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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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五十五

  ○宇文融 韦坚 杨慎矜 王鉷

  宇文融,京兆万年人,隋礼部尚书平昌公弼之玄孙也。祖节,贞观中为尚书右 丞,明习法令,以干局见称。时江夏王道宗尝以私事托于节,节遂奏之,太宗大悦, 赐绢二百匹,仍劳之曰:“朕所以不置左右仆射者,正以卿在省耳。”永徽初,累 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代于志宁为侍中。坐房遗爱事配流桂州而卒。父峤, 莱州长史。

  融,开元初累转富平主簿,明辩有吏干,源乾曜、孟温相次为京兆尹,皆厚礼 之,俄拜监察御史。时天下户口逃亡,免役多伪滥,朝廷深以为患。融乃陈便宜, 奏请检察伪滥,搜括逃户。玄宗纳其言,因令融充使推勾。无几,获伪滥及诸免役 甚众,特加朝散大夫,再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于是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 摄御史,分往天下,所在检括田畴,招携户口。其新附客户,则免其六年赋调,但 轻税入官。议者颇以为扰人不便,阳翟尉皇甫憬上疏曰:

  臣闻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夫千计,亦有一得。且无益之事繁,则不急之务 众;不急之务众,则数役;数役,则人疲;人疲,则无聊生矣。是以太上务德,以 静为本;其次化之,以安为上。但责其疆界,严之堤防,山水之馀,即为见地。何 必聚人阡陌,亲遣括量,故夺农时,遂令受弊。又应出使之辈,未识大体,所由殊 不知陛下爱人至深,务以勾剥为计。州县惧罪,据牒即征。逃亡之家,邻保代出; 邻保不济,又便更输。急之则都不谋生,缓之则虑法交及。臣恐逃逸从此更深。至 如澄流在源,止沸由火,不可不慎。今之具僚,向逾万数,蚕食府库,侵害黎人。 国绝数载之储,家无经月之畜,虽其厚税亦不可供。户口逃亡,莫不由此。纵使伊、 皋申术,管、晏陈谋,岂息兹弊?若以此给,将何以堪!虽东海、南山尽为粟帛, 亦恐不足,岂括田税客能周给也!

  左拾遗杨相如上书,咸陈括客为不便。上方委任融,侍中源乾曜及中书舍人陆 坚皆赞成其事,乃贬憬为盈川尉。于是诸道括得客户凡八十馀万,田亦称是。州县 希融旨意,务于获多,皆虚张其数,亦有以实户为客者。岁终征得客户钱数百万, 融由是擢拜御史中丞。言事者犹称括客损居人,上令集百僚于尚书省议。公卿已下 惧融恩势,皆雷同不敢有异词,唯户部侍郎杨瑒独建议以括客不利居人,征籍外田 税,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补所失。无几,瑒出为外职。

  融乃驰传巡历天下,事无大小,先牒上劝农使而后申中书,省司亦待融指捴而 后决断。融之所至,必招集老幼宣上恩命,百姓感其心,至有流泪称父母者。融使 还具奏,乃下制曰:

  人惟邦本,本固邦宁,必在安人,方能固本。永言理道,实获朕心。思所以康 济黎庶,宠绥华夏,上副宗庙乾坤之寄,下答宇县贡献之勤,何尝不夜分辍寝,日 旰忘食。然后以眇眇之身,当四海之贵。虽则长想遐迩,不可家至日见。至于宣布 政教,安辑逋亡,言念再三,其勤至矣。莫副朕命,实用恧焉,当扆永怀,静言厥 绪。岂人流自久,招谕不还,上情靡通于下,众心罔达于上。求之明发,想见其人。 当属括地使宇文融谒见于延英殿,朕以人必土著,因议逃亡,嘉其忠谠,堪任以事, 乃授其田户纪纲,兼委之郡县厘革,便令充使,奉以安人。遂能恤我黎元,克将朕 命,发自夏首,及于岁终,巡按所及,归首百万。仍闻宣制之日,老幼欣跃,惟令 是从,多流泪以感朕心,咸吐诚以荷王命。犹恐朕之薄德,未孚于人,抚字安存, 更冀良算。遂命百司长吏,方州岳牧,佥议庙堂,广征异见。群词盈于札翰,环省 弥于旬日,庶广朕意,岂以为劳,稽众考言,谓斯折衷。欲人必信,期于令行,凡 尔司存,勉以遵守。

  夫食为人天,富而后教,经教彝体,前哲至言。故平籴行于昔王,义仓加于近 代,所以存九年之蓄,收上中之敛。穰贱则农不伤财,灾馑则时无菜色,救人活国, 其利博哉!今流户大来,王田载理,敖庾之务,寤寐所怀。其客户所税钱,宜均充 所在常平仓用,仍许预付价值,任粟麦兼贮。并旧常平钱粟,并委本道判官勾当处 置,使敛散及时,务以矜恤。且分灾恤患,州党之常情;损馀济阙,亲邻之善贷。 故木铎云徇,里胥均功,夜绩相从,齐俗以赡。今阳和布泽,丁壮就田,言念鳏茕, 事资拯助。宜委使司与州县商量,劝作农社,贫富相恤,耕耘以时。仍每至雨泽之 后,种获忙月,州县常务,一切停减。使趋时急于备寇,尺璧贱于寸阴,是则天无 虚施,人无遗力。

  又政在经远,功惟久著,今逃亡初复,居业未康,循逃户及籍外剩田,犹宜劳 徠,理资存抚。其十道分判官,三五年内,使就厥功,令有终始。当道覆屯,及须 推劾,并以委之,不须广差馀使,示专其事,不扰于人。政术有能,必行赏罚。其 已奏复业归首,勾当州县,每季一申,不须挟名,致有劳扰。其归首户,各令新首 处与本贯计会年户色役,勿欺隐及其两处征科。宣布天下,使明知朕意。

  中书令张说素恶融之为人,又患其权重,融之所奏,多建议争之。融揣其意, 先事图之。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 说曰:“此狗鼠辈,焉能为事!”融寻兼户部侍郎。从东封还,又密陈意见,分吏 部为十铨典选事,所奏又为说所抑。融乃与御史大夫崔隐甫连名劾说,廷奏其状, 说由是罢知政事。融恐说复用为己患,数谮毁之。上恶其朋党,寻出融为魏州刺史。 俄转汴州刺史,又上表请用《禹贡》九河旧道,开稻田以利人,并回易陆运本钱, 官收其利。虽兴役不息,而事多不就。

  十六年,复入为鸿胪卿,兼户部侍郎。明年,拜黄门侍郎,与裴光庭并兼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融既居相位,欲以天下为己任,谓人曰:“使吾居此数月,庶令海 内无事矣。”于是荐宋璟为右丞相,裴耀卿为户部侍郎,许景先为工部侍郎,甚允 朝廷之望。然性躁急多言,又引宾客故人,晨夕饮谑,由是为时论所讥。时礼部尚 书、信安王祎为朔方节度使,殿中侍御史李宙劾之,驿召将下狱。祎既申诉得理, 融坐阿党李宙,出为汝州刺史,在相凡百日而罢。

  裴光庭时兼御史大夫,又弹融交游朋党及男受赃等事,贬昭州平乐尉。在岭外 岁馀,司农少卿蒋岑举奏融在汴州回造船脚,隐没钜万,给事中冯绍烈又深文案其 事实,融于是配流岩州。地既瘴毒,忧恚发疾,遂诣广府,将停留未还。都督耿仁 忠谓融曰:“明公负朝廷深谴,以至于此,更欲故犯严命,淹留他境,仁忠见累, 诚所甘心,亦恐朝廷知明公在此,必不相容也。”融遽还,卒于路。上闻之,思其 旧功,赠台州刺史。

  韦坚,京兆万年人。父元珪,先天中,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衮州刺史。坚 姊为赠惠宣太子妃,坚妻又楚国公姜皎女,坚妹又为皇太子妃,中外荣盛,故早从 官叙。二十五年,为长安令,以干济闻。与中贵人善,探候主意。见宇文融杨慎矜 父子以勾剥财物争行进奉而致恩顾,坚乃以转运江淮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裨国 之仓廪,岁益钜万。玄宗以为能。

  天宝元年三月,擢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自西汉及隋,有运渠自关门西抵 长安,以通山东租赋。奏请于咸阳拥渭水作兴成堰,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 永丰仓下与渭合。于长安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面有望春楼,楼下 穿广运潭以通舟楫,二年而成。坚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只置于潭侧, 其船皆署牌表之。若广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 阳郡船,即京口绫衫段;晋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船,即铜器、罗、吴 绫、绛纱;南海郡船,即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即名瓷、酒器、茶 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船,即蕉葛、蚺蛇胆、 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即三破糯米、方丈绫。凡数十郡。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 衫、芒屦,如吴、楚之制。先是,人间戏唱歌词云:“得丁纥反体都董反纥那也, 纥囊得体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体歌》。”至开元 二十九年,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云有宝符在陕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宅”,发 中使求而得之,以为殊祥,改桃林为灵宝县。及此潭成,陕县尉崔成甫以坚为陕郡 太守凿成新潭,又致扬州铜器,翻出此词,广集两县官,使妇人唱之,言:“得宝 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成甫又作歌词十首,白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 唱之。和者妇人一百人,皆鲜服靓妆,齐声接影,鼓笛胡部以应之。馀船洽进,至 楼下,连樯弥亘数里,观者山积。京城百姓多不识驿马船墙竿,人人骇视。

  坚跪上诸郡轻货,又上百牙盘食,府县进奏,教坊出乐迭奏。玄宗欢悦,下诏 敕曰:

  古之善政者,贵于足食,欲求富国者,必先利人。朕关辅之间,尤资殷赡,比 来转输,未免艰辛,故置比潭,以通漕运。万代之利,一朝而成,将允叶于永图, 岂苟求于纵观。其陕郡太守韦坚,始终检校,夙夜勤劳,赏以懋功,则惟常典。宜 特与三品,仍改授一三品京官兼太守,判官等并即量与改转。其专知检校始末不离 潭所者并孔目官,及至典选日,优与处分,仍委韦坚具名录奏。应役人夫等,虽各 酬佣直,终使役日多,并放今年地税。且启凿功毕,舟楫已通,既涉远途,又能先 至,永言劝励,稍宜甄奖。其押运纲各赐一中上考,准前录奏。船夫等宜共赐钱二 千贯,以充宴乐。外郡进上物,赐贵戚朝官。赐名广运潭。

  时坚姊故惠宣太子妃亦出宝物供楼上铺设,进食竟日而罢。

  李林甫以坚姜氏婿,甚狎之。至是惧其诡计求进,承恩日深,坚又与李适之善, 益怒之,恐入为相,乃与腹心构成其罪。四月,进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陕 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并如故;又以判官元捴、 豆卢友除监察御史。三年正月,坚又加兼御史中丞,封韦城男。九月,拜守刑部尚 书,夺诸使,以杨慎矜代之。

  五载正月望夜,坚与河西节度、鸿胪卿皇甫惟明夜游,同过景龙观道士房,为 林甫所发,以坚戚里,不合与节将狎暱,是构谋规立太子。玄宗惑其言,遽贬坚为 缙云太守,惟明为播川太守。寻发使杀惟明于黔中,籍其资财。六月,又贬坚为江 夏员外别驾。又构坚与李适之善,贬适之为宜春太守。七月,坚又长流岭南临封郡, 坚弟将作少匠兰、鄠县令冰、兵部员外郎芝、坚男河南府户曹谅并远贬。至十月, 使监察御史罗希奭逐而杀之,诸弟及男谅并死。坚妻姜氏,林甫以其久遭轻贱,特 放还本宗。仓部员外郎郑章贬南丰丞,殿中侍御史郑钦说贬夜郎尉,监察御史豆卢 友贬富水尉,监察御史杨惠贬巴东尉,连累者数十人。又敕嗣薛王琄夷陵郡员外别 驾长任,其母随男任;女婿新贬巴陵太守卢幼林长流合浦郡。肃宗时为皇太子,恐 惧上表,称与新妇离绝。七载,嗣薛王琄停,仍于夜郎郡安置,其母亦勒随男。坚 贬黜后,林甫讽所司发使于江淮、东京缘河转运使,恣求坚之罪以闻,因之纲典船 夫溢于牢狱,郡县征剥不止,邻伍尽成裸形,死于公府,林甫死乃停。

  杨慎矜,隋炀帝玄孙也。曾祖隋齐王暕,祖正道,大业末,随宇文化及至河北, 为窦建德所破,因与其祖母萧皇后入于建德军,建德送于突厥处罗可汗牙。贞观初, 李靖击破颉利可汗,胡酋康苏密以萧后及正道归,授尚衣奉御。父隆礼,长安中天 官郎中,神龙后,历洛、梁、滑、汾、怀五州刺史,皆以清严能检察人吏绝于欺隐 闻。景云中,以名犯玄宗上字,改为崇礼。开元初,擢为太府少卿,虽钱帛充牣, 丈尺间皆躬自省阅,时议以为前后为太府者无与为比。擢拜太府卿,加银青光禄大 夫,进封弘农郡公。在职二十年,公清如一。年九十馀,授户部尚书致仕。时太平 且久,御府财物山积,以为经杨卿者无不精好,每岁勾剥省便出钱数百万贯。

  慎矜沉毅有材干,任气尚朋执。初,为汝阳令,有能名。崇礼罢太府,玄宗访 其子堪委其父任者。宰臣以慎馀、慎矜,慎名三人皆勤恪清白有父风,而慎矜为其 最,因拜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慎馀先为司农丞,除太子舍人,监京仓。寻丁父 忧。二十六年服阕,累迁侍御史,仍知太府出纳。慎名授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 充都含嘉仓出纳使,甚承恩顾。慎矜于诸州纳物者有水渍伤破及色下者,皆令本州 征折估钱,转市轻货,州县征调,不绝于岁月矣。在台数年,又专知杂事,风格甚 高。

  天宝二年,迁权判御史中丞,充京畿采访使,知太府出纳使并如故。时右相李 林甫握权,慎矜以迁拜不由其门,惧不敢居其任,固让之,因除谏议大夫,兼侍御 史,仍依旧知太府出纳。以鸿胪少卿萧谅为御史中丞,谅至台,无所捴让,颇不相 能,竟出为陕郡太守。林甫以慎矜屈于己,复擢为御史中丞,仍充诸道铸钱使,馀 如故。

  时散骑常侍、陕郡太守韦坚兼御史中丞,为水陆漕运使,权倾宰相。侍御史王 鉷推坚狱,慎矜引身中立以候望,鉷恨之,林甫亦憾焉。慎矜与鉷父瑨中外兄弟, 鉷即表侄,少相狎,鉷入台,慎矜为台端,亦有推引。及鉷迁中丞,虽与鉷同列, 每呼为王鉷,鉷恃与林甫善,渐不平之。五载,慎矜迁户部侍郎,中丞、使如故。 林甫见慎矜受主恩,心嫉之,又知王鉷于慎矜有间,又诱而啖之,鉷乃伺其隙以陷 之。慎矜夺鉷职田,背詈鉷,诋其母氏,鉷不堪其辱。慎矜性疏快,素昵于鉷,尝 话谶书于鉷,又与还俗僧史敬忠游处,敬忠有学业。鉷于林甫构成其罪,云慎矜是 隋家子孙,心规克复隋室,故蓄异书,与凶人来往,而说国家休咎。

  时天宝六载十一月,玄宗在华清宫,林甫令人发之。玄宗震怒,系之于尚书省, 诏刑部尚书萧隐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杨璹、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同鞫 之;又使京兆士曹吉温往东京收慎矜兄少府少监慎馀、弟洛阳令慎名等杂讯之;又 令温于汝州捕史敬忠获之,便赴行在所。先令卢铉收太府少卿张瑄于会昌驿,系而 推之,瑄不肯答辩。铉百端拷讯不得,乃令不良枷瑄,以手力绊其足,以木按其足 间,敝其枷柄向前,挽其身长校数尺,腰细欲绝,眼鼻皆血出,谓之“驴驹拔撅”, 瑄竟不肯答。又使铉与御史崔器入城搜慎矜宅,无所得,拷其小妻韩珠团,乃在竖 柜上作一暗函盛谶书等,铉于袖中出而纳之,诟以示慎矜。慎矜曰:“他日不见, 今乃来,是命也。吾死也。”及温以敬忠至戏水驿东十馀里,使证说之:“若至温 汤,即求首陈不可得矣。”去温汤十馀里,敬忠乞纸笔于桑树下具吐之。比见慎矜, 敬忠证之,慎矜皆引实。二十五日,诏杨慎矜、慎馀、慎名并赐自尽;史敬忠决重 杖一百;鲜于贲、范滔并决重杖,配流远郡;慎矜外甥前通事舍人辛景凑决杖配流。 义阳郡司马、嗣虢王巨与敬忠相识,解官于南宾郡安置;太府少卿张瑄决六十,长 流岭南临封郡,亦死于流所。慎矜兄弟并史敬忠庄宅官收,以男女配流岭南诸郡; 其张瑄、万俟承晖、鲜于贲等准此配流。乃使临察御史颜真卿送敕至东京,殿中侍 御史崔寓引慎名,令河南法曹张万顷宣敕示之。慎名见慎矜赐自尽,初尚抚膺,及 闻慎馀及身皆尔,遂止。及宣敕了,慎名曰:“今奉圣恩,不敢稽留晷刻,但以寡 姊老年,请作数行书以别之。”寓揖真卿,真卿许之。慎名神色不变,入房中作书 曰:“拙于谋运,不能静退。兄弟并命,唯姊尚存,老年孤茕,何以堪此!”书后 又数条事。又宅中作一板池,池中鱼一皆放之,遂缢而死。监察御史平冽赍敕至大 理寺,慎馀闻死,合掌指天而缢。

  初,慎矜至温汤,正食,忽见一鬼物长丈馀,硃衣冠帻,立于门扇后,慎矜叱 之,良久不灭,以热羹投之乃灭。无何,下狱死。兄弟甚友爱,事寡姊如母,皆伟 仪形,风韵高朗,爱客喜饮,籍甚于时。慎名尝览镜,见其须面神彩,有过于人, 覆镜叹惋曰:“吾兄弟三人,尽长六尺馀,有如此貌、如此材而见容当代以期全, 难矣!何不使我少体弱耶?”竟如其言。

  王鉷,太原祁人也。祖方翼,夏州都督,为时名将,生臣、瑨、珣。臣、 瑨,开元初并历中书舍人。珣,兵部侍郎、秘书监。鉷,即瑨之孽子。开元十年, 为鄠县尉、京兆尹稻田判官。二十四年,再迁监察御史。二十九年,累除户部员外 郎,常兼御史。天宝二年,充京和市和籴使,迁户部郎中。三载,长安令柳升以贿 败。初,韩朝宗为京兆尹,引升为京令。朝宗又于终南山下为苟家觜买山居,欲以 避世乱。玄宗怒,敕鉷推之,朝宗自高平太守贬为吴兴别驾。又加鉷长春宫使。四 载,加勾户口色役使,又迁御史中丞,兼充京畿采访使。五载,又为京畿、关内道 黜陟使,又兼充关内采访使。

  时右相李林甫怙权用事。志谋不利于东储,以除不附己者,而鉷有吏干,倚之 转深,以为己用。既为户口色役使,时有敕给百姓一年复。鉷即奏征其脚钱,广张 其数,又市轻货,乃甚于不放。输纳物者有浸渍,折估皆下本郡征纳。又敕本郡高 户为租庸脚士,皆破其家产,弥年不了。恣行割剥,以媚于时,人用嗟怨。古制, 天子六宫,皆有品秩高下,其俸物因有等差。唐法沿于周、隋,妃嫔宫官,位有尊 卑,亦随其品而给授,以供衣服铅粉之费,以奉于宸极。玄宗在位多载,妃御承恩 多赏赐,不欲频于左右藏取之。鉷探旨意,岁进钱宝百亿万,便贮于内库,以恣主 恩锡赍。鉷云:“此是常年额外物,非征税物。”玄宗以为鉷有富国之术,利于王 用,益厚待之。丁嫡母忧,起复旧职,使如故。

  七载,又加检察内作事,迁户部侍郎,仍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八载,兼 充闲厩使及苑内营田五坊宫苑等使、陇右群牧都支度营田使,馀并如故。太白山人 李浑言于金星洞见老人,云有玉版石记符,圣上长生久视。玄宗令鉷入山洞求而得 之。因上尊号,加鉷银青光禄大夫、都知总监及栽接等使。九载五月,兼京兆尹, 使并如故。

  鉷威权转盛,兼二十馀使,近宅为使院,文案堆积,胥吏求押一字,即累日不 遂。中使赐遗,不绝于门,虽晋公林甫亦畏避之。林甫子岫为将作监,供奉禁中; 鉷子准卫尉少卿,亦斗鸡供奉,每谑岫,岫常下之。万年尉韦黄裳、长安尉贾季邻 常于事贮钱数百绳,名倡珍馔,常有备拟,以候准所适。又于宅侧自有追欢之所。 鉷与弟户部郎中銲,召术士任海川游其门,问其相命,言有王否。海川震惧,潜匿 不出。鉷惧泄其事,令逐之,至冯翊郡,得,诬以他事杖杀之。定安公主男韦会任 王府司马,闻之,话于私庭,乃被侍兒说于佣保者。或有憾于会,告于鉷,鉷遣贾 季邻收于长安狱,入夜缢之,明辰载尸还其家。会皇堂外甥,同产兄王繇尚永穆公 主,而惕息不敢言。

  十载,封太原县公,又兼殿中监。十一载四月,銲与故鸿胪少卿邢璹子纟宰情 密累年,縡潜构逆谋,引右龙武军万骑刻取十一月杀龙武将军,因烧诸城门及市, 分数百人杀杨国忠及右相李林甫、左相陈希烈等。先期二日事发,玄宗临朝,召鉷, 上于玉案前过状与鉷。鉷好弈棋,縡善棋,鉷因銲与之交故,至是意銲在縡处金城 坊,密召之,日晏,始令捕贼官捕之。万年尉薛荣光、长安尉贾季邻等捕之,逢銲 于化度寺门。季邻为鉷所引用,为赤尉,銲谓之曰:“我与邢縡故旧,縡今反,恐 事急妄相引,请足下勿受其言。”荣先等至縡门,縡等十馀人持弓刃突出,荣先等 遂与格战。季邻以銲语白鉷,鉷肐谓之曰:“我弟何得与之有谋乎!”鉷与国忠共 讨逐縡,縡下人曰:“勿损太夫人。”国忠为剑南节度使,有随身官以白国忠曰: “贼有号,不可战。”须臾,骠骑大将军、内侍高力士领飞龙小兒甲骑四百人讨之, 縡为乱兵所斩,擒其党善射人韦瑶等以献。国忠以白玄宗,玄宗以鉷委任深,必不 与之知情,鉷与銲别生,嫉其富贵,故欲陷鉷耳,遂特原銲不问,然意欲鉷请罪之。 上密令国忠讽之,国忠不敢泄上意,讽鉷曰:“且主上眷大夫深,今日大夫须割慈 存门户,但抗疏请罪郎中。郎中亦未必至极刑,大夫必存,何如并命!”鉷俯首久 曰:“小弟先人馀爱,平昔频有处分,义不欲舍之而谋存。”乃进状。十二日,鉷 入朝,左相陈希烈言语侵之,鉷恨之,愤诉言气颇高。鉷朝回,于中书侍郎修表, 令人进状,门司已不纳矣。须臾,敕希烈推之。鉷以表示宰相,林甫曰:“大夫后 之矣。”遂不许。俄銲至,国忠问:“大夫知否?”銲未及应。侍御史裴冕恐銲引 之,冕叱詈之曰:“足下为臣不忠,为弟不义。圣上以大夫之故,以足下为户部郎 中,又加五品,恩亦厚矣。大夫岂知縡事乎?”国忠愕然,谓銲曰:“实知,即不 可隐;不知,亦不可妄引。”銲方曰:“七兄不知。”季邻证其罪。及日暮,奏之。 銲决杖死于朝堂,赐鉷自尽于三卫厨。明日,移于资圣寺廊下,裴冕言于国忠,令 归宅权敛之,又请令妻、女送墓所,国忠义而许之,令鉷判官齐奇营护之。男准除 名,长流岭南承化郡,备长流珠崖郡,至故驿杀之;妻薛氏及在室女并流。初,鉷 与御史中丞、户部侍郎杨慎矜亲,且情厚,颇为汲引,及贵盛争权,鉷附于李林甫, 为所诱,陷慎矜家。经五年而鉷至赤族,岂天道欤!

  史臣曰:夫奸佞之辈,惟事悦人;聚敛之臣,无非害物。贾祸招怨,败国丧身, 罕不由斯道也。君人者,中智已降,亦心缘利动,言为甘闻,志虽慕于圣明,情不 胜于嗜欲,徒有贤佐,无如之何,所以礼经戒其勿畜。宇文融、韦坚、杨慎矜、王 鉷,皆开元之幸人也,或以括户取媚,或以漕运承恩,或以聚货得权,或以剥下获 宠,负势自用,人莫敢违。张说、李林甫手握大权,承主恩顾,尚遭凌摈,以身下 之,他人即可知也。然天道恶盈,器满则覆,终虽不令,其弊已多,良可痛也。宋 璟、裴耀卿、许景先获居重任,因融荐之,此亦有凤之一毛也。玄宗以圣哲之姿, 处高明之位,未免此累,或承之羞,后之帝王,得不深鉴!

  赞曰:财能域人,聚则民散。如何帝王,志求馀羡。融、坚、矜、鉷,因利乘 便。以徼宠荣,宜招后患。

列传·卷五十六

  ○李林甫 杨国忠 张暐 王琚 王毛仲 陈玄礼附

  李林甫,高祖从父弟长平王叔良之曾孙。叔良生孝斌,官至原州长史。孝斌生 思诲,官至扬府参军,思诲即林甫之父也。林甫善音律,初为千牛直长,其舅楚国 公姜皎深爱之。开元初,迁太子中允。时源乾曜为侍中,乾曜侄孙光乘,姜皎妹婿, 乾曜与之亲。乾曜之男洁白其父曰:“李林甫求为司门郎中。”乾曜曰:“郎官须 有素行才望高者,哥奴岂是郎官耶?”数日,除谕德。哥奴,林甫小字。累迁国子 司业。

  十四年,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之同列,因拜御史中丞,历刑、吏二侍郎。时 武惠妃爱倾后宫,二子寿王、盛王以母爱特见宠异,太子瑛益疏薄。林甫多与中贵 人善,乃因中官白惠妃云:“愿保护寿王。”惠妃德之。初,侍中裴光庭妻武三思 女,诡谲有材略,与林甫私。中官高力士本出三思家,及光庭卒,武氏衔哀祈于力 士,请林甫代其夫位,力士未敢言,玄宗使中书令萧嵩择相,嵩久之以右丞韩休对, 玄宗然之,乃令草诏。力士遽漏于武氏,乃令林甫白休。休既入相,甚德林甫,与 嵩不和,乃荐林甫堪为宰相,惠妃阴助之,因拜黄门侍郎,玄宗眷遇益深。

  二十三年,以黄门侍郎平章事裴耀卿为侍中,中书侍郎平章事张九龄为中书令, 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并加银青光禄大夫。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能伺 侯人主意,故骤历清列,为时委任。而中官妃家,皆厚结托,伺上动静,皆预知之, 故出言进奏,动必称旨。而猜忌阴中人,不见于词色,朝廷受主恩顾,不由其门, 则构成其罪;与之善者,虽厮养下士,尽至荣宠。寻历户、兵二尚书,知政事如故。

  寻又以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以母失爱而有怨言,驸马都尉杨洄白惠妃。 玄宗怒,谋于宰臣,将罪之。九龄曰:“陛下三个成人兒不可得。太子国本,长在 宫中,受陛下义方,人未见过,陛下奈何以喜怒间忍欲废之?臣不敢奉诏。”玄宗 不悦。林甫惘然而退,初无言,既而谓中贵人曰:“家事何须谋及于人。”时朔方 节度使牛仙客在镇,有政能,玄宗加实封,九龄又奏曰:“边将驯兵秣马,储蓄军 实,常务耳,陛下赏之可也;欲赐实赋,恐未得宜。惟圣虑思之。”帝默然。林甫 以其言告仙客,仙客翌日见上,泣让官爵。玄宗欲行实封之命,兼为尚书,九龄执 奏如初。帝变色曰:“事总由卿?”九龄顿首曰:“陛下使臣待罪宰相,事有未允, 臣合尽言。违忤圣情,合当万死。”玄宗曰:“卿以仙客无门籍耶?卿有何门阀?” 九龄对曰:“臣荒徼微贱,仙客中华之士。然陛下擢臣践台阁,掌纶诰;仙客本河 湟一使典,目不识文字,若大任之,臣恐非宜。”林甫退而言曰:“但有材识,何 必辞学;天子用人,何有不可?”玄宗滋不悦。

  九龄与中书侍郎严挺之善。挺之初娶妻出之,妻乃嫁蔚州刺史王元琰。时元琰 坐赃,诏三司使推之,挺之救免其罪。玄宗察之,谓九龄曰:“王元琰不无赃罪, 严挺之嘱托所由辈有颜面。”九龄曰:“此挺之前妻,今已婚崔氏,不合有情。” 玄宗曰:“卿不知,虽离之。亦却有私。”玄宗籍前事,以九龄有党,与裴耀卿俱 罢知政事,拜左、右丞相,出挺之为洺州刺史,元琰流于岭外。即日林甫代九龄为 中书、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拜牛仙客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门下省 事。监察御史周子谅言仙客非宰相器,玄宗怒而杀之。林甫言子谅本九龄引用,乃 贬九龄为荆州长史。

  玄宗终用林甫之言,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为庶人,太子妃兄驸马都尉薛 锈长流瀼州,死于故驿,人谓之“三庶”,闻者冤之。其月,佞媚者言有乌鹊巢于 大理狱户,天下几致刑措。玄宗推功元辅,封林甫晋国公,仙客豳国公。其冬,惠 妃病,三庶人为崇而薨。储宫虚位,玄宗未定所立。林甫曰:“寿王年已成长,储 位攸宜。”玄宗曰:“忠王仁孝,年又居长,当守器东宫。”乃立为皇太子。自是 林甫惧,巧求阴事以倾太子。

  林甫既秉枢衡,兼领陇右、河西节度,又加吏部尚书。天宝改易官名,为右相, 停知节度事,加光禄大夫,迁尚书左仆射。六载,加开府仪同三司,赐实封三百户, 而恩渥弥深。凡御府膳羞,远方珍味,中人宣赐,道路相望。与宰相李适之虽同宗 属,而适之轻率,尝与林甫同论时政,多失大体,由是主恩益疏,以至罢免。黄门 侍郎陈希烈性便佞,尝曲事林甫,适之既罢,乃引希烈同知政事。林甫久典枢衡, 天下威权,并归于己,台司机务,希烈不敢参议,但唯诺而已。每有奏请,必先赂 遗左右,伺察上旨,以固恩宠。上在位多载,倦于万机,恆以大臣接对拘检,难徇 私欲,自得林甫,一以委成。故杜绝逆耳之言,恣行宴乐,衤任席无别,不以为耻, 由林甫之赞成也。

  林甫京城邸第,田园水硙,利尽上腴。城东有薛王别墅,林亭幽邃,甲于都邑, 特以赐之,及女乐二部,天下珍玩,前后赐与,不可胜纪。宰相用事之盛,开元已 来,未有其比。然每事过慎,条理众务,增修纲纪,中外迁除,皆有恆度。而耽宠 固权,己自封植,朝望稍著,必阴计中伤之。初,韦坚登朝,以坚皇太子妃兄,引 居要职,示结恩信,实图倾之,乃潜令御史中丞杨慎矜阴伺坚隙。会正月望夜,皇 太子出游,与坚相见,慎矜知之,奏上。上大怒,以为不轨,黜坚,免太子妃韦氏。 林甫因是奏李适之与坚昵狎,及裴宽、韩朝宗并曲附适之,上以为然,赐坚自尽, 裴、韩皆坐之斥逐。后杨慎矜权位渐盛,林甫又忌之,乃引王鉷为御史中丞,托以 心腹。鉷希林甫意,遂诬罔密奏慎矜左道不法,遂族其家。杨国忠以椒房之亲,出 入中禁,奏请多允,乃擢在台省,令按刑狱。会皇太子良娣杜氏父有邻与子婿柳勣 不叶,勣飞书告有邻不法,引李邕为证,诏王鉷与国忠按问。鉷与国忠附会林甫奏 之,于是赐有邻自尽,出良娣为庶人,李邕、裴敦复枝党数人并坐极法。林甫之苞 藏安忍,皆此类也。

  林甫自以始谋不佐皇太子,虑为后患,故屡起大狱以危之,赖太子重慎无过, 流言不入。林甫尝令济阳别驾魏林告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林往任朔州刺史, 忠嗣时为山东节度,自云与忠王同养宫中,情意相得,欲拥兵以佐太子。玄宗闻之 曰:“我兒在内,何路与外人交通?此妄也。”然忠嗣亦左授汉阳太守。八载,咸 宁太府赵奉章告林甫罪状二十馀条。告未上,林甫知之,讽御史台逮捕,以为妖言, 重杖决杀。

  十载,林甫兼领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俄兼单于副大都护。十一载,以朔方 副使李献忠叛,让节度,举安思顺自代。国家武德、贞观已来,蕃将如阿史那杜尔、 契苾何力,忠孝有才略,亦不专委大将之任,多以重臣领使以制之。开元中,张嘉 贞、王晙、张说、萧嵩、杜暹皆以节度使入知政事,林甫固位,志欲杜出将入相之 源,尝奏曰:“文士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善战有勇,寒族即 无党援。”帝以为然,乃用思顺代林甫领使。自是高仙芝、哥舒翰皆专任大将,林 甫利其不识文字,无入相由,然而禄山竟为乱阶,由专得大将之任故也。

  林甫恃其早达,舆马被服,颇极鲜华。自无学术,仅能秉笔,有才名于时者尤 忌之。而郭慎微、苑咸文士之阘茸者,代为题尺。林甫典选部时,选人严迥判语有 用“杕杜”二字者,林甫不识“杕”字,谓吏部侍郎韦陟曰:“此云‘杖杜’,何 也?”陟俯首不敢言。太常少卿姜度,林甫舅子,度妻诞子,林甫手书庆之曰: “闻有弄麞之庆。”客视之掩口。

  初,杨国忠登朝,林甫以微才不之忌;及位至中司,权倾朝列,林甫始恶之。 时国忠兼领剑南节度,会南蛮寇边,林甫请国忠赴镇。帝虽依奏,然待国忠方渥, 有诗送行,句末言入相之意。又曰:“卿止到蜀郡处置军事,屈指待卿。”林甫心 尤不悦。林甫时已寝疾。其年十月,扶疾从幸华清宫,数日增剧,巫言一见圣从差 减,帝欲视之,左右谏止。乃敕林甫出于庭中,上登降圣阁遥视,举红巾招慰之, 林甫不能兴,使人代拜于席。翌日,国忠自蜀还,谒林甫,拜于床下,林甫垂涕托 以后事。寻卒,赠太尉、扬州大都督,给班剑、西园秘器。诸子以吉仪护柩还京师, 发丧于平康坊之第。

  林甫晚年溺于声妓,姬侍盈房。自以结怨于人,常忧刺客窃发,重扃复壁,络 板甃石,一夕屡徙,虽家人不之知。有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岫为将作监,崿 为司储郎中,屿为太常少卿;子婿张博济为鸿胪少卿,郑平为户部员外郎,杜位为 右补阙,齐宣为谏议大夫,元捴为京兆府户曹。

  初,林甫尝梦一白晰多须长丈夫逼己,接之不能去。既寤,言曰:“此形状类 裴宽,宽谋代我故也。”时宽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故因李适之党斥逐之。是 时杨国忠始为金吾胄曹参军,至是不十年,林甫卒,国忠竟代其任,其形状亦类宽 焉。国忠素憾林甫,既得志,诬奏林甫与蕃将阿布思同构逆谋,诱林甫亲族间素不 悦者为之证。诏夺林甫官爵,废为庶人,岫、崿诸子并谪于岭表。林甫性沉密,城 府深阻,未尝以爱憎见于容色。自处台衡,动循格令,衣寇士子,非常调无仕进之 门。所以秉钧二十年,朝野侧目,惮其威权。及国忠诬构,天下以为冤。

  杨国忠,本名钊,蒲州永乐人也。父珣,以国忠贵,赠兵部尚书。则天朝幸臣 张易之,即国忠之舅也。国忠无学术拘检,能饮酒,蒱博无行,为宗党所鄙。乃发 愤从军,事蜀帅,以屯优当迁,益州长史张宽恶其为人,因事笞之,竟以屯优授新 都尉。稍迁金吾卫兵曹参军。太真妃,即国忠从祖妹也。天宝初,太真有宠,剑南 节度使章仇兼琼引国忠为宾佐,既而擢授监察御史。去就轻率,骤履清贵,朝士指 目嗤之。

  时李林甫将不利于皇太子,掎摭阴事以倾之。侍御史杨慎矜承望风旨,诬太子 妃兄韦坚与皇甫惟明私谒太子,以国忠怙宠敢言,援之为党,以按其事。京兆府法 曹吉温舞文巧诋,为国忠爪牙之用,因深竟坚狱,坚及太子良娣杜氏、亲属柳勣、 杜昆吾等,痛绳其罪,以树威权。于京城别置推院,自是连岁大狱,追捕挤陷,诛 夷者数百家,皆国忠发之。林甫方深阻保位,国忠凡所奏劾,涉疑似于太子者,林 甫虽不明言以指导之,皆林甫所使,国忠乘而为邪,得以肆意。上春秋高,意有所 爱恶,国忠探知其情,动契所欲。骤迁检校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监水陆运及司 农、出纳钱物、内中市买、召募剑南健兒等使。以称职迁度支郎中,不期年,兼领 十五馀使,转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是岁,贵妃姊虢国、韩国、秦国 三夫人同日拜命,兄銛拜鸿胪卿。八载,玄宗召公卿百僚观左藏库,喜其货币山积, 面赐国忠金紫,兼权太府卿事。国忠既专钱谷之任,出入禁中,日加亲幸。

  初,杨慎矜希林甫旨,引王鉷为御史中丞,同构大狱,以倾东宫。既帝意不回, 慎矜稍避事防患,因与鉷有隙。鉷乃附国忠,奏诬慎矜,诛其昆仲,由是权倾内外, 公卿惕息。吉温为国忠陈移夺执政之策,国忠用其谋,寻兼兵部侍郎。京兆尹萧炅、 御史中丞宋浑皆林甫所亲善,国忠皆诬奏谴逐,林甫不能救。王鉷为御史大夫,兼 京兆尹,恩宠侔于国忠,而位望居其右。国忠忌其与己分权,会邢縡事泄,乃陷鉷 兄弟诛之,因代鉷为御史大夫,权京兆尹,赐名国忠。乃穷竟邢縡狱,令引林甫交 私鉷、銲与阿布思事状,而陈希烈、哥舒翰附会国忠,证成其状,上由是疏薄林甫。

  南蛮质子閤罗凤亡归不获,帝怒甚,欲讨之。国忠荐阆州人鲜于仲通为益州长 史,令率精兵八万讨南蛮,与罗凤战于泸南,全军陷没。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 功,仍令仲通上表请国忠兼领益部。十载,国忠权知蜀郡都督府长史,充剑南节度 副大使,知节度事,仍荐仲通代己为京兆尹。国忠又使司马李宓率师七万再讨南蛮。 宓渡泸水,为蛮所诱,至和城,不战而败,李宓死于阵。国忠又隐其败,以捷书上 闻。自仲通、李宓再举讨蛮之军,其征发皆中国利兵,然于土风不便,沮洳之所陷, 瘴疫之所伤,馈饷之所乏,物故者十八九。凡举二十万众,弃之死地,只轮不还, 人衔冤毒,无敢言者。国忠寻兼山南西道采访使。十一载,南蛮侵蜀,蜀人请国忠 赴镇,林甫亦奏遣之。将辞,雨泣恳陈必为林甫所排,帝怜之,不数月召还。会林 甫卒,遂代为右相,兼吏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太清太微宫使、判度支、剑南节 度、山南西道采访、两京出纳租庸铸钱等使并如故。

  国忠本性疏躁,强力有口辩,既以便佞得宰相,剖决机务,居之不疑。立朝之 际,或攘袂扼腕,自公卿已下,皆颐指气使,无不詟惮。故事,宰相居台辅之地, 以元功盛德居之,不务威权,出入骑从简易。自林甫承恩顾年深,每出车骑满街, 节将、侍郎有所关白,皆趋走辟易,有同案吏。旧例,宰相午后六刻始出归第,林 甫奏太平无事,以巳时还第,机务填委,皆决于私家。主书吴珣持籍就左相陈希烈 之第,希烈引籍署名,都无可否。国忠代之,亦如前政。国忠自侍御史以至宰相, 凡领四十馀使,又专判度支、吏部三铨,事务鞅掌,但署一字,犹不能尽,皆责成 胥吏,贿赂公行。

  国忠既以宰臣典选,奏请铨日便定留放,不用长名。先天已前,诸司官知政事, 午后归本司决事,兵部尚书、侍郎亦分铨注拟。开元已后,宰臣数少,始崇其任, 不归本司。故事,吏部三铨,三注三唱,自春及夏,才终其事。国忠使胥吏于私第 暗定官员,集百僚于尚书省对注唱,一日令毕,以夸神速,资格差谬,无复伦序。 明年注拟,又于私第大集选人,令诸女弟垂帘观之,笑语之声,朗闻于外。故事, 注官讫,过门下侍中、给事中。国忠注官时,呼左相陈希烈于座隅,给事中在列, 曰:“既对注拟,过门下了矣。”吏部侍郎韦见素、张倚皆衣紫,是日与本曹郎官 同咨事,趋走于屏树之间。既退,国忠谓诸妹曰:“两员紫袍主事何如人?”相对 大噱。其所昵京兆尹鲜于仲通、中书舍人窦华、侍御史郑昂讽选人于省门立碑,以 颂国忠铨综之能。

  贵妃姊虢国夫人,国忠与之私,于宣义里构连甲第,土木被绨绣,栋宇之盛, 两都莫比,昼会夜集,无复礼度。有时与虢国并辔入朝,挥鞭走马,以为谐谑,衢 路观之,无不骇叹。玄宗每年冬十月幸华清宫,常经冬还宫。国忠山第在宫东门之 南,与虢国相对,韩国、秦国甍栋相接,天子幸其第,必过五家,赏赐宴乐。每扈 从骊山,五家合队,国忠以剑南幢节引于前,出有饯路,还有软脚,远近饷遗,珍 玩狗马,阉侍歌兒,相望于道。进封卫国公,食实封三百户,俄拜司空。

  时安禄山恩宠特深,总握兵柄,国忠知其跋扈,终不出其下,将图之,屡于上 前言其悖逆之状,上不之信。是时,禄山已专制河北,聚幽、并劲骑,阴图逆节, 动未有名,伺上千秋万岁之后,方图叛换。及见国忠用事,虑不利于己,禄山遥领 内外闲厩使,遂以兵部侍郎吉温知留后,兼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内伺朝廷动静。 国忠使门客蹇昂、何盈求禄山阴事,围捕其宅,得李超、安岱等,使侍御史郑昂缢 杀于御史台。又奏贬吉温于合浦,以激怒禄山,幸其摇动,内以取信于上,上竟不 之悟。由是禄山惶惧,遂举兵以诛国忠为名。玄宗闻河朔变起,欲以皇太子监国, 自欲亲征,谋于国忠。国忠大惧,归谓姊妹曰:“我等死在旦夕。今东宫监国,当 与娘子等并命矣。”姊妹哭诉于贵妃,贵妃衔土请命,其事乃止。及哥舒翰守潼关, 诸将以函关距京师三百里,利在守险,不利出攻。国忠以翰持兵未决,虑反图己, 欲其速战,自中督促之。翰不获已出关,及接战桃林,王师奔败,哥舒受擒,败国 丧师,皆国忠之误惑也。

  自禄山兵起,国忠以身领剑南节制,乃布置腹心于梁、益间,以图自全之计。 六月九日,潼关不守。十二日凌晨,上率龙武将军陈玄礼、左相韦见素、京兆尹魏 方进,国忠与贵妃及亲属,拥上出延秋门,诸王妃主从之不及,虑贼奄至,令内侍 曹大仙击鼓于春明门外,又焚刍藁之积,烟火烛天。既渡渭,即令断便桥。辰时, 至咸阳望贤驿,官吏骇窜,无复贵贱,坐宫门大树下。亭午,上犹未食,有老父献 麦,帝令具饭,始得食。翌日,至马嵬,军士饥而愤怒,龙武将军陈玄礼惧乱,先 谓军士曰:“今天下崩离,万乘震荡,岂不由杨国忠割剥氓庶,朝野怨咨,以至此 耶?若不诛之以谢天下,何以塞四海之怨愤!”众曰:“念之久矣。事行,身死固 所愿也。”会吐蕃和好使在驿门遮国忠诉事,军士呼曰:“杨国忠与蕃人谋叛。” 诸军乃围驿擒国忠,斩首以徇。是日,贵妃既缢,韩国、虢国二夫人亦为乱兵所杀。 御史大夫魏方进死,左相韦见素伤。良久兵解,陈玄礼等见上谢罪曰:“国忠挠败 国经,构兴祸乱,使黎元涂炭,乘舆播越,此而不诛,患难未已。臣等为社稷大计, 请矫制之罪。”帝曰:“朕识之不明,任寄失所。近亦觉悟,审其诈佞,意欲到蜀, 肆诸市朝。今神明启卿,谐朕夙志,将畴爵赏,何至言焉。”

  是时,禄山虽据河洛,其兵锋东止于梁、宋,南不过许、邓。李光弼、郭子仪 统河朔劲卒,连收恆、定,若崤、函固守,兵不妄动,则AT逆之势,不讨自弊。 及哥舒翰出师,凡不数日,乘舆迁幸,朝廷陷没,百僚系颈,妃主被戮,兵满天下, 毒流四海,皆国忠之召祸也。

  国忠子:暄、昢、晓、晞。暄为太常卿兼户部侍郎,尚延和郡主;昢为鸿胪卿, 尚万春公主。兄弟各立第于亲仁里,穷极奢侈。国忠娶蜀倡裴氏女曰裴柔,国忠既 死,柔与虢国夫人皆自刭死。暄死于马嵬;昢陷贼被杀;晓走汉中郡,汉中王瑀榜 杀之;晞走至陈仓,为追兵所杀。

  国忠之党翰林学士张渐窦华、中书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郑昂等,凭国忠之势, 招来赂遗,车马盈门,财货山积;及国忠败,皆坐诛灭,其斫丧王室,俱一时之沴 气焉。

  张暐,汝州襄城人也。祖德政,武德中郓州刺史。暐,景龙初为铜鞮令,家本 豪富,好宾客,以弋猎自娱。会临淄王为潞州别驾,暐潜识英姿,倾身事之,日奉 游处。及乐人赵元礼自山东来,有女美丽,善歌舞,王幸之,止于暐第,生废太子 瑛。唐隆元年六月,王清内难,升为皇太子,召暐拜宫门大夫,每与诸王、姜皎、 崔涤、李令问、王守一、薛伯阳在太子左右以接欢。其年,擢拜左台侍御史,数月 迁左御史台中丞。

  先天元年,太子即位,帝居武德殿。太平公主有异谋,广树朋党,暐与仆射刘 幽求请先为备。太平闻之,白于睿宗,乃流暐于岭南峰州,幽求谪于岭外。及太平 之败,幽求追拜尚书左仆射、兼侍中;暐为大理卿,封邓国公,实封三百户,逾月 又加权兼雍州长史。其年十二月,改元开元,以雍州为京兆府,长史为尹。暐首迁 京兆尹,入侍宴私,出主都政,以为荣宠之极。暐亦有应务才干,迁太子詹事,判 尚书左右丞,再除左羽林大将军,三为左金吾大将军,又为殿中监、太仆卿。

  二十年,以暐年高,加特进。子履冰、季良、弟晤皆居清列。天宝初,暐还乡 拜扫,特赐锦袍缯彩,御赐诗以宠异之,乘传来往,敕郡县供拟。暐鬓发华皓,在 舆中,子弟车马连接数里,衣冠荣之。中使中路追赐药物。至襄城月馀,诏还京。 五载薨,年九十馀,赠开府仪同三司。其后,履冰为金吾将军,季良殿中监,俱列 启戟,时人美之。暐寿考。善保终始。

  王琚,怀州河内人也。叔父隐客,则天朝为凤阁侍郎。琚少孤而聪敏,有才略, 好玄象合炼之学。神龙初,年二十馀,尝谒驸马王同皎,同皎甚器之,益欢洽。言 及刺武三思事,琚义而许之,与周璟、张仲之为忘年之友。及同皎败,琚恐为吏所 捕,变姓名诣于江都,佣书于富商家,主人后悟其非佣者,以女嫁之,资给其财。 经四五年,睿宗登极,琚具白主人,厚资其行装,乃至长安。遇玄宗为太子监国, 为太平公主所忌,思立孱弱,以窃威权,太子忧危。沙门普润先与玄宗筮,克清内 难,加三品,食实封,常入太子宫。琚见之,说以天时人事,历然可观。普润白玄 宗,玄宗异之。及琚于吏部选补诸暨主簿,于东宫过谢,及殿,而行徐视高,中官 曰:“殿下在帘下。”琚曰:“在外只闻有太平公主,不闻有太子。太子有大功于 社稷,大孝于君亲,何得有此声?”玄宗遽召见之,琚曰:“顷韦庶人智识浅短, 亲行弑逆,人心尽摇,思立李氏,殿下诛之为易。今社稷已安,太平则天之女,凶 狡无比,专思立功,朝之大臣,多为其用。主上以元妹之爱,能忍其过。贱臣浅识, 为殿下深忧。”玄宗命之同榻而坐。玄宗泣曰:“四哥仁孝,同气唯有太平,言之 恐有违犯,不言忧患转深,为臣为子,计无所出。”琚曰:“天子之孝,贵于安宗 庙。定万人。征之于昔,盖主,汉帝之长姊,帝幼,盖主共养帝于宫中,后与上官 桀、燕王谋害大司马霍光,不议及君上,汉主恐危刘氏,以大义去之。况殿下功格 天地,位尊储贰。太平虽姑,臣妾也,何敢议之!今刘幽求、张说、郭元振一二大 臣,心辅殿下。太平之党,必有移夺安危之计,不可立谈。”玄宗又曰:“公有何 小艺,可隐迹与寡人游处?”琚曰:“飞丹炼药,谈谐嘲咏,堪与优人比肩。”玄 宗益喜,与之为友,恨相知晚,呼为王十一。翌日,奏授詹事府司直、内供奉兼崇 文学士,日与诸王及姜皎等侍奉焉,独琚常预秘计。逾月,又拜太子舍人,寻又兼 谏议大夫、内供奉,又赠其父故下邽丞仲友楚州刺史。

  先天元年七月,玄宗居尊位,在武德殿。八月,擢拜中书侍郎。时刘幽求、张 暐并流于岭外,琚见事迫,请早为之计。二年七月三日,琚与岐王范、薛王业、姜 皎、李令问、王毛仲、王守一并预诛逆,以铁骑至承天门。时睿宗闻鼓噪声,召郭 元振升承天楼,宣诏下关,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数百人于朝堂,不得入。顷间,琚等 从玄宗至楼上,诛萧至忠、岑义、窦怀贞、常元楷、李慈、李猷等。睿宗逊居百福 殿。十日,拜琚银青光禄大夫、户部尚书,封赵国公,食实封五百户;皎银青光禄 大夫、工部尚书,封楚国公,实封五百户;令问银青光禄大夫、殿中监、宋国公, 实封三百户;毛仲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闲厩兼知监牧使、霍国公,实 封五百户;守一银青光禄大夫、太常卿员外置同正员,进封晋国公,实封五百户。 琚、皎、令问并固让尚书、殿中监,不上。十八日,琚、皎依旧官各加实封二百户, 通前七百户。累日,玄宗宴于内殿,赐功臣金银器皿各一床、杂彩各一千匹、绢一 千匹,列于庭,宴慰终夕,载之而归。

  琚转见恩顾,每延入阁中,迄夜方出。归休之日,中官至第召之。中官亦使尚 宫就琚宅问讯琚母,时果珍味赍之,助其甘旨。琚在帷幄之侧,常参闻大政,时人 谓之“内宰相”,无有比者。又赠其父魏州刺史。或有上说于玄宗曰:“彼王琚、 麻嗣宗谲诡纵横之士,可与履危,不可得志。天下已定,宜益求纯朴经术之士。” 玄宗乃疏之。

  十一月,令御史大夫持节巡天兵以北诸军。十二月,改年号为开元,又改官名, 与苏颋同为紫微侍郎。二年二月回,未及京,便除泽州刺史,削封。历衡、郴、滑、 虢、沔、夔、许、润九州刺史,又复其封。二十年,丁母忧。二十二年,起复右庶 子,兼巂州刺史,又改同、蒲、通、邓、蔡五州刺史。天宝后,又为广平、鄴郡二 太守。性豪侈,著勋中朝,又食实封,典十五州,常受馈遗,下檐帐设,皆数千贯。 玄宗念旧,常优容之。侍兒二十人,皆居宝帐。家累三百馀口,作造不遵于法式。 虽居州伯,与佐官、胥吏、酋豪连榻饮谑,或樗蒱、藏钅句以为乐。每移一州,车 马填路,数里不绝。携妓从禽,恣为欢赏,垂四十年矣。

  时李邕、王弼与琚皆年齿尊高,久在外郡,书疏尺题来往,有“谴谪留落”之 句。右相林甫以琚等负材使气,阴议除之。五载正月,琚果为林甫构成其罪,贬琚 江华郡员外司马,削阶封。至任未几,林甫使罗希奭重按之。希奭排马牒至,琚惧, 仰药,竟不能死;及希奭至,遂自缢而卒。死非其罪,人用怜之。宝应元年,赠太 子少保。

  王毛仲,本高丽人也。父游击将军职事求娄,犯事没官,生毛仲,因隶于玄宗。 性识明悟,玄宗为临淄王,常伏事左右。及出兼潞州别驾,又见李宜德趫捷善骑射, 为人苍头,以钱五万买之。景龙三年冬,玄宗还长安,以二人挟弓矢为翼。

  初,太宗贞观中,择官户蕃口中少年骁勇者百人,每出游猎,令持弓矢于御马 前射生,令骑豹文鞯,著画兽文衫,谓之“百骑”。至则天时,渐加其人,谓之 “千骑”,分隶左右羽林营。孝和谓之“万骑”,亦置使以领之。玄宗在籓邸时, 常接其豪俊者,或赐饮食财帛,以此尽归心焉。毛仲亦悟玄宗旨,待之甚谨,玄宗 益怜其敏惠。

  及四年六月,中宗遇弑,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令押千骑营, 榜棰以取威。其营长葛福顺、陈玄礼等相与见玄宗诉冤,会玄宗已与刘幽求、麻嗣 宗、薛崇简等谋举大计,相顾益欢,令幽求讽之,皆愿决死从命。及二十日夜,玄 宗入宛中,宜德从焉,毛仲避之不入。乙夜,福顺等至,玄宗曰:“与公等除大逆, 安社稷,各取富贵,在于俄顷,何以取信?”福顺等请号而行,斯须斩韦播、韦璿、 高嵩等头来,玄宗举火视之。又召钟绍京领总监丁匠刀锯百人至,因斩关而入,后 及安乐公主等皆为乱兵所杀。其夜,少帝以玄宗著大勋,进封平王。以绍京、幽求 知政事,署诏敕。崇简、嗣宗及福顺、宜德,功大者为将军,次者为中郎将。其时, 梓宫在殡,举城缟素。及明,玄宗引新立功者皆衣紫衣绯,持满铁骑而出,倾城聚 观欢慰。其犯逆者,尽曝尸于城外。毛仲数日而归,玄宗不责,又超授将军。

  及玄宗为皇太子监国,因奏改左右万骑左右营为龙武军,与左右羽林为北门四 军,以福顺等为将军以押之。龙武官尽功臣,受锡赍,号为“唐元功臣”。长安良 家子避征徭,纳资以求隶于其中,遂每军至数千人。毛仲专知东宫驼马鹰狗等坊, 未逾年,已至大将军,阶三品矣。及先天二年七月,毛仲预诛萧、岑等功,授辅国 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进封霍国公,实封五百户。毛 仲奉公正直,不避权贵,两营万骑功臣、闲厩官吏皆惧其威,人不敢犯。苑中营田 草莱常收,率皆丰溢,玄宗以为能。开元十四年,赠其父秦州刺史。

  毛仲虽有赐庄宅,奴婢、驼马、钱帛不可胜纪,常于闲厩侧内宅住。每入侍宴 赏,与诸王、姜皎等御幄前连榻而坐。玄宗或时不见,则悄然如有所失;见之则欢 洽连宵,有至日晏。其妻已邑虢国夫人;赐妻李氏又为国夫人。每入内朝谒,二夫 人同承赐赍,生男,孩稚已授五品,与皇太子同游,故中官杨思勖、高力士等常避 畏之。七年,进位特进,行太仆卿,馀并如故。九年,持节充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 仍以左领军大总管王晙与天兵军节度张说,东与幽州节度裴伷先等计会。

  毛仲部统严整,群牧孳息,遂数倍其初。刍粟之类,不敢盗窃,每岁回残,常 致数万斛。不三年,扈从东封,以诸牧马数万匹从,每色为一队,望如云锦,玄宗 益喜。于岳下以宰相源乾曜、张说加左右丞相,毛仲加开府仪同三司。自玄宗先天 正位后,以后父王同皎及姚崇、宋璟及毛仲十五年间四人至开府,又敕张说为《监 牧颂》以美之。十七年,从朝五陵,又赠毛仲父益州大都督。毛仲益骄,尝求为兵 部尚书,玄宗不悦,毛仲怏怏,见于词色。又福顺子娶毛仲女,宜德、唐地文等数 十人皆与毛仲善,倚之多为不法。中官等妒其全盛逾己,专发其罪,尤倨慢之。中 官高品者,毛仲视之蔑如也;如卑品者,小忤意则挫辱如己之僮仆。力士辈恨入骨 髓。毛仲承恩遇,妻产,尝借苑中亭子纳凉,玄宗借之。中官构之弥甚,曰:“北 门奴官太盛,豪者皆一心,不除之,必起大患。”

  后毛仲索甲仗于太原军器监,时严挺之为少尹,奏之。玄宗恐其党震惧为乱, 乃隐其实状,诏曰:“开府仪同三司、兼殿中监、霍国公、内外闲厩监牧都使王毛 仲,是惟微细,非有功绩,擢自家臣,升于朝位。恩宠莫二,委任斯崇。无涓尘之 益,肆骄盈之志。往属艰难,遽兹逃匿,念深惟旧,义在优容,仍荷殊荣,蔑闻悛 悔。在公无竭尽之效,居常多怨望之词。迹其深愆,合从诛殛;恕其庸昧,宜从远 贬。可瀼州别驾员外置长任,差使驰驿领送至任,忽许东西及判事。”左领军大将 军耿国公葛福顺,贬壁州员外别驾;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贬振州员外别驾; 右武卫将军成纪侯李守德,贬严州员外别驾,守德,本宜德也,立功后改名;右威 卫将军王景耀,贬党州员外别驾;右威卫将军高广济,贬道州员外别驾。毛仲男太 子仆守贞,贬施州司户;太子家令守廉,贬溪州司户;率更令守庆,贬鹤州司仓; 左监门长史守道,贬涪州参军。连累者数十人。又诏杀毛仲,及永州而缢之。

  其后,中官益盛,而陈玄礼以淳朴自检,宿卫宫禁,志节不衰。天宝中,玄宗 在华清宫,乘马出宫门,欲幸虢国夫人宅,玄礼曰:“未宣敕报臣,天子不可轻去 就。”玄宗为之回辔。他年在华清宫,逼正月半,欲夜游,玄礼奏曰:“宫外即是 旷野,须有备预,若欲夜游,愿归城阙。”玄宗又不能违。及安禄山反,玄礼欲于 城中诛杨国忠,事不果,竟于马嵬斩之。从玄宗入巴蜀回,封蔡国公,实封三百户。 上元元年八月致仕。

  史臣曰:李林甫以谄佞进身,位极台辅,不惧盈满,蔽主聪明,生既唯务陷人, 死亦为人所陷,得非彼苍假手,以示祸淫者乎!杨国忠禀性奸回,才薄行秽,领四 十余使,恣弄威权,天子莫见其非,群臣由之杜口,致禄山叛逆,銮辂播迁,枭首 覆宗,莫救艰步。以玄宗之睿哲,而惑于二人者,盖巧言令色,先意承旨,财利诱 之,迷而不悟也。开元任姚崇、宋璟而治,幸林甫、国忠而乱,与夫齐桓任管仲、 隰朋,幸竖刁、易牙,亦何异哉!《书》曰:“臣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 国。”孔子曰:“佞人殆。”诚哉是言也。张暐、王琚、王毛仲,皆邓通、闳孺之 流也。琚有缔构之功,过多僭侈,死于非罪,亦何惜之!

  赞曰:天启乱阶,甫、忠当国。蔽主聪明,秉心谗慝。暐同二王,亦承恩德。 吁哉僭逾,不知纪极。

列传·卷五十七 

  玄宗诸子

  ○靖德太子琮 庶人瑛 棣王琰 庶人瑶 靖恭太子琬 庶 人琚夏悼王一仪 王璲 颍王璬 怀哀王敏 永王璘 寿 王瑁延王玢 盛王琦 济王环信王瑝 义 王玭 陈王珪 丰王珙 恆王瑱 凉王璿 汴哀王璥

  玄宗三十子:元献杨皇后生肃宗,刘华妃生奉天皇帝琮、靖恭太子琬、仪王璲, 赵丽妃生废太子瑛,钱妃生棣王琰,皇甫德仪生鄂王瑶,刘才人生光王琚,贞顺武 皇后生夏悼王一、怀哀王敏、寿王瑁、盛王琦,高婕妤生颍王璬、郭顺仪生永王璘, 柳婕妤生延王玢,钟美人生济王环,卢美人生信王瑝,阎才人生义王玭,王美人生 陈王珪,陈美人生丰王珙,郑才人生恆王瑱,武贤仪生凉王璿,汴哀王璥,余七王 早夭。

  奉天皇帝琮,玄宗长子也,本名嗣直。景云元年九月,封许昌郡王。先天元年 八月,进封郯王。开元四年正月,遥领安西大都护,仍充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 蕃大使。十三年,改封庆王,仍改名潭。十五年,遥领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 大使。二十一年,加太子太师,改名琮。二十四年,拜司徒。天宝元年,兼太原牧。 十一载薨,赠靖德太子,葬于渭水之南细柳原,仍于启夏门内置庙祔享焉。肃宗元 年建寅月九日,诏追册为奉天皇帝,妃窦氏为恭应皇后,备礼改葬于华清宫北齐陵, 以尚书右仆射、冀国公裴冕为其使。初,开元二十五年,太子瑛得罪废,令琮养其 子,及天宝十一载琮薨,以瑛子俅为嗣庆王,除秘书监同正员。

  废太子瑛,玄宗第二子也,本名嗣谦。景云元年九月,封真定郡王。先天元年 八月,进封郢王。开元三年正月,立为皇太子。七年正月,加元服。其年,玄宗又 令太子诣国子学行齿胄之礼,仍敕右散骑常侍褚无量升筵讲论,学官及文武百官节 级加赐。十三年,改名鸿,纳妃薛氏,礼毕,曲赦京城之内,侍讲潘肃等并加级改 职,中书令萧嵩亲迎,特封徐国公。二十五年七月,改名瑛。

  瑛母赵丽妃,本伎人,有才貌,善歌舞,玄宗在潞州得幸。及景云升储之后, 其父元礼、兄常奴擢为京职,开元初皆至大官。及武惠妃宠幸,丽妃恩乃渐弛。时 鄂王瑶母皇甫德仪、光王琚母刘才人,皆玄宗在临淄邸以容色见顾,出子朗秀而母 加爱焉。及惠妃承恩,鄂、光之母亦渐疏薄,惠妃之子寿王瑁,钟爱非诸子所比。 瑛于内第与鄂、光王等自谓母氏失职,尝有怨望。惠妃女咸宜公主出降于杨洄,洄 希惠妃之旨,规利于己,日求其短,谮于惠妃。妃泣诉于玄宗,以太子结党,将害 于妾母子,亦指斥于至尊。玄宗惑其言,震怒,谋于宰相,意将废黜。中书张九龄 奏曰:“陛下纂嗣鸿业,将三十年,太子已下,常不离深宫,日受圣训。今天下之 人,皆庆陛下享国日久,子孙蕃育,不闻有过,陛下奈何以一日之间废弃三子?伏 惟陛下思之。且太子国本,难于动摇。昔晋献公惑宠嬖之言,太子申生忧死,国乃 大乱。汉武威加六合,受江充巫蛊之事,将祸及太子,遂至城中流血。晋惠帝有贤 子为太子,容贾后之谮,以至丧亡。隋文帝取宠妇之言,废太子勇而立晋王广,遂 失天下。由此而论之,不可不慎。今太子既长无过,二王又贤,臣待罪左右,敢不 详悉。”玄宗默然,事且寝。其年,驾幸西京,以李林甫代张九龄为中书令,希惠 妃之旨,托意于中贵人,扬寿王瑁之美,惠妃深德之。二十五年四月,杨洄又构于 惠妃,言瑛兄弟三人与太子妃兄驸马薛鏽常构异谋。玄宗遽召宰相筹之,林甫曰: “此盖陛下家事,臣不合参知。”玄宗意乃决矣。使中官宣诏于宫中,并废为庶人, 鏽配流,俄赐死于城东驿。天下之人不见其过,咸惜之。其年,武惠妃数见三庶人 为崇,怖而成疾,巫者祈请弥月,不痊而殒。

  瑛有六男:俨、伸、倩、俅、备、亻敬。庆王琮先无子,瑛得罪后,玄宗遣鞫 之。天宝中,俨为新平郡王、光禄卿同正员,伸为平原郡王、宗正卿同正员,俅为 嗣庆王。宝应元年,诏雪瑶、瑛、琚之罪,赠瑛为皇太子,瑶、琚复赠为王。

  棣王琰,玄宗第四子也,初名嗣真。开元二年十二月,封为鄫王。十二年三月, 改封棣王,仍改名洽。十五年,遥领太原牧、太原已北诸军节度大使。二十二年, 加太子太傅,余如故。二十四年,改名琰。天宝元年六月,遥领兼武威郡都督、河 西陇右经略节度大使。

  先是,琰妃韦氏有过,琰怒之,不敢奏闻,乃斥于别室。宠二孺人,孺人又不 相协。至十一载,孺人乃密求巫者,书符置于琰履中以求媚。琰与监院中官有隙, 中官闻其事,密奏于玄宗,云琰厌魅圣躬。玄宗使人掩其履而获之。玄宗大怒,引 琰诘责之。琰顿首谢曰:“臣之罪合死矣,请一言以就鼎镬。然臣与新妇,情义绝 者,二年于兹,臣有二孺人,又皆争长。臣实不知有符,恐此三人所为也。惟三哥 辩其罪人。”及推问之,竟孺人也。玄宗犹疑琰知情,怒未解,太子已下皆为请, 命囚于鹰狗坊中,绝朝请,忧惧而死。琰妃即少师韦滔女,无子,琰死后,妃得还 其父。琰男女繁衍,至五十五人。天宝中封为王者三人:僎为汝南郡王、秘书监同 正员,侨为宜都王、卫尉卿同正员,隽为济南王、光禄卿同正员。宝应元年五月, 代宗即位,舍琰罪,赠其王位。

  鄂王瑶,玄宗第五子也,初名嗣初。开元二年五月,封为鄂王。十二年,改名 涓,遥领幽州都督、河北道节度大使。二十一年四月,加太子太保,兼幽州都督, 余如故。二十三年,改名瑶。二十五年,得罪废。宝应元年五月追复。

  靖恭太子琬,玄宗第六子也,初名嗣玄。开元二年三月,封为甄王。十二年三 月,改名滉,封为荣王。十五年,授京兆牧,又遥领陇右节度大使。二十三年,加 开府仪同三司,余如故。二十五年,改名琬。天宝元年六月,授单于大都护。十四 年十一月,安禄山反于范阳,其月制以琬为征讨元帅,高仙芝为副,令仙芝征河、 陇兵募屯于陕郡以御之。数日,琬薨。琬素有雅称,风格秀整,时士庶冀琬有所成 功,忽然殂谢,远近咸失望焉。赠靖恭太子,葬于见子西原。琬诸子尤繁衍,男女 五十八人。天宝中封为郡王者二:俯为济阴王、太仆卿同正员,偕为北平王、国子 祭酒同正员。

  光王琚,玄宗第八子也。开元十二年,封为光王。十五年,遥领广州都督、五 府经略大使。二十三年七月,光王琚、仪王潍、颍王澐、寿王清、延王洇、盛王沐、 信王沔、义王漼等十王,并授开府仪同三司;皇子珪封为陈王,澄封为翌王,潓封 为恆王,滔封为汴王。陈王已下第四王,幼未授官,并置府官僚属。其日,光、仪 等十人同于东宫尚书省上,诏宰臣及文武百僚送,仪注甚盛。俄除十五王府元僚, 并未有府幕,同于礼院上,亦无精选。其时,琚兼广州都督,余如故。琚与鄂王瑶, 皇子中有学尚才识,同居内宅,最相爱狎。琚有才力,善骑射。初封甚善,玄宗爱 之。以母见疏薄,尝有怨言,为人所构得罪,人用怜之。宝应元年五月,追复官爵。 无子。

  夏悼王一,玄宗第九子也。母贞顺皇后为惠妃,见宠。一生而美秀,上钟爱无 比,名之为一。开元五年,孩孺而薨,玄宗追封谥。时车驾在东都,葬于城南龙门 东岑,欲宫中举目见之。

  仪王璲,玄宗第十二子也,初名潍。开元十三年五月,封为仪王。十五年,授 河南牧。二十三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兼河南牧,其年改名璲。永泰元年二月薨, 废朝三日,赠太傅。天宝中有子封王者二人:侁为钟陵郡王、光禄卿同正员,僆为 广陵王、国子祭酒同正员。

  颍王璬,玄宗第十三子也。读书有文词。初名澐。开元十三年,封颍王。十五 年,遥领安东都护、平卢军节度大使。二十三年,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名璬。安禄 山反,除蜀郡大都督、剑南节度大使,杨国忠为之副。玄宗幸蜀,令御史大夫魏方 进充置顿使,先移牒至蜀,托以颍王之籓,令设储供。玄宗至马嵬,方进被杀,乃 令璬先赴本郡,以蜀郡长史崔圆为副。璬性俭率,将渡绵州江,登舟见彩缘席为藉 者,顾曰:“此可以为寝处,奈何践之?”命撤去。璬初奉命之籓,卒遽不遑受节, 绵州司马史贲进说曰:“王,帝子也,且为节度大使。今之籓而不持节,单骑径进, 人何所赡?请建大槊,蒙之油囊,为旌节状,先驱道路,足以威众。”璬笑曰: “但为真王,何用假旌节乎?”将至成都,崔圆迓之,拜于马前,璬不止之,圆颇 怒。玄宗至,璬视事两月,人甚安之。为圆所奏,罢居内宅。后令宣慰肃宗于彭原, 遂从归京师。建中四年薨。年六十六,辍朝三日。子伸,天宝中封荥阳郡王,授卫 尉卿同正员。

  怀哀王敏,玄宗第十五子也。幼而丰秀,以母惠妃之宠,玄宗特加顾念。才晬, 开元八年二月薨,追封谥,权窆于景龙观。天宝十三载,改葬京城南,以祔其母敬 陵也。

  永王璘,玄宗第十六子也。母曰郭顺仪,剑南节度尚书虚己之妹。璘数岁失母, 肃宗收养,夜自抱眠之。少聪敏好学,貌陋,视物不正。开元十三年三月,封为永 王。十五年五月,遥领荆州大都督。二十年七月,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名璘。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安禄山反范阳。十五载六月,玄宗幸蜀,至汉中郡,下诏 以璘为山南东路及岭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节度采访等使、江陵郡大都督,余如故。 璘七月至襄阳,九月至江陵,召募士将数万人,恣情补署,江淮租赋,山积于江陵, 破用钜亿。以薛镠、李台卿、蔡垧为谋主,因有异志。肃宗闻之,诏令归观于蜀, 璘不从命。十二月,擅领舟师东下,甲仗五千人趋广陵,以季广琛、浑惟明、高仙 琦为将。璘生于宫中,不更人事,其子襄城王亻易又勇而有力,驭兵权,为左右眩 惑,遂谋狂悖。璘虽有窥江左之心,而未露其事。吴郡采访使李希言乃平牒璘,大 署其名,璘遂激怒,牒报曰:“寡人上皇天属,皇帝友于,地尊侯王,礼绝僚品, 简书来往,应有常仪,今乃平牒抗威,落笔署字,汉仪隳紊,一至于斯!”乃使浑 惟明取希言,季广琛趣广陵攻采访李成式。璘进至当涂,希言在丹阳,令元景曜、 阎敬之等以兵拒之,身走吴郡,李成式使将李承庆拒之。先是,肃宗以璘不受命, 先使中官啖廷瑶、段乔福招讨之。中官至广陵,反式括得马数百匹。时河北招讨判 官、司虞郎中李铣在广陵,瑶等结铣为兄弟,求之将兵。铣麾下有骑一百八十人, 遂率所领屯于杨子,成式使判官评事裴茂以广陵步卒三千同拒于瓜步洲伊娄埭。希 言将元景曜及成式将李神庆并以其众迎降于璘,璘又杀丹徒太守阎敬之以徇。江左 大骇。

  裴茂至瓜步洲,广张旗帜,耀于江津。璘与亻易登陴望之竟日,始有惧色。季 广琛召诸将割臂而盟,以贰于璘。是日,浑惟明走于江宁,冯季康、康谦投于广陵 之白沙。广琛以步卒六千趋广陵,璘使骑追之,广琛曰:“我感王恩,是以不能决 战,逃而归国。若逼我,我则不择地而回战矣。”使者返报。其夕,铣等多燃火, 人执两炬以疑之,隔江望者,兼水中之影,一皆为二矣。璘军又以火应之。璘惧, 以官军悉济矣,遂以兒女及麾下宵遁。迟明,不见济者,遂入城具舟楫,使襄城王 驱其众以奔晋陵。宵谍曰:“王走矣。”于是江北之军齐进,募敢死士赵侃、库狄 岫、赵连城等共二十人,先锋游弈于新丰,皆因醉而寐。璘闻官军之至,乃使襄城 王、高仙琦逆击之。驿骑奔告,侃等介马而出,襄城王已随而至,铣等奔救,张左 右翼击之,射中襄城王首,亻易军遂败。高仙琦等四骑与璘南奔,至鄱阳郡,司马 陶备闭城拒之。璘怒,命焚其城。至余干,及大庾岭,将南投岭外,为江西采访使 皇甫侁下防御兵所擒,因中矢而薨。子亻易等为乱兵所害。肃宗以璘爱弟,隐而不 言。

  寿王瑁,玄宗第十八子也,初名清。初,瑁母武惠妃,开元元年见幸,宠倾后 宫,频产夏悼王、怀哀王、上仙公主,皆端丽,襁褓不育。及瑁之初生,让帝妃元 氏请瑁在于邸中收养,妃自乳之,名为己子。十余年在宁邸,故封建之事晚于诸王。 宫中常呼为十八郎。十三年三月,封为寿王,始入宫中。十五年,遥领益州大都督、 剑南节度大使。二十三年,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名瑁。二十五年,惠妃薨,葬以后 礼。二十九年,让帝薨,瑁请制服,以报乳养之恩,玄宗从之。瑁,天宝中有子封 为王者二人:怀为济阳郡王,偡为广阳郡王、鸿胪卿同正员。

  唐法,亲王食封八百户,有至一千户;公主三百户,长公主加三百户,有至六 百户。高宗朝以沛、英、豫王、太平公主武后所生,食逾于制。垂拱中,太平至一 千二百户。圣历初,皇嗣封为相王,食封与太平同三千户。长安中,寿春王兄弟五 人,并赐实封三百户。神龙初,相府与太平同至五千户,卫王三千户,温王二千户, 成王七百户。寿春王加四百户,通前七百户;嗣雍、衡阳、临淄、巴陵、中山各加 二百户,通前五百户。安乐初封二千户,长宁一千五百户,宣城、宜城、宣安各一 千户,相王女为县主者各三百户。卫王寻升储位,相府增至七千户,太平至五千户, 安乐三千户,长宁二千五百户,宣城已下各二千户。相府、太平、长宁、安乐皆以 七千为限,虽水旱亦不破损免,以正租庸充数。唐隆元年,遗制以嗣雍王守礼、寿 春王成器封为亲王,各赐实封一千户。开元之后,朝恩睦亲,以宁府最长,封至五 千五百户;岐、薛爱弟著勋,五千户;申府以外家微,至四千户;邠府以外枝,至 一千八百户。皇妹为公主者,食封一千户,中宗女亦同。其后,皇子封王者赐封二 千户,皇女为公主者赐封五百户。咸宜赐汤沐,以母惠妃封至一千户,诸皇女为公 主者,例加至一千户。其封自开元已来,皆约以三千为限。

  延王玢,玄宗第二十子也,初名洄。玢母即尚书右丞柳范孙也,最为名家,玄 宗深重之。玢亦仁爱,有学问。开元十三年,封为延王。十五年,遥领安西大都护、 碛西节度大使。二十三年七月,加开府仪同三司,余如故,改名玢。天宝十五载, 玄宗幸蜀,玢男女三十六人,不忍弃于道路,数日不及行在所,玄宗怒之;赖汉中 王瑀抗疏救之,听归于灵武。兴元元年薨。天宝末,封子倬彭城郡王、秘书监同正 员,亻延平阳郡王、殿中监同正员。

  盛王琦,玄宗第二十一子也。寿王母弟,初名沐。十三年三月,封为盛王。十 五年,领扬州大都督。二十年,加开府仪同三司,余如故,改名琦。天宝十五年六 月,玄宗幸蜀,在路除琦为广陵大都督,仍领江南东路及淮南河南等路节度支度采 访等使,以前江陵大都督府长史刘汇为之副,以广陵长史李成式为副大使、兼御史 中丞。琦竟不行。广德二年四月薨,赠太傅。天宝末有子封王者二人:偿真定郡王、 太常卿同正员,佩封武都郡王、殿中监同正员。

  济王环,玄宗第二十二子也,初名溢。开元十三年三月,封济王。二十三年七 月,授开府仪同三司,其月改名环。天宝末有子封为王者二人,傃为永嘉郡王、卫 尉卿同正员,俛为平乐郡王、光禄卿同正员。

  信王瑝,玄宗第二十三子也,初名沔。开元十三年三月,封为信王。二十三年 七月,授开府仪同三司,仍改名瑝。

  天宝末有子封为王者二人:亻冬为新安郡王、太常卿同正员,倜为晋陵郡王、 光禄卿同正员。

  义王玭,玄宗第二十四子也,初名漼。开元十三年三月,封为义王。二十三年 七月,授开府仪同三司,仍改名玭。天宝末有子封为王者二人:仪为舞阳郡王、太 仆卿同正员,僇为高密郡王、宗正卿同正员。

  陈王珪,玄宗第二十五子也,初名涣。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封为陈王。二十四 年三月改名珪。天宝末男女二十一人,封为王者二人:佗为临淮郡王、太常卿同正 员,佼为安阳王、殿中监同正员。

  丰王珙,玄宗第二十六子也,初名澄。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封为丰王。二十四 年二月改名珙。天宝十五年六月,玄宗幸蜀,至扶风郡,授珙武威郡都督,仍领河 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支度采访使;以陇右太守邓景山为之副,兼武威长史、御 史中丞,充都副大使。珙竟不行。

  广德元年十月,吐蕃凌逼上都,上将幸陕州,自苑中而出,骑从半渡浐水。将 军王怀忠遂闭苑门,横截五百余骑,拥十宅诸王西投吐蕃。至城西,适遇元帅郭子 仪,怀忠谓子仪曰:“主上东迁,社稷无主,万国颙颙,何所瞻仰!今仆奉诸王等 西奔,以副天下之望。令公身为元帅,废置在手,何不行册立之事乎?”子仪未及 对,珙遂越次而言曰:“令公作何语,何不言也?”行军司马王延昌责之曰:“主 上虽蒙尘于外,圣德钦明,王身为籓翰,何乃发狂悖之词也?延昌当奏闻于上。” 子仪又数让之,命军士领之尽赴行在。潼关谒见,上不之责,珙归幕次,词又不顺。 群臣恐遂为乱,请除之,遂赐死。天宝中有子二人为王:佻齐安郡王、宗正卿同正 员,伷宜春郡王、鸿胪卿同正员。

  恆王瑱,玄宗第二十七子也,初名潓。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封为恆王。性好道, 常服道士衣。授右卫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二十四年二月改名瑱。天宝十五载, 从幸巴蜀,不复衣道士衣矣。

  凉王璿,玄宗第二十九子也,初名漎。母武贤仪,则天时高平王重规女也,开 元中入宫中,号为“小武妃”。二十三年七月,封为凉王。二十四年二月,改名璿。

  初,贞观中,高宗为晋王,以文德皇后最少子,后崩后累年,太宗怜之,不令 出阁,至立为太子。高宗朝,睿宗为豫王,虽成长,亦以则天最小子,不令出阁。 及至圣历初,封为相王,始出阁。中宗时,以谯王重福失爱,出迁外籓,卫王重俊 为太子,入与成王千里等起兵,将诛韦后,故温王重茂虽年十六七,竟亦居中。先 天之后,皇子幼则居内,东封年,以渐成长,乃于安国寺东附苑城同为大宅,分院 居,为十王宅。令中官押之,于夹城中起居,每日家令进膳。又引词学工书之人入 教,谓之侍读。十王,谓庆、忠、棣、鄂、荣、光、仪、颍、永、延、济,盖举全 数。其后,盛、仪、寿、陈、丰、恆、凉六王又就封,入内宅。二十五年,鄂、光 得罪,忠继大统,天宝中,庆、棣又殁,唯荣、仪等十四王居院,而府幕列于外坊, 时通名起居而已。外诸孙成长,又于十宅外置百孙院。每岁幸华清宫,宫侧亦有十 王院、百孙院。宫人每院四百,百孙院三四十人。又于宫中置维城库,诸王月俸物, 约之而给用。诸孙纳妃嫁女,亦就十宅中。太子不居于东宫,但居于乘舆所幸之别 院。太子亦分院而居,婚嫁则同亲王、公主,在于崇仁之礼院。

  天宝十五载六月,玄宗幸蜀,仪王已下十三王从。至汉中郡,遣永王璘出镇荆 州。至德二年十月,从还京。广德元年十二月五日,上都失守,有仪、颍、寿、延、 盛、济、信、义、陈、恆、凉十一王扈从,幸陕州。十二月,从还上都。璿之子, 天宝中封为王者一人:仂,泸阳郡王、殿中监同正员。

  汴哀王璥,玄宗第三十子也,初名滔。开元二十五年七月,封为汴王。二十四 年二月,改名璥,以其月薨。

  史臣曰:前史有云:“母爱者子抱”,太子瑛之废,有由然矣。琬为元帅,不 幸遽薨,岂天启乱阶,何失众望之速也!永王璘,父在蜀城,兄居灵武,不能立忠 孝之节,为社稷之谋,而乃聚兵江上,规为己利,不义不昵,以灾其身,《书》所 谓“自作孽,不可逭”也。丰王珙因缘厄运,窃有觊觎,不慎枢机,自贻伊咎,悲 矣!

  赞曰:《螽斯》之咏,乐有子孙。用建籓屏,以崇本根。谗胜瑛废,恩移至尊。 盗炽琬卒,情乖万民。口祸丰珙,自灾永璘。惜乎二胤,不如仁人。

列传·卷五十八

  ○韦见素 子谔 益 益子顗

  崔圆 崔涣 子纵

  杜鸿渐

  韦见素,字会微,京兆万年人。父凑,开元中太原尹。见素学科登第。景龙中, 解褐相王府参军,历卫佐、河南府仓曹。丁父忧,服阕,起为大理寺丞,袭爵彭城 郡公。坐事出为坊州司马。入为库部员外郎,加朝散大夫,历右司兵部二员外,左 司兵部二郎中,迁谏议大夫。天宝五年,充江西、山南、黔中、岭南等黜陟使,观 省风俗,弹纠长吏,所至肃然。使还,拜给事中,驳正绳违,颇振台阁旧典。寻检 校尚书工部侍郎,改右丞。九载,迁吏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见素仁恕长者, 意不忤物,及典选累年,铨叙平允,人士称之。时右相杨国忠用事,左相陈希烈畏 其权宠,凡事唯诺,无敢发明,玄宗颇知之,圣情不悦。天宝十三年秋,霖雨六十 余日,京师庐舍垣墉颓毁殆尽,凡一十九坊汙潦。天子以宰辅或未称职,见此咎征, 命杨国忠精求端士,时兵部侍郎吉温方承宠遇,上意用之。国忠以温禄山宾佐,惧 其威权,奏寝其事。国忠访于中书舍人窦华、宋昱等,华、昱言见素方雅,柔而易 制。上亦以经事相王府,有旧恩,可之。其年八月,拜武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充集贤院学士,知门下省事,代陈希烈。见素既为国忠引用,心德之。时禄山 与国忠争宠,两相猜嫌,见素亦无所是非,署字而已,遂至凶胡犯顺,不措一言。

  十五年六月,哥舒翰兵败桃林,潼关不守。是月,玄宗苍黄出幸,莫知所诣。 杨国忠以身领剑南旄钺,请幸成都。见素与国忠、御史大夫魏方进遇上于延秋门, 便扈从之咸阳。翌日,次马嵬驿,军士不得食,流言不逊。龙武将军陈玄礼惧其乱, 乃与飞龙马家李护国谋于皇太子,请诛国忠,以慰士心。是日,玄礼等禁军围行宫, 尽诛杨氏。见素遁走,为乱兵所伤,众呼曰:“勿伤韦相!”识者救之,获免。上 闻之,令寿王瑁宣慰,赐药傅疮。魏方进为乱兵所杀。是日,朝士独见素一人。是 夜宿马嵬,上命见素子京兆府司录参军谔为御史中丞,充置顿使。凌晨将发,六军 将士曰:“国忠反叛,不可更往蜀川,请之河、陇。”或言灵武、太原,或云还京, 议者不一。上意在剑南,虑违士心,无所言。谔曰:“还京须有捍贼之备。今兵马 数少,恐非万全,不如且至扶风,徐图去就。”上询于众,众以为然,乃令皇太子 后殿。

  上至扶风郡,从驾诸军各图去就,颇出丑言。陈玄礼不能制,上闻之忧惧。会 益州贡春彩十万疋,乃以其纲使濛阳尉刘景温为监察御史,其彩悉陈于廷,召六军 将士等入,上谓之曰:“卿等皆国之功臣,勋劳素著,朕之优赏,常亦不轻。逆胡 负恩,事须回避,甚知卿等不得别父母妻子,朕亦不及辞九庙。”言发涕流。又曰: “朕今须幸蜀,蜀路险狭,人若多往,恐难祗供。今有此彩,卿等即宜分取,各自 图去就。朕自有子弟、中官等相随,便与卿等诀别。”众咸俯伏号泣,曰:“死生 从陛下。”上良久曰:“去住听卿自便。”自是丑言方息。七月,至巴西郡,以见 素兼左相、武部尚书。数日,至蜀郡,加金紫光禄大夫,进封豳国公,与一子五品 官。

  是月,皇太子即位于灵武,道路艰涩,音驿未通。八月,肃宗使至,始知灵武 即位。寻命见素与宰臣房琯赍传国宝玉册奉使灵武,宣传诏命,便行册礼。将行, 上皇谓见素等曰:“皇帝自幼仁孝,与诸子有异,朕岂不知。往十三年,已有传位 之意,属其岁水旱,左右劝朕且俟丰年。尔来便属禄山构逆,方隅震扰,未遂此心。 昨发马嵬,亦有处分。今皇帝受命,朕心顿如释负。劳卿等远去,勉辅佐之。多难 兴王,自古皆有,卿等乃心王室,以宗社为念,早定中原,吾之望也。”见素等悲 泣不自胜。仍以见素子谔及中书舍人贾至充册礼使判官。时肃宗已回幸顺化郡。九 月,见素等至,册礼毕,从幸彭原郡。肃宗在东宫,素闻房琯名重,故虚怀以待; 以见素常附国忠,礼遇稍薄。明年,至凤翔。三月,除左仆射,罢知政事,以宪部 尚书致仕。苗晋卿代为左相。

  初,肃宗在凤翔,丧乱之后,纲纪未立,兵吏三铨,簿籍煨烬,南曹选人,文 符悉多伪滥。上以凶丑未灭,且示招怀,据到注拟,一无检括。见素曰:“臣典选 岁久,周知此弊。今寰区未复,员阙不多。若总无条纲,恐难持久。”上然之,未 暇厘革。及还京,选人数千,补授无所,喧诉于朝,由是行见素之言。及房琯以败 军左降,崔圆、崔涣等皆罢知政事,上皇所命宰臣,无知政事者。五月,迁见素太 子太师。十一月,肃宗自右辅还京,诏见素入蜀奉迎太上皇。十二月,上皇至京师, 肃宗御楼大赦。见素以奉上皇幸蜀功,加开府仪同三司,食实封三百户。上元中, 以足疾上表请致仕,许之。宝应元年十二月卒,年七十六,赠司空,谥曰忠贞,丧 事官给。子倜、谔、益、丱。倜、谔皆位至给事中,益终刑部员外郎,丱终秘书丞。 倜子颂。

  益子顗,字周人,生一岁而孤,事姊称为恭孝。性嗜学,尤精阴阳、象纬、经 略、风俗之书。善持论,有清誉。少以门廕补千牛备身,自鄠县尉判入等,授万年 尉,历御史、补阙、尚书郎,累迁给事中、尚书左丞、户部侍郎、中丞、吏部侍郎。 其在谏垣,与李约、李正辞迭申裨讽,颇回大政。宰相裴垍、李绛、崔群辈多与友 善,而后进之有浮名者,亦游其门,以是称有时望。及李逢吉歼朋党以专政柄,而 顗附丽之迹尤密,颇为时人所讥。然处身俭约,有足多者。著《易蕴解》,推演潜 亢终始之义,甚有奥旨。宝历元年七月卒,赠礼部尚书。

  崔圆,清河东武城人也。后魏左仆射亮之后。父景晊,官至大理评事。圆少孤 贫,志尚闳博,好读兵书,有经济宇宙之心。开元中,诏搜访遗逸,圆以钤谋射策 甲科,授执戟。自负文艺,获武职,颇不得意。萧炅为京兆尹,荐为会昌丞,累迁 司勋员外郎。宰臣杨国忠遥制剑南节度使,引圆佐理,乃奏授尚书郎,兼蜀郡大都 督府左司马,知节度留后。天宝末,玄宗幸蜀郡,特迁蜀郡大都督府长史、剑南节 度。圆素怀功名,初闻国难,潜使人探国忠深旨,知有行幸之计,乃增修城池,建 置馆宇,储备什器。及乘舆至,殿宇牙帐咸如宿设,玄宗甚嗟赏之,即日拜中书侍 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剑南节度,余如故。

  肃宗即位,玄宗命圆同房琯、韦见素并赴肃宗行在所,玄宗亲制遗爱碑于蜀以 宠之。从肃宗还京,以功拜中书令,封赵国公,赐实封五百户。明年,罢知政事, 迁太子少师,留守东都。会官军不利于相州,军回过洛阳,所在剽掠。圆弃城南奔 襄阳,诏削除阶封。寻起为济王傅。李光弼用为怀州刺史,除太子詹事,改汾州刺 史,皆以理行称。拜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观察使,加检校右仆射、兼御史 大夫,转检校左仆射知省事。大历三年六月薨,年六十四,辍朝三日,赠太子太师, 谥曰昭襄。

  崔涣,祖玄暐,神龙功臣,封博陵郡王。父璩,文学知名,位至礼部侍郎。涣 少以士行闻,博综经籍,尤善谈论,累迁尚书司门员外郎。天宝末,杨国忠出不附 己者,涣出为剑州刺史。天宝十五载七月,玄宗幸蜀,涣迎谒于路,抗词忠恳,皆 究理体,玄宗嘉之,以为得涣晚。宰臣房琯又荐之,即日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扈从成都府。

  肃宗灵武即位。八月,与左相韦见素、同平章事房琯、崔圆同赍册赴行在。时 未复京师,举选路绝,诏涣充江淮宣谕选补使,以收遗逸。惑于听受,为下吏所鬻, 滥进者非一,以不称职闻。乃罢知政事,除左散骑常侍,兼余杭太守、江东采访防 御使。旋授正议大夫、太子宾客。乾元三年正月,转大理卿。再迁吏部侍郎、检校 工部尚书、集贤院待诏。性尚简澹,不交世务,颇为时望所归。迁御史大夫,加税 地青苗钱物使。时以此钱充给京百官料,涣为属吏希中,以下估为使料,上估为百 官料。其时为皇城副留守张清发之,诏下有司讯鞫,涣无词以对,坐是贬道州刺史。 大历三年十二月壬寅,以疾终。

  子纵,初以廕补协律郎,三迁为监察御史。诏择令长于台省,除蓝田令,宽明 勤干,德化大行,县人为之立碑颂德。转京兆府司录,累迁金部员外郎。以父贬道 州刺史,弃官就养。丁父忧,终制,六迁大理卿、兼御史中丞、汴西水陆运两税盐 铁等使。田悦连败,走魏州,婴城自守,诸道兵围之,屡乏食,诏纵兼魏州四节度 粮料使,军储稍给。德宗幸奉天,四方握兵,未有至者。纵先知之,潜告李怀光劝 令奔命,怀光从之。纵乃悉敛军财与怀光俱来,调给具备。怀光兵士久战河外,及 次河中,将迁延。纵之货币先已渡河,纵谓众曰:“若济,悉以分赐。”众利之, 乃西。至奉天,加右庶子,充使。无几,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数奏怀光刚愎反 覆,宜阴备之。及行幸梁州,左右或短之曰:“纵素善怀光,今不来矣。”上曰: “他人不知纵,吾可保其心。”不数日,纵至,拜御史大夫。尝议其大体,不亲细 事,狱诉仪制,皆付之僚吏。

  贞元元年,亲祠南郊,为大礼使。属兵旱之后,赋入尚少,纵裁定文物,俭而 中礼。无何,万年丞源邃为京兆尹李齐运所抑捽至死,纵劾奏不行。数月,除吏部 侍郎,寻检校礼部尚书、东畿唐汝邓都观察使、河南尹。是时兵革甫定,民耗六七, 纵悉心求瘼,为理简易。先是,戍边之师由洛阳者,储饩取办于编户。纵始官备, 不征于人,令五家相保,俾自占告发敛,以绝胥吏之私。又引伊、洛水以通里闬, 都中灌溉济不逮为十一二,人甚安之。征拜太常卿。贞元七年六月卒官,年六十二, 谥曰忠,赠吏部尚书。

  纵孝悌,修饬自立,以父为元载排抑,居退十余年,左宦外府,讫载得罪,不 求闻达。初,涣有宠妾郑氏,纵以母事之。郑氏性刚戾,待纵不以理,虽为大僚, 每加笞诟。纵率妻子候颜,敬顺不懈,时以为难。

  杜鸿渐,故相暹之族子。祖慎行,益州长史。父鹏举,官至王友。鸿渐敏悟好 学,举进士,解褐王府参军。天宝末,累迁大理司直,朔方留后、支度副使。

  肃宗北幸,至平凉,未知所适。鸿渐与六城水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 度判官卢简金、关内盐池判官李涵谋曰:“今胡羯乱常,二京陷没,主上南幸于巴 蜀,皇太子理兵于平凉。然平凉散地,非聚兵之处,必欲制胜,非朔方不可。若奉 殿下,旬日之间,西收河、陇,回纥方强,与国通好,北征劲骑,南集诸城,大兵 一举,可复二京。雪社稷之耻,上报明主,下安苍生,亦臣子之用心,国家之大计 也。”鸿渐即日草笺具陈兵马招集之势,录军资、器械、仓储、库物之数,令李涵 赍赴平凉,肃宗大悦。鸿渐知肃宗发平凉,于北界白草顿迎谒,因劳诸使及兵士, 进言曰:“朔方天下劲兵,灵州用武之处。今回纥请和,吐蕃内附,天下郡邑,人 皆坚守,以待制命。其中虽为贼所据,亦望不日收复,殿下整理军戎,长驱一举, 则逆胡不足灭也。”肃宗然之。及至灵武,鸿渐与裴冕等劝即皇帝位,以归中外之 望,五上表,乃从。鸿渐素习帝王陈布之仪,君臣朝见之礼,遂采摭旧仪,绵蕝其 事。城南设坛壝,先一日具仪注草奏。肃宗曰:“圣君在远,寇逆未平,宜罢坛场。” 余可其奏。肃宗即位,授兵部郎中,知中书舍人事,寻转武部侍郎。至德二年,兼 御史大夫,为河西节度使、凉州都督。两京平,迁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荆南节度使。

  襄州大将康楚元、张嘉延盗所管兵,据襄州城叛,刺史王政遁走。嘉延南袭荆 州,鸿渐闻之,弃城而遁。澧、朗、硖、归等州闻鸿渐出奔,皆惶骇,潜窜山谷。 岁余,征拜尚书右丞、吏部侍郎、太常卿,充礼仪使。二圣晏驾,鸿渐监护仪制, 山陵毕,加光禄大夫,封卫国公。广德二年,代宗将享郊庙,拜鸿渐兵部侍郎、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寻转中书侍郎。

  永泰元年十月,剑南西川兵马使崔旰杀节度使郭英乂,据成都,自称留后。邛 州衙将柏贞节、泸州衙将杨子琳、剑州衙将李昌巙等兴兵讨旰,西蜀大乱。明年二 月,命鸿渐以宰相兼充山、剑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以平蜀乱。鸿渐心无远图, 志气怯懦,又酷好浮图道,不喜军戎。既至成都,惧旰雄武,不复问罪,乃以剑南 节制表让于旰。时西戎寇边,关中多事,鸿渐孤军陷险,兵威不振,代宗不获已, 从之。仍以旰为剑南西川行军司马,柏贞节为邛州刺史,杨子琳为泸州刺史,各罢 兵。寻请入觐,仍表崔旰为西川兵马留后。大历二年,诏以旰为成都尹、剑南西川 节度使,召鸿渐还京。鸿渐仍率旰同入觐,代宗嘉之。后知政事,转门下侍郎,让 山南副元帅。三年八月,代王缙为东都留守,充河南、淮西、山南东道副元帅,平 章事如故。以疾上表乞骸骨,从之,竟不之任。四年十一月卒,赠太尉,谥曰文宪。 辍朝三日,赐物五百疋,粟五百石。

  鸿渐晚年乐于退静,私第在长兴里,馆宇华靡,宾僚宴集。鸿渐悠然赋诗曰: “常愿追禅理,安能挹化源。”朝士多属和之。及休致后病,令僧剃顶发,及卒, 遗命其子依胡法塔葬,不为封树,冀类缁流,物议哂之。

  史臣曰:禄山狂悖已显,玄宗宠任无疑,见素知国危,陈庙算,直言极谏,而 君不从,独正犯难,而人不咎,出生入死,善始令终者鲜矣。时论以见素取容于国 忠,无言匡大政。且国忠恃内戚,弄重权,沮林甫奸豪,取其大位,若见素之孤直, 岂许取容?盖祸胎已成,政柄久紊,见素入相余年,言不从而难作,虽有周、孔之 才,其能匡救者乎?谔才辩,顗俭约,雅符积善之庆矣。圆守文之士,非御侮之才。 涣才兼行闻,命与时会。发言上沃主意,遽致显荣;当官屡为吏欺,终及窜逐。所 谓可与适道,未可与权。纵忠于国,能于官,孝于家,三者备矣,孰能继之?鸿渐 有卫社之功,非干城之责,时以任崔旰为非,则不然矣。且旰南拒贞节,北败献诚, 宜以怀来,未可力制,终致归国,岂非臧谋?向讨之,即为剧贼矣。然事佛徼福, 朋势取容,非君子之道焉。

  赞曰:玄宗失德,禄山肆逆。见素竭节,诸公协力。

列传·卷五十九 

  ○冯盎 阿史那社尔 子道真 叔祖苏尼失 苏尼失子忠附

  契苾何力黑齿 常之 李多祚 李嗣业 白孝德

  冯盎,高州良德人也。累代为本部大首领。盎少有武略,隋开皇中为宋康令。 仁寿初,潮、成等五州獠叛,盎驰至京,请讨之。文帝敕左仆射杨素与盎论贼形势, 素曰:“不意蛮夷中有此人,大可奇也。”即令盎发江、岭兵击之。贼平,授金紫 光禄大夫,仍除汉阳太守。

  武德三年,广、新二州贼帅高法澄、洗宝彻等并受林士弘节度,杀害隋官吏, 盎率兵击破之。既而宝彻兄子智臣又聚兵于新州,自为渠帅,盎趋往击之。兵交, 盎却兜鍪大呼曰:“尔等颇识我否?”贼多弃戈肉袒而拜,其徒遂溃,擒宝彻、智 臣等,岭外遂定。或有说盎曰:“自隋季崩离,海内骚动。今唐虽应运,而风教未 浃,南越一隅,未有所定。公克平五岭二十余州,岂与赵佗九郡相比?今请上南越 王之号。”盎曰:“吾居南越,于兹五代,本州牧伯,唯我一门,子女玉帛,吾之 有也。人生富贵,如我殆难,常恐弗克负荷,以坠先业。本州衣锦便足,余复何求? 越王之号,非所闻也。”

  四年,盎以南越之众降,高祖以其地为罗、春、白、崖、儋、林等八州,仍授 盎上柱国、高罗总管,封吴国公,寻改封越国公。拜其子智戴为春州刺史,智或东 合州刺史,徙封盎耿国公。贞观五年,盎来朝,太宗宴赐甚厚。俄而罗窦诸洞獠叛, 诏令盎率部落二万为诸军先锋。时有贼数万屯据险要,不可攻逼。盎持弩语左右曰: “尽吾此箭,可知胜负。”连发七矢,而中七人,贼退走,因纵兵乘之,斩首千余 级。太宗令智戴还慰省之,自后赏赐不可胜数。盎奴婢万余人,所居地方二千里, 勤于簿领,诘擿奸状,甚得其情。二十年卒。赠左骑卫大将军、荆州都督。

  阿史那社尔,突厥处罗可汗子也。年十一,以智勇称于本蕃,拜为拓设,建牙 于碛北,与欲谷设分统铁勒、纥骨、同罗等诸部。在位十年,无所课敛。诸首领或 鄙其不能富贵,社尔曰:“部落既丰,于我便足。”诸首领咸畏而爱之。

  武德九年,延陀、回纥等诸部皆叛,攻破欲谷设,社尔击之,复为延陀所败。 贞观二年,遂率其余众保于西偏,依可汗浮图。后遇颉利灭,而西蕃叶护又死,奚 利邲咄陆可汗兄弟争国,社尔扬言降之,引兵西上,因袭破古蕃,半有其国,得众 十余万,自称都布可汗。谓其诸部曰:“首为背叛破我国者,延陀之罪也。今我据 有西方,大得兵马,不平延陀而取安乐,是忘先可汗,为不孝也。若天令不捷,死 亦无恨。”其酋长咸谏曰:“今新得西方,须留镇压。若即弃去,远击延陀,只恐 叶护子孙必来复国。”社尔不从,亲率五万余骑讨延陀于碛北,连兵百余日。遇我 行人刘善因立同娥设为咥利始可汗,社尔部兵又苦久役,多委之逃。延陀因纵击败 之,复保高昌国。其旧兵在者才万余人,又与西蕃结隙。

  九年,率众内属,拜左骑卫大将军。岁余,令尚衡阳长公主,授驸马都尉,典 屯兵于苑内。十四年,授行军总管,以平高昌。诸人咸即受赏,社尔以未奉诏旨, 秋毫无所取。及降别敕,然后受之。及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军还,太宗美其廉 慎,以高昌所得宝刀并杂彩千段赐之,仍令检校北门左屯营,封毕国公。十九年, 从太宗征辽,至驻跸阵,频遭流矢,拔而又进。其所部兵士,人百其勇,尽获殊勋。 师旋,兼授鸿胪卿。二十一年,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征龟兹。明年,军次西突厥, 击处密,大破之,余众悉降。又下龟兹大拨换城,虏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及大臣那 利等百余人而还。属太宗崩,请以身殉葬,高宗遣使喻以先旨,不许。迁右卫大将 军。永徽四年,加位镇军大将军。六年卒,赠辅国大将军、并州都督,陪葬昭陵。 起冢以象葱山,仍为立碑,谥曰元。子道真,位至左屯卫大将军。

  贞观初,阿史那苏尼失者,启民可汗之母弟,社{人小}叔祖也。其父始毕可汗 以为沙钵罗设,督部落五万家,牙直灵州之西北,骁雄有恩惠,甚得种落之心。及 颉利政乱,而苏尼失所部独不携离。突利之来奔也,颉利乃立苏尼失为小可汗。及 颉利为李靖所破,独骑而投之,苏尼失遂举其众归国,因令子忠擒颉利以献。太宗 赏赐优厚。拜北宁州都督、右卫大将军,封怀德郡王。贞观八年卒。

  忠以擒颉利功,拜左屯卫将军,妻以宗女定襄县主,赐名为忠,单称史氏。贞 观九年,迁右卫大将军。永徽初,封薛国公,累迁右骁卫大将军。所历皆以清谨见 称,时人比之金日磾。上元初卒,赠镇军大将军,陪葬昭陵。

  子暕,袭封薛国公,垂拱中,历位司仆卿。

  契苾何力,其先铁勒别部之酋长也。父葛,隋大业中继为莫贺咄特勒,以地逼 吐谷浑,所居隘狭,又多瘴疠,遂入龟兹,居于热海之上。特勤死,何力时年九岁。 降号大俟利发。至贞观六年,随其母率众千余家诣沙州,奉表内附,太宗置其部落 于甘、凉二州。何力至京,授左领军将军。

  七年,与凉州都督李大亮、将军薛万均同征吐谷浑。军次赤水川,万均率骑先 行,为贼所攻,兄弟皆中枪堕马,徒步而斗,兵士死者十六七。何力闻之,将数百 骑驰往,突围而前,纵横奋击,贼兵披靡,万均兄弟由是获免。时吐谷浑主在突沦 川,何力复欲袭之,万均惩其前败,固言不可。何力曰:“贼非有城郭,逐水草以 为生,若不袭其不虞,便恐鸟惊鱼散,一失机会,安可倾其巢穴耶!”乃自选骁兵 千余骑,直入突沦川,袭破吐谷浑牙帐,斩首数千级,获驼马牛羊二十余万头,浑 主脱身以免,俘其妻子而还。有诏劳于大斗拔谷。万均乃排毁何力,自称己功。何 力不胜愤怒,拔刀而起,欲杀万均,诸将劝止之。太宗闻而责问其故,何力言万均 败恧之事,太宗怒,将解其官回授,何力固让曰:“以臣之故而解万均,恐诸蕃闻 之,以为陛下厚蕃轻汉,转相诬告,驰竞必多。又夷狄无知,或谓汉臣皆如此辈, 固非安宁之术也。”太宗乃止。寻令北门宿卫,检校屯营事,敕尚临洮县主。

  十四年,为葱山道副大总管,讨平高昌。时何力母姑臧夫人、母弟贺兰州都督 沙门并在凉府。十六年,诏许何力观省其母,兼抚巡部落。时薛延陀强盛,契苾部 落皆愿从之。何力至,闻而大惊曰:“主上于汝有厚恩,任我又重,何忍而图叛逆!” 诸首领皆曰:“可敦及都督已去,何故不行?”何力曰:“我弟沙门孝而能养,我 以身许国,终不能去也。”于是众共执何力至延陀所,置于可汗牙前。何力箕踞而 坐,拔佩刀东向大呼曰:“岂有大唐烈士,受辱蕃庭,天地日月,愿知我心!”又 割左耳以明志不夺也。可汗怒,欲杀之,为其妻所抑而止。初,太宗闻何力之延陀, 明非其本意。或曰:“人心各乐其土,何力今入延陀,犹鱼之得水也。”太宗曰: “不然,此人心如铁石,必不背我。”会有使自延陀至,具言其状,太守泣谓群臣 曰:“契苾何力竟如何?”遽遣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入延陀,许降公主,求何力。 由是还,拜右骁卫大将军。太宗既许公主于延陀,行有日矣,何力抗表固言不可。 太宗曰:“吾闻天子无戏言,既已许之,安可废?”何力曰:“然。臣本请延缓其 事,不谓总停。臣闻六礼之内,婿合亲迎,宜告延陀亲来迎妇,纵不敢至京邑,即 当使诣灵州。畏汉必不敢来,论亲未可有成日。既忧闷,臣又携离,不盈一年,自 相猜忌。延陀志性狠戾,若死,必两子相争,坐而制之,必然之理。”太宗从之。 延陀恐有诈,竟不至灵州。自后常悒悒不得志,一年而死,两子果争权,各立为主。

  太宗征辽东,以何力为前军总管,军次白崖城,为贼所围,被矛中腰,疮重疾 甚,太宗自为傅药。及拔贼城,敕求伤之者高突勃,付何力自杀之。何力奏言: “犬马犹为其主,况于人乎?彼为其主,况致命冒白刃而刺臣,是其义勇士也。本 不相识,岂是冤仇?”遂舍之。二十二年,为昆丘道总管,击龟兹,获其王诃梨布 失毕及诸首领等。太宗崩,何力欲杀身以殉,高宗谕而止之。

  永徽二年,处月、处密叛,以何力为弓月道大总管,讨平之,擒其渠帅处密时 健俟斤、合支贺等以归。显庆二年,迁左骁卫大将军,累封郕国公,兼检校鸿胪卿。 龙朔元年,又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九月,次于鸭绿水,其地即高丽之险阻,莫离 支男生以精兵数万守之,众莫能济。何力始至,会层冰大合,趣即渡兵,鼓噪而进, 贼遂大溃,追奔数十里,斩首三万级,余众尽降,男生仅以身免。会有诏班师,乃 还。其年,九姓叛,以何力为铁勒道安抚大使。乃简精骑五百驰入九姓中,贼大惊, 何力乃谓曰:“国家知汝被诖误,遂有翻动,使我舍汝等过,皆可自新。罪在酋渠, 得之则已。”诸姓大喜,共擒伪叶护及设、特勤等同恶二百余人以归,何力数其罪 而诛之。乾封元年,又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高丽有众十五万,屯于 辽水,又引靺鞨数万据南苏城。何力奋击,皆大破之。斩首万余级,乘胜而进,凡 拔七城。乃回军会英国公李勣于鸭绿水,共攻辱夷、大行二城,破之。勣顿军于鸭 绿栅,何力引蕃汉兵五十万先临平壤。勣仍继至,共拔平壤城,执男建,虏其王还。 授镇军大将军,行左卫大将军,徙封凉国公,仍检校右羽林军。仪凤二年卒,赠辅 国大将军、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烈。

  有三子:明、光、贞。明,左鹰扬卫大将军,兼贺兰都督,袭爵凉国公。光, 则天时右豹韬卫将军,为酷吏所杀。贞,司膳少卿。

  黑齿常之,百济西部人。长七尺余,骁勇有谋略。初在本蕃,仕为达率兼郡将, 犹中国之刺史也。显庆五年,苏定方讨平百济,常之率所部随例送降款。时定方絷 左王及太子隆等,仍纵兵劫掠,丁壮者多被戮。常之恐惧,遂与左右十余人遁归本 部,鸠集亡逸,共保任存山,筑栅以自固,旬日而归附者三万余人。定方遣兵攻之, 常之领敢死之士拒战,官军败绩,遂复本国二百余城,定方不能讨而还。龙朔三年, 高宗遣使招谕之,常之尽率其众降。累转左领军员外将军。

  仪凤中,吐蕃犯边,常之从李敬玄击之。刘审礼之没贼,敬玄欲抽军,却阻泥 沟,而计无所出。常之夜率敢死之兵五百人进掩贼营,吐蕃首领跋地设弃军宵遁, 敬玄因此得还。高宗叹其才略,擢授左武卫将军,兼检校左羽林军,赐金五百两、 绢五百匹,仍充河源军副使。时吐蕃赞婆及素和贵等贼徒三万余屯于良非川。常之 率精骑三千夜袭贼营,杀获二千级,获羊马数万,赞婆等单骑而遁。擢常之为大使, 又赏物四百匹。常之以河源军正当贼冲,欲加兵镇守,恐有运转之费,遂远置烽戍 七十余所,度开营田五千余顷,岁收百余万石。开耀中,赞婆等屯于青海,常之率 精兵一万骑袭破之,烧其粮贮而还。常之在军七年,吐蕃深畏惮之,不敢复为边患。 嗣圣元年,迁左武卫大将军,仍检校左羽林军。垂拱二年,突厥犯边,命常之率兵 拒之。蹑至两井,忽逢贼三千余众,常之见贼徒争下马著甲,遂领二百余骑,身当 先锋直冲,贼遂弃甲而散。俄顷,贼众大至。及日将暮,常之令伐木,营中燃火如 烽燧,时东南忽有大风起,贼疑有救兵相应,遂狼狈夜遁。以功进封燕国公。三年, 突厥入寇朔州,常之又充大总管,以李多祚、王九言为副。追蹑至黄花堆,大破之, 追奔四十余里,贼散走碛北。时有中郎将爨宝璧表请穷追余贼,制常之与宝璧会, 遥为声援。宝璧以为破贼在朝夕,贪功先行,竟不与常之谋议,遂全军而没。寻为 周兴等诬构,云与右鹰扬将军赵怀节等谋反系狱,遂自缢而死。

  常之尝有所乘马为兵士所损,副使牛师奖等请鞭之。常之曰:“岂可以损私马 而决官兵乎!”竟赦之。前后所得赏赐金帛等,皆分给将士;及死,时甚惜之。

  李多祚,代为靺鞨酋长。多祚骁勇善射,意气感激。少以军功历位右羽林军大 将军,前后掌禁兵,北门宿卫二十余年。

  神龙初,张柬之将诛张易之兄弟,引多祚将筹其事,谓曰:“将军在北门几年?” 曰:“三十年矣。”柬之曰:“将军击钟鼎食,金章紫绶,贵宠当代,位极武臣, 岂非大帝之恩乎?”曰:“然。”又曰:“将军既感大帝殊泽,能有报乎?大帝之 子见在东宫,逆竖张易之兄弟擅权,朝夕危逼。宗社之重,于将军,诚能报恩,正 属今日。”多祚曰:“苟缘王室,惟相公所使,终不顾妻子性命。”因即引天地神 祗为要誓,词气感动,义形于色。遂与柬之等定谋诛易之兄弟,以功进封辽阳郡王, 食实封八百户,仍拜其子承训为卫尉少卿。其年,将有事于太庙,特令多祚与安国 相王登辇夹侍。监察御史王觌上疏谏曰:“窃惟祔庙之礼,在于尊祖奉先;肃事之 仪,岂厌惟亲与德。伏见恩敕令安国相王与李多祚参乘,且多祚夷人,有功于国, 适可加之宠爵,岂宜逼奉至尊,侍帝弟而连衡,与吾君而共辇?诚恐万方之人,不 允所望。昔文帝引赵谈参乘,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 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之余共载!’于是斥而下之。多祚虽无赵谈之累, 亦非卿相之重,不自循省,无闻固让,岂国乏良辅,更无其人。史官所书,将示于 后。何袁盎之强谏,独微臣之不及。惟陛下详择焉。”上谓觌曰:“多祚虽是夷人, 缘其有功,委以心腹,特令侍辇,卿勿复言也。”

  节愍太子之杀武三思也,多祚与羽林大将军李千里等率兵以从。太子令多祚先 至玄武楼下,冀上问以杀三思之意,遂按兵不战。时有宫闱令杨思勖于楼上侍帝, 请拒其先锋。多祚子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为先军总管,思勖挺刃斩之,兵众大沮。 多祚俄为左右所杀,并杀其二子,籍没其家。睿宗即位,下制曰:“以忠报国,典 册所称;感义捐躯,名节斯在。故右羽林大将军、上柱国、辽阳郡王李多祚,三韩 贵种,百战余雄。席宠禁营,乃心王室,仗兹诚信,翻陷诛夷。赖彼神明,重清奸 慝,永言徽烈,深合褒崇。宜追殁后之荣,以复生前之命。可还旧官,仍宥其妻子。”

  李嗣业,京兆高陵人也。身长七尺,壮勇绝伦。天宝初,随募至安西,频经战 斗,于时诸军初用陌刀,咸推嗣业为能。每为队头,所向必陷。节度使马灵察知其 勇健,每出师,令嗣业与焉。累迁至中郎将。

  天宝七载,安西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奉诏总军,专征勃律,选嗣业与郎将田珍为 左右陌刀将。于时吐蕃聚十万众于娑勒城,据山因水,堑断崖谷,编木为城。仙芝 夜引军渡信图河,奄至城下。仙芝谓嗣业与田珍曰:“不午时须破此贼。”嗣业引 步军持长刀上,山头抛櫑蔽空而下,嗣业独引一旗于绝险处先登,诸将因之齐上。 贼不虞汉军暴至,遂大溃,填溪谷,投水溺死,仅十八九。遂长驱至勃律城擒勃律 王、吐蕃公主,斩藤桥,以兵三千人戍。于是拂林、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归国家, 款塞朝献,嗣业之功也。由此拜右威卫将军。十载,又从平石国,及破九国胡并背 叛突骑施,以跳荡加特进,兼本官。初,仙芝绐石国王约为和好,乃将兵袭破之, 杀其老弱,虏其丁壮,取金宝瑟瑟驼马等,国人号哭,因掠石国王东,献之于阙下。 其子逃难奔走,告于诸胡国。群胡忿之,与大食连谋,将欲攻四镇。仙芝惧,领兵 二万深入胡地,与大食战,仙芝大败。会夜,两军解,仙芝众为大食所杀,存者不 过数千。事窘,嗣业白仙芝曰:“将军深入胡地,后绝救兵。今大食战胜,诸胡知, 必乘胜而并力事汉。若全军没,嗣业与将军俱为贼所虏,则何人归报主?不如驰守 白石岭,早图奔逸之计。”仙芝曰:“尔,战将也。吾欲收合余烬,明日复战,期 一胜耳。”嗣业曰:“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势危若此,不可胶柱。”固请行,乃 从之。路隘,人马鱼贯而奔。会跋汗那兵众先奔,人及驼马塞路,不克过。嗣业持 大棒前驱击之,人马应手俱毙。胡等遁,路开,仙芝获免。仙芝表其功,加骠骑左 金吾大将军。

  及禄山反,两京陷,上在灵武,诏嗣业赴行在。嗣业自安西统众万里,威令肃 然,所过郡县,秋毫不犯。至凤翔谒见,上曰:“今日得卿,胜数万众,事之济否, 实在卿也。”遂与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常犄角为先锋将。嗣业每持大棒冲击,贼众 披靡,所向无敌。

  禄山之乱,两京未复,肃宗在凤翔。至德二年九月,嗣业从广平王收复京城, 与贼大战于香积寺北,西拒沣水,东临大川,十里间军容不断。嗣业时为镇西、北 庭支度行营节度使,为前军,朔方右行营节度使郭子仪为中军,关内行营节度王思 礼为后军。戈铤鼓鞞,震曜山野,距贼军数里,列长阵而待之。贼将李归仁初以锐 师数来挑战,我师攒矢而逐之,贼军大至,逼我追骑,突入我营,我师嚣乱。嗣业 谓郭子仪曰:“今日之事,若不以身啖寇,决战于阵,万死而冀其一生。不然,则 我军无孑遗矣。”嗣业乃脱衣徒搏,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 杀十数人,阵容方驻。前军之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而进。嗣业先登奋命,所向摧 靡。是时,贼先伏兵于营东,侦者知之,元帅广平王分回纥锐卒,令击其伏兵,贼 将大败。嗣业出贼营之背,与回纥合势,表里夹攻,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 壑而死者十二三。贼帅张通儒、安守忠、李归仁等收合残卒,东走保陕郡。庆绪又 命严庄率众数万,赴陕助通儒辈以拒官军。广平王、郭子仪、王思礼等大军营于陕 西。嗣业与子仪遇贼于新店,与之力战,数合,我师初胜而后败,嗣业逐急应接。 回纥从南山望见官军败,曳白旗而下,径抵贼背,穿贼阵,贼阵西北角先陷。嗣业 又率精骑前击,表里齐进,贼众大败,走河北。子仪遂收东都。嗣业以功加开府仪 同三司、卫尉卿,封虢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乾元二年,诸将同围相州。是时筑堤引漳水灌城,经月余,城不拔。是时,军 无统帅,诸将自图全,人无斗志。贼每出战,嗣业被坚冲突,履锋冒刃,为流矢所 中。数日,疮欲愈,卧于帐中,忽闻金鼓之声,因而大叫,疮中血出数升注地而卒。 上闻之震悼,嗟惜久之,诏曰:“临难忘身,为臣之大节;念功加赠,经国之常典。 故卫尉卿、兼怀州刺史、充北庭行营节度使、虢国公李嗣业,植操沉厚,秉心忠烈, 怀干时之勇略,有戡难之远谋。久仕边陲,备经任使。自凶渠构乱,中夏不宁,持 感激之诚,总骁果之众,亲当矢石,频立勋庸。壮节可嘉,将谋于百胜;忠诚未遂, 空恨于九原。言念其功,良深悯悼。死于王事,礼有可加,宜赠裂土之封,用广饰 终之义。可赠武威郡王。其赙赠及缘葬事,所司倍于常式,仍令官给灵舆,递还所 在。以其子佐国袭其官爵,食实封二百户。”

  白孝德,安西胡人也,骁悍有胆力。乾元中,事李光弼为偏裨。史思明攻河阳, 使骁将刘龙仙率铁骑五千临城挑战。龙仙捷勇自恃,举右足加马鬣上,嫚骂光弼。 光弼登城望,顾诸将曰:“孰可取者?”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此非大将所为。” 历选其次,左右曰:“白孝德可。”光弼乃招孝德前,问曰:“可乎?”曰:“可。” 光弼问:“所要几何兵?”孝德曰:“可独往耳。”光弼壮之。终问所欲,对曰: “愿选五十骑于军门为继,兼请大军鼓噪以增气势,他无所用。”光弼抚其背以遣 之。孝德挟二矛,策马截流而渡。半济,怀恩贺曰:“克矣。”光弼曰:“未及, 何知其克?”怀恩曰:“观其揽辔便辟,可万全者。”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足 不降鬣。稍近,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使其不动,龙仙不之测,乃止。孝德呼曰: “侍中使余致辞,非他也。”龙仙去十步与之言,亵骂如初。孝德息马伺便,因 真目曰:“贼识我乎?”龙仙曰:“谁耶?”曰:“我,国之大将白孝德也。”龙 仙曰:“是何猪狗!”孝德发声寔啖,持矛跃马而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 龙仙矢不暇发,环走堤上。孝德追及,斩首,携之而归,贼徒大骇。其后,累战功 至安西北庭行营节度、鄜坊邠宁节度使,历检校刑部尚书,封昌化郡王。以家难去 职,服阕复旧官。

  大历十四年九月,转太子少傅,寻卒,时年六十六,赠太子太保。

  史臣曰:历代武臣,壮勇出众者有诸,节行励俗者鲜矣,矧蛮夷之人乎!如冯 盎智勇守节,社{人小}廉慎知足,苏尼失恩惠,史忠清谨。凡用兵破吐蕃、谷浑, 勇也;心如铁石,忠也;不解万均官,恕也;阻延陀之亲,智也;舍高突勃之死, 识也。立大功,居显位,夙夜匪懈者,何力有焉。常之以私马恕官兵,与将士均赏 赐,古之名将,无以加焉。多祚忘身许国,孝德壮勇立功,皆三军之杰也,岂九夷 之陋哉!嗣业力赞中兴,终殁王事,未可伦而拟也。

  赞曰:君子之居,九夷无陋。壮哉嗣业,孰出其右!

列传·卷六十

  ○李光弼 王思礼 邓景山 辛云京

  李光弼,营州柳城人。其先,契丹之酋长。父楷洛,开元初,左羽林将军同正、 朔方节度副使,封蓟国公,以骁果闻。光弼幼持节行,善骑射,能读班氏《汉书》。 少从戎,严毅有大略,起家左卫郎。丁父忧,终丧不入妻室。

  天宝初,累迁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府、朔方都虞候。五载,河西节度王忠嗣补 为兵马使,充赤水军使。忠嗣遇之甚厚,常云:“光弼必居我位。”边上称为名将。 八载,充节度副使,封蓟郡公。十一载,拜单于副使都护。十三载,朔方节度安思 顺奏为副使、知留后事。思顺爱其材,欲妻之,光弼称疾辞官。陇右节度哥舒翰闻 而奏之,得还京师。禄山之乱,封常清、高仙芝战败,斩于潼关。又以哥舒翰率师 拒贼。寻命郭子仪为朔方节度,收兵河西。玄宗眷求良将,委以河北、河东之事, 以问子仪,子仪荐光弼堪当阃寄。十五载正月,以光弼为云中太守,摄御史大夫, 充河东节度副使、知节度事。二月,转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使,以朔方兵五千会 郭子仪军,东下井陉,收常山郡。贼将史思明以卒数万来援常山,追击破之,进收 藁城等十余县,南攻赵郡。三月八日,光弼兼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拔赵郡。自 禄山反,常山为战场,死人蔽野,光弼酹其尸而哭之,为贼幽闭者出之,誓平寇难, 以慰其心。六月,与贼将蔡希德、史思明、尹子奇战于常山郡之嘉山,大破贼党, 斩首万计,生擒四千。思明露发跣足,奔于博陵。河北归顺者十余郡。

  光弼以范阳禄山之巢穴,将先断之,使将绝根本。会哥舒翰潼关失守,玄宗幸 蜀,人心惊骇。肃宗理兵于灵武,遣中使刘智达追光弼、子仪赴行在,授光弼户部 尚书,兼太原尹、北京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景城、河间之卒五千赴太原。 时节度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裹甲持枪,突入 承业事玩谑之。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光弼出迎, 旌旗相接而不避。光弼怒其无礼,又不即次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除众御史中 丞,怀其敕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弼,光弼曰: “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命,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中使惧,遂寝之 而还。翌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威震三军。命其亲属吊之。

  二年,贼将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玠等四伪帅率众十余万来攻太原。 光弼经河北苦战,精兵尽赴朔方,麾下皆乌合之众,不满万人。思明谓诸将曰: “光弼之兵寡弱,可屈指而取太原,鼓行而西,图河陇、朔方,无后顾矣!”光弼 所部将士闻之皆惧,议欲修城以待之,光弼曰:“城周四十里,贼垂至,今兴功役, 是未见敌而自疲矣。”乃躬率士卒百姓外城掘壕以自固。作堑数十万,众莫知所用。 及贼攻城于外,光弼即令增垒于内,环辄补之。贼城外诟詈戏侮者,光弼令穿地道, 一夕而擒之,自此贼将行皆视地,不敢逼城。强弩发石以击之,贼骁将劲卒死者十 二三。城中长幼咸伏其勤智,懦兵增气而皆欲出战。史思明揣知之,先归,留蔡希 德等攻之。月余,我怒而寇怠,光弼率敢死之士出击,大破之,斩首七万余级,军 资器械一皆委弃。贼始至及遁,五十余日,光弼设小幕,宿于城东南隅,有急即应, 行过府门,未尝回顾。贼退三日,决军事毕,始归府第。转检校司徒,收清夷、横 野等军,擒贼将李弘义以归。诏曰:“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户部尚书、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史大夫、鸿胪卿、太原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副大使、蓟 国公光弼,全德挺生,英才间出,干城御侮,坐甲安边。可守司空、兼兵部尚书、 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封魏国公,食实封八百户。”

  乾元元年,与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入朝,敕朝官四品已上出城迎谒。迁侍中,改 封郑国公。二年七月,制曰:“元帅之任,实属于师贞;左军之先,谅资于邦杰。 自非道申启沃,学富韬钤,则何以翊分阃而专征,膺凿门而受律。求诸将相,允得 其人。司空、兼侍中、郑国公光弼,器识弘远,志怀沉毅,蕴孙、吴之略,有文武 之材。往属艰难,备彰忠勇,协风云而经始,保宗社于阽危。由是出备长城,入扶 大厦,茂功悬于日月,嘉绩被于岩廊。属残寇犹虞,总戎有命,用择惟贤之佐,式 弘建亲之典。必能缉宁邦国,协赞天人,誓于丹浦之师,剿彼绿林之盗。载明朝奖, 爰籍旧勋。宜副出车之命,仍践分麾之宠。为天下兵马元帅赵王系之副,知节度行 营事。”八月,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河北节度支度营田经略等使,余如故。与九 节度兵围安庆绪于相州,拔有日矣。史思明自范阳来救,属绝粮道,光弼身先士卒, 苦战胜之。属大风晦冥,诸将引众而退,所在剽掠,唯光弼所部不散。东京留守崔 圆、河南尹苏震南奔襄阳,郭于仪率众屯于谷水。史思明因杀安庆绪,即伪位,纵 兵河南。加光弼太尉、兼中书令,代郭子仪为朔方节度、兵马副元帅,以东师委之。 左厢兵马使张用济承子仪之宽,惧光弼之令,与诸将颇有异议,欲逗留其众。光弼 以数千骑出次汜水县,用济单骑迎谒,即斩于辕门。诸将慑伏,都兵马使仆固怀恩 先期而至。

  初,光弼次汴州,闻思明悉众且至,谓许叔冀曰:“大夫能守此城浃旬,我必 将兵来救。”叔冀曰:“诺。”光弼还东京,思明至汴,叔冀与战不利,遂与董秦、 梁浦、刘从谏率众降思明。贼势甚炽,遣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将兵徇江淮,谓 之曰:“收得其地,每人贡两船玉帛。”思明乘胜而西。光弼整众徐行,至洛,谓 留守韦陟曰:“贼乘鄴下之胜,再犯王畿,按甲以挫其锋,不利速战。洛城非御备 之所,公计若何?”陟曰:“加兵陕州,退守潼关,据险以待之,足挫其锐矣!” 光弼曰:“此盖兵家常势,非用奇之策也。夫两军相寇,贵进尺寸之间耳。今委五 百里而不顾,是张贼势也。若移军河阳,北阻泽潞、三城以抗,胜则擒之,败则自 守,表里相应,使贼不敢西侵,此则猿臂之势也。夫辨朝廷之礼,光弼不如公;论 军旅之事,公不如光弼。”陟无以应。判官韦损曰:“东京帝宅,侍中何不守之?” 光弼曰:“若守洛城,汜水、崿岭皆须人守,子为兵马判官,能守之乎?”遂移牒 留守及河南尹并留司官、坊市居人,出城避寇,空其城,率军士运油铁诸物,以为 战守之备。时史思明已至偃师,光弼悉军赴河阳。贼已至洛城,光弼军方至石桥。 日暮,令秉炬徐行,与贼相随,而不敢来犯。乙夜,入河阳三城。排阅守备,号令 严明,与士卒同甘苦,咸誓力战。贼惮光弼威略,顿兵白马寺,南不出百里,西不 敢犯宫阙,于河阳南筑月城,掘壕以拒光弼。十月,贼攻城。于中氵单城西大破逆 党五千余众,斩首千余级,生擒五百余人,溺死者大半。

  初,光弼谓李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过期若何?” 光弼曰:“过期而救不至,任弃也。”抱玉禀命,勒兵守南城,将陷,抱玉绐贼曰: “吾粮尽,明日当降。”贼众大喜,敛军以俟之。抱玉复得缮完设备,明日,坚壁 请战。贼怒见欺,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里夹击,杀伤甚众,贼帅周挚领军而退。 光弼自将于中氵单城,城外置栅,栅外大掘堑,阔二丈,深亦如之。周挚舍南城, 并力攻中氵单。光弼命荔非元礼出劲卒于羊马城以拒贼。光弼于城东北角树小红旗, 下望贼军。贼恃众直逼其城,以车二乘载木鹅、蒙冲、斗楼、橦车随其后,督兵填 城下堑,三面各八道过其兵,又当堑开栅,各置一门。光弼遥望贼逼城,使人语荔 非元礼曰:“中丞看贼填堑开栅过兵,居然不顾,何也?”元礼报曰:“太尉拟守 乎,拟战乎?”光弼曰:“战。”元礼曰:“若战,贼为我填堑,复何嫌也!”光 弼曰:“吾智不及公,公其勉之!”元礼俟栅开,率其勇敢出战,一逼贼军,退走 数百步。元礼料敌阵坚,虽出处驰突,不足破贼,收军稍退,以怠其寇而攻之。光 弼望见收军,大怒,使人唤元礼,欲按军令。元礼曰:“战正忙,唤作何物?”良 久,令军中鼓噪出栅门,徒搏齐进,贼大溃。

  周挚复整军押北城而下,将攻之。光弼遽率众入北城,登城望曰:“彼虽众, 乱而嚣,不足惧也。当为公等日午而破之。”命出将战。及期,不决,谓诸将曰: “向来战,何处最坚而难犯?”或曰:“西北角。”遽命郝玉曰:“尔往击之。” 玉曰:“玉,步卒也,请骑军五百翼之。”光弼与之三百。又问:“何处最坚?” 曰:“东南隅。”即命论惟贞以所部往击之。对曰:“贞,蕃将也,不知步战,请 铁骑三百。”与之百。光弼又出赐马四十匹分给,且令之曰:“尔等望吾旗而战, 若麾旗缓,任尔观望便宜;吾旗连麾三至地,则万众齐入,生死以之,少退者斩无 舍。”玉策马赴贼,有一人将援枪刺贼,洞马腹,连刺数人;一人逢贼,不战而退。 光弼召不战者斩,赏援枪者绢五百疋。须臾,郝玉奔归。光弼望之,惊曰:“郝玉 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玉头来。玉见使者曰:“马中箭,非敢败也。”使者驰 报,光弼令换马遣之。玉换马复入,决死而前。光弼连麾,三军望旗俱进,声动天 地,一鼓而贼大溃,斩万余级,生擒八千余人,军资器械粮储数万计,临阵擒其大 将徐璜玉、李秦授、周挚。其大将安太清走保怀州。思明不知挚等败,尚攻南城。 光弼悉驱俘囚临河以示之,杀数十人以威之,余众惧,投河赴南岸,光弼皆斩之。 初,光弼将战,谓左右曰:“战,危事,胜负系之。光弼位为三公,不可死于贼手, 苟事之不捷,继之以死。”及是击贼,常纳短刀于靴中,有决死之志,城上面西拜 舞,三军感动。贼既败走,光弼收怀州,思明来救,迎击于沁水之上,又败之。城 将安太清极力拒守,月余不下。光弼令仆固怀恩、郝玉由地道而入,得其军号,乃 登陴大呼,我师同登,城遂拔。生擒安太清、周挚、杨希文等,送于阙下,即日怀 州平。以功进爵临淮郡王,累加实封至一千五百户。

  观军容使鱼朝恩屡言贼可灭之状,朝旨令光弼速收东都。光弼屡表:“贼锋尚 锐,请候时而动,不可轻进。”仆固怀恩又害光弼之功,潜附朝恩,言贼可灭。由 是中使督战,光弼不获已,进军列阵于北邙山下。贼悉精锐来战,光弼败绩,军资 器械并为贼所有。时李抱玉亦弃河阳,光弼渡河保闻喜。朝旨以怀恩异同致败,优 诏征之。光弼自河中入朝,抗表请罪,诏释之。光弼恳让太尉,遂加开府仪同三司、 侍中、河南尹、行营节度使;俄复拜太尉,充河南、淮南、山南东道、荆南等副元 帅,侍中如故,出镇临淮。史朝义乘邙山之胜,寇申、光等十三州,自领精骑围李 岑于宋州。将士皆惧,请南保扬州,光弼径赴徐州以镇之,遣田神功击败之。浙东 贼首袁晁攻剽郡县,浙东大乱。光弼分兵除讨,克定江左,人心乃安。

  初,光弼将止临淮,在道舁疾而行。监军使以袁晁方扰江淮,光弼兵少,请保 润州以避其锋。光弼曰:“朝廷寄安危于我,今贼虽强,未测吾众寡,若出其不意, 当自退矣。”遂径往泗州。光弼未至河南也,田神功平刘展后,逗留于扬府,尚衡、 殷仲卿相攻于兗、郓、来瑱旅拒于襄阳,朝廷患之。及光弼轻骑至徐州,史朝义退 走,田神功遽归河南,尚衡、殷仲卿、来瑱皆惧其威名,相继赴阙。宝应元年,进 封临淮王,赐铁券,图形凌烟阁。

  广德初,吐蕃入寇京畿,代宗诏征天下兵。光弼与程元振不协,迁延不至。十 月,西戎犯京师,代宗幸陕。朝廷方倚光弼为援,恐成嫌疑,数诏问其母。吐蕃退, 乃除光弼东都留守,以察其去就。光弼伺知之,辞以久待敕不至,且归徐州,欲收 江淮租赋以自给。代宗还京,二年正月,遣中使往宣慰。光弼母在河中,密诏子仪 舆归京师。其弟光进,与李辅国同掌禁兵,委以心膂。至是,以光进为太子太保、 兼御史大夫、凉国公、渭北节度使,上遇之益厚。

  光弼御军严肃,天下服其威名,每申号令,诸将不敢仰视。及惧朝恩之害,不 敢入朝,田神功等皆不禀命,因愧耻成疾,遣衙将孙珍奉遗表自陈。广德二年七月, 薨于徐州,时年五十七。辍朝三日,赠太保,谥曰武穆。光弼既疾亟,将吏问以后 事,曰:“吾久在军中,不得就养,既为不孝子,夫复何言!”因取已封绢布各三 千疋、钱三千贯文分给将士。部下护丧柩还京师。代宗遣中官开府鱼朝恩吊问其母 于私第,又命京兆尹第五琦监护丧事。十一月,葬于三原,诏宰臣百官祖送于延平 门外。母李氏,有须数十茎,长五六寸,以子贵,封韩国太夫人,二子皆节制一品。 光弼十年间三入朝,与弟光进在京师,虽与光弼异母,性亦孝悌,双旌在门,鼎味 就养,甲第并开,往来追欢,极一时之荣。

  王思礼,营州城傍高丽人也。父虔威,为朔方军将,以习战闻。思礼少习戎旅, 随节度使王忠嗣至河西,与哥舒翰对为押衙。及翰为陇右节度使,思礼与中郎周泌 为翰押衙,以拔石堡城功,除右金吾卫将军,充关西兵马使,兼河源军使。十一载, 加云麾将军。十二载,翰征九曲,思礼后期,欲引斩之,续使命释之。思礼徐言曰: “斩则斩,却唤何物?”诸将皆壮之。十三年,吐蕃苏毗王款塞,诏翰至磨环川应 接之。思礼坠马损脚,翰谓中使李大宜曰:“思礼既损脚,更欲何之?”

  十四载六月,加金城太守。禄山反,哥舒翰为元帅,奏思礼加开府仪同三司, 兼太常卿同正员,充元帅府马军都将,每事独与思礼决之。十五载二月,思礼白翰 谋杀安思顺父元贞,于纸隔上密语翰,请抗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骑劫 之,横驮来潼关杀之,翰曰:“此乃翰反,何预禄山事。”六月,潼关失守,思礼 西赴行在,至安化郡。思礼与吕崇贲、李承光并引于纛下,责以不能坚守,并从军 令。或救之可收后效,遂斩承光而释思礼、崇贲,与房琯为副使。便桥之战又不利, 除为关内节度使。寻遣守武功。贼将安守忠及李归仁、安泰清来战,思礼以其众退 守扶风。贼兵分至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王师大骇,凤翔戒严,中官及朝官皆出 其孥,上使左右巡御史虞候书其名,乃止。遂命司徒郭子仪以朔方之众击之而退。 至德二年九月,思礼从元帅广平王收西京,既破贼,思礼领兵先入景清宫。又从子 仪战陕城、曲沃、新店,贼军继败,收东京。思礼又于绛郡破贼六千余众,器械山 积,牛马万计。迁户部尚书、霍国公,食实封三百户。乾元二年,与子仪等九节度 围安庆绪于相州。思礼领关内及潞府行营步卒三万、马军八千,大军溃,唯思礼与 李光弼两军独全。及光弼镇河阳,制以思礼为太原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 御史大夫,贮军粮百万,器械精锐。寻加守司空。自武德已来,三公不居宰辅,唯 思礼而已。

  上元二年四月,以疾薨,辍朝一日,赠太尉,谥曰武烈,命鸿胪卿监护丧事。 思礼长于支计,短于用兵,然立法严整,士卒不敢犯,时议称之。

  邓景山,曹州人也。文吏见称。天宝中,自大理评事至监察御史。至德初,擢 拜青齐节度使,迁扬州长史、淮南节度。为政简肃,闻于朝廷。居职四年,会刘展 作乱,引平卢副大使田神功兵马讨贼。神功至扬州,大掠居人资产,鞭笞发掘略尽, 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死者数千人。

  上元二年十月,追入朝,拜尚书左丞。太原尹、北京留守王思礼军储丰实,其 外又别积米万石,奏请割其半送京师。属思礼薨,以管崇嗣代之,委任左右,失于 宽缓,数月之间,费散殆尽,唯存陈烂万余石。上闻之,即日召景山代崇嗣。及至 太原,以镇抚纪纲为己任,检覆军吏隐没者,众惧。有一偏将抵罪当死,诸将各请 赎其罪,景山不许;其弟请以身代其兄,又不许;弟请纳马一匹以赎兄罪,景山许 其减死。众咸怒,谓景山曰:“我等人命轻如一马乎?”军众愤怒,遂杀景山。上 以景山统驭失所,不复验其罪,遣使谕之。军中因请以都知兵马使、代州刺史辛云 京为节度使,从之。

  辛云京者,河西之大族也。代掌戎旅,兄弟数人,并以将帅知名。云京有胆略, 志气刚决,不畏强御,每在戎行,以擒生斩馘为务。累建勋劳,官至北京都知兵马 使、代州刺史。邓景山统驭失所,为军士所杀,请云京为节度使,因授兼太原尹, 以北门委之。云京质性沉毅,部下有犯令者,不贷丝毫,其赏功效亦如之,故三军 整肃。回纥恃旧勋,每入汉界,必肆狼贪。至太原,云京以戎狄之道待之,虏畏云 京,不敢惕息。数年间,太原大理,无烽警之虞。累加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

  大历三年八月庚午薨,上追悼发哀,为之流涕,册赠太尉,辍朝三日,谥曰忠 献。后宰臣子仪、元载等见上,言及云京,泫然久之。十一月葬,命中使吊祭。时 宰相及诸道节度使祭者凡七十余幄。

  史臣曰:凡言将者,以孙、吴、韩、白为首。如光弼至性居丧,人子之情显矣; 雄才出将,军旅之政肃然。以奇用兵,以少败众,将今比古,询事考言,彼四子者, 或有惭德。邙山之败,阃外之权不专;徐州之留,郡侧之人伺隙。失律之尤虽免, 匪躬之义或亏,令名不全,良可惜也。然阃外之事,君侧之人,得不慎诸?思礼法 令严整,储廪丰盈,节制之才,固不易得。景山始以文吏,或有虚名。仗钺扬州, 召匪人而劫掠士庶;分茅并部,持小法而全昧机权。贵马贱人,众怒身死,宜哉! 云京赏善惩恶,静乱安边,功著军中,宠加身后,不亦美欤!

  赞曰:光弼雄名,思礼刑清。始致乱者邓景山,何以救之辛云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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