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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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下武当道德报仇 游羊城五枚解怨

  诗曰:门徒被害痛归心,未报三徒此恨仇。

  岂期又遇豪强通,一腔怒气不能收。

  话说冯道德及锦纶堂各位值事、各徒孙等,由武当起程,连夜赶来报仇。且说云南白鹤洞五枚尼姑,素与广东省城西关外龙庆坊龙庆庵主持尼姑小唐十分深厚,每三两年间,不是你来探我,就是我来访你,断不失约,如胶投漆,胜于管鲍。一日,五枚闲坐佛堂,偶然想起小唐,自前年探我回去,至今久无音信,不知他景况如何?放心不下,兼之数年未到广东游玩,何不趁此一行,两得其便。遂唤小云徒弟道:“为师欲与你到广东一游,一来探望小唐,二则看该省新有英雄豪杰,借卖武为名,或者收得一二个英俊为门人,岂不是好,你意以为如何?”小云大喜道:“弟子蒙你老人家尽心教导,学了满身武艺,欲出去施展手段,今得师父高兴极妙。”五枚道:“你一切铺盖衣服,装一担儿挑去。”随又吩咐庵中小尼姑并香火道婆:“小心看守门户,如有人找我,说我到广东云游,不久就回。”各人领命。

  且说五枚与小云在路夜宿晓行,约及一月,至羊城龙庆庵。小唐见五枚,喜出望外,加意款留,促膝谈心,其时乃端阳节,广东风俗,例斗龙舟数天,海幢寺热闹非常。五枚上年来游,也到海幢寺伽蓝殿开场卖武。此次在庵中过了节,到初十日大早,叫小云带齐各样军器,前时寄放海幢寺粗重行头,及一百零八度梅花桩,早于几天前饬小云、小唐预先布置妥当。这小唐是龙庆庵中有钱的主持,因素来仰慕五枚的手段工夫,拜在门下,名虽徒弟,那五枚见她不惜钱财,十分孝敬,故而另眼看待,作为师友,交结笃于平常。三人结束妥当,在西炮台步头雇下一只小艇,过海而来,船到海幢寺前上岸,入寺与静海大师及众师兄弟稽首,见礼已毕。寺里众僧,十分敬重,当下静海陪笑说道:“不知师伯法驾光临,有失远迎,仰祈勿罪。”五枚答道:“岂敢!师侄法戒精严,有光佛教,深为可喜,寺内法事,定必兴隆。今日老拙又来寺中献丑,叨扰静地,深是不安,望勿见怪。”各处随即参拜诸佛,遂进方丈饮茶留坐。告辞与静海并各僧人,到伽蓝殿中而来,早有该殿值堂和尚迎接,五枚一看,只见所有行头,一概布置十分齐整,那丹墀下梅花桩按着步法排列无误,满心欢悦。遂上前拜过关夫子像,与本殿和尚见过礼,三人将袈裟卸下,走到月台,五枚当中坐下,左边小唐,手提一对九节镔铁鞭,右边小云拿一枝丈二长铁梨木棍,二人站立两旁。早见那玩的人,渐来渐多,此时初交辰初,看的人还不十分挤拥。

  再说洪熙官、方孝玉兄弟二人回家,与父母拜了端阳节赶来,各家兄弟无不欢喜,一同出了武馆上船,过海而来,一路欢呼畅饮。舟中远望,观不尽珠江富丽,向南一带娼寮妓寨,烟花夺目,美景宜人,只听得笙歌箫鼓,诸般弦索,令人神心荡飞,即使鲁男子到此,亦难自主。舟中兄弟,饮酒正酣,船已近寺,各人上岸,人守各处游玩。

  洪熙官、童千斤走入伽蓝殿来,望见正中月台上,坐着一个老尼姑,年将百岁,生得身高体胖,头大眼圆,目露神光,英风凛凛。左右两尼,一约中年,一约卅许光景,斯文清雅,似非勇猛之辈,惟见手中所拿九节双鞭,单头木棍,均是惊人之具,未知他可能使得?兄弟二人私相议论。听得座中老尼,立起身来,走到月台,对众人将手一拱说道:“列位请了,小尼每年到贵境一次,在此伽蓝殿丹墀下,排列梅花桩一百零八度,及十八般器械,并拳棒备技,闻贵境最多豪杰,只恨自己无缘,未逢敌手,列位中倘有武艺超群者,与小徒一角胜负,领教一二,是所万幸。”回头叫小唐、小云:“汝二人各走鞭棍与诸位一观。”见那中年尼姑,将手内双鞭望外一拱说道:“小尼献丑,诸公见谅!”将身一扭,双鞭一排,两脚一起,用蜻蜓点水势,飞上梅花桩中站立。双手运动九节鞭,按着步法进退,使将起来,一来一往犹如两条蛟龙一般,使到妙处,变一派银光,连身也不见了。只见一百零八度桩上,一团白气,滚来滚去,或上或下,步法既精,鞭法又熟,众人看得眼花缭乱,齐齐喝彩,共赞好鞭。纵步收鞭,退回原位。只见小云将身一展,一个飞脚,打上桩中,道:“我来献丑,以博诸公一笑。”左手将棍拿定,犹如朝天一炷香,右手一伸,只见这棍风摆杨柳一般,头尾皆摇,观者皆道:“好大气力!”小云将棍一挺,打横又是一弹,几乎把这大棍震断,拨开脚步,在桩上排开棍势,按着四门一百零八点,使将起来,只见那棍尾,就有碗大一个圈儿,十分威勇,便捷非常,技艺既精,气力又大,所以运动如意,全不费力。众人看见都道:“好棍法!”那洪熙官看罢无言,不料童千斤自恃本领,待小云收棍时,他就飞身上梅花桩,大喝道:“何方贼尼,到我广东卖弄本事,目中无人,你认得我童老爷么?”

  小云忙将棍交与小唐,便翻身骂道:“你这狗头,到来比武,自应以礼相称,何得破口伤人?你既来领教老娘的拳脚,快把狗名报上,待我好送你归西。”童千斤大怒,暴跳如雷,大声斥道:“你老爷乃旗人童千斤,广东省城谁不知我,你今日遇着我童老爷,只怕你死回到了。”小云冷笑一声,随即在桩上摆开一个高探马的拳势。童千斤用黄虎钻心的解法,抢将进去。小云见他来势极猛,也知他气力不小,收回拳,变个解法,叫鬼王拨扇,只掌望童千斤身上打来。童千斤一惊,连忙闪过,早飞起左脚踢去,小云躲闪,两人在桩上按定步法,一丝不乱。

  那五枚坐在月台上,看徒弟有些敌那人不住,急忙落下月台,纵身跳上梅花桩,将两人分开,大叫:“我有话说!”童千斤正要取胜,忽见这老尼亲来拦住,大怒道:“就你两个齐来,老爷也不怕你!”洪熙官当五枚上桩之际,正想上前帮助,见这老胖尼姑口称有话要说,权且站在桩前看她议论。小云见师父上桩,将身退在一旁,听候吩咐。

  童千斤虽然住手,仍是怒气满面,大叫道:“有话快说!待我取你狗命!”五枚笑容满面,说道:“壮士高姓大名,尊师是何法号?”童千斤骂道:“我老爷又不与你结亲,查根问底做什么?你见徒弟战我不住,故此上台支吾,想用花言巧语,以为脱身之计。”五枚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贼子,休要夸口,出家人手下不知死了多少英雄好汉,何在乎你这不成材料的东西?只因我老人家心性慈悲,见你用来拳脚,都是我同派所传,必是师兄弟中弟子,恐怕一时错手,有失同门和气,故好言相问明白,方与你战个高下,纵下毒手也教你死而无怨。”童千斤一听此言,怒发如雷,迎面一拳,照着五枚顶门下来,势有千钧。五枚看见一笑,小云上要上前招架,五枚道:“待为师的来对付他。”即伸开手架过,似乎有些斤两,心中不忍下绝情手段,只用七成功夫,走了几路解法,卖个破绽,童千斤就一脚踢过去,五枚三个指头,将右手向他小腿一削。童千斤忽大叫一声,如中刀剑一般,跌下梅花桩来,洪熙官上前扶起,寸步难移。五枚冷笑,复回原座。

  洪熙官命人背了童千斤回船,见他疼痛难当,叫苦连天,急用药敷,仍然叫痛,各师兄弟陆续游玩返船,问起缘由,众人大怒,李锦纶为首,带齐李亚松、谢亚福、林胜、邓昭五位英雄,飞奔伽蓝殿来,意欲报仇泄愤。进到丹墀,见众人还在此观看,并没有一个上前比试,听得众人议论适才童千斤被伤之事,见梅花桩旁,摆列十八般军器,都是加额沉重,又见那年老尼姑,盘膝坐在月台,犹如泰山一般,精神气概,果是惊人。

  李锦纶报仇心急,分开众人,望着月台高声喝道:“贼尼敢伤我弟兄,老爷特来取你狗命,以泄公愤!”五枚端坐,忽见人丛内走出大汉,为首一人,生得虎背熊腰,紫钢面色,声音雄亮,一表人材,口称泄愤,谅是适才所伤同辈之人。起身迎下丹墀,叱道:“来者通名比武。”锦纶答道:“我姓李名锦纶便是,你这贼尼,胆敢伤我师弟。”五枚道:“出家人历年到此,以卖武为名,原欲借此结交天下英雄,岂料你师弟。自恃无敌,目中无人,破口伤我,故略用三分力气,记认与他,警戒下次不可欺人,咎由自取,有何仇隙?你今到来,仍然不识进退,开口就得罪我,自寻死路!”李锦纶听了,激得心如烈火,各家兄弟一齐大叫:“大哥还不动手打死这贼秃,更待何时?”五枚闻言,高声骂道:“你这班狗男子,一齐上来,老身也不怕你!”众英雄听了,大叫如雷,上前一齐动手。五枚大叫:“两个徒弟不准动手。”随即将身一纵,上了桩中站定。当下李锦纶、谢亚福、李亚松、林胜追上桩来,各占方位,如走马灯一般。五枚手下小唐、小云两个徒弟,因师父吩咐,不敢上前帮助,站着照应,谅道几个不是师父对手,见众人都是空拳,谅不伤命。只见五枚一场恶战,打有一个时辰,在梅花桩上,踏来步去,风车一般,听得一声响,见李锦纶跌下桩来,其余四家弟兄,还拼命将五枚围着,拳脚交加,不肯放松。

  再说方孝玉、美玉、世玉兄弟回家,与父母拜节;胡惠乾因有事出外,未曾同来。及后赶到船中,见童千斤被人打伤,问起根由,一齐大叫,飞快赶回伽蓝殿来接应,正遇李锦纶被踢下桩,上前救起。方世玉一眼望见大师伯五枚,大叫:“梅花桩上各家兄弟,不可动手,这是五枚大师伯!”各人闻言,一齐跳下桩来,大家一齐跪在地下叩头,口称:“死罪!”五枚亦即刻步下桩来,亲手扶起各人,说道:“不知者不罪,我初时再三查问童千斤是何人弟子?因出言无状,破口骂吾,故略与他些痛苦,幸而未伤筋骨。诸位贤侄功夫,也算八九,不知曾拜谁人为师?请道其详!”世玉重新上前,代母请安,自己又与师公叩头。五枚生平最喜欢是他,许久未见,今日一旦相逢,喜得眉开眼笑,急忙一手挽到身旁,口称:“我儿,为师的几年不见你,倒也长成气概,比先尤胜,你母亲现在何处?说与我听!”世玉随把母亲随父亲由南京回来,现居省中,助胡惠乾打机房,报父仇。现与三师叔手下三个门人结怨,今已将他打死,只怕三师叔不肯干休,这一班都是少林至善二师伯门徒,及至善在省设教,到湖行事,现已返回少林,各人禀明。小云、小唐亦与各人见了礼。五枚忙叫小云向药箱中检出秘制跌打还魂如意丹,送与童千斤、李锦纶,就令世玉赶回船中,如法服饮敷涂,功效极其神速。世玉领了师公丹丸,如飞奔回船中,对他们细细说明原故,童千斤等说道:“原来是大师伯,怪不得师父说过比他的功夫还强,果然不错。”洪熙官即与二人敷药,又吃丸药,果然灵验。世玉与洪熙官同入伽蓝殿,代童李二人拜谢赐药之恩。洪熙官抢步上前,参见师伯。五枚扶起,命他坐下,各家兄弟,分坐两旁。小云、小唐与各人见礼后,献上香茶,众人请师伯师兄一同上船,回馆款待,少尽孝敬之心。

  五枚见了雄伟师侄,心中欢喜,吩咐小云,仍将粗重器械寄下,辞了海幢寺各道友,与一班少林豪杰同到船中,那五枚师怕要吃素,洪熙官忙即命人赶办素筵,让她师徒首座,众兄弟两旁伴坐,轮流敬酒,是日将船在省海珠花地一带,尽情畅游,一来看龙舟,二则观水上景致。因五枚虽到羊城几次,未曾似这番高兴。那小云、小唐亦开怀畅饮。众师兄弟大饮到半酣之际,五枚问道:“适才因阶下闲人极多,未曾细问,到底你们与三师叔门人,因甚结仇?岂可不念师父情面,一旦弄到几条人命,难逃王法,不怕那八臂哪吒的厉害,你们不妨告知我出家人,或有分忧一二,也未可知。”各人听了,以手加额道:“若得师伯如此,此恩此德非但我等不忘,就是师父知道,也感激不尽。”只见胡惠乾含着泪珠,走到五枚身旁,双膝跪下,叩头痛哭道:“弟子有杀父之仇,各师兄都为救了弟子残命起祸,恳求师伯大发慈悲,搭救弟子,万世沾恩。”

  五枚用手挽起,说道:“不必、悲痛,有甚冤情说来,出家人自有道理。”胡惠乾忍泪退归本位,将当日父亲被机房伤命,得世玉兄弟救出,拜至善为师,到少林学习武艺,心急私自逃回报仇,师父恐防有失,打发众兄弟同来帮助等项细细述说。“后至机房出了长红,请牛化蛟、吕英布、雷大鹏陆续前来,弟子几次死中得活,皆得众师兄弟同心暗助,始能保存残命,近闻锦纶堂备办厚礼,到武当山求请八臂哪吒三师叔,若他亲来,弟子定遭毒手,只是家有老母,年近古稀,无人奉养,求大师伯看家师薄面,搭救弟子,沾思不尽。”

  五枚听了根由,口称:“善哉!你是一个孝子,立心为父伸冤,却有志气。出家人在此小留,与你解除冤结,只是见了三师叔,小心赔罪,不可恃强。先礼后兵,我自有道理。”众人称谢。是时天色将夜,将船泊西炮台,齐送她师徒入城回龙庆庵,共返武馆。次晨备了三顶轿子,接她师徒入光孝寺,拜过如来诸佛,与各僧少叙片刻,进武馆来。各英雄十分敬重,求她指点功夫。五枚亦尽心传授,苗氏夫妇亦来叩见师伯,拜谢当年恩德。从此每日教习,至晚方回庵内歇宿。

  再说八臂哪吒冯道德,连夜赶赴羊城而来,船到省河上岸。各值事雇了轿子,将老道士抬入锦纶堂会馆,众行友恭迎进内,一同拜见礼毕。又有白安福等各徒孙,上前叩见师公,茶罢,设席接风,老道吩咐各值事标明长红,惊动光孝寺武馆众师兄弟。适值五枚未到馆来,惠乾亦在西禅寺教习手下徒弟。李锦纶一见标红,随与各家兄弟商议,不若我等先至锦纶堂,见三师叔请罪,探其意见如何,再作道理。各人均道:“有理!”随即一同到会馆门首,守门人报将入内,老道长正在饮酒,闻言即传各人进去。

  当下李锦纶为首,带同一班兄弟,来到关帝厅上,一齐拜见师叔请安。道德问道:“谁是胡惠乾?胆敢伤我三个徒弟,今日又来见我,有何话说?”锦纶道:“惠乾近归新会,不在馆中,我等闻三师叔到此,特来请罪。打死牛化蛟、吕英布及雷大鹏三位师兄,与我众兄弟无干,万望师叔念师父薄面,高抬贵手,饶恕我等,感激不尽。”冯道德大喝道:“你这班畜生,用暗器帮助胡惠乾,打死我三个徒弟,又来花言巧语,想我赦有,你们若念师父之情,不该用此毒手伤我徒弟,你今胡惠乾一齐赴台受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骂得众人哑口无言,相继退下,齐道:“连我们都不妙!只求大师伯设法解救。”众人往龙庆庵去了。

  且说锦纶堂众友与白安福上前禀师公道:“胡惠乾现在西禅寺,未回新会,因见师公到来,躲避逃走,亦未可定,我等请师公前去,将他捉来,与师叔等报仇,岂不爽快!”老道士即命白安福、牛强各做线眼,别了各值事,即奔西禅寺而来。正遇胡惠乾在馆教徒,白安福指点,师公进门来擒。胡惠乾望见白安福引一个老道士,抢入门来,心中料定即是八臂哪吒,即忙迎下阶来,口称:“来者莫非三师叔,弟子胡惠乾叩见。”道德仇人相见,怒火中烧,今见他跪下叩头,口称师叔,喝道:“小畜生!谁是你三师叔,你若有我在眼内,何至将我三个徒弟打死,今特来寻你,有本领只管放出来。”抢上前就是一脚,惠乾连忙躲过,大叫:“请师叔息雷霆之怒,容弟子一言。”道德道:“我与你这孽种有大仇恨,说也枉然。”胡惠乾说道:“当年牛化蛟师兄,贪图锦纶堂花红银两,自恃本领高强,与人出力,欺压弟子,斯时弟子也曾再三哀求,劝以师父师叔,同道中人,岂可为他人自伤和气,千言万语,总不肯依,定要结果弟子性命。师叔想这拳脚一动,至亲骨肉,尚且难饶,彼此标明,格杀勿论,一时失手打死化蛟师兄,也是骑虎之势,逼于无奈。及至吕英布、雷大鹏两位师兄前来报仇,弟子也是九死一生,方才逃得残命,自知罪业深重,万无可有。只是自问,并不欺人,总求三师叔高抬贵手,谅弟子苦衷,感恩不浅。”老道士上前,拳脚交加,照胡惠乾致命地方打来,胡惠乾只得用尽平生本领,极力抵挡。战到十余回合,冯道德暗想:“怪不得三个徒弟死在他手上,原来也有些功夫。”卖个破绽引胡惠乾来,另用一路绝技,叫铁甲手,一掌早将胡惠乾右臂骨打断。大叫一声,急望西禅寺外奔出,白安福忙上前欲拦阻去路,被胡惠乾抱着痛手一脚踢倒约有数尺。牛强见他受此重伤,仍然凶勇,不敢拦阻。见冯道德追来,胡惠乾急不择途,奔到顺母桥边,八臂哪吒赶到,势在急迫。

  且说李锦纶及各师兄弟赶到龙庆庵见五枚,禀知前事,道:“恳求师伯设法解救,我等兄弟感恩不浅!”大众跪下叩头,五枚用手扶起,说道。“有我在此,料也无妨!”即带小英雄,一班步行往锦纶堂而来。到了门前询问,方知已到西禅寺寻胡惠乾报仇,大众一惊,一齐拥上五枚师伯,飞往西禅寺而来,走近顺母桥上、遇着胡惠乾打败,抱着断手,面色焦黄,冯道德已经随后赶到,举拳望惠乾后心打来。正是: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五枚此番解救,可否听从,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刘阁老屡代光昌 赵庆芳武艺无双

  诗曰:姑苏天下最繁华,吴王伯业至今夸。

  子胥经济兼雄略,一腔忠义在邦家。

  且说老道冯道德飞步追赶胡惠乾到顺母桥,已经赶上,用尽千斤神力,一拳照正后心打来,十分厉害。五枚看见,急忙上前伸开右臂,往上用力一格,大叫:“为兄在此,三弟不可动手!”这一架,把个冯道德连退十多步,震得手臂酸麻,大吃一惊。五枚含笑上前,口称:“贤弟,为兄的怕你伤了胡惠乾性命,冒犯之处,切勿挂怀,拱手谢罪。”冯道德与她同师学艺,知她厉害,方才这一格,尚且如此,她又与至善最厚。当年李雄父女,也遭她杀手,今日来助胡惠乾,若不见机,不但徒弟仇报不成,连我自己也不妥。慌忙上前稽首。口称:“小弟岂敢见怪,不知师兄法驾,何日到此?”五枚答道:“为兄云游到此,不知贤弟因甚与胡惠乾结下深仇?下此毒手!”道德两泪交流,将三个得力门人陆续惨遭胡惠乾这班少林门徒暗算,仔细说明,“还望师兄秉公,与小弟作主!为小弟伸冤,感激不浅。”五枚答道:“原是牛化蛟不对,不该贪图别人钱财与同道作对,贤弟你又听旁人唆弄,打发吕英布、雷大鹏下山。胡惠乾乃是一个孝子,立志为父报仇,与武当山风马牛不相及,并非有心敢欺,至于拳脚之下,性命所系,断难饶让。贤弟既将他手骨打断,人虽未死,已成残废,此恨亦可尽消,若听愚兄调处,念他师父及我等面上,着胡惠乾众师兄弟,公众出银,补三位令徒家属每家一万元,另外打斋超度,在贤弟跟前,叩头认罪。此后不准再与锦纶堂争斗,彼此讲和,若不听为兄相劝,听从贤弟高见。”

  冯道德听这番议论,自己一想,谅难对敌,当初是牛化蛟这畜生贪财惹祸,自己作死,我一时错见,断送两位徒弟。今日这老尼前来替他们出头,此仇定然难报,我不见机放手,怕也有性命之忧。权且忍气说道:“师兄见教,小弟怎敢不依?只是三个徒弟,一旦无辜死在胡惠乾之手,十分凄惨,若果功夫不及,死在拳脚之下,倒也无怨,今日将胡惠乾放过,旁人必要耻笑,说小弟无能,望师兄与我作主。”五枚道:“清平世界,以报仇为名,伤害人命,一则目无王法,二来非你我出家人所宜,今定欲打死胡惠乾,我纵然不理,也是二师弟至善和尚心爱之人,谅难容你,还是听我,免伤和气。”冯道德勉强应承。

  锦纶堂各行友,听见胡惠乾永不滋事,亦皆愿意。所有街上各店铺,因不能各安生业,众口称道:“这位老师太,是慈悲为本,所论极有道理,不但保全许多无辜性命,连我们附近街坊,均沾厚德。”五枚连称:“不敢,出家人有甚德能,承各位施主夸奖。”着胡惠乾带伤与师兄弟同在三师叔跟前跪下,一齐叩头谢罪。约定选择吉日,在擂台上改坛场,请七七四十九个高僧,打斋超度牛化蛟、吕英布、雷大鹏及胡惠乾父亲和机房中伤亡各位行友,早登仙界,即送三家安家银两。

  冯道德为势所迫,不得不从,忍了冤气,带了众人同返锦纶堂中,对众人道:“这老尼十分凶勇,相助胡惠乾,此仇料不能报,权从应允。”众人见老道士尚然惧怕,谁敢再惹祸端,各不多言。

  再说五枚同回光孝寺武馆,身边取出驳骨还魂丹,与胡惠乾服下,外用生雄鸡一只,和药捣匀敷上,立刻止痛,将筋骨接好,所谓药到伤痊。胡惠乾及众师兄弟,叩谢大师伯活命之恩。五枚扶起,说道:“自家子侄,何须多礼?”馆中办素筵,款待五枚。众英雄把盏饮至黄昏,用轿送五枚三人回龙庆庵安歇。届期打斋已完,冯道德先回武当山,五枚亦回云南,方孝玉父亲亡故,兄弟三人与苗氏庶母,扶柩回肇庆安葬,各兄弟送别后,陆续回乡省亲扫墓去了。只有洪熙官及童千斤在省,见各师兄弟散去无趣,将武馆军器杂物寄放光孝寺中,关了馆门,回家歇息。

  再说圣上因欲游玩苏常风景,亲访白大官、甘凤池二位英雄,以备他日将才之选。是日海波庄大设筵宴,各人执盏饯行,送出庄外,周日清负了衣包被褥,跟随在后。由崇明到苏州甚近,因欲沿途游玩,自航海抵南汇、上海、嘉定、太仓、昆山,一路探风问俗,夜宿晓行,一日将入夜,行抵苏州楼门。入城至护龙街,见满街灯火,夜色如昼,见有客寓灯笼,大书“得安招商客寓”,二人径入。离主姓张号慎安,苏州洞庭山人,见客进门,殷勤接待。日清择定安静房屋一所,将包袱放下。寓主命厨师速备夜膳。

  且说白太官来苏访友已去,而甘凤池早得在海波庄为佣之至亲毕成名来信,详言近日海波庄各事及主上与周日清面貌。甘凤池得信后,自思流荡江湖,终非上计,俟主上来苏,得一引进之人,献呈技艺,得邀奖赏,不负一生练习苦工。一日,独行护龙街,过得安客寓,见二人站在门口,寻思面貌,与至亲毕成名来信所云主上及周日清相同,遂向寓主查问二客来踪,更加欢悦。苦无人引见,忽见周日清在庭中看月,甘凤池上前施礼,彼此询问,一见如故。当时日清即行禀明主上,立蒙召见。主上见他生得魁梧奇伟,名实相符,十分欣悦,即赐游击职衔,因在苏已久,不便同行,令伊暗中随驾,将来人都授职。甘凤池遵旨,谢恩退出。

  自后与日清时常谈心,结为兄弟。是夜,主上用过晚膳,日清困倦早睡,主上一人出游。是时街市灯火辉煌,如同白日。每店排列三层,花式不同,大店家每层用灯五六十盏,小店家亦有二十余盏,斗巧争奇,彼此赌赛。那剃头铺点灯如昼一般,都是上、中、下三层,坐满剃头。招牌上写:“向阳取耳,月下剃头。”圣天子心中诧异,难道苏州地方,日里都不剃头,定是晚间剃不成?旁有一位老翁,便请教这个原因。老者道:“原来客官初到敝地,不晓此处晚上剃头规矩,待老拙说与你知道。这苏州日间剃头,有两等行情,若剃荤头,都是那班相公们,做摩骨修痒的工夫,把客人的邪火摩动,就是妓女一般,做那龙阳勾当,所化的银两,或数两,或一二两不等;若剃素头,剃头打辫,取耳光面,摩骨修痒,五个人做五层工夫,最省。不过也须每人给钱五十文,手松些的或一百,或二百不等,所以动不动剃一回头,费却一千八百,不以为奇,故而日间剃者甚少。这晚上不论贵贱,都是十六个铜钱,剃一个头,打一条辫,其余一概不做,故而这些人均是晚上剃头居多。

  圣天子闻言,点头微笑,拱手道:“多蒙指教!”转身向着那边走来,更加热闹,姑苏夜市,天下有名,近水一带,越觉好看。遥望那花船酒艇,来往游行娼寮中,万盏银灯,一齐点着,映得水面上下通红,耳边只听得琵琶箫管,弦索笙歌,悠扬快乐。太湖里小艇如梭,绿波荡桨,果是繁华富丽无双。天子此时,龙颜大悦,顺步走近码头,早有船上少妇一群儿枪上前来,你扯我拉,口称:“老爷,我的船又轻便,又宽舒,十分洁净,游湖探妓,请上船来,水脚价钱,听凭赏赐。”众口合声,都道自己船好。圣天子拣了一只上等花船,踏跳登舟,走进中舱,将身坐下。艇里一面开船荡桨,口中请问:“老爷要去西湖,还是回府饮酒?”只见那艇梢后面,走出一对十二三岁俊俏女童,罗衣满身,打扮齐整,一个用茶盆托出一盘龙井香茶,放在小凳之上;一个手提银水烟筒,吹火装烟,艇中摆设,倒也不俗。圣天子说道:“你且与我到那热闹地方,游玩一番,再到那本处有名的第一等妓女寮中,饮酒便了。”艇家听罢,将船望着湖中极盛之处慢慢摇来,圣天子推宙观望,畅饮欢游。

  且说苏州有一富翁,姓张名廷怀,表字君可,家资百万,最爱结交天下英雄、四方豪杰。生平最好除强助弱、济困扶危,性情慷慨,挥金如土,因此上学就浑身本领,文武全村。所以太湖强人、绿林响马,一闻他无不倾心仰慕。若是正人君子,寄迹其中,借此隐名埋姓,虽为强盗,心存忠义的人,伊广为结纳。其祖上历代贩卖两淮私盐,所以绿林朋友,彼此相通,取其缓急之际,藉为照应。因此廷怀所运私盐贩往各处埠头,历年未曾失手。家中广有姬妾,生性最好狎邪,不惜缠头,若遇才貌双全之妓,更加称意,挥霍不吝。烟花队里,行户人家,无不均沾其惠,因此上苏杭地方,花船行中,起了他一个诨名,叫做品花张员外。是日,也雇了一只长行快艇,顺流飞桨沿途驶来,其行如箭,迎面而来。是时微有月色星光,一时趋避不及,与天子所坐花船,挨舟擦过,快船人多力大,一声响,早将花艇桨撞折,船身震动,船妇高声喝骂索偿。快艇水手不依,彼此口角相争,惊动了张廷怀,步出船头,询知缘故,随将自己水手责备一番,即着手下人,拿了三吊铜钱送过船来,说道:“这钱是张老爷赏你买桨的,不必吵了。”

  此际圣天子也到船头上来观看,意欲调停此事,听见他将自己水手骂了一回,随拿钱来赔偿。暗想此人举动大方,谅来定是一个豪杰,随向船妇道:“小小船桨,能值几何?焉可破费他主人赔钱,待我多赏你一二两银子便了。”船妇忙即将钱送还过去。张君可连连拱手道:“适才冒犯宝舟,原是小弟快船水手粗鲁,老先生既不见罪,又将小弟所赔之钱送还,反使小可愧感不安,望乞示尊姓大名,以资铭感。”圣天子连忙以礼相还,答道:“这些小事,何足挂怀?在下姓高名天赐,乃直隶顺天人氏。不敢动问仁兄上姓尊名,贵乡何处?”廷怀忙道:“小弟是本处苏州人,姓张名廷怀,字君可,因欲去探望相知,不期得遇高兄,实乃天缘凑合,断非偶然。古人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如蒙不弃,何不请过小舟,一同前往,俾得少尽地主之谊,实乃三生之幸。”

  天子举目将他一看,见他仪表非常,年约三旬,眉清目秀,面如满月,声音雄亮,举止端方,此人必是英雄,何妨与他结识,观其品格,以便日后为国家出力,岂不为妙?立定主意,答道:“足见张兄雅爱,只是小弟未经拜访,造次相扰,殊切不恭,容日到府拜候奉陪如何?”这张廷怀天生一对识英雄的巨眼,一见高天赐龙眉凤目,满面威仪,年纪与自己相仿,谈吐间,声若洪钟,目射神光,气宇轩昂,居然是一个王侯品貌,一心要与他结纳,焉肯轻轻错过?忙即走近船旁,一手挽着花艇船边,踱将过来,躬身施礼,口称:“高兄若果如斯客套,非像你我英雄了。”天子还礼道:“既承雅爱,焉可再辞?”随即携着手同回快艇中来,步进中舱,从新见礼,分宾主坐下。见舱内陈设,与那小花艇,格外不同,所有名人字画、古玩几桌色色华丽。水手及使用下人,约有二十余人之多,献罢茶烟,廷怀吩咐将那小花船,扣在自己快艇后,一路游玩,要到得月楼寮中,去访姑苏名妓李云娘、金凤娇诸姐妹去。水手遵命,飞桨便往。一面摆点心、糖果、围碟等物,放在红木桌上。廷怀恭请高兄上座,彼此谦逊一番,方才就坐。

  二人谈论经论,略用茶点,廷怀指点沿途经历景物,一切湖里繁华,证今评古,自吴王建业、子胥筑城至今,本朝所有先后贤人,圣天子层层考博。那张廷怀谈论风生,百问百答,极称渊博,廷怀有所难辨,天子亦详为讲解分明,彼此言语投机,各恨相见之晚。说话之间,船到得月楼一带娼船之前,快船水手将船扣好,将近万字栏杆旁边,圣天子举目看时,见一字儿湾泊着许多画栋雕梁、铺金结彩极大的花船,大者高约丈余,长四五丈,舱内均建层楼,横阔丈余或八尺不等,四面花窗,色样奇巧,窗内镶嵌玻璃,船头翠绿栏杆,上面挑出五色花绸遮阳,箫管琵琶,摆列船头,鸨儿与一班弦索手站立一旁,一齐与二位大爷打躬作揖。张廷怀携着高天赐手,踏过船头,李云娘早已迎到舱门,笑道:“今日什么风,吹得二位大人来此?”慢举金莲,上前万福。二人亦以礼相还,行得舱来,廷怀忙尊高兄上座,三人谦逊一番,方才分宾主坐下。丫鬟捧上三蛊香茶,就在旁边侍候装烟。

  圣天子看那舱中,陈设极富丽,两旁挂着许多名人题赠的诗词。留心看这李云娘,倒也十分标致,眉如新月,眼若秋波,面白唇红,腰肢婀娜,体态轻盈,虽不及沉鱼落雁之容,也有六七分姿色。只见她轻启朱唇,请教这位贵客:“上姓尊名,贵乡何处?”廷怀忙道:“此位敝友,乃北京人,姓高名天赐,适才路上相遇,倾谈之下,遂成莫逆之交,特地邀来拜访,博览群芳。诸姐妹中,准人才貌称著者,请来一会,以尽今日之欢。”高天赐连忙逊道:“岂敢,岂敢!小可不过奉陪张兄到此,以图一夕之欢,望勿见笑。”云娘答道:“素仰尊名,幸蒙光降,何乐如之。但敝姐妹中,难言才貌,诚恐辜负雅意,切勿见怪。”

  说着,鸨儿早已听见有新来北京大客,又是张员外好友,自然都是阔客,既要博览姑苏名妓,即刻将左右邻船几个有名的妓女,一齐装扮得如仙子一般,送到云娘艇里来。一同上前,与二位客人见了礼,两旁坐下,就中有一个姓金名凤娇,年方二九,生得五貌花容,颇称苏州水陆教坊中班头领袖,虽则她貌如苏小,才胜薛涛,还在云娘之上,只因她性情骄傲,恃才做物,不肯做那迎新送旧、转脸无情之态,即如富翁张员外,稍有一言不和,她就冷淡如冰,不肯曲意承欢,以图宠爱,诸如此类,与客无缘。虽然才貌超群,反落诸妓之后,今闻直隶高客人要访才貌双全之妓,谅必此人不俗,特意前来一会。见圣天子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气概不凡。暗想这客人品貌,不知他胜怀如何,一试便知。

  彼此谈了谦逊之言,鸨儿请到酒厅赴席。一同步进中舱,当中圆桌上排了满尊筵席,两边弦索,五音齐奏,丝竹并陈,却也华美。于是坐下,共倒金樽,酒至数巡,是晚乃七月初旬,暑气仍甚,但见银河月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高声朗诵,天子偶然想得一联,乃道:“良朋相对,酒兴初浓,诗词以记其盛”,高声念曰:“新月如舟,撑入银河仙姐坐。”廷怀不假思索,对曰:“红轮似镜,照归碧海玉人观。”金凤娇即唤侍婢小英,拿了文房四宝,放在案上,提起笔来,写在花笺之上,彼此称赏一番。

  天子见凤娇写得笔走蛟龙,十分爱她。张亦随即想出一联,提笔写在笺上道:“六木森森,桃梅杏李松柏。”高天赐接口曰:“四山出出,泰华嵩岳昆仑。”廷怀大加赞赏,倍相敬重。是日天气炎热,扇不离手,凤娇将其手中金面纸扇,求高贵人大作一题,高天赐接过扇儿,铺在桌上,一挥而就,意存规诲,指点迷津,见八句七言诗词咏道:

  体态生成月半钩,清风流畅快心愁。

  时逢炎热多相爱,秋至寒来却不留。

  质似红颜羞薄命,花残纸烂悔难谋。

  趁早脱身休落后,免教白骨望谁收。

  金凤娇接过看完,感激道:“贱妾久有此心,恨未得其人,今蒙金石良言,这诗当为妾座右铭,以志不忘。”天子道:“急流勇退,机不可失,愿各美人勉之,今日之会,殊快心怀,张兄何不就将美妓为题,作诗以见其概如何?”张君可遵命,提笔写道:

  二八佳人巧样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忱,半点来唇万

  客尝。

  做就几番娇媚态,装成一片假心肠,迎来送往知多少?惯作相思泪

  两行。

  李云娘见道:“郎君所见不差,我辈心肠,原是假的,未可一概而论,此中未尝无人,当日李亚姣之于郑元和,卖油郎之遇花魁女,若杜十娘之怒沉百宝,倒是李生辜负于她,其余为客所累,指不胜屈,安可不辨贤愚,不分良莠乎?”金凤娇道:“不应如此说,应罚一杯!”于是复归席上,再倒金樽。饮至更深,张君可仍在云娘船内歇宿,天子就与金凤娇携手,到她舟内谈说,吟诗下棋,不觉天明,略为安歇,次早起来洗面,仍到云娘船中相会,略用茶点。君可取出纹银二十两,作为缠头之费,另付席金五两,赏赐门厅弦索手、侍候人等三两,总交云娘支结。二人携手作别,走出船头,二妓与鸨儿一齐送出来,再三叮嘱后会之期。高张二人下原来之花船快艇,站在船头,两下问明住址,殷勤作别。

  且说圣天子来到岸边,赏了花艇三两银子,连赔船桨在内,回店与日清说知昨晚之事。用过早膳,换了衣裳,同日清往张家庄而去。门上侍从人等,认得主人新交贵客,连忙报入书房,廷怀大喜,相迎入内,三人见礼,分宾主坐下,茶罢细谈。天子道:“你我既是相投,如蒙不弃,张兄何不结为八拜之交,岂不为美?”君可道:“小弟久有此心,未敢造次。”令家人备办三牲酒礼,拜为生死之交。排定年庚,高天赐长廷怀一岁,尊为兄长,周日清上前叩见叔父。大排筵席,在书房款待,差人随日清到客栈搬行李杂物,就在张家庄内安歇,每日饮酒,甚为舒畅。

  一日,张廷怀出外,日清不在跟前,天子一人独坐不快。举步出门游玩,直往大街而行,不觉到了一所大庄院。抬头一看,真乃楼阁连云,雕梁画栋,迈步进至大门前观望,方知刘家相府,心中一想,此间莫非是刘墉家中么?再看门上写着:“天下第一家”五个大字,天子一见大怒,想刘家不过是宰相,何得为天下第一家,朕乃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方为天下第一家,你如此妄称,毋乃自己太大。微思此匾,必有缘故,不若待朕进去查探明白。举步行进大门,即问把门老者,将高天赐名片拿出,让他进内禀知。少顷家人出来,称说:“家爷相请。”

  天子即随家人进内,见有一座四柱大厅,起造华美,见三四个少年,生得十分文雅,在厅中恭候,分宾主坐下,小童奉上茶烟,一少年后生问:“老先生高姓大名,贵乡何处?”天子答道:“我乃北京顺天府人氏,姓高名天赐。”少年又问:“高老爷在军机处,现居何职?”天子又答道:“某由翰林院出身,在军机处与刘相爷协办,因为丁忧闲暇,来到贵省游玩,顺路拜府。”少年道:“不敢当!”圣天子问道:“请问尊府门上之匾,写着天下第一家五字是何解法?”少年道:“我少年无知,请高老伯入二堂问我家父。”天子道:“烦为带步。”少年即令老家人带入二堂,少年告退。见二堂外,一所丹墀直上宫厅,老家人请天子在官厅坐下,禀知家主出来奉陪,转过花厅而去。稍后,步出一人,年约四十余岁,风致飘然趋承而上,与仁圣天子见面,彼此礼毕,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过香茶,即问道:“不知高老爷贵驾光临,望乞恕罪。”仁圣天子答道:“小弟顺道拜候,得睹芝颜,慰我怀矣。”其人又道:“请问高老爷在军机处与家兄同事几年?”天子道:“已在军机处五载,请问尊府门上之匾,写的天下第一家是何解法?”其人又道:“此匾解法,小弟不知,请高老爷入三堂,问我家父便知。”天子道:“请尊兄令人引进。”其人即令家人引进三堂,天子起身,拱手而别。

  入到三堂,见其光洁铺陈,更比二堂华美。家人请天子在堂坐下,回身入左花厅,见一人约六十余岁,体壮神清,笑容而来,一到堂上,与天子见礼,分宾主坐下。其人道:“请问高老先生到来,有何贵干?”天子答道:“小侄在京丁忧,闲暇无事,游玩贵省江南景致,闻得刘兄府在此,特来拜候老伯金安。”其人答道:“尊驾与小儿相好,彼此世交,屈驾在寒舍住几天如何?”天子答道:“感领,小怪已在张员外家居住,迟几日再来打扰。请问老伯,贵府门上之匾写天下第一家五个字是如何解法?”其人道:“此匾五字我也不知,高先生要知端详,请入四堂,问我家父便知。”

  天子闻言,心中狐疑,为何皆称不知,定有原故,我进去问个明白。天子开言道:“烦老伯令人引进,拜候公公。”其人即令家人带天子进四堂,圣天子起身揖别。走进里面,见丹墀两旁有四柱,大厅悬许多名人字画,直入大堂,比三堂更加华美。天子叹道:“怪不得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家人即请高老爷在堂上坐下,待禀知家主出来奉陪,即入花厅而去。顷见一位白发公公,扶杖而出,年约八十余岁,三绺长须,精神壮健,直到堂上,与圣天子见礼。公公道:“请问高先生来到敝省有何贵干?”圣天子答道:“来到贵省探望庄有慕,现在张廷怀员外家下居住,顺道特来府上拜候。”公公道:“尊驾无事,不妨在此留住数月,遍游敝省胜景,甲于天下。”圣天子道:“一为游玩,二则探望朋友。请问公公,贵府门上写的天下第一家五个字是何解法?”

  公公答道:“门上之匾,是我家父百年上寿,各亲友共送三匾,后堂两匾,前门一匾,请高先生入后堂,问我父便知。”天子闻言,此公公尚有老父,百岁以上,居住后堂,尚有两匾,未知如何写法?随即开言,求公公令人引进,公公即令家人带天子进后堂,圣天子起身拱手而入。随家人转入后堂,见四边奇花异草,香风远飘,有如仙境一般。天子叹道:“此间真仙境也”,步到堂前,见上挂一匾,书曰:“百岁掌”。家人道:“高老爷在此,待小的上堂禀知家主,然后请得。”天子道:“烦劳!我在此等候。”一人在堂。少顷出来言道:“高老爷请进。”天子即随家人进内,只见堂上清洁不凡,桌上有龙涎香烟,令人神清气爽,如广寒仙洞一般。

  天子直至堂上,见一耆老,坐在睡椅上,左右有三小童侍立,发与须眉皆白,红颜皓齿。天子上前作揖道:“老公公有请。”公公见天子,即令小童扶起,拱手回礼道:“请坐!”宾主一同坐下。公公道:“高先生光降茅舍,有何见教?”天子答道:“小侄孙乃北京人氏,在军机处与令孙同事,今日顺道到来拜见老公公,得睹尊颜,十分荣幸。”公公道:“贤侄到此,可曾游玩各处胜景否?”天子答道:“游玩数处,好景一时观之不尽,可算第一胜地。”老公公道:“高先生现在何处居住?”天子答道:“现在张廷怀员外家里居住。”随即问道:“老公公今年贵庚几何?”老公公答道:“老拙今年一百零八岁。”天子闻言叹道:“真乃高年长老。”又问曰:“请问老公公,贵府门前一匾,上书天下第一家五字是何解法?”老公公道:“高先生有所不知,老拙上百岁大寿,众亲友来上三匾,门前一匾曰:‘天下第一家,’堂前之匾曰‘百岁堂’,堂内之匾是序吾家之事,高先生看堂匾便知。”天子闻言,抬头细看堂匾曰:

  天祝其希,地视其希,帝祝其希,家内老少亦视其希。父

  为宰相,子为宰相,孙为宰相。

  如我富不如我贵,如我贵不如我父子公孙三及第,如我

  父子公孙三及第,不如我五代结发夫妻百岁齐。

  仁圣天子看完此匾道:“此真天下第一家也!”又与老公公言谈几句,作别回庄。天子回到庄上。廷怀道:“今往何处游玩去了一日?”天子答道:“去刘家庄一日,见他门前之匾上书‘天下第一家’,不解其故,入问他少年后生,叫我问他家父,着人引我入二堂,见伊家父,既至二堂,又叫我入三堂,人得三堂,又叫我入四堂,问他家父,后至五堂,见一百岁老公公,呼我看其堂匾,方解其故。”将前事说明。张廷怀道:“刘家富贵寿考,系天下无双。”大众言谈,晚膳已完,各归寝所。

  光阴如箭,不觉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本处风俗,专打擂台为例,到了是日,廷怀令家人摆设酒筵,与天子开怀畅饮。饮完,张廷怀道:“我们去看擂台。”天子道:“甚好!”一齐同出街前,到龙王庙前打擂台之下,见人如蚁队看打擂台,买卖杂物,不计其数。台主乃是赵庆芳,有名的本地教师,手下徒弟数百人。天子与廷怀一齐到来,见台上有一对联:

  武勇世间第一,英雄天下无双。左边有一规条曰:

  上台比武,不论军民人等,不得私带暗器,拳脚之下,死生两不

  追究。

  见台下各人挤拥,闪开一条大路,见有摆齐数百色军器,拥着一位教师前来,生的十分勇武。来到台下,约离数丈,一跳上台,在台上耀武扬威,口出大言道:“有本事者,上台比武,拳脚之下,断不留情。”台下一位武探花萧洪金,一跳上台,开言道:“赵庆芳,我与你比武!”庆芳道:“萧老爷,你乃本处一大绅拎,不宜来上擂台。恐防交手,拳脚无情,有伤贵体。”萧洪金道:“不妨,你有本事只管放过来,若是知趣者快下台藏拙,不宜在此夸张大口,目中无人。”赵庆芳道:“尔来。”萧洪金道:“就来。”即排开架势,用一路双龙出海,扑将过来。庆芳用大鹏展翅,双手隔开,你来我往了三四十回合,萧洪金气力不支,顿时被那教师赵庆芳飞起一脚,将他踢下台来,跌得洪金头破额裂,鲜血淋淋,不省人事。台下来看之人,大笑不止。家人扶他回家。

  圣天子一见,心中大怒,心想:“萧洪金乃朕之臣,今探花被此重伤,若不与民除害,恐后民间丧命不少。”正欲上擂台,忽然旁边闪出一人道:“高仁兄且慢,割鸡焉用牛刀,待弟上台,将他打下。”天子即视其人,系张廷怀,遂答道:“尔要上台,须要小心,切不可大意。”廷怀答道:“晓得。”将身子一跃,跳上台去,说“我来也!”庆芳抬头一看,此人面如满月,相貌惊人,遂开言道:“来者贵姓大名,说明方能交手。”张廷怀道:“我姓张名廷怀,特来与你相会,你不得自恃英雄,目下无人,你只管过来!”自己用猛虎下山,扑将过来。庆芳将身闪过,用双飞蝴蝶照廷怀头上打来,廷怀就用出海蛟龙,双手推开,尔来我去,斗了七八十回合,廷怀自知气力不足,难以取胜,弄个破绽,跳下台来。

  庆芳见廷怀不是对手,在台上大叫道:“台下英雄,有本领者,方可上来。”圣天子奋力将身一跳,飞上台中,道:“我来与你见个高低。”不知圣天子与庆芳比武,谁胜谁负,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赵教头知机识主 朱知府偏断亡身

  诗曰:自古豪杰要知主,曾记庆芳把礼施。

  台前能识真主命,万岁留名在一时。

  话说赵庆芳见一人上台,生得龙眉凤目,相貌惊人,开言道:“来者留名,方能交手。”天子道:“吾乃姓高名天赐,特来与你比较。”庆芳道:“只管来!”天子用手一展,用狮子滚球过去,庆芳一见,用猛虎擒羊,双手格开,斗了百有余回合,不分高下。天子奋勇抵敌。适太白金星云游经过,见天子在台上,乃大呼道:“庆芳不可动手,与你斗者,乃当今天子!”庆芳闻言大惊,开言道。“高兄且慢动手,我不是你对手,我有话说。”天子闻言,即住手开言道:“有话请说。”庆芳答道:“我自历年摆擂台,见尽天下多少英雄,未曾逢过敌手,今仁兄武艺高强,我非仁兄敌手,情愿拜服,望祈指教。”天子闻言大喜道:“教师休要自谦,请回张家庄,再行细谈。”

  赵庆芳闻言,吩咐各徒弟,将擂台拆去,各色军器都搬清,随天子、周日清及张廷怀到张家庄来。进得庄来,见礼分宾主坐下,彼此逊让,庆芳坐了客位,家人送过香茶。庆芳闻言道:“某家不识泰山,望乞恕罪,情愿拜仁兄为师。”双膝脆下叩了三个响头。天子用手扶起答道:“赵教师你的武艺我尽知了,何必过谦,若蒙不弃,彼此指点。”就在张家庄用膳,大排筵席。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数人在席上谈论武事,用完,不觉朝楼鼓打三更,家人打扫东书房,安顿赵庆芳打睡,各人归房就寝。次日各人起身,梳洗已毕,用过早膳,赵庆芳告辞回家。天子命暗中降旨,着萧洪金回朝供职。

  天子在张家庄住了半月,意欲同周日清到杭州游玩。即日起行,来到杭州,在城外十字街口,寻一家客寓,名牛家店。店主牛小二接入,道:“请问客官,有几位贵宾?”日清说:“我两人,要寻一所清静房子。”小二答道:“小店有所客房,甚为广大,二位贵宾不弃,请上楼房。”周日清叫牛小二将行李搬运进来,就在内房居住。天子同日清在该店用膳,过了一宿,次早店家送水洗面,饮了香茶,天子向店家问道:“此处杭州,何处好游玩?烦为指引。”牛小二答道:“此处杭州,许多热闹,莫如夜市,这许多奇异物件,摆卖珠玉奇花,不计其数,客官及时前往游玩。”天子闻言喜悦,吩咐早用晚膳,游玩夜市。店家闻言领命,到了午后,即弄好酒肉饭菜,搬进房中。天子与日清用完晚膳起行,行至夜市,见人如蚊队,摆卖奇珍异宝食果,各物无不全备。后人有颂杭州夜市之景,其诗曰:

  此地甚稀奇,奉告与君知,无事不杀生,黄昏不下池,

  有情饮水饱,无情吃饭饥,杭州一夜市,不得两相移。

  是夜,天子与日清同游夜市,买了饼食各物回店,着店家泡茶用过,然后安睡。谁料店家将女嫁了新任杭州朱知府为妻,专门偷窃客人银两。看见天子包袱甚重,俟天子与日清出外游玩无人在房,将天子包袱内珍珠宝物、金银等物,尽行偷掉。次日,天子日清起身,洗面已毕,欲往别处游玩,向店家取回包袱,打开一看,所有金银物件一概丢失,不觉大惊,即向店家理论,大家扭上公堂。知府姓朱名仁清,他贪赃耍钱,百姓取他一个诨名,叫做“珍珠散”,系店主牛小二的女婿,谁人不畏?知府是日在后堂安坐,忽闻击鼓,他即传集差役升堂,喝令:“将击鼓之人带了上来!”差役领命,即将店小二并天子一同带上堂来。差役喝令:“跪下!”天子立而不跪,知府喝道:“此处是什么所在?尔是何方人氏,胆敢不跪?”随向店小二问道:“尔到来所禀何事?”小二上前跪下禀道:“大老爷明鉴,昨日小店有客商二人,到店投宿,无钱支给,反说小人偷他金银珠宝杂物,要小的将各物交回,小的不服,故此扭上公堂,求大老爷公断,勒令清给房钱,小民沾恩不浅。”

  知府闻言,向天子喝道:“你叫什么名字,欠了店家房钱,无钱清给,反诬店家偷窃你的金银珠宝等物,该当何罪?”喝令差役:“与我拿下,重打一百!”天子闻言甚怒,大骂道:“我系北京来,姓高名天赐,你识我么?你这赃官,不知受了多少银两,难道不管前程么?”知府闻言大怒,喝声:“速速与我拿下!”众差役领命动手,天子立定章程,飞起左脚,打得众差役头破额裂,不敢招架,各自奔走。知府见势头不好,走入二堂,由后门走出,知会协镇马如龙,传集守备马德标,右营干总李开技,带同两营兵役,数百余人,将知府衙门围住。天子见此情形,奋勇杀出,又有周日清与众兵对敌,一时杀出,损伤兵丁,不计其数。天子寡不敌众,被各兵役向前拿住。

  众人将他捉上公堂,知府升堂大怒喝道:“快用重刑!”谁知说完,知府就突然昏倒在地。众差役见知府如此,将天子暂行留住,禀知上台再行定夺。周日清在外打听明白,无计可施,谁知行到中途,逢教师赵庆芳,说知情由,庆芳闻言大惊道:“我亦无法解救,与你同去苏州张廷怀庄上,再行商酌。”日清道:“大家前往好商量。”起行两日,到了张家庄。两人进内见张廷怀,日清开口大哭,叫声叔父:“我们投宿店,被店主牛小二将金银珠宝各物俱皆盗去。干父与他争论,扭到知府公堂。知府乃店小二之亲,他是受赃的奸官,喝令干父下跪,连叫差役行刑。干父用飞脚踢起,打得各差役俱已受伤。却被协镇围捉。于父现被杭州知府,押在府中,万望叔父设法搭救为要。”

  张廷怀闻言,即与赵庆芳商议,有何良计,可能打救他出杭州否?庆芳道:“我想杭州知府乃是贪官,非财不行,不如带金银珠宝前往,赎他出来,再想办法去取回珠宝,方为上策。”廷怀道:“遵命!”天色已晚,大家用了晚饭。次日,张廷怀带了金银珠宝,三人起行,日夜赶到杭州城内。寻一所客店居住。庆芳道:“须托该处有名的绅拎向知府说情,用银子十多万两。知府得了银子,或可放出。”廷怀道:“弟有一个故人李文振,前数年已中进士,他与贪赃知府相好,央他前去说情,相信好办。”

  次日。廷怀亲自进城,来到李进士门前,张廷怀取出名片,向门公说道:“烦尔进去通知主人,说有故人前来拜候。”那门公持了名片进去,一时出来道:“家主人有请老爷进去相见。”廷怀随门公进去,那李进士下阶迎接。二人握手,来至厅前,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饮过。李进士道:“不知仁兄光临,有何贵干到此?”廷怀将天子往游夜市,被店主掉换包袱,偷窃珠宝金银杂物。不料知府系店家的女婿,通同武营,拿进府中,特来拜托欲用些银两转求朱知府将他放出。细述一番。李进士道:“既有委屈,待弟明日前往衙门与知府说情,求他将高天赐放出,至于应允他多少银两,必须照数送上,不可短少。”张廷怀道:“这个自然,所应用之银,久已准备。”李进士道:“仁兄就在茅舍住下一二日,听候佳音。”

  一宿已过,次晨,李进士带了跟班,打轿往知府衙内而来,到了二门,跟班即投名片入内,未久出来说道:“老爷请进相见。”打开中门,李进土吩咐轿班,直进二堂下轿。知府降阶相迎,二人齐到官厅,分宾主坐下,家人上茶,知府开言道:“不知尊兄驾临,有何见教?”李进士道:“岂敢!无事不敢到来惊动。”将高天赐事,细谈一回,“现在送上银十万两赎罪,望念小弟之面,将他放出,所应银两,照数送上。”知府闻言喜道:“高天赐十分凶横,大胆无忌,罪不应赦,既系阁下说情,无有不依,但所许之银,如数送来方可。”李进士道:“谨依尊教。”即拜别知府上轿,径来自己府第下轿,进入书房。廷怀接住问道:“事体如何?”李进士道:“知府业已应允,唯见台所许之银,预备齐了,明日交结。”张廷怀曰:“此项银两,计算已久,已带来金银珠宝约值十万两有余。”开列清单,交予李进士收贮。

  次日午夜,李进士着张廷怀写具保领,自己抽起五万两,将珠宝金银约值十万两,放进箱内,带同人领去。打轿抬进知府衙中,跟班先投名片,进内禀明,请进二堂。知府迎入说道:“昨日所说之事,何其神速?”李进士道:“公祖台前,何敢说假?”遂将带来之珠宝金银单子呈上,知府将单交予心腹家人点明,差人抬进上房,立刻差人前去,知照将高天赐带进二堂,交李进士领出,将张廷怀保领存案。正是:

  无钱同鬼讲,有钱鬼也灵。

  却说李进士别了知府,再雇顶轿,与圣天子坐下,一同来至李家下轿,进了书房,廷怀迎上相见,说道:“高兄受惊了!”天子向李进士拜谢道:“多蒙说情,此思铭感不忘。”李进士道:“小事何足挂怀。”天子与廷怀说:“恐怕日清与庆芳在店中悬望。”即别了李进士,来到店中相见。就在店中歇宿,次日用过早饭,给店钱起行,两日到了张家庄,一齐坐下,茶罢,天子即向张廷怀谢道:“诸蒙照拂,又用许多银子,感戴良多,可恨知府如此胡为实由店主牛小二偷吾金宝,以致如此周折,此恨如何能泄?二位仁兄有何计策,取回珠宝。我即同日清游玩观音山,数日便回。”就此分别。

  再说张廷怀、赵庆芳商议,庆芳曰:“这里牛头山英雄,一名冯忠,一名陈标,隐居此山,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与我曾为八拜之交,莫若待我前去,请他们到来,同入杭州城内,取回珠宝银两,将知府及店主杀了,与民间除害。”张廷怀道:“明日即往牛头山去。”

  一宿已过,次早用了早饭,庆芳挑齐行李起程,晓行夜宿,两日到牛头山,走到山门通报。少顷大开中门,见二位英雄迎将出来,齐说道:“不知大哥降临,有失远迎,望乞恕宥。”庆芳答道:“闯进贵山,多有得罪。”三人携手,来至堂前,分宾主坐下,献了香茶。冯忠先说道:“自从别后,已两年矣,不知大哥近来状况如何?望乞示知。”庆芳答道:“自从与二位贤弟分别,在苏州城内开设武馆,教习拳脚,约有门徒数百,每年八月中秋,在城内开设擂台,未曾逢过敌手。上年遇一位英雄,姓高名天赐,武艺高强,到来打擂台,愚兄与他一斗,因此与他结识。后来他前往杭州游夜市,被店家小二调换包袱,偷盗财宝金银。知府受贿,通知武营,留在府中,后来与张廷怀用银十余万两。知府得了银子,始行放出,现在心怀不平,特着愚兄到来,请求二位贤弟前往杭州,杀了知府,并取回珠宝金银,愚兄亦选门人从中帮助。望二位贤弟应允。”陈标曰:“大哥吩咐,敢不竭力?约定何日行事?”庆芳曰:“以本月二十日为期,贤弟二人挑选壮丁一百名,分为两队进发,在杭州城外扎下,愚兄亦选二百门人,到期相帮。”是日兄弟等排筵款待。

  次日庆芳辞别回苏州,一日来到张家庄,进了书房,廷怀看庆芳回来,即问:“事体如何?”庆芳道:“弟往牛头山,见二位兄弟,已蒙答允,约定本月二十日,在杭州城外相会。”不觉到十八日,庆芳通知众人,共计一百多人,扮为诸色人等,暗带刀械,张廷怀扮为道士,带二十人,作为打斋伙伴,庆芳扮卖武艺,一同望杭州进发。来到城外,各寻客寓住宿,唯胡青山所带,扮作乞儿,早已进城寻庙宇住下。

  再说冯忠、陈标各带数十人,扮为九流,身带军械,齐向杭州而来。到二十日亦到城外,分店投宿。是日庆芳即寻一所密静住房,邀同陈标、冯忠、青山、张廷怀一齐商酌。张廷怀道:“趁此人马齐备,明晨行事。着庆芳带人马五十名,扮为流氓,直进知府衙门,乘知府坐堂,乘势杀了。青山带人马五十名,在衙门附近,放起火来,打进监中,将监犯尽行放出。冯兄带四十多名,守住协镇衙门,用二十名守住千总衙门,不容一兵出入。小弟带二十名,把牛小二等杀了,搜回珠宝金银等物。陈兄带四十名守住南门,但见火起为号,一齐动手,凡左手缠有红带的,便是自己人。”各人依命。分散住宿。次日早晨,各带干粮依令而行。正是:

  无智非君子,不毒枉丈夫。

  却说青山带引火杂物,将到辰时,就到知府衙门后放起火来。知府还在梦中,忽报衙后起火,传唤差役前往救火,忽报外面有流氓数十人进行讨赏,知府升堂,被庆芳等围住,又报监犯放尽,库银被劫,知府大惊失色。庆芳同各人抽出利刃,大骂:“赃官!我等今日要为民除害,看刀!”手起刀落,分为两段。直入上房。搜罗金银珠宝,将婢仆尽行结果,知会青山,杀出行外,有人接应,向南门而去。

  却说廷怀带了人马,杀进牛家店,先寻牛小二,一刀分为两段,把店内衣箱查取金银珠宝各物,然后杀出店来,一群人马会齐向牛头山而去。武官见有各人马守住街前,不敢去敌,后见人去远,即带兵役数千名,赶了一程,见众人有十里之遥,无奈只好收兵回衙。将张廷怀、赵庆芳纠率贼党数百余人,杀死知府,并及太太奴婢,尽皆丧命。又把牛小二店内人等杀死,等项做好文书,会同杭州道县,出禀详明臬司,移请苏州按察,行文苏州知府,悬赏花红,捉拿张廷怀数人。欲知后来能否捉得张廷怀等到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苏州城白花蛇劫狱 牛头山黄协镇丧师

  诗曰:天下太平世间希,真主闲游谁人知。

  为官不用奸贯巧,事到头来恨也迟。

  却说杭州臬司接到杭州县道并协镇洋文大惊,即传书办,立刻备移文苏州臬司,札行苏州府县武营,将张廷怀等,按名捉拿无许漏网。苏州臬司接到杭州臬台移文,立即扎饬苏州府县,出示悬赏。苏州府县札谕,出下告示令各武营查拿:

  钦加道衔特授苏州府正堂萧:为悬赏查拿事,照得本府,现奉按察司

  张札开,准杭州按察司李移开,据杭州县详称前月二十日,有苏州城内豪

  恶张廷怀,包庇牛头山大盗等,纠率贼匪数百余人,打进杭州衙门,放火

  杀死知府一家,劫去库银五十余万两,私放贼犯三十余名,同日又杀死店

  主半小二全家,并抢走珠宝金银等物走出南门而去,追捕不及等情,详报

  前来,合就移请札饬查拿等因,转札到本府,奉批饬行文武官员并一体通

  缉外,今行悬赏,无论军民人等,有能将廷怀等捉拿到案者赏银一万两,

  余党赵庆芳赏银五千两,犯到赏给,决不食言,赏给是实。

  却说张廷怀、赵庆芳、胡青山、冯忠、陈标等人,自从杀死知府并店主牛小二等一家数命,回牛头山而来。数日后,张廷怀家中有事,早已回庄。被武营兵丁打听到,禀知苏州知府协镇,立饬本营中军部司赖有先,会同知县差役,督率兵丁数百人,将张家庄围住。家人报入庄中,说道:“老爷不好了,现有大兵将应围住,十分危急。”张廷怀情知杭州事发,急取铁棍在手,见都司亲带兵丁数十名,打进庄来。都司手持双刀,喝令兵丁上前围住,被廷怀手持铁棍杀得兵丁头破额裂,受伤者不计其数。那都司见不是他敌手,喝令急传弓箭刀牌手数十名将张廷怀围困乱射。此时,张廷怀右手被箭射伤,不能应敌,被都司督会兵丁上前,将他拿住。胡青山外出,庆芳又往牛头山未回,并无帮手,庄客虽有十余个,皆是懦弱之人,救之不能,遂被拿捉而去,正是:

  龙逢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日都司督同兵丁将张廷怀拿住,解往苏州知府衙来。萧知府忽见家人上前禀曰:“肩上老爷,今有本城赖都司督同兵丁将廷怀解来领赏,特来禀知。”知府闻报,吩咐家人传见。将廷怀先行交差,侯会客后,再行提审。家人领命出外,对赖都司曰:“请老爷进去相见,强徒张廷怀先行交差看守。”都司闻说,将延怀交值日差收押,整齐衣冠,随家人进内。来到二堂,知府降阶相迎,二人齐至客厅,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茶罢,知府开言道:“天大功劳,被老兄占到,小弟喜不自胜,可恨张廷怀如此可恶,若非老兄手段,断难捉获,所出赏格花红银两,现在库内,自然照数奉上。”赖都司答道:“都是朝廷盛德,并托公祖之福,那廷怀不过一个人,围住先是捉他,已伤兵丁数十人,不能将他捉住,后来见势头不好,再传刀牌弓箭兵丁,乱箭射伤他手,业已就擒。唯是余党赵庆芳等,不知落在何处?仍需按名缉获,应领花红银两,伏乞即交弟手,转给各兵丁分用。”知府道:“谨奉尊命。未提之余党赵庆芳等,设法擒获,破此重案。俟案结后,待弟将老兄功劳,详上台转奏朝廷,定然高升。”赖都司道:“全凭公祖栽培。”知府即吩咐家人:“将库房花红银两,点交与赖老爷收用。”赖都司立即拜辞。知府送至阶下,随家人来至库房,将花红银两一万,逐一点明,赖都司着兵丁抬回衙门。当即抽起银三千两,其余受伤各兵丁,重者给银三十两,轻者给银十两,作为请医之费,然后按名赏发。

  却说萧知府见都司去后,着令家人传书差皂役等人,束带衣冠升堂,来至公堂坐下,两旁书差皂役带齐刑具,侍候一旁。着差役将张廷怀带到公案前,喝令:“跪下!”张廷怀立而不跪。知府大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见了本府还不下跪,尔快将包庇大盗、纠同贼人数百杀死知府、店主牛小二、放走罪犯等供出,如若延慢,刑法难免。”廷怀道:“我是本城富绅,安分守己,素不相识大盗。杀死知府店主事,一概不知,你若将我难为,天理难容。”知府喝道:“你自己与大盗往来,谁人不知?现有杭州臬台移文为凭,快快供来,以免动刑。”张廷怀道:“我在家闲坐,并没出门,不识大盗,你不过见我家有钱,硬诬于我,想讹诈我金钱。”知府闻言大怒道:“你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还不招认,反说本府见尔有钱,做个罪名讹诈于尔,实属可恶,若不打尔,断难招认。”喝令两旁差役,将他拿下重打一百。差役闻言,上前将他捉住,此时廷怀欲施威,奈被锁住,右手又伤,被差役推倒在地,将延怀打了一百板,打得皮开肉破,鲜血淋淋,睡在地下。书吏上前禀知,说道:“他受重伤,不能用刑,待小吏上前相劝,或能愿招。”知府道:“只管相劝。”书吏对延怀道:“尔做的事,无人不知,尔若不招认,老爷断难饶尔,业已受伤,不能受刑,暂时招认,再行打算。”廷怀听了书吏言语,自思不如暂且招供,庆芳等在外,必设法搭救。即对书克道:“我今受刑不起,情愿招了。”那书吏闻言,即向知府禀道:“他愿招了。”知府大喜,吩咐书吏将纸笔交与张廷怀,写供存案。张廷怀写了供辞单,写完交与书吏,呈上知府观看,供单写道:

  呈供单张廷怀,系本县人氏,今在大老爷台前,缘有好友被杭州知府

  捉拿收监,我与他相知,设法保出。后来问得知府偏断他案,将他收监。

  故我商酌,约齐兄弟,打进杭州知府衙门,私放监犯,放火烧死知府一家

  数命。至于店家个小二,曾经偷盗珠宝金银,故此一同杀死,以泄心中之

  情,所供是实。

  却说知府将供单看了,点头道:“写得明白。”吩咐书吏,将供单传案,将审廷怀口供,做角文书,详明上台,即写监牌令各差役将廷怀收监。知府退入后堂。正是:

  英雄入了牢笼地,纵然插翅也难飞。

  却说众英雄在牛头山住了半月,正与冯、陈二位谈论,忽有兵丁报到:“启上二位老爷,不好了,小人奉命下山打探杭州,前几天廷怀回庄,被赖都司带了兵丁,前往庄中拿去,解到苏州知府行内严刑酷打招了案情,现在监内。知府出了赏格告示,捉拿你等数人。小人将告示抄了,特来禀知二位老爷定夺。”即将告示呈上,冯忠接了告示观看。又与庆芳看了一回,即对冯、陈二位说道:“有何良计搭救廷怀出监?”冯忠道:“待弟带了家丁,混入苏州城内知府行中,将延怀劫出监来如何?”赵庆芳道:“苏州城内兵强马壮,不比杭州无用昏官,还是想个善策为妥。不若着胡青山并几个精细家丁,带了银两前往监中,上下使用,并往廷怀府中安置家人,叫他不必担心,自然有法搭救。”那冯忠闻说,即向胡青山道:“你今带银一千两,同家丁数人,前往苏州城内知府监中,与廷怀通了门头使用,兼买衣物进去。倘进监见了延怀,着其放心听候设法搭救,所带银两,除门头使用,余多交与延怀使用,便往张家庄安置清楚,上山报知。”

  胡青山领了言辞,带了银两与两个家丁,立即起程,行了两日,来到知府衙内,进监寻着看役,讲明使用银两。狱卒等人,得了青山银两,即将青山带进,与廷怀相见。青山道:“我今奉各人之命,叫好汉不用忧心,必定设法搭救。”廷怀道:“如今我在监中无银使用,我家未知如何?”青山道:“现今带银一千两,除通门头及买物件,尚存银六百两,交与你收用,好汉尊府诸事,我前往安置妥当,你将银两务须广用,勿惜小费,自有方法搭救。”张廷怀见说,即刻将银两食物收了。青山别了廷怀出监,与两个家丁,走出行前,寻酒楼坐下,叫酒保:“有好酒菜,只管搬上来。”酒保闻言,上前答道:“不知要多少酒肉?”青山道:“牛肉二斤、肥鸡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大盅,快搬来,食完有事。”酒保答言:“知道!”连忙走下楼来,照数搬上。

  青山与两个家丁,各饮几杯,忽见一人走上楼来,在对面桌子坐下,叫酒保:“快搬酒菜来,食完有事!”青山即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细看乃是松柏岭白花蛇杨春。青山思想,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即速上前道:“杨英雄多年不见,近景好么?”杨春答道:“原来是胡青山,一别几年,近日你在何处?”青山道:“一言难尽,快请过来同席。”杨春立即过席同坐。青山再叫酒保:“加上牛肉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碗、烧肉半斤。”酒保闻言,如数搬上。二人持杯再饮,青山先开言道:“自那年别后,好汉现作何事?望乞相示。”杨春答道:“此地人多,不可讲话,寻过静所再谈。”胡青山道:“待我去张家庄讲几句话,便同好汉一同前往相会细谈。”

  二人开怀饮了一巡,膳用完了,青山即对杨春说道:“我现在牛头山居住,有紧要事,欲与好汉商量,勿惜一时之劳,务须前往,待我往张家庄,就回来与好汉一同起程。”杨春道:“我有包袱行李,在南门外周家店,老兄往张家庄,我在店内等候。”各人起身下楼,付清酒饭钱,出门而去。青山同两个家丁,来到张家庄,直入书房坐下,请延怀妻子李氏出来,说道:“我今奉牛头山各英雄之命,带银一千两,去知府监中,见了尊夫,通了门路,已将银两数百并食物,交与他使用,特来说知,嫂嫂不必忧心,定当设法救出。”李氏道:“足感你等大恩,有劳阁下相告。”青山别李氏,出了张家庄,同家丁回店,挑齐行李,直奔南门周家店。

  杨春正在店中仰望,见青山到了,挑齐行李,挂了腰刀,一同前行,来到牛头山,上山而来。赵庆芳等正在盼望,一见青山回来,即问道:“办事若何?”胡青山上前禀明:“弟奉命前往府行监中用银,通了门头,余银交廷怀使用。即往张家庄安置后,在酒楼遇着白花蛇杨春,同他到来,商量此事。”诸人喜道:“快着他进来!”青山走出山前,对杨春道:“有请杨兄上山,与众人见礼。”众英雄问道:“多年不见,佳景如何?”杨春答道:“自别兄台,流落两年,去年在太湖寄迹,结识兄弟甚多,颇胜前时,不知仁兄在此。”庆芳道:“我与贤弟别后,到各处游玩……”将前事说知,并昨遣青山往监中,使通门头之事一并说明,接着道:“今幸遇贤弟,务求设法措救。”

  杨春听罢,一想答道:“须大起人马,打进监中,将延怀劫出方是上策。冯兄起人马一百,赵兄起人马一百。弟起人马二百,必须急往太湖,回来行事,万无一失。”赵庆芳曰:“此计甚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在杭州城外二里埋伏,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南门外左右埋伏,不许闭城,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小弟带人马二百名在衙门外四处埋伏,但遇各衙门兵出,即当击退,不必杀出。杨兄与青山带人马二百名,打入监中,劫出廷怀。待弟打进上房,将知府杀了。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青山带了银两、蒙汗药,将看役饮醉。然后引路,带到监中,一齐动手。”商量议定,杨春在山上住到次早起身,吩咐胡青山道:“你带银二百两并蒙汗药进监,见廷怀与他商量,不可有误。然后在你城外听候。”青山领命起程往苏州进发。两日到了苏州城内,寻店歇宿,次早来到监中,见了延怀,将事情向延怀耳边细说一番,出监房来到店房,听候到期行事。光阴如箭,不觉到了八月初十,不久便是中秋佳节,各家俱买月饼预备庆贺中秋。

  杨春别了众人来到河边,雇了舟子,摇到太湖水寨,上了大营,各头目见杨春回来,送站立两旁,说道:“大王回来了?”杨春答道:“现今二大王在何处?”众头目道:“二大王在山上大寨。”杨春见说,回落小舟,即叫水军摇过大寨而来。到了岸边,将身登岸,直到大寨聚胜堂前,一位二大王周江,一位三大王张文钊,在牛皮帐坐下,一见杨春回来,下帐上前说道:“大哥回来,打听苏州事体如何?”杨春道:“现有一桩大生意,特来与二位贤弟商量,前去做了。”将在苏州城内酒楼上遇见胡青山,引至牛头山见众头目,起人马前往劫监等事,说了一番。周江道:“大哥有何高见?”杨春答道:“我在牛头山与各位商酌定了,我本山带人马二百名,牛头山带人马二百名,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两日前起行,我与贤弟下山走一遭,留三弟守寨。”周江道:“甚好。”

  日期已到,挑选精壮人马,刻日起程,杨春发了将令,传齐头目,精选于练唆啰二百名起程。牛头山头目,急挑选人马二百名,叫赵庆芳带齐徒弟,到期一同前往,随即发令望苏州进发。

  再说杨春与周江来至苏州城外,去城十裹扎下,未及半日,牛头山人马也到,大家会齐,时已八月十三。杨春见众人到了,即同周江相会,说:“日期已近,人马已到,请兄发令。”诸头目道:“还照前议。”随对赵庆芳道:“你须将人马调拨,务取万全。”庆芳对杨春道:“你预先与青山去张家庄,对张廷怀家人说知,将家中细软,先搬上牛头山等候,以防后患。令青山到期引路进监,后令周大王共带人马一百名,五十名先进监救出廷怀,五十名打进上房将知府一家杀了。小弟与仁兄共带人马一百名,埋伏在南门城内,如有兵出,奋勇挡住。又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去城二里埋伏,又令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苏州城外左右埋伏,但闻炮响,便杀出接应,准十五日申刻进城,不得有误。”各人得令。

  却说胡青山在店中,对家丁说道:“现在八月十四,你打听人马到否?前来报知。”家丁领命而去。青山即到监中,对各看役牢头说道:“张廷怀兄蒙各位招呼,无恩可报,明晚中秋,有讲百斤并银二十两,送与各位兄台,做些酒菜,庆贺中秋。”即将银一封,饼单一纸交上。那看役接了纸单,不胜之喜说:“如此厚赐,何以报德?”胡青山说:“小费何用多谢。”去见廷怀道:“我已将饼单银两交与各位见台,明晚做节,你与列位见台多饮几杯。”遂将各情向廷怀耳边细说。廷怀点头,青山出来到店,已见前去探听的,同杨春、喽啰在店等候。青山问道:“事体如何?”杨春答道:“人马已到,明日申刻进城,你干事件早些齐备,你可于十六日辰刻,在店外听候,引我进监,一齐动手。赶紧先往张家庄说知,快把细软家私令庄客挑出城外,自有接应。”说毕出店去了。胡青山见杨春出去后,起身往张家庄,书房坐下,叫家人请李氏出来相见,青山即道:“现在人马到了,准十六日早晨行事,你将细软家私集齐,令壮士挑出南门,自有接应,不可有误。”李氏吩咐婢女,庄中打点。青山辞了李氏回店。

  次日是十五中秋,各家店铺贺节,是晚明月一轮普照,各家十分光辉。监中各役牢头,得胡青山二十两银子,办了鸡鸭,做了酒席,与各犯人畅饮。唯有廷怀得了青山二百两,将银使用,与勇力犯人,将情由对他们说知,是夜饮到三更时分,廷怀同知己犯人,出来对各看役说道:“弟自进监以来,蒙各兄台招呼,特来敬酒一杯,以报各位之德。”各看役立即起身说道。“张兄既已破费,又来敬酒,真正有劳。”廷怀送斟酒数杯,各人饮了一杯,趁势下了蒙汗药。是时各看役,见廷怀进去,对各伴道:“我们当差数十年,未有廷怀如此疏财仗义,我们今晚既蒙他盛情,大家痛饮。”各人听见,举起大杯乱饮,不觉一醉,睡倒在床。廷怀大喜,先将自己铐镣除下,又与各知己犯人除了,听候行事。

  却说杨春与周江二人,带了人马一百,陆续到城投店安歇,周家店寻着胡青山商酌。次日杨春起身,与青山及周江,吩咐各人食了干粮,着周江同青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监中,放出廷怀。自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知府上房。廷怀见胡青山人马已到,看役俱已大醉未醒,遂打开监门与十余犯人蜂拥而出,青山著有力的家人,将廷怀背出衙门,各犯人亦跟住而来。

  知府听见炮响,见家人报道:“有盗劫监,将犯人放出。”大惊失色,正欲出外观看,被杨春带人马杀进内堂。各差见人马众多,不敢对敌,各自逃命。知府见难以抵敌,正欲逃走,被扬春上前拿住,大喝道:“昏官!”一刀分为两段,打进上房将妇子杀了,然后杀出行外,再放号炮,人马一齐冲出,城外人马接应,奔牛头山而来。是时各武营,知有贼人劫监,闻炮响连天,不知贼人多少,不敢出敌。及见去远,遂带兵追出城外。诸头目与杨春赶着廷怀等一队人马先行,赵庆芳与各人押后阵,陆续而行,回头见尘头大起。赵庆芳对冯忠二人道:“观此尘头大起,必有官兵追赶,将他大杀一阵,方知我等厉害。”冯忠道:“谨遵将令,计将安出?”庆芳道:“冯兄带人马在左边山脚埋伏,待他过去,从后赶杀。”冯忠领令。又对陈标说道:“陈兄带人马去右边山脚埋伏,待官兵过了一半,即行杀出,将他冲作两段。”陈标领令,炮响为号。庆芳带了人马后行。

  却说赖都司与左营千总、右营千总,带了三百兵丁,一路追赶。眼见贼人不远,一马当先,喝令兵丁奋勇追赶,闻炮一响,早有一支人马从右杀出,将他冲为两段,陈标手持长枪,大喝道:“你来送死!”赖都司手持大刀迎敌,两人战了二十余合,胜负未分。又闻炮号一响,赵庆芳手拿双刀,直冲过来,封路夹攻。两员千总,被周江在后敌住,不能助战。赖都司急欲奔逃,奈兵丁各自逃命,措手不及,被赵庆芳一刀斩于马下。

  两个千总与周江正战,忽闻兵丁报道:“赖都司战死。”回马就走,周江正欲追赶,忽见鸣金收兵,送带人马会齐赵庆芳等,望牛头山而来。见了诸人说知,用计杀死赖都司,退了官兵,众皆大喜,吩咐宰牛马庆贺。张廷怀家人业已上山。延怀上前,向杨春、周江并冯忠等拜谢曰:“多蒙搭救,又将家眷搬上山中,此思粉身难报。”杨春道:“彼此胜如同胞,患难相救,何用拜谢?但是劫了监犯,杀死官兵,事大如天,不久有官兵到来征剿,还须设计杀敌,方为上策。”冯忠道:“还望杨兄与小弟主张。”杨春道:“速命人下山打听,再行商酌,若有官兵到来,用计杀他一阵,然后尽将人马搬过太湖,大家聚议,敝寨人马约有五千,粮草可支三年,先将女眷并细软银两各物搬去。”众英雄从命。

  却说二位于总带了败兵进入苏州城,点查兵士,死者七十八名,受伤不计其数,命人查记贼人踪迹,知在牛头山,速备详文禀知协镇与臬台,火速发兵剿除,免留后患。黄得升接到详文,立即与臬台邹文盛说道:“目下牛头山贼人猖狂,实心腹之大患,前者掠劫杭州,杀死知府一家,今又来苏州劫犯,杀死知府,士兵死亡过半,若不速发大兵前往征剿,酿成巨祸,苏州实难保全,望大人思之。”邹臬台道:“本司访得圣上改名在江南地面游玩,遍访贤才,参革各官亦属不少,君往剿除,胜则有功,败则必死,倘被圣上知之,如之奈何?”黄协镇愤然道:“如此大事,须得速办,待弟带兵往剿,有功则归大人,有失弟自当之。”邹臬台道:“既系如此,难以阻挡。”黄协镇带怒而出道:“庸懦之辈,实难同事。”带了从人回衙,立传左营守备罗大光、右营守备区镇威,并前左右二营千总,每人各点兵马三千名,前往教场操练兵三日,祭旗出师。当日黄协镇坐在帅台上发令,先传罗大光上帐说道:“你带兵三百名,前部先行,往高牛头山五裹扎营,不得违令。”罗大光领令而去。又传区镇威上前道:“你带兵三百名,作第二队,离牛头山五里,与罗大光分营扎下,候本协镇兵到,再行定夺。”区镇威得令去了。又传左右二营千总上前道:“你随本协镇带兵前往,将营扎下,再行调度。”黄协镇发令已完,二声炮响,人马起程,直望牛头山进发。正是:

  奸佞不晓军机妙,不杀其身誓不回。

  却说杨春、赵庆芳两人在山上讲话,有探子报上山来:“启说有苏州协镇黄得升,带兵一千到来,在山下五裹扎营,请令定夺。”诸头目闻说,对众说道:“大兵已到,列位有何良策退之?”张廷怀上前献计道:“前小弟被困苏州,蒙列位搭救,此思没齿不忘,待弟略施一计,杀他片甲不留。劳陈兄起更时候,前去大营,向上风放火,不得违令。”陈标得令,带兵去了。又令冯忠道:“带人马一百名,带引火之物,今晚二更时分,向他左营,在上风头放火,火起奋勇杀入。”冯忠领令带兵去了。又对赵庆芳及任千道:“你二人各带人马一百名,今夜二更时候,如见火起,攻他中营,不得有误,弟在帐中听报捷音。”二人闻言,即带人马去了。此时九月初旬,西风初起,若用火攻,安得不胜?

  却说黄得升带了人马,来到牛头山下五里,与守备罗大光分营扎下,两营守备到帐说道:“我今人马初到,安息一夜,明日开仗。”右营守备区镇威道:“人马初到,未知贼人消息,万一劫寨,此害非小,大人还得提防。”黄协镇道:“育小之辈,有何智谋,闻大兵一到,俱丧胆志,尚敢来劫营么?”区守备不敢多言,当罗大光退出帐外,回去营中,对罗大光道:“协镇如此轻敌,必当败绩,我与兄台,今夜必须提防。”罗守备遂吩咐各队道:“人不离甲,马不离鞍,务宜预防。”是夜北风大起,初交二更,陈标带了人马,来黄协镇大营,在上风放起火来。黄协镇与二千总正在熟睡,闻报起火,急起身着衣,被飞山虎任于,带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乃与杨春、周江勉强交战,心慌意乱,被杨春一刀斩于马下。各败兵叩头乞命。杨春见败兵狼狈,尽行放去,带人马而回。两个干总各持大刀敌住,兵丁四散奔走,被陈标人马,逢人便杀,死伤甚多。右营千总与飞山虎任干,战无数回合,被他一枪挑于马下。左营干总拨马便走,又被陈标截住,措手不及,斩于马下。各兵逃命,冯忠带了人马,二更时在左营上风放起火来。

  区镇威颇知兵法,早已与罗守备预防,一闻火警,立即穿甲上马,持枪督令兵丁,不许动摇。赵庆芳人马杀到,有守备区镇威敌住,不能入得,彼此攻击,杀到天明,兵士均有伤亡。冯忠与罗守备交战亦不分胜负。两营守备闻报大营已失,二千总阵亡,无心抵敌,杀开血路拨马而行。赵庆芳见他败了,上前追赶,此时任千、陈标二人,杀了二个千总,尚未收兵。又被陈标截杀一阵,两人遂拨马而走,未及半里,早有任干排开人马,截住去路。区守备连忙跳下马叩首道:“不知大王驾到,某等奉上差遣,不得不来,情愿领罪。”罗守备只得下马拜伏于地道:“某等情愿投顺。”任千等即对二守备道:“吾今放汝回去,整齐人马,再来厮杀,若再有捉住,决不轻饶。”二守备抱头鼠窜而去。任干等途与周江等合兵一处,同上牛头山。且说区、罗二守备收拾杀败人马,正欲回城,迎面来了二人,区镇威近前细看,遂即下马跪倒叩头,正是:

  只因圣恩同封赠,致令豪杰尽归农。

  不知区守备所遇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接圣驾区镇威擢职 结亲谊周日清吟诗

  诗曰:从来圣主百灵迎,堪笑庸臣枉用兵。

  更有英雄同辅助,水保江山定太平。

  却说圣天子与周日清游玩观音山数日,将各处胜景游览一遍,这日传说官兵与牛头山人马厮杀,官兵死伤极多,圣天子即同日清回张家庄而来。行至半路恰值二守备收兵回城,区镇威见是圣上,随即跪下奏道:“臣自赴京引见,得观圣容,后令供职江南,业已两载,不知圣驾临幸,有失保护,罪该万死。”遂将出兵牛头山,并协镇黄得升不听良言,以致兵败阵亡,一卜奏明。圣天子即对区镇威道:“汝之用兵,深得韬略,朕所久知,今即着汝处理协镇,罗大光处理都司。牛头山之事,或令发兵马征剿,或是招安,候旨定夺。汝等且各回衙训练兵丁,暂且罢兵,以免生灵涂炭,朕今即同周日清去扬州一游,汝等不许声扬,毋庸跪送。”区、罗二人跪送圣天子起身后,遂即回城,赴桌辕禀见臬台邹文盛,将黄协镇不听良言,以至兵败阵亡一一奏上。回至半途,遇见圣上,幸卑职弓悦时认得圣容,下马请罪,现着卑职处理协镇,罗守备处理都司,且令勿许扬言,不日自有圣旨到来定夺。”那臬台道:“区协镇、罗都司且各口行候旨。”二人即辞了回衙。

  过了一日,江苏巡抚庄有慕接有密旨一道:

  着将牛头山并大湖水寇,尽皆遣散,其中如有武艺超群,堪备将才,

  记名选择,毋得徇情滥保,以示公允。

  庄有慕随即遵旨施行,将张廷怀、杨春、赵庆芳、陈标等保举。

  却说圣天子同日清来到扬州,见一个老人,白发红颜,背着一个招牌,上写“相法如神”四字,老叟停步问道:“那位往何处去?抑或访友,日已西落,何不入店栖宿?”天子道:“余团访友不见,为你招牌上写着相法如神,未免夸口,你既然善相,与我一相。”老叟道:“不若投店住宿,然后细谈。”于是三人行过小教场,转南门,觅一客店,三人寻间好房坐下。老叟道:“论相贵贱出骨肉,强弱在容色,成败在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天子道:“先生相我如何?”老叟道:“相君之面,不止封侯之相,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天子道:“何如?”老叟道:“尔乃龙眉凤目,相貌骇人,惟我相君,天子相也。”

  天子道:“如此不灵了,我系直隶人氏,商民,先生如此说,岂有不差?”老叟道:“汝如果系平常商民,即将我招牌打碎,决无反悔。尔从前凶险,幸有左辅右弼,以至危而复安,现在印堂明亮,凶去吉来,可喜可贺。”又相日清道:“你眉清目秀,少年得志,且两度明堂光彩,定小喜来临,日间必有好亲事。”天子大笑道:“我父子二人,在客旅之中,哪有这等好事,更属胡言。”老叟道:“如此说是难言了。”明日送不辞而行。你道这老叟是谁?乃吕纯阳老祖,天子屡次遇事,所以特来点化。

  天子见老叟去后,想此老叟非常人,我的事情他一一尽知,又道日清有一门亲事,未知是否?店主李太公拿了酒饭到来,说道:“离此五里,有一座柴家庄,柴员外有女招亲,先要题诗,如果题得好,招为女婿,客官二人,不妨往试。或者得了未定,本月十五日开考。”当时天子答道:“既然如此,到期不妨一走。”

  到了十五日,天子与日清到柴家庄来,果见彩楼高搭,引动多少俊秀子弟,齐到庄内。是时那彩鸾小姐,年方十八岁,生得唇红齿白,眉如秋月,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当日奉了父命来彩楼,出下诗题,着丫鬟拿出,对众人说道:“列位君子,我家小姐有对联,请列位观看,对得通,吟得过,对上一联即便招亲。”众人答道:“快拿题目来看。”对句云:白面书生,肚内无才空想贵。是时各人俱低头暗想,并无一人对得。圣天子微笑代日清对道:红颜女子,腰间有物做英雄。

  日清即时举笔写了,交与丫鬟去见小姐与她看。小姐见了大喜,偶然地上见有蟾蜍一只,小姐手拈金钗刺死,命丫鬟拈蟾蜍,为出题,各人俱要作诗一首。各人不能作出,圣天子代日清作诗一首道:

  小小蟾蜍出御沟,金钗刺死血长流,早上也曾吞过月,嫦娥今日报冤

  仇。

  是时吟好,交与日清写过,再交丫鬟,交过小姐。那小姐接了这首诗,细诵一回,说道:“真才子也。”立将诗交与丫鬟呈上员外,即同丫鬟回房而去。柴员外看罢这首诗道:“是小姐取为第一么?”丫鬟道:“不差。”当日众人见取了日清的诗,众皆出庄回去了。柴员外请圣天子并日清到了客堂,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茶罢,员外开言道:“老兄高姓大名,何处人氏?请乞示知,小女有福,得配贤郎,实为万幸。”圣天子答道:“某乃京都人氏,姓高名天赐,于儿日清,幸赘东床,殊深有愧,既蒙不弃,代与干儿卜日行聘。”即别了员外,与日清回店。即着店主,同进城办饼果杂物并礼金等,催人抬往柴家庄而来。

  当时员外接了礼物聘金等,先行打发人回去,后请亲眷齐到,带了礼物来贺员外,即遣家人搬上酒席款待。是夜各亲友饮至三更,方才散席。再过五日,圣天子再雇人抬礼物,欲行征典大礼,命日清亲自送到,当日就在柴家庄上,夫妻二人参拜天地,然后再拜员外,是夜送入洞房。早摆下花烛酒在房,二人饮了。半晌,小姐道:“我出一对,你对得通,方与你成亲。”日清道:“你将对出来。”那彩鸾小姐当将对句写出,交日清看了,其对联云:好貌好才真可爱。日清想了一回答道:同衾共枕莫嫌贫。

  彩驾把对看完,连声称赞道:“真才郎也!”说完,宽衣解带,携手上床,共效于飞之乐。到了次日早晨,日清同小姐彩驾来到厅前见员外,叩礼已毕,员外开口道:“贤婿才高八斗,诗对皆能,小女得配,实出意外。”日清道:“小婿庸材,乃蒙岳父奖誉,令人难以克当。”员外又问道:“这时令尊大人在何处居住?”日清道:“现在李家店安歇。”员外又道:“彼此系为至亲,我庄上多有地方,不若请令尊大人至此同住,早晚得以细谈,不知贤婿意下如何?”日清道:“既蒙岳父不弃,待婿禀明寄父,请他搬来庄上。”说完,即转房中,将员外相请寄父到庄居住说了一番。那彩鸾小姐闻言大喜,对日清道:“如果公公到庄,妾得早晚侍奉。”日清即出柴家庄,直望李家店而来。到店中见天子禀道:“于儿岳父并小姐念寄父在店无人侍奉,着我来请,务须前往。”

  当时圣天子见日清不在身边,自觉无聊,现见日清到店,他岳父要请他到庄,不胜之喜。当即备齐行李,雇人挑起,同日清望柴家庄而来。到了庄中,日清先行入庄报知。柴员外闻报,即行出庄迎接,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员外开言道:“不知亲翁光临,有失远迎,伏乞恕罪。”天子答道:“荷蒙过爱,到来打扰。”员外道:“彼此至亲,何用讲此谦话。”吩咐庄中奴仆将东厅打扫洁净,将亲翁行李搬进居住。自此以后,天子就在柴家庄住下,日则出外游玩,晚则回庄安歇,或吟诗作文,或下棋为乐。正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住了数月,此时正是四月初旬,景色怡人,却与日清出外游玩,行到马王庙,见这所庙宇,果然广大,看之不尽,摆卖杂物、医卜星相无所不有。人到二门,又见有人讲古,与日清站立,听见这人所讲之书,乃系明正德王下江南的故事“酒楼戏凤”,不觉又道:“江南景色游之不厌,古之帝王亦曾到此,岂止朕乎?”听了一回,不觉天色晚了,与日清走出店来,正欲回庄,行至半途,忽见一少年啼哭而来,上前问情由,正是:

  从来美色多招祸,无端惹出是非来。

  未知后生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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