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江南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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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旧地重游山僧势利 轻舟忽至姊妹翩跹

  话说马雄拟往福建少林寺打听消息,是否胡惠乾家有人前去。当下高进忠、方魁二人,听了此言,皆大喜道:“能得师兄前往一走,这就好极了,打听的确,便请师兄即日回来,以便我等早有准备。”马雄当下答应。三人又谈了一会,高进忠即留他二人在署吃饭,饭毕,二人回去。马雄安歇一夜,次日即就带了盘川包裹前去,暂且不表。

  再说圣天子在苏州,自着令高进忠、方魁二人分头而去,过了两日,也就与周日清雇了只船,由内河取道镇江,渡江而北,预备仍在扬州耽搁数日,即行北上回京。这日又到了扬州,当下开发了船钱,即刻登岸,在钞关门内寻了一家“普同庆”客店,与周日清二人住下,安歇一夜。次日早间,梳洗已毕,用了早点,即与周日清信步先在城里各处,任意游玩,也无甚可游之处,随即步出天宁门,在官码头,雇了一号画舫,便去重游平山堂。沿途看来,觉得道路依然,两岸河房及各盐商所造的花园,也有一两处改了从前的旧貌,繁华犹是,面目已非,因不免与周日清说了些感慨的话。

  一路行来,不到半日已抵平山堂码头。圣天子即与周日清登岸,循阶而上,又一刻,已进了山门,一直到了方丈。当有住持僧出来迎接,圣天子一看,见非从前那个住持,因至方丈厅上坐下,当有庙祝献茶上来,那住持僧便问道:“贵客尊姓大名,何方人氏?”圣天子道:“某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和尚法号是什么呢?”那住持僧道:“小僧唤作天然。”又问周日清道:“这位客官尊姓?”周日清也就通了名姓。圣天子与周日清与天然说话时,就留意看他,觉得天然颇非清高之行,实在一脸的酒肉气,而且甚是势利。天然见着圣天子与周日清,既未说出某官某府,又连仆从都不曾带,便有些轻视之心,勉强在方丈内谈了两句,坐下一刻,便向圣天子道:“两位客官,还要到各处去随喜么?”口里说这话,心里却是借此催他们走。圣天子宽宏大度,哪里存意到此,就是周日清也想不到天然有这个意思。圣天子便道:“和尚既如此说,甚好,高某本欲各处游玩一回,就烦和尚领某前去。”天然见圣天子叫他领路,可实在不愿意,你道这是为何?

  原来无论什么地方,凡是这些庵观庙宇、胜迹名山游人必经之地,那些住持和尚、道士等人,如若有见识、有眼力及道行高深的,却有另一种气概,遇着贵客长者,极力应酬,自不必说,就使客商士庶,也还不敢过于怠慢。如这些生成俗物,再加一无见识,但存了一个势利心,只知道趋奉显达。只要是仆从如云,前呼后拥的这般人士,他一闻知,早令庙祝预备素斋素面、极好名茶,在那里等着。及至到了码头,又早早换了干净衣服,站在码头上,躬身迎接。那种趋承的样子,实在不堪言状。及至迎入方丈,茶点已毕,便陪着往各处游玩,然后供应斋饭。若遇着那些往来客商,连正眼也不曾看见,这方丈内,是从来不放这些人进内的。再下一等,那就更不必说,惟有一种人,他却不敢居心轻慢,既非达官大贾,又非士庶绅商,却是那妇人女子。无论她是红楼美女,绣阁名花,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是这等人到了这些地方,那些和尚道士,就马上殷殷勤勤,前来问长问短,小心侍候,只恐这些名门淑女、碧玉绿珠不与他闲话。但只要稍问一两句,他便倾山倒海,引着你问长问短,他又外作恭敬之容,内藏混帐之见,千古如一,到处皆然。

  现在天然见圣天子着他领导各处游玩,居心实在不愿,因借词说道:“小僧本当领导,实因尚有俗事不能奉陪,请客官自便!”周日清闻言,也就甚觉不悦,因含怒说道:“和尚你这说话,俺好不明白,你既出家,已经脱俗,所谓四大皆空,一尘不染,还有什么借事?今据你这等说法,和尚还有俗事,可谓千古奇谈了,但既有俗事,当时又何必出家,误入这清高之地?实在可笑!”天然被周日清这句话,问得个目瞪口呆,不能回答。天子究竟是大度宽容,因代天然说道:“日清,你算了罢,虽然和尚四大皆空,本无俗事。但是他既住持这个地方,他便为此地之主,难保无琐屑之事。他既说有事,俺们就不必勉强他,好在俺也是来过的,所有各处,也还认得,就与你同去便了。”周日清虽见圣天子说,究竟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逆,只得随着天子走出方丈,天然也勉强送了出来。圣天子便与周日清各处游玩去了。

  这里天然心里甚是不乐,当时就命侍者道:“等一会儿,方才在方丈那里两个人如果再来,你就说我下山有事去了,不必再来告诉我。”那侍者自然答应,天然也就退归静室。这静室在方丈后面,非至尊且贵的人,不能放他进去。可巧天然进入静室,不到片刻,那侍者进内报道:“现在城里王八老爷,请了许多客前来,船又靠码头了,大概不一时即可抵此。”天然闻言,听到既然是王八老爷前来,是本山的施主,而且是个极发财的人,怎肯不去迎迓,因此他便赶紧出了静室,前往码头迎接。

  你道这三八老爷,究是谁呢?原来这王八,从前本非世家,因后来在八大盐商家内做了总管,所有这八大盐商家的事,都要与他往来,因此就交接了在城的这一班富户。不到数年,赚的钱已经不少,应该要他转运,又得了一宗无意而得的横财,就此成了个大富户,虽总不能与八大商并驾齐驱,却也自立一帜。又兼着本地的官绅,见他发了财,居心想他有些关注,也就与他时常往来。他见得本地官绅也都来与他交往,他便以为是巴结他,恭维他,看得起他,也就趾高气扬起来,以为自己不可一世。后来又报效国家二三万银子,朝廷赏他一个五品职衔,他便借此夸耀乡里,以为是钦赐的功名,因此更加居移气,养移体,广置姬妾,精选娈童,在家时门前仆从强如虎,出外是道上旌旗像似龙。而且出入乘舆,绝不徒步,家中妻妾因他如此,也就光宠了起来。

  天然到了码头上,躬身站立,在那里迎接,终以为是王八本人请客,到此哪知并非男客,只听船中一片笑语之声,即刻就斜着两只眼睛,向船舱里溜去,只见是一群女眷。天然已知是王八的太太们请女客,正在心里打算,又见船头上站着两个家人,皆是二十岁上下年纪,踢跳非常,扎束干净,在那里招呼船户搭跳板、打扶手,不一刻,船户将跳板搭好,用竹竿打了扶手。天然站在那里,埋着头,外似恭敬,两只眼睛只管斜视着向跳板上溜去。只见从船舱里走出一人,年纪十八九岁,容颜秀美,体态轻盈,所有装束,自不必说,扶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女子,慢慢上了跳板。又听舱里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六妹妹,你走好了,防备着滑下水里去。”只见在跳板上走的这个带笑说道:“人家正是心悬的怕,你偏要来吓人家。”一面说,一面慢慢的走,一步不到三寸,在那跳板上,侧着身子,并着脚,一点一点的移开,好容易下了跳板,上了岸。口里还笑说道:“我的妈妈,好不容易走过来。”

  接着舱里走出五六个人来,皆是二十岁左右,一样的珠翠满头,绮罗遍体,衣香鬓影,环珮叮当。天然尽管埋着头,斜着眼,呆立着悄悄的偷看。末后舱内又走出一个,约有二十一二岁模样,却是生得温柔明媚,倜傥风流,笔直的一对金莲,刚有三寸左右,左手扶着一个俊俏的少年女子,右手扶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婢女,那婢女盘了双丫鬟,却也极有可观,慢慢的走过跳板,登了岸聚在一起。此时天然的两只眼睛,却也不向船舱里去溜,可是掉转过来,也不呆立在那里,便赶紧抢两步,走到那方才在船头上招呼水手的那两个家人面前问道:“请问管家,八老爷可来么?”那家人道:“八老爷今日不来,这是我们家三姨太太,来此请客。”天然听说,即刻抢步跟在后面,将一众女眷,请入方丈献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俗和尚出言不逊 猛英雄举手无情

  话说天然和尚问明王八家的家丁,知道这些女眷是王八的三姨太所请,天然心中明白,当即赶上前去,请他们进入方丈坐下,命人献茶,自己即靠在方丈内窗子口那张方凳子上坐下相陪,一一命人摆茶盘、拿点心,又叫人去取泉水,泡那顶上的香茶,还要用两饼龙井茶叶。一面极力招呼,一面斜着眼向各人溜去。正在意乱心迷之际,忽听王八的第三个侍妾,向天然说:“这大和尚如此周旋,使我等实在过意不去,下次我等还是不要来了,带累你大和尚忙得如此。”天然见说,赶忙答道:“说哪里话来,姨太太是难得在此请客的,偶然到此,这是僧人应该,惟恐招呼不到,还请姨太大与众位太太、少奶奶、小姐们包涵些儿,僧人已备了素面,请问是先到各处去游玩过了,回来再吃面,还是吃了面,再到各处去游玩?听太太们便。”

  只听王八的第三个妾又说道:“大和尚你不必费事,我们已带了酒席来,不过借你的厨房来烩一烩菜就是了。现在就请你大和尚领着我们到各处游玩一番便了。”天然道:“小僧自当领导。”说着就站起来,让她们出了方丈,他便跟在她们后面,指点着到各处游玩去了,并且说道:“小僧早就招人备了素菜,既是姨太太带了酒席来,好在近日天长,就留在午后当点心好了。如今先去各处游玩一番再说罢。”你道王八这第三妾,为何如此请客?原来她本姓陆名唤湘娥,是个从良妓女,因自己前三日过小生日,那五六个花枝招展般的女子,皆是她从前院子里的姐妹,现在有从良的,有已经脱籍尚未择到主人的。陆湘娥过小生日那天,她们皆去送礼拜寿,陆湘娥要还请她们,家里的地方虽大,究嫌不甚爽快,不如请到平山堂还了席,因此与王八说明。三八又极其宠信,陆湘娥一说,王八也就自然应允,所以雇了船只,带了酒席前来。

  天然和尚带着陆湘娥等去各处游玩,先游了两处,并未遇着什么游客,忽然陆湘娥要去看第五泉,刚走进门,可巧圣天子与周日清从欧阳文忠公词内走出,迎面碰见。当时圣天子见是人家内眷,也就慢一步,让她们过去,及见天然在末后追随,圣天子并未与他较量,也就将前语忘了。倒是周日清在旁看见,不觉勃然大怒,暗道:咱们叫他陪我们到处游玩,他说有俗事,原来就是这样俗事,要陪伴女子闲游,此时已是跃跃欲试,因见圣天子可以容纳,不与他较量,也还不便出头,只得忍耐,预备随后再与他说话。心中虽如此想,此时天然已走了过去,不过片刻,陆湘娥等已过第五泉回来。

  周日清又仔细看天然是何光景,只见他笑逐颜开,一面走,一面与湘娥闲语,那一种故意卖弄风骚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此时却按捺不住,低低的与圣天子道:“父王可见这贼秃如此混帐么?”圣天子也早已看见,今见周日清问起,也就说道:“已看见了。”周日清道:“似此不法必须惩戒他一回,方出胸中之气。”圣天子虽未开口,却也明这意思。周日清微窥其意,当下就跟了下来,及至转了几个弯,又不见天然与那些女眷,周日清暗道:“看光景又到别处去了,等会见,到他方文那里再去与他算帐。”主意已定,又与圣天子到各处去游玩了一回,这才向方丈而来,走至方文门口,这里那侍者上前拦道:“请你们两位客官,就此止步罢,里面有女眷们请客,客官们不便进去,请客堂里用茶罢。”

  圣天子见那侍者说话婉转,也就预备不进去。周日清在旁问道:“你家方丈现在哪里?我与他有话说。”那侍者道:“方丈现在里面招呼客人呢。”周日清道:“他招呼什么客?”那侍者道:“是城里王八老爷的姨太太,借这里请女客,呼我家和尚在那里招呼酒席。我家和尚,因为王八老爷是我们山上的施主,常布施功德,故此不便相辞,只得在里面照应。”周日清听说,不由三尸冒火,七孔生烟。当下一声喝道:“好大胆的贼秃,你可叫他快快出来,俺老爷与他讲话,倘若稍有迟延,借故躲避不出,可不要怪老爷用武,管什么三八乌龟,俺老爷就冲进去了。”这一片声喧,那侍者也不知所措,若要进去通报,争奈和尚招呼过的,若不进去通报,看见周日清那雄赳赳、气昂昂,知道不是好慧的,怕他真个打进去,不但和尚要吃亏,连那些女客也要带些不便。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天然在方丈里早已听外面喧哗,已走了出去。一见是方才在方丈那两位客官在这里吵闹,当即上前说道:“客官不必如此,要知道里面现有官家女眷宴客,你们二位客人,是不便进去的。天下事要讲理,胡闹是不行的。”周日清见他出来,已是怒火焚身,恨不得即刻上去,把他痛打一顿,又见他言语顶撞,试问如何能够忍耐得住?当下就抢一步上前,伸开巴掌,认定天然嘴巴上一掌,口中说道:“好狗贼秃,你敢顶撞老爷么?”这天然被他一巴掌,不但痛入心肺,登时就红肿起来,嘴里的牙齿已打落了两个,满口鲜血流将出来。他还不识时务,以为这平山堂是奉旨敕建的所在,平时自己又与在城官绅都有来往,便仗着这点势,也就口中不逊起来。

  此时圣天子也不免大怒,即命周日清道:“既然方丈里有人家内眷,不要惊吓她们,你可将这贼秃,提到客堂里去,与他讲论。”周日清答应着,立即走过来,伸了一只手,将天然的衣领一把揪住,轻轻的一提,如同缚鸡一般,提着就走。天然死力挣脱,再也挣脱不开,不由得跟着周日清到了客堂。此时合山的和尚及庙视等人都已来齐,都站在客堂外面,七言八语的乱说,又见圣天子与周日清在盛怒之下,不敢进去。只见圣天子大喝一声道:“好贼秃,你还不给我跪下!”天然哪里肯依?周日清一听此言,叫他跪下也就不容他不跪,即将右腿一起,认定天然腿弯子上踢了一下,天然不由的便双膝跌下尘埃。圣天子便向他说道:“你这贼秃,太也托大,你但知势利两字,为尔等本来面目。你可知道高某是何人?我且告诉与你,内阁陈宏谋、刘墉是高某的老师,现在两江总督、江苏巡抚与高某同年。因高某奉旨前往江南密查要案,顺道过此,因慕平山名胜之地,乃重来一游,所以仆从人等全未随带,只是这位周老爷同来,因他是我的继子,沿途可以照应。方才在尔方丈之内,使尔陪着高某游玩游玩,尔见我等不是达官显贵,就不愿相陪,以俗事二字推倭,彼时周老爷也就暗含怒意,与尔辩驳起来。若非高某在旁极力排解,尔彼时就不免要吃苦,高某亦明知尔存了个势利之心,所谓势利山僧,到处皆是,这也不是你这贼秃一人,所以高某也不与你较量。为何尔因俗事,不愿与高某同游。又何以不因俗事追随那班内眷?高某却不明白。这也罢了,或者因那班内眷她家的家主,是你的施主,平时有布施,偶尔内眷来游,情不可却,不得不勉为其难,陪她们去游玩一回,只好将自己的俗事暂时抛下,非若暂时的过客偶尔到此,既无功德,又无布施,可以简慢。果然如此,于情理上还可以说得过去,不过太觉势利一点。为什么已经领着她们游玩一番,她们借尔的方丈宴客,自有她家的奴仆在那里侍候,设再不敷所使,尔只应派两个老年纪的庙祝进去相帮,才是道理。尔却恋恋不舍,借着这照应的题目,只管在里面追随。如此看来,你这贼秃,尚不仅在势利两字,及至周老爷唤尔出来,尔不知道自己有理亏之处,还敢出言顶撞,以为高某不过是寻常的过客,就顶撞他两句,绝不妨事。再不然,就倚仗官绅之力,以势压人。今高某也不与你在此较量,我将尔这贼秃送往地方官那里,勒令他处治你个勾引妇女的罪名,看你怎样奈何我高某。”天然见说出这一番话语,登时哀求起来。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还求恕罪前倔后恭 阅读来书惊心动魄

  话说天然和尚,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这两个客官是京中的大员,也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下叩响头,口中哀求说道:“小僧有眼无珠,语言冒犯,接待不恭,还求两位大人、大老爷格外开恩,宽其既往,小僧当从此革面洗心,不敢再以势利两字存在心中。若将小僧送往地方官衙门惩治,这勾引妇女的罪名,小僧是万万担当不起,而且小僧实在不敢存这恶念。今日实因王八老爷的家眷,在此饬令小僧招呼,小僧又碍于施主份上,不得不勉强周旋。还求二位大人、大老爷俯鉴小僧不得已的苦衷,法外施仁,不咎既往,小僧当办香顶礼,日祝二位大人老爷万代公侯,子孙昌盛。”

  天然在里面跪,客堂外面这些和尚,见方丈如此,也就环跪下来哀求了一回。圣天子见了这样光景,倒也好笑,从前那种势利,现在又如此卑微,实在是山僧的本色。因暗想道:“他既然知罪,如此哀求,朕也不必与他较量了,就是他追随那班妇女,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若不款待殷勤,又恐遭他施主之怪,只要他从此悔罪,也就算了。”心中想罢,也就问道:“你家从前的那个方丈,叫作了空,现在哪里去了?你可叫他前来见我,他见了我自然知道高某的来历。”

  原来圣天子初次南巡,在平山堂游玩,那时方丈便是了空。天然见问,复跪下面禀道:“了空和尚已圆寂了三年。”圣天子听道了空已死,复又叹道:“了空和尚才算是个主持,如你这贼秃,实所谓酒肉和尚,高某本当将你送往地方官严加处置,姑念你已知有罪,一再哀求,你家众僧又苦苦代你求情,高某只得看众僧哀求情切,法外施仁,不予深究,以后若再如此,高某可万难容忍。现恕你无罪,且下去罢。”天然见说,这才把心放下来,当下又叩了个头,才站立一旁,躬身侍候。

  此时天已过午,天然复上前说道:“小僧蒙两位大人大老爷的恩,不予治罪,小僧真是感激不已,但是现在已有申牌时分,想两位大人大老爷也当用饭,小僧前去招呼,聊备一餐素面,求两位大人大老爷赏个脸,就在敞山稍用些须,免得再回城去用饭。”圣天子与周日清二人,当初来时本有此意,预备在山上吃面,及见天然那种势利,便不高兴,就打算去各处游玩一回,也就开船回城吃饭。此时,天然又闹了这一阵乱子,圣天子又督责了一番。时候却甚不早,今见天然留住吃面,却好腹中也有些饥饿了,也就答应。

  当下天然这一欢喜却出乎寻常之外,当即将厨子喊来,招呼厨役,令他要做得格外精洁,那厨子自然不敢草率。天然当下又请圣天子仍去方丈里坐。周日清道:“怎么又请俺到方文里去,你那里有官家内眷,我们不方便进去的,难道此时可以进去,不似从前的不便了么?”天然复又跪下说道:“还求老爷不记前事,小僧感激无已,现在王家的内眷已经去了,因此还请老爷们到那里去。”天子见说,也就站起身来,与周日清同至方丈。

  你道王八家那个三姨太太陆湘娥,并请来的那些同院姐妹,为何去得这样快?原来陆湘娥一听见外面吵闹,即令天然出来看视,不一会,见有人进去说:“天然被打,现已拖到客堂里去讲话。”又见有人来说:“那两位游客,是京中的大员,到江南密查要案,因为和尚出言不逊,要将和尚送到地方官那里去处治,问他一个勾引妇女的罪名。”陆湘娥一闻此言,惟恐连累自己,连酒席都未终局,即同着诸姐妹,吓得蝶散驾飞而去。所以那方文内,始而为莺花金粉世界,一变而为寂灭虚无的境地。天然僧也算是个大倒霉,就因陆湘娥等一来,他在先满心欢喜,以为这些女菩萨,将她们应酬好了,必然有一宗大大的布施,哪知反而出了乱子,不但不能如心所愿,反而遭了一阵毒打,将口内牙齿还给打落了两个,还要跪在地上叩了一阵子响头,又贴了一顿绝好的素面。

  圣天子与周日清吃过素面以后,日已西斜,当即出了方丈,回船进城,天然此时自然恭送如仪,再也不敢怠慢。圣天子在船中与日清道:“这和尚如此势利,在先那样怠慢,此时又如此趋奉,到底是个俗僧。”周日清道:“今日这和尚,虽然经了这顿打骂,当时不敢违拗,再三哀求,特恐此后又再回复原来的样子。但存势利二字,倒也罢了,最可恶的,见了那妇人女子那种涎脸,实在讨厌,若将他留在此地,将来闹出不尴不尬的事来,究竟于这胜迹名山大有关碍。依臣儿愚见,莫着写一封信与扬州府,令他札饬两县,押逐这和尚离了此地,另招高僧主持,将来也可免了有尴尬之事发生。”圣天子听了此语,也觉甚有道理,当时也就点头允肯。不一会,已到天宁门,约有黄昏时候,当下开了船钱,二人上岸进城,到了客寓,吃过晚膳,圣天子就在灯下写了一信,封固好了,然后安歇。次日早间,一面命小二代雇了船只,一面命周日清将这封信送往扬州府署,并不等他回信,当即回来,就与圣天子上船,开船而去。

  这里扬州府接着这封信,看毕之后,只吓得汗流浃背,你道为何?原来这知府与浙江巡抚龚温如是亲戚,在一月前,就接到龚温如的密信,说道:“当今圣天子微服南巡,因为不肯使臣下知道,故而易名高天赐,说不定要重游扬州。”使其随时探听,不可怠慢。所以扬州府一见信内有“高天赐”三字,便惊恐起来,不敢将这封书信,作为平常书信,竟作为圣旨看待,当即排了香案,重行三跪九叩首礼毕。一面飞传江、甘两县到此,说明一切。甘、江两县就惊恐异常,当下向扬州府说道:“大老爷既奉到谕旨,卑职等理应前往接驾,恭请圣安。”扬州府道:“某虽奉到圣旨,但圣上是微服南巡,恐惊扰百姓,劳民伤财,某等又不知圣驾驻驿何处,意旨之内,又未说明,只好密派妥差,赶急打听圣驾是否仍在城内。打听清楚,某等才可前去,”江、甘两县,只得唯唯。

  扬州府道:“圣旨上说,平山堂住持僧天然势利太甚,违件圣颜,实已罪大恶极,虽经天子格外开恩,已在该山略子薄惩,恐将来仍有不尴不尬之事,着令某转札贵县,将平山堂住持僧天然押逐出境,不准逗留等语。某想该僧竟敢如此势利,而又违件圣颜,实已罪大恶极。虽然圣天子仁厚为怀,不予深究,惟某以为仅押逐出境,不足以蔽其事,贵县可即饬差速将该僧飞提到案,以便根究。”江、甘两县听说,当下说道:“大老爷明见,在卑职看来,既是圣旨上但令将该僧押逐出境,并未着令大老爷有撤查之意,卑职的愚见,即便遵旨施行。该僧虽罪有应得,蒙圣天子格外开恩,何必又不合圣意。不知大老爷以为如何?”

  扬州府听说也觉有理,因道:“某不过因该住持太为放肆,竟敢违件天颜,所以要大加惩戒,贵县既如此说,某等即遵旨施行便了。”当下两县当即唯唯退出,回至本署,即派差前往平山堂将住持僧天然提讯。毕竟讯问天然什么缘由,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志切报仇心存袒护 出言责备仗义除凶

  话说江甘两县,饬差将住持僧天然提到,即在江都县署问讯一堂,随即押逐出境。那探听圣天子消息的差人,回来禀报,未曾探听得出,不知圣驾驻驿何处,当下两县又去府里禀报。扬州府见探听不出,当时也就罢了,后来探得圣天子即于是日已去,府县只得详报省督抚,将奉旨押逐平山堂住持,现已押逐出境,请贵督抚转奏,这件事也就清楚。

  回头再说马雄前往福建少林寺,打听那里有什么动静,去了半个多月,这日已打听回来。至善禅师因胡惠乾的儿子胡继祖到了那里,向他哭诉一番,请他报仇雪恨。当下至善禅师听了这番言语,不禁大怒,因道:“高进忠他有何能略,胆敢仗他师父白眉道人,杀害我的徒弟,小视本师!若不将这高进忠捉住碎尸万段,就不算我至善的本领。”当下有两个徒弟在旁,一名童于斤,一名谢亚福。因道:“师父不必发怒,既然白眉的徒弟高进忠,将胡惠乾、三德和尚两个杀死,既然不念同道之情,这件事不须师父前去,等徒弟同胡继祖亲到广东去,不将高进忠这厮也照胡惠乾那个样子置之死地,誓不回来。”至善禅师道:“你虽如此说,但高进忠内功甚好,恐你二人敌他不过,为师却有些放心不下。”童千斤说:“师父何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家的威风,你老人家但请放心便了。”至善禅师也就答应下来。当下进去料理一切,却与胡继祖三人一起赶路,望广东而来。马雄打听清楚,也即赶回报讯,将以上的话对高进忠、方魁备细说了。高进忠已知道一切,有所预备。

  过了两日,高进忠正在辕门无事,忽然有个当差的,进来说道:“现在辕门外有两个人,一名童千斤,一名谢亚福,说是从福建来的,与老爷有话讲,请老爷面会他说话。”高进忠说:“知道!”当即嘱令那差官出去回报,约他明早在西禅寺内会话。当差的答应出去,童千斤与谢亚福也就答应。当日就在城内,寻了个客店住下,准备明日早间前去。这里高进忠把马雄和方魁二人请来,将童千斤、谢亚福已经来过,我约他明日早间西禅寺会话的话说了一遍。马雄道:“这童千斤与谢亚福二人,虽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能略,料想本领也不薄弱,明日与他交手,却不可存轻视之心,倒要慎重才好。”高进忠道:“谅这二人也没有三头六臂,现放下我等三个,还怕他两个死回么?马师兄、方师兄,你们二位今日可去西禅寺,先招呼一声,再打听师父可曾前来,如果师父已来,那可好极了。”马雄、方魁当下答应出来。高进忠也就到里面将以上的说话,对曾必忠说了,就请曾必忠明日派今中军,带领亲兵数十名,前往西禅寺督率。曾必忠当时也就答应。

  却说马雄、方魁二人来到西禅寺,此时寺内已招新住持,他二人便走到方丈,先问和尚道:“你这寺内在这两个月曾有什么异方过客,住在此地?我等是奉本县太爷令,前来盘查,你须说明,不可隐瞒,如有隐匿等事,本县大老爷是要严办的呢!”那住持僧听说,道:“此地并无什么异方过客住在此地,僧人不敢窝留匪人,只有日前,由四川成都府来了一个和尚前来挂单,僧人见是我们法门中人,便留在此地。”方魁、马雄听说,皆暗暗欢喜,因问道:“现在哪里?可带我前去一见,”那住持和尚,不敢怠慢,即刻带领马雄、方魁二人来到禅房,指着一个和尚说道:“这就是前日由成都来的那位僧人。”马雄、方魁一看,正是自家师父白眉道人,当下便上前,向白眉道人请了安,自后说明探听少林寺至善禅师,派今童千斤、谢亚福前来报仇,高进忠约他们二人,明日在此会话。白眉道人点头,那新来的住持和尚,见了他们如此说项,虽不知底细,听说少林寺派人到这里报仇,却也有些惊慌起来。当下马雄、方魁,又将如何捉拿胡惠乾、杀死三德和尚,胡惠乾的儿子去福建少林寺求至善禅师代他老子报仇,因将如何至善禅师派今童千斤、谢亚福二人前来,如何高进忠约他们二人明日在此相会的话,说了一遍,那住持僧这才明白。当下白眉道人复又说道:“五枚大师及三师叔冯道德,为师的已经请过,他们二人本来约定同来,只因临时还有些事须待料理,想必不日就可以到了。且等明日将谢亚福与童千斤二人处置过后,我们再作计议。”马雄、方魁二人唯唯答应,当即告退出去,回转辕门告诉高进忠。此时高进忠得知一切,禀知曾必忠。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高进忠即禀知到西禅寺会谢亚福与童千斤,曾必忠随即也派了中军,酌带亲兵前往护卫。高进忠出了抚辕,又会同方魁、马雄一干人等同往西禅寺。先对白眉道人行了礼,然后出来,在方丈内坐了一会儿,已有人传报进来,说有童千斤、谢亚福二人,请老爷出去会话。高进忠见报,即与方魁。马雄一齐出去,来到客堂外面,只见有两个人,坐在客堂里面。高进忠走进客堂,向那两个招呼,说道:“二位莫非童道见与谢道兄么?”童千斤答道:“正是!”因问道:“来者可是高进忠么?”高进忠也答道:“便是在下。”又道:“二位见台前来,有无吩咐,敢请说明。”

  童千斤道:“我乃是奉师之命,特来与你讲话,只因胡惠乾与三德和尚,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何得恃你师父白眉道人之势,将他二人杀害,不念我等同道之谊?古人说得好,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你既不念同道,所以我师父派我前来,一来与你比试比试,二来与胡惠乾、三德报仇。”

  高进忠见说,便大笑说道:“二兄之言差矣,至善师伯但知胡惠乾与三德被我等杀害,他可知胡惠乾与三德二人所犯之法么?胡惠乾在这广东,平时倚势欺人,残害百姓。本省居民,畏之如虎。与机房中人,任意寻仇,杀害好人不计其数,近又杀死在公快头方魁一家数口。或说机房中人与他有杀父之恨,时寻报复,那方魁与他也是往日无冤,素日无仇,若方魁欲设计擒他,也因奉公差遣,身不由己。他平时若不为恶,本是当地的好子民,地方官又与他无仇,何必要拿他治罪?只因他无恶不作,扰害地方,罪大恶极,地方官不得不为民除害,焉得不竭力报效?杀一残害百姓的罪魁,而除一省地方之大害,这才是我等的本分,若徒执己见,偏信人言,只知存着私心,忘却大义,任他再有多大本领,却有国法,也断不能逃脱。二兄且请三思,勿徒错怪好人,偏信唆弄,忘却大义。要知二兄虽然本领高强,我高进忠也还不弱,二兄若因我这番话便即省悟,我们仍属同道,彼此各不相犯,若因我这话为非是,二兄可勿怪我高进忠不念同道之谊。”

  这一番话完结,只见童千斤、谢亚福二人,齐声怒道:“高进忠,你休得强辩,你既将胡惠乾、三德杀死,血海冤仇何能不报?你不要逞强,我等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便了。”高进忠道:“你等既要与我比试,我难道惧怕你不成?”此时马雄、方魁在旁,也就怒道:“你等既不知死活,这也是气数使然,我等就与你比试一回,拼个你死我活,”说着大家就站了起身,脱去长夜,一个个跳下院落。当下高进忠又道:“童千斤、谢亚福,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匹夫,是先比拳脚,还是先比器械。”童千斤、谢亚福齐声说道:“好不知分量的狗头,便与你先比拳脚,单看你有多大本事,妄自逞强。”高进忠、方魁、马雄三人不禁大怒,当下马雄抢前一步在上首,立定脚步,高进忠摆开架式。那边童千斤就认定高进忠打来,谢亚福便认定马雄打来,四个人就在院落当中,彼此交手。毕竟谁胜谁负,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运内功打死童千斤 使飞腿踢伤谢亚福

  话说高进忠、马雄、方魁三人在客堂内,与童千斤、谢亚福两个,先说了许多话,后来一言不合,各人脱去长衣,跳在院落当中,各自摆开架式,立定脚步,童千斤便向高进忠打来,谢亚福便认定马雄打来。四个人,你来我往,只见高进忠右拳一起,认定童千斤肋下打来,童千斤赶着将身子一偏,也用右拳向高进忠扣下,高进忠见他来扣,即刻收回右拳起左脚,又向童千斤右肋踢去。童千斤即刻一个转身,让过这一脚,便飞一拳向高进忠心窝点来,高进忠见他这拳来得厉害,急将右手掌偏在旁边,预备来勾他的手腕。童千斤看见他这个架势,哪里肯将手腕给他勾住?也就不望下打,当下收回,起左手拳向高进忠右太阳穴打到。高进忠一面急将右手向上一托,一面飞一腿,趁势向童千斤裆下踢去,童千斤知道这一脚唤做猛虎入洞,哪敢怠慢,即刻收回左拳,身子一偏,将右股向着高进忠,随即飞起右脚用了个老树盘根的架式一腿扫来,实指望这一腿就将高进忠打倒,哪知高进忠身体灵活,疾快非常,见他才要发腿扫来,他急急将两腿一蹬,用了个燕子穿帘的架式,直向童千斤扑来。千斤见来势勇猛,急转身向旁边一让,复飞一拳,乘虚而入,直向高进忠左肋打来,这一拳管教是高进忠,要换了别人,再也让不过来,你道为何?高进忠两足一蹬,向童千斤扑去,此时脚已离地,童千斤见他打来,便偏着身子让过,高进忠却扑了个空,两足尚未立定,童千斤即乘虚而入,一拳打到。要换过别人,哪里能够。到底高进忠是个本领高强、内功极好的人,他见童千斤一拳乘虚而入从脚下打进,知道让不过去,便将身子略一偏转,即刻运动内功,将自己的肚腹,去迎童千斤的拳头。

  童千斤用足了力量,一拳打去,正中他的小腹,初打上去,并不觉得怎样,不过同常人一般,童千斤却暗暗说道:“应该这匹夫要死在拳头之上,他不但不让,还将肚子来迎我的拳头。”哪里知道打是打中了,就在这个工夫,高进忠已将内功运足,把童千斤的那个拳头吸住在自己的腹上。童千斤并不知道。登时高进忠既将他的拳头吸住,随即起两个指头,向童千斤劈面点去,这个招数,名为双龙取珠,童千斤一见,知道厉害,即欲回右拳去挡自己的右眼,哪知远足了十二分力,那右拳只是吸定在他的腹上,再也拔不回来。此时高进忠的二指已经到了面前。

  俗语说得好,一手难遮天上月,事已至此,千斤知道不妙,只得起左拳来挡高进忠来的二指,算是将高进忠的右手指头挡住,那左手指头,却万万挡不过去,高进忠大喝一声道:“该死的贼囚,先借你右眼的乌珠子一用,看你可认得好人么?”说着,指头一点,已将童千斤右眼珠子挖出来,童千斤此时已是疼痛难忍,接着高进忠将内功运足,把大腹向外一挺,只听得“砰”一声,不知不觉,已将童千斤放跌在地,再也没有这种跌法,真是个四仰八叉,整个的跌在地上,右手臂膀,如同折断一般,再也提不起来。而且痛入骨髓,只睁着一个左眼向上望,那右眼的鲜血直流不止。高进忠杀得兴起,复一声大喝道:“你既如此,还留着你这残废之躯何用?给我去见阎罗天子罢!”说着右脚尖一起,认定童千斤裆内一蹬,登时童千斤的两个卵子业已粉碎,只见他脸一苦,头两摇,已呜呼哀哉,一命归阴。

  那边谢亚福仍与马雄在那里对敌,正在你来我往,正打得难解难分,真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却好对手。正打之际,忽听高进忠大声喊道:“马师兄,使劲儿,童千斤已被我打死了,这个王八小子,留予你送他归阴罢。”马雄闻言,知道千斤已被高进忠打死,此时格外有力,而且存了一个好胜心,以为高进忠既能打死童千斤,我难道不能打死谢亚福?因即奋发精神,顿时改了一套花拳,前后左右,直向谢亚福打去。谢亚福此时闻得童千斤已经丧命,心中也存了个念头,以为他既被人打死,我若再不能胜得马雄,又有何面目回去见师父之面?而且又灭了我师父的威名,若将马雄丧了,也还可以扯平,因此奋发精神,与马雄对敌,一见马雄改了花拳,在别人便难解这拳法,他却是个好才,也就一着一着解了过去。

  马雄见花拳仍不能取胜,又要改别法去擒他,哪知谢亚福也改了拳法,只见他猛然望着地下一倒,四仰八叉,睡在地下。在那些不懂拳法的,见他如此,以为他必是打败,跌落下来,如果存了这个心,再去乘虚而入,那可上了他的当了。他这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实在不是因打败而跌落下去,他却是用一套醉八仙,若果不识,必定遭他的毒手。马雄见了这样,便大笑道:“谢亚福,尔这醉八仙,打量我马雄不知道么?好个狗头,尔只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可使好,待俺就在这醉八仙上取你性命。”谢亚福闻言,也怒道:“马雄,你这匹夫,休得逞强,你既认得爷爷这醉八仙拳,尔有本领尽管来破,如何?”

  马雄闻言,即刻打了进去,只见谢亚福睡在地,拳脚齐施,真使得风雨不透,马雄也是一着一着去解。打到未脚一着,只见谢亚福将背在地上一挺,忽然离地有四五尺高,转瞬间已脚踏实地,用了个蜻蜓点水的架式,直向马雄脑门上一拳打来。马雄一见,哈哈大笑道:“尔使了一个醉八仙,也不过是摆着架式,你这着煞手,也不算是高明,待爷爷发放于你。”一面说,一面急将右拳向上一托,这唤作力托泰山,只要让他托开,随后便有一着煞手,任你什么人,再也躲避不及的。谢亚福知道厉害,赶忙收回,复又侧转身躯,预备另换妙法再来厮打,哪知马雄又变了妙法,只见他换了一套连环腿,如疾风暴雨一般向谢亚福打来。

  这连环腿,谢亚福也曾练过,只是功夫不如马雄纯熟,现在见马雄改了这套腿法,心内就有点吃虚。这腿法合共有九九八十一腿。并非只用一条腿去打,却是二条腿连珠而去,替换来打,只见马雄一腿连一腿,一腿紧一腿,谢亚福初尚能解,遮挡架隔,闪躲避让,也还不能丧他性命,打到五十余腿,谢亚福就有些抵敌不住,渐渐的气喘,到了末煞几腿,谢亚福真是眼花迷乱,骨软筋酸,不能抵敌,只见马雄左腿一起,直向谢亚福右肋打来,谢亚福正要躲闪,还不曾一一躲过,马雄的右腿又从他的左肋打来,谢亚福知道不妙,心中暗道:“若不如此如此,被他打中肋骨,定然折断。”主意已定,即将两条臂膊,护定左右两肋,两脚一蹬,便望后倒,“蓬”一声,栽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复一转身已爬起来,一个箭步,直跳过马雄的背后,预备乘他不备,再照他的致命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脚,使他早早归阴。哪知马雄早料他有此心意,当即一个转身,趁谢亚福还未立定脚步,他便使了一个旋风腿,一着绝命拳,先将一腿扫去,接着一拳,认定他胸膛扣打。谢亚福出其不意,亦未料他如此快速,见他一个旋风扫来,正要躲避,胸膛上已打中一拳,只听得“哇呀!”一声,顿时口吐鲜血,站立不住,两眼发昏,跌倒在地。马雄居心不丧他性命,当即弯着腰,用两指认定谢亚福两肩窝、两腿肘这四个穴道上,点了几点,谢亚福虽不致丧命,但从此即成废人,只能吃饭,不能工作了。

  谢亚福被马雄点丧穴道,睡在地上,向马雄骂道:“老子今被你如此,也算老子运气不好,你体得过于逞强,待我师父到来,包你碎尸万段便了。”马雄大怒,正欲上前送他性命,忽见白眉道人出来喝道:“马雄休得丧他性命,为师与他有话说。”究竟白眉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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