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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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九

  周新 李昌祺(萧省身) 陈士启 应履平 林硕 况钟(朱胜) 陈本深(罗以礼 莫愚 赵泰) 彭勖(孙鼎) 夏时 黄润玉 杨瓒(王懋 叶锡赵亮) 刘实 陈选 夏寅 陈壮 张昺 宋端仪

  周新,南海人。初名志新,字日新。成祖常独呼“新”,遂为名,因以志新字。洪武中以诸生贡入太学。授大理寺评事,以善决狱称。

  成祖即位,改监察御史。敢言,多所弹劾。贵戚震惧,目为“冷面寒铁”。京师中至以其名怖小儿,辄皆奔匿。巡按福建,奏请都司卫所不得凌府州县,府卫官相见均礼,武人为之戢。改按北京。时令吏民罪徒流者耕北京闲田,监禁详拟,往复待报,多瘐死。新请从北京行部或巡按详允就遣,以免淹滞。从之。且命畿内罪人应决者许收赎。帝知新,所奏无不允。

  还朝,即擢云南按察使。未赴,改浙江。冤民系久,闻新至,喜曰:“我得生矣。”至果雪之。初,新入境,群蚋迎马头,迹得死人榛中,身系小木印。新验印,知死者故布商。密令广市布,视印文合者捕鞫之,尽获诸盗。一日,视事,旋风吹叶坠案前,叶异他树。询左右,独一僧寺有之。寺去城远,新意僧杀人。发树,果见妇人尸。鞫实,磔僧。一商暮归,恐遇劫,藏金丛祠石下,归以语其妻。旦往求金不得,诉于新。新召商妻讯之,果商妻有所私。商骤归,所私尚匿妻所,闻商语,夜取之。妻与所私皆论死。其他发奸摘伏,皆此类也。

  新微服行部,忤县令。令欲拷治之,闻廉使且至,系之狱。新从狱中询诸囚,得令贪污状。告狱吏曰:“我按察使也。”令惊谢罪,劾罢之。永乐十年,浙西大水,通政赵居任匿不以闻,新奏之。夏原吉为居任解。帝命覆视,得蠲振如新言。嘉兴贼倪弘三劫旁郡,党数千人,累败官军。新督兵捕之,列木栅诸港汊。贼陆走,追蹑之桃源,絷以献。当是时,周廉使名闻天下。

  锦衣卫指挥纪纲使千户缉事浙江,攫贿作威福。新欲按治之,遁去。顷之,新赍文册入京,遇千户涿州,捕系州狱。脱走诉于纲,纲诬奏新罪。帝怒,命逮新。旗校皆锦衣私人,在道榜掠无完肤。既至,伏陛前抗声曰:“陛下诏按察司行事,与都察院同。臣奉诏擒奸恶,奈何罪臣?”帝愈怒,命戮之。临刑大呼曰:“生为直臣,死当作直鬼!”竟杀之。

  他日,帝悔,问侍臣曰:“周新何许人?”对曰:“南海。”帝叹曰:“岭外乃有此人,枉杀之矣!”后帝若见人绯衣立日中,曰“臣周新已为神,为陛下治奸贪吏”云。后纪纲以罪诛,事益白。

  妻有节操。新未遇时,缝纫自给。及贵,偶赴同官妻内宴,荆布如田家妇。诸妇惭,尽易其衣饰。新死无子。妻归,贫甚。广东巡抚杨信民曰:“周志新当代第一人,可使其夫人终日馁耶?”时时赒给之。妻死,浙人仕广东者皆会葬。

  李昌祺,名祯,以字行,庐陵人。永乐二年进士。选庶吉士。预修《永乐大典》,僻书疑事,人多就质。擢礼部郎中,迁广西左布政使。坐事谪役,寻宥还。洪熙元年,起故官河南。与右布政使萧省身绳豪猾,去贪残,疏滞举废,救灾恤贫,数月政化大行。忧归,宣宗已命侍郎魏源代。而是时河南大旱,廷臣以昌祺廉洁宽厚,河南民怀之,请起昌祺。命夺丧赴官,抚恤甚至。正统改元,上书言三事,皆报可。四年致仕。家居二十余年,屏迹不入公府,故庐裁蔽风雨,伏腊不充。景泰二年卒。

  萧省身,泰和人。与昌祺同举进士。洪熙元年,布政考满,当给诰命。奏父年八十余,愿以给父。帝嘉而许之,后遂为例。居河南十二年,治行与昌祺等。

  陈士启,名雷,以字行,泰和人。永乐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擢礼部郎中。尚书吕震险忮,属吏皆惮之,承奉唯谨,士启独不少徇。

  十二年三月,吏部言布、按二司多缺官。帝曰:“布政、按察,吾方岳臣。方数千里地悬数人手,其简廷臣贤能者,分别用之。”于是诸曹郎、给事中出为监司者二十余人,而士启得山东右参政。尽心吏事,不为察察名。督徭赋,不峻期约。青州饥,疏请振之粟。使至,而饥民倍。士启复上疏,先出粟予民,谓使者曰:“有罪吾独任。”廷议竟从之。

  坐唐赛儿乱下狱,数月,释还职。高煦谋不轨,士启自青州暮驰归语三司,密闻于朝。高煦既执,从薛禄、张本录余党,抚安人民。事竣,命清理山东军籍。宣德六年卒于官。

  应履平,奉化人。建文二年进士。授德化知县。历官吏部郎中,出为常德知府。

  宣宗初,擢贵州按察使。所至祛除奸蠹,数论时政。旧制,都督府遣使于外,必领内勘合,下都司,不敢辄下卫。至是军府浸横,使者挟关文四驰,历诸卫,朘军伍。宣德七年,履平抗疏言:“勘合之设,所以防诈伪。今右军府遣发至黔者,不遵故事,小人恁势横求,诈冒何从省。”宣宗善其言,都督陈政引罪。帝令诸司永守之,军府为之戢。

  山云镇广西以备蛮,岁调贵州军万人,春秋更代,还多逃亡,则取原卫军以补,不逐逃者。履平奏:“贵州四境皆苗蛮,军伍虚,有急孰与战守?今卫军逃于广西,而以在卫者补。不数年,贵州军伍尽空,边衅且起。”帝乃命云严责广西诸卫,追还逃军,俟足用,即遣归。罢贵州戍卒。云,名将,镇粤有功,轻履平书生。正统元年,履平劾云弄权,擅作威福,帝令云自陈。云大惊,引罪。帝宥之。

  明年,上书言四事。一,镇远六府,自湖广改属贵州,当食川盐。去蜀道远,仍食淮盐为便。一,军卫粮支于重庆,舟楫不通,易就轻赍多耗费,请以镇远秋粮输湖广者就近支给。一,停黎平诸府岁办黄白蜡。一,贵州初开,三司月俸止一石,今粮渐充裕,请增给。并从之。

  时方面以公事行部者,例不给驿。履平言僦车舟必扰民,请给驿便。又以军伍不足,请令卫所官旂犯杂死及徒流者,俱送镇将立功,期满还伍;边军犯盗及土官民与官旂罪轻者,入粟缺储所赎罪。并从之。三年迁云南左布政使。时麓川用兵,屡奏劳绩。八年致仕归。

  林硕,字懋弘,闽县人。永乐十年进士。授御史,出按山东。

  宣德初,按浙江。为治严肃,就擢按察使。千户汤某结中官裴可烈为奸利,硕将绳以法。中官诬硕毁诏书,被逮。硕叩头言:“臣前为御史,官七品。今擢按察使,官三品。日夜淬励,思报上恩。小人不便,欲去臣,唯陛下裁察。”帝动容曰:“朕固未之信,召汝面讯耳。”立释硕,复其官,敕责可烈。硕在浙久,人怀其惠。

  正统三年误引赦例出人死,佥事耿定劾之。逮讯,输赎还职。其冬迁广东布政使,未及任而卒。其后宁波知府郑珞劾可烈不法,可烈竟罢去。

  况钟,字伯律,靖安人。初以吏事尚书吕震,奇其才,荐授仪制司主事。迁郎中。

  宣德五年,帝以郡守多不称职,会苏州等九府缺,皆雄剧地,命部、院臣举其属之廉能者补之。钟用尚书蹇义、胡濙等荐,擢知苏州,赐敕以遣之。

  苏州赋役繁重,豪猾舞文为奸利,最号难治。钟乘传至府。初视事,群吏环立请判牒。钟佯不省,左右顾问,惟吏所欲行止。吏大喜,谓太守暗,易欺。越三日,召诘之曰:“前某事宜行,若止我;某事宜止,若强我行;若辈舞文久,罪当死。”立捶杀数人,尽斥属僚之贪虐庸懦者。一府大震,皆奉法。钟乃蠲烦苛,立条教,事不便民者,立上书言之。

  清军御史李立勾军暴,同知张徽承风指,动以酷刑抑配平人。钟疏免百六十人,役止终本身者千二百四十人。属县逋赋四年,凡七百六十余万石。钟请量折以钞,为部议所格,然自是颇蠲减。又言:“近奉诏募人佃官民荒田,官田准民田起科,无人种者除赋额。昆山诸县民以死徙从军除籍者,凡三万三千四百余户,所遗官田二千九百八十余顷,应减税十四万九千余石。其他官田没海者,赋额犹存,宜皆如诏书从事。臣所领七县,秋粮二百七十七万九千石有奇。其中民粮止十五万三千余石,而官粮乃至二百六十二万五千余石,有亩征至三石者,轻重不均如此。洪、永间,令出马役于北方诸驿,前后四百余匹,期三岁遣还,今已三十余岁矣。马死则补,未有休时。工部征三梭阔布八百匹,浙江十一府止百匹,而苏州乃至七百,乞敕所司处置。”帝悉报许。

  当是时,屡诏减苏、松重赋。钟与巡抚周忱悉心计画,奏免七十余万石。凡忱所行善政,钟皆协力成之。所积济农仓粟岁数十万石,振荒之外,以代民间杂办及逋租。其为政,孅悉周密。尝置二簿识民善恶,以行劝惩。又置通关勘合簿,防出纳奸伪。置纲运簿,防运夫侵盗。置馆夫簿,防非理需求。兴利除害,不遗余力。锄豪强,植良善,民奉之若神。

  先是,中使织造采办及购花木禽鸟者踵至。郡佐以下,动遭笞缚。而卫所将卒,时凌虐小民。钟在,敛迹不敢肆。虽上官及他省吏过其地者,咸心惮之。

  钟虽起刀笔,然重学校,礼文儒,单门寒士多见振赡。有邹亮者,献诗于钟。钟欲荐之,或为匿名书毁亮。钟曰:“是欲我速成亮名耳。”立奏之朝。召授吏、刑二部司务。迁御史。

  初,钟为吏时,吴江平思忠亦以吏起家,为吏部司务,遇钟有恩。至是钟数延见,执礼甚恭,且令二子给侍,曰:“非无仆隶,欲籍是报公耳。”思忠家素贫,未尝缘故谊有所干。人两贤之。

  钟尝丁母忧,郡民诣阙乞留。诏起复。正统六年,秩满当迁,部民二万余人,走诉巡按御史张文昌,乞再任。诏进正三品俸,仍视府事。明年十二月卒于官。吏民聚哭,为立祠。

  钟刚正廉洁,孜孜爱民,前后守苏者莫能及。钟之后李从智、朱胜相继知苏州,咸奉敕从事,然敕书委寄不如钟矣。

  李从智,宜宾人。

  朱胜,金华人。胜廉静精敏,下不能欺。尝曰:“吏贪,吾不多受牒。隶贪,吾不行杖。狱卒贪,吾不系囚。”由是公庭清肃,民安而化之。居七年,超迁江南左布政使。

  初与钟同荐者,户部郎中罗以礼知西安,兵部郎中赵豫知松江,工部郎中莫愚知常州,户部员外郎邵旻知武昌,刑部员外郎马仪知杭州,陈本深知吉安,御史陈鼎知建昌,何文渊知温州,皆赐敕乘传行。

  陈本深,字有源,鄞人。永乐初,由乡举入国子监。授刑部主事。善发奸。畿内盗杀人,亡匿。有司系无辜十八人于狱。本深以计获盗,十八人皆免。迁员外郎。

  与况钟等同受敕为知府,本深知吉安。吉安多豪强,好讦讼。巨猾彭抟等十九人横闾里,本深遣人与相结。为具召与饮,伏壮士后堂,拉杀之,皆曳其尸以出,一府大惊。乐安大盗曾子良据大盘山,众万余。本深设伏大破之,斩子良。

  本深为政举大纲,不屑苛细。大猾既歼,府中无事。晨起,鼓而升堂,吏无所白,辄鼓而休。间有所讼,呼至榻前,析曲直遣之,亦不受状。有抑不伸者,虽三尺童子,皆得往白。久之,民耻争讼。尤折节士人,饰治学宫,奏新先儒欧阳修、周必大、杨邦乂、胡铨、杨万里、文天祥祠庙。正统六年,满九载当迁,郡人乞留,诏予正三品俸。廨前民嫁女,本深闻鼓乐声,笑曰:“吾来时,乳下儿也。今且嫁,我尚留此耶?”遂请老。前后守吉安十八年,既去,郡人肖像祀之。

  罗以礼,桂阳人。永乐十三年进士。由郎中知西安府。遭丧,补绍兴。再以丧去。代者不称职,部民追思,乞以礼于朝。诏起复视事。岁满,进秩复任。已,移知建昌。所至皆有惠爱。历三郡,凡二十七年,乃致仕。

  莫愚,临桂人。由乡举,以郎中出知常州。奏请减宜兴岁进茶数,禁公差官凌虐有司,严核上官荐劾之实。皆报可。郡民陈思保年十二,世业渔。其父兄行劫,思保在舟中,有司以为从论,当斩。愚疏言:“小儿依其父兄,非为从比。令全家舟居,将举家坐耶?”宣宗命释之,谓廷臣曰:“为守能言此,可谓有仁心矣。”正统六年秩满,郡民乞留,巡抚周忱以闻。诏进二阶复往。

  与愚同时为同知者,潞城赵泰,字熙和。由乡举入国子监。历事都察院,授常州同知。浚孟渎、得胜二河,作魏村闸。周忱、况钟议减苏州重粮,泰亦检常州官田租,请并减之。迁工部郎中,命塞东昌决河。忱荐为协同都运,益勤其职。亡何,疾卒。

  彭勖,字祖期,永丰人。七岁,入佛寺不拜。僧强之,叱曰:“彼不衣冠而袒跣,何拜为!”

  永乐十三年举进士。亲老,乞近地以养,除南雄府教授。学舍后有祠,数现光怪。学官弟子率祷祀,勖撤而焚之。满考,补建宁教授。副使王增有疾,医者许宗道诬诸生游亨魇魅,以舍旁童五郎祠为征。增怒,置亨家七人重罪,下近祠居民狱四百家。勖抗论游氏非巫者,五郎非邪神,初捐地筑城人也,事载郡志中。增愕,索图经证之,大惭悔,事得解。建宁朱子故宅,有祠无祭。勖疏请春秋祭,蠲子孙徭。又创尊贤堂,祀胡安国、蔡沈、真德秀。诸生翕然向学。

  正统元年,以杨士奇荐,召授御史。时初设提学官,命督南畿学校。详立教条,士风大振。疏言:“国朝祠祭,载在礼官。修斋起梁武帝,设醮起宋徽宗,宜一切除之。禁立庵院,罢给僧尼度牒。”又言:“真定、保定、山东民逃凤阳、颍州以万计,皆守令匿灾暴敛所致,乞厚轸恤。守令课绩,宜以户口增耗为殿最。”又请设南京诸卫武学。皆报可。所至葺治先贤坟祠。母忧归,以孙鼎代。勖起复,改吏部考功郎中,出为山东副使。土木之变,数言兵事。以直不容于时,致仕归。

  孙鼎,字宜铉,庐陵人。永乐间举人。历松江教授。正统八年,杨溥荐为御史,董南畿学政。置“本源录”,录诸生善行。行部不令人知,单舆猝至。诸生谒,辄闭门试之,即日定甲乙。诸生试归,榜已揭通衢,请托者无所措手。通州旱饥,奏蠲粮三千四百余石。英宗北狩,鼎试罢,谓诸生曰:“故事当簪花宴,今臣子枕戈之秋,不敢陷诸君不义。”设茗饮,步送诸门。既而诣阙上书,请随所用效死。不报。未几,以亲老致仕。知府张瑄疏言:“鼎孝追曾、闵,学继朱、程,宜起居论思之职。”帝不允。天顺元年卒于家。

  夏时,字以正,钱塘人。永乐十六年进士。授户科给事中。

  洪熙元年议改钞法。时力言其扰市肆,无裨国用,疏留中。钞果大沮,民多犯禁。议竟寝。帝思时言,命侍皇太子祀孝陵,所过有灾伤,辄白太子,发粟以振。留署南京户科。

  宣德初,一日三上封事。称旨,命署尚宝司,兼理吏、礼、兵、刑四科,视七篆,无留事。命核后湖黄册,陈便宜十四事。邳、徐、济宁、临清、武清旱,以时请,遣官振之。寻擢江西佥事。

  正统三年奏:“今守令多刻刑无辜,伤和干纪。乞令御史、按察司官遍阅罪囚,释冤滞。逮按枉法官吏。”从之。迁参议。七年奏恤民六事,多议行。十二年以大臣荐,超擢广西左布政使。前后所上又十余疏,虽不尽用,天下壮其敢言。年未七十,致仕归,卒。其为佥事时,进知州柯暹所撰《教民条约》及《均徭册式》,刊为令,人皆便之。

  时为人廉洁好义。亲殁,庐墓有异征。殁而乡人祀之,名其祠曰“孝廉”。

  黄润玉,字孟清,鄞人。五岁,侍母疾,夜不就寝。十岁,道见遗金不拾。永乐初,徙南方富民实北京,润玉请代父行,官少之。对曰:“父去,日益老,儿去,日益长。”官异其言,许之。

  十八年举顺天乡试。授建昌府学训导。父丧除,改官南昌。宣德中,用荐擢交阯道御史。出按湖广,斥两司以下不职者至百有二十人。

  正统初,诏推举提学官。以杨士奇荐,擢广西佥事,提督学政。时寇起军兴,有都指挥妄掠子女万余口,润玉劾而归之。副使李立入民死罪至数百人,亦为辨释。南丹卫处万山中,戍卒冒瘴多死,为奏徙夷旷地。

  母忧归,起官湖广。论罢巡抚李实亲故二人。实愤,奏润玉不谙刑律,坐谪含山知县。以年老归。归二十年,年八十有九卒。学者称“南山先生”。

  杨瓒,蠡县人。永乐末进士。知赵城县,课绩为山西最,超擢凤阳知府。正统十年大计天下群吏,始命举治行卓异者,瓒及王懋、叶锡、赵亮等与焉。凤阳帝乡,勋臣及诸将子孙多犯令。瓒请立户稽出入,由是始遵约束。瓒言民间子弟可造者多,请增广生员毋限额。礼部采瓒言,考取附学。天下学校之有附学生,由瓒议始。

  擢浙江右布政使。与镇守侍郎孙原贞共平陶得二之乱。景泰二年,瓒以湖州诸府官田赋重,请均之民田赋轻者,而严禁诡寄之弊。诏与原贞督之,田赋称平。久之,卒官。

  王懋,修武人。永乐末进士,为海丰知县。后超擢西安知府,亦有声。

  叶锡,永嘉人。宣德五年进士。为吴县知县,举卓异迁。奸民讦于朝,将逮系。吴人群诣阙颂锡,乃令视事如故,抵诬者罪。寻擢宁国知府。而赵亮为庆云典史,亦在举中,同被宴赉。时人以为荣。秩满,擢知本县。

  刘实,字嘉秀,安福人。宣德五年举进士。居三年,选庶吉士。正统初,授金华府通判。仍岁荒旱,请蠲租,且赎还饥民子女。义门郑氏族大,不能自给,又买马出丁,供山西邮传,困甚,亦以实言获免。母丧归,庐墓三载,起顺天府治中。

  景泰时,侍臣荐其文学。召修《宋元通鉴纲目》。实为人耿介,意所不可,虽达官贵人不稍逊。然颇自是。见同曹所纂不当,辄大笑,声彻廷陛,人亦以此忌之。

  天顺初,还原任。四年擢知南雄府。商税巨万,旧皆入守橐。实无所私。中官至南雄,入谮言,府僚参谒,留实折辱之。民竞前拥之出,中官惭,将召谢之,实不往。中官去,至韶州,闻韶人言:“南雄守且讼于朝矣。”惧,驰奏,诬实毁敕,大不敬。逮下诏狱。实从狱中上书言:“臣官三十年,未尝以妻子自随,食粗衣敝,为国家爱养小民,不忍困之,以是忤朝使。”帝览书,意稍解,且释之,而实竟瘐死。

  实苦节自持。政务纷遝,未尝废书,士大夫重其学行。其殁也,南雄人哀而祠之。孙丙,自有传。

  陈选,字士贤,临海人。父员韬,宣德五年进士。为御史,出按四川,黜贪奖廉,雪死囚四十余人。正统末,大军征邓茂七,往抚其民,释被诬为贼者千余家。都指挥蒋贵要所部贿,都督范雄病不能治军,皆劾罢之。历广东右参政,福建右布政使。广东值黄萧养乱后,而福建亦寇盗甫息,员韬所至,拊循教养,得士民心。

  选自幼端悫寡言笑,以圣贤自期。天顺四年会试第一,成进士。授御史,巡按江西,尽黜贪残吏。时人语曰:“前有韩雍,后有陈选。”广寇流入赣州,奏闻,不待报,遣兵平之。

  宪宗即位,尝劾尚书马昂、侍郎吴复、鸿胪卿齐政,救修撰罗伦,学士倪谦、钱溥。言虽不尽行,一时惮其风采。已,督学南畿。颁冠、婚、祭、射仪于学宫,令诸生以时肄之。作《小学集注》以教诸生。按部常止宿学宫,夜巡两庑,察诸生诵读。除试牍糊名之陋,曰:“己不自信,何以信于人?”

  成化六年迁河南副使。寻改督学政,立教如南畿。汪直出巡,都御史以下皆拜谒,选独长揖。直问:“何官?”选曰:“提学副使。”直曰:“大于都御史耶?”选曰:“提学何可比都御史,但忝人师,不敢自诎辱。”选词气严正,而诸生亦群集署外。直气慑,好语遣之。

  久之,进按察使。决遣轻系数百人,重囚多所平反,囹圄为空。治尚简易,独于赃吏无所假。然受赂百金以上者,坐六七环而止。或问之,曰:“奸人惜财亦惜命,若尽挈所赂以货要人,即法挠矣。”历广东左、右布政使。肇庆大水,不待报,辄发粟振之。

  二十一年诏减省贡献,而市舶中官韦眷奏乞均徭户六十人添办方物。选持诏书争,帝命与其半,眷由是怒选。番人马力麻诡称苏门答剌使臣欲入贡,私市易。眷利其厚贿,将许之,选立逐之去。撒马儿罕使者自甘肃贡狮子,将取道广东浮海归,云欲往满喇加更市以进。选疏言不可许,恐遗笑外番,轻中国。帝纳其言,而眷憾选甚。

  先是,番禺知县高瑶没眷通番资钜万,选移檄奖之,且闻于朝。至是眷诬奏选、瑶朋比为贪墨。诏遣刑部员外郎李行会巡按御史徐同爱讯之。选有所黜吏张褧,眷意其怨选,引令诬证选。褧坚不从,执褧拷掠无异辞。行、同爱畏眷,竟坐选如眷奏,与瑶俱被征。士民数万号泣遮留,使者辟除乃得出。至南昌,病作。行阻其医药,竟卒。年五十八。

  编修张元祯为选治丧,殓之。褧闻选死,哀悼,乃上书曰:

  臣闻口能铄金,毁足销骨。窃见故罪人选,抱孤忠,孑处群邪之中,独立众憎之地。太监眷通番败露,知县瑶按法持之。选移文奖厉,以激贪懦,固贤监司事也。都御史宋旻及同爱怯势养奸,致眷横行胸臆,秽蔑清流。勘官行颐指锻炼,竟无左证。臣本小吏,诖误触法,被选黜罢,实臣自取。眷意臣憾选,厚赂啖臣,臣虽胥役,敢昧素心。眷知臣不可诱,嗾行等逮臣致理,拷掠弥月。臣忍死吁天,终无异口。行等乃依傍眷语,文致其词。劾选勘灾不实,擅便发仓,曲庇属官,意图报谢。必如所云,是毁共姜为夏姬,诟伯夷为庄蹻也。

  顷年岭外地震水溢,漂民庐舍。属郡交牒报灾,老弱引领待哺。而抚、按、藩臬若罔闻知。选独抱隐忧,食不下咽。谓展转行勘,则民命垂绝,所以便宜议振,志在救民,非有他也。选故刚正,不堪屈辱,愤懑旬日,婴疾而殂。行幸其殒身,阴其医疗。讫命之日,密走报眷,小人佞毒,一至于此!臣摈黜罪人,秉耒田野,百无所图,诚痛忠良衔屈,而为圣朝累也。不报。

  员韬父子皆持操甚洁。而员韬量能容物,选务克己,因自号克菴,遇物亦稍峻。人谓员韬德性,四时皆备。选得其秋焉。尝割田百四十亩赡其族人,暨卒,族人以选子戴贫,还之,戴不可而止。弘治初,主事林沂疏雪选冤,诏复官礼葬。正德中,追赠光禄卿,谥忠愍。

  夏寅,字正夫,松江华亭人。正统十三年举进士。授南京吏部主事。力学,为文以宏奥称。进郎中。

  成化元年考满入都,上言:“徐州旱涝,民不聊生。饥馁切身,必为盗贼。乞特遣大臣镇抚,蠲租发廪。沿途贡船,丁夫不足,役及老稚。而所载官物仅一箱,余皆私赍,乞严禁绝。淮、徐、济宁军士,赴京操练,然其地实南北要冲,宜各设文武官镇守,训兵屯田,常使两京声势联络,仓猝可以制变。”章下所司行之,唯不设文武官。

  迁江西副使,提督学校。其教务先德行。进浙江右参政。处州民苦虐政,走山谷。寅檄招之,众皆解散。久之,进山东右布政使。弘治初,致仕归。

  寅清直无党援。尝语人曰:“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学,一可惜。此日闲过,二可惜。此身一败,三可惜。”世传为名言。

  陈壮,字直夫,其先浙江山阴人。祖坐事谪戍交阯,后调京卫,遂家焉。壮举天顺八年进士,授南京御史。编修章懋等建言得罪,抗疏救之。帝遣中官采花木,复疏谏。尚书陈翌请以马豆代百官俸,壮言饲马之物,不可养士大夫。事乃寝。

  壮家素寠,常禄外一无所取。父母殁,庐墓侧,居丧一循古礼。历江西佥事,致仕归。家居十余年。弘治中,以尚书张悦荐,起官福建。居二年,又乞致仕。时倪岳为吏部,素贤之,擢河南副使。岁荒振饥,民怀其惠。佥都御史林俊谢病,举以自代。未及迁,而壮又乞致仕。巡抚孙需奏留之。又二年,竟致仕去。

  张昺,字仲明,慈溪人,都御史楷孙也。举成化八年进士,授铅山知县。性刚明,善治狱。有嫁女者,及婿门而失女,互以讼于官,不能决。昺行邑界,见大树妨稼,欲伐之。民言树有神巢其巅。昺不听,率众往伐。有衣冠三人拜道左。昺叱之,忽不见。比伐树,血流出树间。昺怒,手斧之,卒仆其树。巢中堕二妇人,言狂风吹至楼上。其一即前所嫁女也。有巫能隐形,淫人妇女。昺执巫痛杖之,无所苦。已,并巫失去。昺驰缚以归,印巫背鞭之,立死。乃尽毁诸淫祠。寡妇惟一子,为虎所噬,诉于昺。昺与妇期五日,乃斋戒祀城隍神。及期,二虎伏庭下,昺叱曰:“孰伤吾民,法当死。无罪者去。”一虎起,敛尾去。一虎伏不动,昺射杀之,以畀节妇。一县称神。铅山俗,妇人夫死辄嫁;有病未死,先受聘供汤药者。昺欲变其俗,令寡妇皆具牒受判。署二木。曰“羞”,嫁者跪之。曰“节”,不嫁者跪之。民傅四妻祝誓死守,舅姑绐令跪“羞”木下,昺判从之,祝投后园池中死。邑大旱,昺梦妇人泣拜,觉而识其里居姓氏,往诘其状。及启土,貌如生。昺哭之恸曰:“杀妇者,吾也。”为文以祭,改葬焉,天遂大雨。诸异政多类此。

  擢南京御史。弘治元年七月偕同官上言:“迩台谏交章论事矣,而扈跸纠仪者不免锦衣捶楚之辱,是言路将塞之渐也。经筵既举矣,而封章累进,卒不能回寒暑停免之说,是圣学将怠之渐也。内幸虽斥梁芳,而赐祭仍及便辟,是复启宠幸之渐也。外戚虽罪万喜,而庄田又赐皇亲,是骄纵姻娅之渐也。左道虽斥,而符书尚揭于官禁,番僧旋复于京师,是异端复兴之渐也。传奉虽革,而千户复除张质,通政不去张苗,是传奉复启之渐也。织造停矣,仍闻有蟒衣牛斗之织,淫巧其渐作乎?宝石废矣,又闻有戚里不时之赐,珍玩其渐崇乎?《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愿陛下以为戒。”帝嘉纳之。

  先是,昺以雷震孝陵柏树,与同官劾大学士刘吉等十余人,给事中周纮亦与同官劾吉,吉衔之。其冬,昺、纮奉命阅军,军多缺伍。两人欲劾奏守备中官蒋琮,琮先事劾两人。章下内阁,吉修隙,拟黜之外。尚书王恕抗章曰:“不治失伍之罪,而罪执法之臣,何以服天下!”再疏争,言官亦论救。乃调昺南京通政司经历,纮南京光禄寺署丞。

  久之,昺用荐迁四川佥事。富豪杀人,屡以贿免。御史檄昺治,果得其情。寻进副使。守备中官某将进术士周慧于朝,昺擒慧,论徙之极边。岁余,引疾归。环堵萧然,拥经史自娱。都御史王璟以振荒至,馈昺百金,坚拒不得,授下户饥民粟以答其意。知县丁洪,昺令铅山所取士也,旦夕候起居,为具蔬食。昺曰:“吾诚不自给,奈何以此烦令君。”卒弗受。炊烟屡绝,处之澹如。及卒,含敛不具,洪为经纪其丧。

  宋端仪,字孔时,莆田人。成化十七年进士。官礼部主事。云南缺提学官,部议属端仪,吏先期泄之。端仪曰:“启事未登,已喧众口,人其谓我干乞乎!”力辞之。已,进主客员外郎,贡使以贽见,悉却不纳。

  初在国学,为祭酒丘濬所知。及濬柄政,未尝一造其门。广东提学缺,部以端仪名上,濬竟沮之。濬卒,始以按察佥事督广东学校。卒官。

  端仪慨建文朝忠臣湮没,乃搜辑遗事,为《革除录》。建文忠臣之有录,自端仪始也。

  赞曰:明初重监司守牧之任。尚书有出为布政使,而侍郎为参政者,监司之入为卿贰者,比比也。守牧称职,增秩或至二品。天顺而后,巡抚之寄专,而监司守牧不得自展布,重内轻外之势成矣。夫赋政于外,于民最亲。李昌祺、陈本深之属,静以爱民,况钟、张昺能于其职。所谓承宣德化,为天子分忧者,非耶?周新、陈选,冤死为可哀。读张褧书,又以见公正之服人者至,而直道之终不泯也。

卷五十

  尹昌隆 耿通(陈谔) 戴纶(林长懋) 陈祚(郭循) 刘球(子钺釪)陈鉴(何观) 钟同(孟玘 杨集) 章纶(子玄应) 廖庄 倪敬(盛灊等) 杨瑄(子源 盛颙等)

  尹昌隆,字彦谦,泰和人。洪武中进士及第。授修撰,改监察御史。

  惠帝初即位,视朝晏。昌隆疏谏曰:“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故能庶绩咸熙,天下乂安。陛下嗣守大业,宜追绳祖武,兢兢业业,忧勤万几。今乃即于晏安,日上数刻,犹未临朝。群臣宿卫,疲于伺候,旷职废业,上下懈弛。播之天下,传之四裔,非社稷福也。”帝曰:“昌隆言切直,礼部其宣示天下,使知朕过。”未几,以地震上言,谪福宁知县。燕兵既逼,昌隆以北来奏章动引周公辅成王为词,劝帝罢兵,许王入朝。设有蹉跌,便举位让之。若沈吟不断,进退失据,将求为丹徒布衣且不可得。成祖入京师,昌隆名在奸臣中。以前奏贷死,命傅世子于北平。

  永乐二年册世子为皇太子,擢昌隆左春坊左中允。随事匡谏,太子甚重之。解缙之黜,同日改昌隆礼部主事。尚书吕震方用事,性刻忮。当其独处精思,以手指刮眉尾,则必有密谋深计。官属相戒,无敢白事者。昌隆前白事,震怒不应;移时又白之,震愈怒,拂衣起。昌隆退白太子,取令旨行之。震大怒,奏昌隆假托宫僚,阴欲树结,潜蓄无君心。逮下狱。寻遇赦复官。父忧起复。谒震,震温言接之。入理前奏,复下锦衣卫狱,籍其家。帝凡巡幸,下诏狱者率舆以从,谓之随驾重囚,昌隆与焉。

  后数年,谷王谋反事发。以王前奏昌隆为长史,坐以同谋,诏公卿杂问。昌隆辩不已,震折之。狱具,置极刑死,夷其族。后震病且死,号呼“尹相”,言见昌隆守欲杀之云。

  耿通,齐东人。洪武中举于乡。授襄阳教授。永乐初,擢刑科给事中,历左右给事。刚直敢言。尝劾都御史陈瑛、御史袁纲、覃珩朋比为蒙蔽,构陷无辜,纲、珩已下狱,瑛长官,不宜独宥。又言:骁骑诸卫仓坏,工部侍郎陈寿不预修,粮至无所受,多损耗病民;工部尚书宋礼不恤下,匠役满,不即遣归,多至失所。瑛等皆被镌责。当是时,给事中敢言者,通与陈谔。举朝惮其风采。久之,擢大理寺右丞。

  帝北巡,太子监国。汉王高煦谋夺嫡,阴结帝左右为谗间,宫僚多得罪者。监国所行事,率多更置。通从容谏帝:“太子事无大过误,可无更也。”数言之,帝不悦。十年秋,有言通受请托故出人罪者。帝震怒,命都察院会文武大臣鞫之午门,曰:“必杀通无赦。”群臣如旨,当通罪斩。帝曰:“失出,细故耳,通为东宫关说,坏祖法,离间我父子,不可恕,其置之极刑。”廷臣不敢争,竟论奸党,磔死。

  陈谔,字克忠,番愚人。永乐中,以乡举入太学,授刑科给事中。遇事刚果,弹劾无所避。每奏事,大声如钟。帝令饿之数日,奏对如故。曰:“是天性也。”每见,呼为“大声秀才”。尝言事忤旨,命坎瘗奉天门,露其首。七日不死,赦出还职。已,复忤旨,罚修象房。贫不能雇役,躬自操作。适驾至,问为谁。谔匍匐前,具道所以。帝怜之,命复官。

  历任顺天府尹,政尚严鸷。执政忌之,出为湖广按察使。改山西,坐事落职。仁宗即位,遇赦当还故官。帝以谔前在湖广颇摭楚王细故,谪海盐知县。迁荆王长史,为王府所厌苦。宣德三年迁镇江同知。致仕归,卒。

  戴纶,高密人。永乐中,自昌邑训导擢礼科给事中,与编修林长懋俱侍皇太孙说书。历中允、谕德。仁宗即位,太孙为太子,迁洗马,仍侍讲读。始成祖命太孙习武事,太孙亦雅好之,时出骑射。纶与长懋以太孙春秋方富,不宜荒学问而事游畋,时时进谏。纶又具疏为帝言之。他日,太孙侍,帝问:“宫臣相得者谁也?”太孙以纶对。因出纶奏付之,太孙由此怨纶。

  长懋者,莆田人。以乡荐历青州教授,擢编修。仁宗初,进中允。为人刚严,累进直言,与纶善。

  宣宗即位,加恩宫僚,擢纶兵部侍郎。顷之,复以谏猎忤旨,命参赞交阯军务。而长懋自南京来,后至,亦出为郁林知州。无何,坐怨望,并逮至京,下锦衣卫狱。帝临鞫之,纶抗辩,触帝怒,立箠死,籍其家。诸父河南知府贤、太仆寺卿希文皆被系。

  而长懋在狱十年,英宗立,乃得释。复其官,还守郁林,有惠政。其卒也,州人立庙祀之。

  陈祚,字永锡,吴人。永乐中进士。擢河南参议。十五年与布政使周文褒、王文振合疏,言建都北京非便,并谪均州太和山佃户。躬耕力作,处之晏然。仁宗立,诏选用迁谪诸臣,祚在选中。会帝崩,不果用。

  宣德二年命宪臣即均州群试之,祚策第一。试吏部,复第一。遂擢御史,巡按福建。方面大吏多被弹击,禁止和买,闽人德之。还奏白塔河上通邵伯湖,下注大江,苏、松舟楫,多从往来,浅狭湮塞,请开浚。从之,转漕果便。寻出按江西。

  时天下承平,帝颇事游猎玩好。祚驰疏劝勤圣学。其略曰:“帝王之学先明理,明理在读书。陛下虽有圣德,而经筵未甚兴举,讲学未有程度,圣贤精微,古今治乱,岂能周知洞晰?真德秀《大学衍义》一书,圣贤格言,无不毕载。愿于听政之暇,命儒臣讲说,非有大故,无得间断。使知古今若何而治,政事若何而得。必能开广聪明,增光德业。而邪佞之以奇巧荡圣心者自见疏远,天下人民受福无穷矣。”帝见疏大怒曰:“竖儒谓朕未读《大学》耶!薄朕至此,不可不诛。”学士陈循顿首曰:“俗士处远,不知上无书不读也。”帝意稍解。下祚狱,逮其家人十余口,隔别禁系者五年,其父竟瘐死。其时,刑部主事郭循谏拓西内皇城修离宫,逮入面诘之。循抗辩不屈,亦下狱。英宗立,祚与循皆得释复官。

  祚再按湖广。以奏辽王贵烚罪有所隐,与巡抚侍郎吴政逮至京,下狱。寻赦出。时王振用事,法务严峻,祚上言:“乃者法司论狱,多违定律。如侍郎吴玺误举主事吴軏,宜坐贡举非其人律,乃坐以奏事有规避律斩。及軏自经死,狱官狱卒罪应递减,乃援不应为重罪,概杖之。一事如此,余可推矣。天时不顺,灾沴数见,未必非此。”帝是之,以其章示法司。寻改南京,迁福建按察使佥事。有威惠,神祠不载祀典者悉撤去。久之,以疾归,卒。

  祚天资严毅,虽子弟罕接其言笑,独重里人邢量。量博学士,隐于卜,敝屋数椽,或竟日不举火。祚数挟册就质疑,往往至暮。

  郭循,字循初,庐陵人。居官有才誉。既复职,进郎中,以尚书魏源荐,擢广东参政,有剿寇功。景泰初卒。

  刘球,字廷振,安福人。永乐十九年进士。家居读书十年,从学者甚众。授礼部主事。胡濙荐侍经筵,与修《宣宗实录》,改翰林侍讲。从弟玭知莆田,遗一夏布。球封还,贻书戒之。正统六年,帝以王振言,大举征麓川。球上疏曰:

  帝王之驭四裔,必宥其小而防其大。所以适缓急之宜,为天下久安计也。周伐崇不克,退修德教以待其降。至于玁狁,则命南仲城朔方以备之。汉征南越不利,即罢兵赐书通好。至于匈奴,虽已和亲,犹募民徙居塞下,入粟实边,复命魏尚守云中拒之。

  今麓川残寇思任发素本羁属,以边将失驭,致勤大兵。虽渠魁未歼,亦多戮群丑,为诛为舍,无系轻重。玺书原其罪衅,使得自新,甚盛德也。边将不达圣意,复议大举。欲屯十二万众于云南,以趣其降,不降则攻之。不虑王师不可轻出,蛮性不可骤驯,地险不可用众,客兵不可久淹。况南方水旱相仍,军民交困,若复动众,纷扰为忧。臣窃谓宜缓天诛,如周、汉之于崇、越也。

  至于瓦剌,终为边患。及其未即骚动,正宜以时防御。乃欲移甘肃守将以事南征,卒然有警,何以为御?臣窃以为宜慎防遏,如周、汉之于玁狁、匈奴也。

  伏望陛下罢大举之议。推选智谋将帅,辅以才识大臣,量调官军,分屯金齿诸要害。结木邦诸蛮以为援,乘间进攻,因便抚谕,寇自可服。至于西北障塞,当敕边臣巡视。浚筑沟垣,增缮城堡,勤训练,严守望,以防不虞,有备无患之道也。

  章下兵部。谓南征已有成命,不用球言。

  八年五月雷震奉天殿。球应诏上言所宜先者十事。其略曰:

  古圣王不作无益,故心正而天不违之。臣愿皇上勤御经筵,数进儒臣,讲求至道。务使学问功至,理欲判然,则圣心正而天心自顺。夫政由已出,则权不下移。太祖、太宗日视三朝,时召大臣于便殿裁决庶政,权归总于上。皇上临御九年,事体日熟。愿守二圣成规,复亲决故事,使权归于一。

  古之择大臣者,必询诸左右、大夫、国人。及其有犯,虽至大辟亦不加刑,第赐之死。今用大臣未尝皆出公论。及有小失,辄桎梏箠楚之;然未几时,又复其职。甚非所以待大臣也。自今择任大臣,宜允惬众论。小犯则置之。果不可容,下法司定罪,使自为计。勿辄系,庶不乖共天职之意。

  今之太常,即古之秩宗,必得清慎习礼之臣,然后可交神明。今卿贰皆缺,宜选择儒臣,使领其职。

  古者省方巡狩,所以察吏得失,问民疾苦。两汉、唐、宋盛时,数遣使巡行郡县,洪、永间亦尝行之。今久不举,故吏多贪虐,民不聊生,而军卫尤甚。宜择公明廉干之臣,分行天下。

  古人君不亲刑狱,必付理官,盖恐徇喜怒而有所轻重也。迩法司所上狱,多奉敕增减轻重,法司不能执奏。及讯他囚,又观望以为轻重,民用多冤。宜使各举其职。至运砖输米诸例,均非古法,尤宜罢之。

  《春秋》营筑悉书,戒劳民也。京师兴作五六年矣,曰“不烦民而役军”,军独非国家赤子乎?况营作多完,宜罢工以苏其力。

  各处水旱,有司既不振救,请减租税,或亦徒事虚文。宜令户部以时振济,量加减免,使不致失业。

  麓川连年用兵,死者十七八,军赀爵赏不可胜计。今又遣蒋贵远征缅甸,责献思任发。果擒以归,不过枭诸通衢而已。缅将挟以为功,必求与木邦共分其地。不与则致怒,与之则两蛮坐大,是减一麓川生二麓川也。设有蹉跎,兵事无已。臣见皇上每录重囚,多宥令从军,仁心若此。今欲生得一失地之窜寇,而驱数万无罪之众以就死地,岂不有乖于好生之仁哉?况思机发已尝遣人来贡,非无悔过乞免之意。若敕缅斩任发首来献,仍敕思机发尽削四境之地,分于各寨新附之蛮,则一方可宁矣。

  迤北贡使日增,包藏祸心,诚为难测。宜分遣给事、御史阅视京边官军,及时训练,勿使借工各厂,服役私家。公武举之选以求良将,定召募之法以来武勇。广屯田,公盐法,以厚储蓄。庶武备无缺,而外患有防。

  疏入,下廷议。言球所奏,惟择太常官宜从,令吏部推举。修撰董璘遂乞改官太常,奉享祀事。

  初,球言麓川事,振固已衔之。钦天监正彭德清者,球乡人也,素为振腹心。凡天文有变,皆匿不奏,倚振势为奸,公卿多趋谒。球绝不与通。德清恨之,遂摘疏中揽权语,谓振曰:“此指公耳。”振益大怒。会璘疏上,振遂指球同谋,并逮下诏狱,属指挥马顺杀球。顺深夜携一小校持刀至球所。球方卧,起立,大呼太祖、太宗。颈断,体犹植。遂支解之,瘗狱户下。璘从旁窃血裙遗球家。后其子钺求得一臂,裹裙以殓。顺有子病久,忽起捽顺发,拳且蹴之曰:“老贼,令尔他日祸逾我!我,刘球也。”顺惊悸。俄而子死,小校亦死。璘,字德文,高邮人。有孝行。狱解,遂归,不复出。

  球死数年,瓦剌果入寇。英宗北狩,振被杀。朝士立击顺,毙之。而德清自土木遁还,下狱论斩,寻瘐死。诏戮其尸。景帝怜球忠,赠翰林学士,谥忠愍,立祠于乡。

  球二子,长钺、次釪。皆笃学,躬耕养母。球既得恤,兄弟乃出应举,先后成进士。钺,广东参政;釪,云南按察使。

  陈鉴,字贞明,高安人。宣德二年进士。授行人。正统中,擢御史。

  出按顺天。言京师风俗浇漓,其故有五:一,事佛过甚;二,营丧破家;三,服食靡丽;四,优倡为蠹;五,博塞成风。章下礼部,格不行。

  改按贵州。时麓川酋思任发子思机发遁孟养,屡上书求宥罪通贡。不许。复大举远征,兵连不解。云、贵军民疲敝。苗乘机煽动,闽、浙间盗贼大起。举朝皆知其不可,惩刘球祸,无敢谏者。十四年正月,鉴抗疏言贼酋远遁,不为边患,宜专责云南守臣相机剿灭,无远劳禁旅。王振怒,欲困之,改鉴云南参议,使赴腾冲招贼。已,复摭鉴为巡按时尝请改四川播州宣慰司隶贵州,为鉴罪,令兵部劾之,论死系狱。景帝嗣位,乃得赦。寻授河南参议。致仕归,卒。

  自正统中,刘球以忤王振冤死,鉴继下狱,中外莫敢言事者数年。至景帝时,言路始开,争发愤上书。有何观者,复以言得罪去。

  观以善书为中书舍人。景泰二年劾尚书王直辈正统时阿附权奸,不宜在左右。中贵见“权奸”语,以为侵已,激帝怒,下科道参议。吏科毛玉主奏稿,力诋观,林聪、叶盛持之,乃删削奏上。会御史疏亦上,中有“观考满不迁,私憾吏部”语。帝怒,下观诏狱,杖之,谪九溪卫经历。

  钟同,字世京,吉安永丰人。父复,宣德中进士及第。历官修撰,与刘球善。球上封事,约与俱,复妻劝止之。球诣复邸,邀偕行。复已他往,妻从屏间詈曰:“汝自上疏,何累他人为!”球出叹曰:“彼乃谋及妇人。”遂独上奏,竟死。居无何,复亦病死。妻深悔之,每哭辄曰:“早知尔,曷若与刘君偕死。”同幼闻母言,即感奋,思成父志。尝入吉安忠节祠,见所祀欧阳修、杨邦乂诸人,叹曰:“死不入此,非夫也。”

  景泰二年举进士,明年授御史。怀献太子既薨,中外望复沂王于东宫。同与郎中章纶早朝,语及沂王,皆泣下,因与约疏请复储。五年五月,同因上疏论时政,遂及复储事,其略曰:

  近得贼谍,言也先使侦京师及临清虚实,期初秋大举深入,直下河南。臣闻之不胜寒心,而庙堂大臣皆恬不介意。昔秦伐赵,诸侯自若,孔子顺独忧之,人皆以为狂。臣今者之言,何以异此。臣草茅时,闻寺人构恶,戕戮直臣刘球,遂致廷臣箝口。假使当时犯颜有人,必能谏止上皇之行,何至有蒙尘之祸。

  陛下赫然中兴,锄奸党,旌忠直。命六师御敌于郊,不战而三军之气自倍。臣谓陛下方且鞭挞四裔,坐致太平,奈何边氛甫息,疮痍未复,而侈心遽生,失天下望。伏愿取鉴前车,厚自奋厉。毋徇货色,毋甘嬉游。亲庶政以总威权,敦伦理以厚风俗,辨邪正以专委任,严赏罚以彰善恶,崇风宪以正纪纲。去浮费,罢冗员。禁僧道之蠹民,择贤将以训士。然后亲率群臣,谢过郊庙,如成汤之六事自责,唐太宗之十渐即改,庶几天意可回,国势可振。

  又言:

  父有天下,固当传之于子。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臣窃以为上皇之子,即陛下之子。沂王天资厚重,足令宗社有托。伏望扩天地之量,敦友于之仁,蠲吉具仪,建复储位,实祖宗无疆之休。

  又言:

  陛下命将帅各陈方略。经旬逾时,互相委责。及石亨、柳溥有言,又不过庸人孺子之计。平时尚尔,一旦有急,将何策制之?夫御敌之方,莫先用贤。陛下求贤若渴,而大臣之排抑尤甚,所举者率多亲旧富厚之家。即长材屈抑,孰肯为言?朝臣欺谩若此,臣所以抚膺流涕,为今日妨贤病国者丑也。

  疏入,帝不怿。下廷臣集议。宁阳侯陈懋、吏部尚书王直等请帝纳其言,因引罪求罢。帝慰留之。越数日,章纶亦疏言复储事,遂并下诏狱。明年八月,大理少卿廖庄亦以言沂王事予杖。左右言:事由同倡,帝乃封巨梃就狱中杖之,同竟死。时年三十二。

  同之上疏也,策马出,马伏地不肯起。同叱曰:“吾不畏死,尔奚为者!”马犹盘辟再四,乃行。同死,马长号数声亦死。

  英宗复位,赠同大理左寺丞,录其子启为国子生,寻授咸宁知县。启请父遗骸归葬,诏给舟车路费。成化中,授次子越通政知事,给同妻罗氏月廪。寻赐同谥恭愍,从祀忠节祠,与球联位,竟如同初志。

  方同下狱时,有礼部郎孟玘者,亦疏言复储事。帝不罪。而进士杨集上书于谦曰:“奸人黄矰献议易储,不过为逃死计耳,公等遽成之。公国家柱石,独不思所以善后乎?今同等又下狱矣,脱诸人死杖下,而公等坐享崇高,如清议何!”谦以书示王文。文曰:“书生不知忌讳,要为有胆,当进一官处之。”乃以集知安州。玘,闽人;集,常熟人也。

  章纶,字大经,乐清人。正统四年进士。授南京礼部主事。

  景泰初,召为仪制郎中。纶见国家多故,每慷慨论事。尝上太平十六策,反复万余言。也先既议和,请力图修攘以待其变。中官兴安请帝建大隆福寺成,将临幸。纶具疏谏,河东盐运判官济南杨浩除官未行,亦上章谏,帝即罢幸。浩后累官副都御史,巡抚延绥。纶又因灾异请求致变之由,语颇切至。

  五年五月,钟同上奏请复储。越二日,纶亦抗疏陈修德弭灾十四事。其大者谓:“内官不可干外政,佞臣不可假事权,后宫不可盛声色。凡阴盛之属,请悉禁罢。”又言:“孝弟者,百行之本。愿退朝后朝谒两宫皇太后,修问安视膳之仪。上皇君临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也。陛下与上皇,虽殊形体,实同一人。伏读奉迎还宫之诏曰:‘礼惟加而无替,义以卑而奉尊。’望陛下允蹈斯言。或朔望,或节旦,率群臣朝见延和门,以展友于之情,实天下之至愿也。更请复汪后于中宫,正天下之母仪;还沂王之储位,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则和气充溢,灾沴自弭。”疏入,帝大怒。时日已暝,宫门闭。乃传旨自门隙中出,立执纶及钟同下诏狱。榜掠惨酷,逼引主使及交通南宫状。濒死,无一语。会大风扬沙,昼晦,狱得稍缓,令锢之。明年杖廖庄阙下。因封杖就狱中杖纶、同各百。同竟死,纶长系如故。

  英宗复位,郭登言纶与廖庄、林聪、左鼎、倪敬等皆直言忤时,宜加旌擢。帝乃立释纶。命内侍检前疏,不得。内侍从旁诵数语,帝嗟叹再三,擢礼部右侍郎。

  纶既以大节为帝所重,而性亢直,不能谐俗。石亨贵幸招公卿饮,纶辞不往,又数与尚书杨善论事不合。亨、善共短纶。乃调南京礼部,就改吏部。

  宪宗即位,有司以遗诏请大婚。纶言:“山陵尚新,元朔未改,百日从吉,心宁自安。陛下践阼之初,当以孝治天下,三纲五常实原于此。乞俟来春举行。”议虽不从,天下咸重其言。

  成化元年,两淮饥,奏救荒四事。皆报可。四年秋,子玄应以冒籍举京闱。给事中朱清、御史杨智等因劾纶,命侍郎叶盛勘之。明年,纶及佥都御史高明考察庶官,两人议不协。疏既上,纶复独奏给事中王让不赴考察,且言明刚愎自用,己言多不见从,乞与明俱罢。章并下盛等。于是让及下考诸臣连章劾纶。纶亦屡疏求罢。帝不听。既而盛等勘上玄应实冒籍。帝宥纶,而所奏他事,亦悉不问。未几,复转礼部。温州知府范奎被论调官。纶言:“温州臣乡郡,奎大得民心。解官之日,士民三万人哭泣攀辕,留十八日乃得去。请还之以慰民望。”章下所司,竟报寝。

  纶性戆,好直言,不为当事者所喜。为侍郎二十年,不得迁,请老去。久之卒。居数年,其妻张氏上其奏稿,且乞恩。帝嘉叹,赠南京礼部尚书,谥恭毅,官一子鸿胪典簿。

  玄应后举进士,为南京给事中。偕同官论陈钺罪,忤旨停俸。孝宗嗣位,上治本五事。仕终广东布政使。

  廖庄,字安止,吉水人。宣德五年进士。八年改庶吉士,与知县孔友谅等七人历事六科。

  英宗初,授刑科给事中。正统二年,御史元亮请如诏书蠲边军侵没粮饷,不允。按察使龚鐩亦请如诏书宥盗犯之未获者,法司亦寝不行。庄以诏书当信,上章争之。五年诏京官出修荒政,兼征民逋。庄虑使者督趣困民,请宽灾伤州县,俟秋成。从之。振荒陕西,全活甚众。还奏宽恤九事,多议行。杨士奇家人犯法,偕同官论列。或曰:“独不为杨公地乎?”曰:“正所以为杨公也。”八年命与御史张骥同署大理寺事。逾月,授左寺丞。

  十一年迁南京大理少卿。逾二年,奸人陈玞者,与所亲贾福争袭指挥职。南京刑部侍郎齐韶纳玞贿,欲夺福官与之,为庄所驳。韶捶福至死,被逮。玞亦诬庄,俱征下诏狱。会韶他罪并发,弃市,庄乃得释。

  景泰五年七月上疏曰:“臣曩在朝,见上皇遣使册封陛下,每遇庆节,必令群臣朝谒东庑,恩礼隆洽,群臣皆感叹,谓上皇兄弟友爱如此。今陛下奉天下以事上皇,愿时时朝见南宫,或讲明家法,或商略治道,岁时令节,俾群臣朝见,以慰上皇之心,则祖宗在天之神安,天地之心亦安矣。太子者,天下之本。上皇之子,陛下之犹子也。宜令亲儒臣,习书策,以待皇嗣之生,使天下臣民晓然知陛下有公天下之心,岂不美欤?盖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仁宗、宣宗继体守成者,此天下也。上皇北征,亦为此天下也。今陛下抚而有之,宜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所以系属天下之人心,即弭灾召祥之道莫过于此。”疏入,不报。明年,庄以母丧,赴京关给勘合,诣东角门朝见。帝忆庄前疏,命廷杖八十,谪定羌驿丞。

  天顺初,召还。时母丧未终,复遭父丧,特予祭葬,命起复,仍官南京。天顺五年就擢礼部右侍郎,改刑部。成化初,召为刑部左侍郎。逾年卒。赠尚书,谥恭敏。

  庄性刚,喜面折人过,而实坦怀无芥蒂。不屑细谨,好存谢宾客为欢狎。既官法司,或劝稍屏谢往来,远嫌疑。庄笑曰:“昔人有言‘臣门如市,臣心如水’,吾无愧吾心而已。”卒之日,无以为敛,众裒钱助其丧。

  初,景帝时,英宗在南宫,左右为离间。及怀宪太子薨,群小恐沂王复立,谗构愈甚。故钟同、章纶与庄相继力言,皆得罪。然帝颇感悟。六年七月辛巳,刑科给事中徐正请间言事。亟召入,乃言:“上皇临御岁久,沂王尝位储副,天下臣民仰戴。宜迁置所封之地,以绝人望。别选亲王子育之宫中。”帝惊愕,大怒,立叱出之。欲正其罪,虑骇众,乃命谪远任,而帝怒未解。己,复得其淫秽事,谪戍铁岭卫。盖帝虽怒同等所言过激,而小人之言亦未遽听也。迨英宗复辟,于谦、王文以谋立外藩,诛死,其事遂不白云。

  倪敬,字汝敬,无锡人。正统十三年进士。擢御史。景泰初,畿辅饥,命出视。请蠲田租,户部持不可。再疏争,竟得请。巡按山西。时有入粟补官令,敬奏罢之。戍将侵饷者,悉按治,豪猾敛迹。再按福建。时议将复银冶,敬未行,抗疏论,得寝。既至,奏罢诸司器物滥取于民者。镇守内臣戴细保贪横,敬列其罪以闻。帝召细保还,命敬捕治其党,吏民相庆。代还,留家四月,逮治,寻复职。

  六年七月,以时多灾异,偕同官吴江盛昶、江阴杜宥、芜湖黄让、安福罗俊、固始汪清上言:“府库之财,不宜无故而予;游观之事,不宜非时而行。曩以斋僧,屡出帑金易米,不知栉风沐雨之边卒,趋事急公之贫民,又何以济之?近闻造龙舟,作燕室,营缮日增,嬉游不少,非所以养圣躬也。章纶、钟同直言见忤,幽锢逾年,非所以昭圣德也。愿罢桑门之供,辍宴佚之娱,止兴作之役,宽直臣之囚。”帝得疏不怿,下之礼部。部臣称其忠爱。帝报闻,然意终不释。未几,诏都御史萧维祯考察其属,谕令去之。御史罢黜者十六人,而敬等预焉;皆谪为典史,敬得广西宜山。英宗复辟,诏皆授知县,乃以敬知祥符。安远侯柳溥器敬,西征,请以自随,改都督府都事。逾年师还,卒。士类惜之。

  盛昶等五人,皆进士。昶隽爽负气。尝按广东,劾巡抚侍郎揭稽不职,稽坐左迁。昶后为罗江知县,擢叙州知府,并有御寇功。杜宥为英德知县。邻境多寇,创立县城。尝被围粮尽,宥死守不下。夜缒死士焚其营,贼始惊溃。移韶州通判,谢病归。黄让知安岳,迁中府都事。以挞锦衣卫隶,为门达所谮,戍广西。赦还,复冠带。贫甚,课耕自给。罗俊尝巡按四川,有廉声。仕终南雄知府。

  杨瑄,字廷献,丰城人。景泰五年进士。授御史。刚直尚气节。景帝不豫,廷臣请立东宫,帝不允。瑄与同官钱琎、樊英等约疏争,会“夺门”事起,乃已。

  天顺初,印马畿内。至河间,民诉曹吉祥、石亨夺其田。瑄以闻,并列二人怙宠专权状。帝语大学士李贤、徐有贞曰:“真御史也。”遂遣官按核,而命吏部识瑄名,将擢用。吉祥闻之惧,诉于帝,请罪之。不许。

  未几,亨西征还,适彗星见,十三道掌道御史张鹏、盛颙、周斌、费广、张宽、王鉴、赵文博、彭烈、张奎、李人仪、邵铜、郑冕、陶复及御史刘泰、魏翰、康骥将劾亨、吉祥诸违法事。先一日,给事中王铉泄于亨。亨与吉祥泣诉帝,诬鹏等为已诛内官张永从子,结党排陷,欲为永报仇。明日疏入,帝大怒,收鹏及瑄。御文华殿,悉召诸御史,掷弹章,俾自读。斌且读且对,神色自若。至冒功滥职,帝诘之曰:“彼帅将士迎驾,朝廷论功行赏,何云冒滥?”斌曰:“当时迎驾止数百人,光禄赐酒馔,名数具在。今超迁至数千人,非冒滥而何?”帝默然,竟下瑄、鹏及诸御史于狱。榜掠备至,诘主使者,瑄等无所引,乃坐都御史耿九畴、罗绮主谋,亦下狱。论瑄、鹏死,余遣戍。亨等复谮诸言官。帝谕吏部,给事、御史年逾三十者留之,余悉调外。尚书〈王翱〉列上给事中何玘等十三人,御史吴祯等二十三人。诏以玘等为州判官,祯等为知县。会大风震雷,拔木发屋,须臾大雨雹。亨、吉祥家大木俱折,二人亦惧。掌钦天监礼部侍郎汤序本亨党,亦言上天示警,宜恤刑狱。于是帝感悟,戍瑄、鹏铁岭卫,余贬知县,泰、翰、骥三人复职,而玘、祯等亦得无调。玘、鹏行半道,适承天门灾,肆赦放还。或谓当诣亨、吉祥谢,二人卒不往,复谪戍南丹。

  宪宗即位,并还故官。瑄寻迁浙江副使。按行海道,禁将校私纵戍卒。修捍海塘,筑海盐堤岸二千三百丈,民得奠居。为副使十余年,政绩卓然,进按察使。西湖水旧可溉诸县田四十六万顷,时堙塞过半,瑄请浚之。设防置闸,以利灌溉,功未就,卒。海盐人祠祀之。

  子源,字本清,幼习天文,授五官监候。正德元年,刘瑾等乱政,源上言:“自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不止。大角,天王之坐,心宿中星,天王正位也,俱宜安静,今乃动摇。其占曰:‘人主不安,国有忧。’意者陛下轻举逸游,弋猎无度,以致然也。又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明不如常。第二曰天璇,后妃之象。后妃不得其宠则不明,广营宫室妄凿山陵则不明。第三曰天机,不爱百姓,骤兴征徭则不明。第四曰天权,号令不当则不明。伏愿陛下祗畏天戒,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畋,罢骑射,停工作,申严号令,毋轻出入,抑远宠幸,裁节赐予,亲元老大臣,日事讲习,克修厥德,以弭灾变。”疏下礼部,尚书张升等称源忠爱。报闻。

  迨十月,霾雾时作,源言:“此众邪之气,阴冒于阳,臣欺其君,小人擅权,下将叛上。”引譬甚切。瑾怒,矫旨杖三十,释之。又上言:“自正德二年来,占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或东或西,往来不一,乞收揽政柄,思患预防。”盖专指瑾也。瑾大怒,召而叱之曰:“若何官,亦学为忠臣?”源厉声曰:“官大小异,忠一也。”又矫旨杖六十,谪戍肃州。行至河阳驿,以创卒。其妻斩芦荻覆之,葬驿后。

  杨氏父子以忠谏名天下,为士论重。而源小臣抗节,尤人所难。天启初,赐谥忠怀。

  盛颙,字时望,无锡人。周斌,字国用,昌黎人。王鉴,太原人。赵文博,代州人。彭烈,峡江人。李人仪,隆昌人。邵铜,闽县人。郑冕,乐平人。皆进士,授御史。颙降束鹿知县;斌,江阴;鉴,肤施;文博,淳化;烈,江浦;人仪,襄阳;铜,博罗;冕,衡山。并有善政。

  束鹿徭役苦不均,颙为立九则法,继者莫能易。母忧去。服除,民相率诣阙乞还。颙再任,益不用鞭扑。讼者,谕之,辄叩头不复辩。邻邑讼不决,亦皆赴诉,片言折之,各心厌去。郊外有隙地,争来筑室居之,遂成市,号为“清官店”。

  斌在江阴,有惠政。民歌曰:“旱为灾,周公祷之甘露来;水为患,周公祷之阴雨散。”天顺七年,先以荐擢开封知府。而颙等至宪宗嗣位,所司以治行闻。帝曰:“诸臣直谏为权幸所排,又能称职,其悉予郡。”于是擢颙知邵武;鉴,延安;文博,卫辉;烈,河南;人仪,荆州;铜,温州;冕,衡州。颙复以任治剧,调延平。巡按御史上颙政绩;陕西、湖广守臣亦上鉴、人仪居县时治行。皆特赐封诰。

  颙累迁陕西左布政使。时三边多警,岁复洊饥。颙经画馈饷无缺,军民悉安。成化十七年召为刑部右侍郎。居二年,山东旱饥,盗起,改颙左副都御史往巡抚。颙至露祷,大雨霑溉,稿禾复苏。举救荒之政,既振,余粟尚百余万石。又推行九则法于诸府,黜暴除苛,民甚德之。居三年,以老致仕。弘治中卒。

  斌,历广东右布政使。初去江阴,民立生祠。及自开封迁去,民亦涕泣追送焉。鉴,初为御史,尝于左顺门面斥中官非礼。中官怒甚,因考察属都御史萧维祯去之,维祯不可而止。文博,终巡抚河南右副都御史。烈,广东左布政使。费广等无考。

  赞曰:直言敢谏之士,激于事变,奋不顾身,获罪固其所甘心耳。然观尹昌隆死于吕震;耿通陷于高煦;刘球之毙,陈鉴之系,由于王振;杨瑄之戍,厄于石亨、曹吉祥;乃至戴纶谏游猎,陈祚请勤学,钟同、章纶、廖庄倡复储,倪敬等直言时事,皆用贾祸。忠臣之志抑而不伸,亦可悲夫。

卷五十一

  李时勉 陈敬宗 刘铉(萨琦 )邢让(李绍)林瀚(子庭〈木昂〉 庭机孙燫 烃) 谢铎 鲁铎(赵永)

  李时勉,名懋,以字行,安福人。成童时,冬寒,以衾裹足纳桶中,诵读不已。中永乐二年进士。选庶吉士,进学文渊阁,与修《太祖实录》。授刑部主事,复与重修《实录》。书成,改翰林侍读。

  性刚鲠,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十九年,三殿灾,诏求直言。条上时务十五事。成祖决计都北京,时方招徕远人。而时勉言营建之非,及远国入贡人不宜使群居辇下。忤帝意。已,观其他说,多中时病,抵之地;复取视者再,卒多施行。寻被谗下狱。岁余得释,杨荣荐复职。

  洪熙元年复上疏言事。仁宗怒甚,召至便殿,对不屈。命武士扑以金瓜,胁折者三,曳出几死。明日,改交阯道御史,命日虑一囚,言一事。章三上,乃下锦衣卫狱。时勉于锦衣千户某有恩,千户适莅狱,密召医,疗以海外血竭,得不死。仁宗大渐,谓夏原吉曰:“时勉廷辱我。”言已,勃然怒,原吉慰解之。其夕,帝崩。

  宣帝即位已逾年,或言时勉得罪先帝状。帝震怒,命使者:“缚以来,朕亲鞫,必杀之。”已,又令王指挥即缚斩西市,毋入见。王指挥出端西旁门,而前使者已缚时勉从端东旁门入,不相值。帝遥见骂曰:“尔小臣敢触先帝!疏何语?趣言之。”时勉叩头曰:“臣言谅暗中不宜近妃嫔,皇太子不宜远左右。”帝闻言,色稍霁。徐数至六事止。帝令尽陈之。对曰:“臣惶惧不能悉记。”帝意益解,曰:“是第难言耳,草安在?”对曰:“焚之矣。”帝乃太息,称时勉忠,立赦之,复官侍读。比王指挥诣狱还,则时勉已袭冠带立阶前矣。

  宣德五年修《成祖实录》成,迁侍读学士。帝幸史馆,撒金钱赐诸学士。皆俯取,时勉独正立。帝乃出余钱赐之。正统三年以《宣宗实录》成,进学士,掌院事兼经筵官。六年代贝泰为祭酒。八年乞致仕,不允。

  初,时勉请改建国学。帝命王振往视,时勉待振无加礼。振衔之,廉其短,无所得。时勉尝芟彝伦堂树旁枝,振遂言时勉擅伐官树入家。取中旨,与司业赵琬、掌馔金鉴并枷国子监前。官校至,时勉方坐东堂阅课士卷,徐呼诸生品第高下,顾僚属定甲乙,揭榜乃行。方盛署,枷三日不解。监生李贵等千余人诣阙乞贷。有石大用者,上章愿以身代。诸生圜集朝门,呼声彻殿庭。振闻诸生不平,恐激变。及通政司奏大用章,振内惭。助教李继请解于会昌侯孙忠。忠,皇太后父也。忠生日,太后使人赐忠家。忠附奏太后,太后为言之帝。帝初不知也,立释之。继不拘检柙,时勉尝规切之。继不能尽用,然心感时勉言,至是竟得其助。

  大用,丰润人。朴鲁,初不为六馆所知,及是名动京师。明年中乡试,官至户部主事。

  九年,帝视学。时勉进讲《尚书》,辞旨清朗。帝悦,赐予有加。连疏乞致仕,不允。十二年春乃得请。朝臣及国子生饯都门外者几三千人,或远送至登舟,候舟发乃去。

  英宗北狩,时勉日夜悲恸。遣其孙骥诣阙上书,请选将练兵,亲君子,远小人,褒表忠节,迎还车驾,复仇雪耻。景泰元年得旨褒答,而时勉卒矣,年七十七。谥文毅。成化五年,以其孙颙请,改谥忠文,赠礼部侍郎。

  时勉为祭酒六年,列格、致、诚、正四号,训励甚切。崇廉耻,抑奔竞,别贤否,示劝惩。诸生贫不能婚葬者,节省餐钱为赡给。督令读书,灯火达旦,吟诵声不绝,人才盛于昔时。

  始,太祖以宋讷为祭酒,最有名。其后宁化张显宗申明学规,人比之讷。而胡俨当成祖之世,尤称人师。然以直节重望为士类所依归者,莫如时勉。英国公张辅暨诸侯伯奏,愿偕诣国子监听讲。帝命以三月三日往。时勉升师席,诸生以次立,讲《五经》各一章。毕事,设酒馔,诸侯伯让曰:“受教之地,当就诸生列坐。”惟辅与抗礼。诸生歌《鹿鸣》之诗,宾主雍雍,尽暮散去,人称为太平盛事。

  陈敬宗,字光世,慈溪人。永乐二年进士。选庶吉士,进学文渊阁,与修《永乐大典》。书成,授刑部主事。又与修《五经四书大全》,再修《太祖实录》,授翰林侍讲。内艰归。

  宣德元年起修两朝实录。明年转南京国子监司业。帝谕之曰:“侍讲,清华之选;司业,师儒之席。位虽不崇,任则重矣。”九年,秩满,选祭酒,正统三年上书言:“旧制,诸生以在监久近,送诸司历事。比来,有因事予告者,迁延累岁,至拨送之期始赴,实长奸惰,请以肄业多寡为次第。又近有愿就杂职之例,士风卑陋,诚非细故,请加禁止。”从之。

  敬宗美须髯,容仪端整,步履有定则,力以师道自任。立教条,革陋习。六馆士千余人,每升堂听讲,设馔会食,整肃如朝廷。稍失容,即令待罪堂下。僚属惮其严,诬以他事,讼之法司。周忱与敬宗善,曰:“盍具疏自理。”为属草,辞稍迁就。敬宗惊曰:“得无诳君耶?”不果上,事亦竟白。

  满考,入京师,王振欲见之,令忱道意。敬宗曰:“吾为诸生师表,而私谒中贵,何以对诸生?”振知不可屈,乃贻之文锦羊酒,求书程子《四箴》,冀其来谢。敬宗书讫,署名而已。返其币,终不往见。王直为吏部尚书,从容谓曰:“先生官司成久,将荐公为司寇。”敬宗曰:“公知我者,今与天下英才终日论议,顾不乐耶?”性善饮酒,至数斗不乱。襄城伯李隆守备南京,每留饮,声伎满左右。竟日举杯,未尝一盼。其严重如此。

  十二年冬乞休,不允。景泰元年九月与尚书魏骥同引年致仕。家居不轻出。有被其容接者,莫不兴起。天顺三年五月卒,年八十三。后赠礼部侍郎,谥文定。

  初,敬宗与李时勉同在翰林,袁忠彻尝相之。曳二人并列曰:“二公他日功名相埒。”敬宗仪观魁梧,时勉貌稍寝,后二人同时为两京祭酒。时勉平恕得士,敬宗方严。终明世称贤祭酒者,曰南陈北李。

  刘铉,字宗器,长洲人。生弥月而孤。及长,刲股疗母疾。母卒,哀毁,以孝闻。永乐中,用善书征入翰林,举顺天乡试,授中书舍人。宣德时,预修成祖、仁宗《实录》,迁兵部主事,仍供事内廷。正统中,再修《宣宗实录》,进侍讲。以学士曹鼐等荐,与修撰王振教习庶吉士。

  景帝立,进侍讲学士,直经筵。三年,以高谷荐,迁国子祭酒。时以国计不足,放遣诸生,不愿归者停其月廪。铉言:“养才,国家急务。今仓廪尚盈,奈何靳此?”遂得复给。又今甄别六馆生,年老貌寝,学艺疏浅者,斥为民。铉言:“诸生荷教泽久,岂无片长?况离亲戚,弃坟墓,艰苦备至,一旦被斥,非朝廷育才意。乞拣年貌衰而有学者,量授之官。”帝可其奏。寻以母丧归。服阙,赴都,陈询已为祭酒。帝重铉,命与询并任。天顺初,改少詹事,侍东宫讲读。明年十月卒。帝及太子皆赐祭,赙赠有加。宪宗立,赠礼部侍郎,谥文恭。

  铉性介特,言行不苟。教庶吉士及课国子生,规条严整,读书至老弥笃。仲子瀚以进士使南方。濒行,阅其衣箧。比还,箧如故,乃喜曰:“无玷吾门矣。”瀚官终副使,能守父训。

  萨琦,字廷珪。其先西域人,后著籍闽县。举宣德五年进士。历官礼部侍郎兼少詹事。天顺元年卒。琦有文德,狷洁不苟合。名行与铉相颉颃云。

  邢让,字逊之。襄陵人。年十八,举于乡,入国子监。为李时勉所器,与刘珝齐名。登正统十三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

  景泰元年,李实自瓦剌还,请再遣使迎上皇。景帝不许。让疏曰:“上皇于陛下有君之义,有兄之恩,安得而不迎?且令寇假大义以问我,其何辞以应?若从群臣请,仍命实赍敕以往,且述迎复之指。虽上皇还否未可必,而陛下恩义之笃昭然于天下。万一迎而不许,则我得责直于彼,以兴问罪之师,不亦善乎。”疏入,帝委曲谕解之。天顺末,父忧归。未终丧,起修《英宗实录》,进修撰。

  成化二年超迁国子祭酒。慈懿太后崩,议祔庙礼,让率僚属疏谏。两京国学教官,例不得迁擢,让等以为言,由科目者,满考得铨叙。让在太学,亦力以师道自任,修《辟雍通志》,督诸生诵小学及诸经。痛惩谒告之弊,时以此见称,而谤者亦众。为人负才狭中。意所轻重,辄形于词色,名位相轧者多忌之。

  五年擢礼部右侍郎。越二年,以在国子监用会馔钱事,与后祭酒陈鉴、司业张业、典籍王允等,俱得罪坐死。诸生诉阙下,请代。复诏廷臣杂治,卒坐死,赎为民。

  鉴既得罪,吏部尚书姚夔请起致仕礼部侍郎李绍为祭酒。驰召之,而绍已卒。

  绍字克述,安福人。宣德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大学士杨士奇卧病,英宗遣使询人才,士奇举绍等五人以对。土木之败,京师戒严,朝士多遣家南徙。绍曰:“主辱臣死,奚以家为?”卒不遣。累迁翰林学士。以李贤、王翱荐,擢礼部侍郎。成化二年以疾求解职。绍好学问,居官刚正有器局,能奖掖后进。其卒也,帝深惜之。

  林瀚,字亨大,闽人。父元美,永乐末进士,抚州知府。瀚举成化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再迁谕德,请急归。

  弘治初,召修《宪宗实录》。充经筵讲官。稍迁国子监祭酒,进礼部右侍郎,掌监事如故。典国学垂十年,馔银岁以百数计,悉贮之官,以次营立署舍。师儒免僦居,由瀚始。历吏部左、右侍郎。

  十三年拜南京吏部尚书。以灾异率群僚陈十二事。御史王献臣自辽东逮下诏狱,儒士孙伯坚等夤缘为中书舍人。瀚疏争,忤旨。乞罢,不许。已,奏请重根本:曰保固南京,曰佑启皇储,曰抚绥百姓,曰增进贤才。

  正德元年四月,吏部尚书马文升去位,言官丘俊、石介等荐瀚。帝用侍郎焦芳,乃改瀚南京兵部,参赞机务。命未至,瀚引疾乞休,因陈养正心、崇正道、务正学、亲正人四事。优诏慰留。时灾异数见,瀚及南京诸臣条时政十二事。语涉近幸,多格不行。

  瀚素刚方,与守备中官不合,他内臣进贡道其地者,瀚每裁抑之,遂交谮于刘瑾。会刘健、谢迁罢政,瀚闻太息。言官戴铣等以留健、迁被征,瀚独赆送,瑾闻益恨。明年二月假铣等狱词,谪瀚浙江参政。致仕。旋指为奸党。瑾诛,复官,致仕。予月廪岁隶如故事。寻命有司岁时存问。瀚为人谦厚,而自守介然。卒年八十六。赠太子太保,谥文安。子九人,庭〈木昂〉、庭机最显。

  庭〈木昂〉,字利瞻。瀚次子也。弘治十二年进士。授兵部主事。历职方郎中。吏部尚书张彩欲改为御史,固谢之,乃以为苏州知府。频岁大水,疏请停织造,罢繁征,割关课备振。再上,始报可。迁云南左参政。正德九年,以父老乞侍养。时子炫已成进士,官礼部主事,亦谒假归。三世一堂,乡人称盛事。

  嘉靖初,父忧,服阕,起官江西,历湖广左、右布政使。举治行卓异,擢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历工部右侍郎。应诏言郊坛大工,南城、西苑相继兴作,请以俭约先天下。又因灾伤,乞撤还采木、烧造诸使。进左,拜尚书,加太子太保。时帝方大兴土木功,庭〈木昂〉所规画多称意。会诏建沙河行宫,庭〈木昂〉议加天下田赋,为御史桑乔、给事中管见所劾。乞罢,归卒,赠少保,谥康懿。炫终通政司参议。

  庭机,字利仁,瀚季子也。嘉靖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迁司业,擢南京祭酒,累迁至工部尚书。穆宗立,调礼部,俱官陪京。时子燫已为祭酒,遂致仕归。万历九年卒,年七十有六。赠太子太保,谥文僖。子燫、烃。

  燫,字贞恒,庭机长子。嘉靖二十六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景恭王就邸,命燫侍讲读。三迁国子祭酒。自燫祖瀚,父庭机,三世为祭酒,前此未有也。隆度改元,擢礼部右侍郎,充日讲官。寇犯边,条上备边七事。改吏部,调南京吏部,署礼部事。魏国公徐鹏举废长立幼,燫持不可。万历元年进工部尚书,改礼部。仍居南京。名位一与父庭机等。母丧去官。服阕,以庭机笃老侍养,家居七年,先父庭机卒。赠太子少保,谥文恪。明代三世为尚书,并得谥文。林氏一家而已。子世勤,性笃孝。芝生者三,枯篁复青。御史上其事,被旌。

  烃字贞翟,庭机次子也。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广西副使。兄燫卒,请急归养。久之,历太仆少卿。因灾异极陈矿税之害,请释逮系诸臣。不报。终南京工部尚书致仕。林氏三世五尚书,皆内行修洁,为时所称。

  谢铎,字鸣治,浙江太平人。天顺末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预修《英宗实录》。性介特,力学慕古,讲求经世务。

  成化九年校勘《通鉴纲目》,上言:“《纲目》一书,帝王龟鉴。陛下命重加考定,必将进讲经筵,为致治资也。今天下有太平之形,无太平之实,因仍积习,废实徇名。曰振纲纪,而小人无畏忌;曰励风俗,而缙绅弃廉耻。饬官司,而污暴益甚;恤军民,而罢敝益极。减省有制,而兴作每疲于奔命;蠲免有诏,而征敛每困于追呼。考察非不举,而幸门日开;简练非不行,而私挠日众。赏竭府库之财,而有功者不劝;罚穷谳覆之案,而有罪者不惩。以至修省祈祷之命屡颁,水旱灾伤之来不绝。禁垣被震,城门示灾,不思疏动旋转,以大答天人之望,是则诚可忧也。愿陛下以古证今,兢兢业业,然后可长治久安,而载籍不为无用矣。”帝不能从。

  时塞上有警,条上备边事宜,请养兵积粟,收复东胜、河套故疆。又言:“今之边将,无异晚唐债帅。败则士卒受其殃,捷则权豪蒙其赏。且克侵军饷,办纳月钱,三军方怨愤填膺,孰肯为国效命者?”语皆切时弊。秩满,进侍讲,直经筵。遭两丧,服除,以亲不逮养,遂不起。

  弘治初,言者交荐,以原官召修《宪宗实录》。三年擢南京国子祭酒。上言六事,曰择师儒,慎科贡,正祀典,广载籍,复会馔,均拨历。其正祀典,请进宋儒杨时而罢吴澄。礼部尚书傅瀚持之,乃进时而澄祀如故。

  明年谢病去。家居将十年,荐者益众。会国子缺祭酒,部议起之。帝素重铎,擢礼部右侍郎,管祭酒事。屡辞,不许。时章懋为南祭酒,两人皆人师,诸生交相庆。居五年,引疾归。

  铎经术湛深,为文章有体要。两为国子师,严课程,杜请谒,增号舍,修堂室,扩庙门。置公廨三十余居其属。诸生贫者周恤之,死者请官定制为之殓。家居好周恤族党,自奉则布衣蔬食。正德五年卒。赠礼部尚书,谥文肃。

  鲁铎,字振之,景陵人。弘治十五年会试第一。历编修。闭门自守,不妄交人。武宗立,使安南,却其馈。

  正德二年迁国子监司业。累擢南祭酒,寻改北。铎屡典成均,教士切实为学,不专章句。士有假归废学者,训饬之,悔过乃已。久之,谢病归。

  嘉靖初,以刑部尚书林俊荐,用孝宗朝谢铎故事,起南祭酒。逾年,复请致仕。累征不起,卒。谥文恪。

  铎以德望重于时。居乡,有盗掠牛马,或绐云:“鲁祭酒物也”,舍之去。大学士李东阳生日,铎为司业,与祭酒赵永皆其门生也,相约以二帕为寿。比检笥,亡有,徐曰:“乡有馈乾鱼者,盍以此往?”询诸庖,食过半矣,以其余诣东阳。东阳喜,为烹鱼置酒,留二人饮,极欢乃去。

  永,字尔锡,临淮人。与铎同年进士,亦官编修。复与铎相继为祭酒。寻迁南京礼部侍郎。大学士杨一清重其才,欲引以自助,乃为他语挑之。永正色曰:“可以缨冠污吾道乎?”遂请致仕去。人服其廉介。

  赞曰:明太祖时,国学师儒,体貌优重。魏观、宋讷为祭酒,造就人才,克举其职。诸生衔命奉使,往往擢为大官,不专以科目进也。中叶以还,流品稍杂,拨历亦为具文,成均师席,不过为儒臣序迁之地而已。李时勉、陈敬宗诸人,方廉清鲠,表范卓然,类而传之,庶观者有所法焉。

卷五十二

  邹缉(郑维桓 柯暹 )弋谦(黄骥) 黄泽(孔友谅 )范济 聊让(郭佑 胡仲伦 华敏 贾斌) 左鼎(练纲 ) 曹凯(许仕达 ) 刘炜(尚褫) 单宇(姚显 杨浩 ) 张昭(贺炀 ) 高瑶(虎臣)

  邹缉,字仲熙,吉水人。洪武中举明经,授星子教谕。建文时入为国子助教。成祖即位,擢翰林侍讲。立东宫,兼左中允,屡署国子监事。

  永乐十九年,三殿灾,诏求直言,缉上疏曰:

  陛下肇建北京,焦劳圣虑,几二十年。工大费繁,调度甚广,冗官蚕食,耗费国储。工作之夫,动以百万,终岁供役,不得躬亲田亩以事力作。犹且征求无艺,至伐桑枣以供薪,剥桑皮以为楮。加之官吏横征,日甚一日。如前岁买办颜料,本非土产,动科千百。民相率敛钞,购之他所。大青一斤,价至万六千贯。及进纳,又多留难,往复展转,当须二万贯钞,而不足供一柱之用。其后既遣官采之产所,而买办犹未止。盖缘工匠多派牟利,而不顾民艰至此。

  夫京师天下根本。人民安则京师安,京师安则国本固而天下安。自营建以来,工匠小人假托威势,驱迫移徙,号令方施,庐舍已坏。孤儿寡妇哭泣叫号,仓皇暴露,莫知所适。迁移甫定,又复驱令他徒,至有三四徙不得息者。及其既去,而所空之地,经月逾时,工犹未及。此陛下所不知,而人民疾怨者也。

  贪官污吏,遍布内外,剥削及于骨髓。朝廷每遣一人,即是其人养活之计。虐取苛求,初无限量。有司承奉,惟恐不及。间有廉强自守、不事干媚者,辄肆谗毁,动得罪谴,无以自明。是以使者所至,有司公行货赂,剥下媚上,有同交易。夫小民所积几何,而内外上下诛求如此。

  今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水旱相仍,民至剥树皮掘草根以食。老幼流移,颠踣道路,卖妻鬻子以求苟活。而京师聚集僧道万余人,日耗廪米百余石,此夺民食以养无用也。

  至报效军士,朝廷厚与粮赐。及使就役,乃骄傲横恣,闲游往来。此皆奸诡之人,惧还原伍,假此规避,非真有报效之心也。

  朝廷岁令天下织锦、铸钱,遣内官买马外蕃,所出常数千万,而所取曾不能一二。马至虽多,类皆驽下。责民牧养,骚扰殊甚。及至死伤,辄令赔补。马户贫困,更鬻妻子。此尤害之大者。

  漠北降人,赐居室,盛供帐,意欲招其同类也。不知来者皆怀窥觇,非真远慕王化,甘去乡士。宜求来朝之后,遣归本国,不必留为后日子孙患。

  至宫观祷祠之事,有国者所当深戒。古人有言,淫祀无福。况事无益以害有益,蠹财妄费者乎!凡此数事,皆下失民心,上违天意。怨讟之兴,实由于此。

  夫奉天殿者,所以朝群臣,发号令,古所谓明堂也。而灾首及焉,非常之变也。非省躬责己,大布恩泽,改革政化,疏涤天下穷困之人,不能回上天谴怒。前有监生生员,以单丁告乞侍亲,因而获罪遣戍者,此实有亏治体。近者大赦,法司执滞常条,当赦者尚复拘系。并乞重加湔洗,蠲除租赋,一切勿征。有司百官全其廪禄,拔简贤才,申行荐举,官吏贪赃蠹政者,核其罪而罢黜之。则人心欢悦,和气可臻,所以保安宗社,为国家千万年无穷之基,莫有大于此者矣。

  且国家所恃以久长者,惟天命人心,而天命常视人心为去留。今天意如此,不宜劳民。当还都南京,奉谒陵庙,告以灾变之故。保养圣躬休息于无为。毋听小人之言,复有所兴作,以误陛下于后也。

  书奏,不省。

  时三殿初成,帝方以定都诏天下,忽罹火灾,颇惧,下诏求直言。及言者多斥时政,帝不怿,而大臣复希旨诋言者。帝于是发怒,谓言事者谤讪,下诏严禁之,犯者不赦。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俱下狱;御史郑维桓、何忠、罗通、徐瑢,给事中柯暹俱左官交阯。惟缉与主事高公望、庶吉士杨复得无罪。是年冬,缉进右庶子兼侍讲。明年九月卒于官。

  缉博极群书,居官勤慎,清操如寒士。子循,宣德中为翰林待诏,请赠父母。帝谕吏部曰:“曩皇祖征沙漠,朕守北京,缉在左右,陈说皆正道,良臣也,其予之。”

  郑维桓,慈溪人。永乐十三年进士。出知交阯南清州,卒。柯暹,池州建德人。由乡举出知交阯酹州。累官浙江、云南按察使。

  弋谦,代州人。永乐九年进士。除监察御史。出按江西,言事忤旨,贬峡山知县。复坐事免归。

  仁宗在东宫,素知谦骨鲠。及嗣位,召为大理少卿。直陈时政,言官吏贪残,政事多非洪武之旧,及有司诛求无艺。帝多采纳。既复言五事,词太激,帝乃不怿。尚书吕震、吴中,侍郎吴廷用,大理卿虞谦等因劾谦诬罔,都御史刘观令众御史合纠谦。帝召杨士奇等言之,士奇对曰:“谦不谙大体,然心感超擢恩,欲图报耳。主圣则臣直,惟陛下优容之。”帝乃不罪谦。然每见谦,词色甚厉。士奇从容言:“陛下诏求直言,谦言不当,触怒。外廷悚惕,以言为戒。今四方朝觐之臣皆集阙下,见谦如此,将谓陛下不能容直言。”帝惕然曰:“此固朕不能容,亦吕震辈迎合以益朕过,自今当置之。”遂免谦朝参,令专视司事。

  未几,帝以言事者益少,复召士奇曰:“朕怒谦矫激过实耳,朝臣遂月余无言。尔语诸臣,白朕心。”士奇曰:“臣空言不足信,乞亲降玺书。”遂令就榻前书敕引过曰:“朕自即位以来,臣民上章以数百计,未尝不欣然听纳。苟有不当,不加谴诃,群臣所共知也。间者,大理少卿弋谦所言,多非实事,群臣迎合朕意,交章奏其卖直,请置诸法。朕皆拒而不听,但免谦朝参。而自是以来,言者益少。今自去冬无雪,春亦少雨,阴阳愆和,必有其咎,岂无可言?而为臣者,怀自全之计,退而默默,何以为忠?朕于谦一时不能含容,未尝不自愧咎。尔群臣勿以前事为戒,于国家利弊、政令未当者,直言勿讳。谦朝参如故。”时中官采木四川,贪横。帝以谦清直,命往治之。擢谦副都御史,赐钞以行,遂罢采木之役。

  宣德初,交阯右布政戚逊以贪淫黜,命谦往代。王通弃交阯,谦亦论死。正统初,释为民。土木之变,谦布衣走阙下,荐通及甯懋、阮迁等十三人,皆奇才可用。众议以通副石亨,谦请专任通,事遂寝。廷臣以谦负重名,奏留之,亦不报。景泰二年复至京,疏荐通等,不纳。罢归,未几卒。仁宗性宽大,容直言,谦以故得无罪,反责吕震等。而黄骥言西域事,帝亦诮震而行其言。

  骥,全州人。洪武中,中乡举。为沙县教谕。永乐时擢礼科给事中,常三使西域。仁宗初,上疏言:“西域贡使多商人假托,无赖小人投为从者,乘传役人,运贡物至京师,赏赉优厚。番人慕利,贡无虚月,致民失业妨农。比其使还,多赍货物,车运至百余辆。丁男不足,役及妇女。所至辱驿官,鞭夫隶,无敢与较者。乞敕陕西行都司,惟哈密诸国王遣使入贡者,许令来京,止正副使得乘驿马,陕人庶少苏。至西域所产,惟马切边需,应就给甘肃军士。其碙砂、梧桐、硷之类,皆无益国用,请一切勿受,则来者自稀,浮费益省。”帝以示尚书吕震,且让之曰:“骥尝奉使,悉西事。卿西人,顾不悉邪?骥言是,其即议行。”后迁右通政,与李琦、罗汝敬抚谕交阯,不辱命。使还,寻卒。

  黄泽,闽县人。永乐十年进士。擢河南左参政。南阳多流民,拊循使复业。尝率丁役至北京,周恤备至。久之,调湖广。仁宗即位,入觐,言时政,多见采。

  宣宗立,下诏求言。泽上疏言正心、恤民、敬天、纳谏、练兵、重农、止贡献、明赏罚、远嬖幸、汰冗官十事。其言远嬖幸曰:“刑余之人,其情幽阴,其虑险谲。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大巧似愚。一与之亲,如饮醇酒,不知其醉;如噬甘腊,不知其毒。宠之甚易,远之甚难。是以古者宦寺不使典兵干政,所以防患于未萌也。涓涓弗塞,将为江河。此辈宜一切疏远,勿使用事。汉、唐已事,彰彰可监。”当成祖时,宦官稍稍用事,宣宗浸以亲幸。泽于十事中此为尤切。帝虽嘉叹,不能用也。其后设内书堂,而中人多通书晓文义。宦寺之盛,自宣宗始。

  宣德三年擢浙江布政使。复上言平阳、丽水等七县银冶宜罢,并请尽罢诸坑冶,语甚切。帝叹息曰:“民困若此,朕何由知?遣官验视,酌议以闻。”泽在官有政绩,然多暴怒,盐运使丁鎡不避道,挞之,为所奏。巡按御史马谨亦劾泽九载秩满,自出行县,敛白金三千两偿官物,且越境过家。遂逮下狱。正统六年黜为民。初,泽奏金华、台州户口较洪武时耗减,而岁造弓箭如旧,乞减免。下部议得允,而泽已罢官逾月矣。

  孔友谅,长洲人。永乐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出知双流县。宣宗初,上言六事:

  一曰,守令亲民之官,古者不拘资格,必得其人;不限岁月,使尽其力。今居职者多不知抚字之方,而廉干得民心者,又迁调不常,差遣不一。或因小事连累,朝夕营治,往来道路,日不暇给。乞敕吏部,择才望素优及久历京官者任之。谕戒上司,毋擅差遣,假以岁月,责成治效。至远缺佐贰,多经裁减,独员居职。或遇事赴京,多委杂职署事,因循苟且,政令无常,民不知畏。今后路远之缺,常留一正员任事,不得擅离,庶法有常守。

  二曰,科举所以求贤,必名实相副,非徒夸多而已。今秋闱取士动一二百人。弊既多端,侥幸过半。会试下第,十常八九,其登第者,实行或乖。请于开科之岁,详核诸生行履。孝弟忠信、学业优赡者,乃许入试。庶浮薄不致滥收,而国家得真才之用。

  三曰,禄以养廉,禄入过薄,则生事不给。国朝制禄之典,视前代为薄。今京官及方面官稍增俸禄,其余大小官自折钞外,月不过米二石,不足食数人。仰事俯育,与道路往来,费安所取资?贪者放利行私,廉者终窭莫诉。请敕户部勘实天下粮储,以岁支之余,量增官俸。仍令内外风宪官,采访廉洁之吏,重加旌赏。则廉者知劝,贪者知戒。

  四曰,古者赋役量土宜,验丁口,不责所无,不尽所有。今自常赋外,复有和买、采办诸事。自朝廷视之,不过令有司支官钱平买。而无赖之辈,关通吏胥,垄断货物,巧立辨验、折耗之名,科取数倍,奸弊百端。乞尽停采买,减诸不急务,则国赋有常,民无科扰。

  其二事言汰冗员,任风宪,言者多及之,不具载。

  宣德八年,命吏部择外官有文学者六十八人试之,得友谅及进士胡端祯等七人,悉令办事六科。居二年,皆授给事中,惟友谅未授官而卒。

  范济,元进士。洪武中,以文学举为广信知府,坐累谪戍兴州。宣宗即位,济年八十余矣,诣阙言八事:

  其一曰楮币之法,昉于汉、唐。元造元统交钞,后又造中统钞。久而物重钞轻,公私俱敝,乃造至元钞与中统钞兼行。子母相权,新陈通用。又令民间以昏钞赴平准库,中统钞五贯得换至元钞一贯。又其法日造万锭,共计官吏俸稍、内府供用若干,天下正税杂课若干,敛发有方,周流不滞,以故久而通行。太祖皇帝造大明宝钞。以钞一贯当白金一两,民欢趋之。迄今五十余年,其法稍弊,亦由物重钞轻所致。愿陛下因时变通,重造宝钞,一准洪武初制,使新旧兼行。取元时所造之数而增损之,审国家度支之数而权衡之。俾钞少而物多,钞重而物轻。严伪造之条,开倒换之法,推陈出新,无耗无阻,则钞法流通,永永无弊。

  其二曰备边之道,守险为要。若朔州、大同、开平、宣府、大宁,乃京师之藩垣,边徼之门户。士可耕,城可守。宜盛兵防御,广开屯田,修治城堡,谨烽火,明斥堠。毋贪小利,毋轻远求,坚壁清野,使无所得。俟其惫而击之,得利则止,毋穷追深入。此守边大要也。

  其三曰兵不在多,在于堪战。比者多发为事官吏人民充军塞上,非白面书生,则老弱病废。遇有征行,有力者得免,贫弱者备数。器械不完,糗粮不具。望风股栗,安能效死?今宜选其壮勇,勤加训练,余但令乘城击柝,趋走牙门,庶几各得其用。

  其四曰民病莫甚于勾军。卫所差官至六七员,百户差军旗亦二三人,皆有力交结及畏避征调之徒,重贿得遣。既至州县,擅作威福,迫胁里甲,恣为奸私。无丁之家,诛求不已;有丁之户,诈称死亡。托故留滞,久而不还。及还,则以所得财物,遍贿官吏,朦胧具覆。究其所取之丁,十不得一,欲军无缺伍难矣。自今军士有故,令各卫报都督府及兵部,府、部谍布政、按察司。令府州县准籍贯姓名,勾取送卫,则差人骚扰之弊自绝。

  其五曰洪武中令军士七分屯田,三分守城,最为善策。比者调度日繁,兴造日广,虚有屯种之名,田多荒芜。兼养马、采草、伐薪、烧炭,杂役旁午,兵力焉得不疲、农业焉得不废?愿敕边将课卒垦荒,限以顷亩,官给牛种,稽其勤惰,明赏罚以示劝惩。则塞下田可尽垦,转饷益纾,诸边富实,计无便于此者。

  其六曰,学校者,风化之源,人材所自出,贵明体适用,非徒较文艺而已也。洪武中妙选师儒,教养甚备,人材彬彬可观。迩来士习委靡,立志不弘,执节不固。平居无刚方正大之气,安望其立朝为名公卿哉!宜选良士为郡县学官,择民间子弟性行端谨者为生徒,训以经史,勉以节行。俟其有成,贡于国学。磨砻砥砺,使其气充志定,卓然成材,然后举而用之,以任天下国家事无难矣。

  其七曰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汉高祖解平城之围,未闻萧、曹劝以复仇;唐太宗御突厥于便桥,未闻房、杜劝以报怨。古英君良相不欲疲民力以夸武功,计虑远矣。洪武初年尝赫然命将,欲清沙漠。既以馈运不继,旋即颁师。遂撤东胜卫于大同,塞山西阳武谷口,选将练兵,扼险以待。内修政教,外严边备,广屯田,兴学校,罪贪吏,徙顽民。不数年间,朵儿只巴献女,伯颜帖木儿、乃儿不花等相继擒获,纳哈出亦降。此专务内治,不勤远略之明效也。伏望远鉴汉、唐,近法太祖,毋以穷兵黩武为快,毋以犁庭扫穴为功。弃捐不毛之地,休养冠带之民,俾竭力于田桑,尽心于庠序。边塞绝伤痍之苦,闾里绝呻吟之声。将无幸功,士无夭阏,远人自服,荒外自归。国祚灵长于万年矣。

  其八曰官不在众,在乎得人。国家承大乱后,因时损益,以府为州,以州为县。继又裁并小县之粮不及俸者,量民数以设官。民多者县设丞薄,少者知县、典史而已。其时官无废事,民不愁劳。今藩、臬二司及府、州、县官,视洪武中再倍,政愈不理,民愈不宁,奸弊丛生,诈伪滋起。甚有官不能听断,吏不谙文移,乃容留书写之人,在官影射,贿赂公行,狱讼淹滞,皆官冗吏滥所致也。望断自宸衷,凡内外官吏,并依洪武中员额,冗滥者悉汰,则天工无旷,庶绩咸熙,而天下大治矣。

  奏上,命廷臣议之。尚书吕震以为文辞冗长,且事多已行,不足采。帝曰:“所言甚有学识,多契朕心,当察其素履以闻。”震乃言:“济故元进士,曾守郡,坐事戍边。”帝曰:“惜哉斯人!令久淹行伍,今犹足用。”震曰:“年老矣。”帝曰:“国家用人,正须老成,但不宜任以繁剧。”乃以济为儒学训导。

  聊让,兰州人。肃府仪卫司余丁也。好学有志尚,明习时务。景帝嗣位,惩王振蒙蔽,大辟言路,吏民皆得上书言事。景泰元年六月,让诣阙陈数事,其略曰:

  迩岁土木繁兴,异端盛起,番僧络驿,污吏纵横,相臣不正其非,御史不劾其罪,上下蒙蔽,民生凋瘵。狡寇犯边,上皇播越。陛下枕戈尝胆之秋,可不拔贤举能,一新政治乎?昔宗、岳为将,敌国不敢呼名;韩、范镇边,西贼闻之破胆。司马光居相位,强邻戒勿犯边。今文武大臣之有威名德望者,宜使典枢要,且延访智术才能之士,布满朝廷,则也先必畏服,而上皇可指日还矣。

  大臣,阳也;宦寺,阴也。君子,阳也;小人,阴也。近日食地震,阴盛阳微,谪见天地。望陛下总揽乾纲,抑宦寺使不得预政,遏小人俾不得居位,则阴阳顺而天变弭矣。天下治乱,在君心邪正。田猎是娱,宫室是侈,宦寺是狎,三者有一,足蛊君心。愿陛下涵养克治,多接贤士大夫,少亲宦官宫妾,自能革奢靡,戒游佚,而心无不正矣。

  尧立谤木,恐人不言,所以圣;秦除谥法,恐人议己,所以亡。陛下广从谏之量,旌直言之臣,则国家利弊,闾阎休戚,臣下无所顾忌,而言无不尽矣。苏子曰:“平居无犯颜敢谏之臣,则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士。”愿陛下恒念是言而审察之。

  书奏,帝颇嘉纳之。后四年,让登进士。官知县卒。

  景泰二年,监生郭佑亦上书言兵事,略曰:

  逆寇犯顺,上皇蒙尘,此千古非常之变,百世必报之仇也。今使臣之来,动以数千,务骄蹇责望于我,而我乃隐忍姑息,致贼势日张,我气日索,求和与和,求战与战,是和战之权,不在我而在贼也。愿陛下结人心,亲贤良,以固国本,广储蓄,练将士,以壮国气。正分定名,裁之以义。如桀骜侵轶,则提兵问罪。使大漠之南,不敢有匹马阑入,乃可保百年无虞。不然西北力罢,东南财竭,不能一日安枕矣。昨以国用耗乏,谋国大臣欲纾一时之急,令民纳粟者赐冠带。今军旅稍宁,行之如故。农工商贩之徒,不较贤愚,惟财是授。骄亲戚,夸乡里,长非分之邪心。赃污吏罢退为民,欲掩闾党之耻,纳粟纳草,冠带而归。前以冒货去职,今以输货得官,何以禁贪残、重名爵?况天下统一,藏富在民,未至大不得已,而举措如此,是以空乏启寇心也。章下廷议,格不行。

  又有胡仲伦者,云南盐课提举司吏目也。缘事入都,会上皇北狩,也先欲妻以妹,上皇因遣广宁伯刘安入言于帝。仲伦上疏争之,言:“今日事不可屈者有七。降万乘之尊,与谐婚媾,一也。敌假和议,使我无备,二也。必欲为姻,骄尊自大,三也。索金帛,使我坐困,四也。以送驾为名,乘机入犯,五也。逼上皇手诏,诱取边城,六也。欲求山后之地,七也。稍从其一,大事去矣。曩上皇在位,王振专权。忠谏者死,鲠直者戍;君子见斥,小人骤迁。章奏多决中旨,黑白混淆,邪正倒置。闽、浙之寇方殷,瓦剌之衅大作。陛下宜亲贤远奸,信赏必罚,通上情,达下志。卖国之奸无所投隙,仓卒之变末由发机,朝廷自此尊,天下自此安矣。”帝嘉纳焉。

  又有华敏者,南京锦衣军余也。意气慷慨,读书通大义,愤王振乱国,与侪辈言辄裂眦怒詈。景泰三年九月上书曰:

  近年以来,内官袁琦、唐受、喜宁、王振专权害政,致国事倾危。望陛下防微杜渐,总揽权纲,为子孙万世法。不然恐祸稔萧墙,曹节、侯览之害,复见于今日。臣虽贱陋,不胜痛哭流涕。谨以虐军害民十事,为陛下痛切言之。内官家积金银珠玉,累室兼籝,从何而至?非内盗府藏,则外朘民膏。害一也。怙势矜宠,占公侯邸舍,兴作工役,劳扰军民。害二也。家人外亲,皆市井无籍之子,纵横豪悍,任意作奸,纳粟补官,贵贱淆杂。害三也。建造佛寺,耗费不赀,营一己之私,破万家之产。害四也。广置田庄,不入赋税,寄户郡县,不受征徭,阡陌连亘,而民无立锥。害五也。家人中盐,虚占引数,转而售人,倍支钜万,坏国家法,豪夺商利。害六也。奏求塌房,邀接商旅,倚势赊买,恃强不偿,行贾坐敝,莫敢谁何。害七也。卖放军匠,名为伴当,俾办月钱,致内府监局营作乏人,工役烦重,并力不足。害八也。家人贸置物料,所司畏惧,以一科十,亏官损民。害九也。监作所至,非法酷刑,军匠涂炭,不胜怨酷。害十也。章下礼部,寝不行。

  又有贾斌者,商河人,山西都司令史也。亦疏言宦官之害,引汉桓帝、唐文宗、宋徽钦为戒。且献所辑《忠义集》四卷,采史传所记直谏尽忠守节之士,而宦官恃宠蠹政,可为鉴戒者附焉,乞命工刊布。礼部以其言当,乞垂鉴纳,不必刊行。帝报闻。

  左鼎,字周器,永新人。正统七年进士。明年,都御史王文以御史多阙,请会吏部于进士选补。帝从之。尚书王直考鼎及白圭等十余人,晓谙刑名,皆授御史。而鼎得南京。寻改北,巡按山西。

  时英宗北狩,兵荒洊臻。请蠲太原诸府税粮,停大同转饷夫,以苏其困。也先请和,抗言不可。寻以山东、河南饥,遣鼎巡视,民赖以安。律,官吏故勘平人致死者抵罪,时以给事中于泰言,悉得宽贳。鼎言:“小民无知,情贷可也。官吏深文巧诋,与故杀何异?法者,天下之公,不可意为轻重。”自是论如律。

  景泰四年疏言:

  瓦剌变作,将士无用,由军政不立。谓必痛惩前弊,乃今又五年矣。貂蝉盈座,悉属公侯;鞍马塞途,莫非将帅。民财岁耗,国帑日虚。以天下之大,土地兵甲之众,曾不能振扬威武,则军政仍未立也。昔太祖定律令,至太宗,暂许有罪者赎,盖权宜也。乃法吏拘牵,沿为成例,官吏受枉法财,悉得减赎。骫骳如此,复何顾惮哉。国初建官有常,近始因事增设。主事每司二人,今有增至十人者矣。御史六十人,今则百余人矣。甚至一部有两尚书,侍郎亦倍常额,都御史以数十计,此京官之冗也。外则增设抚民、管屯官。如河南参议,益二而为四,佥事益三而为七,此外官之冗也。天下布、按二司各十余人,乃岁遣御史巡视,复遣大臣巡抚镇守。夫今之巡抚镇守,即曩之方面御史也。为方面御史,则合众人之长而不足;为巡抚镇守,则任一人之智而有余。有是理邪?至御史迁转太骤,当以六年为率。令其通达政事,然后可以治人。巡按所系尤重,毋使初任之员,漫然尝试。其余百执事,皆当慎择而久任之。帝颇嘉纳。

  未几,复言:国家承平数十年,公私之积未充。一遇军兴,抑配横征,鬻官市爵,率行衰世苟且之政,此司邦计者过也。臣请痛抑末技,严禁游惰,斥异端使归南亩,裁冗员以省虚糜。开屯田而实边,料士伍而纾饟。寺观营造,供佛饭僧,以及不急之工,无益之费,悉行停罢。专以务农重粟为本,而躬行节俭以先之,然后可阜民而裕国也。倘忍不加务,任掊克聚敛之臣行朝三暮四之术,民力已尽而征发无已,民财已竭而赋敛日增。苟纾目前之急,不恤意外之虞,臣窃惧焉。章下户部。尚书金濂请解职,帝不许。鼎言亦不尽行。

  逾月,以灾异,偕同官陈救弊恤民七事。末言:“大臣不乏奸回,宜黜罢其尤,用清政本。”帝善其言,下诏甄别,而大臣辞职并慰留。给事中林聪请明谕鼎等指实劾奏,鼎、聪等乃共论吏部尚书何文渊、刑部尚书俞士悦、工部侍郎张敏、通政使李锡不职状。锡罢,文渊致仕。

  鼎居官清勤,卓有声誉。御史练纲以敢言名,而鼎尤善为章奏。京师语曰:“左鼎手,练纲口。”自公卿以下咸惮之。

  鼎出为广东右参政。会英宗复位,以郭登言,召为左佥都御史。逾年卒。

  练纲,字从道,长洲人。祖则成,洪武时御史。纲举乡试,入国子监。历事都察院。郕王监国,上中兴八策。也先将入犯,复言:“和议不可就,南迁不可从,有持此议者,宜立诛。安危所倚,惟于谦、石亨当主中军,而分遣大臣守九门,择亲王忠孝著闻者,令同守臣勤王。檄陕西守将调番兵入卫。”帝悉从之。

  纲有才辨,急功名。都御史陈镒、尚书俞士悦皆纲同里,念纲数陈是政有声,且畏其口,遂荐之,授御史。

  景泰改元,上时政五事。巡视两淮盐政。驸马都尉赵辉侵利,劾奏之。三年冬,偕同官应诏陈八事,并允行。亡何,复偕同官上言:“吏部推选不公,任情高下,请置尚书何文渊、右侍郎项文曜于理。尚书王直、左侍郎俞山素行本端,为文曜等所罔,均宜按问。”帝虽不罪,终以纲等为直。明年命出赞延绥军务,自陈名轻责重,乞授佥都御史。帝曰:“迁官可自求耶?”遂寝其命。

  初,京师戒严,募四方民壮分营训练,岁久多逃,或赴操不如期,廷议编之尺籍。纲等言:“召募之初,激以忠义,许事定罢遣。今展转轮操,已孤所望,况其逃亡,实迫寒馁,岂可遽著军籍。边方多故,倘更召募,谁复应之?”诏即除前令。

  五年巡按福建,与按察使杨珏互讦,俱下吏。谪珏黄州知府,纲邠州判官。久之卒。

  曹凯,字宗元,益都人。正统十年进士。授刑科给事中。磊落多壮节。

  英宗北征,谏甚力,且曰:“今日之势,大异澶渊。彼文武忠勇,士马劲悍。今中贵窃权,人心玩愒。此辈不惟以陛下为孤注,即怀、愍、徽、钦亦何暇恤?”帝不从,乘舆果陷。凯痛哭竟日,声彻禁庭,与王竑共击马顺至死。

  景泰中,迁左。给事中林聪劾何文渊、周旋,诏宥之。凯上殿力诤,二人遂下吏。时令输豆得补官,凯争曰:“近例,输豆四千石以上,授指挥。彼受禄十余年,费已偿矣,乃令之世袭,是以生民膏血养无功子孙,而彼取息长无穷也。有功者必相谓曰:吾以捐躯获此,彼以输豆亦获此,是朝廷以我躯命等于荏菽,其谁不解体!乞自今惟令带俸,不得任事传袭,文职则止原籍带俸。”帝以为然,命已授者如故,未授者悉如凯议。

  福建巡按许仕达与侍郎薛希琏相讦,命凯往勘。用荐,擢浙江右参政。时诸卫武职役军办纳月钱,至四千五百余人,以凯言禁止。镇守都督李信擅募民为军,糜饷万余石,凯劾奏之。信虽获宥,诸助信募军者咸获罪,在浙数年,声甚著。

  初,凯为给事,常劾武清侯石亨。亨得志,修前憾,谪凯卫经历,卒。

  许仕达,歙人。正统十年进士。擢御史。景泰元年四月上疏言灾沴数见,请帝痛自修省。帝深纳之。未几,复请于经筵之余,日延儒臣讲论经史。帝亦优诏褒答。巡按福建,劾镇守中官廖秀,下之狱。秀讦仕达,下镇守侍郎薛希琏等廉问。会仕达亦劾希琏贪纵,乃命凯及御史王豪往勘。还奏,两人互有虚实。而耆老数千人乞留仕达,给事中林聪,闽人也,亦为仕达言。乃命留任,且敕希琏勿构郤。仕达厉风纪,执漳州知府马嗣宗送京师。大理寺劾其擅执,帝以执赃吏不问。期满当代,耆老诣阙请留,不许。未几,即以为福建左参政。天顺中,历山东、贵州左、右布政使。

  刘炜,字有融,慈溪人。正统四年进士。授南京刑科给事中。副都御史周铨以私憾挞御史。诸御史范霖、杨永与尚褫等十人共劾铨,炜与同官卢祥等复劾之。铨下诏狱,亦讦霖、永及炜、祥等。王振素恶言官,尽逮下诏狱。霖、永坐绞,后减死。他御史或戍或谪。炜、祥事白留任,而铨已先瘐死。炜累进都给事中。

  景泰四年,户部以边储不足,奏令罢退官非赃罪者,输米二十石,给之诰敕。炜等言:“考退之官,多有罢软酷虐、荒溺酒色、廉耻不立者,非止赃罪已也。赐之诰敕,以何为辞?若但褒其纳米,则是朝廷诰敕止直米二十石,何以示天下后世?此由尚书金濂不识大体,有此谬举。”帝立为已之。山东岁歉,户部以尚书沈翼习其地民瘼,请令往振。及往,初无方略。炜因劾翼,且言:“其地已有尚书薛希琏、少卿张固镇抚,又有侍郎邹干、都御史王竑振济,而复益之以冀,所谓‘十羊九牧’。乞还冀南京户部,而专以命希琏等。”从之。平江侯陈豫镇临清,事多违制。炜劾之,豫被责让。

  明年,都督黄竑以易储议得帝眷,奏求霸州、武清县地。炜等抗章言:“竑本蛮僚,遽蒙重任。怙宠妄干,乞地六七十里,岂尽无主者?请正其罪。”帝宥竑,遣户部主事黄冈、谢昶往勘。还奏,果民产。户部再请罪竑,帝卒宥焉。昶官至贵州巡抚,以清慎称。

  炜天顺初出为云南参政,改广东,分守惠、潮二府。潮有巨寇,招之不服,会兵进剿,诛其魁。改莅南韶。会大军征两广,以劳瘁卒官。

  尚褫,字景福,罗山人。正统四年进士。除行人。上书请毋囚系大臣。擢南御史。以劾周铨下狱,与他御史皆谪驿丞,得云南虚仁驿。景泰五年冬因灾异上书陈数事,中言:“忠直之士,冒死陈言。执政者格以条例,轻则报罢,重则中伤,是言路虽开犹未开也。释教盛行,诱煽聋俗,由掌邦礼者畏王振势,度僧多至此,宜尽勒归农。”章下礼部,尚书胡濙恶其刺己,悉格不行。量移丰城知县,为邑豪诬构系狱,寻得释。

  成化初,大臣会荐,擢湖广佥事。初有诏,荆、襄流民,许所在附籍。都御史项忠复遣还乡,督其急,多道死。褫悯之,陈牒巡抚吴琛请进止。琛以报忠,忠怒劾褫。中朝知其意在恤民,卒申令流民听附籍,不愿,乃遣还乡。褫为佥事十年,所司上其治行,赐诰旌异。致仕卒。

  单宇。字时泰,临川人。正统四年进士。除嵊县知县。驭吏严。吏欲诬奏宇,宇以闻。坐不并上吏奏,逮下狱。事白,调诸暨。

  遭丧服除,待铨京师。适英宗北狩,宇愤中官监军,诸将不得专进止,致丧师。疏请尽罢之,以重将权。景帝不纳。

  初,王振佞佛,请帝岁一度僧。其所修大兴隆寺,日役万人,糜帑数十万,闳丽冠京都。英宗为赐号“第一丛林”,命僧大作佛事,躬自临幸,以故释教益炽。至是宇上书言:“前代人君尊奉佛氏,卒致祸乱。近男女出家累百千万,不耕不织,蚕食民间。营构寺宇,遍满京邑,所费不可胜纪。请撤木石以建军营,销铜铁以铸兵仗,罢遣僧尼,归之民俗,庶皇风清穆,异教不行。”疏入,为廷议所格。复知侯官。

  而咸阳姚显以乡举入国学,亦上言:“曩者修治大兴隆寺,穷极壮丽,又奉僧杨某为上师,仪从侔王者。食膏粱,被组绣,藐万乘若弟子。今上皇被留贼庭,乞令前赴瓦剌,化谕也先。诚能奉驾南还,庶见护国之力。不然,佛不足信彰彰矣。”当景泰时,廷臣谏事佛者甚众,帝卒不能从。而中官兴安最用事,佞佛甚于振。请帝建大隆福寺,严壮与兴隆并。四年三月,寺成,帝克期临幸。河东盐运判官济宁杨浩切谏,乃止。

  宇好学有文名,三为县,咸以慈惠闻。居侯官,久之卒。

  显后为齐东知县,移武城,公廉刚正。用巡抚翁世资荐,擢太仆丞。浩初以乡举入国学,除官未行,遂抗疏,声誉籍甚。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

  张昭,不知何许人。天顺初,为忠义前卫吏。英宗复辟甫数月,欲遣都指挥马云等使西洋,廷臣莫敢谏。昭闻之,上疏曰:“安内救民,国家之急务,慕外勤远,朝廷之末策。汉光武闭关谢西域,唐太宗不受康国内附,皆深知本计者也。今畿辅、山东仍岁灾歉,小民绝食逃窜,妻子衣不蔽体,被荐裹席,鬻子女无售者。家室不相完,转死沟壑,未及埋瘗,已成市脔,此可为痛哭者也。望陛下用和番之费,益以府库之财,急遣使振恤,庶饥民可救。”奏下公卿博议,言云等已轻遣。宜籍记所市物俟命。帝命姑已之。

  天顺三年秋,建安老人贺炀亦上书论时事,言:“今铨授县令,多年老监生。逮满九载,年几七十,苟且贪污。宜择年富有才能者,其下僚及山林抱德士,亦当推举。景泰朝,录先贤颜、孟、程、朱子孙,授以翰林博士,俾之奉祀。然有官无禄,宜班给以昭崇儒之意。黄干、刘龠、蔡沈、真德秀配祠朱子,亦景泰间从佥事吕昌之请,然未入祝辞,宜增补。预备义仓,本以振贫民,乃豪猾多冒支不偿,致廪庾空虚。乞令出粟义民,各疏里内饥民,同有司散放。”未几,又言:“朝廷建学立师,将以陶熔士类。而师儒鲜积学,草野小夫夤缘津要,初解免园之册,已厕鹗荐之群。及受职泮林,猥琐贪饕,要求百故;而授业解惑,莫措一词。生徒亦往往玩愒岁月,佻达城阙,待次循资,滥升太学,侵寻老耋,幸博一官。但廑身家之谋,无复功名之念。及今不严甄选,人材日陋。士习日非矣。”帝善其言,下所司行之。

  高瑶,字庭坚,闽县人。由乡举为荆门州学训导。成化三年五月抗疏陈十事。其一言:“正统己巳之变,先帝北狩,陛下方在东宫,宗社危如一发。使非郕王继统,国有长君,则祸乱何由平、鉴舆何由返?六七年间,海宇宁谧,元元乐业,厥功不细。迨先帝复辟,贪天功者遂加厚诬,使不得正其终,节惠隮祀,未称典礼。望特敕礼官集议,追加庙号,尽亲亲之恩。”章下,廷议久不决。至十二月始奏:“追崇庙号,非臣下敢擅议,惟陛下裁决。”而左庶子黎淳力争,谓不当复,且言:“瑶此言有死罪二:一诬先帝为不明,一陷陛下于不孝。臣以谓瑶此举,非欲尊郕王,特为群邪进用阶,必有小人主之者。”帝曰:“景泰往过,朕未尝介意,岂臣子所当言?淳为此奏,欲献谄希恩耶?”议遂寝。然帝终感瑶言。久之,竟复郕王帝号。

  瑶后知番禺县,多异政。发中官韦眷通番事,没其赀钜万于官。眷憾甚,诬奏于朝。瑶及布政使陈选俱被逮,士民泣送者塞道。瑶竟谪戍永州。释还,卒。

  黎淳,华容人。天顺元年进士第一。官至南京礼部尚书,颇有名誉。其与瑶争郕王庙号也,专欲阿宪宗意,至以昌邑、更始比景帝,为士论所薄。当成化时,言路大阻,给事、御史多获谴。惟瑶以卑官建危议,卒无罪。时皆称帝盛德云。

  又有虎臣者,麟游人。成化中贡入太学。上言天下士大夫过先圣庙,宜下舆马。从之。省亲归,会陕西大饥,巡抚郑时将请振,臣赍奏行,陈饥歉状,词激切,大获振贷。已,上言:“臣乡比岁灾伤,人相食,由长吏贪残,赋役失均。请敕有司审民户,编三等以定科徭。”从之。孝宗践阼,将建棕棚万岁山,备登眺。臣抗疏切谏。祭酒费訚惧祸及,锒铛絷臣堂树下。俄官校宣臣至左顺门,传旨慰谕曰:“若言是,棕棚已毁矣。”訚大惭,臣名遂闻都下。顷之,命授七品官,乃以为云南柷嘉知县,卒官。

  赞曰:明自太祖开基,广辟言路。中外臣寮,建言不拘所职。草野微贱,奏章咸得上闻。沿及宣、英,流风未替。虽升平日久,堂陛深严,而逢掖布衣。刀笔掾史,抱关之冗吏,荷戈之戍卒,朝陈封事,夕达帝阍。采纳者荣显其身,报罢者亦不之罪。若仁宗之复弋谦朝参,引咎自责,即悬鞀设铎,复何以加。以此为招,宜乎慷慨发愤之徒扼腕而谈世务也。英、景之际,《实录》所载,不可胜书。今掇其著者列于篇。迨宪宗季年,阉尹擅朝,事势屡变,别自为卷,得有考焉。

卷五十三

  陶成(子鲁) 陈敏 丁瑄 王得仁(子一夔) 叶祯 伍骥 毛吉林锦 郭绪 姜昂(子龙)

  陶成,字孔思,郁林人。永乐中,举于乡,除交阯凤山典史。尚书黄福知其贤,命署谅江府教授,交人化之。秩满,迁山东按察司检校,用荐擢大理评事。

  正统中,以刘中敷荐,超擢浙江佥事。成有智略,遇事敢任。倭犯桃渚,成密布钉板海沙中。倭至,舣舟跃上,钉洞足背。倭畏之,远去。秩满,进副使。

  处州贼叶宗留、陈鉴胡、陶得二等寇兰溪,成击斩数百人。进屯武义,立木城以守。诱贼党为内应,前后斩首数百,生擒百余人。又自抵贼巢,谕降者三千余人。贼势渐衰,惟得二尚在。久之,势复炽,拥众来犯。先遣其党十余辈伪为乡民避贼者,以敝缊裹薪,阑入城。及成出战,贼持薪纵火,焚木城。官军惊溃,成与都指挥佥事崔源战死。时景泰元年五月也。事闻,赠成左参政,录其子鲁为八品官。

  鲁,字自强,荫授新会丞。当是时,广西瑶流劫高、廉、惠、肇诸府,破城杀吏无虚月。香山、顺德间,土寇蜂起,新会无赖子群聚应之。鲁召父老语曰:“贼气吞吾城,不早备且陷,若辈能率子弟捍御乎?”皆曰“诺”。乃筑堡寨,缮甲兵,练技勇,以孤城捍贼冲。建郭掘濠,布铁蒺藜刺竹于外,城守大固。贼来犯,辄击破之。天顺七年,秩满,巡抚叶盛上其绩,就迁知县。寻以破贼功,进广州同知,仍知县事。

  成化二年从总督韩雍征大藤峡。雍在军严重,独于鲁未尝不虚己。用其策,辄有功。雍请擢鲁为佥事,专治新会、阳江、阳春、泷水、新兴诸县兵。其冬会参将王瑛破剧贼廖婆保等于钦、化二州,大获,玺书嘉劳。明年,贼首黄公汉等猖獗,偕参将夏鉴等连破之思恩、浔州。未几,贼陷石康,执知县罗绅。复偕鉴追击至六菊山,败之。两广自韩雍去,罢总督不设,帅臣观望相推诿,寇盗滋蔓。鲁奏请重臣仍开府梧州,遂为永制。秩满,课最,进副使。兵部尚书余子俊奏其抚辑劳,赉银币。

  鲁治兵久。贼剽两粤,大者会剿,小者专征,所向奏捷。贼雠之次骨,劫其郁林故居,焚诰命,发先茔,戕其族党。鲁闻大恸。诏徙籍广东,补给封诰,慰劳有加,益奋志讨贼。

  二十年,以征荔浦瑶功,增俸一级。又九载,课最,进湖广按察使,治兵两广如故。郁林、陆川贼黄公定、胡公明等为乱,与参将欧磐分五路进讨,大破之,毁贼巢一百三十。

  弘治四年,总督秦纮遣平德庆瑶,进湖广右布政使。鲁言身居两广,而官以湖广为名,于事体非便,乃改湖广左布政使兼广东按察副使,领岭西道事。人称之为“三广公”。

  十一年,总督邓廷瓒请官其子,俾统鲁所募健卒备征讨。乃授其子荆民锦衣百户。是年,鲁卒。荆民复陈父功,遂进副千户,世袭。

  鲁善抚士,多智计,谋定后战。凿池公署后,为亭其中,不置桥。夜则召部下计事。以版度一人,语毕,令退。如是凡数人,乃择其长而参伍用之,故常得胜算而机不泄。羽书狎至,戎装宿戒,声色不动。审贼可乘,潜师出城,中夜合围,晓辄奏凯。贼善侦,终不能得要领。历官四十五年,始终不离兵事。大小数十战,凡斩馘二万一千四百有奇,夺还被掠及抚安复业者十三万七千有奇,两广人倚之如长城。然鲁将兵不专尚武,尝言:“治寇贼,化之为先,不得已始杀之耳。”每平贼,率置县建学以兴教化。

  鲁初为丞,年才弱冠,知县王重勉之学。重故老儒,鲁遂请执弟子礼。每晨,授经史讲解而后视事。后重卒官,鲁执丧如父礼,且资其二子。又敬事名儒陈献章,献章亦重之。宋陆秀夫、张世杰尽节崖山,未有庙祀,特为建祠,请祠额,赐名大忠。嘉靖初,鲁殁三十载矣,新会人思其德,颂于朝,赐祠祀之。

  陈敏,陕西华亭人。宣德时,为四川茂州知州。遭丧去官,所部诸长官司及番民百八十人诣阙奏言:“州僻处边徼万山中,与松藩、叠溪诸番邻,岁被其患。自敏莅州,抚驭有方,民得安业。今以忧去职,军民失所依。乞矜念远方,还此良牧。”帝立报可。

  正统中,九载满,军民复请留。进成都府同知,视茂州事。都司徐甫言,敏及指挥孙敬在职公勤,群番信服。章下都御史王翱等核实,进敏右参议,仍视州事。以监司秩莅州,前此未有也。

  黑虎寨番掠近境,为官军所获。敏从其俗,与誓而遣之。既复出掠,为巡按御史陈员韬所劾。诏贳之。提督都御史寇深器其才,言敏往来抚恤番人,赞理军政,乞别除知州,俾敏专戎务。吏部以敏莅茂久,别除恐未悉番情,猝难驯服,宜增设同知一人佐之。报可。敏既以参议治州,其体俪监司。遂劾按察使陈泰无故杖死番人。泰亦讦敏,帝不问。而泰下狱论罪。

  景泰改元,参议满九载,进右参政,视州事如前。莅州二十余年,威信大行,番民胥悦。秩渐高,诸监司郡守反位其下,同事多忌之者。为按察使张淑所劾,罢去。

  丁瑄,不知何许人。正统间为御史。初,福建多矿盗,命御史柳华捕之。华令村聚皆置望楼,编民为甲,择其豪为长,得自置兵仗,督民巡徼。沙县佃人邓茂七素无赖,既为甲长,益以气役属乡民。其俗佃人输租外,例馈田主。茂七倡其党令毋馈,而田主自往受粟。田主诉于县,县逮茂七,不赴。下巡检追摄,茂七杀弓兵数人。上官闻,遣军三百捕之。被杀伤几尽,巡检及知县并遇害。茂七遂大剽略,伪称“铲平王”,设官属,党数万人,陷二十余县。都指挥范真、指挥彭玺等先后被杀。时福建参政交阯人宋新,贿王振得迁左布政使,侵渔贪恶,民不能堪,益相率从乱。东南骚动。

  十三年四月,茂七围延平。刷卷御史张海登城抚谕。贼诉乞贳死,免三年徭役,即解散为良民。海以闻。命瑄往招讨,以都督刘聚、佥都御史张楷大军继其后。瑄既至,先令人赍敕往抚。茂七不肯降,瑄驰赴沙县图之。贼首林宗政等万余人攻后坪,欲立寨。瑄令通判倪冕等率众先据要害,而身与都指挥雍埜等邀其归路,斩贼二百余级,获其渠陈阿岩。

  明年二月,瑄诱贼复攻延平,督众军分道冲击。贼大败,遁走,指挥刘福追之,遂斩茂七,招胁从复业。未几,复擒其党林子得等。尤溪贼首郑永祖率四千人攻延平。瑄偕埜等邀击,擒之,斩首五百有奇,余党溃散。

  楷之监大军讨贼也,至建宁顿不进,日置酒赋诗为乐。闻瑄破贼,则驰至延平攘其功。瑄被胁依违具奏。福不能平,诉之。诏责瑄具状。楷等皆获罪。瑄有功不问,功亦竟不录。茂七虽死,其从子伯孙等复炽。朝廷更遣陈懋等以大军讨,瑄乃还朝。景泰初,出为广东副使,卒。

  当是时,浙、闽盗所在剽掠为民患。将帅率玩寇,而文吏励民兵拒贼,往往多斩获。闽则有张瑛、王得仁之属。浙江则金华知府石瑁擒遂昌贼苏才于兰溪。处州知府张佑击败贼众,擒斩千余人。于是帝降敕,数诘让诸将帅。都指挥邓安等因归咎于前御史柳华。时王振方欲杀朝士威众,命逮华。华已出为山东副使,闻命,仰药死。诏籍其家,男戍边,妇女没入浣衣局。而御史汪澄、柴文显亦以是得罪。

  初,澄按福建,以茂七乱,檄浙江、江西会讨。寻以贼方议降,止兵毋进。既知贼无降意,复趣进兵,而贼已不可制。浙江巡按御史黄英恐得罪,具白澄止兵状,兵部因劾澄失机。福建三司亦言,贼初起,按臣柴文显匿不奏,酿成今患。遂俱下吏。狱成,诏磔文显,籍其家。澄弃市。而宋新及按察使方册等十人俱坐斩。遇赦,谪驿丞。天顺初,复官。

  论者谓华所建置未为过,澄、文显罪不至死。武将不能灭贼,反罪文吏。华、文显至与叛逆同科,失刑实由王振云。华,吴县人。文显,浙江建德人。澄仁和人。

  王得仁,名仁,以字行,新建人。本谢姓,父避仇外家,因冒王氏。得仁五岁丧母,哀号如成人。初为卫吏,以才荐授汀州府经历。廉能勤敏,上下爱之。秩满当迁,军民数千人乞留,诏增秩再任。居三年,推官缺,英宗从军民请,就令迁擢。数辩冤狱,却馈遗,抑镇守内臣苛索,政绩益著。

  沙县贼陈政景,故邓茂七党也。纠清流贼蓝得隆等攻城。得仁与守将及知府刘能击败之,擒政景等八十四人,余贼惊溃。诸将议穷搜,得仁恐滥及百姓,下令招抚,辨释难民三百人。都指挥马雄得通贼者姓名,将按籍行戮,得仁力请焚其籍。贼复寇宁化,率兵往援,斩首甚众。民多自拔归,贼势益衰。

  贼退屯将乐,得仁将追灭之,俄遘疾。众欲舆归就医,得仁不可,曰:“吾一动,贼必长驱。”乃起坐帐中,谕将吏戮力平贼,遂卒。时正统十四年夏也。军民哀恸。丧还,哭奠者道路相属,多绘像祀之。天顺末,吏民乞建祠。有司为请,诏如广东杨信民故事,春秋致祭。

  子一夔,天顺四年举进士第一。授修撰,进左谕德。成化七年,彗星见。应诏陈五事:请正宫闱,亲大臣,开言路,慎刑狱,戒妄费。语极剀挚,被旨切责。累迁工部尚书。卒,赠太子少保。正德中,谥文庄。

  叶祯,字梦吉,高要人。举于乡,授浔州府同知。补凤翔,调庆远。

  两广瑶贼蜂起,列郡咸被害,将吏率缩朒观望。祯誓不与贼俱生,募健儿日训练。峒酋韦父强数败官军,祯生絷之,其党忿,悉众攻城。旗山守将拥兵不救。祯率健儿出战,贼却去。旋蹑祯,战相当,祯子公荣歼焉。

  顷之,贼围鸡刺诸村,祯率三百人趋赴。道遇贼人头山下,鏖战,祯被数枪,手刃贼一人,与从子官庆及三百人皆死。时天顺三年正月晦也。岭南素无雪,是夜大雷电,雪深尺许。贼释围去,诸村获全。事闻,赠朝列大夫、广西参议,守臣为立庙祀之。

  伍骥,字德良,安福人。景泰五年进士。授御史。庄重寡言笑,见义敢为。

  天顺七年巡按福建。先是,上杭贼起,都指挥佥事丁泉,汶上人,善捍御。贼屡攻城,皆为所却。已而贼转炽。骥闻,立驰入汀州,调援兵四集。骥单骑诣贼垒。贼不意御史猝至,皆擐甲露刃。骥从容立马,谕以祸福。贼见其至诚,感悟泣下,归附者千七百余户。给以牛种,俾复故业。

  惟贼首李宗政负固不服,遂与泉深入破之。泉力战,为贼所害。骥吊死恤伤,激以忠义,复与贼战。连破十八寨,俘斩八百余人,四境悉平。而骥冒瘴疠成疾,班师至上杭卒。军民哀之如父母,旦夕临者数千人,争出财立祠。成化中以知县萧宏请,诏与泉并祀,赐祠名“褒忠”。

  毛吉,字宗吉,余姚人。景泰五年进士。除刑部广东司主事。司辖锦衣卫。卫卒伺百官阴事,以片纸入奏即获罪,公卿大夫莫不惴恐。公行请属,狎侮官司,即以罪下刑部者,亦莫敢捶挞。吉独执法不挠,有犯必重惩之。其长门达怙宠肆虐,百官道遇率避马,吉独举鞭拱手过,达怒甚。吉以疾失朝,下锦衣狱。达大喜,简健卒,用巨梃搒之。肉溃见骨,不死。

  天顺五年擢广东佥事,分巡惠、潮二府。痛仰豪右,民大悦。及期当代,相率吁留之。

  程乡贼杨辉者,故剧贼罗刘宁党也。已抚复叛,与其党曾玉、谢莹分据宝龙、石坑诸洞,攻陷江西安远,剽闽、广间。已,欲攻程乡。吉先其未至,募壮士合官军得七百人。抵贼巢。先破石坑,斩玉;次击莹,馘之。复生擒辉。诸洞悉破,凡俘斩千四百人。捷闻,宪宗进吉副使,玺书嘉劳。移巡高、雷、廉三府。时民遭贼躏,数百里无人烟,诸将悉闭城自守,或以贼告,反被挞。有自贼中逸归者,辄诬以通贼,扑杀之。吉不胜愤,以平贼为己任。按部雷州。海康知县王骐,云南太和人也,日以义激其民,贼至辄奋击。吉壮其勇节,奖励之。适报贼掠乡聚,吉与骐各率所部击败之。荐骐,迁雷州通判。未闻命,战死。赠同知,荫其子为国子生。

  成化元年二月,新会告急。吉率指挥阎华、掌县事同知陶鲁,合军万人,至大磴破贼,乘胜追至云岫山,去贼营十余里。时已乙夜,召诸将分三哨,黎明进兵。会阴晦,众失期。及进战,贼弃营走上山。吉命潘百户者据其营,众竞取财物。贼驰下,杀百户。华亦马踬,为贼所杀。诸军遂溃。吉勒马大呼止军。吏劝吉避,吉曰:“众多杀伤,我独生可乎?”言未已,贼持枪趋吉。古且骂且战,手剑一人,断其臂。力绌,遂被害。是日,雷雨大作,山谷皆震动。又八日,始得尸,貌如生。事闻,赠按察使,录其子科入国子监。寻登进士,终云南副使。

  方吉出军时,赍千金犒,委驿丞余文司出入,已用十之三。吉既死,文悯其家贫,以所余金授吉仆,使持归治丧。是夜,仆妇忽坐中堂作吉语,顾左右曰:“请夏宪长来。”举家大惊,走告按察使夏埙。埙至。起揖曰:“吉受国恩,不幸死于贼。今余文以所遗官银付吉家,虽无文簿可考,吉负垢地下矣。愿亟还官,毋污我。”言毕,仆地,顷之始苏。于是归金于官。吉死时年四十,后赐谥忠襄。

  林锦,字彦章,连江人。景泰初,由乡贡授合浦训导。瑶寇充斥,内外无备。锦条具方略,悉中机宜。巡抚叶盛异之,檄署灵山县事。城毁于贼,锦因形便,为栅以守,广设战具,贼不敢逼。满秩去官,民曰:“公去,贼复至,谁御者?”悉逃入山。盛以状闻,诏即以锦为知县。驰驿之官,民复来归。

  适岁饥,诸瑶益剽掠无虚日。锦单骑诣垒,晓以祸福。瑶感悟,附县二十五部咸听命。其不服者则讨之。天顺六年破贼罗禾水,再破之黄姜岭,又大破之新庄。先后斩获千余级,还所掠人口,贼悉平,乃去栅,筑土城。

  盛及监司屡荐其才。成化改元,会廉州为贼所陷,乃以锦为试知府。岁复大饥,贼四出劫掠。锦谕散千余人,诛梗化者,而绥辑其流移。境内悉平。

  四年,上官交荐,请改授宪职,令专备钦、廉群盗。乃以为按察使佥事,益勤于政。十年赐敕旌异。久之,进副使。锦以所部屡有盗警,思为经久计,乃设团河营于西,设新寮营于南,而别设洪崖营以杜诸寇出没路。易灵山土城,更筑高墉,亘五百丈,卒为岩邑。十四年,兵部上其抚辑功,被赉。

  锦在兵间,以教化为务。灵山尚鬼,则禁淫祠,修学校,劝农桑。其治廉、钦,皆饬学宫,振起文教。为人诚实,洞见肺腑,瑶蛮莫不爱信。其行军,与士卒同甘苦,有功辄推以与人,以故士多效死,所在祠祀。

  郭绪,字继业,太康人。成化十七年进士。使楚府,却其馈。授户部主事,督饷二十万于陕西给军。主者以羡告,悉还之。历迁云南参议。

  初,孟密宣抚司之设也,实割木邦宣慰司地。既而孟密思揲复于界外侵木邦地二十七所。属谕之还。不听。乃调孟养宣抚思禄兵胁之。思揲始还所侵地,然多杀孟养兵。思禄仇之,发兵越金沙江夺木邦故割孟密地十有三所。两酋构怨不已。

  巡抚陈金承诏,遣绪与副使曹玉往谕之。旬余抵金齿。参将卢和先统军距所据地二程而舍,遣官驰驿往谕,皆留不报。和惧,还军至干崖遇绪,语故,戒勿进。绪不可。玉以疾辞。绪遂单骑从数人行,旬日至南甸,峻险不可骑,乃斩棘徒步引绳以登。又旬日至一大泽。土官以象舆来,绪乘之往。行毒雾中,泥沙踸踔。又旬日至孟赖,去金沙江仅二舍。手自为檄,使持过江,谕以朝廷招徕意。蛮人相顾惊曰:“中国使竟至此乎?”发兵率象马数万夜渡江,持长槊劲弩,环之数重。从行者惧,请勿进。绪拔刀叱曰:“明日必渡江,敢阻者斩!”思禄既得檄,见譬晓祸福甚备,又闻至者才数人,乃遣酋长来听令,且致馈。绪却之,出敕谕宣示。思禄亦继至。绪先叙其劳,次白其冤状,然后责其叛。诸酋闻,咸俯伏呼万岁,请归侵地。绪诘前所留使人,乃尽出而归之。和及玉闻报驰至,则已归地纳款矣。时弘治十四年五月也。

  越三年,擢绪四川督储参政。武宗即位,始以云南功,加俸一级。明年致仕归。

  姜昂,字恒頫,太仓人。成化八年进士。除枣强知县。授御史。偕同官劾方士李孜省,杖午门外。以母老乞改南,寻出为河南知府。吏白事毕,退阖门读书,鞭箠悬不用。藩府人有犯,立决遣之。改知宁波,擢福建参政。请终养归,服阕而卒。

  昂在官,日市少肉供母,而自食菜茹。子弟学书,不听用官纸笔,家居室不蔽风雨。

  子龙,字梦宾,正德三年进士。历礼部郎中。武宗南巡,率同官谏。罚跪五日,杖几死。出为建宁同知,寻迁云南副使,备兵澜沧、姚安。滇故盗薮,龙让土酋曰:“尔世官,纵盗宁非贿乎?”酋惧,抚谕群盗,悉听命。巨盗方定者,既降而贫,为妻妾所诟,卒不忍负龙,竟仰药死。南安大盗千人,御史欲征兵,龙檄三日散尽。四川盐井剌马仁、云南晒江和歌仲雠杀数十年,龙抚谕,遂解。大候州土官猛国恃险肆暴,龙擒之。在滇四年,番、汉大治。邓川州立三正人祠,祀袁州郭绅、莆田林俊及龙。

  赞曰:陶成、陈敏诸人,以监司守令著征剿功,而成及毛吉、叶祯身死王事,劳烈显著,亦可以愧戎帅之畏懦戚蹜者矣。林锦威能临制,材足绥怀,边疆皆得斯人,何忧不治?郭绪单骑入险,谕服两酋,令当洪、永间亦何至尚淹常调哉。平世秉国者,多抑边功,谓恐生事。然大帅倚内援,叙禄又多逾等,适足以长武夫玩寇之心,而无以奖劳臣致死之节。国家以赏罚驭世,曷可不公乎!

卷五十四

  韩观 山云 萧授(吴亮) 方瑛(陈友) 李震 王信(都胜 郭鋐)彭伦 欧磐 张祐

  韩观,字彦宾,虹人,高阳忠壮侯成子也。以舍人宿卫,忠谨为太祖所知,授桂林右卫指挥佥事。

  洪武十九年讨平柳州、融县诸蛮,累迁广西都指挥使。二十二年平富川蛮,设灵亭千户所。二十五年平宾州上林蛮。二十七年会湖广兵讨全州、灌阳诸瑶,斩千四百余人。明年捕擒宜山诸县蛮,斩其伪王及万户以下二千八百余人。以征南左副将军从都督杨文讨龙州土官赵宗寿,宗寿伏罪。移兵征南丹、奉议及都康、向武、富劳、上林、思恩、都亮诸蛮,先后斩获万余级。

  观生长兵间,有勇略。性鸷悍,诛罚无所假。下令如山,人莫敢犯。初,群蛮所在蜂起,剽郡县,杀守吏,势甚炽。将士畏观法,争死斗。观得贼必处以极刑。间纵一二,使归告诸蛮,诸蛮胆落。由是境内得安。

  二十九年召还,进都督同知。明年复从杨文讨平吉州及五开叛苗,与顾成讨平水西诸蛮堡,还理左府事。建文元年练兵德州,御燕师无功。成祖即位,委任如故。命往江西练军城守,兼节制广东、福建、湖广三都司。

  庐陵民啸聚山泽。帝不欲用兵,遣行人许子谟赍敕招谕,命观临抚之。观至,众皆复业,赐玺书褒劳。命佩征南将军印,镇广西,节制两广官军。帝知观嗜杀,赐玺书戒之曰:“蛮民易叛难服,杀愈多愈不治。卿往镇,务绥怀之,毋专杀戮。”会群蛮复叛,帝遣员外郎李宗辅赍敕招之。观大陈兵示将发状,而遣使与宗辅俱。桂林蛮复业者六千家,惟思恩蛮未附。而庆远、柳、浔诸蛮方杀掠吏民,乃上章请讨。

  永乐元年与指挥葛森等击斩理定诸县山贼千一百八十有奇,擒其酋五十余人,斩以徇。还所掠男女于民,而抚辑其逃散者。明年遣都指挥朱辉谕降宜山、忻城诸山寨。荔波瑶震恐,乞为编户。帝属观抚之,八十余洞皆归附。明年,浔、桂、柳三府蛮作乱,已抚复叛,遣朱辉以偏师破之。蛮大惧。会朝廷遣郎中徐子良至,遂来降,归所掠人畜器械。

  四年大发兵讨安南,诏观画方略,转粟二十万石饷军。已,复命偕大理卿陈洽选土兵三万会太平,仍令观侦安南贼中动静。寻从大兵发凭祥,抵坡垒关,以所部营关下,伐木治桥梁,给军食。安南平,命措置交阯缘途诸堡,而柳、浔诸蛮乘观出,复叛。

  五年,观旋师抵柳州。贼望风遁匿,观请俟秋凉深入,且请济师。帝使使发湖广、广东、贵州三都司兵,又敕新城侯张辅遣都督朱广、方政以征交阯兵协讨。十月,诸军皆集,分道进剿。观自以贵州、两广兵由柳州攻马平、来宾、迁江、宾州、上林、罗城、融县,皆破之。会兵象州,复进武宣、东乡、桂林、贵平、永福。斩首万余级,擒万三千余人,群蛮复定。捷闻,帝嘉劳之。

  九年拜征夷副将军,仍佩故印,总兵镇交阯。明年复命转粟给张辅军。辅再出师定交阯,观皆主馈运,不为将,故功不著。

  观在广西久,威震南中,蛮人惴惴奉命。继之者,自山云外,皆不能及。十二年九月卒,无子。宣德二年,保定伯梁铭奏求观南京故宅。帝许之。既闻观妻居其中,曰:“观,功臣地,虽殁,岂可夺之?”遂不许。令有司以他宅赐铭。

  山云,徐人。父青,以百户从成祖起兵,积功至都督佥事。云貌魁梧,多智略。初袭金吾左卫指挥使。数从出塞,有功。时幼军二十五所,隶府军前卫,掌卫者不任事,更命云及李玉等五人抚戢之。仁守立,擢行在中军都督佥事。

  宣德元年改北京行都督府,命偕都御史王彰自山海抵居庸,巡视关隘,以便宜行事。帝征乐安,召辅郑王、襄王居守。

  明年,柳、庆蛮韦朝烈等掠临桂诸县。时镇远侯顾兴祖以不救邱温被逮,公侯大臣举云。帝亦自知之。三年正月命佩征蛮将军印,充总兵官往镇。云至,讨朝烈,破之。贼保山巅,山峻险,挂木于藤,垒石其上。官军至,辄断藤下木石,无敢近者。云夜半束火牛羊角,以金鼓随其后,驱向贼。贼谓官军至,亟断藤。比明,木石且尽,众噪而登,遂尽破之。南安、广源诸蛮悉下。是夏,忻城蛮谭团作乱,云讨擒之。四年春,讨平柳、浔诸蛮。其秋,雒容蛮出掠,遣指挥王纶破之。云上纶功,并劾其杀良民罪,帝宥纶而心重云。广西自韩观卒后,诸蛮渐横。云以广西兵少,留贵州兵为用,先后讨平浔、柳、平乐、桂林、宜山、思恩诸蛮。九年又以庆远、郁林苗、瑶非大创不服,请济师。诏发广东兵千五百人益云。云分道剿捕,擒斩甚众。复遣指挥田真攻大藤峡贼,破之。

  云在镇,先后大战十余,斩首万二千二百六十,降贼酋三百七十,夺还男女二千五百八十,筑城堡十三,铺舍五百,陶砖凿石,增高益厚。自是瑶、僮屏迹,居民安堵。论功,进都督同知,玺书褒劳。

  云谋勇深沉,而端洁不苟取,公赏罚,严号令,与士卒同甘苦。临机应变,战无不捷。广西镇帅初至,土官率馈献为故事。帅受之,即为所持。云始至,闻府吏郑牢刚直,召问曰:“馈可受乎?”牢曰:“洁衣被体,一污不可湔,将军新洁衣也。”云曰:“不受,彼且生疑,奈何?”牢曰:“黩货,法当死。将军不畏天子法,乃畏土夷乎?”云曰:“善。”尽却馈献,严驭之。由是土官畏服,调发无敢后者。云所至,询问里老,抚善良,察诬枉,土人皆爱之。

  英宗即位,云坠马伤股。帝遣医驰视。以病请代,优诏不许。进右都督。正统二年上言:“浔州与大藤峡诸山相错,瑶寇出没,占耕旁近田。左右两江土官,所属人多田少。其狼兵素勇,为贼所畏。若量拨田州土兵于近山屯种,分界耕守,断贼出入。不过数年,贼必坐困。”报可。嗣后东南有急,辄调用狼兵,自此始也。明年冬,卒于镇。赠怀远伯,谥忠毅。长子俊,袭府军前卫指挥使。广西人思云不置,立祠肖像祀焉。

  初,韩观镇广西,专杀戮。庆远诸生来迓。观曰:“此皆贼觇我也。”悉斩之。云平恕,参佐有罪,辄上请,不妄杀人,人亦不敢犯。郑牢尝逮事观。观醉,辄杀人。牢辄留之,醒乃以白。牢为士大夫所重,然竟以隶终。

  萧授,华容人。由千户从成祖起兵,至都指挥同知。永乐十六年擢右军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湖广、贵州。

  宣德元年,镇远邛水蛮银总作乱。指挥祝贵往抚,被杀。授遣都指挥张名破斩之。贵州宣慰所辖乖西、巴香诸峒寨,山箐深险,诸蛮错居。攻剽他部,伤官军,发民冢。而昆阻比诸寨亦恃险不输赋。二年,授遣都指挥苏保会宣慰宋斌攻破昆阻比寨,穷追,斩伪王以下数百人。乖西诸蛮皆震慑归命。

  水西蛮阿闭妨宜作乱,授结旁寨酋,以计诛之。而西堡蛮阿骨等与寨底、丰宁、清平、平越、普安诸苗复相聚为寇,四川筠连诸蛮应之。授且捕且抚。诸蛮先后听命,承制赦之。以丰宁酋稔恶,械送京师,伏诛。七年谕降安隆酋岑俊。已,讨辰州蛮,擒其酋八十,斩馘无算。移兵击江华苗,讨富川山贼,先后破擒之。

  先是,贵州治古、答意二长官司苗数出掠。授筑二十四堡,环其地,分兵以戍,贼不得逞。久之,其酋吴不尔觇官军少,复掠清浪,杀官吏。授遣张名击破之。贼走湖广境,结生苗,势复张。授乃发黔、楚、蜀军分道捕讨。进军筸子坪,诛不尔,斩首五百九十余级,贼悉平。九年,都匀蛮为乱,引广西贼入掠。授遣指挥陈原、顾勇分道邀击,获贼首韦万良等,降下合江蔡郎等五十余寨。

  英宗即位,命佩征蛮副将军印,镇守如故。念授年老,以都督佥事吴亮副之。正统元年,普定蛮阿迟等叛,僣称王,四出攻掠。授遣顾勇等捣其巢,破之。而广西蒙顾十六洞与湖广逃民相聚蜂起,授督兵围之。再战,悉擒斩其酋,余党就诛。捷闻,进右都督。上言:“靖州与广西接壤,时苦苗患。永乐、宣德间,尝储粮数万石,备军兴。比年储粮少。有警,发人徒转输,贼辄先觉,以故不能得贼。乞于清浪、靖州二卫,各增储五万石,庶缓急可借。”报可。

  四年,贵州计沙贼苗金虫、苗总牌纠洪江生苗作乱,伪立“统千侯”、“统万侯”号。授督兵抵计沙,分遣都指挥郑通攻三羊洞,马晔攻黄柏山,大破之。吴亮穷追至蒲头、洪江,斩总牌,千户尹胜诱斩金虫,于是生苗尽降。授沉毅多计算,裨校皆尽其材,而驭军严整。自镇远侯顾成殁,群蛮所在屯结。官军讨之,皆无功。授在镇二十余年,规画多本于成。久益明练,威信大行,寇起辄灭,前后诸帅莫及也。论功,进左都督。是年六月召还,以老致仕。寻起视事右府。十年卒。赠临武伯,谥靖襄。

  吴亮,来安人。永乐初,为旗手卫指挥佥事。宣德中,署湖广都指挥佥事。寻以右副总兵与王瑜督漕运。

  英宗初,讨新淦贼有功,累进都督佥事,副授镇湖广、贵州。破普定蛮,进都督同知。平计沙苗,进右都督。方政殁于麓川,召亮还京,命为副总兵,将兵五万往讨。至云南,贼益炽,坐金齿参将张荣败不救,逮下狱。左迁都督佥事,仍佩征南副将军印,镇湖广、贵州,讨平四川都掌蛮。寻召还,视右府事。正统十一年卒。

  亮姿貌魁梧,性宽简,不喜杀戮,所至蛮人怀附。好读书,至老,手不释卷。

  方瑛,都督政之子。正统初,以舍人从父征麓川。父战死,瑛发愤,矢报父仇。初袭指挥使,已,论政死事功,迁都指挥同知。

  六年从王骥征麓川。帅兵六千突贼垒。贼渠衣黄衣帐中。瑛直前,左右击斩数百人,躏死者无算,遂平其地。进都指挥使。寻复从骥破贡章、沙坝、阿岭诸蛮。进都督佥事,莅后府事,充右参将,协守云南。十三年复从骥征麓川。破鬼山大寨,留镇云南。

  景泰元年,廷议以瑛有将略,命都督毛福寿代,还,进都督同知。甫抵京,而贵州群苗叛,道梗。骥请瑛还讨。其年四月拜右副总兵,与保定伯梁珤、侍郎侯琎次第破走之。进右都督。复破赏改诸寨,擒伪苗王王阿同等。琎卒,都御史王来代督军务,分道击贼香炉山。瑛入自龙场,大破平之。

  三年秋,来劾瑛违法事,置不问。来召还,命瑛镇守贵州。其冬,讨白石崖贼,俘斩二千五百人,招降四百六十寨。进左都督。五年,四川草塘苗黄龙、韦保作乱,自称“平天大王”,剽播州西坪、黄滩。瑛与巡抚蒋琳会川兵进剿,贼魁皆就缚。因分兵克中潮山及三百滩、乖西、谷种、乖立诸寨,执伪王谷蚁丁等,斩首七千余。诏封南和伯。

  瑛为将,严纪律,信赏罚,临阵勇敢,善抚士。士皆乐为用,以故数有功。廷臣言宜委以禁旅,乃召还,同石亨督京营军务。明年,琳奏瑛前守贵州,边境宁,苗蛮畏服,乞遣还。帝不许。未几,湖广苗叛,拜瑛平蛮将军,率京军讨之,而使御史张鹏侦其后。还奏,瑛所过秋毫不犯,帝大喜。

  七年,贼渠蒙能攻平溪卫。都指挥郑泰等击却之,能中火枪死,瑛遂进沅州。连破鬼板等一百六十余寨。与尚书石璞移兵天柱,率陈友等分击天堂诸寨,复大破之。克寨二百七十,擒伪侯伯以下一百二人。时英宗已复位。捷闻,璞召还,瑛留镇贵州、湖广。瑛讨蒙能余党,克铜鼓藕洞一百九十五寨,覃洞、上隆诸苗各斩其渠纳款。帝嘉瑛功,进侯。天顺二年,东苗干把猪等僣伪号,攻都匀诸卫。命瑛与巡抚白圭合川、湖、云、贵军讨之,克六百余寨。边方悉定。瑛前后克寨几二千,俘斩四万余。平苗之功,前此无与比者。寻卒于镇,年四十五。帝震悼,赐谥忠襄。

  瑛天姿英迈,晓古兵法。尝上练兵法及阵图,老将多称之。为人廉,谦和不伐。所至镇以安静,民思之,久而不忘。

  子毅,嗣伯爵,诱祖母诬从父瑞不孝,坐夺爵闲住。卒,子寿祥嗣。正德中,历镇贵州、湖广。传爵至明亡乃绝。

  陈友,其先西域入,家全椒。正统初,官千户,累迁都指挥佥事。频年使瓦剌有劳,寻复进都指挥使。九年充宁夏游击将军,与总兵官黄真击兀良哈。多获,进都督佥事。未几,出塞招答哈卜等四百人来归。

  景帝即位,进都督同知,征湖广、贵州苗。寻充左参将,守备靖州。景泰二年偕王来等击贼香炉山,自万潮山入,大破之。留镇湖广。论功,进右都督。四年春奏斩苗五百余级,五年又奏斩苗三百余。而都指挥戚安等八人战死,兵部疑首功不实,指挥蔡升亦奏友欺妄。命总督石璞廉之,斩获仅三四十人,陷将士千四百人,宜罪。诏令杀贼自效。天顺元年随瑛征天堂诸苗,大获。命充左副总兵,仍镇湖广。已,又偕瑛破蒙能余党。召封武平伯,予世券。孛来犯边,充游击将军,从安远侯柳溥等往御。率都指挥赵瑛等与战,敌败遁。再犯镇番,复击却之,俘百六十人。寻佩将军印,充总兵官,讨宁夏寇。先是,寇大入甘、凉,溥及总兵卫颖等不能御,惟友稍获。至是巡抚芮钊列诸将失事状,兵部请免友罪。诏并宥溥等。召还,进侯,卒。

  传子至孙纲,弘治中,请友赠谥。诏赠沔国公,谥武僖。纲传子勋及熹。嘉靖中,吏部以友征苗功多冒滥,请停袭。帝不从。熹子大策复得嗣,至明亡乃绝。

  李震,南阳人。父谦,都督佥事,震袭指挥使。正统九年从征兀良哈有功,进都指挥佥事。已,从王骥平麓川,进同知。

  景帝即位,充贵州右参将。击苗于偏桥,败之。景泰二年从王来征韦同烈。破锁儿、流源诸寨,俘斩千六百人,共克香炉山,获同烈。进都指挥使,守靖州。寻坐罪征还。方瑛讨苗,乞震随军,诏许立功赎。已,从瑛大破天堂诸苗,仍充左参将。瑛平铜鼓诸贼,震亦进武冈,克牛栏等五十四寨。斩获多,进都督佥事。

  天顺中,复从瑛平贵东苗干把猪。瑛卒,即以震充总兵官,代镇贵州、湖广。初,麻城人李添保以逋赋逃入苗中。伪称唐太宗后,众万余,僣王,建元“武烈”,剽掠远近。震进击,大破之。添保遁入贵州鬼池诸苗中,复诱群苗出掠。震擒之,送京师。寻破西堡苗。

  五年春剿城步瑶、僮,攻横水、城溪、莫宜、中平诸寨,皆破之。长驱至广西西延,会总兵官过兴军,克十八团诸瑶,前后俘斩数千人。其冬命震专镇湖广,以李安充总兵,守贵州。明年夏率师由锦田、江华抵云川、桂岭、横江诸寨,破瑶,俘斩二千八百余人。七年冬,苗据赤溪湳洞长官司。震与安分道进,斩贼渠飞天侯等,破寨二百,遂复长官司。进都督同知。明年冬,广西瑶侵湖南,夜入桂阳州大掠。震遣兵分道追击,连败之,俘斩千余人。

  成化改元,守备靖州。都指挥同知庄荣奏贵州黎平诸府密迩湖广五开诸卫,非大将总领不可,乃复命震兼镇贵州。未几,获贼首苗虫虾。

  荆、襄贼刘千斤、石和尚为乱,震进讨。贼屡败,乘胜追及于梅溪贼巢。官军不利,都指挥以下死者三十八人,有诏切责。白圭等大军至,震自南漳进兵合击,大破之,贼遂平。论功,进右都督。

  时武冈、沅靖、铜鼓、五开苗复蜂起,而贵州亦告警。震言贵州终难遥制,请专镇湖广。许之,乃还兵。由铜鼓、天柱分四道进,连破贼,直抵清水江。因苗为导,深入贼境。两月间破巢八百,焚庐舍万三千,斩获三千三百。而广西瑶劫桂阳者,亦击斩三千八百有奇。当是时,震威名著西南,苗、僚闻风畏慑,呼为“金牌李”。七年,与项忠讨平流贼李原,招抚流民九十万人,荆、襄遂定。语具忠传。

  十一年,苗复犯武冈、靖州,湖湘大扰。震与巡抚刘敷等分五道进,破六百二十余寨,俘斩八千五百余人,获贼孥万计。论功封兴宁伯。时武靖侯赵辅、宁晋伯刘聚皆以功封,论者多訾议之,独震功最高,人无异言。

  参将吴经者,与震有隙。弟千户绶为汪直腹心,经属绶谮之。会直方倾项忠,词连震,遂逮下狱。夺爵,降左都督,南京闲住。未几,直遣校尉缉事,言震阴结守备太监覃包,私通货赂。帝怒,遣直赴南京数包等罪,责降包孝陵司香,勒震回京。直败,震诉复爵,寻卒。

  震在湖湘久,熟知苗情,善用兵。一时征苗功,方瑛后震为最。然贪功好进,事交结,竟以是败。

  王信,字君实,南郑人。生半岁,父忠征北战殁,母岳氏苦节育之,后俱获旌。正统中,信袭宽河卫千户。

  成化初,积功至都指挥佥事,守备荆、襄。刘千斤反,信以房县险,进据之。民兵不满千人,贼众四千突至,围其城。拒四十余日,选死士,出城五六里举炮。贼疑援至,惊走,追败之。已,白圭统大军至,以信为右参将,分道抵后岩山,贼遂灭。论功,进都指挥同知。贼党石龙复陷巫山,信与诸将共平之。而流民仍啸荆、襄、南阳间。信以为忧,言于朝,即命信兼督南阳军务。贼首李原等果乱,信复与项忠讨平之。擢署都督佥事,镇守临清。

  十三年以本官佩平蛮将军印,移镇湖广。永顺、保靖二宣慰世相仇杀,信谕以祸福,兵即解。靖州及武冈蛮久不戢,守臣议剿之。信亲诣,犒以牛酒,责其无状,众稽颡服罪。

  十七年疏言:“湖广诸蛮虽腹心蠹,实无能为。久不靖者,由我将士利其窃发以邀功也。选精锐,慎堤防,其患自息。荆、襄流逋,本避徭役,滥诛恐伤天和。南亩之氓咸无蓄积。收获未竟,餱粮已空;机杼方停,布缕何在。乞选公正仁惠守令,加意抚绥。滥授冗员,无虑千百,无一矢劳,冒崇阶之赏,乞察勘削夺。”部指挥刘斌、张全智勇,力荐于朝。且云:“英雄之士,处心刚正,安肯俯首求媚。若不加意延访,则志士沉沦,朝廷安得而用之。”

  二十一年,巡抚马驯等言,副总兵周贤、参将彭伦官皆都督佥事,而信反止署职,宜量进一秩以重其权。兵部言信无军功。帝特擢为都督同知。顷之,改总督漕运。帅府旧有湖,擅为利,信开以泊漕艘。势要壅水,一裁以法,漕务修举。明年卒。

  信沉毅简重,好观书,被服儒雅。历大镇,不营私产。尝曰:“俭足以久,死后不累子孙,所遗多矣。”故人婚丧,倾资助之。子继善、从善皆举进士。

  继信总漕运者,宁津都胜、合肥郭鋐。胜袭职南京羽林左卫指挥佥事,鋐袭彭城卫指挥使。成化初,胜擢署都指挥佥事,而鋐亦以从征荔浦功,进都指挥佥事,中武举,迁同知。胜备倭扬州,击败盐徒为乱者。尹旻等举胜将才,鋐亦为张懋所举。乃命胜充参将,协同漕运,而鋐代之备倭。陕西大饥,胜奉诏输米百万石往振。信卒,遂迁署都指挥使,充总兵官代之,鋐代胜为参将。弘治中,胜以都督佥事带俸南京前府。时鋐已镇守广西副总兵,破府江僮贼,遂以时望擢总漕运。

  鋐沉毅有将略。而胜无汗马勋,徒以居官廉静,故频有任使。历任五十七年,所处皆膏腴地,而自奉简淡,日食止豆腐,时因以为号。鋐累进都督同知,凡军民利病多陈于朝。尝浚通州河二十里,置坝,令浅船搬运,岁省白金数万。当孝宗时,朝政整肃,文武大臣率得人,鋐筦漕十三年不易。正德初,始召佐后府,寻卒。

  彭伦,初职为湖广永定卫指挥使,累功至都指挥同知。

  成化初,从赵辅平大藤峡贼。进都指挥使,守备贵州清浪诸处,讨破茅坪、铜鼓叛苗。贼掠乾溪,伦讨之。贼还所掠,与盟而退。伦以贼入时,道邛水诸寨,不即邀遏,乃下令,贼入境能生致者予重赏,纵者置诸法。由是诸司各约所属,凡生苗轶入,即擒之,送帐下者累累。伦大会所部目、把缚俘囚,置高竿,集健卒乱射杀之,复割裂肢体,烹啖诸壮士。罪轻者截耳鼻使去,曰:“以此识,再犯不赦矣。”因令诸寨树牌为界,群苗股栗不敢犯。

  明年充右参将,仍镇清浪。益尽心边计,戎事毕举。妖贼石全州潜入绞洞,煽动古州苗,洪江、甘篆诸苗咸应之。伦遣兵截擒,并搜获其妻子。诸苗将攻镇远,伦大败之,斩首及堕崖死者无算。无何,邛水十四寨苗纠洪江生苗为逆。伦分五哨往,甫行,雨如注,伦曰:“贼不虞我,急趋之,可得志也。”竞进夹攻,絷其魁,俘斩余党。贼尽平。

  靖州苗乱,湖广总兵官李震檄伦会讨。军至邛水江,诸熟苗惊,欲窜。伦与佥事李晃计曰“苗窜必助贼”,乃急抚定之。又缘道降天堂、小坪诸苗。既抵靖州,伦将右哨,出贼背布营。贼走据高山,伦军仰攻之,贼败走。遂渡江,捣其巢,大获。乘胜攻白崖塘。崖高万仞,下临深渊,称绝险。伦会左哨同进,得径路。夜登,贼仓皇溃。追斩二千余级,俘获如之,尽夷其寨。

  初,臻剖、六洞苗侵熟苗田,不输赋,又不供驿马,有司莫敢问。伦遣人谕之,顿首请如制。录功,进都督佥事。久之,御史邓庠、员外郎费瑄勘事贵州,总兵官吴经等皆被劾,独荐伦智谋老成。弘治初,经论罢,即以伦代。

  伦用师,先计后战,故多功。四年以老致仕。卒,予恤如制。

  欧磐,滁人。袭世职指挥使。成化中,擢广东都指挥佥事。屡剿蛮寇有功。用总督朱英荐,充广西右参将,分守柳州、庆远。与左参将马义讨融县八寨瑶,克之。师旋。余贼复出掠,被劾。帝绌磐等功,但恤死事家。瑶贼方公强乱,兵部劾总镇中官顾恒,并及磐,当谪戍。督抚奏:“磐所守乃瑶、僮出没地。磐募死士,夜入贼巢,斩其渠胡公返,威震群蛮。论功,可赎罪。”帝乃宥之,还故任。二十三年,郁林陆川贼黄公定、胡公明等乱。磐偕按察使陶鲁等分五道攻破之。进都指挥同知。

  弘治初,谢病解职。总督秦纮言磐多历战阵,有才有守,乞起用。诏还任。八年,府江永安诸僮乱。总督闵珪调兵六万,分四哨往讨。磐自象州、修仁直捣陆峒,所向摧破。已,偕诸军连破山寨百八十,斩首六千有奇。进都指挥使,迁广西副总兵。思恩土官岑浚筑石城于丹良庄,截江括商利。帅府令毁之,不听。磐自田州还,督兵将毁城。浚率众拒,击败之,卒夷其城。都御史邓廷瓒等以磐功多,言于朝,进都督佥事。十五年命佩平蛮将军印,镇守湖广。

  磐为将廉,能得士。久镇南邦,蛮人畏服。十八年请老,又二年卒。祭葬如制。

  张祐,字天祐,广州人。幼好学能文。弘治中袭世职为广州右卫指挥使。年十九,从总督潘蕃征南海寇CK元祖,先登有功。

  正德二年擢署都指挥佥事,守备德庆、泷水。瑶、僮负险者闻其威信,稍稍遁去。总督林廷选引为中军,事无大小咨焉。守备惠、潮,捣盗魁刘文安、李通宝穴,平之。迁广西右参将,分守柳、庆。总督陈金讨府江贼,命祐进沈沙口,大破之。增俸一等,擢副总兵,镇守广西。寻进署都督佥事。

  古田诸瑶、僮乱。祐言:“先年征讨,率倚两江土兵,赏不酬劳。今调多失期,乞定议优赉。”从之。督都指挥沈希仪等讨临桂、灌阳诸瑶,斩首五百余级,玺书奖劳。又连破古田贼,俘斩四千七百,进署都督同知。已,复讨平洛容、肇庆、平乐诸蛮。增俸一等,荫子,世百户。

  嘉靖改元,母丧,哀毁骨立。寻以疾乞休,还卫。

  初,上思州土目黄镠作乱,祐购其党黄廷宝缚献之。总督张嵿恶祐不白己,至劾祐怀奸避难,逮系德庆狱。数上书讼冤,释令闲住。卢苏、王受乱田州。总督姚镆召至军中,待以宾礼,多所裨赞。后王守仁代镆,询抚剿之宜,祐曰:“以夷治夷,可不烦兵而下。”守仁纳之,苏、受果效顺。因命祐部分其众。事宁,守仁言:“思、田初定,宜设一副总兵镇之,请即以命祐。”报可。破封川贼盘古子,又剿广东会宁剧贼丘区长等,斩首一千二百,勒铭大隆山。

  十一年,杨春贼赵林花陷高州,总督陶谐檄祐讨。深入,多所斩获。忽中危疾卒,军中为哀恸。

  祐身长八尺,智识绝人。驭军有节制,与下同甘苦,不营私产。性好书,每载以自随,军暇即延儒生讲论。尝过乌蛮滩,谒马伏波祠,太息曰:“殁不俎豆其间,非夫也。”题诗而去。后田州人立祠横山祀之。

  赞曰:苗蛮阻险自固,易动难服,自其性然。而草薙禽狝,滥杀邀功,贪货贿,兴事端,控驭乖方,绥怀无策,则镇将之过也。韩观诸人,虽功最焯著,而皆以威信震慑蛮荒。若山云、王信、张祐之廉俭有守,士君子何以过?故尤足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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