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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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西禅寺胡惠乾惊变 大雄殿高进忠争锋

  话说高进忠与中军各官会议已毕,当下曾必忠道:“如此甚好,就照这样办法便了,诸位可即回署,预备时至三更,即便带队前往。高兄是随中军同去,还是独自前往呢?”高进忠道:“悉听大人吩咐。”曾必忠道:“莫若仍同他们一齐去,较为妥当。”高进忠当下也就答应。此时天已近晚,自中军以次各官,均各告退回行,高进忠也即随同中军前去,大家回到衙门,即将所带亲兵及弓箭手等,皆暗暗传齐,以备三更拔队。方德回到家中,也与他父亲的门徒伙伴言明一切,各人皆是摩拳擦掌,指望夜间将胡惠乾捉住报仇雪恨。诸事齐备,皆至中军衙门取齐,大家又饱餐了饮食,又去稍睡片刻,养养精神。

  看看已到三更,当由中军发令出来,这令一出,即刻各人拔队起行。果真是人衔枚,马疾走,到了街上,见两旁店铺俱已睡静,四无人声,中军督队赶往前行,不一会,已到西禅寺,一声哨子响,所有一千名亲兵,皆手执长枪大戟,将四面围绕起来,那一千弓箭手,挑选三百名能升高的,齐上了附近一带居民房屋,其余七百名,有站在西禅寺围墙外面的,有在西禅寺各处墙门把守的,个个是弓上弩、刀出鞘的。布置已定,只听得一声炮响,高进忠与方德二人,首先杀入。

  且说胡惠乾此时已睡,忽听炮声响亮,又闻呐喊之声,不知何意,赶紧起来,提了单刀,赶出来看。才出房门,却好三德和尚也提着刀出来,彼此问道:“这寺外人喊马嘶,却是何故?”三德道:“恐怕不妙,说不定是官方派兵来围困,捉拿我们。”胡惠乾被三德和尚这句话提醒,登时也有些惊慌,强自说道:“不管他什么官兵不官兵,我与你出去看一看再说,如果是官兵前来,不是我夸这大口,那些鼠辈有什么能为?不过平时贪食拿饷而已。我与你杀上前去,将他杀个落花流水,叫这些狗官才不敢小视我们少林支派。”

  三德道:“不是这样说法,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又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怒之下,必然死战。’若果是官兵前来,必非一二百人,至少也有一千八百,任凭你我再有本领,岂能敌得他们如此之多?况你那些徒弟,稍有本领的不过数人,其余都是仗着你的势,在外哄吓诈骗,胡作胡为,哪里能与官兵对敌,若非官兵到此,算是我们大幸,设若果应了我的话,今番就有些不妙,必得早定主意。如果实是官兵,万万不可与他拒敌,还是及早逃走,去往福建少林寺暂避风波,随后再看光景,或请至善禅师设法。贤弟今番可万万不能徒执己见,若再随着自己的性子,难保无杀身之祸。”

  两个人一面走,一面议论。正望外去,忽见那些徒弟,慌慌张张跳了进来,说道:“师父不好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马,将我们这一座西禅寺围得水泄不通,但听呐喊之声,皆道不要放走你老人家,请师父速速定夺。”胡惠乾一闻此言,也就吃惊不小。当下三德道:“贤弟不必如此,我们可赶紧升高逃走,料想前后门是走不出的。”胡惠乾此时也只得答应,正欲转身而去。忽见大殿屋上,两条黑色影子一晃,扑一声跳下屋来,接着大喝一声道:“强徒向哪里跑,认得爷爷么?”说着一刀便劈进来。胡惠乾一见,也就赶忙将刀招架住,回言骂道:“尔这小子何人,老子向与你无仇无隙,尔胆敢前来与老爷作对?尔可通下名来,待老子取你狗命!”

  高进忠道:“该死的狗头,尔且听了,爷爷乃白眉道人门下高进忠是也,只因咱在苏州,途遇师兄方魁,知道尔在广东无恶不作,近与机匠逐日寻仇,残害百姓。爷爷又善观相法,知咱师兄一家遭难,为尔残杀。似此残忍,若不将尔拿住,未免有负上天好生之德,所以爷爷特奉圣旨前来,会同巡抚带兵拿你,尔如放明白些,早早受缚,或可免碎尸万段,若再自恃,可不要怪爷爷无情了。就使尔与机房内的人,有杀父之仇,又何致迁怒白安福?即使白安福维护机匠,尔因此迁怒,也还勉强可说,为什么方兴母子全行杀死,这是何说?而况他是奉公差遣,身不由己,尔只自恃其勇,不顾情由,天下哪里容得你如此大恶。似尔所为,天理何容,国法何在?”

  胡惠乾听罢,不由大怒道:“好小子,尔既是白眉道人的门徒,又称是奉旨来的,老子回避你也不算是个好汉,老子且问你,咱俩是个比拳脚,还是比兵刃?”高进忠道:“爷爷不问什么拳脚兵刃,只要将你捉住,送官治罪。”胡惠乾不待高进忠说完,便一刀砍去。高进忠见他一刀砍到,说声:“来得好!”当下用了个凤凰单展翅,将他这一刀让了过去,随即用了个老树盘根,这一刀向胡惠乾腰下砍去。;胡惠乾见他这一刀来得厉害,即赶着用个燕子穿帘跳出圈外。高进忠见他让过,即刻改了个鲤鱼翻身,又是一刀向胡惠乾肋下刺去。

  此时胡惠乾正掉转身来去扑进忠,哪知高进忠的刀已到,即将手上的刀向上一架,趁势向左边一拨,掀在一旁。随即使了个老鹰探爪,直向高进忠的心窝刺来。高进忠说声:“来得好!”即将刀向心窝护定,等他的刀逼近,高进忠便一撒手,用足十二分力,拟把胡惠乾的刀就此打落。哪里知道胡惠乾早看得清楚,知道他要用这毒着,便赶紧将刀收回,不使高进忠的刀沾靠。

  高进忠这一刀才要望上去拨,只见他的刀已经收回,心中暗道:“这厮果然厉害,若非我看得留心,就要上他的算了。”也就将刀按住不发出去。胡惠乾见他按刀不动,也是暗道:“看他这刀法精强,果然不差,白眉的徒弟,还比方魁的刀法强多了。”一面暗想,一面又是一刀砍来。高进忠也就着着留心,也就赶着躲避,心中一想,我何不如此如此,就可拿他。主意已定,就将手中刀先向他下半身虚晃一刀,胡惠乾才要来格,立刻就使了个声东击西的妙法,向胡惠乾面门砍过来。胡惠乾也知道这些法,于是即招拦架格,将高进忠一套声东击西的刀法挡过。高进忠见此法仍不可以取胜,又想换别法擒他,哪知胡惠乾早已想定,也用了一路花刀的妙法,向高进忠舞来,只见上八刀、下八刀,前后左右,一路八刀,共计八八六十四刀,如雪花飞舞一般,真使得风雨不漏。

  高进忠一看,知他用的是花刀法,如在旁人,就不能识破他这花刀,幸亏高进忠是个会手,又是白眉道人的门徒,这些刀法,怎能瞒得过他,因大笑道:“好小子,尔在你爷爷面前,班门弄斧,打量你这花刀爷爷不知道,不能破你的么?你使好了待爷爷就在这花刀上擒你便了。”说着将身子立定,把手中的刀向中间一分,又似童子拜观音,又似金鸡独立的招式,只见他手只一送,将刀送进胡惠乾的刀光里面,也就一刀一刀飞舞起来。胡惠乾的花刀虽则厉害,哪知高进忠这一套刀法,较之尤甚。

  原来他这刀法,叫做雨打残花,是专破花刀的绝技。少林一派,除至善禅师、五枚大师、白眉道人、还有冯道德这四个人,此外就是高进忠晓得,其他更无人会使了。胡惠乾会使那花刀,却不知有破这花刀的妙法,在对敌之时,也不过是招拦架格,实在看不出是破花刀的样子,哪里知道,最后一刀只听高进忠喝道:“着!”胡惠乾吃惊不小,只见高进忠一刀向他手腕砍来,如果那一刀被他砍着,这只手腕必然断为两截。胡惠乾知道不妙,若要去格,万万来不及,若用旁法去解,又万万没有解法,是一个绝妙的撒手。胡惠乾知道厉害,只有一法,除将手中刀抛落下来,弃刀而逃,再无别法。胡惠乾也只得如此,立刻手一松,将刀抛落,急望后一退,登时一缩身,已纵上大殿屋檐,撒腿就跑,毕竟胡惠乾逃得性命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破花刀惠乾丧命 掷首级三德亡身

  话说胡惠乾被高进忠破了花刀,夺路而走,登时跳上大殿屋檐,预备撒腿就跑,哪里知道,外面那些弓箭手,一见寺内大殿屋上跳上一个人来,仔细一看,并非自家人。原来高进忠虽身穿紧身靠衣,却有暗号看得出来。在那临行时,已招呼了合营的兵卒弓箭手,为的是仓猝之中,恐怕分辨不清,致有误射之事。因此那些弓箭手一见,知非自家人,当下一声呐喊道:“大殿屋上跳上一个强徒来了,我们放箭呀,不要被他逃脱了。”话犹未了,那些附近邻屋上站的人,及寺院内墙上站的人,一齐放箭过来,真是万弩齐发,如雨点般射到。

  胡惠乾虽要逃走,无奈不能跳出箭林,正在疑思打点主意,高进忠已抢着,预备蹿上屋去捉他。却好胡惠乾脑后中了一箭,腿上又中了一箭,屋上站立不住,只得又复跳下来,立刻拔去箭头,口中说道:“老子再与你拼罢!”说着,正要望高进忠打去,却见高进忠已在面前,手舞单刀,要砍过来。胡惠乾道:“是好汉,将刀弃了,与老子比一比拳脚,老子现在手中没有刀,你就便将老子一刀杀了,也不是条好汉。”高进忠笑道:“好小子,既是你如此说,不要说是爷爷欺你,爷爷就不用刀,与你比试拳脚,还怕你飞上天去不成?”说着,一面防着胡惠乾,怕的是被暗算,一面将手中刀在背上插定,旋即抢了上手,立定脚步,一声喝道:“胡惠乾你过来罢。”只见胡惠乾左脚曲起,右手挡在头顶,左手按住右腰,使了个寒鸡独步的架式。高进忠一见,就将身子一偏,左手在胸,右手在膊之上,腾身进步,将右手从后面圈转阴泛阳的一拳,使了个叶底偷桃,去破胡惠乾的寒鸡独步。胡惠乾一见,将身子一侧,起左脚掀开他的拳头,右手趁势还他一下。高进忠赶着让过,即使了个毒蛇出洞,向胡惠乾劈心点来,胡惠乾看得分明,也即使了一个王母献蟠桃,托将开去;高进忠又换了个鲤鱼翻身,又复扑转过来,登时双手齐下,又改了个黑莺圈掌,胡惠乾即望下一蹬,把头向左偏过,他的双掌,趁势使个金刚掠地,将右腿旋转过来。高进忠又改了个泰山压顶,认定胡惠乾脑门打下。两个人就在大殿前、院落以内你来我往,脚去拳来,一个如穿花蝴蝶,一个似点水蜻蜓,足足打了一百余回合,不分胜败。

  此时高进忠打得兴起,暗道:“这样打法,打到何时才可将他捉住?莫若用个煞手着,叫他早早归阴便了。”主意已定,高进忠又变了几路,末了一着,用了个蜜蜂进洞,将两拳向胡惠乾两太阳穴打来。胡惠乾使了个脱袍让位的解数,将两手并在一起,从下泛将上来,向两边分去,将高进忠双手格开,所以他自己两只手,便圈到腰间。高进忠本来这一着是个诱着,原要他两手来解,他却趁胡惠乾两手分开之际,急急用了个独劈华山,便反手一劈,正对着胡惠乾面门劈来。此时偏避不及,将手来隔,也是不及。这着煞手,任凭你什么英雄好汉总避不过去。胡惠乾说声:“不好!”还要挣扎,早被高进忠一反掌,劈中脑门,登时脑浆迸裂,倒在地下,死于非命。这也是他恶贯满盈,应该遇上高进忠,送上了他的性命。若论高进忠的武艺,不比他高了几分,就能将他置诸死地,所以棋高一着,他就满盘皆输了。这武艺拳脚工夫也是如此。

  闲话休提,高进忠将胡惠乾用了个独劈华山将他打死,那三德和尚同那众门徒,怎么一字不提,现在究竟怎样了?是已经逃走,还是已被箭射杀死,也要交代出来,不就这样随随便便,匆匆混过去算了。诸公如此说,须要知道我这编书的,只有一枝秃笔,一张嘴,写不出两样事,说不出两句话来。

  如今且说,三德和尚同着胡惠乾到大殿,见屋檐上蹿下两人,高进忠便去与胡惠乾对敌,这里方德便去对敌三德和尚,彼此恶斗了一会,方德虽是家传的武艺,终不能如三德的高强。看看方德抵敌不住,那些师兄弟及伙伴等人,一齐拿着刀枪剑戟,奋身上来,帮助方德力战,你一刀,我一枪,他一剑,砍个不住,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三德本领虽强,究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实在是寡不敌众,也就渐渐抵敌不住。大家正在那里杀得难分难解,却好高进忠击杀胡惠乾,正欲去寻找三德,走到殿前,只见几十个人围住一个和尚在那里拼命死斗,高进忠知是三德,便思上去助战,忽又想道:“我何不将胡惠乾的首级割下来,去打和尚头,也叫他知道胡惠乾已被我杀死?”主意想罢,又复回到大殿,将胡惠乾的头割了,左手提头,右手执刀,复飞奔来至前殿,在人丛外大喝一声道:“秃驴,休得逞强,看家伙!”一面说,一面将胡惠乾的首级掷了出去,无巧不成书,偏巧那头刚刚打在三德和尚头上。

  三德在先闻得高进忠喊了一声:“看家伙!”以为他不是明刀,就是暗器,断不料以死人头来打和尚头,在打中了自己头。他不在意是一颗人头,但见个滚圆东西打中头上,又滴溜溜滚了下去。三德杀得性起,顺手又是一刀砍下,就巧将胡惠乾的头,不偏不倚劈分两半。三德再一细看,才知是颗人头。就在这个工夫,高进忠也跳了进去,复喝一声道:“好贼秃,你知不知这颗头颅是谁的?你还在这里拒敌,你死在头上,尚不觉么?胡惠乾已被爷爷杀了,方才那颗首级就是他的,你如不信,再仔细看来。”

  三德听了这话,方知胡惠乾已经伤命,又暗暗叫苦,你道为何?只因他将那颗头砍了两半,甚是伤感。此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此时三德心中却大怒,只见他两眉倒竖,两眼睁圆,大声骂道:“高进忠,本师父与你势不两立了,你既将胡惠乾杀死,这是他咎由自取,本师父也不免为他所累。你何以要行此毒计,要将他的首级掷来,令本师父误将他砍为两半,你既如此残忍,也怪不得本师父无情了,不要走,吃我一刀。”说着,一刀砍来,高进忠一见,说声:“来得好!”也就一刀架住,三德正要抽回还他一刀,那边方德又杀上来,接着那些伙伴等人,又是你一枪,我一剑,他一刀围住三德乱杀。三德此时虽执着单刀遮拦架格,上下护定无半点破绽,只是不能还刀,心中暗道:“我与方德这一般人已经难以取胜,何况又来了个高进忠,今番我命定然休矣!前后总是一死,不若拼他们几个,就是死了,倒还上算。”主意已定,又复大喝一声,舞动单刀,先砍倒了两人,见众人大有欲退之意,他便想趁此逃脱。

  试问高进忠等人,可能让他逃走么?只见高进忠大喝一声:“秃驴,还不早早给我受缚?”一声未完,那把刀已掷了进去,正中三德的右手。三德说声不好,手一松,只听叮当一声,手中刀已抛落在地。接着方德就在这个当儿,又砍进一刀,在他的左膊之上用劲一下。三德哇呀一声,登时跌倒在地,当由众伙伴一齐上来,刀枪齐施,将三德砍为肉饼。胡惠乾那些徒弟见师父、师叔俱被杀死,还有谁人敢上前厮杀,只得分头躲避去了。外面众兵丁及弓箭手,此时已知道三德及胡惠乾二人皆已被杀死,中军各官也抢进寺来,附近居民屋上的弓箭手,一个个跳落下来。中军各官又带着各兵丁,前后搜寻了一遍,又搜出胡惠乾几个徒弟,将他们捆缚起来,解回辕门,听候发落。

  此时天已大明,街上的人全都知道,顷刻之间,整座城内,无人不晓,胡惠乾与三德和尚二人,被高进忠杀死,真是人人称快,个个欢欣,惟是那机房中人及白安福最为得意。内中却有胡惠乾的家属,极其伤心,一闻此言,还怕株连,登时收拾细软,逃出城外去了。毕竟有无捉拿胡惠乾的家属,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绝后患议拿家属 报父仇拟请禅师

  话说胡惠乾、三德既死,自然人人称快,个个欢欣,当下抚辕中军各官将搜出的几个徒弟,捆缚起来,又留了百十名亲兵在寺看守,其余的兵卒,皆押着胡惠乾的徒弟解往抚辕。中军各官及高进忠、方德等也回辕销差。此时抚台曾必忠已经得报,好生喜悦,及闻中军各官与高进忠、方德等回来缴令,当即传他们进来,问了一遍。高进忠便细细将自己如何擒捉,如何杀死的话,也就详细禀知。曾必忠大加赞赏,中军又禀道:“现在还有胡惠乾的几个徒弟,也已捆缚前来,在辕门外候示。”曾必忠即着发交南海县审问,收监定案详报。随后由南海拟了个秋后处斩的罪名,等候秋临处决。中军又与抚宪说道:“胡惠乾虽死,还有家属住在省城,求大人示下,可用再去擒获?”曾必忠道:“随他去罢!古来圣王在上,罪不及妻孥,当今圣天子,也是仁爱为怀,胡惠乾既已格杀身死,也算为地方上除了一个大害,何必再去拘拿他的家属呢?何况首犯就是他一人,首犯既除,家属便可思免了。”

  高进忠在旁说道:“以民人愚见,大人之意,固有仁爱为怀,但是胡惠乾正身虽死,他的家属断不以他是罪有应得,一定怀恨方德及白安福等人,此时若不一网打尽,将来仍有报仇之患。因胡惠乾的师父唤做至善禅师,现在少林寺称强无匹,门下众徒弟亦复不少,难保胡惠乾的儿子不去福建,面求至善禅师,代他父亲报仇。况至善禅师又专门包庇徒弟,一听此言,自然应允,那时又不免要费一番周折。若趁此时一网打尽,将他家眷永禁监牢,也不问他死罪,他们便不能去福建少林寺,求他的师父前来报仇。民人所见如此,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曾必忠听他这议论也甚有理,即仍命中军官率同高进忠、方德前去捉拿胡惠乾的家属,及至到了那里,发现早已闻风逃走,无处寻拿,只得回辕销差,以后出了一道拘捕文书,着令各地方官拿着,此亦不过奉行政事,只要上完不紧,过一两个月,各地方也就松懈下来,此是千占一律。

  闲话体提,抚宪又着两县去到西禅寺,查明一切,将寺中所有田产物件,细细查明祥报,以便另招高僧主持。南、番两县,当即前去查勘完毕,详报上来,抚宪也就命南、番两县,出示招僧前去主持不表。曾必忠又因高进忠奋勇可嘉,当即赏了个千总,俟随后再行上奏请赏,并着高进忠就在抚辕充当巡捕,高进忠也甚愿意。当下诸事已毕,中军各官仍然回行。次日白安福、陈景升这一干人又至抚辕道谢,赏发勇兵,捉拿凶徒,为民除害。抚宪曾公接见之下,即将高进忠如何勇猛:如何本领精强的话告诉众人。白安福等才知道胡惠乾、三德之死乃亏高进忠协助之力,当即告退出来,随至巡捕衙拜会。高进忠也就请见,彼时见过礼,分宾主坐下。白安福首先谢道:“某等方才知道,特地过来趋谢,今胡惠乾已死,不独敝机业中人仰感大德,即合省人民也莫不受高冕之惠。如此大害,竟为高兄独力除去,真是万千之幸。”高进忠道:“小弟有何德何能,敢劳挂齿,只因前在苏州,偶遇师兄方魁,初时并不相识,因相他面带恶煞,知他当有大难,后来说起,方知他是白眉大师的门徒,却与小弟同门。彼时适值圣天子还在那里微服游玩,小弟本稍知相法,一见圣天子的龙颜,自是与众不同,因此问明圣天子的客寓,圣天子还掩饰其词,惟恐有人知觉,不免惊扰乡绅士庶。小弟仰体圣意,未敢声张。后来圣天子知道胡惠乾作恶多端,方师兄前往四川请白眉家师,因此圣天子一面饬令方师兄前往四川延请,一面饬今小弟到此协助,今幸不负圣旨,上体圣天子为民除害之意。但胡惠乾现已除去,惟恨他的家属,闻风在逃,未经拿获,恐防以后又起风波,诸君仍宜小心防范。”白安福道:“惠乾既死,还有什么意外之事?敢请示知!”高进忠道:“诸君有所不知,他的师父至善禅师为少林首屈一指,他家属见他被害,断不肯就此甘心,必然会前往少林寺,向至善禅师哭诉,这禅师平时又专门包庇徒弟,一闻此言,又必恃自己武艺精强、功夫纯熟,前来与他的徒弟报仇,这不是另起风波么?惟愿方师兄将白眉家师请来,便可无虑,不然虽有小弟在此,亦无能为力也。”

  白安福等听了这一番话,本是欢喜无限,因此便又顿起愁肠,因道:“尊兄既为白眉大师的高徒,方魁能将令师尊请来,当然极好,设若不来,可否相烦辛苦一次?”高进忠道:“且待方师兄回来再说,好在少林寺远在福建,旦夕亦未必即到。方师兄前往四川,计算日期,回来亦复不远。万一家师不到,那时再作商量便了。”白安福等又复道谢了一回,这才告别而去。次日,又备了许多礼物送来,高进忠见他们来意甚殷,不便回却,只得收了。隔了一日,白安福又请高进忠筵宴,从此以高进忠为泰山之靠。

  话分两头,再说胡惠乾的家属,当日闻风逃走,先在一个省城以外极僻静的地方暂住了几日,暗请人打听风声。后来闻说抚台于胡惠乾被杀死的次日,即派人前往捉拿家属,后因业已逃走,只得出了追捕文书,严饬各州县访拿。胡惠乾的家属听了此话,不敢出面,又不敢搬往别处,恐怕有人察觉不便。在此住了有两三个月,又打听得各处松懈下来,抚台亦并不再催紧。

  这日,胡惠乾的儿子胡继祖,便与他母亲陈氏说道:“现在外面风声已稍稍平静,儿子想父亲被害,此仇岂可不报?拟想前往福建少林寺,面求至善禅师,代父亲报仇雪恨。但是儿子走后,母亲在家无人侍奉,还望你老人家自己格外保重。儿子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便可回来。能将至善禅师请来,则是血海深仇,不难报复了。”他母亲道:“我儿有此孝心,固然好极,但恐至善禅师未必肯来,我儿此去岂不空跑一回?况且外面风声虽然稍觉平静,万一沿途有个不测,叫为娘倚靠何人?你父亲虽然身死,也是他平日过于恃势,以致激成众怒,造成今日自食恶果。在为娘之意,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就此算了罢。只要我儿随后一心向上,也可过日。虽然父仇不可不报,还是忍耐为高,况且你父亲死有余辜、咎由自取,也不能怨恨你不代他报仇。”

  胡继祖听了这话便道:“母亲说哪里话来,父亲若不为机房中人将祖父杀死,父亲也不会与他们等人作对,今日父亲虽被高进忠所害,追本穷源,还是机匠留下来的祸根,眼见得父亲身遭惨杀,放着儿子不能代父报仇,还要儿子作什么?若说至善禅师不肯前来,儿子自然有法可想,即使至善禅师不念父亲与他有师徒之情面,还有三德和尚亦被惨杀,他两个徒弟同遭杀害,他岂有不怒之理?况至善样师又极重师徒之情,儿子此去,包管他一定前来。这件事母亲倒可不必虑他,若说沿途恐怕为人觉察,只要儿子处处分外小心,也无妨碍,就使粉身碎骨,是为代父报仇,也是甘心情愿,还可留一孝名。而况自古以来,官场中无论什么案件,皆是上不紧,下不追,千古如是。现在风声既已稍平,儿子此去,也是断断不妨的。望母亲准儿子前往才好。”不知陈氏果准胡继祖前往请至善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奉旨访师方魁跋涉 应诏除害白眉登程

  话说胡继祖定要为父报仇,前往少林寺哭诉至善禅师。他母亲陈氏听他一番议论,也甚至情至理,因即答应准他前去。胡继祖欢喜无限,当下整了行装,也不多带物件,只扎束了一个小小包裹,内藏盘费,过了一天,次日即拜别他母亲动身,暂且休表。

  再说方魁自苏州奉旨前去四川延请白眉道人的首徒马雄,在路行程不只一日,这日已到四川,当至四川总督衙门,递呈圣旨。宣读已毕,即将方魁传进,问明一切,又派令县衙门差官各处探听。方魁出了衙门,就寻了客店住下,终日在茶坊酒肆各处打听白眉道人及马雄二人住处。探访了三五日,这日正在一座酒楼上饮酒,忽见楼下走上一人,远远看见,好似马雄的模样,他却不敢冒昧,恐怕误认,及待那人走至近前,再一细看,真是马雄。方魁心中喜出望外,因站起来,极口喊道:“马兄久违了,小弟这厢有礼了。”

  马雄见有人招呼,随即抬头一看,见是方魁,因诧异道:“贤弟因何至此?”方魁答道:“一言难尽,容小弟细细告知。”于是便邀马雄入座,又招呼小二添上酒菜。马雄团即问道:“向闻贤弟在原籍做了都头,现在不远千里而来,却是什么公干?”方魁见问,便道:“只因至善禅师的徒弟胡惠乾,在广东西禅寺招聚门徒,专与机房中人作对,逐日寻仇,斗得不成事体,万民受害,敢怒而不敢言。近由白安福、陈景升等人,具禀抚辕,请饬两首县派人捉拿,小弟当奉南海、番禺两县差遣,又奉抚宪面谕,特今小弟前往捉拿,小弟既是公门中人,又是快头,安能辞这差事?无奈胡惠乾这厮武艺精强,非小弟所能擒获。因此小弟面禀本县,非求兄长前去协助不能为力。当奉两首县允准,又至抚辕面禀了抚台,当时抚台大人,也就答应。并赏给川资,嘱令小弟飞赶至此,不料走至苏州,忽患小病,稍歇两日,那日散步街头,走入元妙观,遇见相士高铁嘴,小弟就请他代相终身。高铁嘴代小弟相了一回,他说小弟目前就有大难,不在己身,却应在家人,恐遭惨杀之祸。小弟见说,心中便有些疑虑,恐怕胡惠乾这厮知道风声,要往小弟家中寻事,小弟虽在疑虑,却是半信半疑。哪里晓得,还有一人也站在那里,高铁嘴代小弟把相看过,一见那人,他便把所有的物件全行收去,别的话一句也不说,但问了那人客寓的住处,便要往那客人寓里,有话面说。那人也不推辞,就请他前去,高铁嘴又叫小弟同去。及到了那人客寓里,进了房间,只见高铁嘴复向房外望去,见是无人走过,便向那人纳头便拜,口中称道:‘罪民不知,跪迎圣驾,罪该万死。’小弟见了,更是不解。那人见高铁嘴如此情形,也觉暗暗吃惊道:‘你切莫如此,勿要错认,我系姓高,名天赐,顺道至此游玩,你何得如此称呼。’高铁嘴又道:‘圣上切勿隐瞒,除却当今天子,哪里有这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圣天子见他所说已经道破,只得自认因微服南巡,改名高天赐,恐怕地方上惊扰百姓。当下圣天子又谕令高铁嘴切勿声张,彼时高铁嘴又命小弟叩见,圣天子因问他如何知道小弟家中恐遭大难,他便说了许多话,圣天子听他言语,便问小弟到四川峨眉山何事,小弟就将胡惠乾恶霸一方,倚仗少林支派,无恶不作。因奉抚台差遣前去捉拿,因自己力不能敌,去请兄长来助的话,奏了一遍,当下高铁嘴插口说道:‘原来方兄是白眉师尊的门徒,我等幸列同门,真是幸会,但是方兄此去,白眉师尊及马道友均不在峨眉,现在四川。若非途遇小弟,方兄徒劳跋涉了。’此时圣天子听见他说,当又问了他名字,他说叫高进忠,与小弟同门。天子又向他说道:‘你既与方魁同门,又知他家中有难,何不相助他赶往四川,请了兄长,驰回广东,协拿胡惠乾,解他家中之难。’高铁嘴又道可令小弟一面先往四川请访兄长,一面让他去到广东,见机行事。圣天子因此随即写了两道旨意,一道交给他去,往广东巡抚那里投递,一道交给小弟,前来四川总督衙门投呈,旨意上并有令本省督抚赶即传旨着白眉师尊及兄长赶紧前去。并着令本省督抚,延请师尊与兄长即日会同小弟就道。因此小弟奉了圣旨,赶急前来,已经到总督衙门呈递进去,制台已饬令在省印委各官访寻师尊。并饬令辕门差官,各处探听所在。小弟到此已经六日,今得途遇,真是万千之幸,但不知师尊现在何处?请兄长指示。”

  马雄见他说了这一番话,当下也就说道:“原来高进忠现在江南,但是他相法如神,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既相贤弟家中有难,此话定然不差,可幸他已前去,或者尚可无碍。若问师尊,现在此地南门外广慧寺。且稍停,便与贤弟一同前去。所虑师尊不肯出门,只好临时再作计议了。”方魁听了大喜,彼此又饮了一回酒,算明酒饭钱,下得楼来,即一同前往广慧寺而去。不一会已到,一齐进入方丈,马雄先进去与白眉说知。白眉道人闻方魁前来,即传他进见,方魁入内,行礼已毕,先叙了些寒喧,然后将奉旨来请他的话,说了一遍。

  白眉道人听了微笑道:“你今既竭诚前来,况又系明泰圣旨,本师亦何敢违逆谕旨,不看吾徒之情?却奈为师的已发誓在先,再不多管闲事。好在马雄身手也过得去,可即着他与你同行,想来一个胡惠乾,也还不难处置。”方魁又哀求说道:“非是徒弟敢劳师父的大驾,奈圣上一再吩咐,嘱令徒弟务将你老人家请出去同破少林寺,以绝后患,为无下除害。并且圣旨上,有着令本省督抚传旨请师父赶速驰往江南,并着督抚躬身延请。师父决意不去,不但徒弟有负圣意,就是督抚,也难复奏。至于发誓在先,再不多管闲事,此事是扫除恶霸,消灭凶徒,为天下除害。此系有功于民,有德于世,再系奉旨前往,亦谁敢议论师父的不是,还请师父三思,若蒙俯允同行,不但不违君命,且于地方施惠不浅。”

  白眉道人闻方魁说了这一番话,仔细想来也觉有理,因道:“尔等且先前往,先将胡惠乾这厮拿着治罪,若随后少林寺有人出来报仇,或至善禅师维护门徒,自己出来寻仇,那时尔等却非他敌手,为师再出来帮助尔等。到了那时,不但为师前去,还要将五枚大师及冯道德清出来一起同往,才可破他的少林寺。尔等但知至善禅师本领高强,还不知他有个首徒,叫做方世玉,亦极其厉害,浑身筋骨自小炼就,如铜铁铸造的一般,不但铁打不伤,便是刀枪也不可入,虽如至善禅师那么本领,也不过是比他略胜一筹,其余还有好些人,皆是武艺精强,功夫出众。胡惠乾这厮,还算是下等呢。”方魁闻言,越发请求他出去帮助。白眉道人也就答应。方魁见白眉道人已允,即告辞出去。

  次日,便又亲至总督衙门禀明一切,四川总督也甚喜欢,当日即差中军府县前往广慧寺传旨,白眉也望阙谢恩。中军以次,皆在广慧寺略坐一会而回。四川制台又赏给了方魁的川资。凡事已毕,只待动身,方魁这夜,便得了一梦,欲知所梦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闻家信方快头垂泪 探消息马壮土逞能

  话说方魁诸事已毕,正拟日内即与马雄回去广东,这夜在客寓安歇,忽然得了一梦,只见他妻子儿子,满身是血,站在床前。他妻子向他说道:“方魁你急公好义,要想为民除害,远离家乡,却害得妻儿,被胡惠乾惨杀,而今事已毕,还不及早回家,尚在这里耽搁什么呢?”说毕,望着他痛哭。方魁心中一急,醒来却是一梦,再仔细听,正交三更,复将所梦仔细详察,知道家中有祸,应了高铁嘴的话。登时暗自流泪,再也睡不着,好容易挨到天明,起来梳洗已毕,急急的去寻马雄。到了广慧寺,却好马雄才起来,他因将所梦再陈述一遍,乃说:“照此看来,小弟家中定然凶多吉少,还望兄长即日起行才好!”马雄心中也知他这梦甚是不祥,也就说道:“我与你回明师父,即与你同行便了。”当下即同到方丈,与白眉道人说明一切。

  白眉道人道:“既然如此,尔等两人可先前去,为师不日随后也来,大约下月半后也可到了,届时尔等可到西禅寺寻找。”方魁、马雄二人答应,即刻拜别了方丈。马雄便到自己房中,稍事料理,扎束了一个包裹,藏好兵刃,就与方魁出了寺门。回到客寓,方魁也就急急收拾,将包裹打好,算明房饭钱,即与马雄离了四川成都府,直奔广东省而去。正是归心似箭,晓夜兼行,在路行程不到一月,已至广东境界。方魁就沿途打听,稍有风闻。

  这日离省城还有六七十里,一个小镇上,二人腹中饥饿,就拣一座酒店,用些饮食。进得店门,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一见方魁便喊道:“方老板,你老人家回来了。”见有人招呼他,抬头一看,却是脸熟,可记不得他姓甚名谁,当下问道:“你是何人?素不相识。”那人道:“你老人家怎么不认得了?我叫徐三,现充番禺县东二班的早伙。”方魁听他说,才想起来,因道:“不错,不错,我实在是眼拙,记不起来,既是我们班中人,你谅该知道胡惠乾的事,现在究竟如何?”徐三道:“你老不问也就罢了,便问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方魁见他如此说,又道:。我们站在这里,不便谈心,不若还进里面谈罢。”说着,就邀着马雄、徐三进了里面,自然,店小二前来招呼三人坐下。方魁因急欲问明各事,又挂念家中如何,急急问道:“徐三,你快快讲罢!”

  徐三就叹道:“自从你老动身之后,过了一个多月,胡惠乾这厮并不知道消息。不知怎样漏了风声,他便带了徒弟,先至白安福家寻仇,彼时我们及你老人家大哥皆在那里,当时见他去,就阻拦他,他不允,大哥便与他争论起来,被胡惠乾打得个落花流水,大哥实在抵敌不住。”方魁听到此处,急问道:“难道我那方德被打死了么?”徐三道:“德哥见势头不好,幸亏逃得快,不曾被他伤害。”方魁道:“莫非白安福被他害了?”徐三道:“大哥逃走之后,胡惠乾便进去搜寻,要找白安福。正在找寻之际,你家二哥忽然前来,因为见大哥逃回,怕白安福有伤,特来救护。哪里知道胡惠乾一见,就与那二哥动了手,杀了半时,并不分胜负,忽见胡惠乾改用了花刀,二哥被那花刀弄昏了。”

  方魁听到此处,又急问道:“莫非我那二儿子被他伤了么?”徐三道:“可不是么?说也可惨,竟被胡惠乾所害。”方魁听说,只见他怒目圆睁,咬牙说道:“胡惠乾,你杀了我儿子,我与你势不两立!”说时不免流下泪来。徐三道:“你老不必如此,你老但知二哥被害,还不知尚有下文呢!”方魁道:“你且说来。”徐三道:“二哥既死,胡惠乾复又跑到你老人家屋里。”方魁道:“到我家里又怎样?”徐三道:“那可更惨了,不到一会儿工夫,将你老人家的婶婶等人全行杀害。此时方德大哥,正在外面约了伙伴回来,一见如此,便与他拼命,彼此大斗了一回。接着众伙伴已成了众怒,大家一起上来,与他厮杀。胡惠乾见大家都上来拼命,他也寡不敌众,登时逃脱,大哥还要赶去与他拼命,我等再三阻拦,叫他先将那婶婶等人收殓起来,然后再慢慢报仇,大哥没法,也只得如此。一面前去报县,彼时白安福已经知道,那所有收殓各费,皆是白安福送来,诸事已毕,将柩寄在寺里,又去县里禀请拿获,当时两县即禀请抚台大人发兵,抚台大人也就允了,立派中军各营,带兵去围西禅寺。”

  方魁听到此处,又带泪说道:“难道又被他闻风逃走么?”徐三道:“不是,不是,抚台调兵往拿。却是十分机密,胡惠乾连影儿皆不知道,这个时节却从苏州来了一个人唤作高进忠,说是奉圣旨前来的。”方魁道:“高进忠此时到了,又怎么样?”徐三道:“高进忠到了此地,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后来还是抚台当晚密传中军、各营府县及大哥进去,说明原委,我们方才晓得。还是甚为机密,胡惠乾也还不知,于是当日夜间,将西禅寺围住,高进忠与大哥两人,首先进寺捉拿,胡惠乾与高进忠大杀一阵,胡惠乾敌不过高进忠,登时跳上屋面去。”方魁听说,咬牙切齿恨道:“到了这地步,还被他逃去,真是可愧。”徐三道:“你老不必着急,胡惠乾不会逃走得去。”方魁道:“这又是怎说?”徐三道:“胡惠乾上屋之后,急急就要奔逃,因为抚台大人预先预备到此,四周又伙定弓箭手,一见他上屋,就放乱箭,将他射住,不能逃脱,他又伤了两箭,复跳下来,又与高进忠死战,这一回,却被高进忠用个独劈华山的煞手,将他劈死。”方魁听了,心中才觉稍快。

  徐三又道:“此时大哥还与三德那个秃贼在那里死斗,复被高进忠跳过去,又将三德打死,所有那些徒弟,死的死,逃的逃,也死伤不少的,你老人屋里,虽然婶子、二哥等人被他伤害,他被高进忠这一场恶杀,不但自己丧命,连他的那些徒弟也死了好些,两边计算,还不止抵值呢,也算报了仇了。”方魁听说胡惠乾、三德和尚俱被高进忠与他的大儿子杀死,才算雪了这切齿之恨,然不免痛妻情深,伤子念切,悲恸难忘,当下又流了许多眼泪。经马雄等劝了一回,这才各用酒饭,方魁也还不能下咽,只得勉强吃了少许,算过了酒饭钱,三人一同进城而去。到了家中,见贤妻幼子俱不能再相见,免不得痛哭一番。

  此时方德因有公事尚未回来,方魁即命媳妇打扫了偏屋,请马雄在此往下。方德得知,即赶回来见了父亲,自然痛哭不已,又将各节说了一遍。当时马雄又将他父子二人劝了一回,他父子才算止住了哭。方魁因又问道:“现在高进忠在哪里?”方德便道:“抚台大人因他勇猛有功,现令他充任抚辕巡捕,并赏了千总职衔。”因又问道:“白眉师公可肯来否?”方魁也就告诉他一遍,然后方德进去,嘱令妻子即整备酒饭,饭毕,各自安歇。

  一宿无话,次日,即先去各衙门销差,并禀知马雄已来,又与马雄前往抚辕拜会高进忠。高进忠闻说马雄已到,他们本是师兄弟,即刻请见。方魁一见,便极口道谢,高进忠亦极口谦让,然后才与马雄叙了阔别,又将胡惠乾已死,并捉拿他的家属在逃未获的话,说了一遍。马雄道:“高贤弟,你这话却不错,现在我在此间,好在无事。我明日便往福建探听一番,看那里究竟有什么消息,如得有信息,好在福建离此不远,不过十日半月,就可往返的。我一经得信,立即回来,大家预备,那时师父也可到了,或是前去破少林寺,或是如何,悉听师父主裁,高贤弟、方贤弟你二位意下如何?”高进忠、方魁二人一齐称好。毕竟马雄探听消息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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