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帝纪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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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皇帝讳懿,字仲达,河内温县孝敬里人,姓司马氏。其先出自帝高阳之子重黎,为夏官祝融,历唐、虞、夏、商,世序其职。及周,以夏官为司马。其后程柏休父,周宣王时,以世官克平徐方,锡以官族,因而为氏。楚汉间,司马卬为赵将,与诸侯伐秦。秦亡,立为殷王,都河内。汉以其地为郡,子孙遂家焉。自仰八世,生征西将军钧,字叔平。钧生豫章太守量,字公度。量生颍川太守俊,字元异。俊生京兆尹防,字建公。帝即防之第二子也。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汉末大乱,常慨然有忧天下心。南阳太守同郡杨俊名知人,见帝,未弱冠,以为非常之器。尚书清河崔琰与帝兄朗善,亦谓朗曰:“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

  汉建安六年,郡举上计掾。魏武帝为司空,闻而辟之。帝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坚卧不动。及魏武为丞相,又辟为文学掾,敕行者曰:“若复盘桓,便收之。”帝惧而就职。于是,使与太子游处,迁黄门侍郎,转议郎、丞相东曹属,寻转主簿。从讨张鲁,言于魏武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魏武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言竟不从。既而从讨孙权,破之。军还,权遣使乞降,上表称臣,陈说天命。魏武帝曰:“此兒欲踞吾著炉炭上邪!”答曰:“汉运垂终,殿下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之。权之称臣,天人之意也。虞、夏、殷、周不以谦让者,畏天知命也。”

  魏国既建,迁太子中庶子。每与大谋,辄有奇策,为太子所信重,与陈群、吴质、硃乐号曰四友。迁为军司马,言于魏武曰:“昔箕子陈谋,以食为首。今天下不耕者盖二十余万,非经国远筹也。虽戎甲未卷,自宜且耕且守。”魏武纳之,于是务农积谷,国用丰赡。帝又言荆州刺史胡修粗暴,南乡太守傅方骄奢,并不可居边。魏武不之察。及蜀将羽围曹仁于樊,于禁等七军皆没,修、方果降羽,而仁围甚急焉。是时汉帝都许昌,魏武以为近贼,欲徙河北。帝谏曰:“禁等为水所没,非战守之所失,于国家大计未有所损,而便迁都,既示敌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孙权、刘备,外亲内疏,羽之得意,权所不愿也。可喻权所,令掎其后,则樊围自解。”魏武从之。权果遣将吕蒙西袭公安,拔之,羽遂为蒙所获。

  魏武以荆州遗黎及屯田在颍川者逼近南寇,皆欲徙之。帝曰:“荆楚轻脱,易动难安。关羽新破,诸为恶者藏窜观望。今徙其善者,既伤其意,将令去者不敢复还。”从之。其后诸亡者悉复业。及魏武薨于洛阳,朝野危惧。帝纲纪丧事,内外肃然。乃奉梓宫还鄴。

  魏文帝即位,封河津亭侯,转丞相长史。会孙权帅兵西过,朝议以樊、襄阳无谷,不可以御寇。时曹仁镇襄阳,请召仁还宛。帝曰:“孙权新破关羽,此其欲自结之时也,必不敢为患。襄阳水陆之冲,御寇要害,不可弃也。”言竟不从。仁遂焚弃二城,权果不为寇,魏文悔之。及魏受汉禅,以帝为尚书。顷之,转督军、御史中丞,封安国乡侯。

  黄初二年,督军官罢,迁侍中、尚书右仆射。

  五年,天子南巡,观兵吴疆。帝留镇许昌,改封向乡侯,转抚军、假节,领兵五千,加给事中、录尚书事。帝固辞。天子曰:“吾于庶事,以夜继昼,无须臾宁息。此非以为荣,乃分忧耳。”

  六年,天子复大兴舟师征吴,复命帝居守,内镇百姓,外供军资。临行,诏曰:“吾深以后事为念,故以委卿。曹参虽有战功,而萧何为重。使吾无西顾之忧,不亦可乎!”天子自广陵还洛阳,诏帝曰:“吾东,抚军当总西事;吾西,抚军当总东事。”于是帝留镇许昌。及天子疾笃,帝与曹真、陈群等见于崇华殿之南堂,并受顾命辅政。诏太子曰:“有间此三公者,慎勿疑之。”明帝即位,改封舞阳侯。及孙权围江夏,遣其将诸葛瑾、张霸并攻襄阳,帝督诸军讨权,走之。进击,败瑾,斩霸,并首级千余。迁骠骑将军。

  太和元年六月,天子诏帝屯于宛,加督荆、豫二州诸军事。初,蜀将孟达之降也,魏朝遇之甚厚。帝以达言行倾巧,不可任,骤谏,不见听,乃以达领新城太守,封侯,假节。达于是连吴固蜀,潜图中国。蜀相诸葛亮恶其反覆,又虑其为患。达与魏兴太守申仪有隙,亮欲促其事,乃遣郭模诈降,过仪,因漏泄其谋。达闻其谋漏泄,将举兵。帝恐达速发,以书喻之曰:“将军昔弃刘备,讬身国家,国家委将军以疆埸之任,任将军以图蜀之事,可谓心贯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齿于将军。诸葛亮欲相破,惟苦无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岂轻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达得书大喜,犹与不决。帝乃潜军进讨。诸将言达与二贼交构,宜观望而后动。帝曰:“达无信义,此其相疑之时也,当及其未定促决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吴蜀各遣其将向西城安桥、木阑塞以救达,帝分诸将距之。初,达与亮书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闻吾举事,当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间也,则吾城已固,诸军足办。则吾所在深险,司马公必不自来;诸将来,吾无患矣。”及兵到,达又告亮曰:“吾举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上庸城三面阻水,达于城外为木栅以自固。帝渡水,破其栅,直造城下。八道攻之,旬有六日,达甥邓贤、将李辅等开门出降。斩达,传首京师。俘获万余人,振旅还于宛。乃劝农桑,禁浮费,南土悦附焉。初,申仪久在魏兴,专威疆埸,辄承制刻印,多所假授。达既诛,有自疑心。时诸郡守以帝新克捷,奉礼求贺,皆听之。帝使人讽仪,仪至,问承制状,执之,归于京师。又徙孟达余众七千余家于幽州。蜀将姚静、郑他等帅其属七千余人来降。时边郡新附,多无户名,魏朝欲加隐实。属帝朝于京师,天子访之于帝。帝对曰:“贼以密网束下,故下弃之。宜弘以大纲,则自然安乐。”又问二虏宜讨,何者为先?对曰:“吴以中国不习水战,故敢散居东关。凡攻敌,必扼其喉而摏其心。夏口、东关,贼之心喉。若为陆军以向皖城,引权东下,为水战军向夏口,乘其虚而击之,此神兵从天而坠,破之必矣。”天子并然之,复命屯于宛。

  四年,迁大将军,加大都督、假黄钺,与曹真伐蜀。帝自西城斫山开道,水陆并进,溯沔而上,至于朐,拔其新丰县。军次丹口,遇雨,班师。明年,诸葛亮寇天水,围将军贾嗣、魏平于祁山。天子曰:“西方有事,非君莫可付者。”乃使帝西屯长安,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统车骑将军张郃、后将军费曜、征蜀护军戴凌、雍州刺史郭淮等讨亮。张郃劝帝分军往雍、郿为后镇,帝曰:“料前军独能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军隃麋。亮闻大军且至,乃自帅众将芟上邽之麦。诸将皆惧,帝曰:“亮虑多决少,必安营自固,然后芟麦。吾得二日兼行足矣。”于是卷甲晨夜赴之。亮望尘而遁。帝曰:“吾倍道疲劳,此晓兵者之所贪也。亮不敢据渭水,此易与耳。”进次汉阳,与亮相遇,帝列阵以待之。使将牛金轻骑饵之,兵才接而亮退,追至祁山。亮屯卤城,据南北二山,断水为重围。帝攻拔其围,亮宵遁。追击,破之,俘斩万计。天子使使者劳军,增封邑。时军师杜袭、督军薛悌皆言,明年麦熟,亮必为寇,陇右无谷,宜及冬豫运。帝曰:“亮再出祁山,一攻陈仓,挫衄而反。纵其后出,不复攻城,当求野战,必在陇东,不在西也。亮每以粮少为恨,归必积谷,以吾料之,非三稔不能动矣。”于是表徙冀州农夫佃上邽,兴京兆、天水、南安监冶。

  青龙元年,穿成国渠,筑临晋陂,溉田数千顷,国以充实。

  二年,亮又率众十余万出斜谷,垒于郿之渭水南原。天子忧之,遣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二万,受帝节度。诸将欲住渭北以待之,帝曰:“百姓积聚皆在渭南,此必争之地也。”遂引军而济,背水为垒。因谓诸将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亮果上原,将北渡渭,帝遣将军周当屯阳遂以饵之。数日,亮不动。帝曰:“亮欲争原而不向阳遂,此意可知也。”遣将军胡遵、雍州刺史郭淮共备阳遂,与亮会于积石,临原而战,亮不得进,还于五丈原。会有长星坠亮之垒,帝知其必败,遣奇兵掎亮之后,斩五百余级,获生口千余,降者六百余人。时朝廷以亮侨军远寇,利在急战,每命帝持重,以候其变。亮数挑战,帝不出,因遗帝巾帼妇人之饰。帝怒,表请决战,天子不许,乃遣骨鲠臣卫尉辛毗杖节为军师以制之。后亮复来挑战,帝将出兵以应之,毗杖节立军门,帝乃止。初,蜀将姜维闻毗来,谓亮曰:“辛毗杖节而至,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心,所以固请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帝弟孚书问军事,帝复书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与之对垒百余日,会亮病卒,诸将烧营遁走,百姓奔告,帝出兵追之。亮长史杨仪反旗鸣鼓,若将距帝者。帝以穷寇不之逼,于是杨仪结阵而去。经日,乃行其营垒,观其遗事,获其图书、粮谷甚众。帝审其必死,曰:“天下奇才也。”辛毗以为尚未可知。帝曰:“军家所重,军书密计、兵马粮谷,今皆弃之,岂有人捐其五藏而可以生乎?宜急追之。”关中多蒺藜,帝使军士二千人著软材平底木屐前行,蒺藜悉著屐,然后马步俱进。追到赤岸,乃知亮死。审问,时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帝闻而笑曰:“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先是,亮使至,帝问曰:“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几米?”对曰:“三四升。”次问政事,曰:“二十罚已上皆自省览。”帝既而告人曰:“诸葛孔明其能久乎!”竟如其言。亮部将杨仪、魏延争权,仪斩延,并其众。帝欲乘隙而进,有诏不许。

  三年,迁太尉,累增封邑。蜀将马岱入寇,帝遣将军牛金击走之,斩千余级。武都氐王苻双、强端帅其属六千余人来降。关东饥,帝运长安粟五百万斛于京师。

  四年,获白鹿,献之。天子曰:“昔周公旦辅成王,有素雉之贡。今君受陕西之任,有白鹿之献,岂非忠诚协符,千载同契,俾乂邦家,以永厥休邪!”及辽东太守公孙文懿反,征帝诣京师。天子曰:“此不足以劳君,事欲必克,故以相烦耳。君度其行何计?”对曰:“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以距大军,次计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天子曰:“其计将安出?”对曰:“惟明者能深度彼己,豫有所弃,此非其所及也。今悬军远征,将谓不能持久,必先距辽水而后守,此中下计也。”天子曰:“往还几时?”对曰:“往百日,还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一年足矣。”是时大修宫室,加之以军旅,百姓饥弊。帝将即戎,乃谏曰:“昔周公营洛邑,萧何造未央,今宫室未备,臣之责也。然自河以北,百姓困穷,外内有役,势不并兴,宜假绝内务,以救时急。”

  景初二年,帅牛金、胡遵等步骑四万发自京都。车驾送出西明门。诏弟孚、子师送过温,赐以谷帛牛酒,敕郡守典农以下皆往会焉。见父老故旧,宴饮累日。帝叹息,怅然有感,为歌曰:“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舞阳。”遂进师,经孤竹,越碣石,次于辽水。文懿果遣步骑数万,阻辽隧,坚壁而守,南北六七十里,以距帝。帝盛兵多张旗帜,出其南,贼尽锐赴之。乃泛舟潜济以出其北,与贼营相逼,沈舟焚梁,傍辽水作长围,弃贼而向襄平。诸将言曰:“不攻贼而作围,非所以示众也。”帝曰:“贼坚营高垒,欲以老吾兵也。攻之,正入其计,此王邑所以耻过昆阳也。古人曰,敌虽高垒,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贼大众在此,则巢窟虚矣。我直指襄平,则人怀内惧,惧而求战,破之必矣。”遂整阵而过。贼见兵出其后,果邀之。帝谓诸将曰:“所以不攻其营,正欲致此,不可失也。”乃纵兵逆击,大破之,三战皆捷。贼保襄平,进军围之。初,文懿闻魏师之出也,请救于孙权。权亦出兵遥为之声援,遗文懿书曰:“司马公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之。”会霖潦,大水,平地数尺,三军恐,欲移营。帝令军中敢有言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军中乃定。贼恃水,樵牧自若。诸将欲取之,皆不听。司马陈圭曰:“昔攻上庸,八部并进,昼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今者远来而更安缓,愚窃惑焉。”帝曰:“孟达众少而食支一年,吾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以一月图一年,安可不速?以四击一,正令半解,犹当为之。是以不计死伤,与粮竞也。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水雨乃尔,功力不设,虽当促之,亦何所为。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今贼粮垂尽,而围落未合,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之走也。夫兵者诡道,善因事变。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未肯束手,当示无能以安之。取小利以惊之,非计也。”朝廷闻师遇雨,咸请召还。天子曰:“司马公临危制变,计日擒之矣。”既而雨止,遂合围。起土山地道,楯橹钩橦,发矢石雨下,昼夜攻之。时有长星,色白,有芒鬣,自襄平城西南流于东北,坠于梁水,城中震慑。文懿大惧,乃使其所署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乞降,请解围而缚。不许,执建等,皆斩之。檄告文懿曰:“昔楚郑列国,而郑伯犹肉袒牵羊而迎之。孤为王人,位则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围退舍,岂楚郑之谓邪!二人老耄,必传言失旨,已相为斩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决者来。”文懿复遣侍中卫演乞克日送任。帝谓演曰:“军事大耍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汝不肯面缚,此为决就死也,不须送任。”文懿攻南围突出,帝纵兵击败之,斩于梁水之上星坠之所。既入城,立两标以别新旧焉。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余人皆杀之,以为京观。伪公卿已下皆伏诛,戮其将军毕盛等二千余人。收户四万,口三十余万。初,文懿篡其叔父恭位而囚之。及将反,将军纶直、贾范等苦谏,文懿皆杀之。帝乃释恭之囚,封直等之墓,显其遗嗣。令曰:“古之伐国,诛其鲸鲵而已,诸为文懿所诖误者,皆原之。中国人欲还旧乡,恣听之。”时有兵士寒冻,乞襦,帝弗之与。或曰:“幸多故襦,可以赐之。”帝曰:“襦者官物,人臣无私施也。”乃奏军人年六十已上者罢遣千余人,将吏从军死亡者致丧还家。遂班师。天子遣使者劳军于蓟,增封食昆阳,并前二县。初,帝至襄平,梦天子枕其膝,曰:“视吾面。”俯视有异于常,心恶之。先是,诏帝便道镇关中;及次白屋,有诏召帝,三日之间,诏书五至。手诏曰:“间侧息望到,到便直排阁入,视吾面。”帝大遽,乃乘追锋车昼夜兼行,自白屋四百余里,一宿而至。引入嘉福殿卧内,升御床。帝流涕问疾,天子执帝手,目齐王曰:“以后事相托。死乃复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恨矣。”与大将军曹爽并受遗诏辅少主。及齐王即帝位,迁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与爽各统兵三千人,共执朝政,更直殿中,乘舆入殿。爽欲使尚书奏事先由己,乃言于天子,徙帝为大司马。朝议以为前后大司马累薨于位,乃以帝为太傅。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汉萧何故事。嫁娶丧葬取给于官,以世子师为散骑常侍,子弟三人为列侯,四人为骑都尉。帝固让子弟官不受。

  魏正始元年春正月,东倭重译纳贡,焉耆、危须诸国,弱水以南,鲜卑名王,皆遣使来献。天子归美宰辅,又增帝封邑。初,魏明帝好修宫室,制度靡丽,百姓苦之。帝自辽东还,役者犹万余人,雕玩之物动以千计。至是皆奏罢之,节用务农,天下欣赖焉。

  二年夏五月,吴将全琮寇芍陂,硃然、孙伦围樊城,诸葛瑾、步骘掠柤中,帝请自讨之。议者咸言,贼远来围樊,不可卒拔。挫于坚城之下,有自破之势,宜长策以御之。帝曰:“边城受敌而安坐庙堂,疆场骚动,众心疑惑,是社稷之大忧也。”六月,乃督诸军南征,车驾送出津阳门。帝以南方暑湿,不宜持久,使轻骑挑之,然不敢动。于是休战士,简精锐,募先登,申号令,示必攻之势。吴军夜遁走,追至三州口,斩获万余人,收其舟船军资而还。天子遣侍中常侍劳军于宛。秋七月,增封食郾、临颍,并前四县,邑万户,子弟十一人皆为列侯。帝勋德日盛,而谦恭愈甚。以太常常林乡邑旧齿,见之每拜。恆戒子弟曰:“盛满者道家之所忌,四时犹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损之又损之,庶可以免乎?”

  三年春,天子追封,谥皇考京兆尹为舞阳成侯。三月,奏穿广漕渠,引河入汴,溉东南诸陂,始大佃于淮北。先是,吴遣将诸葛恪屯皖,边鄙苦之,帝欲自击恪。议者多以贼据坚城,积谷,欲引致官兵,今悬军远攻,其救必至,进退不易,未见其便。帝曰:“贼之所长者水也,今攻其城,以观其变。若用其所长,弃城奔走,此为庙胜也。若敢固守,湖水冬浅,船不得行,势必弃水相救,由其所短,亦吾利也。”

  四年秋九月,帝督诸军击诸葛恪,车驾送出津阳门。军次于舒,恪焚烧积聚,弃城而遁。帝以灭贼之耍,在于积谷,乃大兴屯守,广开淮阳、百尺二渠,又修诸陂于颍之南北,万余顷。自是淮北仓庾相望,寿阳至于京师,农官屯兵连属焉。

  五年春正月,帝至自淮南,天子使持节劳军。尚书邓扬、李胜等欲令曹爽建立功名,劝使伐蜀。帝止之,不可,爽果无功而还。

  六年秋八月,曹爽毁中垒中坚营,以兵属其弟中领军羲,帝以先帝旧制禁之不可。冬十二月,天子诏帝朝会乘舆升殿。

  七年春正月,吴寇柤中,夷夏万余家避寇北渡沔。帝以沔南近贼,若百姓奔还,必复致寇,宜权留之。曹爽曰:“今不能修守沔南而留百姓,非长策也。”帝曰:“不然。凡物致之安地则安。危地则危。故兵书曰‘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御众之耍,不可以不审。设令贼以二万人断沔水,三万人与沔南诸军相持,万人陆梁柤中,将何以救之?”爽不从,卒令还南。贼果袭破柤中,所失万计。

  八年夏四月,夫人张氏薨。曹爽用何晏、邓扬、丁谧之谋,迁太后于永宁宫,专擅朝政,兄弟并典禁兵,多树亲党,屡改制度。帝不能禁,于是与爽有隙。五月,帝称疾不与政事。时人为之谣曰:“何、邓、丁,乱京城。”

  九年春三月,黄门张当私出掖庭才人石英等十一人,与曹爽为伎人。爽、晏谓帝疾笃,遂有无君之心,与当密谋,图危社稷,期有日矣。帝亦潜为之备,爽之徒属亦颇疑帝。会河南尹李胜将莅荆州,来候帝。帝诈疾笃,使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帝不持杯饮,粥皆流出霑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帝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善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帝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当忝荆州。”帝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又言曰:“太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天子谒高平陵,爽兄弟皆从。是日,太白袭月。帝于是奏永宁太后,废爽兄弟。时景帝为中护军,将兵屯司马门。帝列阵阙下,经爽门。爽帐下督严世上楼,引弩将射帝,孙谦止之曰:“事未可知。”三注三止,皆引其肘不得发。大司农桓范出赴爽,蒋济言于帝曰:“智囊往矣。”帝曰:“爽与范内疏而智不及,驽马恋栈豆,必不能用也。”于是假司徒高柔节,行大将军事,领爽营,谓柔曰:“君为周勃矣。”命太仆王观行中领军,摄羲营。帝亲帅太尉蒋济等勒兵出迎天子,屯于洛水浮桥,上奏曰:“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于御床,握臣臂曰‘深以后事为念’。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群官耍职,皆置所亲;宿卫旧人,并见斥黜。根据盘牙,纵恣日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伺候神器。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前言。昔赵高极意,秦是以亡;吕霍早断,汉祚永延。此乃陛下之殷鉴,臣授命之秋也。公卿群臣皆以爽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皇太后,皇太后敕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各以本官侯就第,若稽留车驾,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诣洛水浮桥,伺察非常。”爽不通奏,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树为鹿角,发屯兵数千人以守。桓范果劝爽奉天子幸许昌,移檄征天下兵。爽不能用,而夜遣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诣帝,观望风旨。帝数其过失,事止免官。泰还以报爽劝之通奏。帝又遣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谕爽,指洛水为誓,爽意信之。桓范等援引古今,谏说万端,终不能从。乃曰:“司马公正当欲夺吾权耳。吾得以侯还第,不失为富家翁。”范拊膺曰:“坐卿。灭吾族矣!”遂通帝奏。既而有司劾黄门张当,并发爽与何晏等反事,乃收爽兄弟及其党与何晏、丁谧、邓扬、毕轨、李胜、桓范等诛之。蒋济曰:“曹真之勋,不可以不祀。”帝不听。初,爽司马鲁芝、主簿杨综斩关奔爽。及爽之将归罪也,芝、综泣谏曰:“公居伊周之任,挟天子,杖天威,孰敢不从?舍此而欲就东市,岂不痛哉!”有司奏收芝、综科罪,帝赦之,曰:“以劝事君者。”二月,天子以帝为丞相,增封颍川之繁昌、鄢陵、新汲、父城,并前八县,邑二万户,奏事不名。固让丞相。冬十二月,加九锡之礼,朝会不拜。固让九锡。

  二年春正月,天子命帝立庙于洛阳,置左右长史,增掾属、舍人满十人,岁举掾属任御史、秀才各一人,增官骑百人,鼓吹十四人,封子肜平乐亭侯,伦安乐亭侯。帝以久疾不任朝请,每有大事,天子亲幸第以谘访焉。兗州刺史令狐愚、太尉王凌贰于帝,谋立楚王彪。

  三年春正月,王凌诈言吴人塞涂水,请发兵以讨之。帝潜知其计,不听。夏四月,帝自帅中军,泛舟沿流,九日而到甘城。凌计无所出,乃迎于武丘,面缚水次,曰:“凌若有罪,公当折简召凌,何苦自来邪!”帝曰:“以君非折简之客故耳。”即以凌归于京师。道经贾逵庙,凌呼曰:“贾梁道!王凌是大魏之忠臣,惟尔有神知之。”至项,仰鸩而死。收其余党,皆夷三族,并杀彪。悉录魏诸王公置于鄴,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天子遣侍中韦诞持节劳军于五池。帝至自甘城,天子又使兼大鸿胪、太仆庾嶷持节,策命帝为相国,封安平郡公,孙及兄子各一人为列侯,前后食邑五万户,侯者十九人。固让相国、郡公不受。六月,帝寝疾,梦贾逵、王凌为祟,甚恶之。秋八月戊寅,崩于京师,时年七十三。天子素服临吊,丧葬威仪依汉霍光故事,追赠相国、郡公。弟孚表陈先志,辞郡公及韫辌车。九月庚申,葬于河阴,谥曰文贞,后改谥文宣。先是,预作终制,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作顾命三篇,敛以时服,不设明器,后终者不得合葬。一如遗命。晋国初建,追尊曰宣王。武帝受禅,上尊号曰宣皇帝,陵曰高原,庙称高祖。

  帝内忌而外宽,猜忌多权变。魏武察帝有雄豪志,闻有狼顾相。欲验之。乃召使前行,令反顾,面正向后而身不动。又尝梦三马同食一槽,甚恶焉。因谓太子丕曰:“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太子素与帝善,每相全佑,故免。帝于是勤于吏职,夜以忘寝,至于刍牧之间,悉皆临履,由是魏武意遂安。及平公孙文懿,大行杀戮。诛曹爽之际,支党皆夷及三族,男女无少长,姑姊妹女子之适人者皆杀之,既而竟迁魏鼎云。明帝时,王导侍坐。帝问前世所以得天下,导乃陈帝创业之始,用文帝末高贵乡公事。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迹其猜忍,盖有符于狼顾也。

  制曰: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邦国之贵,元首为先。治乱无常,兴亡有运。是故五帝之上,居万乘以为忧;三王已来,处其忧而为乐。竞智力,争利害,大小相吞,强弱相袭。逮乎魏室,三方鼎峙,干戈不息,氛雾交飞。宣皇以天挺之姿,应期佐命,文以缵治,武以棱威。用人如在己,求贤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测,性宽绰而能容,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饰忠于已诈之心,延安于将危之命。观其雄略内断,英猷外决,殄公孙于百日,擒孟达于盈旬,自以兵动若神,谋无再计矣。既而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敌,夷险之路,劳逸不同,以此争功,其利可见。而返闭军固垒,莫敢争锋,生怯实而未前,死疑虚而犹遁,良将之道,失在斯乎!文帝之世,辅翼权重,许昌同萧何之委,崇华甚霍光之寄。当谓竭诚尽节,伊傅可齐。及明帝将终,栋梁是属,受遗二主,佐命三朝,既承忍死之托,曾无殉生之报。天子在外,内起甲兵,陵土未乾,遽相诛戮,贞臣之体,宁若此乎!尽善之方,以斯为惑。夫征讨之策,岂东智而西愚?辅佐之心,何前忠而后乱?故晋明掩面,耻欺伪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奸回以定业。古人有云:“积善三年,知之者少,为恶一日,闻于天下。”可不谓然乎!虽自隐过当年,而终见嗤后代。亦犹窃钟掩耳,以众人为不闻;锐意盗金,谓市中为莫睹。故知贪于近者则遗远,溺于利者则伤名;若不损己以益人,则当祸人而福己。顺理而举易为力,背时而动难为功。况以未成之晋基,逼有余之魏祚?虽复道格区宇,德被苍生,而天未启时,宝位犹阻,非可以智竞,不可以力争,虽则庆流后昆,而身终于北面矣。

卷二

  景皇帝讳师,字子元,宣帝长子也。雅有风彩,沈毅多大略。少流美誉,与夏侯玄、何晏齐名。晏常称曰:“惟几也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魏景初中,拜散骑常侍,累迁中护军。为选用之法,举不越功,吏无私焉。宣穆皇后崩,居丧以至孝闻。宣帝之将诛曹爽,深谋秘策,独与帝潜画,文帝弗之知也。将发夕乃告之,既而使人觇之,帝寝如常,而文帝不能安席。晨会兵司马门,镇静内外,置阵甚整。宣帝曰:“此子竟可也。”初,帝阴养死士三千,散在人间,至是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也。事平,以功封长平乡侯,食邑千户,寻加卫将军。及宣帝薨,议者咸云“伊尹既卒,伊陟嗣事”,天子命帝以抚军大将军辅政。魏嘉平四年春正月,迁大将军,加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命百官举贤才,明少长,恤穷独,理废滞。诸葛诞、毌丘俭、王昶、陈泰、胡遵都督四方,王基、州泰、邓艾、石苞典州郡,卢毓、李丰裳选举,傅嘏、虞松参计谋,钟会、夏侯玄、王肃、陈本、孟康、赵酆、张缉预朝议,四海倾注,朝野肃然。或有请改易制度者,帝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诗人之美也。三祖典制,所宜遵奉;自非军事,不得妄有改革。”

  五年夏五月,吴太傅诸葛恪围新城,朝议虑其分兵以寇淮泗,欲戍诸水口。帝曰:“诸葛恪新得政于吴,欲徼一时之利,并兵合肥,以冀万一,不暇复为青徐患也。且水口非一,多戍则用兵众,少戍则不足以御寇。”恪果并力合肥,卒如所度。帝于是使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等距之。俭、钦请战,帝曰:“恪卷甲深入,投兵死地,其锋未易当。且新城小而固,攻之未可拔。”遂命诸将高垒以弊之。相持数月,恪攻城力屈,死伤太半。帝乃敕钦督锐卒趋合榆,要其归路,俭帅诸将以为后继。恪惧而遁,钦逆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

  正元元年春正月,天子与中书令李丰、后父光禄大夫张缉、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宝贤等谋以太常夏侯玄代帝辅政。帝密知之,使舍人王羡以车迎丰。丰见迫,随羡而至,帝数之。丰知祸及,因肆恶言。帝怒,遣勇士以刀镮筑杀之。逮捕玄、缉等,皆夷三族。三月,乃讽天子废皇后张氏,因下诏曰:“奸臣李丰等靖谮庸回,阴构凶慝。大将军纠虔天刑,致之诛辟。周勃之克吕氏,霍光之擒上官,曷以过之。其增邑九千户,并前四万。”帝让不受。天子以玄、缉之诛,深不自安。而帝亦虑难作,潜谋废立,乃密讽魏永宁太后。秋九月甲戌,太后下令曰:“皇帝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耽淫内宠,沈嫚女德,日近倡优,纵其丑虐,迎六宫家人留止内房,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又为群小所迫,将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庙。”帝召群臣会议,流涕曰:“太后令如是,诸君其如王室何?”咸曰:“伊尹放太甲以宁殷,霍光废昌邑以安汉,权定社稷,以清四海。二代行之于古,明公当之于今,今日之事,惟命是从。”帝曰:“诸君见望者重,安敢避之?”乃与群公卿士共奏太后曰:“臣闻天子者,所以济育群生,永安万国。皇帝春秋已长,未亲万机,日使小优郭怀、袁信等裸袒淫戏。又于广望观下作辽东妖妇,道路行人莫不掩目。清商令令狐景谏帝,帝烧铁炙之。太后遭合阳君丧,帝嬉乐自若。清商丞庞熙谏帝,帝弗听。太后还北宫,杀张美人,帝甚恚望。熙谏,帝怒,复以弹弹熙。每文书入,帝不省视。太后令帝在式乾殿讲学,帝又不从。不可以承天序。臣请依汉霍光故事,收皇帝玺绶,以齐王归籓。”奏可,于是有司以太牢策告宗庙,王就乘舆副车,群臣从至西掖门。帝泣曰:“先臣受历世殊遇,先帝临崩,托以遣诏。臣复忝重任,不能献可替否。群公卿士,远翟旧典,为社稷深计,宁负圣躬,使宗庙血食。”于是使使者持节卫送,舍河内之重门,诛郭怀、袁信等。是日,与群臣议所立。帝曰:“方今宇宙未清,二虏争衡,四海之主,惟在贤哲。彭城王据,太祖之子,以贤,则仁圣明允;以年,则皇室之长。天位至重,不得其才,不足以宁济六合。”乃兴群公奏太后。太后以彭城王先帝诸父,于昭穆之序为不次,则烈祖之世永无承嗣。东海定王,明帝之弟,欲立其子高贵乡公髦。帝固争不获,乃从太后令,遣使迎高贵乡公于元城而立之,改元曰正元。天子受玺惰,举趾高,帝闻而忧之。及将大会,帝训于天子曰:“夫圣王重始,正本敬初,古人所慎也。明当大会,万众瞻穆穆之容,公卿听玉振之音。诗云:‘示人不佻,是则是效。’易曰:‘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虽礼仪周备,犹宜加之以祗恪,以副四海颙颙式仰。”癸巳,天子诏曰:“朕闻创业之君,必须股肱之臣;守文之主,亦赖匡佐之辅。是故文武以吕召彰受命之功,宣王倚山甫享中兴之业。大将军世载明德,应期作辅。遭天降险,帝室多难,齐王莅政,不迪率典。公履义执忠,以宁区夏,式是百辟,总齐庶事。内摧寇虐,外静奸宄,日昃忧勤,劬劳夙夜。德声光于上下,勋烈施于四方。深惟大议,首建明策,权定社稷,援立朕躬,宗庙获安,亿兆庆赖。伊挚之保乂殷邦,公旦之绥宁周室,蔑以尚焉。朕甚嘉之。夫德茂者位尊,庸大者禄厚,古今之通义也。其登位相国,增邑九千,并前四万户;进号大都督、假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赐钱五百万,帛五千匹,以彰元勋。”帝固辞相国。又上书训于天子曰:“荆山之璞虽美,不琢不成其宝;颜冉之才虽茂,不学不弘其量。仲尼有云:‘予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仰观黄轩五代之主,莫不有所禀则,颛顼受学于绿图,高辛问道于柏招。逮至周成,旦望作辅,故能离经辩志,安道乐业。夫然,故君道明于上,兆庶顺于下。刑措之隆,实由于此。宜遵先王下问之义,使讲诵之业屡闻于听,典谟之言日陈于侧也。”时天子颇修华饰,帝又谏曰:“履端初政,宜崇玄朴。”并敬纳焉。十一月,有白气经天。

  二年春正月,有彗星见于吴楚之分,西北竟天。镇东大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举兵作乱,矫太后令移檄郡国,为坛盟于西门之外,各遣子四人质于吴以请救。二月,俭、钦帅众六万,渡淮而西。帝会公卿谋征讨计,朝议多谓可遣诸将击之,王肃及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劝帝自行。戊午,帝统中军步骑十余万以征之。倍道兼行,召三方兵,大会于陈许之郊。甲申,次于隐桥,俭将史招、李绩相次来降。俭、钦移入项城,帝遣荆州刺史王基进据南顿以逼俭。帝深壁高垒,以待东军之集。诸将请进军攻其城,帝曰:“诸君得其一,未知其二。淮南将士本无反志。且俭、钦欲蹈纵横之迹,习仪秦之说,谓远近必应。而事起之日,淮北不从,史招、李绩前后瓦解。内乖外叛,自知必败,困兽思斗,速战更合其志。虽云必克,伤人亦多。且俭等欺诳将士,诡变万端,小与持久,诈情自露,此不战而克之也。”乃遣诸葛诞督豫州诸军自安风向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帝屯汝阳,遣竞州刺史邓艾督太山诸军进屯乐嘉,示弱以诱之。钦进军将攻艾,帝潜军衔枚,轻造乐嘉,与钦相遇。钦子鸯,年十八,勇冠三军,谓钦曰:“及其未定,请登城鼓噪,击之可破也。”既谋而行,三噪而钦不能应,鸯退,相与引而东。帝谓诸将曰:“钦走矣。”命发锐军以追之。诸将皆曰:“钦旧将,鸯少而锐,引军内入,未有失利,必不走也。”帝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鸯三鼓,钦不应,其势已屈,不走何待?”钦将遁,鸯曰:“不先折其势,不得去也。”乃与骁骑十余摧锋陷阵,所向皆披靡,遂引去。帝遣左长史司马琏督骁骑八千翼而追之,使将军乐林等督步兵继其后。比至沙阳,频陷钦阵,弩矢雨下,钦蒙盾而驰。大破其军。众皆投戈而降,钦父子与麾下走保项。俭闻钦败,弃众宵遁淮南。安风津都尉追俭,斩之,传首京都。钦遂奔吴,淮南平。

  初,帝目有瘤疾,使医割之。鸯之来攻也,惊而目出。惧六军之恐,蒙之以被,痛甚,啮被败而左右莫知焉。闰月疾笃,使文帝总统诸军。辛亥,崩于许昌,时年四十八。二月,帝之丧至自许昌,天子素服临吊,诏曰:“公有济世宁国之勋,克定祸乱之功,重之以死王事,宜加殊礼。其令公卿议制。”有司议以为忠安社稷,功济宇内,宜依霍光故事,追加大司马之号以冠大将军,增邑五万户,谥曰武公。文帝表让曰:“臣亡父不敢受丞相相国九命之礼,亡兄不敢受相国之位,诚以太祖常所阶历也。今谥与二祖同,必所祗惧。昔萧何、张良、霍光咸有匡佐之功,何谥文终,良谥文成,光谥宣成……必以文武为谥,请依何等就加。”诏许之,谥曰忠武。晋国既建,追尊曰景王。武帝受禅,上尊号曰景皇帝,陵曰峻平,庙称世宗。

  文皇帝讳昭,字子上,景帝之母弟也。魏景初二年,封新城乡侯。正始初,为洛阳典农中郎将。值魏明奢侈之后,帝蠲除苛碎,不夺农时,百姓大悦。转散骑常侍。大将军曹爽之伐蜀也,以帝为征蜀将军,副夏侯玄出骆谷,次于兴势。蜀将王林夜袭帝营,帝坚卧不动。林退,帝谓玄曰:“费祎以据险距守,进不获战,攻之不可,宜亟旋军,以为后图。”爽等引旋,祎果驰兵趣三岭,争险乃得过。遂还,拜议郎。及诛曹爽,帅众卫二宫,以功增邑千户。蜀将姜维之寇陇右也,征西将军郭淮自长安距之。进帝位安西将军、持节,屯关中,为诸军节度。淮攻维别将句安于麹,久而不决。帝乃进据长城,南趣骆谷以疑之。维惧,退保南郑,安军绝援,帅众来降。转安东将军、持节,镇许昌。及大军讨王凌,帝督淮北诸军事,帅师会于项。增邑三百户,假金印紫绶。寻进号都督,统征东将军胡遵、镇东将军诸葛诞伐吴,战于东关。二军败绩,坐失侯。蜀将姜维又寇陇右,扬声欲攻狄道。以帝行征西将军,次长安。雍州刺史陈泰欲先贼据狄道,帝曰:“姜维攻羌,收其质任,聚谷作邸阁讫,而复转行至此,正欲了塞外诸羌,为后年之资耳。若实向狄道,安肯宣露,令外人知?今扬声言出,此欲归也。”维果烧营而去。会新平羌胡叛,帝击破之,遂耀兵灵州,北虏震詟,叛者悉降。以功复封新城乡侯。高贵乡公之立也,以参定策,进封高都侯,增封二千户。毌丘俭、文钦之乱,大军东征,帝兼中领军,留镇洛阳。及景帝疾笃,帝自京都省疾,拜卫将军。景帝崩,天子命帝镇许昌,尚书傅嘏帅六军还京师。帝用嘏及钟会策,自帅军而还。至洛阳,进位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辅政,剑履上殿。帝固辞不受。

  甘露元年春正月,加大都督,奏事不名。夏六月,进封高都公,地方七百里,加之九锡,假斧钺,进号大都督,剑履上殿。又固辞不受。秋八月庚申,加假黄钺,增封三县。

  二年夏五月辛未,镇东大将军诸葛诞杀扬州刺史乐綝,以淮南作乱,遣子靓为质于吴以请救。议者请速伐之,帝曰:“诞以毌丘俭轻疾倾覆,今必外连吴寇,此为变大而迟。吾当与四方同力,以全胜制之。”乃表曰:“昔黥布叛逆,汉祖亲征;隗嚣违戾,光武西伐;烈祖明皇帝乘舆仍出:皆所以奋扬赫斯,震耀威武也。陛下宜暂临戎,使将士得凭天威。今诸军可五十万,以众击寡,蔑不克矣。”秋七月,奉天子及皇太后东征,征兵青、徐、荆、豫,分取关中游军,皆会淮北。师次于项,假廷尉何桢节,使淮南,宣慰将士,申明逆顺,示以诛赏。甲戌,帝进军丘头。吴使文钦、唐咨、全端、全怿等三万余人来救诞,诸将逆击,不能御。将军李广临敌不进,泰山太守常时称疾不出,并斩之以徇。八月,吴将硃异帅兵万余人,留辎重于都陆,轻兵至黎浆。监军石苞、衮州刺史州泰御之,异退。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袭都陆,焚其粮运。苞、泰复进击异,大破之。异之余卒馁甚,食葛叶而遁,吴人杀异。帝曰:“异不得至寿春,非其罪也,而吴人杀之,适以谢寿春而坚诞意,使其犹望救耳。若其不尔,彼当突围,决一旦之命。或谓大军不能久,省食减口,冀有他变。料贼之情,不出此三者。今当多方以乱之,备其越逸,此胜计也。”因命合围,分遣羸疾就谷淮北,禀军士大豆,人三升。钦闻之,果喜。帝愈羸形以示之,多纵反间,扬言吴救方至。诞等益宽恣食,俄而城中乏粮。石苞、王基并请攻之,帝曰:“诞之逆谋,非一朝一夕也,聚粮完守,外结吴人,自谓足据淮南。钦既同恶相济,必不便走。今若急攻之,损游军之力。外寇卒至,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戮。吾当以长策縻之,但坚守三面。若贼陆道而来,军粮必少,吾以游兵轻骑绝其转输,可不战而破外贼。外贼破,钦等必成擒矣。”全怿母,孙权女也,得罪于吴,全端兄子祎及仪奉其母来奔。仪兄静时在寿春,用钟会计,作祎、仪书以谲静。静兄弟五人帅其众来降,城中大骇。

  三年春正月壬寅,诞、钦等出攻长围,诸军逆击,走之。初,诞、钦内不相协,及至穷蹙,转相疑贰。会钦计事与诞忤,诞手刃杀钦。钦子鸯攻诞,不克,逾城降。以为将军,封侯,使鸯巡城而呼。帝见城上持弓者不发,谓诸将曰:“可攻矣!”二月乙酉,攻而拔之,斩诞,夷三族。吴将唐咨、孙弥、徐韶等帅其属皆降,表加爵位,禀其馁疾。或言吴兵必不为用,请坑之。帝曰:“就令亡还,适见中国之弘耳。”于是徙之三河。夏四月,归于京师,魏帝命改丘头曰武丘,以旌武功。五月,天子以并州之太原上党西河乐平新兴雁门、司州之河东平阳八郡,地方七百里,封帝为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晋国置官司焉。九让,乃止。于是增邑万户,食三县,诸子之无爵者皆封列侯。秋七月,奏录先世名臣元功大勋之子了,随才叙用。

  四年夏六月,分荆州置二都督,王基镇新野,州泰镇襄阳。使石苞都督扬州,陈骞都督豫州,钟毓都督徐州,宋钧监青州诸军事。

  景元元年夏四月,天子复命帝爵秩如前,又让不受。天子既以帝三世宰辅,政非己出,情不能安,又虑废辱,将临轩召百僚而行放黜。五月戊子夜,使冗从仆射李昭等发甲于陵云台,召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尚书王经,出怀中黄素诏示之,戒严俟旦。沈、业驰告于帝,帝召护军贾充等为之备。天子知事泄,帅左右攻相府,称有所讨,敢有动者族诛。相府兵将止不敢战,贾充叱诸将曰:“公畜养汝辈,正为今日耳!”太子舍人成济抽戈犯跸,刺之,刃出于背,天子崩于车中。帝召百僚谋其故,仆射陈泰不至。帝遣其舅荀顗舆致之,延于曲室,谓曰:“玄伯,天下其如我何?”泰曰:“惟腰斩贾充,微以谢天下。”帝曰:“卿更思其次。”泰曰:“但见其上。不见其次。”于是归罪成济而斩之。太后令曰:“昔汉昌邑王以罪发为庶人,此兒亦宜以庶人礼葬之,使外内咸知其所行也。”杀尚书王经,贰于我也。庚寅,帝奏曰:“故高贵乡公帅从驾人兵,拔刃鸣鼓向臣所,臣惧兵刃相接,即敕将士不得有所伤害,违令者以军法从事。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入兵阵,伤公至陨。臣闻人臣之节,有死无贰,事上之义,不敢逃难。前者变故卒至,祸同发机,诚欲委身守死,惟命所裁。然惟本谋,乃欲上危皇太后,倾覆宗庙。臣忝当元辅,义在安国,即骆驿申敕,不得迫近舆辇。而济妄入阵间,以致大变,哀怛痛恨,五内摧裂。济干国乱纪,罪不容诛,辄收济家属,付廷尉。”太后从之,夷济三族。与公卿议,立燕王宇之子常道乡公璜为帝。六月,改元。丙辰,天子进帝为相国,封晋公,增十郡,加九锡如初,群从子弟未侯者封亭侯,赐钱千万,帛万匹。固让,乃止。冬十一月,吴吉阳督萧慎以书诣镇东将军石苞伪降,求迎。帝知其诈也,使苞外示迎之,而内为之备。

  二年秋八月甲寅,天子使太尉高柔授帝相国印绶,司空郑冲致晋公茅土九锡,固辞。

  三年夏四月,肃慎来献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等,天子命归于大将军府。

  四年春二月丁丑,天子复命帝如前,又固让。三月,诏大将军府增置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舍人十人。夏,帝将伐蜀,乃谋众曰:“自定寿春已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二虏。略计取吴,作战船,通水道,当用千余万功,此十万人百数十日事也。又南土下湿,必生疾疫。今宜先取蜀,三年之后,在巴蜀顺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虞定虢,吞韩并魏之势也。计蜀战士九万,居守成都及备他郡不下四万,然则余众不过五万。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彼若婴城守险,兵势必散,首尾离绝。举大众以屠城,散锐卒以略野,剑阁不暇守险,关头不能自存。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征西将军邓艾以为未有衅,屡陈异议。帝患之,使主簿师纂为艾司马以喻之,艾乃奉命。于是征四方之兵十八万,使邓艾自狄道攻姜维于沓中,雍州刺史诸葛绪自祁山军于武街,绝维归路,镇西将军钟会帅前将军李辅、征蜀护军胡烈等自骆谷袭汉中。秋八月,军发洛阳,大赉将士,陈师誓众。将军邓敦谓蜀未可讨,帝斩以徇。九月,又使天水太守王颀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杨颀趣甘松。钟会分为二队,入自斜谷,使李辅围王含于乐城,又使步将易恺攻蒋斌于汉城。会直指阳安,护军胡烈攻陷关城。姜维闻之,引还,王颀追败维于强川。维与张翼、廖化合军守剑阁,钟会攻之。冬十月,天子以诸侯献捷交至,乃申前命曰:

  朕以寡德,获承天序,嗣我祖宗之洪烈。遭家多难,不明于训。曩者奸逆屡兴,方寇内侮,大惧沦丧四海,以堕三祖之弘业。惟公经德履哲,明允广深,迪宣武文,世作保傅,以辅乂皇家。栉风沐雨,周旋征伐,劬劳王室,二十有余载。毗翼前人,乃断大政,克厌不端,维安社稷。暨俭、钦之乱,公绥援有众,分命兴师,统纪有方,用缉宁淮浦。其后巴蜀屡侵,西土不靖,公奇画指授,制胜千里。是以段谷之战,乘衅大捷,斩将搴旗,效首万计。孙峻猾夏,致寇徐方,戎车首路,威灵先迈,黄钺未启,鲸鲵窜迹。孙壹构隙,自相疑阻,幽鉴远照,奇策洞微,远人归命,作籓南夏,爰授锐卒,毕力戎行。暨诸葛诞,滔天作逆,称兵扬楚,钦、咨逋罪,同恶相济,帅其蝥贼,以入寿春,凭阻淮山,敢距王命。公躬擐甲胄,龚行在罚,玄谋庙算,遵养时晦。奇兵震击,而硃异摧破;神变应机,而全琮稽服;取乱攻昧,而高墉不守。兼九伐之弘略,究五兵之正度,用能战不穷武,而大敌歼溃;旗不再麾,而元憝授首。收勍吴之隽臣,系亡命之逋虏。交臂屈膝,委命下吏,俘馘十万积尸成京。雪宗庙之滞耻,拯兆庶之艰难。扫平区域,信威吴会,遂戢干戈,靖我疆土,天地鬼神,罔不获乂。乃者王室之难,变起萧墙,赖公之灵,弘济艰险。宗庙危而获安,社稷坠而复宁。忠格皇天,功济六合。是用畴咨古训,稽诸典籍,命公崇位相国,加于群后,启土参墟,封以晋域。所以方轨齐鲁,翰屏帝室。而公远蹈谦损,深履冲让,固辞策命,至于八九。朕重违让德,抑礼亏制,以彰公志,于今四载。上阙在昔建侯之典,下违兆庶具瞻之望。

  惟公严虔王度,阐济大猷,敦尚纯朴,省繇节用,务穑劝分,九野康乂。耆叟荷崇养之德,鳏寡蒙矜恤之施,仁风兴于中夏,流泽布于遐荒。是以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狂狡贪悍,世为寇雠者,皆感义怀惠,款塞内附,或委命纳贡,或求置官司。九服之外,绝域之氓,旷世所希至者,咸浮海来享,鼓舞王德,前后至者八百七十余万口。海隅幽裔,无思不服;虽西旅远贡,越裳九译,义无以逾。维翼朕躬,下匡万国,思靖殊方,宁济八极。以庸蜀未宾,蛮荆作猾,潜谋独断,整军经武。简练将帅,授以成策,始践贼境,应时摧陷。狂狡奔北,首尾震溃,禽其戎帅,屠其城邑。巴汉震叠,江源云彻,地平天成,诚在斯举。公有济六合之勋,加以茂德,实总百揆,允厘庶政。敦五品以崇仁,恢六典以敷训。而靖恭夙夜,劳谦昧旦,虽尚父之左右文武,周公之勤劳王家,罔以加焉。

  昔先王选建明德,光启诸侯,体国经野,方制五等。所以籓翼王畿,垂祚百世也。故齐鲁之封,于周为弘,山川土田,邦畿七百,官司典策,制殊群后。惠襄之难,桓文以翼戴之劳,犹受锡命之礼,咸用光畴大德,作范于后。惟公功迈于前烈,而赏阙于旧式,百辟于邑,人神同恨焉,岂可以公谦冲而久淹弘典哉?今以并州之太原上党西河乐平新兴雁门、司州之河东平阳弘农、雍州之冯翊凡十郡,南至于华,北至于陉,东至于壶口,西逾于河,提封之数,方七百里,皆晋之故壤,唐叔受之,世作盟主,实纪纲诸夏,用率旧职。爰胙兹土,封公为晋公。命使持节、兼司徒、司隶校尉陔即授印绶策书,金兽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锡兹玄土,苴以白茅,建尔国家,以永籓魏室。

  昔在周召,并以公侯,入作保傅。其在近代,酂侯萧何,实以相国,光尹汉朝。随时之制,礼亦宜之。今进公位为相国,加绿綟绶。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公思弘大猷,崇正典礼,仪刑作范,旁训四方,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道和阴阳,敬授人时,啬夫反本,农殖维丰,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光敷显德,惠下以和,敬信思顺,庶尹允谐,是用锡公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公镇靖宇宙,翼播声教,海外怀服,荒裔款附,殊方驰义,诸夏顺轨,是用锡公硃户以居。公简贤料材,营求俊逸,爰升多士,置彼周行,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严恭寅畏,底平四国,式遏寇虐,苛厉不作,是用锡公武贲之士三百人。公明慎用刑,简恤大中,章厥天威,以纠不虔,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爰整六军,典司征伐,犯命凌正,乃维诛殛,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公飨祀蒸蒸,孝思维则,笃诚之至,通于神明,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晋国置官司以下,率由旧式。

  往钦哉!祗服朕命,弘敷训典,光泽庶方,永终尔明德,丕显余一人之休命。

  公卿将校皆诣府喻旨,帝以礼辞让。司空郑冲率群官劝进曰:“伏见嘉命显至,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有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有自来矣。昔伊尹,有莘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汤,遂荷阿衡之号。周公藉已成之势,据既安之业,光宅曲阜,奄有龟蒙。吕尚,磻溪之渔者也,一朝指麾,乃封营丘。自是以来,功薄而赏厚者,不可胜数,然贤哲之士,犹以为美谈。况自先相国以来,世有明德,翼辅魏室,以绥天下,朝无秕政,人无谤言。前者明公西征灵州,北临沙漠,榆中以西,望风震服,羌戎来驰,回首内向,东诛叛逆,全军独克。禽阖闾之将,虏轻锐之卒以万万计,威加南海,名慑三越,宇内康宁,苛慝不作。是以时俗畏怀,东夷献舞。故圣上览乃昔以来礼典旧章,开国光宅,显兹太原。明公宜承奉圣旨,受兹介福,允当天人。元功盛勋,光光如彼;国土嘉祚,巍巍如此。内外协同,靡愆靡违。由斯征伐,则可朝服济江,扫除吴会,西塞江源,望祀岷山。回戈弭节,以麾天下,远无不服,迩无不肃。令大魏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勋,超于桓文。然后临沧海而谢支伯,登箕山而揖许由,岂不盛乎!至公至平,谁与为邻,何必勤勤小让也哉。”帝乃受命。十一月,邓艾帅万余人自阴平逾绝险至江由,破蜀将诸葛瞻于绵竹,斩瞻,传首。进军雒县,刘禅降。天子命晋公以相国总百揆,于是上节传,去侍中、大都督、录尚书之号焉。表邓艾为太尉,钟会为司徒。会潜谋叛逆,因密使谮艾。

  咸熙元年春正月,槛车征艾。乙丑,帝奉天子西征,次于长安。是时魏诸王侯悉在鄴城,命从事中郎山涛行军司事,镇于鄴,遣护军贾充持节、督诸军,据汉中。钟会遂反于蜀,监军卫瓘、右将军胡烈攻会,斩之。初,会之伐蜀也,西曹属邵悌言于帝曰:“钟会难信,不可令行。”帝笑曰:“取蜀如指掌,而众人皆言不可,唯会与吾意同。灭蜀之后,中国将士,人自思归,蜀之遗黎,犹怀震恐,纵有异志,无能为也。”卒如所量。丙辰,帝至自长安。三月己卯,进帝爵为王,增封并前二十郡。夏五月癸未,天子追加舞阳宣文侯为晋宣王,舞阳忠武侯为晋景王。秋七月,帝奏司空荀顗定礼仪,中护军贾充正法律,尚书仆射裴秀议官制,太保郑冲总而裁焉。始建五等爵。冬十月丁亥,奏遣吴人相国参军徐劭、散骑常侍水曹属孙彧使吴,喻孙皓以平蜀之事,致马锦等物,以示威怀。丙午,天子命中抚军新昌乡侯炎为晋世子。

  二年春二月甲辰,朐县献灵龟,归于相府。夏四月,孙皓使纪陟来聘,且献方物。五月,天子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钟虡宫悬,位在燕王上。进王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王女王孙爵命之号皆如帝者之仪。诸禁网烦苛及法式不便于时者,帝皆奏除之。晋国置御史大夫、侍中、常侍、尚书、中领军、卫将军官。

  秋八月辛卯,帝崩于露寝,时年五十五。九月癸酉,葬崇阳陵,谥曰文王。武帝受禅,追尊号曰文皇帝,庙称太祖。

  史臣曰:世宗以睿略创基,太祖以雄才成务。事殷之迹空存,翦商之志弥远,三分天下,功业在焉。及逾剑销氛,浮淮静乱,桐宫胥怨,或所不堪。若乃体以名臣,格之端揆,周公流连于此岁,魏武得意于兹日。轩悬之乐,大启南阳,师挚之图,于焉北面。壮矣哉,包举天人者也!为帝之主,不亦难乎。

  赞曰:世宗继文,邦权未分。三千之士,其从如云。世祖无外,灵关静氛。反虽讨贼,终为弑君。

卷三

  武皇帝讳炎,字安世,文帝长子也。宽惠仁厚,沈深有度量。魏嘉平中,封北平亭侯,历给事中、奉车都尉、中垒将军,加散骑常侍,累迁中护军、假节。迎常道乡公于东武阳,迁中抚军,进封新昌乡侯。及晋国建,立为世子,拜抚军大将军,开府、副贰相国。初,文帝以景帝既宣帝之嫡,早世无后,以帝弟攸为嗣,特加爱异,自谓摄居相位,百年之后,大业宜归攸。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将议立世子,属意于攸。何曾等固争曰:“中抚军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发委地,手过膝,此非人臣之相也。”由是遂定。

  咸熙二年五月,立为晋王太子。八月辛卯,文帝崩,太子嗣相国、晋王位。下令宽刑宥罪,抚众息役,国内行服三日。是月,长人见于襄武,长三丈,告县人王始曰:“今当太平。”九月戊午,以魏司徒何曾为丞相,镇南将军王沈为御史大夫,中护军贾充为卫将军,议郎裴秀为尚书令、光禄大夫,皆开府。十一月,初置四护军,以统城外诸军。乙未,令诸郡中正以六条举淹滞: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尽礼,三曰友于兄弟,四曰洁身劳谦,五曰信义可复,六曰学以为己。是时晋德既洽,四海宅心。于是天子知历数有在,乃使太保郑冲奉策曰:“咨尔晋王:我皇祖有虞氏诞膺灵运,受终于陶唐,亦以命于有夏。惟三后陟配于天,而咸用光敷圣德。自兹厥后,天又辑大命于汉。火德既衰,乃眷命我高祖。方轨虞夏四代之明显,我不敢知。惟王乃祖乃父,服膺明哲,辅亮我皇家,勋德光于四海。格尔上下神祗,罔不克顺,地平天成,万邦以乂。应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於戏!王其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无替我二皇之弘烈。”帝初以礼让,魏朝公卿何曾、王沈等固请,乃从之。

  泰始元年冬十二月丙寅,设坛于南郊,百僚在位及匈奴南单于四夷会者数万人,柴燎告类于上帝曰:“皇帝臣炎敢用玄牡明告于皇皇后帝:魏帝稽协皇运,绍天明命以命炎。昔者唐尧,熙隆大道,禅位虞舜,舜又以禅禹,迈德垂训,多历年载。暨汉德既衰,太祖武皇帝拨乱济时,扶翼刘氏,又用受命于汉。粤在魏室,仍世多故,几于颠坠,实赖有晋匡拯之德,用获保厥肆祀,弘济于艰难,此则晋之有大造于魏也。诞惟四方,罔不祗顺,郭清梁岷,包怀扬越,八纮同轨,祥瑞屡臻,天人协应,无思不服。肆予宪章三后,用集大命于兹。炎维德不嗣,辞不获命。于是群公卿士,百辟庶僚,黎献陪隶,暨于百蛮君长,佥曰:‘皇天鉴下,求人之瘼,既有成命,固非克让所得距违。天序不可以无统,人神不可以旷主。’炎虔奉皇运。寅畏天威,敬简元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永答众望。”礼毕,即洛阳宫幸太极前殿,诏曰:“昔朕皇祖宣王,圣哲钦明,诞应期运,熙帝之载,肇启洪基。伯考景王,履道宣猷,缉熙诸夏。至于皇考文王,睿哲光远,允协灵祗,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仁济于宇宙,功格于上下。肆魏氏弘鉴于古训,仪刑于唐虞,畴咨群后,爰辑大命于朕身。予一人畏天之命,用不敢违。惟朕寡德,负荷洪烈,托于王公之上,以君临四海,惴惴惟惧,罔知所济。惟尔股肱爪牙之佐,文武不贰之臣,乃祖乃父,实左右我先王,光隆我大业。思与万国,共享休祚。”于是大赦,改元。赐天下爵,人五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复天下租赋及关市之税一年,逋债宿负皆勿收。除旧嫌,解禁锢,亡官失爵者悉复之。丁卯,遣太仆刘原告于太庙。封魏帝为陈留王,邑万户,居于鄴宫;魏氏诸王皆为县侯。迫尊宣王为宣皇帝,景王为景皇帝,文王为文皇帝,宣王妃张氏为宣穆皇后。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宫曰崇化。封皇叔祖父孚为安平王,皇叔父干为平原王,亮为扶风王,伷为东莞王,骏为汝阴王,肜为梁王,伦为琅邪王,皇弟攸为齐王,鉴为乐安王,几为燕王,皇从伯父望为义阳王,皇从叔父辅为渤海王,晃为下邳王,瑰为太原王,圭为高阳王,衡为常山王,子文为沛王,泰为陇西王,权为彭城王,绥为范阳王,遂为济南王,逊为谯王,睦为中山王,凌为北海王,斌为陈王,皇从父兄洪为河间王,皇从父弟楙为东平王。以骠骑将军石苞为大司马,封乐陵公,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卫将军贾充为车骑将军、鲁公,尚书令裴秀为巨鹿公,侍中荀勖为济北公,太保郑冲为太傅、寿光公,太尉王祥为太保、睢陵公,丞相何曾为太尉、郎陵公,御史大夫王沈为骠骑将军、博陵公,司空荀顗为临淮公,镇北大将军卫瓘为菑阳公。其余增封进爵各有差,文武普增位二等。改景初历为太始历,腊以酉,社以丑。戊辰,下诏大弘俭约,出御府珠玉玩好之物,颁赐王公以下各在差。置中军将军,以统宿卫七军。己巳,诏陈留王载天子旌旗,备五时副车,行魏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如魏旧,上书不称臣。赐山阳公刘康、安乐公刘禅子弟一人为附马都尉。乙亥,以安平王孚为太宰、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诏曰:“昔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邓艾虽矜功失节,然束手受罪。今大赦其家,还使立后。兴灭继绝,约法省刑。除魏氏宗室禁锢。诸将吏遭三年丧者,遣宁终丧。百姓复其徭役。罢部曲将长吏以下质任。省郡国御调,禁乐府靡丽百戏之伎及雕文游畋之具。开直言之路,置谏官以掌之。”是月,凤皇六、青龙三、白龙二、麒麟各一见于郡国。

  二年春正月丙戌,遣兼侍中侯史光等持节四方,循省风俗,除禳祝之不在祀典者。丁亥,有司请建七庙,帝重其役,不许。庚寅,罢鸡鸣鼓。辛丑,尊景皇帝夫人羊氏曰景皇后,宫曰弘训。丙午,立皇后杨氏。二月,除汉宗室禁锢。己未,常山王衡薨。诏曰:“五等之封,皆录旧勋。本为县侯者传封次子为亭侯,乡侯为关内侯,亭侯为关中侯,皆食本户十分之一。”丁丑,郊祀宣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庚午,诏曰:“古者百官,官箴王阙。然保氏特以谏诤为职,今之侍中、常侍实处此位。择其能正色弼违匡救不逮者,以兼此选。”三月戊戌,吴人来吊祭,有司奏为答诏。帝曰:“昔汉文、光武怀抚尉佗、公孙述,皆未正君臣之仪,所以羁糜未宾也。皓遣使之始,未知国庆,但以书答之。”夏五月戊辰,诏曰:“陈留王操尚谦冲,每事辄表,非所以优崇之也。主者喻意,非大事皆使王官表上之。”壬子,骠骑将军博陵公王沈卒。六月壬申,济南王遂薨。秋七月辛巳,营太庙,致荆山之木,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缀以明珠。戊戌,谯王逊薨。丙午晦,日有蚀之。八月丙辰,省右将军官。初,帝虽从汉魏之制,既葬除服。而深衣素冠,降席撤膳,哀敬如丧者。戊辰,有司奏改服进膳,不许,遂礼终而后复吉。及太后之丧,亦如之。九月乙未,散骑常侍皇甫陶、傅玄领谏官,上书谏诤,有司奏请寝之。诏曰:“凡关言人主,人臣所至难,而苦不能听纳,自古忠臣直士之所慷慨也。每陈事出付主者,多从深刻,乃云恩贷当由主上,是何言乎?其详评议。”戊戌,有司奏:“大晋继三皇之踪,蹈舜禹之迹,应天顺时,受禅有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皆如虞遵唐故事。”奏可。冬十月丙午朔,日有蚀之。丁未,诏曰:“昔舜葬苍梧,农不易亩;禹葬成纪,市不改肆。上惟祖考清简之旨,所徙陵十里内居人,动为烦扰,一切停之。”十一月己卯,倭人来献方物。并圜丘、方丘于南、北郊,二至之祀合于二郊。罢山阳公国督军,除其禁制。己丑,追尊景帝夫人夏侯氏为景怀皇后。辛卯,迁祖祢神主于太庙。十二月,罢农官为郡县。是岁,凤皇六、青龙十、黄龙九、麒麟各一见于郡国。

  三年春正月癸丑,白龙二见于弘农渑池。丁卯,立皇子衷为皇太子。诏曰:“朕以不德,托于四海之上,兢兢祗畏,惧无以康济寓内,思与天下式明王度,正本清源,于置胤树嫡,非所先务。又近世每建太子,宽宥施惠之事,间不获已,顺从王公卿士之议耳。方今世运垂平,将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使百姓蠲多幸之虑,笃终始之行,曲惠小仁,故无取焉。咸使知闻。”三月戊寅,初令二千石得终三年丧。丁未,昼昏。罢武卫将军官。以李憙为太子太傅。太山石崩。夏四月戊午,张掖太守焦胜上言,氐池县大柳谷口有玄石一所,白画成文,实大晋之休祥,图之以献。诏以制币告于太庙,藏之天府。秋八月,罢都护将军,以其五署还光禄勋。九月甲申,诏曰:“古者以德诏爵,以庸制禄,虽下士犹食上农,外足以奉公忘私,内足以养亲施惠。今在位者禄不代耕,非所以崇化之本也。其议增吏俸。”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以太尉何曾为太保,义阳王望为太尉,司空荀顗为司徒。冬十月,听士卒遭父母丧者,非在疆场,皆得奔赴。十二月,徙宗圣侯孔震为奉圣亭侯。山阳公刘康来朝。禁星气谶纬之学。

  四年春正月辛未,以尚书令裴秀为司空。丙戌,律令成,封爵赐帛各有差。有星孛于轸。丁亥,帝耕于藉田。戊子,诏曰:“古设象刑而众不犯,今虽参夷而奸不绝,何德刑相去之远哉!先帝深愍黎元,哀矜庶狱,乃命群后,考正典刑。朕守遗业,永惟保乂皇基,思与万国以无为为政。方今阳春养物,东作始兴,朕亲率王公卿士耕藉田千亩。又律令既就,班之天下,将以简法务本,惠育海内。宜宽有罪,使得自新,其大赦天下。长吏、郡丞、长史各赐马一匹。”二月庚子,增置山阳公国相、郎中令、陵令、杂工宰人、鼓吹车马各有差。罢中军将军,置北军中候官。甲寅,以东海刘俭有至行,拜为郎。以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左仆射,东莞王伷为尚书右仆射。三月戊子,皇太后王氏崩。夏四月戊戌,太保、睢陵公王祥薨。己亥,祔葬文明皇后王氏于崇阳陵。罢振威、扬威护军官,置左右积弩将军。六月甲申朔,诏曰:“郡国守相,三载一巡行属县,必以春,此古者所以述职宣风展义也。见长吏,观风俗,协礼律,考度量,存问耆老,亲见百年。录囚徒,理冤枉,详察政刑得失,知百姓所患苦。无有远近,便若朕亲临之。敦喻五教,劝务农功,勉励学者,思勤正典,无为百家庸末,致远必泥。士庶有好学笃道,孝弟忠信,清白异行者,举而进之;有不孝敬于父母,不长悌于族党,悖礼弃常,不率法令者,纠而罪之。田畴辟,生业修,礼教设,禁令行,则长吏之能也。人穷匮,农事荒,奸盗起刑,狱烦,下陵上替,礼义不兴,斯长吏之否也。若长吏在官公廉,虑不及私,正色直节,不饰名誉者,及身行贪秽,诌黩求容,公节不立,而私门日富者,并谨察之。扬清激浊,举善弹违,此朕所以垂拱总纲,责成于良二千石也。於戏戒哉!”秋七月,太山石崩,众星西流。戊午,遣使者侯史光循行天下。己卯,谒崇阳陵。九月,青、徐、兗、豫四州大水,伊洛溢,合于河,开仓以振之。诏曰:“虽诏有所欲,及奏得可而于事不便者,皆不可隐情。”冬十月,吴将施绩入江夏,万郁寇襄阳。遣太尉义阳王望屯龙陂。荆州刺史胡烈击败郁。吴将顾容寇郁林,太守毛炅大破之,斩其交州刺史刘俊、将军修则。十一月,吴将丁奉等出芍陂,安东将军汝阴王骏与义阳王望击走之。己未,诏王公卿尹及郡国守相,举贤良方正直言之士。十二月,班五条诏书于郡国: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抚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庚寅,帝临听讼观,录廷尉洛阳狱囚,亲平决焉。扶南、林邑各遣使来献。

  五年春正月癸巳,申戒郡国计吏守相令长,务尽地利,禁游食商贩。丙申,帝临听讼观录囚徒,多所原遣。青龙二见于荥阳。二月,以雍州陇右五郡及凉州之金城、梁州之阴平置秦州。辛巳,白龙二见于赵国。青、徐、兗三州水,遣使振恤之。壬寅,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东莞王伷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丁亥,诏曰:“古者岁书群吏之能否,三年而诛赏之。诸令史前后,但简遣疏劣,而无有劝进,非黜陟之谓也。其条勤能有称尤异者,岁以为常。吾将议其功劳。”己未,诏蜀相诸葛亮孙京随才署吏。夏四月,地震。五月辛卯朔,凤皇见于赵国。曲赦交趾、九真、日南五岁刑。六月,鄴奚官督郭暠上疏陈五事以谏,言甚切直,擢为屯留令,西平人曲路伐登闻彭,言多袄谤,有司奏弃市。帝曰:“朕之过也。”舍而不问。罢镇军将军,复置左右将军官。秋七月,延群公,询谠言。九月,有星孛于紫宫。冬十月丙子,以汲郡太守王宏有政绩,赐谷千斛。十一月,追封谥皇弟兆为城阳哀王,以皇子景度嗣。十二月,诏州郡举勇猛秀异之才。

  六年春正月丁亥朔,帝临轩,不设乐。吴将丁奉入涡口,扬州刺史牵弘击走之。三月,赦五岁刑已下。夏四月,白龙二见于东莞。五月,立寿安亭侯承为南宫王。六月戊午,秦州刺史胡烈击叛虏于万斛堆,力战,死之。诏遣尚书石鉴行安西将军、都督秦州诸军事,与奋威护军田章讨之。秋七月丁酉,复陇右五郡遇寇害者租赋,不能自存者禀贷之。乙巳,城阳王景度薨。诏曰:“自泰始以来,大事皆撰录秘书,写副。后有其事,辄宜缀集以为常。”丁未,以汝阴王骏为镇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九月,大宛献汗血马,焉耆来贡方物。冬十一月,幸辟雍,行乡饮酒之礼,赐太常博士、学生帛牛酒各有差。立皇子柬为汝南王。十二月,吴夏口督、前将军孙秀帅众来奔,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会稽公。戊辰,复置镇军官。

  七年春正月丙子,皇太子冠,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匈奴帅刘猛叛出塞。二月,孙皓帅众趋寿阳,遣大司马望屯淮北以距之。三月,丙戌,司空、巨鹿公裴秀薨。癸巳,以中护军王业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珪为尚书右仆射。孙秀部将何崇帅众五千人来降。夏四月,九真太守董元为吴将虞氾所攻,军败,死之。北地胡寇金城,凉州刺史牵弘讨之。群虏内叛,围弘于青山,弘军败,死之。五月,立皇子宪为城阳王。雍、凉、秦三州饥,赦其境内殊死以下。闰月,大雩,太官减膳。诏交趾三郡、南中诸郡无出今年户调。六月,诏公卿以下举将帅各一人。辛丑,大司马义阳王望薨。大雨霖,伊、洛、河溢,流居人四千余家,杀三百余人,有诏振贷给棺。秋七月癸酉,以车骑将军贾充为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吴将陶璜等围交趾,太守杨稷与郁林太守毛炅及日南等三郡降于吴。八月丙戌,以征东大将军卫瓘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丙申,城阳王宪薨。分益州之南中四郡置宁州,曲赦四郡殊死已下。冬十月丁丑,日有蚀之。十一月丁巳,卫公姬署薨。十二月,大雪。罢中领军,并北军中候。以光禄大夫郑袤为司空。

  八年春正月,监军何桢讨匈奴刘猛,累破之,左部帅李恪杀猛而降。癸亥,帝耕于藉田。二月乙亥,禁雕文绮组非法之物。壬辰,太宰、安平王孚薨。诏内外群官举任边郡者各三人。帝与右将军皇甫陶论事,陶与帝争言,散骑常侍郑徽表请罪之。帝曰:“谠言謇谔,所望于左右也。人主常以阿媚为患,岂以争臣为损哉!徽越职妄奏,岂朕之意。”遂免徽官。夏四月,置后将军,以备四军。六月,益州牙门张弘诬其刺史皇甫晏反,杀之,传首京师。弘坐伏诛,夷三族。壬辰,大赦。丙申,诏复陇右四郡遇寇害者田租。秋七月,以车骑将军贾充为司空。九月,吴西陵督步阐来降,拜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宜都公。吴将陆抗攻阐,遣车骑将军羊祜帅众出江陵,荆州刺史杨肇迎阐于西陵,巴东监军徐胤击建平以救阐。冬十月辛未朔,日有蚀之。十二月,肇攻抗,不克而还。阐城陷,为抗所禽。

  九年春正月辛酉,司空、密陵侯郑袤薨。二月癸巳,司徒、乐陵公石苞薨。立安平亭侯隆为安平王。三月,立皇子祗为东海王。夏四月戊辰朔,日有蚀之。五月,旱。以太保何曾领司徒。六月乙未,东海王祗薨。秋七月丁酉朔,日有蚀之。吴将鲁淑围弋阳,征虏将军王浑击败之。罢五官左右中郎将、弘训太仆、卫尉、大长秋等官。鲜卑寇广宁,杀略五千人。诏聘公卿以下子女以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断婚姻。冬十月辛巳,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十一月丁酉,临宣武观大阅诸军,甲辰乃罢。

  十年春正月辛亥,帝耕于藉田。闰月癸酉,太傅、寿光公郑冲薨。己卯,高阳王珪薨。庚辰,太原王瑰薨。丁亥,诏曰:“嫡庶之别,所以辨上下,明贵贱。而近世以来,多皆内宠,登妃后之职,乱尊卑之序。自今以后,皆不得登用妾媵以为嫡正。”二月,分幽州五郡置平州。三月癸亥,日有蚀之。夏四月己未,太尉、临淮公荀顗薨。六月癸巳,临听讼观录囚徒,多所原遣。是夏,大蝗。秋七月丙寅,皇后杨氏崩。壬午,吴平虏将军孟泰、偏将军王嗣等帅众降。八月,凉州虏寇金城诸郡,镇西将军、汝阴王骏讨之,斩其帅乞文泥等。戊申,葬元皇后于峻阳陵。九月癸亥,以大将军陈骞为大尉。攻拔吴枳里城,获吴立信校尉庄祜。吴将孙遵、李承帅众寇江夏,太守嵇喜击破之。立河桥于富平津。冬十一月,立城东七里涧石桥。庚午,帝临宣武观,大阅诸军。十二月,有星孛于轸。置藉田令。立太原王子缉为高阳王。吴威北将军严聪、扬威将军严整、偏将军硃买来降。是岁,凿陕南山,决河,东注洛,以通运漕。

  咸宁元年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二月,以将士应已娶者多,家有五女者给复。辛酉,以故鄴令夏谡有清称,赐谷百斛。以奉禄薄,赐公卿以下帛有差。叛虏树机能送质请降。夏五月,下邳、广陵大风,拔木,坏庐舍。六月,鲜卑力微遣子来献。吴人寇江夏。西域戊己校尉马循讨叛鲜卑,破之,斩其渠帅。戊申,置太子詹事官。秋七月甲申晦,日有蚀之。郡国螟。八月壬寅,沛王子文薨。以故太傅郑冲、太尉荀顗、司徒石苞、司空裴秀、骠骑将军王沈、安平献王孚等及太保何曾、司空贾充、太尉陈骞、中书监荀勖、平南将军羊祜、齐王攸等皆列于铭飨。九月甲子,青州螟,徐州大水。冬十月乙酉,常山王殷薨。癸巳,彭城王权薨。十一月癸亥,大阅于宜武观,至于己巳。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庙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是月大疫,洛阳死者大半。封裴頠为钜鹿公。

  二年春正月,以疾疫废朝。赐诸散吏至于士卒丝各有差。二月丙戌,河间王洪薨。甲午,赦五岁刑以下。东夷八国归化。并州虏犯塞,监并州诸军事胡奋击破之。初,燉煌太守尹璩卒,州以燉煌令梁澄领太守事。议郎令狐丰废澄,自领郡事。丰死,弟宏代之。至是,凉州刺史杨欣斩宏,传首洛阳。先是,帝不豫,及瘳,群臣上寿。诏曰:“每念顷遇疫气死亡,为之怆然。岂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艰邪?诸上礼者皆绝之。”夏五月,镇西大将军、汝阴王骏讨北胡,斩其渠帅吐敦。立国子学。庚午,大雩。六月癸丑,荐荔支于太庙。甲戌,有星孛于氐。自春旱,至于是月始雨。吴京下督孙楷帅众来降,以为车骑将军,封丹阳侯。白龙二见于新兴井中。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吴临平湖自汉末壅塞,至是自开。父老相传云:“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癸丑,安平王隆薨。东夷十七国内附。河南、魏郡暴水,杀百余人,诏给棺。鲜卑阿罗多等寇边,西域戊己校尉马循讨之,斩首四千余级,获生九千余人,于是来降。八月庚辰,河东、平阳地震。己亥,以太保何曾为太傅,太尉陈骞为大司马,司空贾充为太尉,镇军大将军齐王攸为司空。有星孛于太微,九月又孛于翼。丁未,起太仓于城东,常平仓于东西市。闰月,荆州五郡水,流四千余家。冬十月,以汝阴王骏为征西大将军,平南将军羊祜为征南大将军。丁卯,立皇后杨氏,大赦,赐王公以下及于鳏寡各有差。十一月,白龙二见于梁国。十二月,征处士安定皇甫谧为太子中庶子,封后父镇军将军杨骏为临晋侯。是月,以平州刺史傅询、前广平太守孟桓清白有闻,询赐帛二百匹,桓百匹。

  三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蚀之。立皇子裕为始平王,安平穆王隆弟敦为安平王。诏曰:“宗室戚属,国之枝叶,欲令奉率德义,为天下式。然处富贵而能慎行者寡,召穆公纠合兄弟而赋《棠棣》之诗,此姬氏所以本枝百世也。今以卫将军、扶风王亮为宗师,所当施行,皆咨之于宗师也。”庚寅,始平王裕薨。有星孛于西方。使征北大将军卫讠雚讨鲜卑力微。三月,平虏护军文淑讨叛虏树机能等,破之。有星孛于胃。乙未,帝将射雉,虑损麦苗而止。夏五月戊子,吴将邵凯、夏祥帅众七千余人来降。六月,益、梁八郡水,杀三百余人,没邸阁别仓。秋七月,以都督豫州诸军事王浑为都督扬州诸军事。中山王睦以罪废为丹水侯。八月癸亥,徙扶风王亮为汝南王,东莞王伷为琅邪王,汝阴王骏为扶风王,琅邪王伦为赵王,渤海王辅为太原王,太原王颙为河间王,北海王陵为任城王,陈王斌为西河王,汝南王柬为南阳王,济南王耽为中山王,河间王威为章武王。立皇子玮为始平王,允为濮阳王,该为新都王,遐为清河王,钜平侯羊祜为南城侯。以汝南王亮为镇南大将军。大风拔树,暴寒且冰,郡国五陨霜,伤谷。九月戊子,以左将军胡奋为都督江北诸军事。兗、豫、徐、青、荆、益、梁七州大水,伤秋稼,诏振给之。立齐王子蕤为辽东王,赞为广汉王。冬十一月丙戌,帝临宣武观大阅,至于壬辰。十二月,吴将孙慎入江夏、汝南,略千余家而去。是岁,西北杂虏及鲜卑、匈奴、五溪蛮夷、东夷三国前后十余辈,各帅种人部落内附。

  四年春正月庚午朔,日有蚀之。三月甲申,尚书左仆射卢钦卒。辛酉,以尚书右仆射山涛为尚书左仆射。东夷六国来献。夏四月,蚩尤旗见于东井。六月丁未,阴平、广武地震,甲子又震。凉州刺史杨欣与虏若罗拔能等战于武威,败绩,死之。弘训皇后羊氏崩。秋七月己丑,祔葬景献皇后羊氏于峻平陵。庚寅,高阳王缉薨。癸巳,范阳王绥薨。荆、扬郡国二十皆大水。九月,以大傅何曾为太宰。辛巳,以尚书令李胤为司徒。冬十月,以征北大将军卫瓘为尚书令。扬州刺史应绰伐吴皖城,斩首五千级,焚谷米百八十万斛。十一月辛巳,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帝以奇技异服典礼所禁,焚之于殿前。甲申,敕内外敢有犯者罪之。吴昭武将军刘翻、厉武将军祖始来降。辛卯,以尚书杜预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羊祜卒。十二月乙未,西河王斌薨。丁未,太宰郎陵公何曾薨。是岁,东夷九国内附。

  五年春正月,虏帅树机能攻陷凉州。乙丑,使讨虏护军武威太守马隆击之。二月甲午,白麟见于平原。三月,匈奴都督拔弈虚帅部落归化。乙亥,以百姓饥馑,减御膳之半。有星孛于柳。夏四月,又孛于女御。大赦,降除部曲督以下质任。丁亥,郡国八雨雹,伤秋稼,坏百姓庐舍。秋七月,有星孛于紫宫。九月甲午,麟见于河南。冬十月戊寅,匈奴余渠都督独雍等帅部落归化。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余万言,藏于秘府。十一月,大举伐吴,遣镇军将军、琅邪王伷出涂中,安东将军王浑出江西,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镇南大将军杜预出江陵,龙骧将军王浚、广武将军唐彬率巴蜀之卒浮江而下,东西凡二十余万。以太尉贾充为大都督,行冠军将军杨济为副,总统众军。十二月,马隆击叛虏树机能,大破,斩之,凉州平。肃慎来献楛矢石砮。

  太康元年春正月己丑朔,五色气冠日。癸丑,王浑克吴寻阳赖乡诸城,获吴武威将军周兴。二月戊午,王浚、唐棼等克丹阳城。庚申,又克西陵,杀西陵都督、镇军将军留宪,征南将军成璩,西陵监郑广。壬戌,浚又克夷道乐乡城,杀夷道监陆晏、水军都督陆景。甲戌,杜预克江陵,斩吴江陵督王延;平南将军胡奋克江安。于是诸军并进,乐乡、荆门诸戍相次来降。乙亥,以浚为都督益、梁二州诸军事,复下诏曰:“浚、彬东下,扫除巴丘,与胡奋、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顺流长鹜,直造秣陵,与奋、戎审量其宜。杜预当镇静零、桂,怀辑衡阳。大兵既过,荆州南境固当传檄而定,预当分万人给浚,七千给彬。夏口既平,奋宜以七千人给浚。武昌既了,戎当以六千人增彬。太尉充移屯项,总督诸方。”浚进破夏口、武昌,遂泛舟东下,所至皆平。王浑、周浚与吴丞相张悌战于版桥,大败之,斩悌及其将孙震、沈莹,传首洛阳。孙皓穷蹙请降,送玺绶于琅邪王伷。三月壬申,王浚以舟师至于建鄴之石头,孙皓大惧,面缚舆榇,降于军门。浚杖节解缚焚榇,送于京都。收其图籍,得州四,郡四十三,县三百一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三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其牧守下皆因吴所置,除其苛政,示之简易,吴人大悦。乙酉大赦,改元,大酺五日,恤孤老困穷。夏四月,河东、高平雨雹,伤秋稼。遣兼侍中张侧、黄门侍郎硃震分使扬越,尉其初附。白麟见于顿丘。三河、魏郡、弘农雨雹,伤宿麦。五月辛亥,封孙皓为归命侯,拜其太子为中郎,诸子为郎中。吴之旧望,随才擢叙。孙氏大将战亡之家徙于寿阳,将吏渡江复十年,百姓及百工复二十年。丙寅,帝临轩大会,引皓升殿,群臣咸称万岁。丁卯,荐酃渌酒于太庙。郡国六雹,伤秋稼。庚午,诏诸士卒年六十以上罢归于家。庚辰,以王浚为辅国大将军、襄阳侯,杜预当阳侯,王戎安丰侯,唐彬上庸侯,贾充、琅邪王伷以下增封。于是论功行封,赐公卿以下帛各有差。六月丁丑,初置翊军校尉官。封丹水侯睦为高阳王。甲申,东夷十国归化。秋七月,虏轲成泥寇西平、浩亹,杀督将以下三百余人。东夷二十国朝献。庚寅,以尚书魏舒为尚书右仆射。八月,车师前部遣子入侍。己未,封皇弟延祚为乐平王。白龙三见于永昌。九月,群臣以天下一统,屡请封禅,帝谦让弗许。冬十月丁巳,除五女复。十二月戊辰,广汉王赞薨。

  二年春二月,淮南、丹阳地震。三月丙申,安平王敦薨。赐王公以下吴生口各有差。诏选孙皓妓妾五千人入宫。东夷五国朝献。夏六月,东夷五国内附。郡国十六雨雹,大风拔树,坏百姓庐舍。江夏、泰山水,流居人三百余家。秋七月,上党又暴风雨雹,伤秋稼。八月,有星孛于张。冬十月,鲜卑慕容廆寇昌黎。十一月壬寅,大司马陈骞薨。有星孛于轩辕。鲜卑寇辽西,平州刺史鲜于婴讨破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罢秦州,并雍州。甲午,以尚书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三月,安北将军严询败鲜卑慕容廆于昌黎,杀伤数万人。夏四月庚午,太尉、鲁公贾充薨。闰月丙子,司徒、广陆侯李胤薨。癸丑,白龙二见于济南。秋八月,罢平州、宁州刺史三年一入奏事。九月,东夷二十九国归化,献其方物。吴故将莞恭、帛奉举兵反,攻害建鄴令,遂围扬州,徐州刺史嵇喜讨平之。冬十二月甲申,以司空齐王攸为大司马、督青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琅邪王伷为抚军大将军,汝南王亮为太尉,光禄大夫山涛为司徒,尚书令卫瓘为司空。丙申,诏四方水旱甚者无出田租。

  四年春正月甲申,以尚书右仆射魏舒为尚书左仆射,下邳王晃为尚书右仆射。戊午,司徒山涛薨。二月己丑,立长乐亭侯寔为北海王。三月辛丑朔,日有蚀之。癸丑,大司马齐王攸薨。夏四月,任城王陵薨。五月己亥,大将军、琅邪王伷薨。徙辽东王蕤为东莱王。六月,增九卿礼秩。牂柯獠二千余落内属。秋七月壬子,以尚书右仆射、下邳王晃为都督青州诸军事。丙寅,衮州大水,复田租。八月,鄯善国遣子人侍,假其归义侯。以陇西王泰为尚书右仆射。冬十一月戊午,新都王该薨。以尚书左仆射魏舒为司徒。十二月庚午,大阅于宣武观。是岁,河南及荆州、扬州大水。

  五年春正月己亥,青龙二见于武库井中。二月丙寅,立南宫王子玷为长乐王。壬辰,地震。夏四月,任城、鲁国池水赤如血。五月丙午,宣帝庙梁折。六月,初置黄沙狱。秋七月戊申,皇子恢薨。任城、梁国、中山雨雹,伤秋稼。减天下户课三分之一。九月,南安大风折木。郡国五大水,陨霜,伤秋稼。冬十一月甲辰,太原王辅薨。十二月庚午,大赦。林邑、大秦国各遣使来献。闰月,镇南大将军、当阳侯杜预卒。

  六年春正月庚申朔,以比岁不登,免租贷宿负。戊辰,以征南大将军王浑为尚书左仆射,尚书褚契都督扬州诸军事,扬济都督荆州诸军事。三月,郡国六陨霜,伤桑麦。夏四月,扶南等十国来献,参离四千余落内附。郡国四旱,十大水,坏百姓庐舍。秋七月,巴西地震。八月丙戌朔,日有蚀之。减百姓绵绢三分之一。白龙见于京兆。以镇军大将军王浚为抚军大将军。九月丙子,山阳公刘康薨。冬十月,南安山崩,水出。南阳郡获两足兽。龟兹、焉耆国遣子人侍。十二月甲申,大阅于宣武观,旬日而罢。庚寅,抚军大将军、襄阳侯王浚卒。

  七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蚀之。乙卯,诏曰:“比年灾异屡发,日蚀三朝,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夏五月,郡国十三旱。鲜卑慕容廆寇辽东。秋七月,硃提山崩,犍为地震。八月,东夷十一国内附。京兆地震。九月戊寅,骠骑将军、扶风王骏薨。郡国八大水。冬十一月壬子,以陇西王泰都督关中诸军事。十二月,遣侍御史巡遭水诸郡。出后宫才人、妓女以下三百七十人归于家。始制大臣听终丧三年。己亥,河阴雨赤雪二顷。是岁,扶南等二十一国、马韩等十一国遣使来献。

  八年春正月戊申朔,日有蚀之。太庙殿陷。三月乙丑,临商观震。夏四月,齐国、天水陨霜,伤麦。六月,鲁国大风,拔树木,坏百姓庐舍。郡国八大水。秋七月,前殿地陷,深数丈,中有破船。八月,东夷二国内附。九月,改营太庙。冬十月,南康平固县吏李丰反,聚众攻郡县,自号将军。十一月,海安令萧辅聚众反。十二月,吴兴人蒋迪聚党反,围阳羡县,州郡捕讨,皆伏诛。南夷扶南、西域康居国各遣使来献。是岁,郡国五地震。

  九年春正月壬申朔,日有蚀之。诏曰:“兴化之本,由政平讼理也。二千石长吏不能勤恤人隐,而轻挟私故,兴长刑狱,又多贪浊,烦挠百姓。其敕刺史二千石纠其秽浊,举其公清,有司议其黜陟。令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江东四郡地震。二月,尚书右仆射、阳夏侯胡奋卒,以尚书硃整为尚书右仆射。三月丁丑,皇后亲桑于西郊,赐帛各有差。壬辰,初并二社为一。夏四月,江南郡国八地震;陇西陨霜,伤宿麦。五月,义阳王奇有罪,黜为三纵亭侯。诏内外群官举守令之才。六月庚子朔,日有蚀之。徙章武王威为义阳王。郡国三十二大旱,伤麦。秋八月壬子,星陨如雨。诏郡国五岁刑以下决遣,无留庶狱。九月,东夷七国诣校尉内附。郡国二十四螟。冬十二月癸卯,立河间平王洪子英为章武王。戊申,青龙、黄龙各一见于鲁国。

  十年夏四月,以京兆太守刘霄、阳平太守梁柳有政绩,各赐谷千斛。郡国八陨霜。太庙成。乙巳,迁神主于新庙,帝迎于道左,遂袷祭。大赦,文武增位一等,作庙者二等。丁未,尚书右仆射、广兴侯硃整卒。癸丑,崇圣殿灾。五月,鲜卑慕容廆来降,东夷十一国内附。六月庚子,山阳公刘瑾薨。复置二社。冬十月壬子,徙南宫王承为武邑王。十一月丙辰,守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荀勖卒。帝疾瘳,赐王公以下帛有差。含章殿鞠室火。甲申,以汝南王亮为大司马、大都督、假黄钺。改封南阳王柬为秦王,始平王玮为楚王,濮阳王允为淮南王,并假节之国,各统方州军事。立皇子乂为长沙王,颍为成都王,晏为吴王,炽为豫章王,演为代王,皇孙遹为广陵王。立濮阳王子迪为汉王,始平王子仪为毗陵王,汝南王次子羕为西阳公。徙扶风王暢为顺阳王,暢弟歆为新野公,琅邪王觐弟澹为东武公,繇为东安公,漼为广陵公,卷为东莞公。改诸王国相为内史。十二月庚寅,太庙梁折。是岁,东夷绝远三十余国、西南夷二十余国来献。壬戌,虏奚轲男女十万口来降。

  太熙元年春正月辛酉朔,改元。乙巳,以尚书左仆射王浑为司徒,司空卫瓘为太保。二月辛丑,东夷七国朝贡。琅邪王觐薨。三月甲子,以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夏四月辛丑,以侍中车骑将军杨骏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己酉,帝崩于含章殿,时年五十五,葬峻阳陵,庙号世祖。

  帝宇量弘厚,造次必于仁恕;容纳谠正,未尝失色于人;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故得抚宁万国,绥静四方。承魏氏奢侈革弊之后,百姓思古之遗风,乃厉以恭俭,敦以寡欲。有司尝奏御牛青丝纼断,诏以青麻代之。临朝宽裕,法度有恆。高阳许允既为文帝所杀,允子奇为太常丞。帝将有事于太庙,朝议以奇受害之门,不欲接近左右,请出为长史。帝乃追述允夙望,称奇之才,擢为祠部郎,时论称其夷旷。平吴之后,天下乂安,遂怠于政术,耽于游宴,宠爱后党,亲贵当权,旧臣不得专任,彝章紊废,请谒行矣。爰至未年,知惠帝弗克负荷,然恃皇孙聪睿,故无废立之心。复虑非贾后所生,终致危败,遂与腹心共图后事。说者纷然,久而不定,竟用王佑之谋,遣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关中,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以强帝室。又恐杨氏之逼,复以佑为北军中候,以典禁兵。既而寝疾弥留,至于大渐,佐命元勋,皆已先没,群臣惶惑,计无所从。会帝小差,有诏以汝南王亮辅政,又欲令朝士之有名望年少者数人佐之,杨骏秘而不宣。帝复寻至迷乱,杨后辄为诏以骏辅政,促亮进发。帝寻小间,问汝南王来未,意欲见之,有所付托。左右答言未至,帝遂困笃。中朝之乱,实始于斯矣。

  制曰:武皇承基,诞膺天命,握图御宇,敷化导民,以佚代劳。以治易乱。绝缣綸之贡,去雕琢之饰,制奢俗以变俭约,止浇风而反淳朴。雅好直言,留心采擢,刘毅、裴楷以质直见容,嵇绍、许奇虽仇雠不弃。仁以御物,宽而得众,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焉。于是民和俗静,家给人足,聿修武用,思启封疆。决神算于深衷,断雄图于议表。马隆西伐,王浚南征,师不延时,獯虏削迹,兵无血刃,扬越为墟。通上代之不通,服前王之未服。祯祥显应,风教肃清,天人之功成矣,霸王之业大矣。虽登封之礼,让而不为,骄泰之心,因斯而起。见土地之广,谓万叶而无虞;睹天下之安,谓千年而永治。不知处广以思狭,则广可长广;居治而忘危,则治无常治。加之建立非所,委寄失才,志欲就于升平,行先迎于祸乱。是犹将适越者指沙漠以遵途,欲登山者涉舟航而觅路,所趣逾远,所尚转难,南北倍殊,高下相反,求其至也,不亦难乎!况以新集易动之基,而无久安难拔之虑,故贾充凶竖,怀奸志以拥权;杨骏豺狼,苞祸心以专辅。及乎宫车晚出,谅闇未周,籓翰变亲以成疏,连兵竞灭其本;栋梁回忠而起伪,拥众各举其威。曾未数年,网纪大乱,海内版荡,宗庙播迁。帝道王猷,反居文身之俗;神州赤县,翻成被发之乡。弃所大以资人,掩其小而自托,为天下笑,其故何哉?良由失慎于前,所以贻患于后。且知子者贤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则家亡,臣不忠则国乱;国乱不可以安也,家亡不可以全也。是以君子防其始,圣人闲其端。而世祖惑荀勖之奸谋,迷王浑之伪策,心屡移于众口,事不定于己图。元海当除而不除,卒令扰乱区夏;惠帝可废而不废,终使倾覆洪基。夫全一人者德之轻,拯天下者功之重,弃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况乎资三世而成业,延二孽以丧之,所谓取轻德而舍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圣贤之道,岂若斯乎!虽则善始于初,而乖令终于末,所以殷勤史策,不能无慷慨焉。

卷四

  孝惠皇帝讳衷,字正度,武帝第二子也。泰始三年,立为皇太子,时年九岁。太熙元年四月己酉,武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为永熙。尊皇后杨氏曰皇太后,立妃贾氏为皇后。夏五月辛未,葬武皇帝于峻阳陵。丙子。增天下位一等,预丧事者二等,复租调一年,二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以太尉杨骏为太傅,辅政。秋八月壬午,立广陵王遹为皇太子,以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子太傅,卫将军杨济为太子太保。遣南中郎将石崇、射声校尉胡奕、长水校尉赵俊、扬烈将军赵欢将屯兵四出。冬十月辛酉,以司空石鉴为太尉,前镇西将军、陇西王泰为司空。

  永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临朝,不设乐。诏曰:“朕夙遭不造,淹恤在疚。赖祖宗遗灵,宰辅忠贤,得以眇身托于群后之上,昧于大道,不明于训,战战兢兢,夕惕若厉。乃者哀迷之际,三事股肱,惟社稷之重,率遵翼室之典,犹欲长奉先皇之制,是以有永熙之号。然日月逾迈,已涉新年,开元易纪,礼之旧章。其改永熙二年为永平元年。”又诏子弟及郡官并不得谒陵。丙午,皇太子冠,丁未,见于太庙。二月甲寅,赐王公已下帛各有差。癸酉,镇南将军楚王玮、镇东将军淮南王允来朝。戊寅,复置秘书监官。三月辛卯,诛太傅杨骏,骏弟卫将军珧,太子太保济,中护军张劭,散骑常侍段广、杨邈。左将军刘预,河同尹李斌,中书令符俊,东夷校尉文淑,尚书武茂,皆夷三族。壬辰,大赦,改元。贾后矫诏废皇太后为庶人,徙于金墉城,告于天地宗庙。诛太后母庞氏。壬寅,征大司马、汝南王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辅政。以秦王柬为大将军,东平王楙为抚军大将军,镇南将军、楚王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下邳王晃为尚书令,东安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封东安王。督将侯者千八十一人。庚戌,免东安王繇及东平王楙,繇徙带方。夏四月癸亥,以征东将军、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关西诸军事,太子少傅阮垣为平东将军、监青徐二州诸军事。己巳,以太子太傅王戎为尚书右仆射。五月甲戌,毗陵王轨薨。壬午,除天下户调绵绢,赐孝悌、高年、鳏寡、力田者帛,人三匹。六月,贾后矫诏使楚王玮杀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菑阳公卫瓘。乙丑,以玮擅害亮、瓘,杀之。曲赦洛阳。以广陵王师刘寔为太子太保,司空、陇西王泰录尚书事。秋七月,分扬州、荆州十郡为江州。八月庚申,以赵王伦为征东将军、都督徐兗二州诸军事;河间王颙为北中郎将,镇鄴;太子太师何劭为都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徙长沙王乂为常山王。己巳,进西阳公羕爵为王。辛未,立陇西世子越为东海王。九月甲午,大将军、秦王柬薨。辛丑,徵征西大将军、梁王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以赵王伦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冬十二月辛酉,京师地震。是岁,东夷十七国、南夷二十四部并诣校尉内附。

  二年春二月己酉,贾后弑皇太后于金墉城。秋八月壬子,大赦。九月乙酉,中山王耽薨。冬十一月,大疫。是岁,沛国雨雹,伤麦。

  三年夏四月,荥阳雨雹。六月,弘农郡雨雹,深三尺。冬十月,太原王泓薨。

  四年春正月丁酉朔,侍中、太尉、安昌公石鉴薨。夏五月,蜀郡山移,淮南寿春洪水出,山崩地陷,坏城府及百姓庐舍。匈奴郝散反,攻上党,杀长吏。六月,寿春地大震,死者二十余家。上庸郡山崩,杀二十余人。秋八月,郝散帅众降,冯翊都尉杀之。上谷居庸、上庸并地陷裂,水泉涌出,人有死者。大饥。九月丙辰,赦诸州之遭地灾者。甲午,枉矢东北竟天。是岁,京师及郡国八地震。

  五年夏四月,彗星见于西方,孛于奎,至轩辕。六月,金城地震。东海雨雹,深五寸。秋七月,下邳暴风,坏庐舍。九月,雁门、新兴、太原、上党大风,伤禾稼。冬十月,武库火,焚累代之宝。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库,大调兵器。丹杨雨雹。有石生于京师宜年里。是岁,荆、扬、兗、豫、青、徐等六州大水,诏遣御史巡行振贷。

  六年春正月,大赦。司空、下邳王晃薨。以中书监张华为司空,大尉、陇西王泰为尚书令,卫将军、梁王肜为太子太保。丁丑,地震。三月,东海陨霜,伤桑麦。彭城吕县有流血,东西百余步。夏四月,大风。五月,荆、扬二州大水。匈奴郝散弟度元帅冯翊、北地马兰羌、庐水胡反,攻北地,太守张损死之。冯翊太守欧阳建与度元战,建败绩。徵征西大将军、赵王伦为车骑将军,以太子太保、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镇关中。秋八月,雍州刺史解系又为度元所破。秦雍氐、羌悉叛,推氐帅齐万年僭号称帝,围泾阳。冬十月乙未,曲赦雍、凉二州。十一月丙子,遣安西将军夏侯俊、建威将军周处等讨万年,梁王肜屯好畤。关中饥,大疫。

  七年春正月癸丑,周处及齐万年战于六陌,王师败绩,处死之。夏五月,鲁国雨雹。秋七月,雍、梁州疫。大旱,陨霜,杀秋稼。关中饥,米斛万钱。诏骨肉相卖者不禁。丁丑,司徒、京陵公王浑薨。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八年春正月丙辰,地震。诏发仓禀,振雍州饥人。三月壬戌,大赦。夏五月,郊禖石破为二。秋九月,荆、豫、扬、徐、冀等五州大水。雍州有年。

  九年春正月,左积弩将军孟观伐氐,战于中亭,大破之,获齐万年。徵征西大将军、梁王肜录尚书事。以北中郎将、河间王颙为镇西将军,镇关中;成都王颍为镇北大将军,镇鄴。夏四月,鄴人张承基等妖言署置,聚党数千。郡县逮捕,皆伏诛。六月戊戌,太尉、陇西王泰薨。秋八月,以尚书裴頠为尚书仆射。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蚀之。京师大风,发屋折木。十二月壬戌,废皇太子遹为庶人,及其三子幽于金墉城,杀太子母谢氏。

  永康元年春正月癸亥朔,大赦,改元。己卯,日有蚀之。丙子,皇孙霖卒。二月丁酉,大风,飞沙拔木。三月,尉氏雨血,妖星见于南方。癸未,贾后矫诏害庶人遹于许昌。夏四月辛卯,日有蚀之。癸巳,梁王肜、赵王伦矫诏废贾后为庶人,司空张华、尚书仆射裴頠皆遇害,侍中贾谧及党与数十人皆伏诛。甲午,伦矫诏大赦,自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如宣文辅魏故事,追复故皇太子位。丁酉,以梁王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淮南王允为骠骑将军。己亥,赵王伦矫诏害贾庶人于金墉城。五月己巳,立皇孙臧为皇太孙,尚为襄阳王。六月壬寅,葬怀愍太子于显平陵。抚军将军、清河王遐薨。癸卯,震崇阳陵标。秋八月,淮南王允举兵讨赵王伦,不克,允及其二子秦王郁、汉王迪皆遇害。曲赦洛阳。平东将军、彭城王植薨。改封吴王晏为宾徒县王。以齐王冏为平东将军,镇许昌;光禄大夫陈准为太尉、录尚书事。九月,改司徒为丞相,以梁王肜为之。冬十月,黄务四塞。十一月戊午,大风飞沙石,六日乃止。甲子,立皇后羊氏,大赦,大酺三日。十二月,彗星见于东方。益州刺史赵廞与洛阳流人李庠害成都内史耿胜、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陈总,据成都反。

  永宁元年春正月乙丑,赵王伦篡帝位。丙寅,迁帝于金墉城,号曰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宫。废皇太孙臧为濮阳王。五星经天,纵横无常。癸酉,伦害濮阳王臧。洛阳流人李特杀赵廞,传首京师。三月,平东将军、齐王冏起兵以讨伦,传檄州郡,屯于阳翟。征北大将军、成都王颖,征西大将军、河间王颙,常山王乂,豫州刺史李毅,兗州刺史王彦,南中朗将、新野公歆,皆举兵应之,众数十万。伦遣其将闾和出伊阙,张泓、孙辅出堮坂以距冏,孙会、士猗、许超出黄桥以距颍。及颖将赵骧、石超战于溴水,会等大败,弃军走。闰月丙戌朔,日有蚀之。夏四月,岁星昼见。冏将何勖等击张泓于阳翟,大破之,斩孙辅等。辛酉,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淮陵王漼勒兵入宫,禽伦党孙秀、孙会、许超、士猗、骆休等,皆斩之。逐伦归第,即日乘舆反正。群臣顿首谢罪,帝曰:“非诸卿之过也。癸亥,诏曰:“朕以不德,纂承皇统,远不能光济大业,靖绥四方;近不能开明刑威,式遏奸宄,至使逆臣孙秀敢肆凶虐,窥间王室,遂奉赵王伦饕据天位。镇东大将军、齐王冏,征北大将军、成都王颖,征西大将军、河间王颙,并以明德茂亲,忠规允著,首建大策,匡救国难。尚书漼共立大谋,左卫将军王舆与群公卿士,协同谋略,亲勒本营,斩秀及其二子。前赵王伦为秀所误,与其子等已诣金墉迎朕幽宫,旋轸阊阖。岂在予一人独飨其庆,宗庙社稷实有赖焉。”于是大赦,改元,孤寡赐谷五斛,大酺五日。诛赵王伦、义阳王威、九门侯质等及伦之党与。五月,立襄阳王尚为皇太孙。六月戌辰,大赦,增吏位二等。复封宾徒王晏为吴王。庚午,东莱王蕤、左卫将军王舆谋废齐王冏,事泄,蕤废为庶人,舆伏诛,夷三族。甲戌,以齐王冏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成都王颍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河间王颙为太尉。罢丞相,复置司徒官。已卯,以梁王肜为太宰,领司徒。封齐王冏功臣葛牟平公,路季小黄公,卫毅平阴公,刘真安乡公,韩泰封丘公。秋七月甲午,立吴王晏子国为汉王,复封常山王乂为长沙王。八月,大赦。戊辰,原徙边者。益州刺史罗尚讨羌,破之,己巳,徙南平王祥为宜都王。下邳王韡薨。以东平王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九月,追东安王繇复其爵。丁丑,封楚王玮子范为襄阳王。冬十月,流人李特反于蜀。十二月,司空何劭薨。封齐王冏子冰为乐安王,英为济阳王,超为淮南王。是岁,郡国十二旱,六蝗。

  太安元年春正月庚子,安东将军、谯王随薨。三月癸卯,赦司、冀、兗、豫四州。皇太孙尚薨。夏四月,彗星昼见。五月;乙酉,侍中、太宰、领司徒、梁王肜薨。以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太傅。太尉、河间王颙遣将衙博击李特于蜀,为特所败。特遂陷梓潼、巴西,害广汉太守张微,自号大将军。癸卯,以清河王遐子覃为皇太子,赐孤寡帛,大酺五日。以齐王冏为太师,东海王越为司空。秋七月,兗、豫、徐、冀等四州大水。冬十月,地震。十二月丁卯,河间王颙表齐王冏窥伺神器,有无君之心,与成都王颍、新野王歆、范阳王虓同会洛阳,请废冏还第。长沙王乂奉乘舆屯南止车门,攻冏,杀之,幽其诸子于金墉城,废冏弟北海王寔。大赦,改元。以长沙王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封东莱王蕤子照为齐王。

  二年春正月甲子朔,赦五岁刑。三月,李特攻陷益州。荆州刺史宋岱击特,斩之,传首京师。夏四月,特子雄复据益州。五月,义阳蛮张昌举兵反,以山都人丘沈为主,改姓刘氏,伪号汉,建元神凤,攻破郡县,南阳太守刘彬,平南将军羊尹,镇南大将军、新野王歆并遇害。六月,遣荆州刺史刘弘等讨张昌于方城,王师败绩。秋七月,中书令卞粹、侍中冯荪、河南尹李含等贰于长沙王乂,乂疑而害之。张昌陷江南诸郡,武陵太守贾隆、零陵太守孔纮、豫章太守阎济、武昌太守刘根皆遇害。昌别帅石冰寇扬州,刺史陈徽与战,大败,诸郡尽没。临淮人封云举兵应之,自阜陵寇徐州。八月,河间王颙、成都王颖举兵讨长沙王乂,帝以乂为大都督,帅军御之。庚申,刘弘及张昌战于清水,斩之。颙遣其将张方,颍遣其将陆机、牵秀、石超等来逼京师。乙丑,帝幸十三里桥,遣将军皇甫商距方于宜阳。己巳,帝旋军于宣武。庚午,舍于石楼。天中裂,无云而雷。九月丁丑,帝次于河桥。壬午,皇甫商为张方所败。甲申,帝军于芒山。丁亥,幸偃师。辛卯,舍于豆田。癸巳,尚书右仆射、兴晋侯羊玄之卒。帝旋于城东。丙申,进军缑氏,击牵秀,走之。大赦。张方入京城,烧清明、开阳二门,死者万计。石超逼乘舆于缑氏。冬十月壬寅,帝旋于宫。石超焚缑氏,服御无遗。丁未,破牵秀、范阳王虓于东阳门外。戊申,破陆机于建春门,石超走,斩其大将贾崇等十六人,悬首铜驼街。张方退屯十三里桥。十一月辛巳,星昼陨,声如雷。师王攻方垒,不利。方决千金堨,水碓皆涸。乃发王公奴婢手舂给兵禀,一品已下不从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从役。又发奴助兵,号为四部司马。公私穷踧,米石万钱。诏命所至,一城而已。壬寅夜,赤气竟天,隐隐有声。丙辰,地震。癸亥,东海王越执长沙王乂,幽于金墉城,寻为张方所害。甲子,大赦。丙寅,扬州秀才周、前南平内史王矩、前吴兴内史顾秘起义军以讨石冰。冰退,自临淮趣寿阳。征东将军刘准遣广陵度支陈敏击冰。李雄自郫城攻益州刺史罗尚,尚委城而遁,雄尽有成都之地。封鲜卑段勿尘为辽西公。

  永兴元年春正月丙午,尚书令乐广卒。成都王颖自鄴讽于帝,乃大赦,改元为永安。帝逼于河间王颙,密诏雍州刺史刘沈、秦州刺史皇甫重以讨之。沈举举兵攻长安,为颙所败。张方大掠洛中,还长安。于是军中大馁,人相食。以成都王颖为丞相。颖遣从事中郎盛夔等以兵五万屯十二城门,殿中宿所忌者,颍皆杀之,以三部兵代宿卫。二月乙酉,废皇后羊氏,幽于金墉城,黜皇太子覃复为清河王。三月,陈敏攻石冰,斩之,扬、徐二州平。河间王颙表请立成都王颖为太弟。戊申,诏曰:“朕以不德,纂承鸿绪,于兹十有五载。祸乱滔天,奸逆仍起,至乃幽废重宫,宗庙圮绝。成都王颖温仁惠和,克平暴乱。其以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承相如故。”大赦,赐鳏寡高年帛三匹,大酺五日。丙辰,盗窃太庙服器。以太尉颙为太宰,太傅刘实为太尉。六月,新作三城门。秋七月丙申朔,右卫将军陈以诏召百僚入殿中,因勒兵讨成都王颖。戊戌,大赦,复皇后羊氏及皇太子覃。己亥,司徒王戎、东海王越、高密王简、平昌公模、吴王晏、豫章王炽、襄阳王范、右仆射荀籓等奉帝北征,至安阳,众十余万,颖遣其将石超距战。己未,六军败绩于荡阴,矢及乘舆,百官分散,侍中嵇绍死之。帝伤颊,中三矢,亡六玺。帝遂幸超军,馁甚,超进水,左右奉秋桃。超遣弟熙奉帝之鄴,颖帅群官迎谒道左。帝下舆涕泣,其夕幸于颖军。颖府有九锡之仪,陈留王送貂蝉文衣鹖尾,明日,乃备法驾幸于鄴,唯豫章王炽、司徒王戎、仆射荀籓从。庚申,大赦,改元为建武。八月戊辰,颖杀东安王繇。张方复入洛阳,废皇后羊氏及皇太子覃。匈奴左贤王刘元海反于离石,自号大单于。安北将军王浚遣乌丸骑攻成都王颖于鄴,大败之。颖舆帝单车走洛阳,服御分散,仓卒上下无赍,侍中黄门被囊中赍私钱三千,诏贷用。所在买饭以供,宫人止食于道中客舍。宫人有持升余粇米饭及燥蒜盐豉以进帝,帝啖之,御中黄门布被。次获嘉,市粗米饭,盛以瓦盆,帝啖两盂。有老父献蒸鸡,帝受之。至温,将谒陵,帝丧履,纳从者之履,下拜流涕,左右皆歔欷。及济河,张方帅骑三千,以阳燧青盖车奉迎。方拜谒,帝躬止之。辛巳,大赦,赏从者各有差。冬十一月乙未,方请帝谒庙,因劫帝幸长安。方以所乘车入殿中,帝驰避后园竹中。方逼帝升车,左右中黄门鼓吹十二人步从,唯中书监卢志侍侧。方以帝幸其垒,帝令方具车载宫人宝物,军人因妻略后宫,分争府藏。魏晋已来之积,扫地无遗矣。行次新安,寒甚,帝堕马伤足,尚书高光进面衣,帝嘉之。河间王颙帅官属步骑三万,迎于霸上。颙前拜谒,帝下车止之。以征西府为宫。唯仆射荀籓、司隶刘暾、太常郑球、河南尹周馥与其遗官在洛阳,为留台,承制行事,号为东西台焉。丙午,留台大赦,改元复为永安。辛丑,复皇后羊氏。李雄僭号成都王,刘元海僭号汉王。十二月丁亥,诏曰:“天祸晋邦,冢嗣莫继。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还第。豫章王炽先帝爱子,令闻日新,四海注意,今以为皇太弟,以隆我晋邦。以司空越为太傅,与太宰颙夹辅朕躬。司徒王戎参录朝政,光禄大夫王衍为尚书左仆射。安南将军虓、安北将军浚、平北将军腾各守本镇。高密王简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东中郎将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镇于鄴;镇南大将军刘弘领荆州,以镇南土。周馥、缪胤各还本部,百官皆复职。齐王冏前应还第,长沙王乂轻陷重刑,封其子绍为乐平县王,以奉其嗣。自顷戎车屡征,劳费人力,供御之物皆减三分之二,户调田租三分减一。蠲除苛政,爱人务本。清通之后,当还东京。”大赦,改元。以河间王颙都督中外诸军事。

  二年春正月甲午朔,帝在长安。夏四月,诏封乐平王绍为齐王。丙子,张方废皇后羊氏。六月甲子,侍中、司徒、安丰侯王戎薨。陇西太守韩稚攻秦州刺史张辅,杀之。李雄僭即帝位,国号蜀。秋七月甲午,尚书诸曹火,烧崇礼闼。东海王越严兵徐方,将西迎大驾。成都王颖部将公师籓等聚众攻陷郡县,害阳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张延等,转攻鄴,平昌公模遣将军赵骧击破之。八月辛丑,大赦。骠骑将军、范阳王虓逐冀州刺史李义。扬州刺史曹武杀丹阳太守硃建。李雄遣其将李骧寇汉安。车骑大将军刘弘逐平南将军、彭城王释于宛。九月庚寅朔,公师籓又害平原太守王景、清河太守冯熊。庚子,豫州刺史刘乔攻范阳王虓于许昌,败之。壬子,以成都王颖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镇鄴。河间王颙遣将军吕郎屯洛阳。冬十月丙子,诏曰:“得豫州刺史刘乔檄,称颍川太守刘舆迫胁骠骑将军虓,距逆诏令,造构凶逆,擅劫郡县,合聚兵众,擅用苟晞为兗州,断截王命。镇南大将军、荆州刺史刘弘,平南将军、彭城王释等,其各勒所统,径会许昌,与乔并力。今遣右将军张方为大都督,统精卒十万,建武将军吕郎、广武将军骞貙、建威将军刁默等为军前锋,共会许昌,除舆兄弟。”丁丑,使前车骑将军石超、北中郎将王阐讨舆等。赤气见于北方,东西竟天。有星孛于北斗。平昌公模遣将军宋胄等屯河桥。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诈被檄,自称平西将军,复皇后羊氏。洛阳令何乔攻权,杀之,复废皇后。十二月,吕朗等东屯荥阳,成都王颖进据洛阳,张方、刘弘等并桉兵不能御。范阳王虓济自官渡,拔荥阳,斩石超,袭许昌,破刘乔于萧,乔奔南阳。右将军陈敏举兵反,自号楚公,矫称被中诏,从沔汉奉迎天子;逐扬州刺史刘机、丹杨太守王旷;遣弟恢南略江州,刺史应邈奔弋阳。

  光熙元年春正月戊子朔,日有蚀之。帝在长安。河间王颙闻刘乔破,大惧,遂杀张方,请和于东海王越,越不听。宋胄等破颖将楼裒,进逼洛阳,颖奔长安。甲子,越遣其将祁弘、宋胄、司马纂等迎帝。三月,东莱惤令刘柏根反,自称惤公,袭临淄,高密王简奔聊城。王浚遣将讨柏根,斩之。夏四月己巳,东海王越屯于温。颙遣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距祁弘等于湖。五月,枉矢西南流。范阳国地燃,可以爨。壬辰,祁弘等与刁默战,默大败,颙、颍走南山,奔于宛。弘等所部鲜卑大掠长安,杀二万余人。是日,日光四散,赤如血。甲午又如之。己亥,弘等奉帝还洛阳,帝乘牛车,行宫藉草,公卿跋涉。戊申,骠骑、范阳王虓杀司隶校尉刑乔。己酉,盗取太庙金匮及策文各四。六月丙辰朔,至自长安,升旧殿,哀感流涕。谒于太庙。复皇后羊氏。辛未,大赦,改元。秋七月乙酉朔,日有蚀之。太庙吏贾苞盗太庙灵衣及剑,伏诛。八月,以太傅、东海王越录尚书,骠骑将军、范阳王虓为司空。九月,顿丘太守冯嵩执成都王颖,送之于鄴。进东嬴公腾爵为车燕王,平昌公模为南阳王。冬十月,司空、范阳王虓薨。虓长史刘舆害成都王颖。十一月庚午,帝崩于显阳殿,时年四十八,葬太阳陵。

  帝之为太子也,朝廷咸知不堪政事,武帝亦疑焉。尝悉召东宫官属,使以尚书事令太子决之,帝不能对。贾妃遣左右代对,多引古义。给事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今宜以事断,不可引书。”妃从之。泓乃具草,令帝书之。武帝览而大悦,太子遂安。及居大位,政出群下,纲纪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陵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焉。高平王沈作《释时论》,南阳鲁褒作《钱神论》,庐江杜嵩作《任子春秋》,皆疾时之作也。帝文尝在华林园,闻虾蟆声,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私乎?”或对曰:“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类也。后因食饼中毒而崩,或云司马越之鸩。

  史臣曰:不才之子,则天称大,权非帝出,政迩宵人。褒姒共叔带并兴,襄后与犬戎俱运。昔者,丹硃不肖,赧王逃责,相彼凶德,事关休咎,方乎土梗,以坠其情。溽暑之气将阑,淫蛙之音罕记,乃彰蚩笑,用符颠陨。岂通才俊彦犹形于前代,增淫助虐独擅于当今者欤?物号忠良,于兹拔本,人称袄孽,自此疏源。长乐不祥,承华非命,生灵版荡,社稷丘墟。古者败国亡身,分镳共轸,不有乱常,则多庸暗。岂明神丧其精魄,武皇不知其子也!

  赞曰:惠皇居尊,临朝听言。厥体斯昧,其情则昏。高台望子,长夜奚冤。金墉毁冕,汤阴释胄,及尔皆亡,滔天来遘。

卷五

  孝怀皇帝讳炽,字丰度,武帝第二十五子也。太熙元年,封豫章郡王。属孝惠之时,宗室构祸,帝冲素自守,门绝宾游,不交世事,专玩史籍,有誉于时。初拜散骑常侍,及赵王伦篡,见收。伦败,为射声校尉。累迁车骑大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未之镇。永兴元年,改授镇北大将军、都督鄴城守诸军事。十二月丁亥,立为皇太弟。帝以清河王覃本太子也,惧不敢当。典书令庐陵修肃曰:“二相经营王室,志宁社稷,储贰之重,宜归时望,亲贤之举,非大王而谁?清河幼弱,未允众心,是以既升东宫,复赞籓国。今乘舆播越,二宫久旷,常恐氐羌饮马于泾川,蚁众控弦于霸水。宜及吉辰,时登储副,上翼大驾,早宁东京,下允黔首喁喁之望。”帝曰:“卿,吾之宋昌也。”乃从之。

  光熙元年十一月庚午,孝惠帝崩。羊皇后以于太弟为嫂,不得为太后,催清河王覃入,已至尚书阁,侍中华混等急召太弟。癸酉,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羊氏为惠皇后,居弘训宫,追尊所生太妃王氏为皇太后,立妃梁氏为皇后。十二月壬午朔,日有蚀之。己亥,封彭城王植子融为乐城县王。南阳王模杀河间王颙于雍谷。辛丑,以中书监温羡为司徒,尚书左仆射王衍为司空。己酉,葬孝惠皇帝于太阳陵。李雄别帅李离寇梁州。

  永嘉元年春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除三族刑。以太傅、东海王越辅政,杀御史中丞诸葛玫。二月辛巳,东莱人王弥起兵反,寇青、徐二州,长广太守宋罴、东牟太守庞伉并遇害。三月己未朔,平东将军周馥斩送陈敏首。丁卯,改葬武悼杨皇后。庚午,立豫章王诠为皇太子。辛未,大赦。庚辰,东海王越出镇许昌。以征东将军、高密王简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改封安北将军、东燕王腾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镇鄴;以征南将军、南阳王模为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镇长安。并州诸郡为刘元海所陷,刺史刘琨独保晋阳。夏五月,马牧帅汲桑聚众反,败魏郡太守冯嵩,遂陷鄴城,害新蔡王腾。烧鄴宫,火旬日不灭。又杀前幽州刺史石鲜于乐陵,入掠平原,山阳公刘秋遇害。洛阳步广里地陷,有二鹅出,色苍者冲天,白者不能飞。建宁郡夷攻陷宁州,死者三千余人。秋七月己酉朔,东海王越进屯官渡,以讨汲桑。己未,以平东将军、琅邪王睿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江南诸军事、假节,镇建鄴。八月己卯朔,抚军将军苟晞败汲桑于鄴。甲辰,曲赦幽、并、司、冀、兗、豫等六州。分荆州、江州八郡为湘州。九月戊申,苟晞又破汲桑,陷其九垒。辛亥,有大星如日,小者如斗,自西方流于东北,天尽赤,俄有声如雷。始修千金堨于许昌以通运。冬十一月戊申朔,日有蚀之。甲寅,以尚书右仆射和郁为征北将军,镇鄴。十二月戊寅,并州人田兰、薄盛等斩汲桑于乐陵。甲午,以前太傅刘寔为太尉。庚子,以光禄大夫、延陵公高光为尚书令。东海王越矫诏囚清河王覃于金墉城。癸卯,越自为丞相。以抚军将军苟晞为征东大将军。

  二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蚀之,日有蚀之。丁未,大赦。二月辛卯,清河王覃为东海王越所害。庚子,石勒寇常山,安北将军王浚讨破之。三月,东海王越镇鄄城。刘元海侵汲郡,略有顿丘、河内之地。王弥寇青、徐、兗、豫四州。夏四月丁亥,入许昌,诸郡守将皆奔走。五月甲子,弥遂寇洛阳,司徒王衍帅众御之,弥退走。秋七月甲辰,刘元海寇平阳,太守宋抽奔京师,河东太守路述力战,死之。八月丁亥,东海王越自鄄城迁屯于濮阳。九月,石勒寇赵郡,征北将军和郁自鄴奔于卫国。冬十月甲戌,刘元海僭帝号于平阳,仍称汉。十一月乙巳,尚书令高光卒;丁卯,以太子少傅荀籓为尚书令。己酉,石勒寇鄴,魏郡太守王粹战败,死之。十二月辛未朔,大赦。立长沙王乂子硕为长沙王,鲜为临淮王。

  三年春正月甲午,彭城王释薨。三月戊申,征南大将军、高密王简薨。以尚书左仆射山简为征南将军、都尉荆湘交广等四州诸军事,司隶校尉刘暾为尚书左仆射。丁巳,东海王越归京师。乙丑,勒兵人宫,于帝侧收近臣中书令缪播、帝舅王延等十余人,并害之。丙寅,曲赦河南郡。丁卯,太尉刘寔请老,以司徒王衍为太尉。东海王越领司徒。刘元海冠黎阳,遣车骑将军王堪击之,王师败绩于延津,死者三万余人。大旱,江、汉、河、洛皆竭,可涉。夏四月,左积弩将军硃诞叛奔于刘元海。石勒攻陷冀州郡县百余壁。秋七月戊辰,当阳地裂三所,各广三丈,长三百余步。辛未,平阳人刘芒荡自称汉后,诳诱羌戎,僭帝号于马兰山。支胡五斗叟、郝索聚众数千为乱,屯新丰,与芒荡合党。刘元海遣子聪及王弥寇上党,围壶关。并州刺史刘琨使兵救之,为聪所败。淮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曹超及聪战,又败,超、融死之。上党太守庞淳以郡降贼。九月丙寅,刘聪围浚仪,遣平北将军曹武讨之。丁丑,王师败绩。东海王越人保京城。聪至西明门,越御之,战于宣阳门外,大破之。石勒寇常山,安北将军王浚使鲜卑骑救之,大破勒于飞龙山。征西大将军、南阳王模使其将淳于定破刘芒荡、五斗叟,并斩之。使车骑将军王堪、平北将军曹武讨刘聪,王师败绩,堪奔还京师。李雄别帅罗羡以梓潼归顺。刘聪攻洛阳西明门,不克。宜都夷道山崩,荆、湘二州地震。冬十一月,石勒陷长乐,安北将军王斌遇害。因屠黎阳。乞活帅李恽、薄盛等帅众救京师,聪退走。恽等又破王弥于新汲。十二月乙亥,夜有白气如带,自地升天,南北各二丈。

  四年春正月乙丑朔,大赦。二月,石勒袭鄄城,兗州刺史袁孚战败,为其部下所害。勒又袭白马,车骑将军王堪死之。李雄将文硕杀雄大将军李国,以巴西归顺。戊午,吴兴人钱璯反,自称平西将军。三月,丞相仓曹属周帅乡人讨璯,斩之。夏四月,大水。将军祁弘破刘元海将刘灵曜于广宗。李雄陷梓潼。兗州地震。五月,石勒寇汲郡,执太守胡宠,遂南济河,荥阳太守裴纯奔建鄴。大风折木。地震。幽、并、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马毛皆尽。六月,刘元海死,其子和嗣伪位,和弟聪杀和而自立。秋七月,刘聪从弟曜及其将石勒围怀,诏征虏将军宋抽救之,为曜所败,抽死之。九月,河内人乐仰执太守裴整叛,降于石勒。徐州监军王隆自下邳弃军奔于周馥。雍州人王如举兵反于宛,杀害令长,自号大将军、司雍二州牧,大掠汉沔,新平人庞寔、冯翊人严嶷、京兆人侯脱等各起兵应之。征南将军山简、荆州刺史王澄、南中郎将杜蕤并遣兵援京师,及如战于宛,诸军皆大败;王澄独以众进至沶口,众溃而归。冬十月辛卯,昼昏,至于庚子。大星西南坠,有声。壬寅,石勒围仓垣,陈留内史王赞击败之,勒走河北。壬子,以骠骑将军王浚为司空,平北将军刘琨为平北大将军。京师饥。东海王越羽檄征天下兵,帝谓使者曰:“为我语诸征镇,若今日,尚可救,后则无逮矣。”时莫有至者。石勒陷襄城,太守崔旷遇害,遂至宛。王浚遣鲜卑文鸯帅骑救之,勒退。浚又遣别将王申始讨勒于汶石津,大破之。十一月甲戌,东海王越帅众出许昌,以行台自随。宫省无复守卫,荒馑日甚,殿内死人交横,府寺营署并掘堑自守,盗贼公行,桴鼓之音不绝。越军次项,自领豫州牧,以太尉王衍为军司。丁丑,流氐隗伯等袭宜都,太守嵇晞奔建鄴。王申始攻刘曜、王弥于瓶垒,破之。镇东将军周馥表迎大驾迁都寿阳,越使裴硕讨馥,为馥所败,走保东城,请救于琅邪王睿。襄阳大疫,死者三千余人。加凉州刺史张轨安西将军。十二月,征东大将军苟晞攻王弥别帅曹嶷,破之。乙酉,平阳人李洪帅流人入定陵作乱。

  五年春正月,帝密诏苟晞讨东海王越。壬申,晞为曹嶷所破。乙未,越遣从事中郎将杨瑁、徐州刺史裴盾共击晞。癸酉,石勒入江夏,太守杨珉奔于武昌。乙亥,李雄攻陷涪城,梓潼太守谯登遇害。湘州流人杜弢据长沙反。戊寅,安东将军、琅邪王睿使将军甘卓攻镇东将军周馥于寿春,馥众溃。庚辰,太保、平原王干薨。二月,石勒寇汝南,汝南王祐奔建鄴。三月戊午,诏下东海王越罪状,告方镇讨之。以证东大将军苟晞为大将军。丙子,东海王越薨。四月戊子,石勒追东海王越丧,及于东郡,将军钱端战死,军溃,太尉王衍、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尚书郑豫、武陵王澹等皆遇害,王公已下死者十余万人。东海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寻又没于石勒。贼王桑、冷道陷徐州,刺史裴盾遇害,桑遂济淮,至于历阳。五月,益州流人汝班、梁州流人蹇抚作乱于湘州,虏刺史苟眺,南破零、桂诸郡,东掠武昌,安城太守郭察、劭陵太守郑融、衡阳内史滕育并遇害。进司空王浚为大司马,征西大将军、南阳王模为太尉,太子太傅傅祗为司徒,尚书令荀籓为司空,安东将军、琅邪王睿为镇东大将军。东海王越之出也,使河南尹潘滔居守。大将军苟晞表迁都仓垣,帝将从之,诸大臣畏滔,不敢奉诏,且宫中及黄门恋资财,不欲出。至是饥甚,人相食,百官流亡者十八九。帝召群臣会议,将行而警卫不备。帝抚手叹曰:“如何会无车舆!”乃使司徒傅祗出诣河阴,修舟楫,为水行之备。朝士数人导从。帝步出西掖门。至铜驰街,为盗所掠,不得进而还。六月癸未,刘曜、王弥、石勒同寇洛川,王师频为贼所败,死者甚众。庚寅,司空荀籓、光禄大夫荀组奔轘辕,太子左率温几夜开广莫门奔小平津。丁酉、刘曜、王弥入京师。帝开华林园门,出河阴藕池,欲幸长安,为曜等所追及。曜等遂焚烧宫庙,逼辱妃后,吴王晏、竟陵王楙、尚书左仆射和郁、右仆射曹馥、尚书闾丘冲、袁粲、王绲、河南尹刘默等皆遇害,百官士庶死者三万余人。帝蒙尘于平阳,刘聪以帝为会稽公。荀籓移檄州镇,以琅邪王为盟主。豫章王端东奔苟晞,晞立为皇太子,自领尚书令,具置官属,保梁国之蒙县。百姓饥俭,米斛万余价。秋七月,大司马王浚承制假立太子,置百官,署征镇。石勒寇谷阳,沛王滋战败遇害。八月,刘聪使子粲攻陷长安,太尉、征西将军、南阳王模遇害,长安遗人四千余家奔汉中。九月癸亥,石勒袭阳夏,至于蒙县,大将军苟晞、豫章王端并没于贼。冬十月,勒寇豫州,诸军至江而还。十一月,猗卢寇太原,平北将军刘琨不能制,徙五县百姓于新兴,以其地居之。

  六年春正月,帝在平阳。刘聪寇太原。故镇南府牙门将胡亢聚众寇荆土,自号楚公。二月壬子,日有蚀之。癸丑,镇东大将军、琅邪王睿上尚书,檄四方以讨石勒。大司马王浚移檄天下,称被中诏承制,以荀籓为太尉。汝阳王熙为石勒所害。夏四月丙寅,征南将军山简卒。秋七月,岁星、荧惑、太白聚于牛斗。石勒寇冀州。刘粲寇晋阳,平北将军刘琨遣部将郝诜帅众御粲,诜败绩,死之,太原太守高乔以晋阳降粲。八月庚戌,刘琨奔于常山。辛亥,阴平都尉董冲逐太守王鉴,以郡叛降于李雄。乙亥,刘琨乞师于猗卢,表卢为代公。九月己卯,猗卢使子利孙赴琨,不得进。辛巳,前雍州刺史贾疋讨刘粲于三辅,走之,关中小定,乃与卫将军梁芬、京兆太守梁综共奉秦王鄴为皇太子于长安。冬十月,猗卢自将六万骑次于盆城。十一月甲午,刘粲遁走,刘琨收其遗众,保于阳曲。是岁大疫。

  七年春正月,刘聪大会,使帝著青衣行酒。侍中庾珉号哭,聪恶之。丁未,帝遇弑,崩于平阳,时年三十。

  帝初诞,有嘉禾生于豫章之南昌。先是望气者云“豫章有天子气”,其后竟以豫章王为皇太弟。在东宫,恂恂谦损,接引朝士,讲论书籍。及即位,始遵旧制,临太极殿,使尚书郎读时令,又于东堂听政。至于宴会,辄与群官论众务,考经籍。黄门侍郎傅宣叹曰:“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秘书监荀崧又常谓人曰:“怀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遭承平,足为守文佳主。而继惠帝扰乱之后,东海专政,无幽厉之衅,而有流亡之祸。”

  孝愍皇帝讳鄴,字彦旗,武帝孙,吴孝王晏之子也。出继后伯父秦献王柬,袭封秦王。永嘉二年,拜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及洛阳倾覆,避难于荥阳密县,与舅荀籓、荀组相遇,自密南趋许颍。豫州刺史阎鼎与前抚军长史王毗、司徒长史刘畴、中书郎李昕及籓、组等同谋奉帝归于长安,而畴等中涂复叛,鼎追杀之,籓、组仅而获免。鼎遂挟帝乘牛车,自宛趣武关,频遇山贼,士卒亡散,次于蓝田。鼎告雍州刺史贾疋,疋遽遣州兵迎卫,达于长安,又使辅国将军梁综助守之。时有玉龟出霸水,神马鸣城南焉。六年九月辛巳,奉秦王为皇太子,登坛告类,建宗庙社稷,大赦。加疋征西大将军,以秦州刺史、南阳王保为大司马。贾疋讨贼张连,遇害,众推始平太守麹允领雍州刺史,为盟主,承制选置。

  建兴元年夏四月丙午,奉怀帝崩问,举哀成礼。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卫将军梁芬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为使持节、领军将军、录尚书事,京兆大守索綝为尚书右仆射。石勒攻龙骧将军李恽于上白,恽败,死之。五月壬辰,以镇东大将军、琅邪王睿为侍中、左丞相、大都督陕东诸军事,大司马、南阳王保为右丞相、大都督陕西诸军事。又诏二王曰:“夫阳九百六之灾,虽在盛世,犹或遘之。朕以幼冲,纂承洪绪,庶凭祖宗之灵,群公义士之力,荡灭凶寇,拯拔幽宫,瞻望未达,肝心分裂。昔周邵分陕,姬氏以隆;平王东迁,晋郑为辅。今左右丞相茂德齐圣,国之昵属,当恃二公,扫除鲸鲵,奉迎梓宫,克复中兴。令幽、并两州勒卒三十万,直造平阳。右丞相宜帅秦、凉、梁、雍武旅三十万,径诣长安。左丞相帅所领精兵二十万,径造洛阳。分遣前锋,为幽并后驻。赴同大限,克成元勋。”又诏琅邪王曰:“朕以冲昧,纂承洪绪,未能枭夷凶逆,奉迎梓宫,枕戈烦冤,肝心抽裂。前得魏浚表,知公帅先三军,已据寿春,传檄诸侯,协齐威势,想今渐进,已达洛阳。凉州刺史张轨,乃心王室,连旗万里,已到氵幵陇;梁州刺史张光,亦遣巴汉之卒,屯在骆谷:秦川骁勇,其会如林。间遣使适还,具知平阳定问,云幽并隆盛,余胡衰破,然犹恃险,当须大举。未知公今所到,是以息兵秣马,未便进军。今为已至何许,当须来旨,便乘舆自出,会除中原也。公宜思弘谋猷,勖济远略,使山陵旋反,四海有赖。故遣殿中都尉刘蜀、苏马等具宣朕意。公茂德昵属,宣隆东夏,恢融六合,非公而谁!但洛都陵庙,不可空旷,公宜镇抚,以绥山东。右丞相当入辅弼,追踪周邵,以隆中兴也。”六月,石勒害兗州刺史田徽。是时,山东郡邑相继陷于勒。秋八月癸亥,刘蜀等达于扬州。改建鄴为建康,改鄴为临漳。杜弢寇武昌,焚烧城邑。弢别将王真袭沔阳,荆州刺史周顗奔于健康。九月,司空荀籓薨于荥阳。刘聪寇河南,河南尹张髦死之。冬十月,荆州刺史陶侃讨杜弢党杜曾于石城,为曾所败。己巳,大雨雹。庚午,大雪。十一月,流人杨武攻陷梁州。十二月,河东地震,雨肉。

  二年春正月己巳朔,黑雾著人如墨,连夜,五日乃止。辛未,辰时日陨于地。又有三日相承,出于西方而东行。丁丑,大赦。杨武大略汉中,遂奔李雄。二月壬寅,以司空王浚为大司马,卫将军荀组为司空,凉州刺史张轨为太尉,封西平郡公,并州刺史刘琨为大将军。三月癸酉,石勒陷幽州,杀侍中、大司马、幽州牧、博陵公王浚,焚烧城邑,害万余人。杜弢别帅王真袭荆州刺史陶侃于林鄣,侃奔滠中。夏四月甲辰,地震。五月壬辰,太尉、领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张轨薨。六月,刘曜、赵冉寇新丰诸县,安东将军索綝讨破之。秋七月,曜、冉等又逼京都,领军将军麹允讨破之,冉中流矢而死。九月,北中郎将刘演克顿丘,斩石勒所署太守邵攀。丙戌,麟见襄平。单于代公猗卢遣使献马。蒲子马生人。

  三年春正月,盗杀晋昌太守赵佩。吴兴人徐馥害太守袁琇。以侍中宋哲为平东将军。屯华阴。二月丙子,进左丞相、琅邪王睿为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右丞相、南阳王保为相国,司空荀组为太尉,大将军刘琨为司空。进封代公猗卢为代王。荆州刺史陶侃破王真于巴陵。杜弢别将杜弘、张彦与临川内史谢摛战于海昏,摛败绩,死之。三月,豫率内史周访击杜弘,走之,斩张彦于陈。夏四月,大赦。五月,刘聪寇并州。六月,盗发汉霸、杜二陵及薄太后陵,太后面如生,得金玉彩帛不可胜记。时以朝廷草创,服章多阙,敕收其余,以实内府。丁卯,地震。辛巳,大赦。敕雍州掩骼埋胔,修复陵墓,有犯者诛及三族。秋七月,石勒陷濮阳,害太守韩弘。刘聪寇上党,刘琨遣将救之。八月癸亥,战于襄垣,王师败绩。荆州刺史陶侃攻杜弢,弢败走,道死,湘州平。九月,刘曜寇北地,命领军将军麹允讨之。冬十月,允进攻青白城。以豫州牧、征东将军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宫城诸军事。刘聪陷冯翊,太守梁肃奔万年。十二月,凉州刺史张寔送皇帝行玺一纽。盗杀安定太守赵班。

  四年春三月,代王猗卢薨,其众归于刘琨。夏四月丁丑,刘曜寇上郡,太守籍韦率其众奔于南郑。凉州刺史张寔遣步骑五千来赴京都。石勒陷廪丘,北中郎将刘演出奔。五月,平夷太守雷照害南广太守孟桓,帅二郡三千余家叛降于李雄。六月丁巳朔,日有蚀之。大蝗。秋七月,刘曜攻北地,麹允帅步骑三万救之。王师不战而溃,北地太守麹昌奔于京师。曜进至泾阳,渭北诸城悉溃,建威将军鲁克、散骑常侍梁纬、少府皇甫阳等皆死之。八月,刘曜逼京师,内外断绝,镇西将军焦嵩、平东将军宋哲、始平太守竺恢等同赴国难,麹允与公卿守长安小城以自固,散骑常侍华辑监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兵东屯霸上,镇军将军胡崧帅城西诸郡兵屯遮马桥,并不敢进。冬十月,京师饥甚,米斗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太半。太仓有曲数饼,麹允屑为粥以供帝,至是复尽。帝泣谓允曰:“今窘厄如此,外无救援,死于社稷,是朕事也。然念将士暴离斯酷,今欲因城未陷为羞死之事,庶令黎元免屠烂之苦。行矣遣书,朕意决矣。”十一月乙末,使侍中宋敞送笺于曜,帝乘羊车,肉袒衔壁,舆榇出降。群臣号泣攀车,执帝之手,帝亦悲不自胜。御史中丞吉朗自杀。曜焚榇受壁,使宋敞奉帝还宫。初,有童谣曰:“天子何在豆田中。”时王浚在幽州,以豆有藿,杀隐士霍原以应之。及帝如曜营,营实在城东豆田壁。辛丑,帝蒙尘于平阳,麹允及群官并从。刘聪假帝光禄大夫、怀安侯。壬寅,聪临殿,帝稽首于前,麹允伏地恸哭,因自杀。尚书梁允、侍中梁浚、散骑常侍严敦、左丞臧振、黄门侍郎任播、张伟、杜曼及诸郡守并为曜所害,华辑奔南山。石勒围乐平,司空刘琨遣兵援之,为勒所败,乐平太守韩据出奔。司空长史李弘以并州叛降于勒。十二月甲申朔,日有蚀之。己未,刘琨奔蓟,依段匹磾。

  五年春正月,帝在平阳。庚子,虹霓弥天,三日并照。平东将军宋哲奔江左。李雄使其将李恭、罗寅寇巴东。二月,刘聪使其将刘暢攻荥阳,太守李矩击破之。三月,琅邪王睿承制改元,称晋王于建康。夏五月丙子,日有蚀之。秋七月,大暑,司、冀、青、雍等四州螽蝗。石勒亦竞取百姓禾,时人谓之“胡蝗”。八月,刘聪使赵固袭卫将军华荟于定颍,遂害之。冬十月丙子,日有蚀之。刘聪出猎,令帝行车骑将军,戎服执戟为导,百姓聚而观之,故老或歔欷流涕,聪闻而恶之。聪后因大会,使帝行酒洗爵,反而更衣,又使帝执盖,晋臣在坐者多失声而泣,尚书郎辛宾抱帝恸哭,为聪所害。十二月戊戌,帝遇弑,崩于平阳,时年十八。

  帝之继皇统也,属永嘉之乱,天下崩离,长安城中户不盈百,墙宇颓毁,蒿棘成林。朝廷无车马章服,唯桑版署号而已。众唯一旅,公私有车四乘,器械多阙,运馈不继。巨猾滔天,帝京危急,诸侯无释位之志,征镇阙勤王之举,故君臣窘迫,以至杀辱云。

  史臣曰:昔炎晖杪暮,英雄多假于宗室。金德韬华,颠沛共推于怀愍。樊阳寂寥,兵车靡会,岂力不足而情有余乎?喋喋遗萌,苟存其主,譬彼诗人,爱其棠树。夫有非常之事,而无非常之功,详观发迹,用非天启,是以舆棺齿剑,可得而言焉。于时五岳三涂,并皆沦寇,龙州、牛首,故以立君。股肱非挑战之秋,刘石有滔天之势,疗饥中断,婴戈外绝,两京沦狄,再驾徂戎。周王陨首于骊峰,卫公亡肝于淇上,思为一郡,其可得乎!干宝有言曰:

  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硕量,应时而仕,值魏太祖创基之初,筹画军国,嘉谋屡中,遂服舆轸,驱驰三世。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行任数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故贤愚咸怀,大小毕力。尔乃取邓艾于农隙,引州泰于行役,委以文武,各善其事。故能西禽孟达,东举公孙,内夷曹爽,外袭王凌。神略独断,征伐四克,维御群后,大权在己。于是百姓与能,大象始构。世宗承基,太祖继业,玄丰乱内,钦诞寇外,潜谋虽密,而在机必兆;淮浦再扰,而许洛不震:咸黜异图,用融前烈。然后推毂钟邓,长驱庸蜀,三关电埽,而刘禅入臣,天符人事,于是信矣。始当非常之礼,终受备物之锡。至于世祖,遂享皇极。仁以厚下,俭以足用,和而不驰,宽而能断,故民咏维新,四海悦劝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辑战国之苦。腹心不同,公卿异议,而独纳羊祜之策,杖王杜之决,役不二时,江湘来同。掩唐虞之旧域,班正朔于八荒,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委亩,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虽太平未洽,亦足以明吏奉其法,民乐其生矣。武皇既崩,山陵未乾,而杨骏被诛,母后废黜。寻以二公、楚王之变,宗子无维城之助,师尹无具瞻之贵,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号,而有免官之谣。民不见德,惟乱是闻,朝为伊周,夕成桀蹠,善恶陷于成败,毁誉胁于世利,内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实反错,天纲解纽。国政迭移于乱人,禁兵外散于四方,方岳无钧石之镇,关门无结草之固。李辰、石冰倾之于荆杨,元海、王弥挠之于青冀,戎羯称制,二帝失尊,何哉?树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苟且之政多也。

  夫作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彼元海者,离石之将兵都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盖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扰天下如驱群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王侯连颈以受戮,后嫔妃主虏辱于戎卒,岂不哀哉!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爱恶相攻,利害相夺,其势常也。若积水于防,燎火于原,未尝暂静也。器大者,不可以小道治;势重者,不可以争竞扰。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捍其大患,御其大灾。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谓浚己以生也,是以感而应之,悦而归之,如晨风之郁北林,龙鱼之趣薮泽也。然后设礼文以理之,断刑罚以威之,谨好恶以示之,审祸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尊慈爱以固之。故众知向方,皆乐其生而哀其死,悦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廉耻笃于家闾,邪辟消于胸怀。故其民有见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义,又况可奋臂大呼,聚之以干纪作乱乎!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理节则不乱,胶结则不迁,是以昔之有天下者之所以长久也。夫岂无僻主,赖道德典刑以维持之也。

  昔周之兴也,后稷生于姜嫄,而天命昭显,文武之功起于后稷。至于公刘,遭夏人之乱,去邰之豳,身服厥劳。至于太王,为戎翟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从之如归市,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至于王季,能貊其德音;至于文王,而维新其命。由此观之,周家世积忠厚,仁及草木,内隆九族,外尊事黄耇,以成其福禄者也。而其妃后躬行四教,尊敬师傅,服瀚濯之衣,修烦辱之事,化天下以成妇道。是以汉滨之女,守洁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纯一之德,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以三圣之知,伐独夫之纣,犹正其名教,曰逆取顺守。及周公遭变,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者,则皆农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积基树本,经纬礼俗,节理人情,恤隐民事,如此之缠绵也。今晋之兴也,功烈于百王,事捷于三代。宣景遭多难之时,诛庶孽以便事,不及修公刘、太王之仁也。受遗辅政,屡遇废置,故齐王不明,不获思庸于亳;高贵冲人,不得复子明辟也。二祖逼禅代之期,不暇待参分八百之会也。是其创基立本,异于先代者也。加以朝寡纯德之人,乡乏不贰之老,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是以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杖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旰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盖共嗤黜以为灰尘矣。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涂。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而执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大极其尊,小录其耍,而世族贵戚之子弟,陵迈超越,不拘资次。悠悠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子真著崇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泆之过,不拘妒忌之恶,父兄不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礼法刑政于此大坏,如水斯积而决其提防,如火斯畜而离其薪燎也。国之将亡,未必先颠,其此之谓乎!故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驰之所由也。察庾纯、贾充之争,而见师尹之多僻;考平吴之功,而知将帅之不让;思郭钦之谋,而寤戎狄之有衅;览傅玄、刘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睹宠赂之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放荡之德临之哉!怀帝承乱得位,羁于强臣,愍帝奔播之后,徒厕其虚名,天下之政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取之矣!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于中宗皇帝。

  赞曰:怀佩玉玺,愍居黄屋。鰲坠三山,鲸吞九服,獯入金商,穹居未央。圜颅尽仆,方趾咸僵。大夫反首,徙我平阳。主忧臣哭,于何不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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