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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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五

  席书(弟春 篆) 霍韬(子与瑕) 熊浃 黄宗明 黄绾(陆澄)

  席书,字文同,遂宁人。弘治三年进士。授郯城知县。入为工部主事,移户部,进员外郎。十六年,云南昼晦地震,命侍郎樊莹巡视,奏黜监司以下三百余人。书上疏言:“灾异系朝廷,不系云南。如人元气内损,然后疮疡发四肢。朝廷,元气也。云南,四肢也。岂可舍致毒之源,专治四肢之末?今内府供应数倍往年,冗食官数千,投充校尉数万,斋醮寺观无停日,织造频烦,赏赉逾度;皇亲夺民田,宦官增遣不已;大狱据招词不敢辩,刑官亦不敢伸;大臣贤者未起用,小臣言事谪者未复;文武官传升,名器大滥。灾异之警,偶泄云南,欲以远方外吏当之,此何理也?汉遣八使巡行天下,张纲独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今樊莹职巡察,不能劾戚畹、大臣,独考黜云南官吏,舍本而治末。乞陛下以臣所言弊政,一切厘革。他大害当祛,大政当举者,悉令所司条奏而兴革之。”时不能用。

  武宗时,历河南佥事、贵州提学副使。时王守仁谪龙场驿丞,书择州县子弟,延守仁教之,士始知学。屡迁福建左布政使。宁王宸濠反,急募兵二万讨之。至则贼已平,乃返。寻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中官李镇、张旸假进贡及御盐名敛财十余万,书疏发之。嘉靖元年改南京兵部右侍郎。江南北大饥,奉命振江北。令州县十里一厂,煮糜哺之,全活无算。

  初,书在湖广,见中朝议“大礼”未定,揣帝向张璁、霍韬,献议言:“昔宋英宗以濮王第十三子出为人后,今上以兴献王长子入承大统。英宗入嗣在衮衣临御之时,今上入继在宫车晏驾之后。议者以陛下继统武宗,仍为兴献帝之子,别立庙祀,张璁、霍韬之议未为非也。然尊无二帝。陛下于武宗亲则兄弟,分则君臣。既奉孝宗为宗庙主,可复有他称乎?宜称曰‘皇考兴献王’,此万世不刊之典。礼臣三四执奏,未为失也。然礼本人情,陛下尊为天子,慈圣设无尊称,可乎?故尊所生曰帝后,上慰慈闱,此情之不能已也。为今日议,宜定号曰‘皇考兴献帝’。别立庙大内,岁时祀太庙毕,仍祭以天子之礼,似或一道也。盖别以庙祀则大统正而昭穆不紊,隆以殊称则至爱笃而本支不沦,尊尊亲亲,并行不悖。至慈圣宜称皇母某后,不可以兴献加之。献,谥也,岂宜加于今日?”议既具,会中朝竞诋张璁为邪说,书惧不敢上,而密以示桂萼,萼然其议。三年正月,萼具疏并上之。帝大喜,趣召入对。无何,诏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遂寝召命。会礼部尚书汪俊以争建庙去位,特旨用书代之。故事,礼部长贰率用翰林官。是时廷臣排异议益力,书进又不由廷推,因交章诋书,至訾其振荒无状,多侵渔。书亦屡辞新命,并录上《大礼考议》,且乞遣官勘振荒状。帝为遣司礼中官,户、刑二部侍郎,锦衣指挥往勘,而趣书入朝益急。比至德州,则廷臣已伏阙哭争,尽系诏狱。书驰疏言:“议礼之家,名为聚讼。两议相持,必有一是。陛下择其是者,而非者不必深较。乞宥其愆失,俾获自新。”不允。

  其年八月入朝,帝慰劳有加。逾月乃会廷臣大议,上奏曰:

  三代之法,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自夏历汉二千年,未有立从子为皇子者也。汉成帝以私意立定陶王,始坏三代传统之礼。宋仁宗立濮王子,英宗即位,始终不称濮王为伯。今陛下生于孝宗崩后二年,乃不继武宗大统,超越十有六年上考孝宗,天伦大义固已乖悖。又未尝立为皇子,与汉、宋不同。自古天子无大宗、小宗,亦无所生、所后。《礼经》所载,乃大夫士之礼,不可语于帝王。伯父子侄皆天经地义,不可改易。今以伯为父,以父为叔,伦理易常,是为大变。

  夫得三代传统之义,远出汉、唐继嗣之私者,莫若《祖训》。《祖训》曰“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则嗣位者实继统,非继嗣也。伯自宜称皇伯考,父自宜称皇考,兄自宜称皇兄。今陛下于献帝、章圣已去本生之称,复下臣等大议。臣书、臣璁、臣萼、臣献夫及文武诸臣皆议曰:世无二首,人无二本。孝宗皇帝,伯也,宜称皇伯考。昭圣皇太后,伯母也,宜称皇伯母。献皇帝,父也,宜称皇考。章圣皇太后,母也,宜称圣母。武宗仍称皇兄,庄肃皇后宜称皇嫂。尤愿陛下仰遵孝宗仁圣之德,念昭圣拥翊之功,孝敬益隆,始终无间,大伦大统两有归矣。奉神主而别立祢室,于至亲不废,隆尊号而不入太庙,于正统无干,尊亲两不悖矣。一遵《祖训》,允合圣经。复三代数千年未明之典礼,洗汉、宋悖经违礼之陋习,非圣人其孰能之。

  议上,诏布告天下,尊称遂定。

  帝既加隆所生,中外献谀希恩者纷然遝至。锦衣百户随全、光禄录事钱子勋既以罪褫,希旨请迁献帝显陵梓宫北葬天寿山。工部尚书赵璜等斥其谬,帝复下廷议。书乃会廷臣上言:“显陵,先帝体魄所藏,不可轻动。昔高皇帝不迁祖陵,文皇帝不迁孝陵。全等谄谀小人,妄论山陵,宜下法司按问。”帝报曰:“先帝陵寝在远,朕朝夕思望,不胜哀痛,其再详议以闻。”书复集众议,极言不可,乃已。

  书以“大礼”告成,宜有以答天下望,乃条新政十二事以献,帝优旨报焉。大同军变,杀巡抚张文锦,毁总兵官江桓印,而出故帅朱振于狱,令代桓。帝因而命之,谕礼部铸新印。书持不可,请讨之,与政府忤。时执政者费宏、石珤、贾咏,书心弗善也,乃力荐杨一清、王守仁入阁,且曰:“今诸大臣皆中材,无足与计天下事。定乱济时,非守仁不可。”帝曰:“书为大臣,当抒猷略,共济时艰,何以中材自诿。”守仁迄不获柄用。

  四年,光禄寺丞何渊请建世室,祀献皇帝于太庙。帝命礼官集议,书等上议;“《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周以文、武有大功德,乃立世室,与后稷庙皆百世不迁。我太祖立四亲庙,德祖居北,后改同堂异室。议祧则以太祖拟文世室,太宗拟武世室。今献皇帝以藩王追崇帝号,何渊乃欲比之太祖、太宗,立世室于太庙,甚无据。”不报。顷之,张璁特奏上,力言不可,书亦三疏如璁议。帝遣中官即其家谕之,书复密疏切谏。帝不悦,责以畏众饰奸。乃议别立祢庙,而世室之议竟寝。五年秋,章圣太后将谒世庙,礼官议不合。书以目眚在告,上言:“母后谒庙,事出创闻,礼官实无所据,惟圣明裁酌。且世庙既成,宜有肆赦之典,请尽还议礼遣戍诸臣。所谓合万国之欢心以祀先王,此天子大孝也。”报闻。

  书以议礼受帝知,倚为亲臣。初进《大礼集议》,加太子太保,寻以《献帝实录》成,进少保。眷顾隆异,虽诸辅臣莫敢望。而书得疾不能视事,屡疏乞休,举罗钦顺自代,帝辄慰留不允。其后疾笃,请益力,诏加武英殿大学士,赐第京师,支俸如故。甫闻命而卒。赠太傅,谥文襄,任一子尚宝丞,异数也。

  书遇事敢为,性颇偏愎。初,长沙人李鉴为盗,知府宋卿论之死。书方巡抚湖广,发卿赃私,因劾卿故入鉴罪。帝遣大臣按,不如书言。而书时已得幸,乃命逮鉴入京再讯。书遂言:“臣以议礼犯众怒,故刑官率右卿而重鉴罪,请敕法司辨雪。”及法司谳上无异词,帝重违书意,特减鉴死遣戍。其他庇陈洸,排费宏,率恣行私意,为时论所斥。

  弟春、篆。春由庶吉士授御史,巡云南。以兄为都御史,改翰林检讨。预修《武宗实录》成,当进秩。内阁费宏以春由他官入,与检讨刘夔并拟按察佥事。夔亦故御史,以避兄侍郎龙改授者也。书大怒,疏言:“故事,无纂修书成出为外任者。”帝以书故留春,擢修撰,而夔亦留,擢编修。书由是怨宏,数诋諆。及书卒,帝念其议礼功,累进春翰林学士。嘉靖十二年由礼部右侍郎改吏部。诏举堪翰林者,春欲召还故翰林杨惟聪、陈沂,尚书汪鋐不可,遂有隙。后鋐有所推举,不与春议,春怒诟鋐。鋐讦春前附杨廷和排议礼诸臣,遂落职。卒于家。

  篆为户科给事中。黔国公沐昆劾按察使沈恩等,篆与同官李长私语昆奏多诬,长即劾昆。武宗责长诬重臣,下诏狱。词连篆,并系治谪外,篆得夷陵判官。世宗嗣位,复故官,未上卒。予祭,赠光禄少卿。

  霍韬,字渭先,南海人。举正德九年会试第一。谒归成婚,读书西樵山,经史淹洽。世宗践阼,除职方主事。杨廷和方柄政,韬上言:“阁臣职参机务,今止票拟,而裁决归近习。辅臣失参赞之权,近习起干政之渐。自今章奏,请召大臣面决施行,讲官、台谏,班列左右,众议而公驳之。宰相得取善之名,内臣免招权之谤。”因言锦衣不当典刑狱,东厂不当预朝议,抚按兵备官不当以军功授秩荫,兴府护卫军不当尽取入京概授官职,御史谢源、伍希儒赴难有功不当罢黜,平逆藩功自安庆、南昌外,不当滥叙。帝嘉纳之。

  及“大礼”议起,礼部尚书毛澄力持考孝宗,韬私为《大礼议》驳之。澄贻书相质难,韬三上书极辨其非。已,知澄意不可回,其年十月上疏曰:

  按廷议谓陛下宜以孝宗为父,兴献王为叔,别择崇仁王子为献王后,考之古礼则不合,质之圣贤之道则不通,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

  考《仪礼·丧服》章云“斩衰为所后者”。又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于所后者,盖无称为父母之说,而于本生父母又无改称伯叔父母之云也。汉儒不明其义,谬为邪说曰“为人后者为之子”。果如其言,则汉宣帝当为昭帝后矣。然昭帝从祖也,宣帝从孙也,孙将谓祖为父,可乎?唐宣宗当为武宗后矣,然武宗侄也,宣宗叔也,叔反谓侄为父,可乎?吴诸樊兄弟四人以国相授受,盖迭相为后矣,是兄弟自具高曾祖考也,而可乎?故曰考之古礼则不合也。

  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所得私也。宋人之告其君曰:“仁宗于宗室中特简圣明,授以大业,陛下所以负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孙万世相承,皆先帝之德。”盖谓仁宗以天下授英宗,宜舍本生父母而以仁宗为父母也。臣以圣贤之道观之,孟子言舜为天子,瞽瞍杀人,皋陶执之,舜则窃负而逃,是父母重而天下轻也。若宋儒之说,则天下重而父母轻矣。故曰求之圣贤之道则不通也。

  武宗嗣孝宗历十有六年,考宗非无嗣也。今强欲陛下重为孝宗之嗣,何为也哉?夫陛下为孝宗子矣,谁为武宗子乎?孝宗有两嗣子矣,武宗独无嗣子,可乎?臣子于君父一也,既不忍孝宗之无嗣,独忍武宗之无嗣乎?若曰武宗以兄,固得享弟之祀,则孝宗以伯,独不得享侄之祀乎?既可越武宗直继孝宗矣,独不可并越孝宗直继宪宗乎?武宗无嗣,无可如何矣。孝宗有嗣,复强继其嗣,而绝兴献之嗣,是于孝宗无所益,而于兴献不大有损乎?故曰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也。

  然臣下之为此议也,其故有三:曰前代故事之拘也,曰不忘孝宗之德也,曰避迎合之嫌也。今陛下既考孝宗矣,尊兴献王以帝号矣,则将如斯而已乎?臣窃谓帝王之相继也,继其统而已矣,固不屑屑于父子之称也。惟继其统,则不惟孝宗之统不绝,即武宗之统亦不绝矣。然则如之何而可乎?惟陛下于兴献王得正父子之称,以不绝天性之恩。于国母之迎,得正天子之母之礼。复于昭圣太后、武宗皇后处之有其道,事之尽其诚,则于尊尊亲亲两不悖矣。

  帝得疏喜甚,迫群议不遽行。而朝士咸指目韬为邪说。韬意不自得,寻谢病归。

  嘉靖三年,帝议尊崇所生益急,两诏召韬。韬辞疾不赴,驰疏言:

  今日大礼之议,两端而已。曰崇正统之大义也,曰正天伦之大经也。徒尊正统,其弊至于利天下而弃父母;徒重天伦,其弊至于小加大而卑逾尊。故臣谓陛下宜称孝宗曰皇伯考,献帝曰皇考。此天伦之当辨者也。尊崇之议,则姑在所缓,此大统之当崇者也。乃廷议欲陛下上考孝宗,又兼考献帝,此汉人两统之失也。本原既差,则愈议愈失。臣之愚虑,则愿陛下预防未然之失,毋重将来之悔而已。始陛下尊昭圣皇太后为母,虽于礼未合,然宫闱之内亦既相安。今一旦改称,大非人情所堪。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上启皇太后,必中心悦预无疑贰之隙。万一未喻,亦得归罪臣等,加赐诛斥,然后委曲申请,务得其欢心。陛下朝夕所以承迎其意,慰释其忧者,亦无所不用其极,庶名分正而嫌隙消,天下万世无所非议,此臣愚虑者一也。

  昭圣之嫡嗣,武宗一人而已。武宗无嗣,庄肃皇后之属望已矣。臣谓陛下之事昭圣,礼秩虽极尊崇,然其势日轻;陛下之事圣母,尊称虽或未至,然其势日重。故今日廷臣忄卷忄卷以尊大统,母昭圣为请者,盖预防陛下将来之失,而追报孝宗之职分也。臣尝伏读明诏,正统大义,不敢有违。知陛下尊昭圣,敬庄肃,此心可上质天地,下信士庶矣。但恐左右之人不达圣意,妄生疑间。或以弥文小节,遂构两宫之隙,此不可不早虑而预防之也。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上启圣母曰,昭圣皇太后实大统嫡宗,至尊无对,伏愿圣母时自谦抑,示尊敬至意。庄肃皇后母仪天下十六年,圣母接见之仪,不可轻忽,凡正旦、贺寿,圣母每致谦让不敢纳之意。俾宫闱大权一归昭圣,而圣母若无与焉,则天下万世称颂懿德与天无极。万一圣母意犹未喻,亦得归罪臣等,加赐诛斥,然后委曲申请,务得允从,庶宗统正而嫌隙消,天下万世无所非议,此臣愚虑者二也。

  帝深嘉其忠义,趣令趋朝。明年擢少詹事兼侍讲学士。韬固辞。且请令六部长贰、翰林、给事、御中俱调外任,练政体;监司、守令政绩卓异,即擢卿丞,有文学者擢翰林;举贡入仕皆得擢翰林,升部院,不宜困资格。帝不允辞,趣令赴职。下其奏于有司,悉格不用。

  六年,还朝,命直经筵日讲。韬自以南音力辞日讲,请撰《古今政要》及《诗书直解》以进。帝褒许之。其年九月迁詹事兼翰林学士,韬复固辞,言:“自杨荣、杨士奇、杨溥以及李东阳、杨廷和颛权植党,笼翰林为属官,中书为门吏,故翰林迁擢不由吏部,而中书至有进秩尚书者。臣尝建议,谓翰林去留,尽属吏部,庶不阴倚内阁为腹心,内阁亦不阴结翰林为羽翼。且欲京官补外以均劳逸,议未即行,躬自蹈之,而又躐居学士徐缙上,何愧如之。”帝优诏不允。明年四月进礼部右侍郎。韬力辞,且举康海、王九思、李梦阳、魏校、颜木、王廷陈、何瑭自代,帝不允。再辞,乃允之。

  六月,“大礼”成,超拜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韬因言翰林院修书迁官、日讲荫子、及巡抚子弟荫武职之非,而以为己不能力挽,不可随众趋。且称给事中陈洸冤,荐监生陈云章才可用。帝优诏褒答,不允辞。韬复奏曰:“今异议者谓陛下特欲尊崇皇考,遂以官爵饵其臣,臣等二三臣苟图官爵,遂阿顺陛下之意。臣尝自慨,若得礼定,决不受官,俾天下万世知议礼者非利官也。苟疑议礼者为利官,则所议虽是,彼犹以为非,何以塞天下口?”因固辞不拜,帝犹不允。三辞,乃允之。

  韬先后荐王守仁、王琼诸人,帝皆纳用。尝因灾异陈时弊十余事,多议行。张璁、桂萼之罢政也,韬谓言官陆粲等受杨一清指使,两疏力攻一清,夺其职,而璁、萼召还。帝从夏言议,将分祀天地,建二郊,韬极言其非。帝不悦,责韬罔上自恣。言亦疏辨,力诋韬。韬素护前自遂,见帝怒,不敢辨,乃遗言书,痛诋之,复录其书送法司。言怒,疏陈其状,且劾韬无君七罪,并以其书进呈。帝大怒,责韬谤讪君上,丑正怀邪,遂下都察院狱。韬从狱中上书祈哀,璁亦再申救,帝皆不纳。南京御史邓文宪言,宜察韬心,容其戆,且天地分祀是置父母异处,郊外亲蚕是废内外防闲。帝怒,谪之边方。韬系狱逾月,帝终念其议礼功,令输赎还职。寻以母丧归。广东佥事龚大稔讦韬及方献夫居乡不法事,大稔反被逮削籍。

  十二年,韬起历吏部左、右侍郎。时部事多主于尚书,两侍郎率不预。韬争于尚书汪鋐,侍郎始获参部事。韬素刚愎,屡与鋐争,鋐等亦严惮之。既而鋐罢,帝久不置尚书,以韬掌部事。阁臣李时传旨,用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府丞。韬言:“辅臣承天语无可疑,然臣等犹当奏请,用杜矫伪。”因守故事,列道中及应天府丞郭登庸二人名上。帝嘉其守法,乃用登庸,而改道中大理少卿。久之,出韬为南京礼部尚书。

  顺天府尹刘淑相坐所亲赃私被鞫,疑礼部尚书夏言姻通判费完陷之,讦言请属事。帝怒,下淑相诏狱。淑相与韬善,言亦疑韬主之,遂讦韬扈跸谒陵,远游银山寺大不敬。韬自诉,因论言:“请谥故少师费宏为文宪,不叙宏累被劾状,按律,增减紧关情节者斩。且‘宪’乃纯皇帝庙号,人臣安得用?”会南京给事中曾钧骑马,不避尚书刘龙、潘珍轿,龙与钧互讦奏。韬劾钧,且请禁小臣乘轿。给事中李充浊、曹迈等交章,言近侍之臣不当避道,杂举公会宴次得与尚书同列以证,语颇侵韬。韬疑充浊倚言为内主,讦充浊为奸党,复摭言他事。言益怒,奏韬大罪十余事。且言彭时、宋濂皆于正德间谥文宪,不避庙号,韬陋不知故事。帝方不直韬,淑相复从狱中摭言他事,帝益怒,考讯之。辞服韬主使,乃斥淑相为民,降韬俸一级。当议乘轿时,言被劾不预,都御史王廷相会礼部侍郎黄宗明、张璧请禁饬小臣如韬奏,而南京诸给事、御史自如。韬以为言,帝复申饬,众情滋不悦。曹迈及同官尹相等遂与韬忿争。相劾韬迁南部怨望;擅取海子鱼,与乡人群饮郊坛松下;侍郎袁宗儒期丧不当进表,逼使行。韬上疏自理。下廷议。帝为停韬俸四月,相等亦停二月。韬既与言交恶,及言柄用,韬每欲因事陷之。上言:“顷吏部选刘文光等为给事中,寻忽报罢,人皆曰阁臣抑之。给事中李鹤鸣考察谪官,寻复故,人皆曰贿得。宜谕吏部毋受当事颐指,使天下知威福出朝廷,而大臣有李林甫、秦桧者,不得播弄于左右。”其意为言发也。于是鹤鸣上疏自白,并摭韬居乡不法诸事。帝两置之。无何,韬劾南京御史龚湜、郭本。湜等自辨,亦劾韬。帝并置不问。

  十八年简补宫僚,命韬以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协掌詹事府事。疏辞加秩,且诋大臣受禄不让,晋秩不辞,或有狐鼠钻结,阴固宠权,怨气召灾。实有所自。其意亦为言发。既屡击言不胜,最后见郭勋与言有隙,乃阴比勋,与共齮龁言。时中外讹言帝复南幸,韬因显颂勋,言:“六飞南狩时,臣下多纳贿不法。文官惟袁宗儒,武官惟郭勋不受馈。今讹言复播,宜有以禁戢之。”帝既下诏安群情,乃诘韬曰:“朕昨南巡,卿不在行,受贿事得自何人?据实以奏。”韬对,请问诸郭勋。帝责其支词,务令指实。韬窘,乃言:“扈从诸臣无不受馈遗、折取夫隶直者,第问之夏言,令自述。至各官取贿实迹,勋具悉始末,当不欺。如必欲臣言,请假臣风宪职,循途按之,当备列以奏。”章下所司。韬惧不当帝旨,寻赴京,列所遇进鲜船内臣贪横状,帝亦不问。明年十月卒于官,年五十有四。赠太子太保,谥文敏。

  韬学博才高,量褊隘,所至与人竞。帝颇心厌之,故不大用。先后多所建白,亦颇涉国家大计。且尝荐“大礼”大狱得罪诸臣,及废籍李梦阳、康海等。在南都,禁丧家宴饮,绝妇女入寺观,罪娼户市良人女,毁淫祠,建社学,散僧尼,表忠节。既去,士民思之。始与璁、萼结,既而比郭勋。举进士出毛澄门下,素执弟子礼,议礼不合,遂不复称为座主。及总裁己丑会试,亦遂不以唐顺之等为门生。其议礼时,诋司马光。后议薛瑄从祀,至追论光不可祀孔庙。其不顾公论如此。

  子与瑕,举进士。授慈溪知县。鄢懋卿巡盐行部,与瑕不礼,为所劾罢。起知鄞县,终广西佥事。

  熊浃,字悦之,南昌人。正德九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宁王宸濠将为变,浃与同邑御史熊兰草奏,授御史萧淮上之。濠仓卒举事,卒败,本两人早发之力。出核松潘边饷。副总兵张杰倚江彬势,赃累巨万,诱杀熟番上功启边衅,箠死千户以下至五百人。又尝率家众遮击副使胡澧。抚、按莫敢言。浃至,尽发其状,杰遂褫职。

  世宗践阼,廷议追崇礼未定。浃驰疏言:“陛下起自藩服,入登大宝,倘必执为后之说,考孝宗而母慈寿,则兴献母妃当降称伯叔父母矣。不知陛下承欢内庭时,将仍旧称乎,抑改而从今称乎?若仍旧称,而不得尊之为后,则于慈寿徒有为后之虚文,于母妃则又缺尊崇之大典,无一而可也。臣愚谓兴献王尊以帝号,别建一庙,以示不敢上跻于列圣。母妃则尊为皇太后,而少杀其徽称,以示不敢上同于慈寿。此于大统固无所妨,而天性之恩亦得以兼尽。”疏至,会兴王及妃已称为帝后,下之礼官。

  嘉靖初,由右给事中出为河南参议。外艰归。六年,服阕,召修《明伦大典》。超擢右佥都御史,协理院事。明年四月迁大理寺卿,俄迁右副都御史。《大典》成,转左。八年二月遂擢右都御史,掌院事。京师民张福诉里人张柱杀其母,东厂以闻,刑部坐柱死。不服,福姊亦泣诉官,谓母福自杀之,其邻人之词亦然。诏郎中魏应召覆按,改坐福。东厂奏法司妄出人罪,帝怒,下应召诏狱。浃是应召议,执如初。帝愈怒,褫浃职。给事中陆粲、刘希简争之,帝大怒,并下两人诏狱。侍郎许赞等遂抵柱死,应召及邻人俱充军,杖福姊百,人以为冤。当是时,帝方深疾孝、武两后家,柱实武宗后家夏氏仆,故帝必欲杀之。

  浃家居十年。至帝幸承天与近臣论旧人,乃召为南京礼部尚书,改兵部,参赞机务。二十一年召为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居二年,代许赞为吏部尚书。帝于禁中筑乩仙台,间用其言决威福,浃论其妄。帝大怒,欲罪之,以前议礼故不遽斥。二品六年满,加太子太保,坐事夺俸者再。浃知帝意终不释,遂称病乞休。帝大怒,褫职为民。又十年卒。

  浃少有志节,自守严。虽由议礼显,然不甚党比,尤爱护人才。故其去吏部也,善类多思之。隆庆初,复官,予祭葬,谥恭肃。

  黄宗明,字诚甫,鄞人。正德九年进士。除南京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尝从王守仁论学。宁王宸濠反,上江防三策。武宗南征,抗疏谏,寻请告归。嘉靖二年,起南京刑部郎中。张璁、桂萼争“大礼”,自南京召入都,未上。三年四月,璁、萼、黄绾及宗明联疏奏曰:“今日尊崇之议,以陛下与为人后者,礼官附和之私也。以陛下为入继大统者,臣等考经之论也。人之言曰,两议相持,有大小众寡不敌之势。臣等则曰,惟理而已。大哉舜之为君,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今言者徇私植党,夺天子之父母而不顾,在陛下可一日安其位而不之图乎?此圣谕令廷臣集议,终日相视莫敢先发者,势有所压,理有所屈故也。臣等大惧欺蔽因循,终不能赞成大孝。陛下何不亲御朝堂,进百官而询之曰:‘朕以宪宗皇帝之孙,孝宗皇帝之侄,兴献帝之子,遵太祖兄终弟及之文,奉武宗伦序当立之诏,入承大统,非与为人后者也。前者未及详稽,遽诏天下,尊孝宗皇帝为皇考,昭圣太后为圣母,而兴献帝后别加本生之称,朕深用悔艾。今当明父子大伦,继统大义,改称孝宗为皇伯考,昭圣为皇伯母,而去本生之称,为皇考恭穆献皇帝,圣母章圣皇太后,此万世通礼。尔文武廷臣尚念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与朕共明大伦于天下。’如此,在朝百工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更以此告于天下万姓,其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此即《周礼》询群臣询万民之意也。”奏入,帝大悦,卒如其言。宗明亦遂蒙帝眷。

  明年出为吉安知府,迁福建盐运使。六年召修《明伦大典》,以母忧归。服阕,征拜光禄卿。十一年擢兵部右侍郎。其冬,编修杨名以劾汪鋐下诏狱,词连同官程文德,亦坐系。诏书责主谋者益急。宗明抗疏救,且曰:“连坐非善政。今以一人妄言,必究主使,廷臣孰不惧?况名搒掠已极,当严冬或困毙,将为仁明累。”帝大怒,谓宗明即其主使,并下诏狱,谪福建右参政。帝终念宗明议礼功,明年召拜礼部右侍郎。辽东兵变,捶辱巡抚吕经。而帝务姑息,纳镇守中官王纯等言,将逮经。宗明言:“前者辽阳之变,生于有激。今重赋苛徭悉已厘正,广宁复变,又谁激之?法不宜复赦。请令新抚臣韩邦奇勒兵压境,扬声讨罪,取其首恶,用振国威,不得专事姑息。”帝不从,经卒被逮。宗明寻转左侍郎,卒于官。

  初,议礼诸臣恃帝恩眷,驱驾气势,恣行胸臆。宗明虽由是骤显,持论颇平,于诸人中独无畏恶之者。

  黄绾,字宗贤,黄岩人,侍郎孔昭孙也。承祖荫官后府都事。尝师谢铎、王守仁。嘉靖初,为南京都察院经历。

  张璁、桂萼争“大礼”,帝心向之。三年二月,绾亦上言曰:“武宗承孝宗之统十有六年,今复以陛下为孝宗之子,继孝宗之统,则武宗不应有庙矣。是使孝宗不得子武宗,乃所以绝孝宗也。由是,使兴献帝不得子陛下,乃所以绝兴献帝也。不几于三纲沦,九法棨哉!”奏入,帝大喜,下之所司。其月,再上疏申前说。俄闻帝下诏称本生皇考,复抗疏极辨。又与璁、萼及黄宗明合疏争,“大礼”乃定。绾自是大受帝知。及明年,何渊请建世室,绾与宗明斥其谬。寻迁南京刑部员外郎,再谢病归。帝念其议礼功,六年六月召擢光禄少卿,预修《明伦大典》。

  王守仁中忌者,虽封伯,不给诰券岁禄;诸有功若知府邢珣、徐琏、陈槐,御史伍希儒、谢源,多以考察黜。绾讼之于朝,且请召守仁辅政。守仁得给赐如制,珣等亦叙录。绾寻迁大理左少卿。其年十月,璁、萼逐诸翰林于外,引己所善者补之,遂用绾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直经筵。以任子官翰林,前此未有也。

  明年,《大典》成,进詹事。锦衣佥事聂能迁者,初附钱宁得官,用登极诏例还为百户。后附璁、萼议“大礼”,且交关中贵崔文,得复故职。《大典》成,诸人皆进秩,能迁独不与,大恨。嘱罢闲主事翁洪草奏,诬王守仁贿席书得召用,词连绾及璁。绾疏辨,且乞引避。帝优旨留之,而下能迁法司,遣之戍,洪亦编原籍为民。

  绾与璁辈深相得。璁欲用为吏部侍郎,且令典试南京,并为杨一清所抑,又以其南音不令与经筵。绾大恚,上疏丑诋一清而不斥其名。帝心知其为一清也,以浮词责之。其年十月,出为南京礼部右侍郎,遍摄诸部印。十二年召拜礼部左侍郎。初,绾与璁深相结。至是,夏言长礼部,帝方向用,绾乃潜附之,与璁左。其佐南礼部也,郎中邹守益引疾,诏绾核实。久不报,而守益竟去。吏部尚书汪鋐希璁指,疏发其事,诏夺守益官,令鋐覆核,鋐遂劾绾欺蔽。璁调旨削三秩,出之外。会礼部请祈谷导引官,帝留绾供事。鋐于是再疏攻绾,且掇及他事,帝复命调外。绾上疏自理,因诋鋐为璁鹰犬,乞赐罢黜以避祸。帝终念绾议礼功,仍留任如故。绾自是显与璁贰矣。

  初,大同军变,杀总兵官李瑾,据城拒守。总制侍郎刘源清、提督郤永议屠之。城中恟惧,外勾蒙古为助,塞上大震。巡抚潘倣急请止兵,源清怒,驰疏力诋倣。璁及廷议并右源清,绾独言非策。及源清罢,侍郎张瓒往代。未至,而郎中詹荣等已定乱。叛卒未尽获,军民疮痍甚,代王请遣大臣绥缉之。疏下礼部,夏言以为宜许,而极诋前用兵之谬,语侵璁。璁怒,力持不欲遣。帝委曲谕解之,乃特以命绾,且令察军情,勘功罪,得便宜行事。绾驰至大同,宗室军民牒诉官军暴掠者以百数,无告叛军者。绾一无所问,以安其心。有为叛军使蒙古归者,绾执戮之,反侧者复相煽。绾大集军民,晓以祸福。罹害者陈牒,绾佯不问,而密以牒授给振官,按里核实,一日捕首恶数十人。卒尚钦杀一家三人,惧不免,夜鸣金倡乱,无应者,遂就擒。绾复图形购首恶数人,军民乃不复虞诖误。遂令有司树木栅,设保甲四隅,创社学,教军民子弟,城中大安。还朝,列上文武将吏功罪,极诋源清、永。绾以劳增俸一等,璁及兵部庇源清,阴抑绾。绾累疏论,帝亦意向之,源清、永卒被逮。绾寻以母忧归。

  十八年,礼官以恭上皇天上帝大号及皇祖谥号,请遣官诏谕朝鲜。时帝方议讨安南,欲因以觇之,乃曰:“安南亦朝贡之国,不可以迩年叛服故,不使与闻。其择大臣有学识者往。”廷臣屡以名上,皆不用。特起绾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为正使,谕德张治副之。帝方幸承天,趣绾诣行在受命。绾惮往,至徐州先驰使奏疾不能前,致失期。帝责绾不驰赴行在,而舟诣京师为大不敬,令陈状,已而释之。绾数陈便宜,请得节制两广、云、贵重臣,遣给事御史同事,吏、礼、兵三部择郎官二人备任使。帝悉从之。最后为其父母请赠,且援建储恩例请给诰命如其官。帝怒,褫尚书新命,令以侍郎闲住,使事亦竟寝。久之,卒于家。

  绾起家任子,致位卿贰。初附张璁,晚背璁附夏言,时皆以倾狡目之。方“大礼”之兴也,首继璁上疏者为襄府枣阳王祐楒。其言曰:“孝庙止宜称‘皇伯考’,圣父宜称‘皇考兴献大王’。即兴国之陵庙祀用天子礼乐,祝称孝子皇帝某。圣母宜上徽号称太妃,迎养宫中。庶继体之道不失,天性之亲不泯。”时世宗登极岁之八月也。自时厥后,诸希宠干进之徒,纷然而起。失职武夫、罢闲小吏亦皆攘臂努目,抗论庙谟。即璁、萼辈亦羞称之,不与为伍。故自璁等八人外,率无殊擢。至致仕教谕王价,遂请加诸臣贬窜诛戮之刑,惩朋党欺蔽之罪。而最陋者南京刑部主事归安陆澄。初极言追尊之非,逮服阕入都,《明伦大典》已定,璁、萼大用事,澄乃言初为人误,质之臣师王守仁乃大悔恨。萼悦其言,请除礼部主事。而帝见澄前疏恶之,谪高州通判以去。

  嘉靖四年七月,席书将辑《大礼集议》,因言:“近题请刊布,多系建言于三年以前,若臣书及璁、萼、献夫、韬,所正取者不过五人。礼科右给事中熊浃、南京刑部郎中黄宗明、都察院经历黄绾、通政司经历金述、监生陈云章、儒士张少琏及楚王、枣阳王二宗室外,所附取者不过六人。有同时建议,若监生何渊、主事王国光、同知马时中、巡检房濬,言或未纯,义多未正,亦在不取。其他罢职投闲之夫,建言于璁、萼等召用后者,皆望风希旨,有所觊觎,亦一切不录。其锦衣百户聂能迁、昌平致仕教谕王价建言三年二三月,未经采入。今二臣奏乞附名,应如其请。”帝从之。因诏“大礼”已定,自今有假言陈奏者,必罪不宥。

  至十二年正月,蒲州诸生秦镗伏阙上书,言:“孝宗之统讫于武宗,则献皇帝于孝宗实为兄终弟及。陛下承献皇帝之统,当奉之于太庙,而张孚敬议礼,乃别创世庙以祀之,使不得预昭穆之次,是幽之也。”又谓:“分祀、天、地、日、月于四邻,失尊卑大小之序。去先师王号,撤其塑像,损其礼乐,增启圣祠,皆非圣祖之意。请复其初。”帝得奏,大怒。责以毁上不道,下诏狱严讯,令供主谋。镗服妄议希恩,实无主使者。乃坐妖言律论死,系狱。其后又从丰坊之请,入庙称宗,以配上帝,则璁辈已死,不及见矣。

  赞曰:席书等亦由议礼受知,而持论差平。然事以激成,末流多变。盖至入庙称宗,则亦非诸人倡议之初心矣。书、韬在官颇有所建树,浃、宗明能自敛戢,时论为优。至绾之倾狡,乃不足道矣。

卷八十六

  杨一清 王琼 彭泽 毛伯温(汪文盛 鲍象贤) 翁万达

  杨一清,字应宁,其先云南安宁人。父景,以化州同知致仕,携之居巴陵。少能文,以奇童荐为翰林秀才。宪宗命内阁择师教之。年十四举乡试,登成化八年进士。父丧,葬丹徒,遂家焉。服除,授中书舍人。久之,迁山西按察佥事,以副使督学陕西。一清貌寝而性警敏,好谈经济大略。在陕八年,以其暇究边事甚悉。入为太常寺少卿,进南京太常寺卿。

  弘治十五年用刘大夏荐,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陕西马政。西番故饶马,而仰给中国茶饮以去疾。太祖著令,以蜀茶易番马,资军中用。久而浸弛,奸人多挟私茶阑出为利,番马不时至。一清严为禁,尽笼茶利于官,以服致诸番,番马大集。会寇大入花马池,帝命一清巡抚陕西,仍督马政。甫受事,寇已退。乃选卒练兵,创平虏、红古二城以援固原;筑垣濒河以捍靖虏;劾罢贪庸总兵武安侯郑宏;裁镇守中官冗费,军纪肃然。武宗初立,寇数万骑抵固原,总兵曹雄军隔绝不相闻。一清帅轻骑自平凉昼夜行,抵雄军,为之节度,多张疑兵胁寇,寇移犯隆德。一清夜发火炮,响应山谷间。寇疑大兵至,遁出塞。一清以延绥、宁夏、甘肃有警不相援,患无所统摄,请遣大臣兼领之。大夏请即命一清总制三镇军务。

  寻进右都御史。一清遂建议修边,其略曰:

  陕西各边,延绥据险,宁夏、甘肃扼河山,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宽延,城堡复疏。寇毁墙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患。成化初,宁夏巡抚徐廷璋筑边墙绵亘二百余里。在延绥者,余子俊修之甚固。由是,寇不入套二十余年。后边备疏,墙堑日夷。弘治末至今,寇连岁侵略。都御史史琳请于花马池、韦州设营卫,总制尚书秦纮仅修四五小堡及靖虏至环庆治堑七百里,谓可无患。不一二年,寇复深入。是纮所修不足捍敌。臣久官陕西,颇谙形势。寇动称数万,往来倏忽。未至,征兵多扰费;既至,召援辄后时。欲战,则彼不来;持久,则我师坐老。臣以为防边之策,大要有四:修浚墙堑,以固边防;增设卫所,以壮边兵;经理灵、夏,以安内附;整饬韦州,以遏外侵。

  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堠千八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夫受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为寇巢穴。深山大河,势乃在彼,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诚宜复守东胜,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方千里之地,归我耕牧,屯田数百万亩,省内地转输,策之上也。如或不能,及今增筑防边,敌来有以待之,犹愈无策。

  因条具便宜:延绥安边营石涝池至横城三百里,宜设墩台九百座,暖谯九百间,守军四千五百人;石涝池至定边营百六十三里,平衍宜墙者百三十一里,险崖峻阜可铲削者三十二里,宜为墩台,连接宁夏东路;花马池无险,敌至仰客兵,宜置卫;兴武营守御所兵不足,宜召募;自环庆以西至宁州,宜增兵备一人;横城以北,黄河南岸有墩三十六,宜修复。帝可其议。大发帑金数十万,使一清筑墙。而刘瑾憾一清不附己,一清遂引疾归。其成者,在要害间仅四十里。瑾诬一清冒破边费,逮下锦衣狱。大学士李东阳、王鏊力救得解。仍致仕归,先后罚米六百石。

  安化王寘鐇反。诏起一清总制军务,与总兵官神英西讨,中官张永监其军。未至,一清故部将仇钺已捕执之。一清驰至镇,宣布德意。张永旋亦至,一清与结纳,相得甚欢。知永与瑾有隙,乘间扼腕言曰:“赖公力定反侧。然此易除也,如国家内患何。”永曰:“何谓也?”一清遂促席画掌作“瑾”字。永难之曰:“是家晨夕上前,枝附根据,耳目广矣。”一清慷慨曰:“公亦上信臣,讨贼不付他人而付公,意可知。今功成奏捷,请间论军事,因发瑾奸,极陈海内愁怨,惧变起心腹。上英武,必听公诛瑾。瑾诛,公益柄用,悉矫前弊,收天下心。吕强、张承业暨公,千载三人耳。”永曰:“脱不济,奈何?”一清曰:“言出于公必济。万一不信,公顿首据地泣,请死上前,剖心以明不妄,上必为公动。苟得请,即行事,毋须臾缓。”于是永勃然起曰:“嗟乎,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竟如一清策诛瑾。永以是德一清,左右之,得召还,拜户部尚书。论功,加太子少保,赐金币。寻改吏部。

  一清于时政最通练,而性阔大。爱乐贤士大夫,与共功名。凡为瑾所构陷者,率见甄录。朝有所知,夕即登荐,门生遍天下。尝再帅关中,起偏裨至大将封侯者,累累然不绝。馈谢有所入,缘手即散之。大盗躏中原,一清疏请命将调兵。前后凡数上,皆报可。盗平,加少保、太子太保,荫锦衣百户。再推内阁,不用。用尚书靳贵,而进一清少傅、太子太傅。给事中王昂论选法币,指一清植私党,帝为谪昂。一清更申救,优旨报闻。乾清宫灾,诏求直言。一清上书言视朝太迟,享祀太慢,西内创梵宇,禁中宿边兵,畿内皇店之害,江南织造之扰。因引疾乞归,帝慰留之。大学士杨廷和忧去,命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

  张永寻得罪罢,而义子钱宁用事。宁故善一清,有构之者因蓄怨。会灾异,一清自劾,极陈时政,中有“狂言惑圣听,匹夫摇国是,禁廷杂介胄之夫,京师无藩篱之托”语,讥切近幸,帝弗省。宁与江彬辈闻之,大怒。使优人于帝前为蜚语,刺讥一清。时有考察罢官者,嗾武学生朱大周讦一清阴事,而以宁为内主。给事御史周金、陈轼等交章劾大周妄言,请究主使,帝不听。一清乃力请骸骨归,赐敕褒谕,给夫廪如制。帝南征,幸一清第,乐饮两昼夜,赋诗赓和以十数。一清从容讽止,帝遂不为江浙行。

  世宗为世子时,献王尝言楚有三杰:刘大夏、李东阳及一清也,心识之。及即位,廷臣交荐一清,乃遣官赐金币存问,谕以宣召期,趣使有言。一清陈谢,特予一子官中书舍人。嘉靖三年十二月戊午诏一清以少傅、太子太傅改兵部尚书、左都御史,总制陕西三边军务。故相行边,自一清始。温诏褒美,比之郭子仪。一清至是三为总制,部曲皆踊跃喜。亦不剌窜西海,为西宁洮河害,金献民言抚便,独一清请剿。土鲁番求贡,陈九畴欲绝之,一清则请抚。时帅诸将肄习行阵,尝曰:“无事时当如有事堤防,有事时当如无事镇静。”

  会张璁等力排费宏,御史吉棠因请还一清内阁。给事中章侨、御史侯秩等争之。帝谪秩官,召一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既入见,加少师,仍兼太子太傅,非故事也。亡何,《献皇帝实录》成,加太子太师、谨身殿大学士。一清以不预纂修辞,不许。王宪奏捷,推功一清,加特进左柱国、华盖殿大学士。费宏已去,一清遂为首辅。帝赐银章二,曰“耆德忠正”,曰“绳愆纠违”,令密封言事。与张璁论张永前功,起为提督团营。给事中陆粲请增筑边墙,推明一清曩时议,一清因力从臾之。帝为发帑金,命侍郎王廷相往,然久之亦竟止。《明伦大典》成,加正一品俸。

  初,“大礼”议起,一清方家居,见张璁疏,寓书门人乔宇曰:“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又劝席书早赴召,以定大议。璁等既骤显,颇引一清。帝亦以一清老臣,恩礼加渥。免常朝日讲侍班,朔望朝参,令晨初始入阁视事。御书、和章及金币、牢醴之赐甚渥。所言边事、国计,大小无不倾听。

  璁与桂萼既攻去费宏,意一清必援己。一清顾请召谢迁,心怨之。迁未至,璁已入内阁,多所更建。一清引故事稍裁抑,其党积不平。锦衣聂能迁讦璁,璁欲置之死,一清不可。璁怒,上疏阴诋一清,又嗾黄绾排之甚力。一清疏辨,言璁以能迁故排己,且傍及璁他语。因乞骸骨。帝为两解之。一清又因灾变请戒饬百官和衷,复乞宥议礼诸臣罪,璁益憾。柱萼入内阁,亦不相能。一清屡求去,且言:“今持论者尚纷更,臣独主安静;尚刻核,臣独主宽平。用是多龃龉,愿避贤者路。”帝复温旨褒之。而给事中王准、陆粲发璁、萼招权纳贿状,帝立罢璁、萼,且暴其罪。其党霍韬攘臂曰:“张、桂行,势且及我。”遂上疏力攻一清,言其受张永、萧敬贿。一清再疏辨,乞罢。帝虽慰留之,而璁复召还,韬攻益急,且言法司承一清风指,构成萼罪。帝果怒,令法司会廷臣杂议。出刑部尚书周伦于南京,以侍郎许赞代。赞乃实韬言,请削一清籍。帝令一清自陈。璁乃三上密疏,引一清赞礼功,乞赐宽假,实以坚帝意俾之去。帝果允致仕,驰驿归,仍赐金币。明年,璁等构朱继宗狱,坐一清受张永弟容金钱,为永志墓,又与容世锦衣指挥,遂落职闲住。一清大恨曰:“老矣,乃为孺子所卖!”疽发背死。遗疏言身被污蔑,死且不瞑,帝令释赃罪不问。后数年复故官。久之,赠太保,谥文襄。

  一清生而隐宫,貌寺人,无子。博学善权变,尤晓畅边事。羽书旁午,一夕占十疏,悉中机宜。人或訾己,反荐扬之。惟晚与璁、萼异,为所轧,不获以恩礼终。然其才一时无两,或比之姚崇云。

  王琼,字德华,太原人。成化二十年进士。授工部主事,进郎中。出治漕河三年,胪其事为志。继者按稽之,不爽毫发,由是以敏练称。改户部,历河南右布政使。正德元年,擢右副都御史督漕运。明年入为户部右侍郎。衡府有赐地,芜不可耕,勒民出租以为常,王反诬民赵贤等侵据。琼往按,夺旁近民地予之,贤等戍边,民多怨者。三年春,廷推吏部侍郎,前后六人,皆不允。最后以琼上,许之。坐任户部时边臣借太仓银未偿,所司奏迟,尚书顾佐夺俸,而琼改南京。已,复改户部。八年进尚书。

  琼为人有心计,善钩校。为郎时悉录故牍条例,尽得其敛散盈缩状。及为尚书,益明习国计。边帅请刍糗,则屈指计某仓、某场庤粮草几何;诸郡岁输、边卒岁采秋青几何,曰:“足矣。重索妄也。”人益以琼为才。

  十年代陆完为兵部尚书。时四方盗起,将士以首功进秩。琼言:“此嬴秦弊政。行之边方犹可,未有内地而论首功者。今江西、四川妄杀平民千万,纵贼贻祸,皆此议所致。自今内地征讨,惟以荡平为功,不计首级。”从之。帝时远游塞外,经岁不还,近畿盗窃发。琼请于河间设总兵一人,大名、武定各设兵备副使一人,责以平贼,而檄顺天、保定两巡抚,严要害为外防,集辽东、延绥士马于行在,以护军驾。中外恃以无恐。孝丰贼汤麻九反,有司请发兵剿。琼请密敕勘粮都御史许廷光,出不意擒之,无一脱者。四方捷奏上,多推功琼,数受荫赉,累加至少师兼太子太师,子锦衣世千户。及营建乾清宫,又荫锦衣千户者二,宠遇冠诸尚书。十四年,宁王宸濠反。琼请敕南和伯方寿祥督操江兵防南都,南赣巡抚王守仁、湖广巡抚秦金各率所部趋南昌,应天巡抚李充嗣镇京口,淮扬巡抚丛兰扼仪真。奏上,帝意欲亲征,持三日不下。大学士杨廷和趣之,竟下亲征诏,命琼与廷和等居守。先是,琼用王守仁抚南、赣,假便宜提督军务。比宸濠反,书闻,举朝惴惴。琼曰:“诸君勿忧,吾用王伯安赣州,正为今日,贼旦夕擒耳。”未几,果如其言。

  琼才高,善结纳。厚事钱宁、江彬等,因得自展,所奏请辄行。其能为功于兵部者,亦彬等力也。陆完败,代为吏部尚书。琼忌彭泽平流贼,声望出己上,构于钱宁,中泽危法。又陷云南巡抚范镛、甘肃巡抚李昆、副使陈九畴于狱,中外多畏琼。而大学士廷和亦以琼所诛赏,多取中旨,不关内阁,弗能堪。明年,世宗入继,言官交劾琼,系都察院狱。琼力讦廷和,帝愈不直琼,下廷臣杂议。坐交结近侍律论死,命戍庄浪。琼复诉年老,改戍绥德。

  张璁、桂萼、霍韬用事,以琼与廷和仇,首荐之,不纳。至嘉靖六年有边警,萼力请用琼,不果。帝亦悯琼老病,令还籍为民。御史胡松因劾萼谪外任,其同官周在请宥松,并下诏狱。萼复言琼前攻廷和,故廷臣群起排之。帝乃命复琼尚书待用。明年遂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代王宪督陕西三边军务。土鲁番据哈密,廷议闭关绝其贡,四年矣。至是,其将牙木兰为酋速檀满速儿所疑,率从二千求内属。沙州番人帖木哥、土巴等,素为土鲁番役属者,苦其征求,亦率五千余人入附。番人来寇,连为参将云昌等所败。其引瓦剌寇肃州者,游击彭濬击退之。贼既失援,又数失利,乃献还哈密。求通贡,乞归羁留使臣,而语多谩。琼奏乞抚纳,帝从兵部尚书王时中议,如琼请。霍韬难之,琼再疏请诏还番使,通贡如故。自是西域复定,而北寇常为边患。初入犯庄浪,琼部诸将遮击之,斩数十级。俄由红城子入,杀部饷主簿张文明。明年以数万骑寇宁夏。已又犯灵州,琼督游击梁震等邀斩七十余人。其秋,集诸道精卒三万,按行塞下。寇闻,徙帐远遁。诸军分道出,纵野烧,耀兵而还。

  先是,南京给事中邱九仞劾琼,帝慰留之。及璁、萼罢政,诸劾璁、萼党者咸首琼,乃令致仕。俄寝前诏,遣慰谕。会番大掠临洮,琼集兵讨若笼、板尔诸族,焚其巢,斩首三百六十,抚降七十余族。录功,加太子太保。琼在边,戎备甚饬。寇尝入山西得利,逾岁复猎境上,阳欲东,琼令备其西。寇果入,大败之。诸番荡平,西陲益靖。甘肃军民素苦土鲁番侵暴,恐琼去,相率乞守臣奏留。于是巡抚唐泽、巡按胡明善具陈其功,乞如军民请。优诏奖之。

  初,帝恶杨廷和,疑廷臣悉其党,故连用桂萼、方献夫为吏部。及献夫去,帝不欲授他人,久不补。至十年冬,遣行人赍敕召琼为吏部尚书。南京御史马〈敭〉等十人力诋琼先朝遗奸。帝大怒,尽逮〈敭〉等下诏狱,慰谕琼。未凡,〈敭〉等亦还职。花马池有警,兵部尚书王宪请发兵。琼言花马池备严,寇不能入,大军至,且先退,徒耗中国。宪竟发六千人,比至彰德,寇果遁。明年秋卒官。赠太师,谥恭襄。是年,彭泽已先卒矣。

  当正、嘉间,泽、琼并有才略,相中伤不已,亦迭为进退。而琼险忮,公论尤不予。然在本兵时功多。而其督三边也,人以比杨一清云。

  彭泽,字济物,兰州人。幼学于外祖段坚,有志节。会试二场毕,闻母病,径归,母病亦已。登弘治三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历刑部郎中。势豪杀人,泽置之辟。中贵为祈免,执不听。出为徽州知府。泽将遣女,治漆器数十,使吏送其家。泽父大怒,趣焚之,徒步诣徽。泽惊出迓,自吏负其装。父怒曰:“吾负此数千里,汝不能负数步耶?”入,杖泽堂下。杖已,持装径去。泽益痛砥砺。政最,人以方前守孙遇。遇见《循吏传》中。父丧归。

  正德初,起知真定。阉人数挠禁,泽治一棺于厅事,以死怵之,其人不敢逞。迁浙江副使,历河南按察使,所至以威猛称。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进右副都御史,改保定。未赴,而刘惠、赵鐩等乱河南,命泽与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讨之。陈便宜十一事,厚赏峻罚,以激劝将吏。泽体干修伟,腰带十二围,大音声,与人语若叱咤。始至,大陈军容,引见诸将校,责以畏缩当死。诸将校股栗伏罪,良久乃释。遂下令鼓行薄贼,大小数十战,连破之。甫四月,贼尽平,语详《钺传》。录功,进右都御史、太子少保,荫子锦衣世百户。寻代洪钟总督川、陕诸军,讨四川贼。时鄢本恕、蓝廷瑞、廖惠、曹甫已平,惟廖麻子、喻思俸猖獗如故。泽偕总兵官时源数败贼,部将阎勋追擒麻子于剑州。思俸窜通、巴间,势复振。泽督诸军围之,卒就擒。泽遂移汉中,请班师。未报,而内江、荣昌贼复炽,泽又移师讨平之。且平成都乱卒之执知州、指挥者。请班师益力,诏暂留保宁镇抚。进左都御史、太子太保,荫子如初。泽复请还者再,乃召还。未行,会土鲁番据哈密,执忠顺王速檀拜牙郎,以其印去,投谩书甘肃,要索金币。总制邓璋、甘肃巡抚赵鉴以闻,请遣大臣经略。大学士杨廷和等共荐泽。泽久在兵间,厌之。以乡土为辞,且引疾,推璋及咸宁侯钺可任。帝优诏慰勉,乃行。

  泽材武知兵,然性疏阔负气。经略哈密事颇不当,钱宁、王琼等交齮龁之,遂因此得罪。泽至甘州,土鲁番方寇赤斤、苦峪诸卫,遣使索金币,请还哈密。泽以番人可利啖也,与鉴谋,遣哈密都督写亦虎仙以币二千、银酒枪一赂之,令还哈密城印。未得报,辄奏事平,乞骸骨。召还理院事。巡按御史冯时雍言城未归,泽不宜遽召。不纳。

  初,兵部缺尚书,廷臣共推泽,而王琼得之,且阴阻泽。言官多劾琼者,由是有隙。泽又使酒常凌琼,琼愈欲倾之。泽时时骂钱宁,琼以语宁,宁未信。琼乃邀泽饮,匿宁所亲屏间,挑泽醉骂使闻之,宁果大怒。会寇大入宣府,廷议以许泰将兵,泽总制东西两边军务。及诏下,罢泰不遣,又不命泽总制,独令提督两游击兵六千人以行,意以困泽。泽言:“臣文臣,摧锋陷阵非臣所能独任。”琼乃奏遣成国公朱辅。会寇遁,泽还理院事。

  写亦虎仙者,素桀黠。虽居肃州,阴通土鲁番酋速檀满速儿,为之耳目,据城夺印皆其谋。泽初不知而遣之。满速儿以城印来归,留速檀拜牙郎如故。虎仙复啖使入寇,曰:“肃州可得也。”满速儿悦,使其婿马黑木随入贡,以觇虚实,且征贿。泽已还,鉴亦迁去,李昆代巡抚,虑他变,质其使于甘州,而驱虎仙出关。虎仙惧弗去。满速儿闻之怒,复取哈密,分兵据沙州,自率万骑寇嘉峪关。游击芮宁与参将蒋存礼御之。宁以七百人先遇寇沙子坝。寇围宁,而分兵缀存礼军。宁军尽没,遂堕城堡,纵杀掠。诏泽提督三边军务往御。会副使陈九畴系其使失拜烟答及虎仙等,内应绝,乃复求和。泽兵遂罢。寻乞骸骨归,驰驿给夫廪如制。

  泽既去,琼追论嘉峪之败,请穷诘增币者主名。钱宁从中下其事,大学士梁储等持之,乃已。会失拜烟答子讼父冤,下法司议,释写亦虎仙等。琼因请遣给事御史勘失事状,还报无所引。琼遂劾泽妄增金币,遗书议和,失信启衅,辱国丧师;昆、九畴俱宜罪。诏斥泽为民,昆、九畴逮讯。昆谪官,九畴除名。

  世宗入继,钱宁败,琼亦得罪。御史杨秉中请召泽,遂即家起兵部尚书、太子太保。昆、九畴亦复官。部事积坏久,泽核功罪,杜干请,兵政一新。初,正德时,廷臣建白戎务奉俞旨者,多废格。泽请胪列成书,次第修举。又请敕九边守臣,策防御方略,毋画境自保。镇、巡居中调度,毋相牵制。诸边各以农隙筑墙浚濠,修墩台,饬屯堡,为经久计。内地盗甫息,敕守臣练卒伍,立保甲,惩匿盗不举者。且抚西南诸苗蛮,申海禁,汰京军老弱。帝咸嘉纳。诏遣中官杨金、郑斌、安川更代镇守,复令张弼、刘瑶守凉州、居庸。泽持不可,罢弗遣。四川巡抚胡世宁劾分守中官赵钦,泽因请尽罢诸镇守。时虽不从,其后镇守竟罢。

  嘉靖元年,泽言天下军官,部皆有帖黄籍,用以黜陟,锦衣独无,于是置籍如诸卫。锦衣千户刘瓒等,诏书黜汰,复求还官,司礼中官萧敬请补监局工匠千五百人,泽皆持不可,帝并从之。帝将授外戚蒋泰等五人为锦衣,泽争,不纳。

  在部多所执持。会御史史道以讦杨廷和下狱,泽复劾道。帝因谕言官,惟大奸及机密事专疏奏,余只具公疏,毋挟私中伤善类。诏下,给事御史交章劾泽阻言路,坏祖宗法。帝乃从吏部言,停前谕。泽不自安,累疏乞休。言者复交劾之,乃加少保,赐敕乘传归。锦衣百户王邦奇憾泽尝抑己,上书言哈密失国,由泽赂番求和所致,语侵杨廷和、陈九畴等。张璁、桂萼方疾廷和,遂逮九畴廷讯,戍边。泽复夺官为民,家居郁郁以卒。

  总制尚书唐龙言:“泽孝友廉直,先后讨平群盗,功在盟府。陛下起之田间,俾掌邦政。泽孜孜奉国,复为谗言构罢。今殁已五年,所遗二妾,衣食不给。请核泽往劳,复官加恤,以作忠臣之气。”不从。隆庆初,复官,谥襄毅。

  毛伯温,字汝厉,吉水人。祖超,广西知府。伯温登正德三年进士,授绍兴府推官。擢御史,巡按福建、河南。世宗即位,中官张锐、张忠等论死,其党萧敬、韦霦阴缓之。伯温请并诛敬、霦,中官为屏气。嘉靖初,迁大理寺丞。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李福达狱起,坐为大理时失入,褫职归。用荐起故官,抚山西,移顺天,皆未赴。改理院事,进左副都御史。为赵府宗人祐椋所讦,解官候勘。已,复褫职。

  十五年冬,皇嗣生,将颁诏外国。礼部尚书夏言以安南久失朝贡,不当遣使,请讨之。遂起伯温右都御史,与咸宁侯仇鸾治兵待命。以父丧辞,不许。明年五月至京,上方略六事。会安南世孙黎宁遣陪臣郑惟僚等诉莫登庸弑逆,请兴师复仇。帝疑其不实,命暂缓师,敕两广、云南守臣勘报,而命伯温协理院事。御史何维柏请听伯温终制,不许。伯温引疾不出,至禫除始起视事。其冬迁工部尚书。十七年春,黔国公沐朝辅等以登庸降表至,请宥罪许贡。先是,云南巡抚汪文盛奏登庸闻发兵进讨,遣使潜觇。帝已敕遵前诏进兵,文盛又纳安南降人武文渊策,具言登庸可破状,复传檄安南令奉表献地。及是,下朝辅奏付廷议,佥言不可许。乃改伯温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克期启行。帝以用兵事重,无必讨意,特欲威服之。而兵部尚书张瓒无所画,视帝意为可否。朝论多主不当兴师,顾不敢显谏。制下数月,两广总督侍郎张经以用兵方略上,且言须兵三十万,饷百六十万石。钦州知州林希元则极言登庸易取,请即日出师。瓒不敢决,复请廷议。议上无成策,帝不怿,让瓒,师复止。命伯温仍协理院事。

  明年二月,帝幸承天。诏伯温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俄选宫僚,加兼太子宾客。大同所辖镇边、镇川、弘赐、镇河、镇虏五堡,相距二百余里,极边近贼帐。自巡抚张文锦以筑堡致乱,后无敢议修者。伯温曰:“变所由生,以任用匪人,非建议谬也。”卒营之。募军三千防守,给以闲田,永除其赋。边防赖焉。录功,加太子少保。

  是时登庸惧讨,数上表乞降。帝亦欲因抚之,遣侍郎黄绾招谕。绾多所要求,帝怒,罢绾。再下廷议,咸言当讨,帝从之。闰七月命伯温、鸾南征。文武三品以下不用命者,许军令从事。伯温等至广西,会总督张经,总兵官安远侯柳珣,参政翁万达、张岳等议,征两广、福建、湖广狼土官兵凡十二万五千余人,分三哨,自凭祥、龙峒、思陵州入,而以奇兵二为声援。檄云南巡抚汪文盛帅兵驻莲花滩,亦分三道进。部署已定,会鸾有罪召还,即以珣代。十九年秋,伯温等进驻南宁。檄安南臣民,谕以天朝兴灭继绝之义,罪止登庸父子,举郡县降者以其地授之。悬重购购登庸父子,而宣谕登庸籍土地、人民纳款,即如诏书宥罪。登庸大惧,遣使诣万达乞降,词甚哀。万达送之伯温所。伯温承制许之,宣天子恩威,纳其图籍,并所还钦州四峒地。权令还国听命。驰疏以闻,帝大悦。诏改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以登庸为都统使,世袭,置十三宣抚司,令自署置。伯温受命岁余,不发一矢,而安南定,由帝本不欲用兵故也。论功,加太子太保。

  二十一年正月还朝,复理院事。边关数有警,伯温请筑京师外城。帝已报可,给事中刘养直言,庙工方兴,物力难继,乃命暂止。其年十月,张瓒卒,伯温代为兵部。瓒贪黩,在部八年,戎备尽堕。伯温会廷臣议上防边二十四事,军令一新。言官建议,请核实新军、京军及内府力士、匠役,以裕国储。伯温因上冗滥当革者二十余条,凡锦衣、腾骧诸卫,御马、内官、尚膳诸监,素为中贵盘踞者,尽在革中。帝称善,立命清汰。宿弊颇厘,而左右近习多不悦。

  二十三年秋,顺天巡抚朱方以防秋毕请撤客兵。未几,寇大入,直逼畿辅。帝震怒,并械总督翟鹏遣戍,毙方杖下。御史舒汀言,方止议撤蓟兵,而并撤宣、大,则伯温与职方郎韩最也。帝遂削伯温籍,杖最八十,戍极边。伯温归,疽发背卒。穆宗立,复官,赐恤。天启初,追谥襄懋。

  伯温气宇沉毅,饮啖兼十人。临事决机,不动声色。安南之役,万达、岳策为多。伯温力荐于朝,二人遂得任用。

  汪文盛,字希周,崇阳人。正德六年进士。授饶州推官。有顾嵩者,挟刃入淮王祐棨府,被执,诬文盛使刺王。下狱讯治,久之得白,还官。事详《淮王传》。入为兵部主事,偕同官谏武宗南巡,杖阙下。嘉靖初,历福州知府,迁浙江、陕西副使,皆督学校。擢云南按察使。

  十五年冬,廷议将讨安南。以文盛才,就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黔国公沐朝辅幼,兵事一决于文盛。副使鲍象贤言剿不如抚,文盛然之。会闻莫登庸已篡位,安南旧臣不服,多据地构兵。有武文渊者,据宣光,以所部万人降。献进兵地图,且言旧臣阮仁莲、黎景瑂等皆分据一方与登庸抗,天兵至,号召国中义士,诸方并起,登庸可擒也。文盛以闻。授文渊四品章服,子弟给冠带。文盛又招安南旁近诸国助讨,皆听命。乃奏言:“老挝地广兵众,可使当一面。八百、车里、孟艮多兵象,可备征调。酋长俱未袭职,乞免其保勘,先授以官,彼必鼓勇为用。”帝悉从之。文盛乃檄安南所部以土地归者,仍故职,并谕登庸归命。攻破镇守营,方瀛救之失利。登庸部众多来附,文盛列营树栅莲花滩处之。莲花滩者,蒙自县地,当交、广水陆冲,为安南腹里。登庸益惧,请降,愿修贡,因言黎宁阮氏子,所持印亦伪。文盛以闻,朝议不许。既而毛伯温至南宁,受登庸降如文盛议,安南遂定。是役也,功成于伯温,然伐谋制胜,文盛功为多。及论功,伯温及两广镇巡官俱进秩,而文盛止赉银币。奸人唐弼请开大理银矿,帝许之。文盛斥其妄,下之吏。召为大理卿。九庙灾,道病,自陈疏少缓,令致仕。卒,赐恤如制。

  从子宗伊,字子衡,为文盛后。嘉靖十七年进士。除浮梁知县,累官兵部郎中。杨继盛劾严嵩及其孙鹄冒功事,宗伊议不挠。忤嵩,自免归。隆庆初,起南京吏部郎中,历应天府尹。裁诸司供亿,岁省民财万计。万历初,进南京大理卿。三迁户部尚书总督仓场,致仕,卒。天启初,追谥恭惠。

  鲍象贤,歙人。由进士授御史,历云南副使。毛伯温檄文盛会师,以象贤领中哨。屡迁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代石简抚云南。初,元江土舍那鉴杀知府那宪以叛,布政使徐樾往招降被杀。简攻之未克,坐樾事罢,而象贤代之。乃集士、汉兵七万以讨,鉴惧,仰药死,择那氏后立之。迁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贼魁徐铨等纠倭横海上,檄副使汪柏等击斩之。广西贼黄父将等扰庆远,捣其巢,大获。予象贤一子官。入佐南京兵部。被劾,回籍听勘。家居十年,起太仆卿。复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召拜兵部左侍郎。年老引去。隆庆初卒。

  翁万达,字仁夫,揭阳人。嘉靖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再迁郎中,出为梧州知府。咸宁侯仇鸾镇两广,纵部卒为虐。万达缚其尤横者,杖之。阅四年,声绩大著。会朝议将讨安南,擢万达广西副使,专办安南事。万达请于总督张经曰:“莫登庸大言‘中国不能正土官弑逆罪,安能问我’。今凭祥州土舍李寰弑其土官珍,思恩府土目卢回煽九司乱,龙州土舍赵楷杀从子燧、爰,又结田州人韦应杀燧弟宝,断藤峡瑶侯公丁负固。此曹同恶共济,一旦约为内应,我且不自保。先擒此数人问罪,安南易下耳。”经曰:“然,惟君之所为。”于是诛寰、应,擒回,招还九司,诱杀楷,佯系讼公丁者绐公丁,执诸坐。以两军破平其巢。又议割四峒属南宁,降峒豪黄贤相。登庸始惧。迁浙江右参政。经以征安南非万达不可,奏留之,乃命以参政莅广西。已而毛伯温集兵进剿,万达上书伯温,言:“揖让而告成功,上策也。慑之以不敢不从,中策也。芟夷绝灭,终为下策。”伯温然之。会获安南谍者丁南杰,万达解其缚,厚遇,遣之去,怵以天朝兵威。登庸大惧,乃诣伯温乞降。是役也,万达功最,赏不逾常格。然帝知其能,迁四川按察使。历陕西左、右布政使。

  二十三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寻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翟鹏总督宣、大、山西、保定军务。劾罢宣府总兵官郤永、副总兵姜奭,荐何卿、赵卿、沈希仪。赵卿遂代永。万达谨侦候,明赏罚。每当防秋,发卒乘障,阴遣卒倾朱于油,察离次者朱其处。卒归辄缚,毋敢复离次者。严杀降禁,违辄抵死。得降人,抚之如所亲,以是益知敌情。寇数万骑犯大同中路,入铁裹门,故总兵官张达力战却之。又犯鹁鸽谷,参将张凤、诸生王邦直等战死。万达与总兵官周尚文备阳和,而遣骑四出邀击,颇有斩获。寇登山,见官兵大集,乃引去。事闻,赐敕奖赉。屡疏请修筑边墙,议自大同东路阳和口至宣府西阳河,须帑银二十九万。帝已许之,兵部挠其议,以大同旧有二边,不当复于边内筑墙。帝不听。乃自大同东路天城、阳和、开山口诸处为墙百二十八里,堡七,墩台百五十四;宣府西路西阳河、洗马林、张家口诸处为墙六十四里,敌台十。斩崖削坡五十里。工五十余日成。进右都御史。发代府宗室充灼等叛谋,进左都御史。

  已,会宣、大、山西镇巡官议上边防修守事宜,其略曰:

  山西起保德州黄河岸,历偏头,抵老营二百五十四里。大同西路起丫角山,历中北二路,东抵东阳河镇口台六百四十七里。宣府起西阳河,历中北二路,东抵永宁四海冶千二十三里。凡千九百二十四里,皆逼巨寇,险在外,所谓极边也。山西老营堡转南而东,历宁武、雁门,至平刑关八百里。又转南而东,历龙泉、倒马、紫荆之吴王口、插箭岭、浮图峪,至沿河口千七十余里。又东北,历高崖、白羊,至居庸关一百八十余里。凡二千五十余里,皆峻山层冈,险在内,所谓次边也。外边,大同最难守,次宣府,次山西之偏、老。大同最难守者,北路。宣府最难守者,西路。山西偏关以西百五十里,恃河为险;偏关以东百有四里,略与大同西路等。内边,紫荆、宁武、雁门为要,次则居庸、倒马、龙泉、平刑。迩年寇犯山西,必自大同;犯紫荆,必自宣府。

  先年山西防秋,止守外边偏、老一带,岁发班军六千人备御,大同仍置兵,宁、雁为声援。比弃极冲,守次边,非守要之意。宣府亦专备西、中二路,而北路空虚。且连年三镇防秋,征调辽、陕兵马,糜粮赏不訾,恐难持久。并守之议,实为善经。外边四时皆防,城堡兵各有分地,冬春徂夏,不必参错征发。若泥往事临时调遣,近者数十里,远者百余里,首尾不相应。万一如往年溃墙而入,越关而南,京师震骇,方始征调,何益事机?摆边之兵,未可遽罢。

  《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设”之云者,筑垣乘障、资人力之谓也。山川之险,险与彼共。垣堑之险,险为我专。百人之堡,非千人不能攻,以有垣堑可凭也。修边之役,必当再举。夫定规画,度工费,二者修边之事;慎防秋,并兵力,重责成,量征调,实边堡,明出塞,计供亿,节财用,八者守边之事。

  因条十事上之,帝悉报许。乃请帑银六十万两,修大同西路、宣府东路边墙,凡八百里。工成,予一子官。

  万达精心计,善钩校,墙堞近远,濠堑深广,曲尽其宜。寇乃不敢轻犯。墙内戍者得以暇耕牧,边费亦日省。初,客兵防秋,岁帑金一百五十余万,添发且数十万,其后减省几半。又议掣山西兵并力守大同,巡抚孙继鲁沮之。帝为逮继鲁,悉纳万达言。

  万达更事久,帝深倚之,所请无不从,独言俺答贡事与帝意左。先是,二十一年,俺答阿不孩使石天爵等款镇远堡求贡。言小王子等九部牧青山,艳中国缣帛,入掠止人畜,所得寡,且不能无亡失,故令天爵输诚。朝议不纳。天爵等复至,巡抚龙大有执之。大有进一官,将吏悉迁擢,磔天爵于市。寇怒,大入,屠村堡,信使绝五年。会玉林卫百户杨威为所掠,威诡能定贡市,遂释还。俺答阿不孩复遣使款大同左卫塞,边帅家丁董宝等狃天爵前事,复杀之,以首功报。万达言:“北敌,弘治前岁入贡,疆场稍宁。自虞台岭之战覆我师,渐轻中国,侵犯四十余年。石天爵之事,臣尝痛边臣失计。今复通款,即不许,当善相谕遣。诱而杀之,此何理也?请亟诛宝等,榜塞上,明告以朝廷德意,解其蓄怨构兵之谋。”帝不听。未几,俺答阿不孩复奉印信番文,欲诣边陈款。万达为奏曰:“今届秋,彼可一逞。乃屡被杀戮,犹请贡不已者,缘入犯则利在部落,获贡则利归其长。处之克当,边患可弭。若臣等封疆臣,贡亦备,不贡亦备,不缘此懈也。”兵部尚书陈经等言敌难信,请敕边臣诘实,责万达十日内回奏。万达还其使,与约。至期,使者不至。万达虑帝督过,以使者去无可究为辞。已而使狎至,牢拒之,好言慰答而已。俺答以通好,散处其众,不设备,亦不杀哨卒。顷之,复至,词益恭。万达又为奏曰:“敌恳恳求贡,去而复来。今宣、大兴版筑,正当羁縻,使无扰。请限以地、以人、以时。悉听,即许之贡;不听,则曲在彼,即拒绝之。”帝责其渎奏,卒不许。盖是时曾铣有复套之议,夏言主之,故力绌贡议,且以复套事行诸边臣议之。万达议曰:

  河套本中国故壤。成祖三犁王庭,残其部落,舍黄河,卫东胜。后又撤东胜以就延绥,套地遂沦失。然正统、弘治间,我未守,彼亦未取。乃因循画地守,捐天险,失沃野之利。弘治前,我犹岁搜套,后乃任彼出入,盘据其中,畜牧生养。譬之为家,成业久矣,欲一举复之,毋乃不易乎!提军深入,山川之险易,途径之迂直,水草之有无,皆未熟知。我马出塞三日已疲,彼骑一呼可集。我军数万众,缓行持重则备益固,疾行趋利则辎重在后。即得小利,归师尚艰。倘失向导,全军殆矣。彼迁徙远近靡常。一战之后,彼或保聚,或佯遁,笳角时动,壁垒相持,已离复合,终不渡河。我军于此,战耶,退耶,两相守耶?数万众出塞,亦必数万众援之,又以骁将通粮道,是皆至难而不可任者也。

  夫驰击者彼所长,守险者我所便。弓矢利驰击,火器利守险。舍火器守险,与之驰击于黄沙白草间,大非计。议者欲整六万众,为三岁期。春夏马瘦,彼弱,我利于征;秋冬马肥,彼强,我利于守。春搜套,秋守边,三举彼必远遁,我乃拒河守。夫马肥瘦,我与敌共之。即彼弱,然坐以待,惧其扰击我,及彼强,又惧其报复我。且六万之众,千里袭人,一举失利,议论蜂起,乌能待三?即三举三胜,彼败而守,终不渡河,版筑亦无日。

  议者见近时捣巢,恒获首功,昔年城大同五堡,寇不深竞,以为套易复。然捣巢,因其近塞,乘不备,胜则倏归,举足南向即家门。复套,则深入其地,后援不继,事势异也。往城诸边,近我土,彼原不以为利。套,自其四时驻牧地,肯晏然已乎?事体异也。曰伺彼出套,据河守,先亟筑渡口垣墙,以次移置边堡。彼控弦十余万,岂有空套出。筑垣二千余里,岂不日可成?堡非百数十不相联络,堡兵非千人不可居,而游徼瞭望者不与,当三十万众不止也。况循边距河,动辄千里,一岁食糜亿万。自内输边,自边输河,飞挽之艰不可不深虑。若令彼有其隙,我乘其敝,从而图之,未尝不可。今塞下喘息未定,边卒疮痍未起,横挑强寇以事非常,愚所不解也。

  议上,不省。

  其后,俺答与小王子隙。小王子欲寇辽东,俺答以其谋告,请与中国夹攻以立信。万达不敢闻。使者再至,为言于朝,帝不许。二十七年三月,万达又言诸部求贡不遂,惭且愤,声言大举犯边,乞令边臣得便宜从事。帝怒,切责之,通贡议乃绝。其年八月,俺答犯大同不克,退攻五堡,官军战弥陀山却之。趋山西,复败还。逾月,犯宣府,大掠永宁、隆庆、怀来,军民死者数万。万达坐停俸二级。俄录弥陀山功,还其俸。俺答将复寇宣府,总兵官赵卿怯,万达奏以周尚文代。未至,寇犯滴水崖,指挥董抃、江瀚、唐臣、张淮等战死,遂南下驻隆庆石河营,分游骑东掠。游击王钥、大同游击袁正却之,寇移而南。会尚文万骑至,参将田琦骑千余与合,连战曹家庄、斩四首,搴其旗,寇据险不退。万达督参将姜应熊等驰赴,顺风鼓噪,扬沙蔽天。寇惊曰:“翁太师至矣!”是夜东去。诸将追击,连败之。帝侦万达督战状,大喜,立进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寻召理部事。以父忧归。

  明年秋,大同失事,督抚郭宗皋、陈耀被逮,诏起万达代宗皋。万达方病疽,庐墓间,疏请终制。未达,而俺答犯都城。兵部尚书丁汝夔得罪,遂即以万达代之。万达家岭南,距京师八千里,倍道行四十日抵近京。时寇氛炽,帝日夕徯万达至。迟之,以问严嵩。嵩故不悦万达,言寇患在肘腋,诸臣观望,非君召不俟驾之义。帝遂用王邦瑞于兵部。不数日,万达至,具疏自明。帝责其欺慢,念守制,姑夺职,听别用。仇鸾时为大将军,宠方盛,衔宿怨,谗言构于帝。万达遂失眷,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紫荆诸关。三十年二月,京察,自陈乞终制。帝疑其避事,免归。濒行疏谢,复摘讹字为不敬,斥为民。明年十月,兵部尚书赵锦以附仇鸾戍边,复起万达代之。未闻命卒,年五十五。

  万达事亲孝。父殁,负土成坟。好谈性命之学,与欧阳德、罗洪先、唐顺之、王畿、魏良政善。通古今,操笔顷刻万言。为人刚介坦直,勇于任事,履艰危,意气弥厉。临阵尝身先士卒,尤善御将士,得其死力。嘉靖中,边臣行事适机宜、建言中肯窾者,万达称首。隆庆中,追谥襄毅。

  赞曰:杨一清、王琼俱负才略,著绩边陲,有人伦鉴,锄奸定难因以成功。亦俱任智数。然琼,其权谲之尤欤!彭泽望甚伟,顾处置哈密,抑何舛也。毛伯温能任翁万达、张岳,以成安南之功,不失为持重将。万达饬边备,整军实,其争复套,知彼知己,尤深识远虑云。

卷八十七

  李钺(子惠) 王宪 胡世宁(子纯) (继) 李承勋 王以旂 范掞王邦瑞(子正国) 郑晓

  李钺,字虔甫,祥符人。弘治九年进士。除御史。巡视中城,理河东盐政,历有声绩。正德改元,天鸣星变。偕同官陈数事,论中官李兴、宁谨、苗逵、高凤等罪,而请斥尚书李孟抃、都督神英。武宗不能用。以丧归。刘瑾恶钺劾其党,假他事罚米五百石输边。瑾败,起故官,出为巩昌知府,寻迁四川副使。巡抚林俊委钺与副使何珊讨败流贼方四等,赐金加俸。迁陕西按察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寇入白羊口。钺度宣、大有备,必窥岢岚、五台间,乃亟画战守。寇果犯岢岚,钺与延绥援将安国、杭雄败之。加俸一级。寻讨平内寇武廷章等。召入理院事。

  世宗即位,历兵部左、右侍郎,出总制陕西三边军务。钺长军旅,料敌多中。初至固原,寇入犯,援兵未集。钺下令大开诸营门,昼夜不闭。寇疑有备,未敢逼。乃炮击之,寇引去。以其间增筑墩堡,谨烽堠,广储蓄,选壮勇为备。未几,寇复深入平凉、邠州。钺令游击时陈、周尚文等,分伏要害遏其归,斩获多。钺策寇失利必东犯延绥,檄诸将设伏待。寇果至,又败去。已而言官论邠州失事罪,请罢总兵官刘淮、巡抚王珝等,并及钺。诏夺淮职,责钺图后效。钺自劾乞休,不许。盗杨锦等剽延绥,杀指挥翟相,钺讨擒之。嘉靖二年,以塞上无警召还。给事中刘世扬请留钺陕西,而久任诸边巡抚。帝卒召钺,进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入掌都察院事。

  四年,代金献民为兵部尚书兼督团营。中官刁永等多所陈乞,帝皆许之。又录司礼扶安家八人官锦衣。南京守备已三人,复命卜春添注以往。御马监阎洪因军政,请自考腾骧四卫及牧马所官。钺累疏力争,帝皆不纳,至责以抗旨,令对状。钺引罪乃罢。武定侯郭勋以会武宴列尚书下,疏争之。钺言:“中府官之有会武宴,犹礼部之有恩荣宴也。恩荣,礼部为主,会武,中府为主,故皆列诸尚书之次。宴图可征,不得引团营故事。”帝竟从勋言。锦衣革职百户李全奏乞复任,钺请治其违旨罪,帝不问。于是官旗郑彪等皆援全例以请,钺执奏如初,而疏有“猿攀狐媚”语。帝恶之,复责对状,夺俸一月。

  钺既屡谏不用,失上意,且知为近幸所嫉。会病,遂再疏乞休,许驰驿,未行,卒。赠太子少保,遣官护丧归葬。久之,赐谥恭简。

  子惠,正德十二年进士,官行人。谏武宗南巡,死于廷杖。赠监察御史。

  王宪,字维纲,东平人。弘治三年进士。历知阜平、滑二县。召拜御史。正德初,擢大理寺丞。迁右佥都御史。清理甘肃屯田。进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历郧阳、大同。以应州御寇功,荫锦衣,世百户。迁户部右侍郎,改抚陕西,入为兵部右侍郎。近畿盗起,偕太监张忠、都督朱泰捕之,复以功荫锦衣。武宗南征,命率户、兵、工三部郎各一人督理军储。驾旋,以中旨代王琼为兵部尚书。世宗即位,为给事中史道劾罢。

  嘉靖四年,廷推邓璋及宪为三边总制,言官持不可,帝竟用宪。部将王宰、史经连败寇,玺书褒谕。吉囊数万骑渡河从石臼墩深入,宪督总兵官郑卿、杭雄、赵瑛等分据要害击之,都指挥卜云断其归路。寇至青羊岭,大败去。五日四捷,斩首三百余级,获马驼器仗无算。帝大喜,加宪太子太保,复予一子荫。至是,凡三荫锦衣世百户矣。中官织花绒于陕,宪请罢之。又因九庙成,请释还议礼得罪者,颇为士大夫所称。张璁、桂萼欲用王琼为总制,乃改宪南京兵部尚书。已,入为左都御史。朔州告急,廷推宪总督宣、大。宪不肯行,曰:“我甫入中台,何见驱亟也。”给事中夏言、赵廷瑞劾宪托疾避难,复罢归。

  未几,帝追念宪,召为兵部尚书。小王子入寇,条上平戎及诸边防御事宜。又请立京营分伍操练法,诸将不得藉内府供事,规避营操。帝皆嘉纳。旧制,军功论叙,有生擒、斩首、当先、殿后、奇功、头功诸等,其后滥冒日多。宪定军功袭替格,自永乐至正德,酌其轻重大小之差,胪析以上。诏著之《会典》为成式。寻兼督团营。西番诸国来贡,称王号者百余人。宪与礼臣夏言等请如成化、弘治间例,答敕止国王一人,仍限贡期、人数。议乃定。

  大同兵变,宪初言首乱当诛,余宜散遣。而大学士张孚敬与总督刘源清力主用兵,宪乃不敢坚前议。源清攻城不能下,北寇又内侵,请别遣大臣御北寇,己得专攻城。宪亦议从其奏,论者多尤宪。会帝悟大同重镇,不宜破坏,乃寝其事,乱亦旋定。源清竟得罪去。居数年,宪引年归,卒。赠少保,谥康毅。子汝孝,副都御史。见《丁汝夔传》。

  胡世宁,字永清,仁和人。弘治六年进士。性刚直,不畏强御,且知兵。除德安推官。岐王初就藩,从官骄,世宁裁之。他日复请湖田,持不可。迁南京刑部主事。应诏陈边备十策,复上书极言时政阙失。时孝宗已不豫,犹颔之。再迁郎中。与李承勋、魏校、余祐善,时称“南都四君子”。

  迁广西太平知府。太平知州李濬数杀掠吏民,世宁密檄龙英知州赵元瑶擒之。思明叛族黄文昌四世杀知府,占三州二十七村。副总兵康泰偕世宁入思明,执其兄弟三人。而泰畏文昌夜遁,委世宁空城中,危甚。诸土酋德世宁,发兵援,乃得还。文昌惧,归所侵地,降。土官承袭,长吏率要贿不时奏,以故诸酋怨叛。世宁令:“生子即闻府。应世及者,年十岁以上,朔望谒府。父兄有故,按籍请官于朝。”土官大悦。

  母丧归。服阕赴京。道沧州,流寇攻城急。世宁即驰入城,画防守计。贼攻七日夜,不能拔,引去。再知宝庆府。岷王及镇守中官王润皆严惮之。迁江西副使。与都御史俞谏画策擒盗,讨平王浩八。以暇城广昌、南丰、新城。当是时,宁王宸濠骄横有异志,莫敢言,世宁愤甚。正德九年三月上疏曰:“江西之盗,剿抚二说相持,臣愚以为无难决也。已抚者不诛,再叛者毋赦,初起者亟剿,如是而已。顾江西患非盗贼。宁府威日张,不逞之徒群聚而导以非法,上下诸司承奉太过。数假火灾夺民廛地,采办扰旁郡,蹂籍遍穷乡。臣恐良民不安,皆起为盗。臣下畏祸,多怀二心,礼乐刑政渐不自朝廷出矣。请于都御史俞谏、任汉中专委一人,或别选公忠大臣镇抚。敕王止治其国,毋挠有司,以靖乱源,销意外变。”章下兵部。尚书陆完议,令谏往计贼情抚剿之宜,至所言违制扰民,疑出伪托,宜令王约束之。得旨报可。宸濠闻,大怒。列世宁罪,遍赂权幸,必杀世宁。章下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士实,宸濠党也,与左都御史石玠等上言,世宁狂率当治。命未下,宸濠奏复至,指世宁为妖言。乃命锦衣官校逮捕世宁。世宁已迁福建按察使,取道还里。宸濠遂诬世宁逃,驰使令浙江巡按潘鹏执送江西。鹏尽系世宁家人,索之急。李承勋为按察使,保护之。世宁乃亡命抵京师,自投锦衣狱。狱中三上书言宸濠逆状,卒不省。系岁余,言官程启充、徐文华、萧鸣凤、邢寰等交章救,杨一清复以危言动钱宁,乃谪戍沈阳。

  居四年,宸濠果反。世宁起戍中为湖广按察使。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道闻世宗即位,疏以司马光仁、明、武三言进,因荐魏校、何瑭、邵锐可讲官;林俊、杨一清、刘忠、林廷玉可辅弼;知府刘莅、徐钰先为谏官有直声,宜擢用。时韪其言。松潘所部熟番,将吏久不能制,率输货以假道。番杀官军,惮不敢诘。官军杀番,辄抵罪。世宁陈方略,请选将益兵,立赏罚格,严隐匿禁,修烽堠,时巡徼,以振军威,通道路。诏悉行之。又劾罢副总兵张杰、中官赵钦。甫两月,召为吏部右侍郎。未上,以父忧归。

  既免丧家居,朝廷方议“大礼”,异议者多得罪。世宁意是张璁等,疏乞早定追崇“大礼”。未上,语闻京师。既有议迁显陵祔天寿山者,世宁极言不可,乃并前疏上之。帝深嘉叹。无何,闻廷臣伏阙争,有杖死者,驰疏言:“臣向以仁、明、武三言进,然尤以仁为本。仁,生成之德;明,日月之临,皆不可一日无。武则雷霆之威,但可一震而已。今廷臣忤旨,陛下赫然示威,辱以箠楚,体羸弱者辄毙。传之天下,书之史册,谓鞭扑行殿陛,刑辱及士夫,非所以光圣德。新进一言偶合,后难保必当;旧德老成,一事偶忤,后未必皆非。望陛下以三无私之心,照临于上,无先存适莫于中。”帝虽不能从,亦不忤。寻召为兵部左侍郎。条戍边时所见险塞利害二十五事以上。又请善保圣躬,毋轻饵药物。献《大学·秦誓》章、《洪范》“惟辟威福”、《系辞·节》“初爻”讲义,并乞留中。给事中余经遂劾世宁启告密之渐。世宁乞罢,不许。“大礼”成,进秩一等。复陈用人二十事。工匠赵奎等五十四人以中官请,悉授职。世宁言赏过滥,不纳。屡疏引疾。改南京吏部,就迁工部尚书。已,复召为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辞宫衔,许之。

  世宁故方严。及掌宪,务持大体。条上宪纲十余条,末言:“近士习忌刻,一遭谗毁,则终身废弃。佥事彭祺发豪强罪,受谤夺官。诸如此者,宜许大臣申理。”帝采其言,惟祺报寝。执政请禁私谒,世宁曰:“臣官以察为名。人非接其貌,听其言,无由悉其才行。”帝以为然,遂弗禁。俄改刑部尚书。每重狱,别白为帝言之,帝辄感悟。中官刚聪诬漕卒掠御服,坐二千人,世宁劾其妄。已,聪情得抵罪,帝乃益信世宁。王琼修郤陈九畴,将致之死。以世宁救,得戍。

  兵部尚书王时中罢,以世宁代,加太子太保。再辞不得命,乃陈兵政十事,曰定武略、崇宪职、重将权、增武备、更赏罚、驭土夷、足边备、绝弊源、正谬误、惜人才。所言多破常格,帝优旨答之。土鲁番贡使乞归哈密城,易降人牙木兰。王琼上其事。世宁言:“先朝不惜弃大宁、交阯,何有于哈密。况初封忠顺为我外藩,而自罕慎以来三为土鲁番所执,遂狎与戎比,以疲我中国,耗财老师,戎得挟以邀索。臣以为此与国初所封元孽和顺、宁顺、安定三王等耳。安定在哈密内,近甘肃,今存亡不可知。我一切不问,独重哈密何也?宜专守河西,谢绝哈密。牙木兰本曲先卫人,反正归顺,非纳降比,彼安得索之?唐悉怛谋事可鉴也。”张璁等皆主琼议,格不用,独留牙木兰不遣。居兵部三月求去,帝不许,免朝参。世宁又上备边三事。固称疾笃,乃听乘传归,给廪隶如制。归数月,复起南京兵部尚书,固辞不拜。九年秋卒。赠少保,谥端敏。

  世宁风格峻整,居官廉。疾恶若仇,而荐达贤士如不及。都御史马昊、陈九畴坐累废;副使施儒、杨必进考察被黜;御史李润、副使范辂为时所抑,连章荐之。与人语,呐不出口。及具疏,援据古今,洞中窾会。与李承勋善,而持议不苟合。承勋欲授陇胜官,复芒部故地,世宁言胜非陇氏子,芒氏不当复立。始以议礼与张璁、桂萼合,璁、萼德之,欲援以自助。世宁不肯附会,论事多牴牾。萼议欲销兵,世宁力折之。昌化伯以他姓子冒封,下廷议。世宁言:“吾辈不得以厚赂故,诬朝廷”,萼为色变。萼方为吏部,而世宁引疾,言:“天变人穷,盗贼滋起,咎在吏、户、兵三部不得人。兵部尤重,请避贤路。”又以哈密议,语侵璁,诸大臣皆忌之。帝始终优礼不替。

  子纯、继。纯以父任知肇庆府,有才行。继幼不慧,不为世宁知。世宁在江西出讨贼,部将入见继。继为指阵法,进退离合甚详,凡三日。世宁归阅,大异之。知其故,叹曰:“吾有子不自识,何也?”自是击贼,辄令继从,与策方略。世宁十不失三,继十不失一。世宁方草疏论宸濠,继请曰:“是且重得祸。”世宁曰:“吾已许国,遑恤其他。”及世宁下狱,继念其父,病死。

  李承勋,字立卿,嘉鱼人。父田,进士,官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有操执,为政不苛。承勋举弘治六年进士。由太湖知县迁南京刑部主事。历工部郎中,迁南昌知府。

  正德六年,赣州贼犯新淦,执参政赵士贤。靖安贼据越王岭玛瑙岸,华林贼又陷瑞州。诸道兵不敢前。承勋督民兵剿,数有功。华林贼杀副使周宪,宪军大溃。承勋单骑入宪营,众乃复集。都御史陈金即檄承勋讨之。贼党王奇听抚,搜得其衷刃,纵使还。奇感泣,誓以死报。承勋令奇密入寨,说降其党为内应,而亲率所部登山。奇夜拔栅,官军奋而前,降者自内出,贼遂溃。已,从金斩贼渠罗光权、胡雪二,华林贼平。镇守中贵黎安诬承勋擅易贼首王浩八狱词,坐下吏。大理卿燕忠即讯,得白。举治行卓异,超迁浙工按察使。历陕西、河南左、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边备久弛,开原尤甚。士马才十二,墙堡墩台圮殆尽。将士依城堑自守,城外数百里悉为诸部射猎地,承勋疏请修筑。会世宗立,发帑银四十余万两。承勋命步将四人各一军守要害,身负畚锸先士卒。凡为城堑各九万一千四百余丈,墩堡百八十有一。招逋逃三千二百人,开屯田千五百顷。又城中固、铁岭;断阴山、辽河之交;城蒲河、抚顺,扼要冲。边防甚固。录功,进秩一等。又数陈军民利病,咸报可。以疾归。起故官,莅南院。三迁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帝以京营多弊,欲振饬之。遂加承勋太子太保,改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专督团营。寻兼掌都察院。以疾,三疏乞休,且言:“山西潞城贼以四道兵讨之,不统于一人,故无功。川、贵芒部之役措置乖方,再胜再叛,宜命伍文定深计,毋专用兵。丰、沛河工,二年三易大臣,工不就,宜令知水利者各陈所见,而俾侍郎潘希曾度可否。其尤要者,在决壅蔽患。仿唐、宋转对、次对故事,不时召见大臣。”帝不允辞,下其议于所司。时秦、晋、楚、蜀岁祲,诏免田赋。承勋言:“有司例十月始征赋。今九月矣,恐官吏督趣,阴图乾没。宜及其未征,遣官驰告以所蠲数。山陬僻壤,俾悉户晓。有司不能奉宣德意者,罪之。抚按失举奏,并坐。”帝褒纳之。奏夺京营把总汤清职。郭勋为求复,语侵承勋。承勋因求退,给事中王准等劾勋恣。乃敕责勋,而下清法司。兵部尚书胡世宁致仕,诏承勋还部代之。疏言:“朝廷有大政及推举文武大臣,必下廷议。议者率相顾不发,拱手听。宜及未议前,备条所议,布告与议者,俾先谂其故,然后平心商质,各尽所怀。议苟不合,听其别奏。庶足尽诸臣之见,而所议者公。”帝然其言,下诏申饬。寻命兼督团营。言官攻张璁、桂萼党,并及承勋。承勋连章求退,帝复温旨答之。中官出镇者,率暴横。承勋因谏官李凤毛等言,先后裁二十七人,又革锦衣官五百人,监局冒役数千人。独御马监未汰,复因给事中田秋奏,多所裁减。而请以腾骧四卫属部,核诡冒,制可。中官言曩彰义门破也先,东市剿曹贼,皆四卫功,以直内故易集,隶兵部不便。承勋言:“彰义门之战,祸由王振。东市作贼,即曹吉祥也。”帝卒从承勋议,归兵部。寇犯大同,议遣大臣督兵。众推都御史王宪,宪不肯行。给事中夏言谓承勋曰:“事急,公当请行。”承勋竟不请。给事中赵廷瑞并劾之。会寇退,罢。

  十年春,大风昼晦,帝忧边事。承勋言:“去岁冰合,敌骑尽入河套。延、宁、固原皆当警备。甘肃军饷专仰河东,宜于兰州籴贮,以备缓急。曩河西患土鲁番,今亦卜喇又深入。两寇云扰,孤危益甚。套寇出入,并经庄浪。急宜缮塞设险,断臂截踵,使不得相合。兀良哈最近京师,不善抚,即门庭寇。云南安凤之叛,军民困敝,临安、蒙自盗贼复兴,旷日淹时,恐酿大患。交阯世子流寓老挝,异日归命请援,或据地求封,皆未可测。惟急用人理财,俾边鄙无虞。”帝嘉纳焉。

  承勋沉毅有大略。帝所信任,自辅臣外,独承勋与胡世宁,大事辄咨访。二人亦孜孜奉国,知无不言。世宁卒半岁,承勋亦卒,帝深嗟悼。赠少保,谥康惠。所赉予,常典外,特赐白金、彩币、米蔬诸物。承勋官四十年,家无余资。其议“大礼”,亦与世宁相合云。

  王以旂,字士招,江宁人。正德六年进士。除上高知县。华林贼方炽,以旂训乡兵御之,贼不敢犯。征授御史,出按河南。宸濠反,镇守太监刘璟倡议停乡试。以旂言河南去江西远,罢试无名。乃止。璟又言,帝亲征,道且出汴,牒取供顿银四万两。巡抚议予之,以旂执不予。世宗即位,欲加兴献帝皇号,以旂抗言不可。已,上弭灾要务,言:“司礼取中旨免张汉赃科,臣不预闻,此启矫伪之渐也。”帝不听。累迁兵部右侍郎。徐、吕二洪竭,漕舟胶。命兼右佥都御史总理河漕。逾年,渠水通,进秩一等。寻拜南京右都御史。召为工部尚书,改左都御史,代陈经为兵部尚书兼督团营。

  三边总督曾铣议复河套,大学士夏言主之。数下优旨奖铣,令以旂集廷臣议。以旂等力主铣议。议上,帝意忽变,严旨咎铣,令再议。以旂等惶恐,尽反前说。帝逮铣,令以旂代之。套寇自西海还,肆掠永昌,镇羌总兵官王继祖御却之。已,复来犯,并及镇番、山丹。部将蔡勋、马宗援三战皆捷。前后斩首一百四十余级。论功,荫以旂一子。已而寇数万复屯宁夏塞外,将大入。官军击之,斩首六十余级,寇宵遁。延绥、宁夏开马市,二镇市五千匹。其长狠台吉等约束所部,终市无哗。以旂以闻。诏大赉二镇文武将吏,以旂复赐金币。录延绥将士破敌功,再荫一子。在镇六年,修延绥城堡四千五百余所,又筑兰州边垣,加官至太子太保。比卒,军民为罢市。赠少保,谥襄敏,再予一子官。

  范钅,字平甫,其先江西乐平人,迁沈阳。钅登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工部主事,迁员外郎。嘉靖三年,伏阙争“大礼”,下狱廷杖。由户部郎中改长芦盐运司同知,迁河南知府。岁大饥,巡抚都御史潘埙驳诸请振文牒,候勘实乃发。钅不待报,辄开仓振之,全活十余万。民争讴颂钅,语闻禁中。帝为责户部及埙与巡按御史匿灾状。埙归罪钅以自解,被劾罢去,钅名由此显。迁两淮盐运使,条上鹾政十要。历四川参政,湖广按察使,浙江、河南左、右布政使。

  二十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宁夏。钅为人持重,有方略。既莅重镇,不上首功。一意练步骑,广储蓄,缮治关隘亭障,寇为远徙,俘归者五百人。上疏言:“边将各有常禄,无给田之制。自武定侯郭勋奏以军余开垦田园给将领,委奸军为庄头,害殊大。宜给还军民,任耕种便。”帝从其请。居数年,引疾归。

  起故官,抚河南。寻召为兵部右侍郎,转左。尚书王以旂出督三边,钅署部事。顷之,奉诏总理边关厄隘。奏上经略潮河川、居庸关诸处事宜,请于古道门外蜂窝岭增墩台一为外屏,浚濠设桥,以防冲突。川西南两山对处,各设敌台,以控中流,分戍兵番直守要害。又蓟镇五里垛、划车、开连口、慕田谷等地,宜设墩台。恶谷、红土谷、香炉石等地,宜斩崖堑。居庸关外诸口,在宣府为内地,在居庸则为边藩,宜敕东中路文武臣修筑。加潮河川提督为守备,增副将居庸关,领天寿山、黄花镇。设横岭守备,塞怀来路,增置新军二千余人,资团练。又议紫荆、倒马、龙泉等关及山海关、古北口经略事宜,请于紫荆之桑谷,倒马之中{穴羔}关峪,龙泉之陡石岭诸要害,创筑城垣,增设敌楼营舍。蓟州所辖燕河、太平、马兰、密云四路,修筑未竟者,括诸司赎鍰竣之。而浮图峪、插箭岭尤为紫荆、倒马二关冲,移参将分驻石门杜家庄,俾保定总兵驻紫荆。蓟、辽悬绝千里,移建昌营游击于山海关。三屯等营缺军,应速募,马不足者补入。其常戍之兵介胄不备,量给铠仗,番上者悉予行粮,毋俾荷戈枵腹。又言:“诸路缓急,以密云之分守为最。各关要害,以密云之迤西为最。若燕河之冷口,马兰之黄崖,太平之榆木岭、擦崖子,皆所急也。宜敕抚镇督诸将领分各营士马,兼侧近按伏之兵,迭为战守。”兵部言:“军戍久,恋土。猝移置,恐他变。莫若山海关增置能将一员,募军三千屯驻,听蓟、辽抚臣调度,援燕河。”余如钅言,下守臣议。

  帝才钅甚。会兵部尚书赵廷瑞罢,即命钅入代。钅以老辞,且言通变,乏将顺之宜。帝怒,责钅不恭,削其籍。时严嵩当国,而钅本由徐阶荐,天下推为长者,惜其去,不以罪。然钅罢,帝召翁万达,甫至以忧去,丁汝夔代之。明年,俺答逼都城,汝夔遂诛死。而钅归久之乃卒。隆庆元年复官。

  王邦瑞,字惟贤,宜阳人。早有器识。为诸生,山东盗起,上剿寇十四策于知府。正德十二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与王府有连,出为广德知州。嘉靖初,祖忧,去。补滁州。屡迁南京吏部郎中,出为陕西提学佥事。坐岁贡不中式五名以上,贬滨州知州。再迁固原兵备副使。泾、邠巨盗李孟春,流劫河东、西,剿平之。以祖母忧去。服除,复提学陕西,转参政。母忧解职。起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寇乘冰入犯,设伏败之。改南京大理卿。未上,召为兵部右侍郎。

  改吏部,进左。俺答犯都城,命邦瑞总督九门。邦瑞屯禁军郭外,以巡捕军营东、西长安街,大启郭门,纳四郊避寇者。兵部尚书丁汝夔下狱,命邦瑞摄其事,兼督团营。寇退,请治诸将功罪,且浚九门濠堑,皆报可。邦瑞见营制久弛,极陈其弊。遂罢十二团营,悉归三大营,以咸宁侯仇鸾统之。邦瑞亦改兵部左侍郎,专督营务。复条上兴革六事。中言宦官典兵,古今大患,请尽撤提督监枪者。帝报从之。又举前编修赵时春、工部主事申旞知兵,并改兵部,分理京营事。未几,帝召兵部尚书翁万达未至,迟之,遂命邦瑞代。条上安攘十二事。

  仇鸾构邦瑞于帝,帝眷渐移。会鸾奏革蓟州总兵官李凤鸣、大同总兵官徐珏任,而荐京营副将成勋代凤鸣,密云副将徐仁代珏。旨从中下。邦瑞言:“朝廷易置将帅,必采之公卿,断自宸衷,所以慎防杜渐,示臣下不敢专也。且京营大将与列镇将不相统摄,何缘京营,乃黜陟各镇。今曲徇鸾请,臣恐九边将帅悉奔走托附,非国之福也。”帝不悦,下旨谯让。鸾又欲节制边将,罢筑蓟镇边垣。邦瑞皆以为不可。鸾大憾,益肆谗构。会邦瑞复陈安攘大计,遂严旨落职,以冠带办事。居数日,大计自陈。竟除名,以赵锦代。邦瑞去,鸾益横。明年诛死,锦亦坐党比遣戍,于是帝渐思之。逾十年,京营缺人,帝曰:“非邦瑞不可。”乃起故官。

  既至,疏便宜数事,悉允行。逾年卒。赠太子少保,谥襄毅,遣行人护丧归葬。

  邦瑞严毅有识量。历官四十年,以廉节著。子正国,南京刑部侍郎。

  郑晓,字窒甫,海盐人。嘉靖元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职方主事。日披故牍,尽知天下厄塞、士马虚实、强弱之数。尚书金献民属撰《九边图志》,人争传写之。以争“大礼”廷杖。大同兵变,上疏极言不可赦。张孚敬柄政,器之,欲改置翰林及言路,晓皆不应。父忧,归,久之不起。

  许讃为吏部尚书,调之吏部。历考功郎中。夏言罢相,帝恶言官不纠劾,诏考察去留。大学士严嵩因欲去所不悦者,而晓去乔佑等十三人,多嵩所厚。嵩大憾晓,调文选。嵩欲用赵文华为考功,晓言于讃曰:“昔黄祯为文选,调李开先考功,皆山东人,诏不许。今调文华,晓避位而已。”讃以谢嵩。嵩欲以子世蕃为尚宝丞,晓曰:“治中迁知府,例也。迁尚宝丞,无故事。”嵩益怒。以推谪降官周鈇等,贬晓和州同知。稍迁太仆丞,历南京太常卿。召拜刑部右侍郎。

  俄改兵部,兼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大江南北皆中倭,漕艘几阻。晓请发帑金数十万,造战舸,筑城堡,练兵将,积刍糗。诏从之。中国奸民利倭贿,多与通。通州人顾表者尤桀黠,为倭导。以故营寨皆据要害,尽知官兵虚实。晓悬重赏捕戮之。募盐徒骁悍者为兵,增设泰州海防副使,筑瓜洲城,庙湾、麻洋、云梯诸海口皆增兵设堠。遂破倭于通州,连败之如皋、海门,袭其军吕泗,围之狼山,前后斩首九百余。贼溃去。录功,再增秩,三赉银币。时贼多中国人。晓言:“武健才谞之徒。困无所逞,甘心作贼。非国家广行网罗,使有出身之阶,恐有如孙恩、卢循辈出乎其间,祸滋大矣。洪武时倭寇近海州县。以高皇帝威灵,兼谋臣宿将,筑城练兵,经略数年,犹未乂安。乃招渔丁、岛人、盐徒、蜑户籍为水军至数万人,又遣使出海宣布威德。久之,倭始不为患。今江北虽平,而风帆出没,倏忽千里。倭恃华人为耳目,华人借倭为爪牙,非详为区画,后患未易弭也。”帝颇采纳之。

  寻召为吏部左侍郎,迁南京吏部尚书。帝以晓知兵,改右都御史协理戎政。寻拜刑部尚书。俺答围大同右卫急,帝命兵部尚书杨博往督大师,乃以晓摄兵部。晓言:“今兵事方棘,而所简听征京军三万五千人,乃令执役赴工,何以备战守?乞归之营伍。”帝立从之。

  寻还视刑部事。严嵩势益炽。晓素不善嵩。而其时大狱如总督王忬以失律,中允郭希颜以言事,晓并予轻比,嵩则置重典。南都叛卒周山等杀侍郎黄懋官,海寇汪直通倭为乱,晓置重典,嵩故宽假之。惟巡抚阮鹗、总督杨顺、御史路楷,以嵩曲庇,晓不能尽法,议者讥其失出云。故事,在京军民讼,俱投牒通政司送法司问断。诸司有应鞫者,亦参送法司,无自决遣者。后诸司不复遵守,狱讼纷拿。晓奏循故事,帝报许,于是刑部间捕囚畿府。而巡按御史郑存仁谓讼当自下而上,檄州县,法司有追取,毋辄发。晓闻,率侍郎赵大祐、傅颐守故事争,存仁亦据律执奏。章俱下都察院会刑科平议。议未上,晓疏辨。嵩激帝怒切让,遂落晓职,两侍郎亦贬二秩。

  晓通经术,习国家典故,时望蔚然。为权贵所扼,志不尽行。既归,角巾布衣与乡里父老游处,见者不知其贵人也。既卒,子履淳等讼晓御倭功于朝,诏复职。隆庆初,赠太子少保,谥端简。履淳自有传。

  赞曰:李钺诸人皆以威略干济显于时。钺与王宪、王以旂之治军旅,李承勋、范钅之画边计,才力均有过人者。胡世宁奋不顾身,首发奸逆,危言正色,始终一节。《易》称“王臣蹇蹇”,世宁近之矣。王邦瑞抵抗权幸,踬而复起,郑晓谙悉掌故,博洽多闻,兼资文武,所在著效,亦不愧名臣云。

卷八十八

  姚镆(子涞) 张嵿 伍文定(邢珣等) 蔡天祐(胡瓒) (张文锦) 詹荣(刘源清) 刘天和 杨守礼 张岳(李允简) 郭宗皋 赵时春

  姚镆,字英之,慈溪人。弘治六年进士。除礼部主事,进员外郎。擢广西提学佥事。立宣成书院,延《五经》师以教士子。桂人祀山魈卓旺。镆毁像,俗遂变。迁福建副使,未几改督学政。正德九年擢贵州按察使。十五年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上边务六事,皆议行。嘉靖元年,吉囊入泾阳。镆遣游击彭楧出西路,释指挥卜云于狱,使副之。夜半邀击,斩其二将,乃遁。玺书褒谕。寻召为工部右侍郎,出督漕运,改兵部左侍郎。

  四年,迁右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田州土官岑猛谋不轨。镆调永顺、保靖兵,使沈希仪与张经、李璋、张佑、程鉴各统兵八万,分道讨。而镆与总兵官朱麒等攻破定罗、丹梁。用希仪计,结猛妇翁岑璋使为内应,大破之,斩猛子邦彦。璋诱杀猛,献其首。诏进镆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任一子官,诸将进秩有差。镆请改设流官,陈善后七事,制可。乃命参议汪必东、佥事申惠与参将张经以兵万人镇其地。必东、惠移疾他驻。猛党卢苏、王受等诈言猛不死,借交阯兵二十万且至,夷民信之。苏等薄城,经突围走,城遂陷。王受亦攻入思恩府。巡按御史石金劾镆失策罔上,并论前总督盛应期。帝以镆有功,许便宜抚剿。苏、受数求赦,镆不许,将大讨之。会廷议起王守仁督两广军,令镆与同事。镆引疾乞罢,许驰驿归。

  初,广东提学道魏校毁诸寺观田数千亩,尽入霍韬、方献夫诸家。镆至广,追还之官。韬、献夫恨甚,与张璁、桂萼合排镆。谓大同当征而反抚,田州当抚而反征,皆费宏谋国不臧,酿成南北患。时宏虽去,犹借镆以排之也。镆既得请,方候代,千夫长韦贵、徐伍攻复思恩。镆上其状。诏先赏贵等,而以抚剿事宜俟守仁处置。既而镆奏辩石金前疏,诋金阻挠养寇。金亦再疏诋镆。帝先入璁等言,落镆职闲住。

  其后,苏、受复叛,帝渐思镆。十三年,三边阙总制。大学士费宏、李时同召对。宏荐镆,时亦助之。遂命以兵部尚书总制三边军务。未赴,宏卒。镆辞。帝不悦,仍落职闲住。镆既罢,荐者至二十疏,不用。家居数年卒。

  子涞,字维东。嘉靖二年殿试第一。授翰林修撰。争“大礼”,廷杖。又议郊祀合祀,不当轻易。召修《明伦大典》,恳辞不与。累官侍读学士。

  张嵿,字时俊,萧山人。成化二十三年进士。弘治初,修《宪宗实录》,命往苏、松诸府采轶事。事竣,授上饶知县。迁南京兵部主事,就进刑部郎中。正德初,迁兴化知府。隆平侯张祐无子,弟禄与族人争袭,诉于南京法司,久不决,复诉京师。刘瑾方擅政,遂削尚书樊莹、都御史高铨籍。嵿以郎承勘,为民。瑾败,起知南雄。擢江西参政,进右布政使。举治行卓异,迁左。宁王宸濠欲拓地,广其居,嵿执不可。大恚,遣人馈之。嵿发视,则枣梨姜芥,盖隐语也。未几,召为光禄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忤中贵,移疾归。

  世宗即位,命以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广西上思州贼黄镠纠峒兵劫州县,嵿讨擒之。广东新宁、恩平贼蔡猛三等剽掠,众至数万。嵿合兵三万余人击新宁诸贼,破巢二百,擒斩一万四千余人,俘贼属五千九百余人,猛三等皆授首。自岭南用兵,以寡胜众未有若是役者。捷闻,奖赉。程乡贼梁八尺等与福建上杭流贼相应。遣都指挥李皋等会福建官兵夹击,俘斩五百余人。归善李文积聚奸宄拒捕,讨之,久弗克。嵿遣参政徐度等剿之,俘斩千余人。佛郎机国人别都卢剽劫满剌加诸国,复率其属灊世利等拥五舟破巴西国,遂入寇新会。嵿遣将出海擒之,获其二舟,贼乃遁。寻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就改工部尚书。六年大计京官,拾遗被劾,致仕。后数年卒。

  伍文定,字时泰,松滋人。父琇,贵州参议。文定登弘治十二年进士。有膂力,便弓马,议论慷慨。授常州推官,精敏善决狱,称强吏。魏国公徐俌与民争田,文定勘,归之民。刘瑾入俌重贿,兴大狱,巡抚艾朴以下十四人悉被逮。文定已迁成都同知,亦下诏狱,斥为民。瑾败,起补嘉兴。

  江西姚源贼王浩八等流劫浙江开化,都御史俞谏檄文定与参将李隆、都指挥江洪、佥事储珊讨之,军华埠。而都指挥白弘与湖州知府黄衷别营马金。贼党刘昌三破,执弘,官军大挫。浩八突华埠,洪、文定击败之,追及于孔埠。隆、珊亦追至池淮,破其巢,进攻淫田。洪以奇兵深入,中贼诱,与指挥张琳等皆被执。文定等殿后得还,贼亦遁归江西。谏等上文定忠勇状,诏所司奖劳。擢河南知府,计擒剧贼张勇、李文简。以才任治剧,调吉安。计平永丰及大茅山贼。已,佐巡抚王守仁平桶冈、横水。宸濠反,吉安士民争亡匿。文定斩亡者一人,众乃定。乃迎守仁入城。知府邢珣、徐琏、戴德孺等先后至,共讨贼。文定当大帅。丙辰之战,身犯矢石、火燎须不动。贼平,功最,擢江西按察使。张忠、许泰至南昌,欲冒其功,而守仁已俘宸濠赴浙江。忠等失望,大恨。文定出谒,遂缚之。文定骂曰:“吾不恤九族,为国家平大贼,何罪?汝天子腹心,屈辱忠义,为逆贼报仇,法当斩。”忠益怒,椎文定仆地。文定求解任,不报。

  寻迁广东右布政使。未赴,而世宗嗣位。上忠等罪状,且曰:“曩忠、泰与刘晖至江西,忠自称天子弟,晖称天子儿,泰称威武副将军,与天子同僚。折辱命吏,诬害良民。需求万端,渔猎盈百万。致饿殍遍野,盗贼纵横。虽寸斩三人,不足谢江西百姓。今大憝江彬、钱宁皆已伏法,三人实其党与。乞速正天诛,用章国典。”又请发宸濠资财,还之江西,以资经费;矜释忠、泰所陷无辜及宁府宗人不预谋者,以清冤狱。帝并嘉纳之。论功,进右副都御史,提督操江。嘉靖三年,讨获海贼董效等二百余人,赐敕奖劳。寻谢病归。

  六年召拜兵部右侍郎。其冬擢右都御史,代胡世宁掌院事。云南士酋安铨反,败参政黄昭道,攻陷寻甸、嵩明。明年,武定土酋凤朝文亦反,杀同知以下官,与铨合兵围云南。诏进文定兵部尚书兼前职,提督云南、四川、贵州、湖广军讨之,以侍郎梁材督饷。会芒部叛酋沙保子普奴为乱,并以属文定。文定未至云南,铨等已为巡抚欧阳重所破,遂移师征普奴。左都御史李承勋极言川、贵残破,不当用兵,遂召还,命提督京营。文定至湖广,疏乞省祭归。已,四川巡按御史戴金复上言:“叛酋称乱之初,势尚可抚。而文定决意进兵,一无顾惜。飞刍挽粮,糜数十万。及有诏罢师,尚不肯已。又极论土酋阿济等罪。军民讹言,几复生变。臣愚以为文定可罪也。”尚书方献夫、李承勋因诋文定好大喜功,伤财动众,乃令致仕。

  文定忠义自许,遇事敢为,不与时俯仰。芒部之役,愤小丑数乱,欲为国伸威,为议者旁挠。庙堂专务姑息,以故功不克就。九年七月卒于家。天启初,追谥忠襄。

  邢珣,当涂人,弘治六年进士。正德初,历官南京户部郎中。忤刘瑾,除名。瑾诛,起南京工部,迁赣州知府。招降剧盗满总等,授庐给田,抚之甚厚。后讨他盗,多藉其力。守仁征横水、桶冈,珣常为军锋。功最,增二秩。宸濠反,以重赏诱总。总执其使送珣,遂从珣共平宸濠。

  徐琏,朝邑人。文定同年进士。由户部郎中出为袁州知府。从讨宸濠,获首功千余。事定,珣、琏迁江西右参政。世宗录功,各增秩二等。嘉靖二年大计,给事御史劾监司不职者二十二人,珣、琏与焉。吏部以军功未酬,请进秩布政使致仕,从之。二人竟废。

  珣子埴尝学于张璁。嘉靖初登乡荐。璁贵显,屡欲援之,辞不应。授浦城知县。有徐浦者,役公府。埴一见异之,令与子同学,为娶妻。后登第为给事中。其家世世祀埴。弟址,进士,历御史,终山东盐运使。以清操闻。

  戴德孺,临海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历工部员外郎。监芜湖税,有清名。再迁临江知府。宸濠反,遣使收府印,德孺斩之。与家人誓曰:“吾死守孤城。脱有急,若辈沉池中,吾不负国也。”即日戒严。旋与守仁共灭宸濠。以忧去。世宗以德孺驭军最整,独增三秩,为云南右布政使。舟次徐州,覆水死。后赠光禄寺卿,予一子官。

  珣、琏等倡义讨贼,月余成大功。当事者以嫉守仁故,痛裁抑之。或赏或否,又往往借考功法逐之去。守仁之再疏辞爵也,为诸人讼曰:

  宸濠变初起,势焰猖炽,人心疑惧退阻。当时首从义师,自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德孺诸人外,又有知府陈槐、曾玙、胡尧元等,知县刘源清、马津、傅南乔、李美、李楫及杨材、王冕、顾佖、刘守绪、王轼等,乡官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御史张鳌山、伍希儒、谢源等。或摧锋陷阵,或遮邀伏击,或赞画谋议,监录经纪,所谓同功一体者也。帐下之士,若听选官雷济,已故义官萧禹,致仕县丞龙光,指挥高睿,千户王佐等,或诈为兵檄以挠其进止,坏其事机,或伪书反间以离其心腹,散其党与。今闻纪功文册,改造者多所删削。举人冀元亨为臣劝说宁王,反为奸人构陷,竟死狱中,尤伤心惨目,负之冥冥之中者。

  夫宸濠积威凌劫,虽在数千里外,无不震骇失措。而况江西诸郡县切近剥床,触目皆贼兵,随处有贼党,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戮力报主之忠,孰肯甘齑粉之祸,从赤族之诛,蹈必死之地,以希万一难冀之功乎!

  今臣独崇封爵,而此同事诸人者,或赏不行而并削其绩,或赏未及而罚已先行,或虚受升职之名而因使退闲,或冒蒙不忠之号而随以废斥。非独为已斥诸权奸所诬构挫辱而已也。群憎众嫉,惟事指摘搜罗以为快,曾未见有鸣其不平、伸其屈抑者,臣窃痛之。

  奏入,卒寝不行。

  蔡天祐,字成之,睢州人。父晟,济南知府,以廉惠闻。天祐登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吏科给事中,出为福建佥事。历山东副使,分巡辽阳。岁歉,活饥民万余。辟滨海圩田数万顷,民名之曰“蔡公田”。累迁山西按察使。

  嘉靖三年,大同兵乱,巡抚张文锦遇害。诏曲赦乱卒,改巡抚宣府都御史李铎抚之。铎以母忧不至,乃擢天祐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天祐从数骑驰入城,谕军士献首恶,众心稍定。会尚书金献民、总兵官杭雄出师甘肃,道大同,乱卒疑见讨,复鼓噪。天祐惧,急请再赦。兵部言“元恶不除无以警后”。请特遣大臣总督宣、大军务,以制其变。乃命户部侍郎胡瓒偕都督鲁纲统京军三千人以往。瓒等未发而进士李枝赍饷银至。乱卒曰:“此承密诏尽杀大同人,为军犒也。”夜中火起,围枝馆,出牒示之乃解。寻复杀知县王文昌,围代王府,胁王奏乞赦。王急携二郡王走宣府。巡按御史王官言:“乱卒方嚣,大兵压境,是趣之叛也。请亟止禁军,容臣密图。”乃命瓒驻兵宣府。顷之,天祐奏总兵官桂勇已捕五十四人,请止京军勿遣。帝责以阻挠,令必获首恶郭鉴等。既而瓒次阳和,勇、天祐令千户苗登擒斩鉴等十一人,函首送瓒,请班师。

  甫二日,鉴父郭疤子复纠徐毡儿等夜杀勇家人,又毁苗登家。瓒言非尽歼不可。帝乃切让天祐,召勇还京,以故总兵朱振代之,敕瓒仍驻宣府。居无何,天祐捕戮徐毡儿等,瓒等遂班师。明年正月,侍郎李昆、孟春,总兵官马永交章言疤子潜逃塞外,必为后患。帝将遣使勘,会瓒还京言逃卒无足患,帝乃罢勘官勿遣。疤子复潜入城,焚振第。明旦,天祐闭城大索。获疤子及其党三十四人,悉斩以徇。尽宥胁从,人心乃大定。事闻,赉银币。已,进副都御史,巡抚如故。

  寻就进兵部右侍郎。久之,召还部。天祐以藩禄久缺,又岁当缮边垣,用便宜增淮盐引价,每引万加银五千,被讦。帝宥之。至是,御史李宗枢复追论前事,天祐因引疾去。居二年,奉诏起用。未至京,得疾告归,卒。年九十五。

  天祐有才智。兵变时。左右皆贼耳目,幕府动静悉知之。天祐广招星卜艺士往来军中,因具得其情,卒赖以成功。在镇七年,威德大著,父老为立安辑祠。

  胡瓒,字伯珩,永平人。进士。官终南京工部尚书。

  张文锦,安丘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正德初,为刘瑾所陷,逮系诏狱,斥为民。瑾诛,起故官。再迁郎中。督税陕西,条上筹边裕民十事。迁安庆知府。度宁王宸濠必反,与都指挥杨锐为御备计。宸濠果反,浮江下。文锦等虑其攻南都,令军士登城诟之。宸濠乃留攻,卒不能克。事具《杨锐传》。玺书褒美,擢太仆少卿。嘉靖元年,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文锦性刚。以拒贼得重名,遂锐意振刷,操切颇无序。大同北四望平衍,寇至无可御。文锦曰:“寇犯宣府不能近镇城者,以葛谷、白阳诸堡为外蔽也。今城外即战场,何以示重?”议于城北九十里外,增设五堡,曰水口、宣宁、只河、柳沟、桦沟。参将贾鉴督役严,卒已怨。及堡成,欲徙镇卒二千五百家戍之。众惮行,请募新丁,僚吏咸以为言。文锦怒曰:“如此,则令不行矣。镇亲兵先往,孰敢后!”亲兵素游惰有室。闻当发,大恐。请孑身往,得分番。又不听,严趣之。鉴承风,杖其队长。诸边卒自甘州五卫杀巡抚许铭,朝廷处之轻,颇无忌。至是,卒郭鉴、柳忠等乘众愤,遂倡乱。杀贾鉴,裂其尸,走出塞,屯焦山墩。文锦恐与外寇连,令副将时陈等招之入城,即索治首乱者。郭鉴等大惧,复聚为乱,焚大同府门,入行都司纵狱囚,又焚都御史府门。文锦逾垣走,匿博野王府第。乱卒欲燔王宫。王惧,出文锦。郭鉴等杀之,亦裂其尸,遂焚镇守总兵公署。出故总兵朱振于狱,胁为帅。时嘉靖三年八月也。事闻,帝命侍郎李昆赦乱卒。昆为文锦请恤典,不报,久之,文锦父政讼其子守安庆功,礼部为之请,终不许。文锦妻李氏复上疏哀请。帝怒,命执赍疏者治之。副都御史陈洪谟言:“文锦偾事,朝廷戮之可也。假手士卒,传之四方,损国威不小。”复降旨诘责。自是,廷臣不敢言。万历中,始赠右都御史。天启初,追谥忠愍。

  詹荣,字仁甫,山海卫人。嘉靖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

  督饷大同,值兵变,杀总兵官李瑾。总督刘源清率师围城,久不下。荣素有智略,善应变。叛卒掠城中,无犯荣者。外围益急,荣密约都指挥纪振、游击戴濂、镇抚王宁同盟讨贼。察叛卒马升、杨麟无逆志,乃阳令宁持官民状诣源清所,为叛卒乞原,而阴以荣谋告,请宥升、麟死,畀三千金,俾募死士自效。会源清已罢,巡抚樊继祖许之。升、麟遂结心腹,擒首恶黄镇等九人戮之。荣乃开城门,延继祖入,复捕斩二十六人。录功,擢光禄寺少卿,再迁太常寺少卿。

  二十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鲁迷贡使留甘州者九十余人,总兵官杨信驱以御寇,死者十之一。荣言:“彼以好来,而用之锋镝,失远人心,且示中国弱。”诏夺信官,槥死者送之归。番人感悦。逾年,以大同巡抚赵锦与总兵官周尚文不相能,诏荣与锦易任。俺答数万骑入掠,荣与尚文破之黑山阳,进右副都御史。寇复大举犯中路,参将张凤等阵殁。荣与尚文及总督翁万达严兵备阳和,而遣骑邀击,多所杀伤,寇乃引去。代府奉国将军充灼行剽,荣奏夺其禄。充灼等结小王子入寇,谋据大同。荣告尚文捕得,皆伏辜。荣以大同无险,乃筑东路边墙百三十八里,堡七,墩台百五十四。又以守边当积粟。而近边弘赐诸堡三十一所,延亘五百余里,辟治之皆膏腴田,可数十万顷。乃奏请召军佃作,复其租徭,移大同一岁市马费市牛赋之;秋冬则聚而遏寇。帝立从焉。寇入犯,与尚文破之弥陀山,斩一部长。

  荣先以靖乱功,进兵部右侍郎,又以缮边破敌,累被奖赉。召还理部事,进左。尚书赵廷瑞罢,荣署部务,奏行秋防十事。已而翁万达入为尚书,遭母丧,荣复当署部务,辞疾乞休。帝怒,夺职闲住。越二年卒。

  当荣之抚大同也,万达为总督,尚文为总兵。三人皆有才略,寇数入不能得志。自后代者不能任,寇无岁不入躏边,人益思荣等。明年,俺答薄京师,万达、荣皆已去。论者谓二人在,寇未必至此。万历中,荣孙延为顺天通判,上书讼荣功。赠工部尚书,予恤如制。

  刘源清,字汝澄,东平人。正德九年进士。授进贤知县。

  宸濠反,源清积薪环室,命家人曰:“事急,火吾家。”一仆逸,手刃以徇。县中诸恶少与贼通者,悉杖杀之。宸濠妃弟娄伯归上饶募兵,源清邀戮之。贼檄至,立斩其使。会余干知县马津、龙津驿丞孙天祐亦起兵拒贼。贼七殿下者,夺运舟于龙津,天祐与战,杀数人。贼党募兵过龙津,天祐追杀之,焚其舟。娄氏家众西下,亦为天祐所遏,擒七十余人。贼兵不敢经湖东以窥两浙者,三人力也。贼平,源清征为御史。嘉靖改元,津亦入为御史。津,滁州人。终福建副使。源清寻迁大理丞,谢病归。

  六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滴水崖贼郭春据城叛,称王。源清遣卒捕之,为所觉。副总兵刘渊令曰“止擒元恶”,以旗绕城而呼。其党皆散,春等自刭死。总兵官郤永虐下,源清劾罢之。进副都御史。十二年,以边警迁兵部左侍郎,总制宣、大、山西、保定诸镇军务。大同总兵官李瑾浚天城左孤店濠四十里,趣工急。卒王福胜等焚杀瑾,因焚巡抚潘倣署。倣奏瑾激变,帝命源清同总兵郤永讨之。源清榜令解散。而榜言五堡变,处之过宽,五堡遗孽大惧。师次阳和,倣等密捕乱卒杖死十余人,系贼首王保等七十余人以献,请旋师。源清惩昔胡瓒事,不欲已,以囚属御史苏祐。囚妄言前总兵朱振失职首乱,且多引无辜。源清遣参将赵纲入城大索。城中讹言城且屠,乱卒遂鼓噪,杀千户张钦。会佥事孙允中自源清所至,谕源清意,抚慰之始定。振前为乱卒所拥,实不反,诣源清自明。不能白,发愤自杀。

  永兵至城下大掠,五堡遗孽遂尽反。迎战,杀游击曹安。官军攻据四关,昼夜围击。乱卒出前参将黄镇等于狱,奉为帅,死守。倣与镇国将军俊〈木隐〉等登城,止毋攻。俊〈木隐〉出见永请缓兵,皆不听。允中缒城出,言将士妄杀状。源清叱曰:“汝为贼游说耶!”欲囚之。允中不敢归。源清因多设逻卒,遏王府及有司军民章疏,而请益师至五万。帝命侍郎钱如京、都督江桓统京军八千以往。已忽悟,罢弗遣,专责源清、永讨贼。倣驰疏言,将士妄杀激变,速旋师,乱中已。源清亦诋倣媚贼。张孚敬主源清,侍郎顾鼎臣、黄绾言用兵谬,帝不能决。城围久大困,毁王府及诸廨舍供爨。兵部复下安抚令,源清亦树帜招降,叛卒稍稍自投。首恶黄镇等亦分日出见,乞通樵采路,永许诺。翌日采薪者出,永悉执之。城中人益惧,乱卒复叛,勾外寇为助。永遇之,大败而遁。叛卒遂引寇十余骑入城,指代府曰:“以此为那颜居。”“那颜”者,华言大人也。城中人闻之,皆巷哭。明日,外寇攻东南二关,叛卒与犄角,官军殊死战,互有杀伤。寇知叛卒不足赖,倒戈击之,大诟而去。是时,寇游骑南掠至朔、应。源清请募九边兵,增总制官御之,己得一意攻城,帝不许。源清乃百道攻,穴城,为毒烟熏死者相籍。复请壅水灌之。帝大不怿,夺其职闲住,以兵部侍郎张瓒代之。瓒未至,郎中詹荣等已悉捕首恶。

  黄绾勘功罪,言源清、永实罪魁,具劾其婪贿不赀状。兵科曾忭等言,宸濠乱,源清有保障功,当蒙八议之贷。帝怒,下忭等诏狱,逮源清治之。狱久不决,绾忧去,乃减死,斥为民。俺答薄京师,即家起之,未赴而卒。隆庆初,赠兵部尚书。

  刘天和,字养和,麻城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南京礼部主事。刘瑾黜御史十八人,改他曹二十四人补之,天和与焉。出按陕西。镇守中官廖堂奉诏办食御物于兰州,天和谓非所部,辞不往。堂奏天和拒命,诏逮之。部民哭送者万人。锢诏狱久不释,吏部尚书杨一清疏救,法司奏当赎杖还职,中旨谪金坛丞。刑部主事孙继芳抗章救,不报。屡迁湖州知府,多惠政。

  嘉靖初,擢山西提学副使。累迁南京太常少卿。以右佥都御史督甘肃屯政。请以肃州丁壮及山、陕流民于近边耕牧,且推行于诸边。寻奏当兴革者十事,田利大兴。改抚陕西。请撤镇守中官及罢为民患者三十余事,帝皆从之。洮、岷番四十二族蠢动,天和诛不顺命者。又讨平湖店大盗及汉中妖贼,就进右副都御史。

  母忧,服阕以故官总理河道。黄河南徙,历济、徐皆旁溢。天和疏汴河,自朱仙镇至沛飞云桥,杀其下流。疏山东七十二泉,自凫、尼诸山达南旺河,浚其下流。役夫二万,不三月讫工。加工部右侍郎。故事,河南八府岁役民治河,不赴役者人出银三两。天和因岁饥,请尽蠲旁河受役者课,远河未役者半之。诏可。

  十五年改兵部左侍郎,总制三边军务。兵车皆双轮,用二十人,遇险即困,又行迟不适于用。天和请仿前总督秦纮只轮车,上置炮枪斧戟,厢前树狻猊牌,左右虎盾,连二车可蔽三四十人。一人挽之,推且翼者各二人。战则护骑士其中,敌远则施火器,稍近发弓弩,又近乃出短兵,敌走则骑兵追。复制随车小帐,令士不露宿。又毒弩矢,修边墙濠堑。皆从之。

  吉囊十万众屯贺兰山后,遣别部寇凉州,副将王辅逐夺其纛。寇庄浪,总兵官姜奭屡败之。进天和右都御史。寇复大集兵将入犯。天和策寇瞰西有备必东,密檄延绥副将白爵宵行,与参将吴瑛合。寇果东入黑河墩,遇爵伏兵,大创而去。既又入蒺藜川,爵尾击之,寇多死。寻入寇家涧、张家塔,为爵、瑛所败。犯宁夏者,总兵官王效复破之。帝大喜,进天和左都御史。吉囊犯河西,天和御却之,进兵部尚书。寇将入平虏城,天和伏兵花马池。寇战不胜,走河上。遇伏兵,多死于水。吉囊乘虚寇固原,剽掠且餍。会淫潦,弓矢尽胶,无斗志。而诸将多畏缩,天和斩指挥二人,召故总兵周尚文令立功。会陕西总兵官魏时角寇至黑水苑,尚文尽锐夹击,杀吉囊子小十王。寇退宁夏,巡抚杨守礼、总兵官任杰等复邀击,败之铁柱泉,斩获共四百四十余级。论功,加天和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千户,前后赍银币十数。迁南京户部尚书,召为兵部尚书督团营。言官论天和衰老,遂乞休归。家居三年卒。赠少保,谥庄襄。

  天和初举进士,刘瑾欲与叙宗姓,谢不往。晚年内召,陶仲文以刺迎,称戚属。天和返其刺曰:“误矣,吾中外姻连无是人。”仲文恚,其罢官有力焉。

  杨守礼,字秉节,蒲州人。正德六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嘉靖初,屡迁湖广佥事。以计擒公安贼魁。坐事谪叙州通判。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与副将何卿平诸番乱,赍银币。初,守礼贬叙州,为佥事张文奎所辱。至是,文奎迁四川参议,恐守礼修隙,先以所摭事奏。诏二人俱解职归。

  守礼才器敏达,中外以为能。居家未久,工部尚书秦金等会荐,起河南参政。再迁右副都御史,巡抚宁夏。寇犯固原,为总督刘天和所败。欲自宁夏去,守礼与总兵任杰等邀败之。会天和召还,进守礼右都御史总督军务代之。录前功,进兵部尚书。总兵官李义、杨信连却吉囊,三赐玺书银币。寻上疏乞休,帝恶其避难,降俸二级。

  其秋,寇三万骑抵绥德。游击张鹏却之,总兵官吴英等追至塞外,东路参将周文兵亦至,夹击败之。巡按御史殷学言,寇入内地五百里,请治诸将罪。部议延绥游兵俱调宣、大,寇方避实击虚。而我能以寡胜众,宜录其功。乃加守礼太子少保,学谪外。守礼寻以忧去。俺答薄都城,廷臣首以守礼荐,诏趣上道。寇退,止不行。久之卒。

  张岳,字维乔,惠安人。自幼好学,以大儒自期。登正德十一年进士,授行人。武宗寝疾豹房。请令大臣侍从,台谏轮直起居,视药饵,防意外变。不报。与同官谏南巡,杖阙下,谪南京国子学正。世宗嗣位,复故官,迁右司副。母老乞便养,改南京武选员外郎,历主客郎中。方议大禘礼。张璁求始祖所自出者实之,礼官皆唯唯。岳言于尚书李时曰:“不如为皇初祖位,毋实以人。”时大喜,告璁。璁不谓然,以初议上。帝竟令题皇初祖主,如岳言。璁衔之,出为广西提学佥事。行部柳州,军缺饷大哗,城闭五日。岳令守城启门,召诘哗者予饷去。寻以计擒首恶,置之理。入贺,改提学江西。不谢璁,璁黜广西选贡七人,谪岳广东盐课提举。迁廉州知府。督民垦弃地,教以桔槔运水。廉民多盗珠池。岳居四年,未尝入一珠。

  帝使使往安南诘莫登庸杀主,岳言于总督张经曰:“莫氏篡黎,可无勘而知也,使往受谩词辱国,请留使者毋前。”经不可。知钦州林希元上书请决讨莫氏,岳贻书止之,复条上不可讨六事。为书贻执政曰:“据边民报,黎赒袭封无嗣,以兄子譓为子。陈暠作乱,赒遇害,暠篡。未几国人拥立譓,暠奔谅山。譓立七年,为莫登庸所逼,出居升华。登庸立譓幼弟騑而相之,卒弑騑自立,国分为三。黎在南,莫居中,陈在西北。后谅山亦为登庸有,陈遂绝。而黎所居即古日南地,与占城邻,限大海,登庸不能逾之南,故两存。近登庸又以交州付其孙福海,而自营海东府地都斋居之。盖安南诸府,惟海东地最大,即所谓王山郡也。此贼负篡逆名,常练兵备我,又时扬言求入贡。边人以非故王也,弗敢闻。愚以为彼内乱未尝有所侵犯,可且置之,待其乱定乃贡。若必用兵,胜负利纯非岳所敢知。”执政得书不能决。已,毛伯温来视师,张经一以军事委岳。又以翁万达才,进二人于伯温。岳与伯温语数日,伯温曰:“交事属君矣。”许登庸如岳议。会岳迁浙江提学副使,又迁参政,伯温驰奏留之,乃改广东参政,分守海北。登庸降,加岳俸一级,赐银币。寻以征琼州叛黎功,加俸及赐如之。

  塞上多事,言官荐岳边才。伯温言:“岳可南,翁万达可北也。”遂擢岳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旋移抚江西,进右副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讨破广东封川僮苏公乐等,进兵部右侍郎。平广西马平诸县瑶贼,先后俘斩四千,招抚二万余人,诛贼魁韦金田等,增俸一级。召为刑部右侍郎,以御史徐南金言命留任。连山贼李金与贺县贼倪仲亮等,出没衡、永、郴、桂,积三十年不能平,岳大合兵讨擒之。莅镇四年,巨寇悉平,召拜兵部左侍郎。

  湖贵间有山曰蜡尔,诸苗居之。东属镇溪千户所筸子坪长官司,隶湖广;西属铜仁、平头二长官司,隶贵州;北接四川酉阳,广袤数百里。诸苗数反,官兵不能制。侍郎万镗征之,四年不克。乃授其魁龙许保冠带。湖苗暂息,而贵苗反如故。镗班师,龙许保及其党吴黑苗复乱。贵州巡抚李义壮告警,乃命岳总督湖广、贵州、四川军务,讨之。进右都御史。义壮持镗议欲抚,岳劾其阻兵,罢之。先义壮抚贵州者,佥都御史王学益与镗附严嵩,主抚议,数从中挠岳。岳持益坚。许保袭执印江知县徐文伯及石阡推官邓本忠以去,岳坐停俸。乃使总兵官沈希仪、参将石邦宪等分道进,躬入铜仁督之。先后斩贼魁五十三人,独许保、黑苗跳不获。岳以捷闻,言贵苗渐平,湖苗听抚,请遣土兵归农,朝议许之。未几,酉阳宣慰冉元嗾许保、黑苗突思州,劫执知府李允简。邦宪兵邀夺允简还,允简竟死。嵩父子故憾岳,欲逮治之,徐阶持不可。乃夺右都御史,以兵部侍郎督师。邦宪等旋破贼。岳搜山箐,余贼献思州印及许保。湖广兵亦破擒首恶李通海等。岳以黑苗未获,不敢报功。已而冉元谋露,岳发其奸。元贿严世蕃责岳绝苗党。邦宪竟得黑苗以献,苗患乃息。

  岳卒于沅州。丧归,沅人迎哭者不绝。已,叙功,复右都御史,赠太子少保,谥襄惠。

  岳博览,工文章,经术湛深,不喜王守仁学,以程、朱为宗。

  李允简,融县人。由举人起家。以郡境多寇,道孥归,独与孙炳文居。祖孙皆被执,许保挟以求厚赎。允简则传语邦宪令亟进兵。在贼中自投高崖下,贼拽出,弃之途。思人舁还,至清浪卫而卒。诏赠贵州副使,赐祭葬,官一子。

  郭宗皋,字君弼,福山人。嘉靖八年进士。选庶吉士。寻诏与选者皆改除,得刑部主事。擢御史。十二年十月,星陨如雨。未几,哀冲太子薨,大同兵乱。宗皋劝帝惇崇宽厚,察纳忠言,勿专以严明为治。帝大怒,下诏狱,杖四十释之。历按苏、松、顺天。行部乘马,不御肩舆。会廷推保定巡抚刘夔还理院事,宗皋论夔尝荐大学士李时子,谄媚无行,不任风纪,坐夺俸两月。寻出为雁门兵备副使,转陕西参政,迁大理少卿。

  二十三年十月,寇入万全右卫,抵广昌,列营四十里。顺天巡抚朱方下狱,擢宗皋右佥都御史代之,寇已去。宗皋言:“密云最要害,宜宿重兵。乞敕马兰、太平、燕河三屯岁发千人,以五月赴密云,有警则总兵官自将赴援。居庸、白杨,地要兵弱,遇警必待部奏,不能及事。请预拟借调之法,令建昌三屯军,平时则协助密云,遇警则移驻居庸。”俱报可。久之,宗皋闻敌骑四十万欲分道入,奏调京营、山东、河南兵为援。已竟无实,坐夺俸一年。故事,京营岁发五军诣蓟镇防秋。宗皋请罢三军,以其犒军银充本镇募兵费。又请发修边余银,增筑燕河营、古北口。帝疑有侵冒,令罢归听勘。既而事得白。起故官,巡抚大同,与宣府巡抚李仁易镇。

  寻进兵部右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俺答三万骑犯万全左卫,总兵官陈凤、副总兵林椿与战鹞儿岭,杀伤相当,宗皋坐夺俸。明年再犯大同,总兵官张达及椿皆战死,宗皋与巡抚陈翟坐夺俸。给事中唐禹追论死事状,因言全军悉陷,乃数十年未有之大衄。帝乃逮宗皋及翟,各杖一百,翟遂死,宗皋戍陕西靖虏卫。

  隆庆改元,从戍所起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协理戎政。旋进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给事中庄国祯劾宗皋衰庸,宗皋亦自以年老求去,诏许之。万历中,再存问,岁给廪隶。十六年,宗皋年九十,又遣行人存问。是年卒。赠太子太保,谥康介。

  赵时春,字景仁,平凉人。幼与群儿嬉,辄列旗帜,部勒如兵法。年十四举于乡。逾四年,为嘉靖五年,会试第一。选庶吉士。以张璁言改官,得户部主事。寻转兵部。九年七月,上疏曰:“陛下以灾变求言已旬月,大小臣工率浮词面谩。盖自灵宝知县言河清受赏,都御史汪鋐继进甘露,今副都御史徐赞、训导范仲斌进瑞麦,指挥张楫进嘉禾,鋐及御史杨东又进盐华,礼部尚书李时再请表贺。仲斌等不足道,鋐、赞司风纪,时典三礼,乃罔上欺君,坏风伤政。”帝责其妄言,且令献谠言善策。时春惶恐引咎未对。帝趣之,于是时春上言:

  当今之务最大者有四,最急者有三。最大者,曰崇治本。君之喜怒,赏罚所自出,勿以逆心事为可怒,则赏罚大公而天下治。曰信号令。无信一人之言,必参诸公论;毋狃一时之近,必稽之永远。苟利十而害一,则利不必兴;功百而费半,则功不必举。如是而天下享安静之福矣。曰广延访。宜仿古人轮对及我朝宣召之制,使大臣、台谏、侍从各得敷纳殿陛间,群吏则以其职事召问之。曰励廉耻。大臣宜待以礼,取大节略小过。台谏言是者用之,非者宽容之。庶臣工自爱,不敢不励。

  其最急者,曰惜人才。凡得罪诸臣,其才不当弃,其过或可原,宜霈然发命,召还故秩。且因南郊礼成,除谪戍之罪,与之更始。曰固边圉。败军之律宜严,临阵而退者,裨将得以戮士卒,大将得以戮裨将,总制官得以戮大将,则人心震悚,而所向用命。曰正治教。请复古冠婚、丧祭之礼,绝醮祭、祷祀之术。凡佛老之徒有假引符箓、依托经忏、幻化黄白、飞升遐景以冒宠禄者,即赐遣斥,则正道修明而民志定。

  帝览之,益怒,下诏狱掠治,黜为民。久之,选东宫官属,起翰林编修兼司经局校书。

  帝有疾,时春与罗洪先、唐顺之疏请东宫御殿,受百官正旦朝贺。帝大怒,复黜为民。京师被寇,朝议以时春知兵,起兵部主事,赞理京营务,统民兵训练。大将军仇鸾倡马市,时春愤曰:“此秦桧续耳。身为大将,而效市侩,可乎?”忤鸾,为所构,几重得罪。稍迁山东佥事,进副使。

  三十二年,擢佥都御史,巡抚山西。时春慷慨负奇气,善骑射。慨寇纵横,将帅不任职,数谓人:“使吾领选卒五千,俺答、邱福不足平也。”作《御寇论》,论战守甚悉。既秉节钺,益思以武功自奋。其年九月,寇入神池、利民诸堡,时春率马步兵往御之。至广武,诸将毕会。谋报寇骑二千余,去两舍。时春擐甲欲驰,大将李涞固止之。时春大言曰:“贼知吾来必遁,缓追即不及。”遂策马前。及于大虫岭,伏兵四起,败绩。仓皇投一墩,守卒缒之上乃得免,涞军竟覆。被论,解官听调。时春喜谈兵,至是一战而败。然当是时将帅率避寇不击。为督抚者安居坚城,遥领军事,无躬搏寇者。时春功虽不就,天下皆壮其气。

  时春读书善强记,文章豪肆,与唐顺之、王慎中齐名。诗,伉浪自喜类其为人。

  赞曰:姚镆等封疆宣其擘画,军务畅其机谋,勋绩咸有可纪。伍文定从王守仁平宸濠之难,厥功最懋。赵时春将略自命,一出辄踬。夫危事而易言之,固知兵者所弗取乎。

卷八十九

  陶琰(子滋) 王缜 李充嗣 吴廷举(弟廷弼) 方良永(弟良节 子重杰) 王爌 王軏 徐问 张邦奇(族父时彻) 韩邦奇(弟邦靖) 周金吴岳(谭大初)

  陶琰,字廷信,绛州人。父铨,进士,陕西右参议。琰举成化七年乡试第一,十七年成进士,授刑部主事。

  弘治初,进员外郎。历固原兵备副使。练士卒,广刍粟。历九年,部内晏如。迁福建按察使,浙江左布政使。正德初,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迁刑部右侍郎。陕西游击徐谦讦御史李高。谦故刘瑾党,行厚赂,欲中高危法。琰往按,直高。瑾怒,假他事下琰诏狱,褫其职,又罚米四百石输边。瑾诛,起左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准、扬诸府。

  六年,转南京刑部侍郎。明年,贼刘七等将犯江南,王浩八又入衢州。进琰右都御史,巡视浙江。至则七等已灭,浩八听抚。会宁、绍濒海地飓风大作,居民漂没万数。琰出帑金振救,而大筑萧山至会稽堤五万余丈。奏设兵备道守要害,防浩八党出没,遣将击斩其渠魁。遂城开化、常山、遂安、兰溪,境内以靖。复命总督漕运,七疏乞归。世宗嗣位,起故官。凡三督漕,军民习其政,不严而肃。

  琰性清俭,饭惟一疏。每到官及罢去,行李止三竹笥。寻加户部尚书。嘉靖元年召拜工部尚书。其冬,改南京兵部,加太子少保。未浃岁,屡引年乞体。加太子太保,乘传归,有司岁时存问。又九年卒,年八十有四。赠少保,谥恭介。

  子滋,以进士授行人。谏武宗南巡,杖阙下,谪国子学正。嘉靖初,历兵部郎中。率同官伏阙争“大礼”,再受杖,谪戍榆林。兵部尚书王时中等言,琰老病呻吟,冀父子一相见,乞改调近卫。不许。十五年赦还,卒。

  王缜,字文哲,东莞人。父恪,宝庆知府。缜登弘治六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劾三边总制王越附汪直、李广,不可复玷节钺。出理南畿屯田。有司征松江白絺六千匹,缜言絺非正供。且请停上清宫役。诏皆罢之。累迁工科都给事中。武宗初立,内府工匠以营造加恩。缜率同官言:“陛下初登大宝,工匠末技已有以微劳进者,诚不可示后世。宜散遣先朝诸画士,革工匠所授官。”帝不能用。中官张永请改筑通州新城,缜言泰陵工作方兴,不当复兴无益之役。帝乃止。正德元年出为山西右参政。历福建布政使,迁右副都御史,巡抚苏、松诸府。协平江西贼王浩八。乾清宫灾,疏请养宗室子宫中,定根本;去南京新增内官,召还建言被黜诸臣。不报。已,调郧阳巡抚,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世宗即位,陈正本十事。嘉靖二年就擢户部尚书。卒官。

  李充嗣,字士修,内江人。给事中蕃孙也。登成化二十三年进士,改庶吉士。弘治初,授户部主事。以从父临安为郎中,改刑部。坐累,谪岳州通判。久之,移随州知州,擢陕西佥事,历云南按察使。正德九年,举治行卓异,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岁大祲。请发帑金移粟振之,不足,则劝贷富室。时流民多聚开封,煮糜哺之。逾月,资遣还乡。初,镇守中官廖堂党于刘瑾,假进贡名,要求百端,继者以为常。充嗣言:“近中官进贡,有古铜器、窑变盆、黄鹰、角鹰、锦鸡、走狗诸物,皆借名科敛。外又有拜见银、须知银及侵扣驿传快手月钱、河夫歇役之属,无虑十余事,苛派动数十万。其左右用事者,又私于境内抑买杂物,擅榷商贾货利。乞严行禁绝。”诏但禁下人科取而已。

  十二年移抚应天诸府。宁王宸濠反,充嗣谓尚书乔宇曰:“都城守御属于公,畿辅则充嗣任之。”乃自将精兵万人,西屯采石。遣使入安庆城中,令指挥杨锐等坚守。传檄部内,声言京边兵十万旦夕至,趣供饷,以绐贼。贼果疑惧。事定,兵部及巡按御史胡洁言其功。时已就进户部右侍郎,乃赐敕嘉劳。有建议修苏、松水利者,进充嗣工部尚书兼领水利事。未几,世宗嗣位,遣工部郎林文霈、颜如翙佐之。开白茅港,疏吴淞江,六阅月而讫工。语详《河渠志》。

  嘉靖元年论平宸濠功,加太子少保。苏、松白粮输内府。正德时骤增内使五千人,粮亦加十三万石。帝用充嗣言,减从故额。又请常赋外尽蠲岁办之浮额者,内府征收,监以科道官,毋纵内臣苛索。帝俱从之。寻改南京兵部尚书。七年致仕,卒。久之,诏赠太子太保,谥康和。

  吴廷举,字献臣,其先嘉鱼人,祖戍梧州,遂家焉。成化二十三年登进士,除顺德知县。上官属修中贵人先祠,廷举不可。市舶中官市葛,以二葛与之,曰:“非产也。”中官大怒。御史汪宗器亦恶廷举,曰:“彼专抗上官,市名耳。”会廷举毁淫祠二百五十所,撤其材作堤,葺学宫、书院。宗器谓有所侵盗,执下狱。按之不得间,惭而止。为县十年,稍迁成都同知。忧归,补松江。

  用尚书马文升、刘大夏荐,擢广东佥事。从总督潘蕃讨平南海、清远诸盗。正德初,历副使。发总镇中官潘忠二十罪。忠亦讦廷举他事,逮系诏狱。刘瑾矫诏,枷之十余日,几死。戍雁门,旋赦免。杨一清荐其才,擢江西右参政。败华林贼于连河。从陈金大破姚源贼。其党走裴源,复从俞谏破之。贼首胡浩三既抚复叛,廷举往谕,为所执。居三月,尽得其要领,诱使携。及得还,浩三果杀其兄浩二,内乱。官兵乘之,遂擒浩三。与副使李梦阳不协,奏梦阳侵官,因乞休。不俟命竟去,坐停一岁俸。起广东右布政使,复佐陈金平府江贼。擢右副都御史,振湖广饥。已,复出湖南定诸夷疆地。宁王宸濠有逆谋,疏陈江西军政六事,为豫防计。

  世宗立,召为工部右侍郎,旋改兵部。上疏诋陆完、王琼、梁储及少傅蒋冕,而自以为己昔居宪职无一言,乞罢黜以儆幸位。时完早得罪,琼及储已罢去,廷举借以倾冕。冕遂求罢。帝颇不直廷举,调南京工部,而慰谕冕。冕固请留之,不听。

  嘉靖元年,廷举乞休。寻以灾异复自劾求罢,劝帝修德应天,因奏行其部兴革十二事。寻就改户部,迁右都御史,巡抚应天诸府。长洲知县郭波以事挫织造中官张志聪。志聪伺波出,倒曳之车后。典史萧景腆操兵教场,急率兵救。百姓登屋,飞瓦击志聪。志聪奏逮波、景腆,廷举具白志聪贪黩状。帝乃降波五级,调景腆远方,志聪亦召还。

  三年,以“大礼”议未定,请如洪武中修《孝慈录》故事,令两京部、寺、台、省及天下督、抚各条所见,并询家居老臣,采而行之,汇为一书,以诏后世。时已定称本生考,廷举窥帝意不慊,故为此奏。给事中张原、刘祺交劾之,不报。寻改南京工部尚书,辞不拜,称疾乞休。帝慰留。已,复辞,且引白居易、张咏诗,语多诙谐,中复用呜呼字。帝怒,以廷举怨望无人臣礼,勒致仕。

  廷举面如削瓜。衣敝带穿,不事藻饰。言行必自信,人莫能夺。其在太学时,兄事罗玘。玘病痢,仆死,自煮药饮之。负以如厕,一昼夜数十反。玘尝语人曰:“献臣生我。”廷举好薛瑄、胡居仁学,尊事陈献章。居湫隘,亡郭外田,有书万卷。及卒,总督姚镆庀其丧。隆庆中,追谥清惠。

  弟廷弼,举于乡。廷举枷吏部前,廷弼卧其械下。刑部主事宿进为奏记张纟采,乃得释。

  方良永,字寿卿,莆田人。弘治三年进士。督逋两广,峻却馈遗,为布政使刘大夏所器。还授刑部主事。进员外郎,擢广东佥事。琼州贼符南蛇为乱,大夏时为总督,檄摄海南兵备,会师讨平之。御史坐良永失利。大夏已入为本兵,为白于朝,赉银币。

  正德初,父丧除,待铨阙下。外官朝见毕,必谒刘瑾。鸿胪导良永诣左顺门叩头毕,令东向揖瑾,良永竟出。或劝诣瑾家,良永不可。及吏部除良永河南抚民佥事,中旨勒致仕。既去,瑾怒未已,欲假海南杀人事中之。刑部郎中周敏力持,乃不坐。瑾诛,起湖广副使。寻擢广西按察使。发巡按御史朱志荣罪至谪戍。迁山东右布政使。旋调浙江,改左。

  钱宁以钞二万鬻于浙,良永上疏曰:“四方盗甫息,疮痍未瘳,浙东西雨雹。宁厮养贱流,假义子名,跻公侯之列。赐予无算,纳贿不赀,乃敢攫民财,戕邦本。有司奉行急于诏旨,胥吏缘为奸,椎肤剥髓,民不堪命。镇守太监王堂、刘璟畏宁威,受役使。臣何敢爱一死,不以闻。乞陛下下宁诏狱,明正典刑,并治其党,以谢百姓。”宁惧,留疏不下。谋遣校尉捕假势鬻钞者,以自饰于帝,而请以钞直还之民,阴召还前所遣使。宁初欲散钞遍天下,先行之浙江、山东,山东为巡抚赵璜所格,而良永白发其奸,宁自是不敢鬻钞矣。宁方得志,公卿、台谏无敢出一语。良永以外僚讼言诛之,闻者震悚。良永念母老,恐中祸,三疏乞休去。

  世宗即位,中外交荐。拜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以母老,再疏乞终养。都御史姚镆请破格褒宠。尚书乔宇、孙交言,良永家无赢资,宜用侍郎潘礼、御史陈茂烈故事,赐廪米。诏月给三石。久之,母卒,诏赐祭葬。皆异数也。服除,以故官巡抚应天,即家赐敕。至衢州疾作,连疏乞致仕,未报遽归,卒。卒后有南京刑部尚书之命。暨讣闻,赐恤如制,谥简肃。

  良永侍父疾,衣不解带者三月。母病,良永年六十余矣,手进汤药无少怠。居倚庐哀毁,称纯孝焉。素善王守仁,而论学与之异。尝语人曰:“近世专言心学,自谓超悟独到,推其说以自附于象山,而上达于孔子。目贤圣教人次第为小子无用之学,程、朱而下无不受摈,而不知其入于妄。”

  弟良节,官广东左布政使,亦有治行。

  子重杰,举于乡,以孝闻。

  王爌,字存纳,黄岩人。弘治十五年进士。除太常博士。正德时,屡迁刑科都给事中。武定侯郭勋镇两广,行事乖谬。诏自陈,勋强辨,爌等驳之。都察院覆奏,不录爌言,爌并劾都御史彭泽。帝责泽,置勋不问。御史林有年直言下狱,浙江佥事韩邦奇忤中官被逮,爌皆救之。帝幸大同久不反,爌力请回鸾。又与工科石天柱救彭泽,忤王琼。中旨调两人于外,爌得惠州推官。世宗立,召复都给事中。旋擢太仆少卿,改太常。嘉靖三年迁应天府尹。岁大祲,奏免其赋。居四年,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以母老归养。家居十年,起故官。寻擢南京右都御史。守备中官进表,率以两御史监礼。爌曰:“中官安得役御史?”止之。举贺入朝,谒内阁夏言。言倨甚,大臣多隅坐,爌独引坐正之。言不悦,爌遂谢病归。

  爌与御史潘壮不相能。壮坐大狱,诏爌提问。爌力白壮罪,至忤旨。人以此称爌长者。卒,赠工部尚书。

  王軏,开平卫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正德初,历工部员外郎,屡迁山东左布政使。嘉靖初,入为顺天府尹。房山地震,軏言召灾有由,语多指斥。忤旨切责。寻迁副都御史,巡抚四川。芒部土官知府陇慰死,庶子政与嫡子寿争立,朝议立寿。政倚乌撒,数构兵,使人诱杀寿,夺其印。軏请讨之。乃会贵州兵分道进,擒政于水西,招降四十九寨。玺书奖劳。

  时将营仁寿宫,就拜軏工部右侍郎,督采大木。工罢,召还,改户部。核九门苜蓿地,以余地归之民。勘御马监草场,厘地二万余顷,募民以佃。房山民以牧马地献中官韦恒,軏厘归之官。奸人冯贤等复献中官李秀,秀为请于帝,軏抗疏劾之。帝虽宥秀,竟治贤等如律。出核勋戚庄田,请如周制,计品秩,别亲疏,以定多寡,非诏赐而隐占者俱追断。户部尚书梁材采其言,兼并者悉归官。稍进左侍郎。

  初,軏之平陇政也,以陇氏无后,请改设流官,兵部尚书李钺等然之。遂改芒部为镇雄府,分置四长官司,授陇氏疏属阿济等为长官,而擢重庆通判程洸为试知府。陇氏旧部沙保等攻执洸,夺其印,欲复立陇氏后。巡抚王廷相等破保,洸得还。保子普奴复连乌撒、水西苗攻剽毕节诸卫。帝命伍文定图之。以朝议不合,召还。御史戴金因言:“芒部改流之议,诸司咸执不可。軏徇洸邪说,违众独行,致疆场不靖。”遂罢軏官。

  以兵部尚书李承勋荐,起故官,总督仓场。再迁南京户部尚书。御史龚湜劾軏老悖;吏部言軏居官俭素,搢绅仪表。帝乃责湜妄言。久之,就改兵部,参赞机务。诏举将材,荐郑卿、沈希仪等二十一人,皆擢用。居四年,以老乞罢。疏中言享年若干,帝以为非告君体,勒为民。久之卒。

  徐问,字用中,武进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广平推官。迁刑部主事,历兵部,出为登州知府。地滨海多盗,问尽捕之。调临江。修筑坏堤七十二。转长芦盐运使。运司故利薮,自好者不乐居。问曰:“吾欲清是官也。”终任不取一钱。累迁广东左布政使。

  嘉靖十一年以治行卓异,拜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独山州贼蒙钺弑父为乱。问闻南丹、泗城欲助逆,檄广西抚按伐其谋。又檄钺弟钊复父仇,事平得承袭。钺援绝。问督大兵分道入,诛之。捷闻,赐金绮,召为兵部右侍郎。疏陈武备八事。又言:“两广、云、贵半土司,深山密菁,瑶、僮、罗、僰所窟穴。边将喜功召衅,好为扫穴之举。王师每入,巨憝潜踪,所诛戮率无辜赤子。兴大兵,费厚饷,以易无辜命,非陛下好生意。宜敕边臣布威信,严厄塞,谨哨探,使各安边境,以绝祸萌。”帝深纳其言。寻引疾归。二十一年,召为南京礼部侍郎。久之,就迁户部尚书。复引疾去,卒于家。

  问清节自励。居官四十年,敝庐萧然,田不满百亩。好学不倦,粹然深造,为士类所宗。隆庆初,谥庄裕。

  张邦奇,字常甫,鄞人。年十五作《易解》及《释国语》。登弘治末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出为湖广提学副使。下教曰:“学不孔、颜,行不曾、闵,虽文如雄、褒,吾且斥之。”在任三四年,诸生竞劝。时世宗方为兴世子,献皇遣就试。乃特设两案,己居北而使世子居南。文成,送入学。世宗由此知邦奇。嘉靖初,提学四川,以亲孝乞归。久之,桂萼掌铨,去留天下提学官,起邦奇福建。未几,选外僚入坊局,改右庶子,迁南京祭酒。以身为教,学规整肃。就迁吏部侍郎。丁外艰归。

  帝尝奉太后谒天寿诸陵,语及择相。太后曰:“先皇尝言提学张邦奇器识,他日可为宰相,其人安在?”帝憬然曰:“尚未用也。”服阕,即召为吏部右侍郎,掌部事。推毂善类,人不可干以私。铨部升除,多受教政府,邦奇独否,大学士李时衔之。郭勋家人犯法,舁重贿请宽,邦奇不从。帝欲即授邦奇尚书,为两人沮止。寻改掌翰林院事,充日讲官,加太子宾客,改掌詹事府。九载考绩,晋礼部尚书。以母老欲便养,乃改南京吏部。复改兵部,参赞机务。帝犹念邦奇,时与严嵩语及之。嵩曰:“邦奇性至孝,母老,不乐北来。”帝信其言,遂不召。二十三年卒,年六十一。赠太子太保,谥文定。

  邦奇之学以程、朱为宗。宗王守仁友善,而语每不合。躬修力践,跬步必谨。昼之所为,夕必书于册。性笃孝,以养亲故,屡起辄退。其母后邦奇卒,寿至百岁。邦奇事寡嫂如事母。所著《学庸传》、《五经说》及文集,粹然一出于正。

  族父时彻,少邦奇二十岁,受业于邦奇。仕至南京兵部尚书。有文名。

  韩邦奇,字汝节,朝邑人。父绍宗,福建副使。邦奇登正德三年进士,除吏部主事,进员外郎。六年冬,京师地震,上疏陈时政阙失。忤旨,不报。会给事中孙祯等劾臣僚不职者,并及邦奇。吏部已议留,帝竟以前疏故,黜为平阳通判。迁浙江佥事,辖杭、严二府。宸濠令内竖假饭僧,聚千人于杭州天竺寺,邦奇立散遣之。其仪宾托进贡假道衢州,邦奇诘之曰:“入贡当沿江下,奚自假道?归语王,韩佥事不可诳也。”

  时中官在浙者凡四人,王堂为镇守,晁进督织造,崔泬主市舶,张玉管营造。爪牙四出,民不聊生。邦奇疏请禁止,又数裁抑堂。邦奇闵中官采富阳茶鱼为民害,作歌哀之。堂遂奏邦奇沮格上供,作歌怨谤。帝怒,逮至京,下诏狱。廷臣论救,皆不听,斥为民。

  嘉靖初,起山东参议。乞休去。寻用荐,以故官莅山西。再乞休去。起四川提学副使,入为春坊右庶子。七年偕同官方鹏主应天乡试,坐试录谬误,谪南京太仆丞。复乞归。起山东副使,迁大理丞,进少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入佐院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时辽阳兵变,侍郎黄宗明言邦奇素有威望,请假以便宜,速往定乱。帝方事姑息,不从,命与山西巡抚任洛换官。至山西,为政严肃,有司供具悉不纳,间日出俸米易肉一斤。居四年,引疾归。

  中外交荐,以故官起督河道。迁刑部右侍郎,改吏部。拜南京右都御史,进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致仕归。三十四年,陕西地大震,邦奇陨焉。赠太子少保,谥恭简。

  邦奇性嗜学。自诸经、子、史及天文、地理、乐律、术数、兵法之书,无不通究。著述甚富。所撰《志乐》,尤为世所称。

  弟邦靖,字汝度。年十四举于乡。与邦奇同登进士,授工部主事。榷木浙江,额不充,被劾,以守官廉得免。进员外郎。乾清宫灾,指斥时政甚切。武宗大怒,下之诏狱。给事中李铎等以为言,乃夺职为民。世宗即位,起山西左参议,分守大同。岁饥,人相食,奏请发帑,不许。复抗疏千余言,不报。乞归,不待命辄行。军民遮道泣留。抵家病卒,年三十六。未几,邦奇亦以参议莅大同。父老因邦靖故,前迎,皆泣下。邦奇亦泣。

  邦奇尝庐居,病岁余不能起。邦靖药必分尝,食饮皆手进。后邦靖病亟,邦奇日夜持弟泣,不解衣者三月。及殁,衰绖蔬食,终丧弗懈。乡人为立“孝弟碑”。

  周金,字子庚,武进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工科给事中。累迁户科都给事中。疏言:“京粮岁入三百五万,而食者乃四百三万,当痛为澄汰。中官迎佛及监织造者滥乞引盐,暴横道路,当罢。都督马昂纳有妊女弟,当诛昂而还其女。”朝议用兵土鲁番,复哈密。金言西边虚惫,而土鲁番险远,且青海之寇窥伺西宁,不宜计哈密。已,卒从金议。

  嘉靖元年由太仆寺少卿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边人贫甚。金为招商聚粟,广屯积刍,以时给其食。改抚宣府,进右副都御史。大同叛卒杀张文锦,边镇兵皆骄。宣府总督侍郎冯清苛刻。诸军请粮不从,且欲鞭之,众轰然围清府署。金方病,出坐院门,召诸军官数之曰:“是若辈剥削之过!”欲痛鞭之。军士气稍平,拥而前请曰:“总制不恤我耳!”金从容谕以利害,众乃散解去,得无变。改抚保定。巡按御史李新芳疑广平知县谋己,欲抶之。知府为之解,并欲执知府,发兵二千捕之。知府及佐贰皆走,一城尽空。金发其罪状,而都御史王廷相庇新芳,与相争。帝卒下新芳刑部,黜官。金迁兵部右侍郎。未几,进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久之,擢南京刑部尚书,就转户部。二十四年致仕归,岁余卒。赠太子太保,谥襄敏。

  吴岳,字汝乔,汶上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督饷宣府,吏进羡金数千,拒之。出知庐州府。税课岁万金,例输府,岳以代邮传费。西山薪故供官爨,岳弛以利民。以忧去。服除,改保定,治如庐州。历山西副使、浙江参政、湖广按察使、山西右布政使,并以清静得民。迁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六府。奏裁征发冗费十六七,民力遂宽。甫浃岁,引疾去。久之,以贵州巡抚征。寻进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隆庆元年,历吏部左、右侍郎。京察竣,给事中胡应嘉有所申救。岳诣内阁抗声曰:“科臣敢留考察罢黜官,有故事乎?”应嘉遂得谴。迁南京礼部尚书,就改吏部。抑浮薄,杜侥幸,南都缙绅惮之。上疏陈六事,帝颇纳其言。寻改兵部,参赞机务。未上,给由过家,病卒。诏赠太子太保,谥介肃。

  岳清望冠一时,禔躬严整。尚书马森言平生见廉节士二人,岳与谭大初耳。岳知庐州时,王廷守苏州,以公事遇京口。岳召为金山游,携酒一缶,肉一斤,菜数束。廷笑曰:“止是乎?”岳亦笑曰:“足供我两人食矣。”欢竟日而还。去庐日,假一盖御雨,至即命还之。

  谭大初,字宗元,始兴人。嘉靖十七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忧归。起补户部,改户科给事中。数论事。历兵科左给事中,出为江西副使。清军,多所释。御史孙慎以失额为疑,大初曰:“失额罪小,殃民罪大。”严嵩亲党夺民田,治之不少贷。迁广西右参政,投劾归。久之,起故官河南。未上,擢南京右通政。俄迁应天府尹。将赴南都,而穆宗即位,乞以参政致仕,不许。隆庆元年召拜工部右侍郎,寻迁户部左侍郎,督仓场。海瑞为佥都御史,大初力荐瑞。已而屡疏乞休,不允。拜南京户部尚书,引疾去。家居,田不及百亩。卒年七十五。谥庄懿。

  赞曰:当正、嘉之际,士大夫刓方为圆,贬其素履,羔羊素丝之节浸以微矣。陶琰诸人清操峻特,卓然可风。南都列卿,后先相望,不其贤乎。琰之督漕,充嗣之守御,良永之遏钱宁,周金之弭乱卒,所竖立甚伟。至琰子之直节,廷弼、邦靖之笃行,尤无忝其父兄云。

卷九十

  廖纪 王时中 周期雍 唐龙(子汝楫) 王杲(王暐) 周用(宋景屠侨) 闻渊 刘讱(胡缵宗) 孙应奎 (余姚孙应奎 方钝) 聂豹 李默(万镗) 周延 (潘恩) 贾应春 张永明 胡松(绩溪胡松) 赵炳然

  廖纪,字时陈,东光人。弘治三年进士。授考功主事,屡迁文选郎中。正德中,历工部右侍郎。提督易州山厂,羡金无所私。迁吏部左、右侍郎。世宗立,拜南京吏部尚书。调兵部,参赞机务。被论解职。

  嘉靖三年,“大礼”议既定,吏部尚书杨旦赴召,道劾张璁、桂萼。璁、萼之党陈洸遂劾旦而荐纪。帝罢旦,以纪代之。纪疏辞,言:“臣年已七十,精力不如乔宇,聪明不如杨旦。”时宇、旦方为帝所恶,不许。光禄署丞何渊请建世室,祀兴献帝,下廷议。纪等执不可,帝弗从。纪力争曰:“渊所言,干君臣之分,乱昭穆之伦,蔑祖宗之制,臣谨昧死请罢勿议。”不纳。会廷臣多诤者,议竟寝。已,条奏三事。其末言人材当惜,谓:“正德之季,宗社几危。议者但知平定逆藩之功,而不知保护京师之力。自陛下继统,老成接踵去,新进连茹登,以出位喜事为贤,以凌分犯礼为贵。伏望陛下于昔年致仕大臣,念其保护之勋,量行召用。其他降职、除名、遣戍者,使得以才自效。”帝但纳其正士风、重守令二事而已。三边总督杨一清召还内阁,璁等欲起王琼,纪推彭泽、王守仁,帝不允。复以邓廷璋、王宪名上,竟用宪。

  五年正月,御史张衮、喻茂坚、朱实昌以世庙礼成,请宥议礼得罪诸臣,璁、萼亦以为请,章俱下吏部。纪等列上四十七人,卒报罢。御史魏有本以劾郭勋、救马永谪官,给事中沈汉等论救,帝不听。纪从容为言,且荐永及杨锐。帝纳之,有本得无谪。纪在南都,持议与璁合,坐是劾罢。璁辈欲引助己,遂首六卿。而纪顾数与抵牾,璁辈亦不喜。年老称病乞归,许之去。初,《献皇实录》成,加太子太保。至是进少保,赐敕乘传,夫廪视故事有加。卒,赠太保,谥僖靖。

  王时中,字道夫,黄县人。弘治三年进士。授鄢陵知县。尝出郊,旋风拥马首。时中曰:“冤气也。”迹得尸眢井,乃妇与所私者杀之,遂伏辜。召拜御史,督察畿辅马政。

  正德初,请革近畿皇庄,不报。吏部尚书马文升致仕,时望属刘大夏、闵珪。时中诋珪和媚,大夏昏耄。两人各求退,焦芳遂得之,众咸咎时中。出按宣、大,逮系武职贪污者百余,为东厂太监邱聚所奏。刘瑾捕时中下诏狱,荷重枷于都察院门。时中病甚,其妻往省,遇都御史刘宇,哭且诟。宇不得已言于瑾,释之,谪戍铁岭卫。瑾诛,起四川副使,迁湖广按察使。十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

  世宗立,召为右副都御史。父丧除,起故官。会上章圣太后尊号,时中言本生二字不当去。及上册宝,百官陪列不至者九人,时中与焉。帝责对状,已而贳之。历兵部左侍郎,代李钺为尚书。中官黄英等多所陈请,时中皆执不可。叙蓟州平盗功,滥及通州守备鄢祐,为言官李鸣鹤等所劾。时中乞休,且诋言者。给事中刘世扬等言时中不当逞忿箝言官,帝乃切责时中,令归听勘。嘉靖十年四月起复为兵部尚书。御史郭希愈请重兵部侍郎之选,以边臣有才者两人分掌边方、内地军务。吏部议从之。时中言非祖宗临时遣将意,帝遂从其议。帝欲用王宪于兵部,乃调时中刑部尚书。坐论御史冯恩狱,落职闲住。始,恩疏诋时中,及是以宽恩得罪,时称为长者。久之,遇赦,复官致仕。

  周期雍,字汝和,江西宁州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南京御史。刘瑾既诛,为瑾斥者悉起,而给事中李光翰、任惠、徐蕃、牧相、徐暹、赵士贤,御史贡安甫、史良佐、曹闵、王弘、葛浩、姚学礼、张鸣凤、王良臣、徐钰、赵佑、杨璋、朱廷声、刘玉,部郎李梦阳、王纶、孙磐等,以兼劾群阉未得录。期雍偕同官王佩力请,皆召用。兵部尚书王敞附瑾进,期雍请斥之。焦芳、刘宇犹在列,而刘大夏、韩文、杨守随、林瀚、张敷华未雪,期雍皆极论。陈金讨江西贼,纵苗杀掠,期雍发其状。寻清军广东,劾镇守武定侯郭勋,金与勋皆被责。出为福建佥事。宸濠反,简锐卒赴讨。会贼平乃还。嘉靖初,为浙江参议。讨平温、处矿盗,予一子官。再迁湖广按察使。九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蓟州、密云关堡数十,以避寇警移入内地,关外益无备,期雍悉修复之。数列上便宜。入为大理卿,历刑部左、右侍郎,右都御史,拜刑部尚书。大计京官,言官劾期雍纳贿。吏部白其诬,诏为饬言者。十九年,郭勋修前郤,因风霾劝帝罢免大臣,期雍遂去位。家居十年卒。

  唐龙,字虞佐,兰溪人。受业于同县章懋,登正德三年进士。除郯城知县。禀大盗刘六,数败之,加俸二等。父丧,服除,征授御史,出按云南。钱宁义父参将卢和坐罪当死,宁为奏辩,下镇抚覆勘。会遣官录囚,受宁属欲出和,为龙所持,卒正其罪。土官凤朝明坐罪死,革世职。宁令滇人为保举,而矫旨许之。龙抗疏争,寝其事。再按江西,疏趣张忠、许泰班师。三司官从宸濠叛者犹居位,龙召数之曰:“胁从罔治,谓凡民耳。若辈读书食禄,何壎颜乃尔。”立收其印绶。擢陕西提学副使,迁山西按察使,召为太仆卿。嘉靖七年改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诸府。奏罢淮西官马种牛,罢寿州正阳关榷税,通、泰二州虚田租及漕卒船料,民甚德之。召拜左副都御史,历吏部左、右侍郎。

  十一年,陕西大饥。吉囊拥众临边,延绥告警。诏进龙兵部尚书,总制三边军务兼理振济,赍帑金三十万以行。龙奏行救荒十四事。时吉囊居套中,西抵贺兰山,限以黄河不得渡,用十皮为浑脱,渡入山后。俺答亦自丰州入套为患。龙用总兵官王效、梁震,数败敌,屡被奖赉。召为刑部尚书。大猾刘东山构陷建昌侯张延龄,兴大狱。延龄,昭圣皇太后母弟,帝所恶也。吏坐狱不穷竟去者数十人,龙独执正东山罪。“大礼”大狱及诸建言获罪者,廷臣屡请宽,不能得。会九庙成,覃恩,龙录上充军应赦者百四十人,率得宥,所不原惟丰熙、杨慎、王元正、马录、吕经、冯恩、刘济、邵经邦而已。考尚书六年满,加太子少保。以母老乞归侍养。久之,用荐起南京刑部尚书,就改吏部。兵部尚书戴金罢,召龙代之。太庙成,加太子太保。寻代熊浃为吏部尚书。龙有才,居官著劳绩。及为吏部,每事咨僚佐。年老多疾,辄为所欺。御史陈九德劾前选郎高简罔上行私,并论龙衰暮,乃下简诏狱。龙引疾,未报。吏科杨上林、徐良辅复论简。诏杖简六十遣戍。上林、良辅以不早言罢职,龙黜为民。龙已有疾,舆出国门卒。后数年,子修撰汝楫疏辩。诏复官,赠少保,谥文襄。龙故与严嵩善。龙之罢,实夏言主之。而汝楫素附嵩,得第一人及第。官至左谕德。后坐嵩党夺官。

  王杲,字景初,汶上人。正德九年进士。授临汾知县。擢御史,巡视陕西茶马。帝遣中官分守兰、靖。杲言穷边饥岁,不宜设官累民,不报。嘉靖三年,帝将遣中官督织造于苏、杭,杲疏谏,不纳。久之,擢太仆少卿,改大理,再迁左副都御史,进户部右侍郎。河南大饥,命杲往振。杲请急发帑金,诏赍临清仓银五万两以行。既至,复请发十五万两。全活不可胜计。事竣,赐银币。寻以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故事,缮运艘,军三民七。总兵官顾寰以军民困敝,请发两淮余盐银七十万,户部尚书李如圭不可。杲请改折两年漕运十之三,以所省转输费治运艘,勿重困军民,报可。逾年,入为户部尚书。后父安平侯方锐乞张家庄马房地。杲言此地二千余顷,正供所出,不可许,宜以大慈恩寺入官地二十顷予之。帝从其议。时国储告匮,诸边请增饷无虚月,四方多水旱,给事中李文进请议广储蓄。杲列九事以献,已又上制财用十事,帝咸纳之。旧制,岁漕四百万石。杲以粟有余而用不足,遇灾伤率改折以便民。一日,帝见改折者过半,大惊,以诘户部,杲等引罪。敕自今务遵祖制,毋轻变。杲掌邦计,事无不办,帝深倚之。后有诏买龙涎香,久不进,帝以此不悦。给事中马锡劾杲及巡仓御史艾朴受贿,给事中厉汝进言仓场尚书王暐亦然,并下狱。杲、朴遣戍,暐斥为民。杲竟卒于雷州戍所。隆庆初,给事中辛自修等讼杲冤。诏复官,赐祭葬,赠太子太保。

  王暐,句容人。由进士除吉安推官。从王守仁平宸濠,迁大理寺副。争“大礼”,下狱廷杖。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历两京户部侍郎,出督漕运,进尚书。历官著清操。

  周用,字行之,吴江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正德初,擢南京兵科给事中。父忧服阕,留补礼科。已,乞南。改南京兵科。谏迎佛乌斯藏及以中旨迁黜尚书、都给事中等官,且请治镇守江西中官黎安罪。出为广东参议,预平番禺盗,有功。历浙江、山东副使。擢福建按察使,改河南右布政使。代监司鞫南阳滞狱,狱为之空。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召协理院事。历吏部左、右侍郎。以起废不当,尚书汪鋐委罪僚属,乃调用南京刑部。就迁右都御史,工、刑二部尚书。九庙灾,自陈致仕。用端亮有节概。既罢,中外皆惜之,频有推荐。久之,以工部尚书起督河道,数月,改漕运。未上,召拜左都御史。二品九年满,加太子少保。二十五年代唐龙为吏部尚书。明年卒官。赠太子太保,谥恭肃。曾孙宗建,自有传。

  用掌宪时,慎自持而已,无所献替。其后宋景、屠侨继之,大略皆廉洁,与用相似。景未久卒,而侨居职八年。属严嵩柄政,风纪不振。议丁汝夔狱,受杖不能去。

  宋景,字以贤,奉新人。弘治十八年进士。知睢州。正德五年入为河南道御史。故事,知州无改御史者,刘瑾创之也。瑾诛,景引疾去。嘉靖三年以荐补浙江佥事,进山西副使。民饥为盗,杀守禀指挥。景树帜,令被胁者赴之。贼咸归命,乃擒斩其魁。四迁山西左布政使,累官南京吏、工二部尚书。改兵部,参赞机务。入为左都御史。卒,赠太子少保、吏部尚书,谥庄靖。

  屠侨,字安卿,吏部尚书滽再从子也。正德六年进士。授御史。巡视居庸诸关。武宗遣中官李嵩等捕虎豹,侨力言不可。世宗时,历左都御史。卒,赠少保,谥简肃。

  闻渊,字静中,鄞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初授礼部主事,已,改刑部。杨一清为吏部,调渊稽勋员外郎。历考功郎中,改掌文选,迁南京右通政。嘉靖初,擢应天府尹,改尹顺天。累迁南京兵部右侍郎,摄部事。荐马永等十余人。召为刑部右侍郎,迁左。进南京刑部尚书,就移吏部。召为刑部尚书。周用卒,代为吏部尚书。侍郎徐阶得帝眷,前尚书率推让之。渊自以前辈,事取独断。大学士夏言柄政,渊老臣,不能委曲徇。及后议言狱,渊谓言事只任意,迹涉要君,请帝自裁决。帝大怒,切责渊。严嵩既杀言,势益横,部权无不侵,数以小故夺渊俸。渊年七十矣,遂乞骸骨归。家居十四年卒。先累加太子太保,卒赠少保,谥庄简。

  渊居官始终一节。晚扼权相,功名颇损。在南刑部时,张璁先为曹属,尝题诗于壁,属渊勒石后堂。渊曰:“此尚书堂也,吾敢以相君故,为郎官勒石耶?”

  刘讱,鄢陵人。父璟,刑部尚书。讱登正德十二年进士,为宁国推官,摄芜湖县事。武宗南巡,中贵索贿不得,系讱诏狱。世宗立,复官。寻擢御史,迁南京通政参议。历南京刑部尚书,召改北。

  初,帝幸承天,河南巡抚胡缵宗尝以事笞阳武知县王联。联寻为巡按御史陶钦夔劾罢。联素凶狡,尝欧其父良,论死。久之,以良请出狱。复坐杀人,求解不得。知帝喜告讦,乃摭缵宗迎驾诗“穆王八骏”语为谤诅。言缵宗命己刊布,不从,属钦夔论黜,罗织成大辟。候长至日,令其子诈为常朝官,阑入阙门讼冤。凡所不悦,若副都御史刘隅,给事中鲍道明,御史胡植、冯章、张洽,参议朱鸿渐,知府项乔、贾应春等百十人,悉构入之。帝大怒,立遣官捕缵宗等下狱,命讱会法司严讯。讱等尽得其诬罔,仍坐联死,当其子诈冒朝官律斩,而为缵宗等乞宥。帝既从法司奏坐联父子辟,然心嗛缵宗,颇多诘让,下礼部都察院参议。严嵩为之解,乃革缵宗职,杖四十。讱亦除名,法司正贰停半岁俸,郎官承问者下诏狱。嵩以对制平狱有功,令兼支大学士俸,嵩辞乃允。时法官率骫法徇上意。稍执正,谴责随至。讱于是狱能持法,身虽黜,而天下称之。

  胡缵宗,陕西秦安人。正德三年进士。由检讨出为嘉定判官。历山东巡抚,改河南。

  孙应奎,字文宿,洛阳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章邱知县。嘉靖四年入为兵科给事中,上疏言:“辅臣之任,必忠厚鲠亮、纯白坚定者乃足当之。今大学士杨一清虽练达国体,而雅性尚通,难以独任。张璁学博性偏,伤于自恃,犹饬厉功名,当抑其过而用之。至于桂萼以枭雄桀骜之资,作威福,纳财贿,阻抑气节,私比党与,势侵六官,气制言路,天下莫不怨愤。乞鉴别三臣贤否,以定用舍。”其意特右璁。而帝因其奏,慰留一清,戒谕璁、萼。既而同官王准、陆粲劾璁、萼罢相,准、粲亦下吏远谪,以应奎首抗章不罪。未几,劾吏部尚书方献夫,帝颇纳其言。献夫援汪鋐为助,遂诎应奎议。再迁户科左给事中。行人孽侃建言忤旨,下廷讯,词连张璁。应奎与同官曹汴揖璁避,且上疏言状。帝怒,下之诏狱,寻释还职。十一年大计天下庶官,王准谪富民典史。应奎言汪鋐为璁、萼修郤,诬以不谨而黜之。乞复准官,责鋐,为党比戒。吏部尚书王琼亦言准当黜,乃谪应奎高平县丞。屡迁湖广副使,督采大木,坐累复逮系。寻释还。历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召理院事,迁户部侍郎,进尚书。

  俺答犯京师后,羽书旁午征兵饷。应奎乃建议加派。自北方诸府暨广西、贵州外,其他量地贫富,骤增银一百十五万有奇,而苏州一府乃八万五千。御史郭仁,吴人也,诣应奎请减,不从。仁遂劾奏,应奎疏辨。帝以仁不当私属,调之外。既而国用犹不足,应奎言:“今岁入二百万,而诸边费六百余万,一切取财法行之已尽。请令诸曹所隶官吏、儒士、厨役、校卒,悉去其冗者。而臣部出入赢缩之数,亦综其大纲,列籍进御,使百司庶府咸知为国惜财。”报可。三十一年正月命应奎条上京边备用刍粮之数。应奎言:“自臣入都至今,计正税、加赋、余盐五百余万外,他所搜括又四百余万。而所出自诸边年例二百八十万外,新增二百四十五万有奇,修边振济诸役又八百余万。”帝以耗费多,疑有侵冒,分遣科道官往诸边核实。给事中徐公遴劾应奎粗疏自用,遂改南京工部尚书,以方钝代。诸边饷银益增。钝计无所出,请令诸臣条上理财策。议行二十九事,益纤屑伤大体。应奎就移户部,致仕归,卒。

  应奎为谏官,屡犯权贵,以风节自厉。晚官计曹,一切为苟且计,功名大损于前。

  有与应奎同姓名者,余姚人,字文卿。由进士授行人,擢礼科给事中。疏劾汪鋐奸,忤旨下诏狱。已复杖阙下,谪华亭县丞。鋐亦罢去。两孙给谏之名,并震于朝廷。累官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逾年罢归。为山东布政时,有创开胶莱河议者,应奎力言不可。入觐,与吏部尚书争官属贤否,时称其直。

  方钝,巴陵人。掌户部七年,廉慎无过。严嵩中之,诏改南京,遂乞骸骨归。

  聂豹,字文蔚,吉安永丰人。正德十二年进士。除华亭知县。浚陂塘,民复业者三千余户。嘉靖四年召拜御史,巡按福建。出为苏州知府。忧归,补平阳知府。山西频中寇,民无宁居。豹令富民出钱,罪疑者赎,得万余金,修郭家沟、冷泉、灵石诸关隘,练乡勇六千守之。寇却,廷议以豹为知兵。给事中刘绘、大学士严嵩皆荐之。擢陕西副使,备兵潼关。大计拾遗,言官论豹在平阳乾没,大学士夏言亦恶豹,逮下诏狱,落职归。

  二十九年秋,都城被寇。礼部尚书徐阶,豹知华亭时所取士也,为豹讼冤,言其才可大用。立召拜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未赴,擢兵部右侍郎,寻转左。仇鸾请调宣、大兵入卫,豹陈四虑,谓宜固守宣、大,宣、大安则京师安。鸾怒。伺豹过无所得,乃已。三十一年召翁万达为兵部尚书,未至,卒,以豹代之。奏上防秋事宜,又请增筑京师外城,皆报可。是年秋,寇大入山西,覆总兵官李涞军,大掠二十日而去。总督苏祐反以大捷闻,为巡按御史毛鹏所发,章下兵部。豹言:“寇虽有所掠,而我师斩获过当,实上玄垂祐,陛下威灵所致。宜择吉祭告,论功行赏。”帝喜。进秩任子者数十人,豹亦加太子少保,荫锦衣世千户。京师外城成,进太子少傅。南北屡奏捷,及类奏诸边功,豹率归功玄祐,祭告行赏如初。豹亦进太子太保。

  当是时,西北边数遭寇,东南倭又起,羽书日数至。豹本无应变才,而大学士嵩与豹乡里,徐阶亦入政府,故豹甚为帝所倚。久之,寇患日棘,帝深以为忧。豹卒无所谋画,条奏皆具文,帝渐知其短。会侍郎赵文华陈七事致仕,侍郎朱隆禧请设巡视福建大臣,开海滨互市禁,豹皆格不行。帝大怒切责。豹震慑请罪,复辨增官、开市之非,再下诏谯让。豹愈惶惧,条便宜五事以献。帝意终不怿,降俸二级。顷之,竟以中旨罢,而用杨博代之。归数年卒,年七十七。隆庆初,赠少保,谥贞襄。

  豹初好王守仁良知之说,与辨难,心益服。后闻守仁殁,为位哭,以弟子自处。及系狱,著《困辨录》,于王守仁说颇有异同云。

  李默,字时言,瓯宁人。正德十六年进士。选庶吉士。嘉靖初,改户部主事,进兵部员外郎。调吏部,历验封郎中。真人邵元节贵幸,请封诰,默执不予。十一年为武会试同考官。及宴兵部,默据宾席,欲坐尚书王宪上。宪劾其不逊,谪宁国同知。屡迁浙江左布政使,入为太常卿,掌南京国子监事。博士等官得与科道选,自默发之。历吏部左、右侍郎,代夏邦谟为尚书。自正德初焦芳、张彩后,吏部无侍郎拜尚书者。默出帝特简,盖异数也。

  严嵩柄政,擅黜陟权。默每持己意,嵩衔之。会推辽东巡抚,列布政使张臬、谢存儒以上。帝问嵩,嵩言其不任。夺默职为民,以万镗代。默掌铨仅七月。逾年,镗罢,特旨复用默。已,命入直西内,赐直庐,许苑中乘马。寻进太子少保。未几,复命兼翰林学士。给事中梁梦龙劾默徇私,帝为责梦龙。会大计群吏,默戒门下谢宾客,同直大臣亦不得燕见,嵩甚恨。赵文华视师还,默气折之。总督杨宜罢,嵩、文华欲用胡宗宪,默推王诰代,两人恨滋甚。

  初,文华为帝言余倭无几,而巡按御史周如斗以败状闻。帝疑,数诘嵩。文华谋所以自解,稔帝喜告讦。会默试选人策问,言“汉武、唐宪以英睿兴盛业,晚节用匪人而败”,遂奏默诽谤。且言:“残寇不难灭,以督抚非人,败衄。由默恨臣劾其同乡张经,思为报复。臣论曹邦辅,即嗾给事中夏栻、孙浚媒孽臣。延今半载,疆事日非。昨推总督,又不用宗宪而用诰。东南涂炭何时解?陛下宵旰忧何时释?”帝大怒,下礼部及法司议。奏默偏执自用,失大臣体;所引汉、唐事,非所宜言。帝责礼部尚书王用宾等党护,各夺俸三月,而下默诏狱。刑部尚书何鳌遂引子骂父律绞。帝曰:“律不著臣骂君,谓必无也。今有之,其加等斩。”锢于狱,默竟瘐死。时三十五年二月也。

  默博雅有才辨,以气自豪。同考武试,得陆炳为门生。炳贵盛,力推毂。默由外吏骤显,有所恃,不附嵩。凡有铨除,与争可否,气甚壮。然性褊浅,用爱憎为轩轾,颇私乡旧,以恩威自归,士论亦不甚附之。默既得罪,继之者吴鹏、欧阳必进,视嵩父子意,承顺惟谨,吏部权尽失。隆庆中,复默官,予祭葬。万历中,赐谥文愍。

  万镗,字仕鸣,进贤人。父福,金华知府。镗登弘治十八年进士。正德中,由刑部主事屡迁吏部文选郎中。司署火,下狱,赎还职。历太常、大理少卿。世宗嗣位,以镗尝贻书知县刘源清,令预防宸濠,赉金币。寻迁顺天府尹,累迁右副都御史。历兵部侍郎、右都御史,皆南京。彗星见,应诏陈八事。中言:“人邪正相悬,而形迹易混。其大较有四:人主所取于下者,曰任怨,曰任事,曰恭顺,曰无私;而邪臣之恣强戾、好纷更、巧逢迎、肆攻讦者,其迹似之。人主所恶于下者,曰避事,曰沽名,曰朋党,曰矫激;而正臣之守成法、恤公议、体群情、规君失者,其迹似之。察之不精,则邪正倒置,而国是乱矣,此不可不慎也。治天下贵实不贵文。今陛下议礼制度考文,至明备矣,而于理财用人安民讲武之道,或有缺焉。愿辍声容之繁饰,略太平之美观,而专从事于实用,斯治天下之道得矣。至大礼大狱得罪诸臣,幽锢已久,乞量加宽录。”帝大怒,斥为民,令吏部锢勿用。

  家居十年,屡推荐,辄报罢。同年生严嵩柄政,援引之。湖广蜡尔山蛮叛,起镗副都御史,相机剿抚。镗纳土指挥田应朝策,诱致其酋,督兵破之。条上善后七事,帝咸报可。召镗还。未几,铜平酋龙子贤复叛,御史缪文龙言镗剿抚皆失。诏下抚按官勘覆,归罪于参将李经,事乃解。镗得为兵部侍郎。迁南京刑、礼二部尚书。召掌刑部。俄代李默为吏部尚书。

  镗既为嵩所引,每事委随,又颇通馈遗。抚治郧阳都御史阙,镗以通政使赵文华名上。会给事中朱伯辰劾文华,文华上言:“纳言之职,例不外推。镗意在出臣,又嗾所亲伯辰论劾,欲去臣。且镗以侍郎起用,乃朦胧奏二品九年满,得加太子少保。又以不得一品,面谩腹诽,无大臣礼。”帝怒,遂与伯辰并黜为民。久之卒。隆庆初,复官,赠太子太保。

  周延,字南乔,吉水人。嘉靖二年进士。除潜江知县,改新会,擢兵科给事中。时议新建伯王守仁罪,将夺其爵。延抗疏为讼,坐谪太仓州判官。历南京吏部郎中,出为广东参政。抚安南,征黎寇,皆预,有功。三迁广东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靖海寇林成乱。进兵部右侍郎,提督两广军务。召为刑部左侍郎。历南京右都御史,吏、兵二部尚书。

  嘉靖三十四年召为左都御史。帝用给事中徐浦议,令廷臣及督抚各举边才。于是故侍郎郭宗皋,都御史曹邦辅、吴狱,祭酒邹守益,修撰罗洪先,御史吴悌、方涯,主事唐枢,参政周大礼、曹亨,参议刘志,知府黄华在举中。御史罗廷唯驳曰:“浦疏本言边才,而今廷臣乃以清修、苦节、实学、懿行举,去初议远矣。况又有夤缘进者。是假明诏开幸门。”帝纳其言,责吏部滥举,命与都察院更议。延与尚书吴鹏等言所举皆人望,公无私。帝终不悦,切责延等,而举者悉报罢。世宗时,海内贤士大夫被斥者众,及是举上,稍冀复用,而为廷唯所阻,自是皆不复召矣。

  延颜面寒峭,砥节奉公。权臣用事,政以贿成,延未尝有染。然居台端七年,无谏诤名。卒官,赠太子太保,谥简肃。

  延卒,欧阳必进代。逾月,迁吏部,乃以潘恩继之。

  恩,字子仁,上海人。嘉靖二年进士。授祁州知州,调繁钧州。钧,徽王封国也,宗戚豪悍,恩约束之。擢南京刑部员外郎。迁广西提学佥事,署按察使事。有大猾匿靖江王所,捕之急,王不得已出之。憾恩,诬以事,按无实得免。累迁山东副使。御史叶经以试录忤旨,并恩下诏狱,谪广东河源典史。四迁,复为江西副使,进浙江左参政。按部海盐,倭猝至,围城数匝。恩与参将汤克宽、佥事姜颐力御却之。俄迁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偕按臣劾徽王载埨贪虐,遂夺国。伊王典礻英骄横,恩一切裁之。河南民素苦藩府,恩制两悍王,名大著。久之,由刑部尚书改左都御史。

  子允端,为刑部主事。吏部尚书郭朴,恩门生也,调之礼部。给事中张益劾允端奔兢,恩溺爱,朴徇私。帝置朴不问,改允端南京工部,令恩致仕。万历初,赐存问。卒年八十七。赠太子少保,谥恭定。

  贾应春,字东阳,真定人。嘉靖二年进士。授南阳知县,迁和州知州。入为刑部郎中。历知潞安、开封二府。迁陕西副使。未赴,河南巡按陈蕙劾其贪滥,谪山东盐运同知,蕙亦坐贬。久之,由汉阳知府复迁陕西副使,进右参政。宁羌贼起,会兵讨平之。迁按察使,左、右布政使,皆在陕西。就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三十二年进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俺答诸部岁扰边,应春言:“诸边间谍不通,每寇入莫测其向,我则无所不备。兵分势孤,往往失事。夫寇将内犯,必聚众治器,腊肉饲马,传箭祭旗,其形先露。而我民被掠者,间亦临边传报,颇有左验。使边臣厚以官赏,令密侦候,视漫然散守者,功相十百。”乃定赏格以请。帝立从之。其秋,寇大入延绥,杀掠五千余人。应春督诸将邀击,获首功二百四十,以捷闻。而巡按御史吉澄极言败状。帝竟录应春功,官其一子。明年罢宣、大总督苏祐,以应春代。时秋防将届,代应春者江东未至,令仍旧任。套寇数万人屯宁夏山后,先遣骑五百余入掠。总兵官姜应熊守红井以缀敌,而密遣精兵薄其营,斩首百四十余级,进应春右都御史。逾月,寇别部入永昌、西宁,为守将所破。番人入镇羌,总兵官王继祖击败之,并赐应春银币。久之,寇五千骑犯环庆,为都督袁正所破,掠庄凉,守将邀斩百二十人,再予应春一子官。在镇数载,筑边垣万一千八百余丈,以花马池闲田二万顷给军屯垦,边人赖之。征拜南京户部尚书。论边垣功,进秩一等。旋召为刑部尚书,改户部。国用不足,应春以为言。因命征不及七分者,所司毋迁官。漕政废弛,运艘多逋负,亦以应春言重其罚。岁余,致仕去。卒,赠太子太保。

  张永明,字钟诚,乌程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除芜湖知县。献皇后梓宫南祔,所过繁费不赀。永明垩江岸佛舍为殿,供器饰箔金,财用大省。寻擢南京刑科给事中。寇入大同,山西总督樊继祖,巡抚史道、陈讲等不能御,永明偕同官论其罪。已,又劾兵部尚书张瓒黩货误国,又劾大学士严嵩及子世蕃贪污状。已,又劾兵部尚书戴金为御史巡盐时,增余盐羡银,阻坏边计。疏虽不尽行,中外惮之。

  出为江西参议。累迁云南副使,山西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伊王典礻英恣横,永明发其恶,后竟伏辜。四十年迁刑部右侍郎。未上,改吏部,进左。寻拜刑部尚书。居数月,改左都御史。条上饬历抚按六事。御史黄廷聘按浙归,道湘潭,慢知县陈安。安发其装,得所携金银货币。廷聘皇恐谢,乃还之。永明闻,劾罢廷聘。浙江参政刘应箕先为廷聘论罢,见廷聘败,摭其阴事自辨。永明恶之,劾应箕,亦斥。

  故事,京官考满,自翰林外皆报名都察院,修庭谒礼。后吏部郎恃权,张濂废报名,陆光祖废庭谒。永明榜令遵故事,列仪节奏闻,诏诸司遵守。郎中罗良当考满,先诣永明邸,约免报名庭谒乃过院。永明怒,疏言:“此礼行百年,非臣所能损益。良轻薄无状,当罢。又卿贰大臣考满,诣吏部与堂官相见讫,即诣四司门揖,司官辄南面答揖,亦非礼,当改正。”良疏辨,夺俸。诏礼部会礼科议之,奏言:“永明议是。自今吏部郎其承旧制。九卿翰林官揖四司,当罢。”诏可。

  永明素清谨。掌宪在严嵩罢后,以整饬纲维为己任。会给事中魏时亮劾,永明力求去,诏许驰驿归。明年卒。赠太子少保,谥庄僖。

  胡松,字汝茂,滁人。幼嗜学,尝辑古名臣章奏,慨然有用世志。登嘉靖八年进士,知东平州。设方略捕盗,民赖以安。再迁南京礼部郎中,历山西提学副使。

  三十年秋,上边务十二事,谓:

  去秋俺答掠兴、岚,即传箭征兵,克期深入。守臣皆谂闻之。而巡抚史道、总兵官王陛等备御无素。待其压境,始以求贡上闻。又阴致贿遗,令勿侵己分地,冀嫁祸他境。今山西之祸,实大同贻之。宜亟置重典,以厉诸镇。

  大同自兵变以来,壮士多逃漠北为寇用,今宜招使归。有携畜产器械来者,听其自有。更给牛种费,优复数年。则我捐金十万,可得壮士二万。拊而用之,皆劲旅也。孰与弃之以资强敌哉!

  大同最敌冲,为镇巡者较诸边独难。今宜不拘资格,精择其人。丰给禄廪,使得收召猛士,畜豢健丁。又久其期,非十年不得代。彼知不可骤迁,必不为苟且旦夕计,而边圉自固。又必稍宽文纲,非大干宪典,言官毋得轻劾,以坏其成功。

  至用间之道,兵家所贵。今寇谍获于山西者已数十人,他镇类是。故我之虚实,彼无不知。今宜厚养死士,潜纵遣之。得间则斩其名王、部长及诸用事贵人。否亦可觇强弱虚实,而阴为备。

  又寇贪而好利,我诚不爱金帛。东赂黄、毛三卫以牵其左,西收亦不刺遗种,予善地,以缀其右,使首尾掣曳,自相狼顾,则我可起承其敝,坐收全胜矣。

  他所条析,咸切边计。帝嘉其忠恳,进秩左参政。

  松疏上,当事者已恶其侵官。及迁擢,益忌之。不畀以兵柄,令于三关听用,欲因以陷之。寇大入,抵太原。给事中冯良知遂劾松建言冒赏,无寸功。纪功科道官张尧年、王珩劾总兵官张达等,并论松虚议无补,遂斥为民。家居十余年。屡荐,辄报罢。至三十五年,以赵文华言,起陕西参政,分守平凉。复条严保甲、均赋税、置常平、简伉健数事。三迁江西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所部多盗,松奏设南昌、南丰、万安三营,遣将讨捕,以次削平。进兵部右侍郎,巡抚如故。以会讨广东巨寇张琏及援闽破倭功,两赐银币。居三年,召理部事。进左侍郎,改吏部。迁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代郭朴为吏部尚书。奏言:“抚按举劾,每举数十人,虚誉浮词,往往失实。所劾犯赃,仅拟降调;罢软贪残,仅拟改教。赏罚不当,人何所激劝?且巡抚岁终例有册,第属吏贤否,今皆寝阁,乞申饬其欺玩者。”帝嘉纳之。

  松洁己好修,富经术,郁然有声望。晚主铨柄,以振拔淹滞为己任。甫七月,病卒。赠太子少保,谥恭肃。

  时又有胡松者,字茂卿,绩溪人。正德九年进士。嘉请时为御史。桂萼荐王琼,松论之。忤旨,谪廉州推官。累官工部尚书。伊王欲拓其洛阳府第,计直十万金,以十二赇严嵩,期必得。松据祖制争,乃止。俺答入寇,仇鸾以边众入卫,欲悉召其众实京师,移武库仗于营,便给调。松言边兵外也而内之,武库仗内也而外之,非所以重肘腋,杜微慎防也,执弗许。寻引疾归。卒年八十三。居家以孝友称。

  赵炳然,字子晦,剑州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除新喻知县。征拜御史。与给事中李文进核宣、大、山西兵饷。劾前后督抚樊继祖、史道,监司杨锐,指挥冯世彪等一百七十七人侵冒罪,坐谪有差。条上备边十二事。历按云南、浙江。擢大理寺丞,进少卿。寻改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进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

  浙江、福建总督胡宗宪下狱,诏罢总督毋设。大学士徐阶以浙江寇甫平,请设巡抚绥辑,遂进炳然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往任之。浙罹兵燹久,又当宗宪汰侈后,财匮力绌。炳然廉以率下,悉更诸政令不便者,仍奏减军需之半。民皆尸祝之。

  福建巡抚游震得请浙兵剿贼。诏发义乌精兵一万,命副总兵戚继光将以往,仍谕炳然协剿。炳然言:“福建所以致乱者,由将吏抚驭无术,民变为兵,兵变为盗耳。今又驱浙兵以赴闽急,窃惧浙之复为闽也。请令一意团练士著,使人各为用,家自为守,急则兵,缓则农,然后聚散两有所归。即不得已而召募,亦必先本土后邻壤,庶无酿祸本。”又条上防海八事,中言:“苏、松、浙江水师皆统于总兵,驻定海;陆师皆统于副总兵,驻金山卫,并受总督节制。今督府既革,则已判为二镇,彼此牵制,不得调发。请画地分辖,各兼水陆军务。”俱报可。其年,继光破贼,濒海余寇流入浙江。官军迎战于连屿、陡桥、石坪,斩首百余级。新倭复犯石坪,将士乘胜歼之。炳然以援剿功,再赐金币,进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

  给事中辛自修劾罢戎政都御史李鐩,请择素知兵者代之。乃召炳然为兵部尚书,协理戎政。逾年,诏兼右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新平、平远、保平三堡密迩宣府,旧属大同。天城相去六十里,孤悬塞外,隔崇山,寇骑时出没。炳然奏添设参将,别为一营,报可。寻以总兵官马芳等却敌功,被赉。已,召还部,代杨博为尚书。考满,加太子少保。

  炳然清勤练达,所至有声绩。隆庆初,以病乞休去。卒,赠太子太保,谥恭襄。

  赞曰:世宗朝,璁、萼、言、嵩相继用事,六卿之长不得其职。大都波流茅靡,淟,忍取容。廖纪以下诸人,其矫矫者与!应奎司邦计,不能节以制度,顾务加赋以病民。豹也碌碌,弥无足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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