保瓦桥,乃卑辞厚礼乞师于晋,武皇遣兵逼邢、洺以应之。十月,汴 人陷瀛、鄚二州,晋将周德威将兵出飞狐,仁恭复修好于晋。

  天祐三年七月,梁祖自将兵攻沧州,营于长芦。仁恭师徒屡丧,乃酷法尽发部 内男子十五已上、七十已下,各自备兵粮以从军,闾里为之一空。部内男子无贵践, 并黥其面,文曰“定霸都”,士人黥其臂,文曰“一心事主”。由是燕、蓟人民例 多黥涅,或伏窜而免。仁恭阅众,得二十万,进至瓦桥,汴人深沟高垒以攻沧州, 内外阻绝,仁恭不能合战,城中大饥,人相篡啖,析骸而爨,丸土而食,转死骨立 者十之六七。自七月至十月,仁恭遣使求援于晋,前后百余辈,武皇乃征兵于燕, 仁恭遣都将李溥夏侯景、监军张居翰、书记马郁等,以兵三万来会。十二月,合晋 师以攻潞州,降丁会,乃解沧州之围。是时,天子播迁,中原多故,仁恭啸傲蓟门, 志意盈满,师道士王若讷,祈长生羽化之道。幽州西有名山曰大安山,仁恭乃于其 上盛饰馆宇,僭拟宫掖,聚室女艳妇,穷极侈丽。又招聚缁黄,合仙丹,讲求法要。 又以瑾泥作钱,令部内行使,尽敛铜钱于大安山巅,凿穴以藏之,藏毕即杀匠石以 灭其口。又禁江表茶商,自撷山中草叶为茶,以邀厚利。改山名为大恩山。仁恭有 嬖妾曰罗氏,美姿色,其子守光烝之,事泄,仁恭怒,笞守光,谪而不齿。

  四年四月,汴将李思安以急兵攻幽州,营于石子河,仁恭在大安山,城中无备, 守光自外帅兵来援,登城拒守。汴军既退,守光乃自为幽州节度,令其部将李小喜、 元行钦将兵攻大安山。仁恭遣兵拒战,为小喜所败,乃掳仁恭归幽州,囚于别室。 仁恭左右,迨至婢媵,与守光不协者毕诛之。其兄守文在沧州,闻父被囚,聚兵大 哭,谕之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自古岂有雠父者,吾家生此枭獍,吾生不如 死!”即率沧、德之师讨之。守光逆战于鸡苏,为守文所败。既而守文诈悲,单马 立于阵场,泣谕于众曰:“勿杀吾弟!”时守光骁将元行钦识之,被擒,沧兵失帅 自溃。守光乃絷兄于别室,援以丛棘,乘胜进攻沧州。沧州宾佐孙鹤、吕兗已推守 文子延祚为帅,守光携守文于城下,攻围累月。城中乏食,米斗直三万,人首一级 亦直十千,军士食人,百姓食墐土,驴马相遇,食其鬃尾,士人出入,多为强者屠 杀。久之,延祚力穷,以城降于守光,守文寻亦遇害。

  守光性本庸昧,以父兄失势,谓天所助,淫虐滋甚。每刑人必以铁笼盛之,薪 火四逼,又为铁刷劀剔人面。尝衣赭黄袍,顾谓将吏曰:“当今海内四分五裂,吾 欲南面以朝天下,诸君以为何如?”宾佐有孙鹤者,骨鲠方略之士也,率先对曰: “王西有并、汾之患,北有契丹之虞,乘时观衅,专待薄人,彼若结党连衡,侵我 疆场,地形虽险,势不可支,甲兵虽多,守恐不暇,纵能却敌,未免生忧。王但抚 士爱民,补兵完赋,义声驰于天下,诸侯自然推戴。今若恃兵与险,未见良图。” 守光不悦,及梁军据深、冀,王镕乞师于守光,孙鹤劝守光出援军以图霸业,守光 不从。及庄宗有柏乡之捷,守光谋攻易、定,讽动镇人,欲为河朔元帅。庄宗乃与 镇州节度使王镕、易定节度使王处直、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天 德军节度使宋瑶,同遣使奉册,推守光为尚父,以稔其恶。守光不悟,谓籓镇畏己, 仍以诸镇状送梁祖,言:“臣被晋王等推臣为尚父,坚辞不获,又难推违。臣窃料 所宜,不如陛下与臣河北道都统,则并、镇之叛,不足平殄矣。”梁祖知其诈,优 答之。仍命阁门使王瞳、供奉官史彦璋等使于燕,册守光为河北道采访使。

  六月,梁使至,守光令所司定尚父采访使仪注,所司取唐朝册太尉礼以示之。 守光曰:“此仪注中何无郊天改元之事?”梁使曰:“尚父虽尊,犹是人臣。”守 光怒,投于地,谓将吏曰:“方今天下鼎沸,英雄角逐。硃公创号于夷门,杨渭假 名于淮海,王建自尊于巴蜀,茂贞矫制于岐阳,皆因茅土之封,自假帝王之制,然 兵虚力寡,疆场多虞。我大燕地方二千里,带甲三十万,东有鱼盐之饶,北有塞马 之利,我南面称帝,谁如我何!今为尚父,孰当帝者!公等促具帝者之仪,予且为 河朔天子。”燕之将吏窃议,以为不可。守光置斧锧于庭,令将佐曰:“今三方协 赞,予难重违,择日而帝矣。从我者赏,横议者诛。孙鹤对曰:“沧州破败,仆乃 罪人,大王宽容,乃至今日,不敢阿旨,以误家国,苟听臣言,死且无侮。”守光 大怒,推之伏锧,令军士割其肉生啖之。鹤大呼曰:“百日之外,必有急兵矣!” 守光命窒其口,寸斩之,有识为之嗟惋。乃悉召部内官吏,教习朝仪,边人既非素 习,举措失容,相顾诮笑。八月十三日,守光僭号大燕皇帝,改年曰应天。以梁使 王瞳、判官齐涉为宰相,史彦璋为御史大夫。伪册之日,契丹陷平州。庄宗闻之大 笑,监军张承业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老氏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今 守光狂蹶,请遣使省问,以观其衅。”十月,庄宗令太原少尹李承勋往使。承勋至, 守光怒不称臣,械之于狱。

  十二月,庄宗遣周德威出飞狐,会镇、定之师以讨之,德威攻围历年,属郡皆 下。守光坚保幽州,求援于梁,北诱契丹,救终不至。十年十月,守光遣使持币马 见德威乞降,又乘城呼曰:“予俟晋王至即出城。”十一月,庄宗亲征。二十三日, 至幽州,单骑临城,召守光曰:“丈夫成败,须决所向,公将何如?”守光曰: “某俎上肉耳!”庄宗愍之,折弓为盟,许其保全。守光辞以他日,庄宗乃令诸军 攻之。二十四日,四面毕攻,庄宗登燕太子墓观之。俄而数骑执仁恭并其孥来献, 檀州游奕将李彦晖于燕乐县获守光,并妻李氏、祝氏,男继珣、继方、继祚等来献。 初,守光城破后,携其妻子将走关内依刘守奇,沿路寒疮足踵,经日不食。至燕乐 县,匿于坑谷,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张师造家,怪妇人异状,诘之,遂俱擒焉。庄 宗方宴府第,引仁恭、守光至席,父子号泣谢罪,庄宗慰抚之曰:“往事不复言。 人谁无过,改之为贵。”乃归之传舍。是月己卯,晋人执守光及仁恭,露布表其罪, 驱以班师。

  十一年正月,至晋阳,仁恭父子荷校于露布之下,父母唾面骂守光曰:“逆贼, 破家如是!”守光俯首不顾。自范阳至晋阳,涉千余里,所在聚观,呼守光为“刘 黑子”,略无愧色。庄守以仁恭、守光徇于都城,即告南宫七庙,礼毕,守光与李 小喜、郑藏斐、刘延卿及其二妻皆伏诛。李小喜者,本晋之小校,先奔于燕,守光 以为爱将。守光虽凶淫出于天性,然而稔恶侈毒,抑亦小喜赞成。守光将败,前一 日来降。守光将死,大呼曰:“臣之误计,小喜荧惑故也,若罪人不死,臣必诉于 地下。”庄宗急召小喜至,令证辩。小喜瞋目叱守光曰:“囚父杀兄,烝淫骨肉, 亦我教耶!”庄宗怒小喜失礼,先斩之。守光恸哭曰:“王将定天下,臣精于骑, 何不且留指使。”二妻让之曰:“皇帝,事势及此,生不如死!”即延颈就戮。守 光犹哀诉不已。既诛,命判官司马揆备轊椟祭醊,瘗于城西三里龙山下。令副使卢 汝弼、李存霸拘送仁恭至代州,于武皇灵前刺心血以祭,诛于雁门山下。自仁恭乾 宁二年春入幽州,至天祐十年,父子相承,十九年而灭。

  刘陟,即刘纻,初名陟。其先彭城人,祖仁安,仕唐为潮州长史,因家岭表。 父谦,素有才识。唐咸通中,宰相韦宙出镇南海,谦时为牙校,职级甚卑,然气貌 殊常,宙以犹女妻之。妻以非其类,坚止之,宙曰:“此人非常流也,他日我子孙 或可依之。”谦后果以军功拜封州刺史兼贺水镇使,甚有称誉。谦之长子曰隐,即 韦氏女所生也,幼而奇特。及谦卒,贺水诸将有无赖者,幸变作乱,隐定计诛之。 连帅刘崇龟闻其才,署为右都校,复领贺水镇,俄奏兼封州刺史,用法清肃,威望 颇振。唐昭宗以嗣薛王知柔石门扈跸功,授清海军节度使。诏下,有府之牙将卢琚、 谭谋不禀朝命,隐举部兵诛琚、以闻,知柔至,深德之,辟为行军司马,委以 兵赋。唐昭宗命宰相徐彦若代知柔复署前职。彦若在镇二年,临薨,手表奏隐为两 使留后,昭宗未之许,命宰相崔远为节度使。远行及江陵,闻岭表多盗,惧隐违诏, 迟留不进,会远复入相,乃诏以隐为留后,然久未即真。及梁祖为元帅,隐遣使持 重赂以求保荐,梁祖即表其事,遂降旄节。梁开平初,恩宠殊厚,迁检校太尉、兼 侍中,封大彭郡王。梁祖郊禋,礼毕,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又命兼领安南都护, 充清海、静海两军节度使,进封南海王。开平四年三月卒。

  陟,隐之弟也,隐卒,代据其位。及梁末帝嗣位,务行姑息之政,乃尽以隐之 官爵授陟。先是,邕州叶广略、容州庞巨源,或自擅兵赋,数侵广之西鄙,陟举兵 讨之,邕、容皆败,因附庸于陟。又,交州土豪曲承美亦专据其地,送款于梁,因 正授旄钺。陟不平之,遣将李知顺伐之,执承美以献,陟自是尽有岭表之地。及闻 钱册封吴越王,陟耻称南海之号,乃叹曰:“中原多故,谁为真主,安能万里梯 航而事伪庭乎!”梁贞明三年八月,陟乃僭号于广州,国号大汉,伪改元为乾亨。 明年,僭行郊礼,赦其境内,及改名岩。陟僭位之后,广聚南海珠玑,西通黔、蜀, 得其珍玩,穷奢极侈,娱僭一方,与岭北诸籓岁时交聘。及闻庄宗平梁,遣伪宫苑 使何词来聘,称“大汉国王致书上大唐皇帝”。庄守召见于鄴宫,问南海事状,且 言本国已发使臣,大陈物贡,期今秋即至。初,陟闻庄宗兵威甚盛,故令何词来视 虚实,时朝政已紊,庄宗亦不能以道制御远方,南海贡亦不至,自是与中国遂绝。 唐同光三年冬,白龙见于南海,改伪乾亨元年为白龙元年,陟又改名龚,以符龙之 瑞也。白龙四年春,又改大有元年。是岁,陟僭行耤田之礼。陟之季年,有梵僧善 占算之术,谓陟不利名龚,他年虑有此姓败事,陟又改名纻。纻读为俨,古文无此 字,盖妄撰也。

  陟性虽聪辩,然好行苛虐,至有砲烙、刳剔、截舌、灌鼻之刑,一方之民,若 据炉炭。惟厚自奉养,广务华靡,末年起玉堂珠殿,饰以金碧翠羽,岭北行商或至 其国,皆召而示之,夸其壮丽。每对北人自言家本咸秦,耻为蛮夷之主。又呼中国 帝王为洛州刺史,其妄自尊大,皆此类也。晋天福七年夏四月,陟以疾卒,凡僭号 二十六年,年五十四。伪谥为天皇大帝,庙号高祖,陵曰康陵。子玢嗣。

  玢,陟长子也。初封宾王,又封秦王。陟卒,遂袭位,伪号光天。玢性庸昧, 僭位之后,大恣荒淫。寻为其弟晟等所弑,在位一年,伪谥为殇帝。

  晟,陟第二子也。伪封勤王,又封晋王。玢之立也,多行淫虐,人皆患之,晟 因与其弟伪越王昌等同谋弑玢,自立为帝,改元为应乾,又改为乾和。晟率性荒暴, 得志之后,专以威刑御下,多诛灭旧臣及其昆仲,数年之间,宗族殆尽。又造生地 狱,凡汤镬、铁床之类,无不备焉。人有小过,咸被其苦。及湖南马氏昆弟寻戈, 晟因其衅,遣兵攻桂林管内诸郡及郴、连、梧、贺等州,皆克之,自此全有南越之 地。周显德五年秋八月,晟以疾卒,伪谥曰文武光圣明孝皇帝,庙号中宗,陵曰昭 陵。是岁,晟以六月望夜宴于甘泉宫,是夕月有食之,测在牛女之度,晟自览占书, 既而投之于地,曰:“自古岂有长存者乎!”因纵长夜之饮,至是而卒。

  鋹,晟长子也。伪封卫王。晟卒,乃袭伪位,时年十七,改元为大宝。钅长性 庸懦,不能治其国,政事咸委于阉官,复有宫人具冠带、预职官、理外事者,由是 纲纪大坏。先是,广州法性寺有菩提树一株,高一百四十尺,大十围,传云萧梁时 西域僧真谛之所手植,盖四百余年矣,皇朝乾德五年夏,为大风所拔。是岁秋,鋹 之寝室屡为雷震,识者知其必亡。皇朝开宝三年夏,王师始议南征。四年二月五日, 王师压广州,鋹尽焚其府库,将赴火而死,既而不能引决,寻为王师所擒,举族迁 于京师。皇上赦而不诛,仍赐爵为恩赦侯,其后事具皇家日历。陟始自梁贞明三年 僭号,右三世四主,至皇朝开宝四年,凡五十五年而亡。

  刘崇,太原人,汉高祖之从弟也。少无赖,好陆博意钱之戏,弱冠隶河东军。 唐长兴中,迁虢州军校。汉祖镇并、汾,奏为河东步军都指挥使。逾年,授麟州刺 史,复为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兼三城巡检使,遥领泗州防御使。汉祖起义于河东, 以崇为特进、检校太尉、行太原尹。是岁五月,汉祖南行,以崇为北京留守,寻加 同平章事。隐帝嗣位,加检校太师、兼侍中。乾祐二年九月,加兼中书令。时汉隐 帝以幼年在位,政在大臣,崇亦招募亡命,缮完兵甲,为自全之计,朝廷命令,多 不禀行,征敛一方,略无虚日,人甚苦之。三年十一月,隐帝遇害,朝廷议立崇之 子徐州节度使赟为主,会周太祖为军众所推,降封赟为湘阴公。崇乃遣牙将李奉 书求赟归籓,会赟已死,唯以优辞答之。

  周广顺元年正月,崇僭号于河东,称汉,改名旻,仍以乾祐为年号。署其子承 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太原尹,以判官郑拱、赵华为宰相,副使李瑰、代州刺史 张晖为腹心,寻遣承钧率兵攻晋、隰二州,不克而退。九月,崇自领兵由阴地关寇 晋州,乞师于契丹,契丹以五千骑助之,合兵以攻平阳,又分兵寇昭义。周太祖遣 枢密使王峻等率大军以援晋、绛,崇闻周师至,遂焚营而遁。是岁,晋、绛大雪, 崇驻军六十余日,边民走险自固,兵无所掠,士有饥色,比至太原,十亡三四。二 年二月,崇遣兵三千余众寇府州,为折德扆所破,其所部岢岚军为德扆所取。崇自 僭称之后,以重币求援于契丹,仍称侄以事之,契丹伪册为英武皇帝。及周世宗嗣 位,崇复乞师于契丹,以图入寇,契丹遣将杨衮合势大举,来迫潞州。显德元年三 月,周世宗亲征,与崇战于高平,大败之。崇与亲骑十数人逾山而遁,中夜迷懵, 不知所适,劫村民使为乡导,误趋晋州路,行百余里方觉。崇怒,杀乡导者,得他 路而去,乃易名号,被毛褐、张桦笠而行。至沁州,与从者三五骑止于郊舍,寒馁 尤甚,潜令告伪刺史李廷诲,廷诲馈盘餐、解衣裘而与之。每至属邑,县吏奉食, 匕箸未举,闻周师至,即苍黄而去。崇年老力惫,伏于马上,日夜奔窜,仅能支持。 距太原一舍,其子承钧夜以兵百人迎之而入。及周师临城下,崇气慑,自固闭垒不 出。月余,世宗乃旋军。

  显德二年十一月,崇以病死,其子承钧袭伪位。钧之事迹具皇家日历。

  史臣曰:守光逆天反道,从古所无,迨至临刑,尚求免死,非唯恶之极也,抑 亦愚之甚也。刘晟据南极以称雄,属中原之多事,洎乎奕世,遇我昌朝,力惫而亡, 不泯其嗣,亦其幸也。刘崇以亡国之余,窃伪王之号,多见其不知量也。今元恶虽 毙,遣孽尚存,势蹙民残,不亡何待!

僭伪列传三

  王建,陈州项城人。唐末,隶名于忠武军。秦宗权据蔡州,悬重赏以募之,建 始自行间得补军候。广明中,黄巢陷长安,僖宗幸蜀。时梁祖为巢将,领众攻襄、 邓,宗权遣小校鹿晏宏从监军杨复光率师攻之,建亦预行。是岁,复光入援京师, 明年破贼收京城。初,复光以忠武军八千人立为八都,晏宏与建各一都校也。复光 死,晏弘率八都迎扈行在,至山南,乃攻剽金、商诸郡县,得兵数万,进逼兴元, 节度使牛丛弃城而去,晏宏因自为留后,建等为属郡刺史,不令之任。俄而晏宏正 授节旄,恐部下谋己,多行忍虐,由是部众离心。建与别将韩建友善,晏宏益猜二 建,伪待之厚,引入卧内。二建惧,夜登城慰守陴者,因月下共谋所向,谓韩建曰: “仆射甘言厚德,是疑我也,祸难无日矣,早宜择利而行。”韩曰:“善。”因率 三千人趋行在,僖宗嘉之,赐与巨万。分其兵为五都,仍以旧校主之,即晋晖、李 师泰、张造与二建也,因号曰随驾五都,田令孜皆录为假子。及僖宗还宫,建等分 典神策军,皆遥领刺史。

  光启初,从僖宗再幸兴元,令孜惧逼,求为西川监军,杨复恭代为观军容使。 建等素为令孜所厚,复恭惧不附己,乃出五将为郡守,以建为壁州刺史。天子还京, 复恭以杨守亮镇兴元,尤畏建侵己,屡召之。建不安其郡,因招合溪洞豪猾,有众 八千,寇阆州,陷之,复攻利州,刺史王珙弃城而去。建播剽二郡,所至杀掠,守 亮不能制。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初于关辅破贼时与建相闻,每使人劳问,分货币军 食以给之,故建不侵梓、遂。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忧其胶固,谋于监军田令孜,曰: “王八,吾子也,彼无他肠,作贼山南,实进退无归故也。吾驰咫尺之书,可以坐 置麾下。”即飞书招建。建大喜,遣使谓彦朗曰:“监军阿父遣信见招,仆欲诸成 都省阿父,因依陈太师得一大郡,是所愿也。”即之梓州见彦朗,留家寄东川,选 精甲三千之成都。行次鹿头,或谓敬瑄曰:“建,今之剧贼,鸱视狼顾,专谋人国 邑,傥其即至,公以何等处之?彼建雄心,终不居人之下,公如以将校遇之,是养 虎自贻其患也。”敬瑄惧,乃遣人止建,遽修城守。建怒,遂据汉州,领轻兵至成 都。敬瑄让之曰:“若何为者,而犯吾疆理?”建军吏报曰:“阆州司徒比寄东川, 而军容太师使者继召,今复拒绝,何也?司徒不惜改辕而东,而北省太师,反为拒 绝,虑顾梓州复相嫌间,谓我何心故也。使我来报,且欲寄食汉州,公勿复疑。” 时光启三年。居浃旬,建尽取东川之众,设梯冲攻成都,三日不克而退,复保汉州。 月余,大剽蜀土,进逼彭州,百道攻之,敬瑄出兵来援,建解围,纵兵大掠,十一 州皆罹其毒,民不聊生。

  建军势日盛,复攻成都,敬瑄患之,顾彦朗亦惧侵己。昭宗即位,彦朗表请雪 建,择大臣为蜀帅,移敬瑄他镇,乃诏宰臣韦昭度镇蜀,以代敬瑄。敬瑄不受代, 天子怒,命顾彦朗、杨守亮讨之,时昭度以建为牙内都校,董其部兵。《鉴戒录》 云:昭度以部兵置行府。

  及王师无功,建谓昭度曰:“相公兴数万之众,讨贼 未效,饷运交不相属。近闻迁洛以来,籓镇相噬,朝廷姑息不暇,与其劳师以事蛮 方,不如从而赦之,且以兵威靖中原,是国之本也。相公盍归朝觐,与主上画之。” 昭度持疑未决。一日,建阴令军士于行府门外擒昭度亲吏,脔而食之,建徐启昭度 曰:“盖军士乏食,以至于是耶!”昭度大惧,遂留符节与建,即日东还。才出剑 门,建即严兵守门,不纳东师。月余,建攻西川管内八州,所至响应,遂急攻成都, 田令孜登城谓建曰:“老夫与八哥相厚,太师久以知闻,有何嫌恨,如是困我之甚 耶!”建曰:“军容父子之恩,心何敢忘,但天子付以兵柄,太师孤绝朝廷故也。 苟太师悉心改图,何福如之!”又曰:“吾欲与八哥军中相款,如何?”曰:“父 子之义,何嫌也。”是夜,令孜携蜀帅符印入建军授建。建泣谢曰:“太师初心太 过,致有今日相戾,既此推心,一切如旧。”翌日,敬瑄启关迎建,以蜀帅让之, 建乃自称留后,表陈其事。明年春,制授检校太傅、成都尹、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 度事、管内观察处置、云南八国招抚等使,时龙纪元年也。移敬瑄于雅州安置,仍 以其子为刺史,既行,建令人杀之于路,令孜仍旧监军事。数月,或告令孜通凤翔 书问,下狱饿死。《蜀梼杌》云:“敬瑄废处雅州,以其子为刺史。既行,建遣杀 于三江,令孜仍监其军,复以令孜阴附凤翔,下狱饿死。

  建雄猜多机略,意常难测,既有蜀土,复欲窥伺东川,又以彦朗婚姻之旧,未 果行。会彦朗卒,弟彦晖代为梓帅,交情稍怠。李茂贞乘其有间,密构彦晖,因与 茂贞连盟,关征疆吏之间,与蜀人得失。大顺末,建出师攻梓州,彦晖求援于凤翔, 李茂贞出师援之,建即围解,自是秦、川交恶者累年。后建大起蜀军,败岐、梓之 兵于利州,彦晖惧,乞和,请与岐人绝,许之。景福中,山南之师寇东川,彦晖求 援于建,建出兵赴之,大败兴元之众。洎军旋,建承虚奄袭梓州,据彦晖,置于成 都,遂兼有两川,自此军锋益炽。天复初,李茂贞、韩全诲劫迁车驾在凤翔,梁祖 攻围历年。建外修好于汴,指茂贞罪状,又阴与茂贞间使往来,且言坚壁勿和,许 以出师赴援,因分命诸军攻取兴元。比及梁祖解围,茂贞山南诸州皆为建所有,自 置守将。及茂贞垂翅,天子迁雒阳,建复攻茂贞之秦、陇等州,茂贞削弱不能守。 或劝建因取凤翔,建曰:“此言失策,吾所得已多,不俟复增岐下。茂贞虽常才, 然名望宿素,与硃公力争不足,守境有余。韩生所谓入为扞蔽,出为席藉是也。适 宜援而固之,为吾盾卤耳。”及梁祖将谋强禅,建与诸籓同谋兴复,乃令其将康晏 率兵三万会于凤翔,数与汴将王重师战,不利而还。赵匡凝之失荆、襄也,弟匡明 以其幹奔蜀,建因得夔、峡、忠、万等州。及梁祖开国,蜀人请建行刘备故事。建 自帝于成都,改元永平。五年,改元通正。是年冬,改元天汉,又改元光天。在位 十二年,年七十二。子衍嗣。

  衍,建之幼子也。建卒,衍袭伪位,改元乾德。六年十二月,改明年为咸康。 秋九月,衍奉其母、徐妃同游于青城山,驻于上清宫。时宫人皆衣道服,顶金莲花 冠,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及侍宴,酒酣,皆免冠而退,则其髻髽然。又构怡神 亭,以佞臣韩昭等为狎客,杂以妇人,以恣荒宴,或自旦至暮,继之以烛。伪嘉王 宗寿侍宴,因以社稷国政为言,言发涕流,至于再三。同宴佞臣潘在迎等姑奏衍云: “嘉王好酒悲。”因翻恣谐谑,取笑而罢。自是忠正之臣结舌矣。

  时中国多故,衍得以自安。唐庄宗平梁,遣使告捷于蜀,蜀人恟惧,致礼复命, 称“大蜀国主致书上大唐皇帝”,词理稍抗,庄宗不能容,遣客省使李严报聘,且 市宫中珍玩,蜀人皆禁而不出。衍既冲呆,军国之政,咸委于人。有王宗弼者,为 六军使,总外任;宋光嗣者,为枢密使,总内任。洎严至蜀,光嗣等曲宴,因言中 国近事,严亦引近事折之,语在严传。光嗣等闻严辩对,畏而奇之。及严使还,奏 庄宗曰:“王衍呆童耳,宗弼等总其兵柄,但益家财,不恤民事,君臣上下,惟务 穷奢。其旧勋故老,弃而不任,蛮蜓蜑之人,痛深疮痏。以臣料之,大兵一临,望 风瓦解。”庄宗深然之,遂蒐兵括马,有平蜀之心。唐师未起时,伪东川节度使宋 承葆献计于衍云:“唐国兵强,不早为谋,后将焉救?请于嘉州沿江造战舰五百艘, 募水军五千,自江下峡,臣以东师出襄、邓,水陆俱进,东北沿边,严兵据险。南 师出江陵,利则进取,否则退保硖口。又选三蜀骁壮三万,急攻岐、雍,东据河、 潼,北招契丹,啖以美利,见可则进,否则据散关以固吾圉,事纵不捷,亦攻敌人 之心矣。”衍不从。

  唐同光三年九月十日,庄宗下制伐蜀,命兴圣宫使魏王继岌为都统,枢密使郭 崇韬为行营都招讨。其月十八日,魏王统阙下诸军发洛阳。十一月二十一日,魏王 至德阳,衍报云:“比与将校谋归国,伪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南北院宣徽使李 周辂、欧阳晃等四人异谋荧惑,臣各已处斩,今送纳首级。”是日,衍上表曰: “臣衍先人建,久在坤维,受先朝宠泽,一开土宇,将四十年。顷以梁孽兴灾,洪 图版荡,不可助逆,遂乃从权,勉徇众情,止王三旬,固非获已,未有所归。臣辄 绍鎡基,且安生聚。臣衍诚惶诚恐,伏惟皇帝陛下,嗣尧、舜之业,陈汤、武之师, 廓定寰区,削平凶逆,梯航垂集,文轨混同。臣方议改图,便期纳款,遽闻王师致 讨,实抱惊危。今则将千里之封疆,尽为王土;冀万家之臣妾,皆沭皇恩。必当舆 榇乞降,负荆请命。伏惟皇帝陛下,回照临之造,施覆帱之仁,别示哀矜,以安反 侧。傥坟茔而获祀,实存没以知归,臣无任望恩虔祷之至。乙酉年十一月日,臣王 衍上表。”其月二十七日,魏王至成都北五里升仙桥,伪百官班于桥下,衍乘行舆 至,素衣白马,牵羊,草索系首,面缚衔璧,舆榇于后。魏王下马受其璧,崇韬释 其缚,及燔其榇,衍率伪百官东北舞蹈谢恩。礼毕,拜,魏王、崇韬、李严皆答拜。 二十八日,王师入成都。自起师至入蜀城,凡七十五日。案:以下原本残阙。据 《欧阳史》云:同光四年,衍行至秦川驿,庄宗用伶人景进计,遣宦者向延嗣诛其 族。天成二年,封衍顺正公,以诸侯葬。《五代史补》:王建在许下时,尤不逞, 尝坐事遭徒,但无杖痕尔。及据蜀,得马涓为从事,涓好诋讦,建恐为所讥,因问 曰:“窃闻外议,以吾曾遭徒刑,有之乎!”涓对曰:“有之。”建恃无杖痕,且 对众,因袒背以示涓曰:“请足下试看,有遭杖责而肌肉如是耶!”涓知其诈,乃 抚背而叹曰:“大奇,当时何处得此好膏药来。”宾佐皆失色,而涓晏然。王建之 僭号也,惟翰林学士最承恩顾,侍臣或谏其礼过,建曰:“盖汝辈未之见也。且吾 在神策军时,主内门鱼钥,见唐朝诸帝待翰林学士,虽交友不若也。今我恩顾,比 当时才有百分之一尔,何谓之过当耶!”论者多之。杜光庭,长安人,应《九经》 举不第。时长安有潘尊师者,道术甚高,僖宗所重,光庭素所希慕,数游其门。当 僖宗之幸蜀也,观蜀中道门牢落,思得名士以主张之。驾回,诏潘尊师使于两街, 求其可者,尊师奏曰:“臣观两街之众,道听涂说,一时之俊即有之,至于掌教之 士,恐未合应圣旨。臣于科场中识《九经》杜光庭,其人性简而气清,量宽而识远, 且困于风尘,思欲脱屣名利久矣,以臣愚思之,非光庭不可。”僖宗诏而问之,一 见大悦,遂令披戴,仍赐紫衣,号曰广成先生,即日驰驿遣之。及王建据蜀,待之 愈厚,又号为天师。光庭尝以《道》、《德》二经注者虽多,皆未能演暢其旨,因 著《广成义》八十卷,他术称是,识者多之。

  孟知祥,字保裔,邢州龙冈人也。祖察,父道,世为郡校。伯父方立,终于邢 洺节度使,从父迁,位至泽潞节度使。知祥在后唐庄宗同光三年,授西川节度副大 使,知节度事。天成中,安重诲专权用事,以知祥庄宗旧识,方据大籓,虑久而难 制,潜欲图之。是时,客省使李严以尝使于蜀,洞知其利柄,因献谋于重诲,请以 己为西川监军,庶效方略,以制知祥,朝廷可之。及严至蜀,知祥延接甚至,徐谓 严曰:“都监前因奉使,请兵伐蜀,遂使东、西两川俱至破灭,川中之人,其怨已 深。今既复来,人情大骇,固奉为不暇也。”案:此句疑有舛误。

  即遣人拽下 阶,斩于阶前。《欧阳史》云:李严至境上,遣人持书候知祥,知祥盛兵见之,冀 严惧而不来,严闻之自若。天成二年正月,严至成都,知祥置酒召严,因责严曰: “今诸方镇已罢监军,公何得来?”《鉴戒录》云:李严于天成初复来临护,孟祖 加之礼分,从容数其五罪,命剑斩之。

  其后朝廷每除剑南牧守,皆令提兵而往, 或千或百,分守郡城。时董璋作镇东川已数年矣,亦有雄据之意。会朝廷以夏鲁奇 镇遂州,李仁矩镇阆州,皆领兵数千人赴镇,复授以密旨,令制御两川。董璋觉之, 乃与知祥通好,结为婚家,以固辅车之势。知祥虑唐军骤至,与遂、阆兵合,则势 不可支吾,遂与璋协谋,令璋以本部军先取阆州,知祥遣大将军李仁罕、赵廷隐率 军围遂州。长兴元年冬,唐军伐蜀,至剑门。二年,以遂、阆既陷,又粮运不接, 乃班师。三年,知祥又破董璋,乃自领东、西两川节度使。应顺元年,以剑南东两 川节度使、王称我帝于蜀,改元明德。七月卒,年六十一。案:《孟知祥传》, 《永乐大典》原阙,今采《册府元龟》僭伪部以存梗概。

  昶,知祥之第三子也。《宋朝事实》云:昶,初名仁赞。《挥尘余话》云:昶, 字保元。

  母李氏,本庄宗之嫔御,以赐知祥。唐天祐十六年,岁在己卯,十一 月十四日,生昶于太原。及知祥镇蜀,昶与其母从知祥妻琼华长公主同入于蜀。知 祥僭号,伪册为皇太子。知祥卒,遂袭其伪位,时年十六,尚称明德元年。及伪明 德四年冬,伪诏改明年为广政元年,是岁即晋天福三年也。伪广政十三年,伪上尊 号为睿文英武仁圣明孝皇帝。皇朝乾德三年春,王师平蜀,诏昶举族赴阙,赐甲第 于京师,迨其臣下赐赍甚厚,寻册封楚王。是岁秋,卒于东京,时年四十七,事具 皇家日历。自知祥同光二年丙戌岁入蜀,父子相继,凡四十年而亡。《五代史补》: 孟知祥之入蜀,视其险固,阴有割据之志。洎抵成都,值晚,且憩于郊外。有推小 车子过者,其物皆以袋盛,知祥见,问曰:“汝车所胜几袋?”答曰:“尽力不过 两袋。”知祥恶之,其后果两世而国灭。孟知祥与董璋有隙,举兵讨之。璋素勇悍, 闻知祥之来也,以为送死。诸将两端,李镐为知祥判官,深忧之。及将战,知祥欲 示闲暇,自写一书以遗董璋。无何,举笔辄误书“董”为“重”字,不悦久之。镐 在侧大喜,且引诸将贺于马前,知祥不测,曰:“事未可测,何贺耶!”镐曰: “其‘董’字‘艹’下施‘重’。今大王去‘艹’书‘重’是‘董’已无头,此必 胜之兆也。”于是三军欣然,一战而董璋败。

  史臣曰:昔张孟阳为《剑阁铭》云:“惟蜀之门,作固作镇,世浊则逆,道清 斯顺。”是知自古坤维之地,遇乱代则闭之而不通,逢兴运则取之如俯拾。然唐氏 之入蜀也,兵力虽胜,帝道犹昏,故数年间得之复失。及皇上之平蜀也,煦之以尧 日,和之以舜风,故比户之民,悦而从化。且夫王衍之遭季世也,则赤族于秦川; 孟昶之遇明代也,则受封于楚甸。虽俱为亡国之主,何幸与不幸相去之远也!

外国列传一

  契丹者,古匈奴之种也。代居辽泽之中,潢水南岸,南距榆关一千一百里,榆 关南距幽州七百里,本鲜卑之旧地也。其风土人物,世代君长,前史载之详矣。

  唐咸通末,其王曰锡里济,疆土稍大,累来朝贡。光启中,其王沁丹者,乘中 原多故,北边无备,遂蚕食诸郡,达靼、奚、室韦之属,咸被驱役,族帐浸盛,有 时入寇。刘仁恭镇幽州,素知契丹军情伪,选将练兵,乘秋深入,逾摘星岭讨之, 霜降秋暮,即燔塞下野草以困之,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以市牧地。仁恭季 年荒恣,出居大安山,契丹背盟,数来寇钞。时刘守光戍平州,契丹实里王子率万 骑攻之,守光伪与之和,张幄幕于城外以享之,部族就席,伏甲起,擒实里王子入 城。部族聚哭,请纳马五千以赎之,不许,沁丹乞盟纳赂以求之,自是十余年不能 犯塞。

  及沁丹政衰,有别部长耶律安巴坚,最推雄劲,族帐渐盛,遂代沁丹为主。先 是,契丹之先大贺氏有胜兵四万,分为八部,每部皆号大人,内推一人为主,建旗 鼓以尊之,每三年第其名以代之。及安巴坚为主,乃怙强恃勇,不受诸族之代,遂 自称国主。天祐四年,大寇云中,后唐武皇遣使连和,因与之面会于云中东城,大 具享礼,延入帐中,约为兄弟,谓之曰:“唐室为贼所篡,吾欲今冬大举,弟可以 精骑二万,同收汴、洛。”安巴坚许之,赐与甚厚,留马三千匹以答贶。左右咸劝 武皇可乘间掳之,武皇曰:“逆贼未殄,不可失信于部落,自亡之道也。”乃尽礼 遣之。及梁祖建号,安巴坚亦遣使送名马、女口、貂皮等求封册。梁祖与之书曰: “朕今天下皆平,唯有太原未服,卿能长驱精甲,径至新庄,为我翦彼寇雠,与尔 便行封册。”庄宗初嗣世,亦遣使告哀,赂以金缯,求骑军以救潞州,答其使曰: “我与先王为兄弟,兒即吾兒也,宁有父不助子耶!”许出师,会潞平而止。刘守 光末年苛惨,军士亡叛皆入契丹。洎周德威攻围幽州。燕之军民多为所寇掠,既尽 得燕中人士,教之文法,由是渐盛。十三年八月,安巴坚率诸部号称百万,自麟、 胜陷振武,长驱云、朔,北边大扰。庄宗赴援于代,敌众方退。十四年,新州大将 卢文进为众所迫,杀新州团练使李存矩于祁沟关,返攻新、武。周德威以众击之, 文进不利,乃奔于契丹,引其众陷新州。周德威率兵三万以讨之,北骑援新州,德 威为其所败,杀伤殆尽,契丹乘胜攻幽州。是时,或言契丹三十万,或言五十万, 幽蓟之北,所在北骑皆满。庄宗遣明宗与李存审、阎宝将兵救幽州,遂解其围,语 在《庄宗纪》中。

  十八年十月,镇州大将张文礼弑其帅王镕,庄宗讨之,时定州王处直与文礼合 谋,遣威塞军使王郁复引契丹为援。十二月,安巴坚倾塞入寇,攻围幽州,李绍宏 以兵城守。契丹长驱陷涿郡,执刺史李嗣弼,进攻易、定,至新乐,渡沙河,王都 遣使告急。时庄宗在镇州行营,闻前锋报“契丹渡沙河”,军中咸恐,议者请权释 镇州之围以避之。庄宗曰:“霸王举事,自有天道,契丹其如我何!国初,突厥入 寇,至于渭北,高祖欲弃长安,迁都樊、邓,太守曰:“猃狁孔炽,自古有之,未 闻迁移都邑。霍去病,汉廷将帅,犹且志灭匈奴,况帝王应运,而欲移都避寇哉!” 文皇雄武,不数年俘二突厥为卫士。今吾以数万之众安集山东,王德明厮养小人, 安巴坚生长边地,岂有退避之理,吾何面视苍生哉!尔曹但驾马同行,看吾破之。” 庄宗亲御铁骑五千,至新城北,遇契丹前锋万骑,庄宗精甲自桑林突出,光明照日, 诸部愕然缓退,庄宗分二广以乘之,北骑散退。时沙河微冰,其马多陷,安巴坚退 保望都。是夜,庄宗次定州,翌日出战,遇奚长托诺五千骑,庄宗亲军千骑与之斗, 为其所围,外救不及,庄宗挺马奋跃,出入数四,酣战不解。李嗣昭闻其急也,洒 泣而往,攻破其阵,掖庄宗而归。时契丹值大雪,野无所掠,马无刍草,冻死者相 望于路。安巴坚召卢文进,以手指天谓之曰:“天未令我到此。”乃引众北去。庄 宗率精兵骑蹑其后,每经安巴坚野宿之所,布秸在地,方而环之,虽去,无一茎乱 者,庄宗谓左右曰:“蕃人法令如是,岂中国所及!”庄宗至幽州,发二百骑侦之, 皆为契丹所获,庄宗乃还。

  天祐末,安巴坚乃自称皇帝,署中国官号。其俗旧随畜牧,素无邑屋,得燕人 所教,乃为城郭宫室之制于漠北,距幽州三千里,名其邑曰西楼邑,屋门皆东向, 如车帐之法。城南别作一城,以实汉人,名曰汉城,城中有佛寺三,僧尼千人。其 国人号安巴坚为天皇王。同光中,安巴坚深著辟地之志,欲收兵大举,虑渤海踵其 后。三年,举其众讨渤海之辽东,令托诺、卢文进据营、平等州,扰我燕蓟。

  明宗初纂嗣,遣供奉官姚坤告哀,至西楼邑,属安巴坚在渤海,又径至慎州, 崎岖万里。既至,谒见安巴坚,延入穹庐,安巴坚身长九尺,被锦袍,大带垂后, 与妻对榻引见坤。坤未致命,安巴坚先问曰:“闻尔汉土河南、河北各有一天子, 信乎?”坤曰:“河南天子,今年四月一日洛阳军变,今凶问至矣。河北总管令公, 比为魏州军乱,先帝诏令除讨,既闻内难,军众离心,及京城无主,上下坚册令公, 请主社稷,今已顺人望登帝位矣。”安巴坚号咷,声泪俱发,曰:“我与河东先世 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吾兒也。近闻汉地兵乱,点得甲马五万骑,比欲自往洛阳救助 我兒,又缘渤海未下,我兒果致如此,冤哉!”泣下不能已。又谓坤曰:“今汉土 天子,初闻洛阳有难,不急救,致令及此。”坤曰:“非不急切,地远阻隔不及也。” 又曰:“我兒既殂,当合取我商量,安得自便!”坤曰:“吾皇将兵二十年,位至 大总管,所部精兵三十万,众口一心,圣坚推戴,违之则立见祸生,非不知禀天皇 王意旨,无奈人心何。”其子托云在侧,谓坤曰:“汉使勿多谈。”因引左氏牵牛 蹊田之说以折坤,坤曰:“应天顺人,不同匹夫之义,只如天皇王初领国事,岂是 强取之耶!”安巴坚因曰:“理当如此,我汉国兒子致有此难,我知之矣。闻此兒 有宫婢二千,乐官千人,终日放鹰走狗,耽酒嗜色,不惜人民,任使不肖,致得天 下皆怒。我自闻如斯,常忧倾覆,一月前已有人来报,知我兒有事,我便举家断酒, 解放鹰犬,休罢乐官。我亦有诸部家乐千人,非公宴未尝妄举。我若所为似我兒, 亦应不能持久矣,自此愿以为戒。”又曰:“汉国兒与我虽父子,亦曾彼此雠敌, 俱有恶心,与尔今天子无恶,足得欢好。尔先复命,我续将马万骑至幽、镇以南, 与尔家天子面为盟约,我要幽州,令汉兒把捉,更不复侵入汉界。”又问:“汉收 得西川,信不?”坤曰:“去年九月出兵,十一月十六日收下东、西川,得兵马二 十万,金帛无算。皇帝初即位,未办送来,续当遣使至矣。”安巴坚忻然曰:“闻 西有剑阁,兵马从何过得?”坤曰:“川路虽险,然先朝收复河南,有精兵四十万, 良马十万骑,但通人行处,便能去得,视剑阁如平地耳。”安巴坚善汉语,谓坤曰: “吾解汉语,历口不敢言,惧部人效我,令兵士怯弱故也。”坤至止三日,安巴坚 病伤寒。一夕,大星殒于其帐前,俄而卒于扶余城,时天成元年七月二十七日也。 其妻舒噜氏自率众护其丧归西楼,坤亦从行,得报而还。既而舒噜氏立其次子德光 为渠帅,以总国事,寻遣使告哀,明宗为之辍朝。明年正月,葬安巴坚于木叶山, 伪谥曰“大圣皇帝”。

  安巴坚凡三子,长曰人皇王托云,即东丹王也;次曰元帅太子,即德光也;幼 曰阿敦少君。德光本名耀库济,后慕中华文字,遂改焉。唐天成初,安巴坚死,其 母令德光权主牙帐,令少子阿敦少君往渤海国代托云。托云将立,而德光素为部族 所伏,又其母亦常钟爱,故因而立之。明宗时,德光遣使摩琳等三十余人来修好, 又遣使为父求碑石,明宗许之,赐与甚厚,并赐其母璎珞锦彩。自是山北安静,蕃 汉不相侵扰。

  三年,德光伪改为天显元年。是岁,定州王都作乱,求援于契丹,德光陷平州, 遣托诺以骑五千援都于中山,招讨使王晏球破之于曲阳,托诺走保贼城。其年七月, 又遣特哩衮率七千骑救定州,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大破之。幽州赵德钧以生兵接 于要路,生擒特哩衮等首领五十余人献阙下。明年,王都平,擒托诺及余众,斩之。 自是契丹大挫,数年不敢窥边。尝遣纽赫美陵来求托诺骸骨,明宗怒其诈,斩之。 长兴二年,东丹王托云在阙下,其母继发使申报,朝廷亦优容之。

  长兴末,契丹迫云州,明宗命晋高祖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面蕃汉总管。清泰三年, 晋高祖为张敬达等攻围甚急,遣指挥使何福赍表乞师,愿为臣子。德光白其母曰: “兒昨梦太原石郎发使到国,今果至矣,事符天意,必须赴之。”德光乃自率五万 骑由雁门至晋阳,即日大破敬达之众于城下,寻册晋高祖为大晋皇帝,约为父子之 国,割幽州管内及新、武、云、应、朔州之地以赂之,仍每岁许输帛三十万。时幽 州赵德钧屯兵于团柏谷,遣使至幕帐,求立己为帝,以石氏世袭太原,德光对使指 帐前一石曰:“我已许石郎为父子之盟,石烂可改矣。”杨光远等杀张敬达降于契 丹,德光戏谓光远等曰:“尔辈大是恶汉兒,不用盐酪,食却一万匹战马。”光远 等大惭。晋高祖南行,德光自送至潞州。时赵德钧、赵延寿自潞州出降于契丹,德 光锁之,令随牙帐。晋高祖入洛,寻遣宰相赵莹致谢于契丹。天福三年,又遣宰臣 冯道、左仆射刘昫等持节册德光及其母氏徽号,赍卤簿、仪伏、法服、车辂于本国 行礼。德光大悦,寻遣使奉晋高祖为英武明义皇帝。是岁,契丹改天显十一年为会 同元年,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升幽州为南京,以赵思温为南京留守,既而德光请晋 高祖不称臣,不上表,来往缄题止用家人礼,但云“兒皇帝”,晋祖厚赍金帛以谢 之。晋祖奉契丹甚至,岁时问遗,庆吊之礼,必令优厚。每北使至,即于别殿致敬。 德光每有邀请,小不如意,则来谴责,晋祖每屈己以奉之,终晋祖世,略无衅隙。

  及少帝嗣位,遣使入契丹,德光以少帝不先承禀,擅即尊位,所赍文字,略去 臣礼,大怒,形于责让,朝廷使去,即加谴辱。会契丹回图使乔荣北归,侍卫亲军 都指挥使景延广谓荣曰:“先朝是契丹所立,嗣君乃中国自册,称孙可矣,称臣未 可。中国自有十万口横磨剑,要战即来!”荣至本国,具言其事,德光大怒,会青 州杨光远叛,遣使构之。明年冬,德光率诸部南下,开运元年春,陷祁州,直抵大 河,少帝幸澶州以御之。其年三月,德光败于阳城,弃其车帐,乘一橐驼奔至幽州。 因怒其失律,自大首领已下各杖数百,唯赵延寿免焉。是时,契丹连岁入寇,晋氏 疲于奔命,边民被苦,几无宁日,晋相桑维翰劝少帝求和于契丹,以纾国难,少帝 许之,乃遣使奉表称臣,卑辞首过。使回,德光报曰:“但使桑维翰、景延广自来, 并割镇、镇与我,则可通和也。”朝廷知其不可,乃止。时契丹诸部频年出征,其 国君臣稍厌兵革,德光母尝谓蕃汉臣僚曰:“南朝汉兒争得一向卧耶!自古及今, 惟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待伊汉兒的当回心,则我亦不惜通好也。”

  三年,乐寿监军王峦继有密奏,苦言瀛、鄚可取之状。十月,少帝遣杜重威、 李守贞等率兵经略。十一月,蕃将高牟翰败晋师于瀛州之北,梁汉璋死之。契丹主 闻晋既出师,自率诸部由易、定抵镇州,杜重威等自瀛州西趋常山,至中渡桥,敌 已至矣,两军隔滹水而寨焉。十二月十日,杜重威率诸军降于契丹,语在《晋少帝 纪》中。十二日,德光入镇州,大犒将士。十四日,自镇州南行,中渡降军所释甲 仗百万计,并令于镇州收贮,战马数万匹,长驱而北。命张彦泽领二千骑先趋东京, 遣重威部辖降兵取邢、相路前进。晋少帝遣子延煦、延宝奉降表于契丹,并传国宝 一纽至牙帐。明年春正月朔日,德光至汴北,文武百官迎于路。是日入宫,至昏复 出,次于赤岗。五日,宣制降晋少帝为负义侯,于黄龙府安置。七日,德光复自赤 岗入居于大内,分命使臣于京城及往诸道括借钱帛。遂命以李崧为西枢密使,以 冯道为太傅,以左仆射和凝及北来翰林学士承旨张砺为宰相。二月朔日,德光服汉 法服,坐崇元殿受蕃汉朝贺,宣制大赦天下,改晋国为大辽国。以赵延寿为大丞相, 兼政事令,充枢密使兼中京留守。降东京为防御州,寻复为宣武军。

  十五日,汉高祖建号于晋阳,德光闻之,削夺汉祖官爵。是月,晋州、潞州并 归河东。时盗贼所在群起,攻劫州郡,断澶州浮梁。契丹大恐,沿河诸籓镇并以腹 心镇之。三月朔日,德光坐崇元殿,行入阁之礼,睹汉家仪法之盛,大悦。以其大 将萧翰为汴州节度使。十七日,德光北还。发离东京,宿于赤冈,有大声如雷,起 于牙帐之下,契丹自黎阳济河,次汤阴县界,有一冈,土人谓之愁死冈,德光憩于 其上,谓宣徽使高勋曰:“我在上国,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及汉地,每每不快,我 若得归本土,死亦无恨。”勋退而谓人曰:“其语偷,殆将死矣。”时贼帅梁晖据 相州,德光亲率诸部以攻之。四月四日,屠其城而去。德光闻河阳军乱,谓蕃汉臣 僚曰:“我有三失:杀上国兵士,打草谷,一失也;天下括钱,二失也;不寻遣节 度使归籓,三失也。”十六日,次于栾城县杀虎林之侧,时德光已得寒热疾数日矣, 命部人赍酒脯,祷于得疾之地。十八日晡时,有大星落于穹庐之前,若迸火而散, 德光见之,西望而唾,连呼曰:“刘知远灭,刘知远灭!”是月二十一日卒,时年 四十六,主契丹凡二十二年。契丹人破其尸,摘去肠胃,以盐沃之,载而北去,汉 人目之为“帝羓”焉。案“以下原本阙佚。据《五代会要》云:四月十八日,德光 卒于栾城。五月,宣遣制,以永康王袭位。永康王者,东丹王之长子,以其月二十 一日领部族归国,改会同十年为天禄元年,自称天授皇帝。汉乾祐三年十一月,率 骑数万,陷邢州之内丘县、深州之饶阳县。周广顺元年正月,太祖命左千牛卫将军 硃宪往修和好,永康王亦遣使报命,献良马四匹,太祖复遣尚书左丞田敏、供奉官 蒋光遂衔命往聘。其年四月,田敏等回,永康王遣使献碧玉金镀银裹鞍辔,并马四 十匹。其月,太祖又命左金吾将军姚汉英、左神武将军华光裔往使。其年九月,永 康王为部下太宁王所弑,德光之子勒所部兵诛太宁王自立,称应历元年,号天顺皇 帝。显德元年春,太原刘崇将图南寇,契丹将杨兗率骑万余以助之。三月,世宗亲 征,与崇战于潞州高平县之南原,崇军大败,契丹众弃甲而遁。二年三月,命许州 节度使王彦超等筑垒于李晏口,与契丹数千骑战于安平县,败之。

外国列传二

  吐蕃,本汉西羌之地,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其子孙以秃发为国号,语讹 为吐蕃。国人号其主为赞普,置大论、小论以理国事。其俗随畜牧无常居,然亦有 城郭,都城号逻些城。不知节候,以麦熟为岁首。

  唐时屡为边患。初,唐分天下为十道,河西、陇右三十三州,凉州最为大镇。 天宝置八监,牧马三十万,又置都护以控制之。安禄山之乱,肃宗在灵武,悉召河 西戍卒收复两京,吐蕃乘虚取河西、陇右,华人百万皆陷于吐蕃。开成时,朝廷尝 遣使至西域,见甘、凉、瓜、沙等州城邑如故,陷吐蕃之人见唐使者旌节,夹道迎 呼涕泣曰:“皇帝犹念陷吐蕃生灵否?”其人皆天宝中陷吐蕃者子孙,其语言小讹, 而衣服未改。

  至五代时,吐蕃已微弱,回鹘、党项诸羌夷分侵其地,而不有其人民。值中国 衰乱,不能抚有,惟甘、凉、瓜、沙四州常自通于中国。甘州为回鹘牙帐,而凉、 瓜、沙三州将吏犹称唐官,数来请命。自梁太祖时,常以灵武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 而观察甘、肃、威等州,然虽有其名,而凉州自立守将。唐长兴四年,凉州留后孙 超遣大将拓拔承谦及僧道士耆老杨通信等至京师,明宗拜孙超节度使。清泰元年, 留后李文谦来请命。后数年,凉州人逐出文谦,灵武冯晖遣牙将吴继兴代文谦为留 后,是时天福七年。明年,晋高祖遣泾州押牙陈延晖赍诏书安抚凉州,凉州人共劫 留延晖,立以为刺史。至汉隐帝时,凉州留后折逋嘉施来请命,汉即以为节度使。 嘉施,土豪也。周广顺二年,嘉施遣人市马京师。是时枢密使王峻用事,峻故人申 师厚者,少起盗贼,为兗州牙将,与峻相友善。后峻贵,师厚弊衣蓬首,日候峻出, 马前诉以饥寒,峻未有以发。而嘉施等来请帅,峻即建言,凉州深入夷狄,中国未 尝命吏,请帅募府率供奉官能往者。月余,无应募者,乃奏起师厚为左卫将军,已 而拜河西节度使。师厚至凉州,奏荐押牙副使崔虎心、阳妃谷首领沈念般等,及中 国留人子孙王廷翰、温崇乐、刘少英为将吏,又自安国镇至凉州立三州以控扼诸羌, 用其酋豪为刺史。然凉州夷夏杂处,师厚小人,不能抚有,至世宗时,师厚留其子 而逃归,凉州遂绝于中国。独瓜、沙二州,终五代常来。

  沙州,梁开平中,有节度使张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至唐庄宗时,回鹘 来朝,沙州留后曹义金亦遣使附回鹘以来,庄宗拜义金为归义军节度使、瓜沙等州 观察处置等使。晋天福五年,义金卒,子元德立。至七年,沙州曹元忠、瓜州曹元 深皆遣使来。周世宗时,又以元忠为归义军节度使,元恭为瓜州团练使。其所贡 冈砂、羚羊角、波斯锦、安西白絺、金星矾、大鹏砂、眊褐、玉团,皆因其来者以 名见,而其卒立世次,史皆失其纪。

  而吐蕃不见于梁世。唐天成三年,回鹘王仁裕来朝,吐蕃亦遣使附以来,自此 数至中国。明宗尝御端明殿见其使者,问其牙帐所居,曰:“西去泾州二千里。” 明宗赐以虎皮,人一张,皆披以拜,委身宛转,落其氈帽,发乱如蓬,明宗及左右 皆大笑。至汉隐帝时,犹来朝,后遂不复至,史亦失其君世云。

  回鹘,其先匈奴之种也。后魏时,号为铁勒,亦名回纥。唐元和四年,本国可 汗遣使上言,改为回鹘,义取回旋搏击,如鹘之迅捷也。本牙在天德西北婆陵水上, 距京师八千余里。唐天宝中,安禄山犯阙,有助国讨贼之功,累朝尚主,自号“天 骄”,大为唐朝之患。会昌初,其国为黠戛斯所侵,部族扰乱,乃移帐至天德、振 武间。时为石雄、刘沔所袭,破之,复为幽州节度使张仲武所攻,余众西奔,归于 吐蕃,吐蕃处之甘州,由是族帐微弱。其后时通中国,世以中国为舅,朝廷每赐书 诏,亦常以甥呼之。

  梁乾化元年十一月,遣都督周易言等入朝进贡,太祖御朝元殿引对,以易言为 右监门卫大将军同正,以石寿兒、石论思并为右千牛卫将军同正,仍以左监门卫将 军杨沼充押领回鹘还蕃使,《五代会要》:以易言为右监门卫大将军同正,弟略麦 之、石论思并为左千牛卫将军同正,李屋珠、安盐山并为右千牛卫将军同正,仍以 左盐门卫上将军杨沼为左骁卫上将军,充押领回鹘还番使。

  通事舍人仇元通为 判官,厚赐缯帛,放令归国,又赐其入朝僧凝卢、宜李思、宜延篯等紫衣。

  后唐同光二年四月,其本国权知可汗仁美遣都督李引释迦、副使铁林、都监杨 福安等共六十六人来贡方物,并献善马九匹。庄宗召对于文明殿,乃命司农卿郑绩、 将作少监何延嗣持节册仁美为英义可汗。至其年十一月,仁美卒,其弟狄银嗣立, 遣都督安千等朝贡。狄银卒,《欧阳史》:同光四年,狄银卒。

  阿咄欲立,亦 遣使来贡名马。天成三年二月,其权知可汗仁裕遣都督李阿山等一百二十人入贡, 明宗召对于崇元殿,赐物有差。其年三月,命使册仁裕为顺化可汗。四年,又遣都 督掣拨等五人来朝,授掣拨等怀化司戈,遣命还蕃。长兴元年十二月,遣使翟未思 三十余人,进马八十匹、玉一团。四年七月,复遣都督李未等三十人来朝,进白鹘 一联,明宗召对于广寿殿,厚加锡赍,仍命解放其鹘。清泰二年七月,遣都督陈福 海已下七十八人,进马三百六十匹、玉二十团。八月,敕回鹘朝贡使、密录都督陈 福海可怀化郎将,副使达奚相温可怀化司阶,监使屈密录阿拨可归德司戈,判官安 均可怀化司戈。

  晋天福三年十月,遣使都督李万全等朝贡,以万全为归义大将军,监使雷福德 为顺化将军。四年三月,又遣都督拽里敦来朝,兼贡方物。其月,命卫尉卿邢德昭 持节就册为奉化可汗。《欧阳史“晋高祖时,又加册命,阿咄欲不知其为狄银亲疏, 亦不知其立卒,而仁裕讫五代常来朝贡,史亦失其纪。

  五年正月,遣都督石海 金等来贡良马百驷,并白玉团、白玉鞍辔等,谢其封册。

  汉乾祐元年五月,遣使李屋等入朝贡马并白玉、药物等。七月,以入朝使李屋 为归德大将军,副使安铁山、监使末相温为归德将军,判官翟毛哥为怀化将军。

  周广顺元年二月,遣使并摩尼贡玉团七十有七,白絺、貂皮、牦牛尾、药物等。 先是,晋、汉已来,回鹘每至京师,禁民以私市易,其所有宝货皆鬻之入官,民间 市易者罪之。至是,周太祖命除去旧法,每回鹘来者,听私下交易,官中不得禁诘, 由是玉之价直十损七八。显德六年二月,又遣使朝贡,献玉并冈砂等物,皆不纳, 所入马量给价钱。时世宗以玉虽称宝,无益国用,故因而却之。

  高丽,本扶余之别种。其国都平壤城,即汉乐浪郡之故地,在京师东四千余里。 东渡海至于新罗,西北渡辽水至于营州,南渡海至于百济,北至靺鞨,东西三千一 百里,南北二千里。其官大者号大对卢,比一品,总知国事,三年一代,若称职者 不拘年限;对卢已下官总十二级。外置州县六十余,大城置傉萨一人,比都督;小 城置道使一人,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分曹掌事。其王以白罗为冠,白皮小带, 咸以金饰。唐贞观末,太宗伐之,不能下。至总章初,高宗命李勣率军征之,遂拔 其城,分其地为郡县。及唐之末年,中原多事,其国遂自立君长,前王姓高氏。唐 同光、天成中,累遣使朝贡。周显德六年,高丽遣使贡紫白水晶二千颗。

  渤海靺鞨,其俗呼其王为可毒夫,对面呼圣,笺奏呼基下。父曰老王,母曰太 妃,妻曰贵妃,长子曰副王,诸子曰王子。世以大氏为酋长。

  黑水靺鞨,其俗尚质朴。性猛悍,无忧戚,贵壮而贱老。俗无文字,兵器有角 弓楛失。

  新罗,其国俗重九日相庆贺,每以是月拜日月之神。妇人以发绕头,用彩及珠 为饰,发甚鬒美。

  党项,其俗皆土著,居有栋宇,织毛罽以覆之。尚武,其人多寿,至百五十、 六十岁,不事生业,好为盗贼。党项自同光以后,大姓之强者各自来朝贡。明宗时, 诏沿边置场市马,诸夷皆入市中国,有回鹘、党项马最多。明宗招怀远人,马来无 驽壮皆集,而所售过常直,往来馆给,道路倍费。其每至京师,明宗为御殿见之, 劳以酒食,既醉,连袂歌呼,道其土风以为乐,去又厚以赐赍,岁耗百万计。唐大 臣皆患之,数以为言,乃诏吏就边场售马给直,止其来朝,而党项利其所得,来不 可止。其在灵、庆之间者,数犯边为盗。自河西回鹘朝贡中国,道其部落,辄邀劫 之,执其使者,卖之他族以易牛马。明宗遣灵武康福、邠州药彦稠等出兵讨之,福 等击破阿埋、韦悉、褒勒、强赖、埋厮骨尾及其大首领连香、李八萨王,都统悉那、 埋摩,侍御乞埋、嵬悉逋等族。杀数千人,获其牛羊巨万计及其所劫外国宝玉等, 悉以赐军士,由是党项之患稍息。其他诸族,散处沿边界上甚众,然皆无国邑君长, 故莫得而纪次云。

  昆明部落,其俗椎髻跣足。酋长披虎皮,下者披氈。

  于阗,其俗好事妖神。

  占城,本地鸟之大者有孔雀。

  牂牁蛮,其国法,劫盗者三倍还赃,杀人者出牛马三十头乃得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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