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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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卷一百二十一

  ○李渤 张仲方 裴潾 张皋附

  李中敏 李甘 高元裕 兄少逸

  李 汉 李景俭

  李渤,字浚之,后魏横野将军申国公发之后。祖玄珪,卫尉寺主簿。父钧,殿 中侍御史,以母丧不时举,流于施州。渤耻其家污,坚苦不仕;励志于文学,不从 科举,隐于嵩山,以读书业文为事。

  元和初,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李巽、谏议大夫韦况更荐之,以山人征为左拾遗。 渤托疾不赴,遂家东都。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陈论。又撰《御戎新录》二十卷, 表献之。九年,以著作郎征之。诏曰:“特降新恩,用清旧议。”渤于是赴官。岁 余,迁右补阙。连上章疏忤旨,改丹王府谘议参军,分司东都。十二年,迁赞善大 夫,依前分司。

  十三年,遣人上疏论时政,凡五事:一礼乐,二食货,三刑政,四议都,五辩 雠。渤以散秩在东都,以上章疏为己任,前后四十五封。再迁为库部员外郎。

  时皇甫镈作相,剥下希旨。会泽潞节度使郗士美卒,渤充吊祭使,路次陕西。 渤上疏曰:“臣出使经行,历求利病。窃知渭南县长源乡本有四百户,今才一百余 户;阒乡县本有三千户;今才有一千户,其他州县大约相似。访寻积弊,始自均摊 逃户。凡十家之内,大半逃亡,亦须五家摊税。似投石井中,非到底不止。摊逃之 弊,苛虐如斯,此皆聚敛之臣剥下媚上,唯思竭泽,不虑无鱼。乞降诏书,绝摊逃 之弊。其逃亡户以其家产钱数为定,征有所欠,乞降特恩免之。计不数年,人必归 于农矣。夫农者,国之本,本立然后可以议太平。若不由兹,而云太平者,谬矣。” 又言道途不修,驿马多死。宪宗览疏惊异,即以飞龙马数百匹,付畿内诸驿。渤既 以草疏切直,大忤宰相,乃谢病东归。

  穆宗即位,召为考功员外郎。十一月,定京官考,不避权幸,皆行升黜。奏曰:

  宰臣萧俛、段文昌、崔植,是陛下君临之初,用为辅弼,安危理乱,决在此时。 况陛下思天下和平,敬大臣礼切,固未有昵比左右、侈满自贤之心。而宰相之权, 宰相之事,陛下一以付之,实君义臣行,千载一遇之时也。此时若失,他更无时。 而俛等上不能推至公,申炯诫,陈先王道德,以沃君心;又不能正色匪躬,振举旧 法,复百司之本,俾教化大立。臣闻政之兴废,在于赏罚。俛等作相已来,未闻奖 一人德义,举守官奉公者,使天下在官之徒有所激劝;又不闻黜一人职事不理、持 禄养骄者,使尸禄之徒有所惧。如此,则刑法不立矣!邪正莫辩,混然无章,教化 不行,赏罚之设,天下之事,复何望哉!

  一昨陛下游幸骊山,宰相、翰林学士是陛下股肱心腹,宜皆知之。萧俛等不能 先事未形,忘躯恳谏,而使陛下有忽谏之名流于史册,是陷君于过也。孔子曰: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若俛等言行计从,不当如是。若言不行, 计不从,须奉身速退,不宜尸素于化源。进退戾也,何所避辞?其萧亻免、段文昌、 崔植三人并翰林学士杜元颖等,并请考中下。

  御史大夫李绛、左散骑常侍张惟素、右散骑常侍李益等谏幸骊山,郑覃等谏畋 游,是皆恐陛下行幸不息,恣情无度;又恐马有衔蹶不测之变,风寒生疾之忧,急 奏无所诣,国玺委于妇人中幸之手。绛等能率御史谏官论列于朝,有恳激事君之体。 其李绛、张惟素、李益三人,伏请赐上下考外,特与迁官,以彰陛下优忠赏谏之美。

  其崔元略冠供奉之首,合考上下;缘与于翚上下考,于翚以犯赃处死,准令须 降,请赐考中中。大理卿许季同,任使于翚、韦道冲、韦正牧,皆以犯赃,或左降, 或处死,合考中下;然顷者陷刘辟之乱,弃家归朝,忠节明著,今宜以功补过,请 赐考中中。少府监裴通,职事修举,合考中上;以其请追封所生母而舍嫡母,是明 罔于君,幽欺其先,请考中下。伏以昔在宰夫入寝,擅饮师旷、李调。今愚臣守官, 请书宰相学士中下考。上爱圣运,下振颓纲,故臣惧不言之为罪,不惧言之为罪也。 其三品官考,伏缘限在今月内进,辄先具如前。其四品以下官,续具条疏闻奏。

  状入,留中不下。议者以宰辅旷官,自宜上疏论列,而渤越职钓名,非尽事君 之道。未几,渤以坠马伤足,请告,会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表渤为副使。杜元颖奏曰: “渤卖直沽名,动多狂躁。圣恩矜贷,且使居官。而干进多端,外交方镇,远求奏 请,不能自安。久留在朝,转恐生事。”乃出为虔州刺史。

  渤至州,奏还邻境信州所移两税钱二百万,免税米二万斛,减所由一千六百人。 观察使以其事上闻。未满岁,迁江州刺史。张平叔判度支,奏征久远逋悬,渤在州 上疏曰:“伏奉诏敕,云度支使所奏,令臣设计征填当州贞元二年逃户所欠钱四千 四百一十贯。臣当州管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顷,今已旱死一千九百顷有余,若更勒徇 度支使所为,必惧史官书陛下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悬。臣任刺史,罪无所逃。 臣既上不副圣情,下不忍鞭笞黎庶,不敢轻持符印,特乞放臣归田。”乃下诏曰: “江州所奏,实为恳诚。若不蠲容,必难存济。所诉逋欠并放。”长庆二年,入为 职方郎中。三年,迁谏议大夫。

  敬宗冲年即位,坐朝常晚。一日入阁,久不坐,群臣候立紫宸门外,有耆年衰 病者,几将顿仆。渤出次白宰相曰:“昨日拜疏陈论,今坐益晚,是谏官不能回人 主之意,渤之罪也。请先出阁,待罪于金吾仗。”语次唤仗,乃止。渤又以左右常 侍,职参观讽,而循默无言,论之曰:“若设官不责其事,不如罢之,以省经费。 苟未能罢,则请责职业。”渤充理匭使,奏曰:“事之大者闻奏,次申中书门下, 次移诸司。诸司处理不当,再来投匭,即具事奏闻。如妄诉无理,本罪外加一等。 准敕告密人付金吾留身待进止。今欲留身后牒台府,冀止绝凶人。”从之。

  长庆、宝历中,政出多门,事归邪幸。渤不顾忠难,章疏论列,曾无虚日。帝 虽昏纵,亦为之感悟。转给事中,面赐金紫。

  宝历元年,改元大赦。先是,鄠县令崔发闻门外喧斗,县吏言五坊使下殴击百 姓。发怒,命吏捕之。曳挟既至,时已曛黑,不问色目。良久与语,乃知是一内官。 天子闻之怒,收发系御史台。御楼之日,放系囚,发亦在鸡竿下。时有品官五十余 人,持仗殴发,纵横乱击,发破面折齿。台吏以席蔽之,方免。是日系囚皆释,发 独不免。渤疏论之曰:“县令不合曳中人,中人不合殴御囚,其罪一也。然县令所 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后。中人横暴,一至于此,是朝廷驯致使然。若不早正刑 书,臣恐四夷之人及籓镇奏事传道此语,则慢易之心萌矣。”渤又宣言于朝云: “郊礼前一日,两神策军于青城内夺京兆府进食牙盘,不时处置,致有殴击崔发之 事。”上闻之,按问左右,皆言无夺食事。以渤党发,出为桂州刺史、兼御史中丞, 充桂管都防御观察使。

  渤虽被斥,正论不已,而谏官继论其屈。后宰相李逢吉、窦易直、李程因延英 上语及崔发,逢吉等奏曰:“崔发凌轹中人,诚大不敬。然发母是故相韦贯之姊, 年仅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伏以陛下孝治天下,稍垂恩宥。”帝愍然良久, 曰:“比谏官论奏,但言发屈,未尝言不敬之罪,亦不言有老母。如卿等言,宁无 愍恻!”即遣中使送发至其家,兼抚问发母。韦夫人号哭,对中使杖发四十,拜章 谢恩。帝又遣中使慰安之。

  渤在桂管二年,风恙求代,罢归洛阳。太和五年,以太子宾客征至京师。月余 卒,时年五十九,赠礼部尚书。渤孤贞,力行操尚,不苟合,而阘茸之流,非其沽 激。至于以言摈退,终不息言,以救时病,服名节者重之。

  子祝,会昌中登进士第,辟诸侯府。

  张仲方,韶州始兴人。祖九皋,广州刺史、殿中监、岭南节度使。父抗,赠右 仆射。仲方伯祖始兴文献公九龄,开元朝名相。仲方,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辞登科, 释褐集贤校理,丁母忧免。服阕,补秘书省正字,调授咸阳尉。出为邠州从事,入 朝历侍御史、仓部员外郎。

  会吕温、羊士谔诬告宰相李吉甫阴事,二人俱贬。仲方坐吕温贡举门生,出为 金州刺史。吉甫卒,入为度支郎中。时太常定吉甫谥为“恭懿”,博士尉迟汾请为 “敬宪”,仲方驳议曰:

  古者,易名请谥,礼之典也。处大位者,取其巨节,蔑诸细行,垂范当代,昭 示后人,然后书之,垂于不朽。善善恶恶,不可以诬,故称一字,则至明矣;定褒 贬是非之宜,泯同异纷纶之论。

  赠司徒吉甫,禀气生材,乘时佐治,博涉多艺,含章炳文。燮赞阴阳,经纬邦 国。惜乎通敏资性,便媚取容。故载践枢衡,叠致台衮,大权在己,沈谋罕成,好 恶徇情,轻诺寡信。谄泪在脸,遇便则流;巧言如簧,应机必发。

  夫人臣之翼戴元后者,端恪致治,孜孜夙夜,绢熙庶绩,平章百揆。兵者凶器, 不可从我始;及乎伐罪,则料敌以成功。至使内有害辅臣之盗,外有怀毒虿之孽。 师徒暴野,戎马生郊。皇上旰食宵衣,公卿大夫且惭且耻。农人不得在亩,缉妇不 得在桑。耗敛赋之常赀,散帑廪之中积;征边徼之备,竭运挽之劳。僵尸血流,胔 骼成岳,酷毒之痛,号诉无辜,剿绝群生,逮今四载。祸胎之兆,实始其谋;遗君 父之忧,而岂谓之先觉者乎?

  夫论大功者,不可以妄取,不可以枉致。为资画者体理,不显不竞,而岂妨令 美?当削平西蜀,乃言语侍从之臣;擒翦东吴,则訏谟廊庙之辅。较其功则有异, 言其力则不伦。何舍其所重而录其所轻,收其所小而略其所大?且奢靡是嗜,而曰 爱人以俭;受授无守,而曰慎才以补。斥谏诤之士于外,岂不近之蔽聪乎?举忠烈 之庙于内,岂不近之昵爱也?焉有蔽聪昵爱,家范无制,而能垂法作程,宪章百度 乎?

  谨按谥法,敬以直内,内而不肃,何以刑于外?宪者,法也。《戴记》曰: “宪章文武。”又曰:“发虑宪。”义以为敬恪终始,载考历位,未尝效一法官, 议一小狱。及居重位,以安和平易宽柔自处。考其名,与其行不类;研其事,与其 道不侔。一定之辞,惟精惟审,异日详制,贻诸史官。请俟蔡寇将平,天下无事, 然后都堂聚议,谥亦未迟。

  宪宗方用兵,恶仲方深言其事,怒甚,贬为遂州司马,量移复州司马。迁河东 少尹。未几,拜郑州刺史。

  荥阳大海佛寺,有高祖为隋郑州刺史日,为太宗疾祈福,于此寺造石像一躯, 凡刊勒十六字以志之。岁久剚缺,荥阳令李光庆重加修饰,仲方再刊石记之以闻。

  及敬宗即位,李程作相,与仲方同年登进士第,召仲方为右谏议大夫。敬宗童 年戏慢,诏淮南王播造上巳竞渡船三十只。播将船材于京师造作,计用半年转运之 费方得成。仲方诣延英面论,言甚恳激。帝只令造十只以进。帝又欲幸华清宫,仲 方谏曰:“万乘所幸,出须备仪。无宜轻行,以失威重。”帝虽不从,慰劳之。

  太和初,出为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福建观察使。三年,入为太子宾客。五 年四月,转右散骑常侍。七年,李德裕辅政,出为太子宾客分司。八年,德裕罢相, 李守闵复召仲方为常侍。

  九年十一月,李训之乱,四宰相、中丞、京兆尹皆死。翌日,两省官入朝。宣 政衙门未开,百官错立于朝堂,无人吏引接。逡巡,阁门使马元贽斜开宣政衙门传 宣曰:“有敕召左散骑常侍张仲方。”仲方出班。元贽宣曰:“仲方可京兆尹。” 然后衙门大开,唤仗。月余,郑覃作相,用薛元赏为京兆尹,出仲方为华州刺史。 开成元年五月,入为秘书监。外议以郑覃党李德裕,排摈仲方。覃恐涉朋党,因紫 宸奏事,覃启曰:“丞郎阙人,臣欲用张仲方。”文宗曰:“中台侍郎,朝廷华选。 仲方作牧守无政,安可以丞郎处之?”累加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曲江县开国伯, 食邑七百户。二年四月卒。

  仲方贞确自立,绰有祖风。自驳谥之后,为德裕之党摈斥,坎坷而殁,人士辈 之。有文集三十卷。

  兄仲端,位终都昌令。弟仲孚,登进士第,为监察御史。

  裴潾,河东人也。少笃学,善隶书。以门廕入仕。元和初,累迁右拾遗,转左 补阙。元和中,两河用兵。初,宪宗宠任内官,有至专兵柄者,又以内官充馆驿使。 有曹进玉者,恃恩暴戾,遇四方使多倨,有至捽辱者,宰相李吉甫奏罢之。十二年, 淮西用兵,复以内官为使。潾上疏曰:“馆驿之务,每驿皆有专知官。畿内有京兆 尹,外道有观察使、刺史迭相监临;台中又有御史充馆驿使,专察过阙。伏知近有 败事,上闻圣聪。但明示科条,督责官吏,据其所犯,重加贬黜,敢不惕惧,日夜 厉精。若令宫闱之臣,出参馆驿之务,则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 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诫以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当扫静妖氛之日,开太 平至理之风。澄本正名,实在今日。”言虽不用,帝意嘉之,迁起居舍人。

  宪宗季年锐于服饵,诏天下搜访奇士。宰相皇甫镈与金吾将军李道古挟邪固宠, 荐山人柳泌及僧大通、凤翔人田佐元,皆待诏翰林。宪宗服泌药,日增躁渴,流闻 于外。潾上疏谏曰:

  臣闻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故上自黄帝、 颛顼、尧、舜、禹、汤,下及周文王、武王,咸以功济生灵,德配天地,故天皆报 之以上寿,垂祚于无疆。伏见陛下以大孝安宗庙,以至仁牧黎元。自践祚已来,刬 积代之妖凶,开削平之洪业。而礼敬宰辅,待以终始;内能大断,外宽小故。夫此 神功圣化,皆自古圣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亲行之,实光映千古矣。是则天地神祇, 必报陛下以山岳之寿;宗庙圣灵,必福陛下以亿万之龄;四海苍生,咸祈陛下以覆 载之永。自然万灵保祐,圣寿无疆。

  伏见自去年已来,诸处频荐药术之士,有韦山甫、柳泌等,或更相称引,迄今 狂谬,荐送渐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无求于代,潜遁山林,灭影 云壑,唯恐人见,唯惧人闻。岂肯干谒公卿,自鬻其术?今者所有夸炫药术者,必 非知道之士。咸为求利而来,自言飞炼为神,以诱权贵贿赂。大言怪论,惊听惑时, 及其假伪败露,曾不耻于逃遁。如此情状,岂可保信其术,亲饵其药哉?《礼》曰: “夫人,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传》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 又曰:“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 夫三牲五谷,禀自五行,发为五味,盖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是以圣人节而食之, 以致康强逢吉之福。若夫药石者,前圣以之疗疾,盖非常食之物。况金石皆含酷烈 热毒之性,加以烧治,动经岁月,既兼烈火之气,必恐难为防制。若乃远征前史, 则秦、汉之君,皆信方士,如卢生、徐福、栾大、李少君,其后皆奸伪事发,其药 竟无所成。事著《史记》、《汉书》,皆可验视。《礼》曰:“君之药,臣先尝之; 亲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臣愿所有金石,炼药人及所荐之人,皆先服一年, 以考其真伪,则自然明验矣。

  伏惟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临之明,禀乾元利贞之德,崇 正若指南,受谏如转规,是必发精金之刃,断可疑之网。所有药术虚诞之徒,伏乞 特赐罢遣,禁其幻惑。使浮云尽彻,朗日增辉;道化侔羲、农,悠久配天地,实在 此矣。伏以贞观已来,左右起居有褚遂良、杜正伦、吕向、韦述等,咸能竭其忠诚, 悉心规谏。小臣谬参侍从,职奉起居,侍从之中,最近左右。传曰:“近臣尽规。” 则近侍之臣,上达忠款,实其本职也。

  疏奏忤旨,贬为江陵令。

  穆宗即位,柳泌等诛,征潾为兵部员外郎,迁刑部郎中。有前率府仓曹曲元衡 者,杖杀百姓柏公成母。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元衡父任军使,使以父廕征铜。 柏公成私受元衡资货,母死不闻公府,法寺以经恩免罪。潾议曰:“典刑者,公柄 也。在官者得施于部属之内;若非在官,又非部属,虽有私罪,必告于官。官为之 理,以明不得擅行鞭捶于齐人也。且元衡身非在官,公成母非部属,而擅凭威力, 横此残虐,岂合拘于常典?柏公成取货于雠,利母之死,悖逆天性,犯则必诛。” 奏下,元衡杖六十配流,公成以法论至死,公议称之。转考功、吏部二郎中。

  宝历初,拜给事中。太和四年,出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赐紫。坐违法杖 杀人,贬左庶子,分司东都。

  七年,迁左散骑常侍,充集贤殿学士。集历代文章续梁昭明太子《文选》,成 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选》,并音义、目录一卷,上之。当时文士,非素与潾游者, 其文章少在其选,时论咸薄之。

  八年,转刑部侍郎,寻改华州刺史。九年,复拜刑部侍郎。开成元年,转兵部 侍郎。二年,加集贤院学士,判院事。寻出为河南尹,入为兵部侍郎。三年四月卒, 赠户部尚书,谥曰敬。

  潾以道义自处,事上尽心,尤嫉朋党,故不为权幸所知。宪宗竟以药误不寿, 君子以潾为知言。穆宗虽诛柳泌,既而自惑,左右近习,稍稍复进方士。时有处士 张皋上疏曰:

  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和则必臻于寿考,作则必致于伤残。是以 古之圣贤,务自颐养,不以外物挠耳目,不徇声色败性情。由是和平自臻,福庆斯 集。故《易》曰:“无妄之疾,勿药有喜。”《诗》曰:“自天降康,降福穰穰。” 此皆理合天人,著在经训。然则药以攻疾,无疾固不可饵之也。高宗朝,处士孙思 邈者,精识高道,深达摄生,所著《千金方》三十卷,行之于代。其《序论》云: “凡人无故不宜服药,药气偏有所助,令人脏气不平。”思邈此言,可谓洞于事理 也。或寒暑为寇,节宣有乖,事资医方,尚须重慎。故《礼》云:“医不三代,不 服其药。”施于凡庶,犹且如此,况在天子,岂得自轻?先朝暮年,颇好方士,征 集非一,尝试亦多;果致危疾,闻于中外,足为殷鉴。皆陛下素所详知,必不可更 踵前车,自贻后悔。今朝野之人,纷纭窃议,直畏忤旨,莫敢献言。臣蓬艾微生, 麋鹿同处,既非邀宠,亦又何求?但泛览古今,粗知忠义,有闻而默,于理不安。 愿陛下无怒刍荛,庶裨万一。

  穆宗叹奖其言,寻令访皋,不获。

  李中敏,陇西人。父婴。中敏元和末登进士第,性刚褊敢言。与进士杜牧、李 甘相善,文章趣向,大率相类。中敏累从府辟,入为监察,历侍御史。太和中,为 司门员外郎。

  六年夏旱,时王守澄方宠郑注,及诬构宋申锡后,人侧目畏之。上以久旱,诏 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 奸弊。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而雪申锡。”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明年, 中敏谢病归洛阳。及训、注诛,竟雪申锡,召中敏为司勋员外郎。寻迁刑部郎中, 知台杂。

  其年,拜谏议大夫,充理匭使。上言曰:“据旧例,投匭进状人先以副本呈匭 使,或诡异难行者,不令进入。臣检寻文按,不见本敕,所由但云贞元奉宣,恐是 一时之事。臣以为本置匭函,每日从内将出,日暮进入,意在使冤滥无告,有司不 为申理者,或论时政,或陈利害;宜开其必达之路,所以广聪明而虑幽枉也。若令 有司先见,裁其可否,即非重密其事,俾壅塞自伸于九重之意。臣伏请今后所有进 状及封事,臣但为引进,取舍可否,断自中旨。庶使名实在兹,以明置匭之本。” 从之。寻拜给事中。

  李甘,字和鼎。长庆末,进士擢第,又制策登科。太和中,累官至侍御史。郑 注入翰林侍讲,舒元舆既作相,注亦求入中书。甘唱于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 先德望而后文艺。注乃何人,敢兹叨窃?白麻若出,吾必坏之。”会李训亦恶注之 所求,相注之事竟寝。训不获已,贬甘封州司马。

  又有李款者,与中敏同时为侍御史。郑注邠宁入朝,款伏阁弹注云:“内通敕 使,外结朝官,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文宗不之省。及注用事,款亦被逐。开成 中,累官至谏议大夫,出为苏州刺史,迁洪州刺史、江西观察使。杜牧自有传。

  高元裕,字景圭,渤海人。祖甝。父集,官卑。元裕登进士第,本名允中,太 和初,为侍御史,奏改元裕。累迁左司郎中。李宗闵作相,用为谏议大夫,寻改中 书舍人。九年,宗闵得罪南迁,元裕出城饯送,为李训所怒,出为阆州刺史。时郑 注入翰林,元裕草注制辞,言注以医药奉召亲,注怒。会送宗闵,乃贬之。训、注 既诛,复征为谏议大夫。

  开成三年,充翰林侍讲学士。文宗宠庄恪太子,欲正人为师友。乃兼太子宾客。 四年,改御史中丞,风望峻整。上言曰:“御史府纪纲之地,官属选用,宜得实才。 其不称者,臣请出之。”监察御史杜宣猷、柳坏、崔郢、侍御史魏中庸、高弘简, 并以不称,出为府县之职。寻而蓝田县人贺兰,进与里内五十余人相聚念佛,神策 镇将皆捕之,以为谋逆,当大辟。元裕疑其冤,上疏请出贺兰进等付台覆问,然后 行刑,从之。

  会昌中,为京兆尹。大中初,为刑部尚书。二年,检校吏部尚书、襄州刺史, 加银青光禄大夫、渤海郡公、山南东道节度使。入为吏部尚书,卒。元裕兄少逸、 元恭。

  少逸,长庆末为侍御史,坐弟元裕贬官,左授赞善大夫,累迁左司郎中。元裕 为中丞,少逸迁谏议大夫,代元裕为侍讲学士。兄弟迭处禁密,时人荣之。会昌中, 为给事中,多所封奏。大中初,检校礼部尚书、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 入为左散骑常侍、工部尚书,卒。

  元裕子璩,登进士第。大中朝,由内外制历丞郎,判度支。咸通中,守中书侍 郎、平章事。

  李汉,字南纪,宗室淮阳王道明之后。道明生景融,景融生务该,务该生思, 思生岌。岌已上无名位,及岌为蜀州晋原尉。岌生荆,荆为陕州司马。荆生汉。

  汉,元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长庆末,为左拾遗。敬宗好治宫室,波斯 贾人李苏沙献沈香亭子材。汉上疏论之曰:“若以沈香为亭子,即与瑶台琼室事同。” 宝历中,王政日僻,汉与同列薛廷老,因入阁,廷奏曰:“近日除授不由中书,拟 议多是宣出施行。臣恐自此纪纲大坏,奸邪恣行。愿陛下各敕有司,稍存典故。” 坐言忤旨,出为兴元从事。

  文宗即位,召为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汉,韩愈子婿,少师愈为文,长于古 学,刚讦亦类愈。预修《宪宗实录》,尤为李德裕所憎。太和四年,转兵部员外郎。 李宗闵作相,用为知制诰,寻迁驾部郎中。

  八年,代宇文鼎为御史中丞。时李程为左仆射,以仪注不定,奏请定制。先是, 太和三年,两省官同定左右仆射仪注:御史中丞已下,与仆射相遇,依令致敬,敛 马侧立待。仆射谢官日,大夫中丞、三院御史,就幕次参见,其观象门外立班,既 以后至为重。大夫中丞到班后,朝堂所由引仆射就位,传呼赞导,始大夫就列之仪。 班退,赞导亦如之。御史大夫与仆射道途相遇,则分道而行。旧事,左右仆射初上, 御史中丞、吏部侍郎已下罗拜。四年,中书奏曰:“仆射受中丞侍郎拜,则似太重; 答郎官已下拜,则太轻。起今后,诸司四品已下官,及御史台六品已下并郎官,并 望准故事,余依元和七年敕处分。”可之。至是,因李程奏,汉议曰:“左右仆射 初上,受左右丞、诸曹侍郎、诸司四品及御史中丞已下拜。谨按《开元礼》及《六 典》,并无此仪注,不知所起之由。或以为仆射师长百僚,此语亦无证据,唯有曹 魏时贾诩《让官表》中一句语耳。且尚书令是正长,尚无受拜之文。故事,与御史 中丞、司隶校尉,号三独坐。伏以朝廷比肩,同事圣主,南面受拜,臣下何安?纵 有明文,尚须厘革。故《礼记》曰:‘君于士不答拜,非其臣则答之。’况御史中 丞、殿中御史是供奉官,尤为不可。仪制令虽有隔品之文,不知便是受拜否?及御 史大夫,亦曾受御史已下拜,今并不行。盖以礼数僭逼,非人臣所安。元和六年七 月,诏崔邠、段平仲与当时礼官王泾、韦公肃等同议其事,理甚精详。今请举而行 之,庶为折衷。”时程入省,竟依旧仪,议者以汉奏为是。

  七年,转礼部侍郎。八年。改户部侍郎。九年四月,转吏部侍郎。六月,李宗 闵得罪罢相,汉坐其党,出为汾州刺史。宗闵再贬,汉亦改汾州司马,仍三二十年 不得录用。会昌中,李德裕用事,汉竟沦踬而卒。

  汉弟浐、洗、潘,皆登进士第。潘,大中初为礼部侍郎。汉子贶,亦登进士第。

  李景俭,字宽中,汉中王瑀之孙。父褚,太子中舍。景俭,贞元十五年登进士 第。性俊朗,博闻强记,颇阅前史,详其成败。自负王霸之略,于士大夫间无所屈 降。

  贞元末,韦执谊、王叔文东宫用事,尤重之,待以管、葛之才。叔文窃政,属 景俭居母丧,故不及从坐。韦夏卿留守东都,辟为从事。窦君为御史中丞,引为监 察御史。群以罪左迁,景俭坐贬江陵户曹。累转忠州刺史。

  元和末入朝。执政恶之,出为澧州刺史。与元稹、李绅相善。时绅、稹在翰林, 屡言于上前。及延英辞日,景俭自陈己屈,穆宗怜之,追诏拜仓部员外郎。月余, 骤迁谏议大夫。

  性既矜诞,宠擢之后,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中丞萧俛、学士段文昌相交 辅政,景俭轻之,形于谈谑。二人俱诉之,穆宗不获已,贬之。制曰:“谏议大夫 李景俭,擢自宗枝,尝探儒术,荐历台阁,亦分郡符。动或违仁,行不由义。附权 幸以亏节,通奸党之阴谋。众情皆疑,群议难息。据因缘之状,当置严科;顺长养 之时,特从宽典。勉宜省过,无或徇非。可建州刺史。”未几元稹用事,自郡召还, 复为谏议大夫。

  其年十二月,景俭朝退,与兵部郎中知制诰冯宿、库部郎中知制诰杨嗣复、起 居舍人温造、司勋员外郎李肇、刑部员外郎王镒等同谒史官独孤朗,乃于史馆饮酒。 景俭乘醉诣中书谒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颖名,面疏其失,辞颇悖慢。宰相逊 言止之,旋奏贬漳州刺史。是日同饮于史馆者皆贬逐。

  景俭未至漳州而元稹作相,改授楚州刺史。议者以景俭使酒,凌忽宰臣,诏令 才行,遽迁大郡。稹惧其物议,追还,授少府少监。从坐者皆召还。而景俭竟以忤 物不得志而卒。景俭疏财尚议,虽不厉名节,死之日,知名之士咸惜之。

  景俭弟景儒、景信、景仁,皆有艺学,知名于时。景信、景仁,皆登进士第。

  史臣曰:仲尼有言:“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若渤论考第,仲方驳 谥,诚知后悔,不能息言,可谓狷欤?当贼注挟邪之辰,群公结舌而寝默,而中敏、 李甘、元裕,或肆其言,或奋其笔,暴扬丑迹,不惮撩须。谓之为狂,即有遗恨, 比夫请剑断佞,亦可同年而语也。南纪有良史才,足以自立,而协比权幸,颠沛终 身。君子慎独,庸可忽诸。景俭自负太过,荡而无检,良骥中年跅弛之患也。

  赞曰:张、李切言,利刃决云。裴谏方士,深诚爱君。言排贼注,高、李不群。 汉、俭朋比,夫何足云。

列传·卷一百二十二

  ○令狐楚 弟定 子绪 綯 綯抃子滈 涣

  牛僧孺 子蔚  蔚子徽 萧俛 弟杰 俶 从弟亻放 亻放子廪

  李石 弟福

  令孤楚,字壳士,自言国初十八学士德棻之裔。祖崇亮,绵州昌明县令。父承 简,太原府功曹。家世儒素。楚兒童时已学属文,弱冠应进士,贞元七年登第。桂 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才,欲以礼辟召,惧楚不从,乃先闻奏而后致聘。楚以父掾太原, 有庭闱之恋,又感拱厚意,登第后径往桂林谢拱。不预宴游,乞归奉养,即还太原, 人皆义之。李说、严绶、郑儋相继镇太原,高其行义,皆辟为从事。自掌书记至节 度判官,历殿中侍御史。

  楚才思俊丽。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为,颇称之。郑儋在镇暴卒, 不及处分后事,军中喧哗,将有急变。中夜十数骑持刃迫楚至军门,诸将环之,令 草遗表。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读示三军,无不感泣,军情乃安。自是声名益 重。丁父忧,以孝闻。免丧,征拜右拾遗,改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母忧去官。 服阕,以刑部员外郎征,转职方员外郎、知制诰。

  楚与皇甫镈、萧俛同年登进士第。元和九年,镈初以财赋得幸,荐俛、楚俱入 翰林,充学士,迁职方郎中、中书舍人,皆居内职。时用兵淮西,言事者以师久无 功,宜宥贼罢兵,唯裴度与宪宗志在殄寇。十二年夏,度自宰相兼彰义军节度、淮 西招抚宣慰处置使。宰相李逢吉与度不协,与楚相善。楚草度淮西招抚使制,不合 度旨,度请改制内三数句语。宪宗方责度用兵,乃罢逢吉相任,亦罢楚内职,守中 书舍人。

  元和十三年四月,出为华州刺史。其年十月,皇甫镈作相,其月以楚为河阳怀 节度使。十四年四月,裴度出镇太原。七月,皇甫镈荐楚入朝,自朝议郎授朝议大 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镈同处台衡,深承顾待。

  十五年正月,宪宗崩,诏楚为山陵使,仍撰哀册文。时天下怒皇甫镈之奸邪。 穆宗即位之四日,群臣素服,班于月华门外,宣诏贬镈,将杀之。会萧俛作相,托 中官救解,方贬崖州。物议以楚因镈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以萧俛之故,无敢 措言。

  其年六月,山陵毕,会有告楚亲吏赃污事发,出为宣歙观察使。楚充奉山陵时, 亲吏韦正牧、奉天令于翚、翰林阴阳官等同隐官钱,不给工徒价钱,移为羡余十五 万贯上献。怨诉盈路,正牧等下狱伏罪,皆诛。楚再贬衡州刺史。

  时元稹初得幸,为学士,素恶楚与镈胶固希宠,稹草楚衡州制,略曰:“楚早 以文艺,得践班资,宪宗念才,擢居禁近。异端斯害,独见不明,密隳讨伐之谋, 潜附奸邪之党。因缘得地,进取多门,遂忝台阶,实妨贤路。”楚深恨稹。

  长庆元年四月,量移郢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二年十一月,授陕州 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陕虢观察使。制下旬日,谏官论奏,言楚所犯非轻, 未合居廉察之任。上知之,遽令追制。时楚已至陕州,视事一日矣。复授宾客,归 东都。时年逢吉作相,极力援楚,以李绅在禁密沮之,未能擅柄。敬宗即位,逢吉 逐李绅,寻用楚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

  其年九月,检校礼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汴宋亳观察等使。汴军素 骄,累逐主帅;前后韩弘兄弟,率以峻法绳之,人皆偷生,未能革志。楚长于抚理, 前镇河阳,代乌重胤移镇沧州,以河阳军三千人为牙卒,卒咸不愿从,中路叛归, 又不敢归州,聚于境上。楚初赴任,闻之,乃疾驱赴怀州,溃卒亦至,楚单骑喻之, 咸令橐弓解甲,用为前驱,卒不敢乱。及莅汴州,解其酷法,以仁惠为治,去其太 甚,军民咸悦,翕然从化,后竟为善地。汴帅前例,始至率以钱二百万实其私藏, 楚独不取,以其羡财治廨舍数百间。

  太和二年九月,征为户部尚书。三年三月,检校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畿汝 都防御使。其年十一月,进位检校右仆射、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郓曹濮观察等 使。奏故东平县为天平县。属岁旱俭,人至相食,楚均富赡贫,而无流亡者。六年 二月,改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等使。楚久在并州,练其风俗,因人所利而 利之,虽属岁旱,人无转徙。楚始自书生,随计成名,皆在太原,实如故里。及是 垂旄作镇,邑老欢迎。楚绥抚有方,军民胥悦。七年六月,入为吏部尚书,仍检校 右仆射。故事,检校高官者,便从其班。楚以正官三品不宜从二品之列,请从本班, 优诏嘉之。九年六月,转太常卿。十月,守尚书左仆射,进封彭阳郡开国公。十一 月,李训兆乱,京师大扰。训乱之夜,文宗召右仆射郑覃与楚宿于禁中,商量制敕, 上皆欲用为宰相。楚以王涯、贾餗冤死,叙其罪状浮泛,仇士良等不悦,故辅弼之 命移于李石。乃以本官领盐铁转运等使。

  先是,郑注上封置榷茶使额,盐铁使兼领之,楚奏罢之,曰:

  伏以江、淮数年已来,水旱疾疫,凋伤颇甚,愁叹未平。今夏及秋,稍校丰稔, 方须惠恤,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实为蠹政。盖是王涯破灭将至,怨怒合归, 岂有令百姓移茶树于官场中栽植,摘茶叶于官场中造作,有同兒戏,不近人情。方 在恩权,孰敢沮议?朝班相顾而失色,道路以目而吞声。今宗社降灵,奸凶尽戮, 圣明垂祐,黎庶合安。微臣蒙恩,兼领使务,官衔之内,犹带此名。俯仰若惊,夙 宵知惧。伏乞特回圣听,下鉴愚诚,速委宰臣,除此使额。缘军国之用或阙,山泽 之利有遗,许臣条疏,续具闻奏。采造将及,妨废为虞。

  前月二十一日,内殿奏对之次,郑覃与臣同陈论讫。伏望圣慈早赐处分,一依 旧法,不用新条。唯纳榷之时,须节级加价,商人转卖,必校稍贵,即是钱出万国, 利归有司。既不害茶商,又不扰茶户,上以彰陛下爱人之德,下以竭微臣忧国之心。 远近传闻,必当感悦。

  从之。

  先是,元和十年,出内库弓箭陌刀赐左右街使,充宰相入朝以为翼卫,及建福 门而止。至是,因训、注之乱,悉罢之。楚又奏:“诸道新授方镇节度使等,具帑 抹,带器仗,就尚书省兵部参辞。伏以军国异容,古今定制,若不由旧,斯为改常。 未闻省阁之门,忽内弓刀之器。郑注外蒙恩宠,内蓄凶狂,首创奸谋,将兴乱兆。 致王璠、郭行余之辈,敢驱将吏,直诣阙庭。震惊乘舆,骚动京国,血溅朝路,尸 僵禁街。史册所书,人神共愤,既往不咎,其源尚开。前件事宜,伏乞速令停罢, 如须参谢,即具公服。”从之。又奏请罢修曲江亭绢一万三千七百匹,回修尚书省, 从之。

  开成元年上巳,赐百僚曲江亭宴。楚以新诛大臣,不宜赏宴,独称疾不赴,论 者美之。以权在内官,累上疏乞解使务。其年四月,检校左仆射、兴元尹,充山南 西道节度使。二年十一月,卒于镇,年七十二,册赠司空,谥曰文。

  楚风仪严重,若不可犯;然宽厚有礼,门无杂宾。尝与从事宴语方酣,有非类 偶至,立命彻席,毅然色变。累居重任,贞操如初。未终前三日,犹吟咏自若。疾 甚,诸子进药,未赏入口,曰:“修短之期,分以定矣,何须此物?”前一日,召 从事李商隐曰:“吾气魄已殚,情思俱尽,然所怀未已,强欲自写闻天,恐辞语乖 舛,子当助我成之。”即秉笔自书曰:

  臣永惟际会,受国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赠;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领 以从先人,委体魄而事先帝,此不自达,诚为甚愚。但以永去泉扃,长辞云陛,更 陈尸谏,犹进瞽言。虽号叫而不能,岂诚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镜清, 是修教化之初,当复理平之始。然自前年夏秋已来,贬谴者至多,诛戮者不少,望 普加鸿造,稍霁皇威。殁者昭洗以云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谷嘉熟,兆人安康。 纳臣将尽之苦言,慰臣永蛰之幽魄。

  书讫,谓其子绪、綯曰:“吾生无益于人,勿请谥号。葬日,勿请鼓吹,唯以 布车一乘,余勿加饰。铭志但志宗门,秉笔者无择高位。”当殁之夕,有大星陨于 寝室之上,其光烛廷。楚端坐与家人告诀,言已而终。嗣子奉行遗旨。诏曰:“生 为名臣,殁有理命。终始之分,可谓两全。卤簿哀荣之末节,难违往意;诔谥国家 之大典,须守彝章。卤簿宜停,易名须准旧例。”后綯贵,累赠至太尉。有文集一 百卷,行于时。所撰《宪宗哀册文》,辞情典郁,为文士所重。

  楚弟定,字履常。元和十一年进士及第,累辟使府。太和九年,累迁至职方员 外郎、弘文馆直学士、检校右散骑常侍、桂州刺史、桂管都防御观察等使。卒,赠 礼部尚书。

  绪以廕授官,历随、寿、汝三郡刺史。在汝州日,有能政,郡人请立碑颂德。 绪以弟襜在辅弼,上言曰:“臣先父元和中特承恩顾,弟綯官不因人,出自宸衷。 臣伏睹诏书,以臣刺汝州日,粗立政劳,吏民求立碑颂,寻乞追罢。臣任随州日, 郡人乞留,得上下考。及转河南少尹,加金紫。此名已闻于日下,不必更立碑颂, 乞赐寝停。”宣宗嘉其意,从之。

  綯字子直。太和四年登进士第,释褐弘文馆校书郎。开成初为左拾遗。二年, 丁父丧。服阕,授本官,寻改左补阙、史馆修撰,累迁库部、户部员外郎。会昌五 年,出为湖州刺史。大中二年,召拜考功郎中,寻知制诰。其年,召入充翰林学士。 三年,拜中书舍人,袭封彭阳男,食邑三百户,寻拜御史中丞。四年,转户部侍郎, 判本司事。其年,改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綯以旧事带尚书省官,合先省 上。上日同列集于少府监。时白敏中、崔龟从曾为太常博士,至相位,欲荣其旧署, 乃改集于太常礼院,龟从手笔志其事于壁。

  綯辅政十年,累官至吏部尚书、右仆射、凉国公,食邑二千户。十三年,罢相, 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等节度使。

  咸通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三年冬,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 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司徒,进食邑至三千户。

  九年,徐州戍兵庞勋自桂州擅还。七月至浙西,沿江自白沙入浊河,剽夺舟船 而进。綯闻勋至,遣使慰抚,供给刍米。都押衙李湘白綯曰:“徐兵擅还,必无好 意。虽无诏命除讨,权变制在籓方。昨其党来投,言其数不逾二千,而虚张舟航旗 帜,恐人见其实。涉境已来,心颇忧惴。计其水路,须出高邮县界,河岸斗峻而水 深狭。若出奇兵邀之,俾荻船纵火于前,劲兵奋击于后,败走必矣。若不于此诛锄, 俟济淮、泗,合徐人负怨之徒,不下十万,则祸乱非细也。”綯性懦缓,又以不奉 诏命,谓湘曰:“长淮已南,他不为暴。从他过去,余非吾事也。”

  其年冬,庞勋杀崔彦曾,据徐州,聚众六七万。徐无兵食,乃分遣贼帅攻剽淮 南诸郡,滁、和、楚、寿继陷。谷食既尽,淮南之民多为贼所啖。时两淮郡县多陷, 唯杜慆守泗州,贼攻之经年,不能下。初,诏綯为徐州南面招讨使。贼攻泗州急, 綯令李湘将兵五千人援之。贼闻湘来援,遣人致书于綯,辞情逊顺,言:“朝廷累 有诏赦宥,但抗拒者三两人耳,旦夕图去之,即束身请命,愿相公保任之。”綯即 奏闻,请赐勋节钺,仍诫李湘但戍淮口,贼已招降,不得立异。由是湘军解甲安寝, 去警彻备,日与贼军相对,欢笑交言。一日,贼军乘间,步骑径入湘垒,淮卒五千 人皆被生絷送徐州,为贼蒸而食之。湘与监军郭厚本为庞勋断手足,以徇于康承训 军。时浙西杜审权发军千人,与李湘约会兵,大将翟行约勇敢知名。浙军未至而湘 军败。贼乃分兵,立淮南旗帜,为交斗之状。行约军望见,急趋之,千人并为贼所 缚。送徐州。

  綯既丧师,朝廷以左卫大将军、徐州西南面招讨使马举代綯为淮南节度使。十 二年八月,授检校司徒、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十三年,以本官为凤翔尹、凤翔陇 节度使,进封赵国公,食邑三千户,卒。子滈、涣、沨。

  滈,少举进士,以父在内职而止。及綯辅政十年,滈以郑颢之亲,骄纵不法, 日事游宴,货贿盈门,中外为之侧目。以綯党援方盛,无敢措言。及懿宗即位,讼 者不一,故綯罢权轴。既至河中,上言曰:“臣男滈,爰自孩提,便从师训,至于 词艺,颇及辈流。会昌二年,臣任户部员外郎时,已令应举,至大中二年犹未成名。 臣自湖州刺史蒙先帝擢授考功郎中、知制诰,寻充学士。继叨渥泽,遂忝枢衡,事 体有妨,因令罢举,自当废绝,一十九年。每遣退藏,更令勤励。臣以禄位逾分, 齿发已衰。男滈年过长成,未沾一第,犬马私爱,实切悯伤。臣二三年来,频乞罢 免,每年取得文解,意待才离中书,便令赴举。昨蒙恩制,宠以近籓。伏缘已逼礼 部试期,便令就试。至于与夺,出自主司,臣固不敢挠其衡柄。臣初离机务,合具 上闻。昨延英奉辞,本拟面奏,伏以恋恩方切,陈诚至难。伏冀宸慈,察臣丹恳。” 诏令就试。

  是岁,中书舍人裴坦权知贡举,登第者三十人。有郑羲者,故户部尚书浣之孙, 裴弘余,故相休之子,魏綯故相扶之子,及滈,皆名臣子第,言无实才。谏议大夫 崔瑄上疏论之曰:“令狐滈昨以父居相位,权在一门。求请者诡党风趋,妄动者群 邪云集。每岁贡闱登第,在朝清列除官,事望虽出于綯,取舍全由于滈。喧然如市, 旁若无人,权动寰中,势倾天下。及綯罢相作镇之日,便令滈纳卷贡闱。岂可以父 在枢衡,独挠文柄?请下御史台按问文解日月者。”奏疏不下。

  滈既及第,释褐长安尉、集贤校理。咸通二年,迁右拾遗、史馆修撰。制出, 左拾遗刘蜕、起居郎张云,各上疏极论滈云:“恃父秉权,恣受货赂。取李琢钱, 除琢安南都护,遂致蛮陷交州。”张云言:“大中十年,襜以谏议大夫豆卢籍、刑 部郎中李鄴为夔王已下侍读,欲立夔王为东宫,欲乱先朝子弟之序。滈内倚郑颢, 人谁敢言?”时襜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伤大臣意,贬云为兴元少尹,蜕为华 阴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为众所非,宦名不达。

  涣、沨俱登进士第。涣位至中书舍人。定子缄,缄子澄、湘。澄亦以进士登第, 累辟使府。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后。祖绍。父幼简,官卑。僧孺进士擢第, 登贤良方正制科,释褐伊阙尉,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礼部员外郎。元和中,改 都官,知台杂,寻换考功员外郎,充集贤直学士。

  穆宗即位,以库部郎中知制诰。其年十一月,改御史中丞。以州府刑狱淹滞, 人多冤抑,僧孺条疏奏请,按劾相继,中外肃然。

  长庆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直臣赂中贵人为之申理,僧孺坚执不回。 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虽僭失,然此人有经度才,可委之边任,朕欲贷其法。” 僧孺对曰:“凡人不才,止于持禄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缚奸雄,正为才多者。禄 山、硃泚以才过人,浊乱天下,况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面赐金 紫。二年正月,拜户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韩弘入朝,以宣武旧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财厚赂权幸及多言者, 班列之中,悉受其遗。俄而父子俱卒,孤孙幼小,穆宗恐为厮养窃盗,乃命中使至 其家,阅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纳赂之所,唯于僧孺官侧硃书曰:“某月 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讫。”穆宗按簿甚悦。居无何,议命相,帝首可 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户。十二月,加金 紫阶,进封郡公、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宝历中,朝廷政事出于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罢者数四。帝 曰:“俟予郊礼毕放卿。”及穆宗祔庙郊报后,又拜章陈退,乃于鄂州置武昌军额, 以僧孺检校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鄂岳蕲黄观察 等使。江夏城风土散恶,难立垣墉,每年加板筑,赋青茆以覆之。吏缘为奸,蠹弊 绵岁。僧孺至,计茆苫板筑之费,岁十余万,即赋之以专,以当苫筑之价。凡五 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属郡沔州与鄂隔江相对,虚张吏员,乃奏废之,以其所 管汉阳、汶川两县隶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吏部尚书,凡镇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闵辅政,屡荐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还,守兵部 尚书、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军乱,逐其帅李载义。文宗以载义输忠于国,遽闻失帅,骇然, 急召宰臣谓之曰:“范阳之变奈何?”僧孺对曰:“此不足烦圣虑。且范阳得失, 不系国家休戚,自安、史已来,翻覆如此。前时刘总以土地归国,朝廷耗费百万, 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寻复为梗。至今志诚,亦由前载义也,但因而抚之, 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赖也。假以节旄,必自陈力,不足以逆顺治之。” 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寻加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 士。

  六年,吐蕃遣使论董勃义入朝修好。俄而西川节度李德裕奏,吐蕃维州守将悉 怛谋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烧十三桥,捣戎之腹 心,可以得志矣。”上惑其事,下尚书省议,众状请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此 议非也。吐蕃疆土,四面万里,失一维州,无损其势。况论董勃义才还,刘元鼎未 到,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今一朝失信,戎丑得 以为词。闻赞普牧马茹川,俯于秦、陇。若东袭陇坂,径走回中,不三日抵咸阳桥, 而发兵枝梧,骇动京国。事或及此,虽得百维州,亦何补也。”上曰:“然。”遂 诏西川不内维州降将。僧孺素与德裕仇怨,虽议边公体,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 谤论沸然,帝亦以为不直。其年十二月,检校左仆射、兼平章事、扬州大都督府长 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时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纳纤人,窃议时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说。一日,延英 对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辅 弼,无能康济,然臣思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 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 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安可久处 兹地耶?”旬日间,三上章请退,不许。

  会德裕党盛,垂将入朝,僧孺故得请。上既受左右邪说,急于太平,奸人伺其 锐意,故训、注见用。数年之间,几危宗社,而僧孺进退以道,议者称之。

  开成初,搢绅道丧,阍寺弄权,僧孺嫌处重籓,求归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 淮甸六年。

  开成二年五月,加检校司空,食邑二千户,判东都尚书省事、东都留守、东畿 汝都防御使。

  僧孺识量弘远,心居事外,不以细故介怀。洛都筑第于归仁里。任淮南时,嘉 木怪石,置之阶廷,馆宇清华,竹木幽邃。常与诗人白居易吟咏其间,无复进取之 怀。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军副使王元直赍告身宣赐。旧例,留守入朝, 无中使赐诏例,恐僧孺退让,促令赴阙。僧孺不获已入朝。属庄恪太子初薨,延英 中谢日,语及太子,乃恳陈父子君臣之义,人伦大经,不可轻移国本。上为之流涕。 是时宰辅皆僧孺僚旧,未尝造其门。上频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谓杨嗣复曰: “僧孺称疾,不任趋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复检校司空、兼平章事、襄 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户。辞日,赐觚、散、樽、杓等金银古器, 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赐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汉南水旱之后, 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请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会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罢僧孺兵权,征为太子少 保,累加太子少师。大中初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贞。

  僧孺少与李宗闵同门生,尤为德裕所恶。会昌中,宗闵弃斥,不为生还。僧孺 数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人望式瞻,无以伺其隙。德裕南迁, 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目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 僧孺二子:蔚、。

  蔚,字大章,十五应两经举。太和九年,复登进士第。三府辟署为从事,入朝 为监察御史。大中初,为右补阙,屡陈章疏,指斥时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 有父风,差慰人意。”寻改司门员外郎,出为金州刺史,入拜礼、吏二郎中。以祀 事准礼,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权越职者,蔚奏正之,为时权所忌,左授国子博士, 分司东都。逾月,权臣罢免,复征为吏部郎中,兼史馆修撰,迁左谏议大夫。咸通 中,为给事中,延英谢日,面赐金紫。蔚封驳无避,帝嘉之。逾岁,迁户部侍郎, 袭封奇章侯,以公事免。岁中复本官,历工、礼、刑三尚书。咸通末,检校兵部尚 书、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在镇三年。时中官用事,急于贿赂。属徐方用兵, 两中尉讽诸籓贡奉助军,蔚尽索军府之有三万端匹,随表进纳。中官怒,即以神策 将吴行鲁代还。及黄巢犯阙,乃自京师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请老,以尚书左仆射 致仕。卒,累赠太尉。子循、徽。

  徽,咸通八年登进士第,三佐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赐绯鱼。入朝为右补阙, 再迁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曹猥滥,吏为奸弊,每岁选人四千余员。徽性贞刚, 特为奏请。由是铨叙稍正,能否旌别,物议称之。

  巢贼犯京师,父蔚方病,徽与其子自扶篮舆,投窜山南。阁路险狭,盗贼纵横, 谷中遇盗,击徽破首,流血被体,而捉舆不辍。盗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 甚,不欲骇动。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盗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盗,相告语 曰:“此孝子也。”即同举舆,延于其家,以帛封创,饘饮奉蔚。留之信宿,得达 梁州。故吏感恩,争来奔问。时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归侍疾。已除谏 议大夫,不拜。谓宰相杜让能曰:“愿留兄循在朝,以当门户,乞侍医药。”时循 为给事中,丞相许之。

  其年钟家艰,执丧梁、汉。既除,以中书舍人征,未赴,疾作。以舍人纶制之 地,不可旷官,请授散秩,改给事中。从驾还京,至陈仓,疾甚,经年方间。

  宰相张浚为招讨使,奏徽为判官,检校左散骑常侍。诏下凤翔,促令赴阙。徽 谓所亲曰:“国步方艰,皇居初复,帑廪皆虚,正赖群臣协力,同心王室。而于破 败之余,图雄霸之举,俾诸侯离心,必贻后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为之扞难。” 辞疾不起。明年,浚败,召徽为给事中。

  杨复恭叛归山南,李茂贞上表,请自出兵粮问罪,但授臣诏讨使。奏不待报, 茂贞与王行瑜军已出疆。上怒其专,不时可之,茂贞恃强,章疏不已。昭宗延英召 谏官宰相议可否。以邠、凤皆有中人内应,不敢极言,相顾辞逊,上情不悦。徽奏 曰:“两朝多艰,茂贞实有翼卫之功,恶诸杨阻兵,意在嫉恶。所造次者,不俟命 而出师也。近闻两镇兵入界,多有杀伤,陛下若不处分,梁、汉之民尽矣。须授以 使名,明行约束,则军中争不畏法。”帝曰:“此言极是。”乃以招讨之命授之。 及茂贞平贼,自恃浸骄,多挠国政,命杜让能料兵讨之。徽谏曰:“岐是国门,茂 贞倔强,不顾祸患。万一蹉跌,挫国威也,不若渐以制之。”及师出,复召徽谓之 曰:“卿能斟酌时事,岐军乌合,朕料必平,卿以为捷在何日?”徽对曰:“臣忝 侍从谏诤之列,所言军国,据理陈闻。如破贼之期,在陛下考蓍龟,责将帅,非臣 之职也。”而王师果衄,大臣被害。

  徽寻改中书舍人。岁中,迁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连结汴州,恶徽言事, 改散骑常侍。不拜,换太子宾客。天复初,贼臣用事,朝政不纲,拜章请罢。诏以 刑部尚书致仕,乃归樊川别墅。病卒,赠吏部尚书。

  ,字表龄,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出佐使府,历践台省。乾符中,位至剑南西 川节度使。黄巢之乱,从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为巴州刺史,不许。驾还,拜 吏部尚书。襄王之乱,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书郎。

  萧俛,字思谦。曾祖太师徐国公嵩,开元中宰相。祖华,袭徐国公,肃宗朝宰 相。父恆,赠吏部尚书。皆自有传。俛,贞元七年进士擢第。元和初,复登贤良方 正制科,拜右拾遗,迁右补阙。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学士。七年,转司封员外郎。 九年,改驾部郎中、知制诰,内职如故。坐与张仲方善,仲方驳李吉甫谥议,言用 兵征发之弊,由吉甫而生。宪宗怒,贬仲方。俛亦罢学士,左授太仆少卿。

  十三年,皇甫镈用事,言于宪宗,拜俛御史中丞。俛与镈及令狐楚,同年登进 士第。明年,镈援楚作相,二人双荐俛于上。自是,顾眄日隆,进阶朝议郎、飞骑 尉,袭徐国公,赐绯鱼袋。穆宗即位之月,议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书侍郎、 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八月,转门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泾原,命中使以禁军援之。穆宗谓宰臣曰:“用兵有必胜之法乎?” 俛对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圣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 先务招怀,不为掩袭。古之用兵,不斩祀,不杀厉,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 暴,师之上也。如救之甚于水火。故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此必胜之道也。如或纵 肆小忿,轻动干戈,使敌人怨结,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 帝然之。

  时令狐楚左迁西川节度使,王播广以货币赂中人权幸,求为宰相。而宰相段文 昌复左右之。俛性嫉恶,延英面言播之纤邪纳贿,喧于中外,不可以污台司。事已 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罢相任。长庆元年正月,守左仆射,进封徐国公,罢 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虑乖当,故鲜有简拔而涉 克深,然志嫉奸邪,脱屣重位,时论称之。

  穆宗乘章武恢复之余,即位之始,两河廓定,四鄙无虞。而俛与段文昌屡献太 平之策,以为兵以静乱,时已治矣,不宜黩武,劝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顿去, 请密语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谓之“消兵”。帝既荒纵, 不能深料,遂诏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籓籍之卒,合而为盗,伏于山林。明年, 硃克融、王廷凑复乱河朔,一呼而遗卒皆至。朝廷方征兵诸籓,籍既不充,寻行招 募。乌合之徒,动为贼败,由是复失河朔,盖“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独,持法守正。以己辅政日浅,超擢太骤,三上章恳辞仆射,不拜。诏 曰:“萧俛以勤事国,以疾退身,本末初终,不失其道,既罢枢务,俾居端揆。朕 欲加恩超等,复吾前言。而继有让章,至于三四,敦谕颇切,陈乞弥坚。成尔谦光, 移之选部,可吏部尚书。”俛又以选曹簿书烦杂,非摄生之道,乞换散秩。其年十 月,改兵部尚书。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许。三月,改太子少保,寻授同州刺史。 宝历二年,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文宗即位,授检校左仆射、守太子少师。俛称疾笃,不任赴阙,乞罢所授官。 诏曰:“新除太子少师萧俛,代炳台耀,躬茂天爵。文可以经纬邦俗,行可以感动 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进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师傅之崇,畴于旧德,俾 从优逸,冀保养颐。而抗疏恳辞,勇退知止,尝亦敦谕,确乎难拔。遂兹牢让,以 厚时风,可银青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致仕。”

  俛趣尚简洁,不以声利自污。在相位时,穆宗诏撰《故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神 道碑》,对曰:“臣器褊狭,此不能强。王承宗先朝阻命,事无可观,如臣秉笔, 不能溢美。或撰进之后,例行贶遗。臣若公然阻绝,则违陛下抚纳之宜;僶俛受之, 则非微臣平生之志。臣不愿为之秉笔。”帝嘉而免之。

  俛家行尤孝。母韦氏,贤明有礼,理家甚严。俛虽为宰相,侍母左右,不异褐 衣时。丁母丧,毁瘠逾制。免丧,文宗征诏,恳以疾辞。既致仕于家,以洛都官属 宾友,避岁时请谒之烦,乃归济源别墅,逍遥山野,啸咏穷年。

  八年,以庄恪太子在东宫,上欲以耆德辅导,复以少师征之。俛令弟杰奉表京 师,复纳制书,坚辞痼疾。诏曰:“不待年而求谢,于理身之道则至矣,其如朝廷 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师傅,遐想汉朝故事,玄成、石庆,当时重德,咸历 此官。吾以元子幼冲,切于师训,欲以敕汝发明古今,冀忠孝之规,日闻于耳。特 遣左右,至于林园。而卿高蹈翛然,屏绝趋进,复遣令弟还召诏书。天爵自优,冥 鸿方远,不转之志,其坚若山。循省来章,致烦为愧。终以吕尚之秩,遂其疏旷之 心。励俗激贪,所补多矣。有益于政,寄声以闻,亦有望于旧臣矣。可太子太傅致 仕。”

  开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辞日,文宗谓俶曰:“萧俛先朝名相,觔力未 衰,可一来京国。朕赐俛诏书匹帛,卿便赍至济源,道吾此意。”诏曰:“卿道冠 时髦,业高儒行。著作砺济川之效,弘致君匡国之规,留芳岩廊,逸老林壑。累降 褒诏,亟加崇秩,而志不可夺,情见乎辞。鸿飞入冥,吟想增叹。今赐绢三百匹, 便令萧俶宣示。”俛竟不起,卒。

  杰,字豪士。元和十二年登进士第。累官侍御史,迁主客员外郎。太和九年十 月,郑注为凤翔节度使,慎选参佐。李训以杰检校工部郎中,充凤翔陇观察判官。 其年十一月,郑注诛,杰为凤翔监军使所害。

  俶以廕授官。太和中,累迁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谏议大夫。开成二年, 出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迁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东都团练观察使。会昌中, 入为左散骑常侍,迁检校刑部尚书、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大中初,坐在华州 时断狱不法,授太子宾客分司。四年,检校户部尚书、兗州刺史、兗沂海节度使。 复入为太子宾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卒。俛从父弟仿。

  亻放,父悟,恆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亻放,太和元年登进士第。大中 朝,历谏议大夫、给事中。咸通初,迁左散骑常侍。

  懿宗怠临朝政,僻于奉佛,内结道场,聚僧念诵。又数幸诸寺,施与过当。亻 放上疏论之曰:

  臣闻玄祖之道,由慈俭为先;而素王之风,以仁义为首。相沿百代,作则千年, 至圣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于天竺,去彼王宫,割爱中之至难,取灭后之殊 胜,名归象外,理绝尘中,非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贞观中,高宗在东宫,以长孙 皇后疾亟,尝上言曰:“欲请度僧,以资福事。”后曰:“为善有征,吾未为恶, 善或无报,求福非宜。且佛者,异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论。岂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 故谥为文德。且母后之论,尚能如斯,哲王之谟,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属意桑门,内设道场,中开讲会,或手录梵策,或口扬佛 音。虽时启于延英,从容四辅;虑稍稀于听政,废失万机。居安思危,不可忽也。 夫从容者,君也,必畴咨于臣,尽忠匡救,外逆其耳,内沃其心;陈皋陶之谟,述 仲虺之诰;发挥王道,恢益帝图,非赐对之间,徒侍坐而已。夫废失者,上拒其谏, 下希其旨,言则狎玩,意在顺从。汉重神仙,东方朔著《十洲》之记;梁崇佛法, 刘孝仪咏《七觉》之诗。致祠祷无休,讲诵不已,以至大空海内,中辍江东。以此 言之,是废失也。然佛者,当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汉、晋已来,互兴宝刹;姚、 石之际,亦有高僧。或问以苦空,究其不灭,止闻有性,多曰忘言。执著贪缘,非 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缪赏与滥刑,其殃立至;俟胜残而去杀, 得福甚多。幸罢讲筵,频亲政事。昔年韩愈已得罪于宪宗,今日微臣固甘心于遐徼。

  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权知贡举,迁礼部侍郎,转户部。以检校工部尚书,出为滑州刺史, 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处置等使。在镇四年,滑临黄河,频年水潦,河流泛溢, 坏西北堤。亻放奏移河四里,两月毕功,画图以进。懿宗嘉之,就加刑部尚书,入 为兵部尚书、判度支,转吏部尚书,选序平允。咸通末,复为兵部尚书、判度支。 寻以本官同平章事,累迁中书、门下二侍郎,兼户部、兵部尚书。迁左右仆射,改 司空、弘文馆大学士、兰陵郡开国侯。

  俄而盗起河南,内官握兵,王室浊乱。亻放气劲论直,同列忌之;罢知政事, 出为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亻放性公廉,南海虽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门。家人疾病,医工治药,须 乌梅,左右于公厨取之;亻放知而命还,促买于市。遇乱,不至京师而卒。

  子廪,咸通三年进士擢第,累迁尚书郎。乾符中,以父出镇南海,免官侍行。 中和中,征为中书舍人,再迁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廪以疾不能从。襄王僭窃, 廪宗人遘受伪署;廪惧,自洛避地河朔,镇冀节度使王镕馆之于深州。光化三年卒。

  廪贞退寡合,绰有家法。初从父南海,地多谷纸,亻放敕子弟缮写缺落文史。 廪白曰:“家书缺者,诚宜补葺。然此去京师,水际万里,不可露赍,当须箧笥。 人观兼乘,谓是货财,古人薏苡之嫌,得为深诫。”亻放曰:“吾不之思也。”故 浊乱之际,克保令名。

  子颀,亦登进士第,后官位显达。

  李石,字中玉,陇西人。祖坚,父明。石,元和十三年进士擢第,从凉国公李 听历四镇从事。石机辩有方略,尤精吏术,籓府称之。自听征伐,常司留使务,事 无不办。太和三年,为郑滑行军司马。时听握兵河北,令石入朝奏事,占对明辩, 文宗目而嘉之。府罢,入为工部郎中,判盐铁案。五年,改刑部郎中。由兵部郎中 令狐楚请为太原节度副使。七年,拜给事中。九年七月,权知京兆尹事。十月,迁 户部侍郎,判度支事。

  文宗自德裕、宗闵朋党相倾。太和七年以后,宿素大臣,颖而不用。意在擢用 新进孤立,庶几无党,以革前弊,故贾餗、舒元舆骤阶大用。及训、注伏诛,欲用 令狐楚,寻而中辍。石自朝议郎加朝议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石器度 豁如,当官不挠。自京师变乱之后,宦者气盛,凌轹南司,延英议事,中贵语必引 训以折文臣。石与郑覃尝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之起,始自 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缙绅赖之。是时,逾月,人情不安。帝谓侍 臣曰:“如闻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对曰:“比日苦寒,盖刑杀太过,致 此阴沴。昨闻郑注到凤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诛夷不已,臣恐边上闻之,乘此生 事。宜降诏安喻其心。”从之。

  江西、湖南两道观察使以新经训、注之乱,吏卒多死,进官健衣粮一百二十分, 充宰相募召从人。石奏曰:“宰相上弼圣政,下理群司。若忠正无私,宗社所祐, 纵逢盗贼,兵不能伤;若事涉隐欺,心怀矫妄,虽有防卫,鬼得而诛。臣等愿推赤 心以答圣奖。孟轲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两道所进衣粮,并望停寝,依从前 制置,只以金吾手力引从。”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选贤任能。”石曰: “臣与郑覃常以此事为切,但以人各有求,苟遂所欲则美誉至,稍不如意则谤议生。 只宜各委所司荐用,臣等择可授之,则物议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刘行深巡边回,走马入金光门。从者讹言兵至,百 官朝退,仓惶骇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者。市人叫噪,尘坌四起。二相在中书, 人吏稍散。郑覃曰:“耳目颇异,且宜出去。”石曰:“事势不可知,但宜坚坐镇 之,冀将宁息。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必若继乱,走亦何逃?任重官崇,人心 所属,不可忽也。”石视簿书,沛然自若。京城无赖之徒,皆戎服兵仗,北望阙门 以俟变。内使连催闭皇城门,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其徒立望仙门下,谓中使曰: “假如有贼,闭门不晚。请徐观其变,无宜自弱。”晡晚方定。是日,苟非石之镇 静,君赏之御侮,几将乱矣。

  开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节文,放京一年租税。及正、至、端午进奉, 并停三年,其钱代充百姓纽配钱。诸道除药物、口味、茶果外,不得进献。诸司宣 索制造,并停三年。赦后,紫宸宣对。郑覃曰:“陛下改元御殿,全放京畿一年租 税,又停天下节镇进奉。恩泽所该,实当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上曰: “朕务行其实,不欲崇长空文。”石对曰:“赦书须内置一本,陛下时省览之。十 道黜陟使发日,付与公事根本,令与长吏详择施行,方尽利害之要。”石以从前德 音虽降,人君不能守,奸吏从而违之,故有内置之奏以讽之。

  寻加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领盐铁转运使。上御紫宸论政曰:“为国之道, 致治甚难。”石对曰:“朝廷法令行则易。臣闻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诚,上达 于天,何忧不治?”上又曰:“治乱由人邪正,由时运耶?”郑覃对曰:“由圣帝, 由忠臣,是由人也。”石曰:“亦由时运。九庙圣灵,钟德于陛下,时也;陛下行 己之道,则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当乱离无奈何之际,又安得不推运耶?” 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咸阳令韩辽请开兴成渠。旧漕在咸阳县西十八里, 东达永丰仓,自秦、汉已来疏凿,其后堙废。昨辽计度,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 咸阳抵潼关,三百里内无车挽之勤,则辕下牛尽得归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 “王涯已前已曾陈奏,实秦中之利,但恐征役今非其时。”上曰:“莫有阴阳拘忌 否?苟利于人,朕无所虑也。”石辞领使务。八月,罢盐铁转运使。石用金部员外 郎韩益判度支案,益坐赃系台。石奏曰:“臣以韩益晓钱谷录用之,不谓贪猥如此!” 帝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卿所用人,且不掩其恶,可谓至公。从前宰 相用人,有过曲为蔽之,不欲人弹劾,此大谬也。但知能则举,举不失职则奖之, 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隐。”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亲仁里将曙入朝,盗发于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才破 肤,马逸而回。盗已伏坊门,挥刀斫石,断马尾,竟以马逸得还私第。上闻之骇愕, 遣中使抚问,赐金疮药,因差六军兵士三十人卫从宰相。是日,京师大恐,常参官 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辞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侍郎、 同平章事、江陵尹、荆南节度使。

  李训之乱,人情危迫,天子起石于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国,不顾患 难,振举朝纲,国威再复。而中官仇士良切齿恶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故, 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罢免。及石赴镇,赐宴之仪并阙,人士伤之,耻君子之道消也。 石至镇,表让中书侍郎,乃加检校兵部尚书、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会昌三年十月,加检校司空、平章事、陇西 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时泽潞刘稹阻兵, 以石尝为太原副使,谙练北门军政,故代刘沔镇之。

  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横水。王师之讨泽潞也,王逢军于榆社,诉兵少,请益之, 诏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横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率之,以赴王逢。 旧例发军,人给二缣。石以支计不足,量减一匹,军人聚怨。又将及岁除,促令上 路,众愈不悦。杨弁乘其衅谋乱,出言激动军人。

  四年正月,军乱逐石,朝廷乃以晋绛观察使崔元式代还。五年,检校司徒、东 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畿汝都防御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太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石为宰相,自荐弟于延英, 言福才堪理人,授监察御史。累迁尚书郎,出为商、郑、汝、颍四州刺史。大中时, 检校工部尚书、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使。入为刑部 侍郎,累迁刑部、户部尚书。乾符初,以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山 南东道节度。

  四年,草贼王仙芝徒党数万寇掠山南。福团练乡兵,屯集要路,贼不敢犯。其 秋,贼陷岳、鄂、饶、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福即自 率州兵及沙阤五百骑赴援。时贼已陷江陵之郛,闻福兵至,乃退去。僖宗嘉之,就 加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归朝,终于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阳奇章,起徒步而升台鼎。观其人文彪炳,润色邦典,射策命中, 横绝一时,诚俊贤也。而峨冠曳组,论道于皋、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躬, 中立无党,则其善尽矣。萧太师贞独嫉恶,不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俾之经纶, 则其道至矣。开成之始,帝道方沦,石于此时欲振颓绪,几婴戕贼,可为咄嗟。多 僻之时,止堪太息。

  赞曰:乔松孤立,萝茑夤缘。柔附凌云,岂曰能贤?呜呼楚、孺,道丧曲全! 萧、李相才,致之外篇。

列传·卷一百二十三

  ○郑覃 弟朗

  陈夷行 李绅 吴汝纳

  李回 李珏 李固言

  郑覃,故相珣瑜之子。以父廕补弘文校理,历拾遗、补阙、考功员外郎、刑部 郎中。元和十四年二月,迁谏议大夫。宪宗用内官五人为京西北和籴使,覃上疏论 罢。穆宗不恤政事,喜游宴;即位之始,吐蕃寇边,覃与同职崔玄亮等廷奏曰: “陛下即位已来,宴乐过多,畋游无度。今蕃寇在境,缓急奏报,不知乘舆所在。 臣等忝备谏官,不胜忧惕,伏愿稍减游纵,留心政道。伏闻陛下晨夜昵狎倡优;近 习之徒,赏赐太厚。凡金银货币,皆出自生灵膏血,不可使无功之人,滥沾赐与。 纵内藏有余,亦乞用之有节,如边上警急,即支用无阙。免令有司重敛百姓,实天 下幸甚。”帝初不悦其言,顾宰相萧俛曰:“此辈何人?”俛对曰:“谏官也。” 帝意稍解,乃曰:“朕之过失,臣下尽规,忠也。”乃谓覃曰:“阁中奏事,殊不 从容。今后有事面陈,朕与卿延英相见。”时久无阁中奏事,覃等抗论,人皆相贺。

  镇冀节度使王承宗死,其弟承元听朝旨,移授郑滑节度。镇之三军留承元,以 难不能赴镇;承元乞重臣宣谕,乃以覃为宣谕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

  初,镇卒辞语不逊,覃至宣诏,谕以大义,军人释然听命。长庆元年十一月, 转给事中。四年,迁御史中丞,十一月,权知工部侍郎。宝历元年,拜京兆尹。文 宗即位,改左散骑常侍。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讲学士。四年四月,拜工部侍郎。

  覃长于经学,稽古守正,帝尤重之。覃从容奏曰:“经籍讹谬,博士相沿,难 为改正。请召宿儒奥学,校定六籍;准后汉故事,勒石于太学,永代作则,以正其 阙。”从之。

  五年,李宗闵、牛僧孺辅政。宗闵以覃与李德裕相善,薄之。时德裕自浙西入 朝,复为闵、孺所排,出镇蜀川。宗闵恶覃禁中言事,奏为工部尚书,罢侍讲学士。 文宗好经义,心颇思之。六年二月,复召为侍讲学士。七年春,德裕作相。五月, 以覃为御史大夫。文宗尝于延英谓宰相曰:“殷侑通经学,为人颇似郑覃。”宗闵 曰:“覃、侑诚有经学,于议论不足听览。”李德裕对曰:“殷、郑之言,他人不 欲闻,唯陛下切欲闻之。”覃尝嫉人朋党,为宗闵所薄故也。八年,迁户部尚书。 其年,德裕罢相,宗闵复知政,与李训、郑注同排斥李德裕、李绅。二人贬黜,覃 亦左授秘书监。九年六月,杨虞卿、李宗闵得罪长流,复以覃为刑部尚书。十月, 迁尚书右仆射,兼判国子祭酒。训、注伏诛,召覃入禁中草制敕,明日以本官同平 章事,封荥阳郡公,食邑二千户。

  覃虽精经义,不能为文。嫉进士浮华。开成初,奏礼部贡院宜罢进士科。初, 紫宸对,上语及选士,覃曰:“南北朝多用文华,所以不治。士以才堪即用,何必 文辞?”帝曰:“进士及第人已曾为州县官者,方镇奏署即可之,余即否。”覃曰: “此科率多轻薄,不必尽用。”帝曰:“轻薄敦厚,色色有之,未必独在进士。此 科置已二百年,亦不可遽改。”覃曰:“亦不可过有崇树。”帝尝谓宰臣曰:“百 司弛慢,要重条举。”因指香炉曰:“此炉始亦华好,用之既久,乃无光彩。若不 加饰,何由复初?”覃对曰:“丕变风俗,当考实效。自三十年已来,多不务实, 取于颜情。如嵇、阮之流,不摄职事。”李石云:“此本因治平,人人无事,安逸 所致。今之人俗亦慕王夷甫,耻不能及之。”上曰:“卿等辅朕,在振举法度而已。”

  时太学勒石经,覃奏起居郎周墀、水部员外郎崔球、监察御史张次宗、礼部员 外郎温业等,校定《九经》文字,旋令上石。加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监修国 史。上尝于延英论古今诗句工拙,覃曰:“孔子所删,三百篇是也。降此五言七言, 辞非雅正,不足帝王赏咏。夫《诗》之《雅》、《颂》,皆下刺上所为,非上化下 而作。王者采诗,以考风俗得失。仲尼删定,以为世规。近代陈后主、隋炀帝皆能 章句,不知王者大端,终有季年之失。章句小道,愿陛下不取也。”覃以宰相兼判 国子祭酒,奏太学置五经博士各一人,缘无职田,请依王府官例,赐禄粟。从之。 又进《石壁九经》一百六十卷。

  其年,李固言复为宰相。固言与李宗闵、杨嗣复善,覃憎之。因起居郎阙,固 言奏曰:“周敬复、崔球、张次宗等三人,皆堪此任。”覃曰:“崔球游宗闵之门, 且赤墀下秉笔,为千古法,不可朋党。如裴中孺、李让夷,臣不敢有纤芥异论。” 乃止。三年,杨嗣复自西川入拜平章事,与覃尤相矛盾;加之以固言、李珏,入对 之际,是非蜂起。二月,覃进位太子太师。

  文宗以旱放系囚,出宫人刘好奴等五百余人,送两街寺观,任归亲戚。紫宸对, 李珏曰:“陛下放宫女数多,德迈千古。汉制,八月选人,晋武平吴,亦多采择。 仲尼所谓‘未见好德如好色’。今陛下以为无益放之,微臣敢贺。”覃曰:“晋武 帝以采择之失,中原化为左衽;陛下以为殷鉴,放去攸宜。”其年十二月,三上章 求罢,诏落太子太师,余如故。仍三五日一入中书,商量政事。四年五月,罢相, 守左仆射。

  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欲援为宰相。固以足疾不任朝谒。会昌二年,守司徒 致仕,卒。

  子裔绰,以廕授渭南尉,直弘文馆。

  覃少清苦贞退,不造次与人款狎。位至相国,所居未尝增饰,才庇风雨。家无 媵妾,人皆仰其素风。然嫉恶太过,多所不容,众惮而恶之。

  覃弟朗、潜。

  朗,字有融。长庆元年,登进士甲科,再迁右拾遗。开成中,为起居郎。初, 太和末风俗稍奢,文宗恭勤节俭,冀革其风。宰臣等言曰:“陛下节俭省用,风俗 已移,长裾大袂,渐以减损。若更令戚属绝其侈靡,不虑下不从教。”帝曰:“此 事亦难户晓,但去其泰甚,自以俭德化之。朕闻前时内库唯二锦袍,饰以金鸟,一 袍玄宗幸温汤御之,一即与贵妃。当时贵重如此,如今奢靡,岂复贵之?料今富家 往往皆有。左卫副使张元昌便用金唾壶,昨因李训,已诛之矣。”时朗执笔螭头下, 宰臣退,上谓朗曰:“适所议论,卿记录未?吾试观之。”朗对曰:“臣执笔所记, 便名为史。伏准故事,帝王不可取观。昔太宗欲览国史,谏议大夫硃子奢云:‘史 官所述,不隐善恶。或主非上智,饰非护失,见之则致怨,所以义不可观。’又褚 遂良曰:‘今之起居郎,古之左右史也;记人君言行,善恶必书,庶几不为非法, 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帝曰:“适来所记,无可否臧,见亦何爽?”乃宣谓宰臣 曰:“郑朗引故事,不欲脱见起居注。夫人君之言,善恶必书。朕恐平常闲话,不 关理体,垂诸将来,窃以为耻。异日临朝,庶几稍改,何妨一见,以诫丑言。”朗 遂进之。朗转考功郎中。四年,迁谏议大夫。

  会昌初,为给事中。出为华州刺史,入为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判本司事。大 中朝,出为定州刺史、义武军节度、易定观察、北平军等使。寻迁检校户部尚书、 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迁御史大夫, 改礼部尚书。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

  大中十年,以疾辞位。进加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师。十一年十月卒。诏曰:

  故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少师、上柱国、赐紫金鱼袋郑朗,植操 端方,禀气庄重;蔼若瑞玉,淡如澄川。智略合乎蓍龟,诚信服于僚友。自膺宠寄, 颇负全才,竭匪躬于谏垣,彰尽瘁于琐闼。载践方岳,亟登师坛。观风推惠爱之心, 训士得抚循之术。政溢闻听,念兹征还,位冠冬卿,职重邦计。经费有节,财用不 亏。繄彼休功,明我推择。爰嘉峭峻,俾总纪纲。公望益隆,典彝具举;式谐注意, 且沃深衷。俄参化源,以提政柄。三事仰清廉之节,百度见损益之能。近煦和风, 远浃膏雨。方俟坐镇雅俗,表率庶官,颐养或乖,腠理生疾,屡陈章疏,乞遂退闲。 既坚乃诚,式允其请。每图懿绩,唯冀有瘳。何竟至于弥留,而遽闻于捐代。阅奏 兴悼,临轩载怀。将辍视朝之仪,兼列上公之秩。慰兹幽坏,期尔有知,可赠司空。

  潜,字无闷,亦登进士第。

  陈夷行,字周道,颍川人。祖忠,父邑。夷行,元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 宝历末,由侍御史改虞部员外郎,皆分务东都。太和三年,入为起居郎、史馆修撰, 预修《宪宗实录》。四年献上,转司封员外郎。五年,迁吏部郎中。四月,召充翰 林学士。八年,兼充皇太子侍读,诏五日一度入长生院侍太子讲经。上召对,面赐 绯衣牙笏,迁谏议大夫、知制诰,余职如故。九年八月,改太常少卿,知制诰、学 士侍讲如故。

  开成二年四月,以本官同平章事。三年,杨嗣复、李珏继入辅政。夷行介特, 素恶其所为,每上前议政,语侵嗣复,遂至往复。性不能堪,上表称足疾辞位;不 许,诏中使就第宣劳。七月,以王彦威为忠武节度使,史孝章为邠宁节度使,皆嗣 复拟议。因延英对,上问夷行曰:“昨除二镇,当否?”夷行对曰:“但出自圣心 即当。”杨嗣复曰:“若出自圣心当,即人情皆惬。如事或过当,臣下安得无言?” 帝曰:“诚如此,朕固无私也。”夷行曰:“自三数年来,奸臣窃权,陛下不可倒 持太阿,授人钅尊柄。”嗣复曰:“齐桓用管仲于雠虏,岂有太阿之虑乎?”上不 悦。

  仙韶院乐官尉迟璋授王府率,右拾遗窦洵直当衙论曰:“伶人自有本色官,不 合授之清秩。”郑覃曰:“此小事,何足当衙论列!王府率是六品杂官,谓之清秩, 与洵直得否?此近名也。”嗣复曰:“尝闻洵直幽,今当衙论一乐官,幽则有之, 亦不足怪。”夷行曰:“谏官当衙,只合论宰相得失,不合论乐官。然业已陈论, 须与处置。今后乐人每七八年与转一官,不然,则加手力课三数人。”帝曰:“别 与一官。”乃授光州长史,赐洵直绢百疋。夷行寻转门下侍郎。

  上紫宸议政,因曰:“天宝中政事,实不甚佳。当时姚、宋在否?”李珏曰: “姚亡而宋罢。”珏因言:“人君明哲,终始尤难。玄宗尝云:‘自即位已来,未 尝杀一不辜。’而任林甫陷害破人家族,不亦惑乎?”夷行曰:“陛下不可移权与 人。”嗣复曰:“夷行之言容易,且太宗用房玄龄十六年、魏徵十五年,何尝失道? 臣以为用房、魏多时不为不理,用邪佞一日便足。”夷行之言,皆指嗣复专权。

  文宗用郭薳为坊州刺史,右拾遗,宋邧论列,以为不可。既而薳坐赃。帝谓宰 相曰:“宋邧论事可嘉,邧授官来几时?”嗣复曰:“去年。”因曰:“谏官论事, 陛下但记其姓名,稍加优奖。如不当,亦须令知。”夷行曰:“谏官论事,是其本 职。若论一事即加一官,则官何由得,不免有情。”帝曰:“情固不免,理平之时, 亦不可免。”上竟以夷行议论太过,恩礼渐薄。寻罢知政事,守吏部尚书。

  四年九月,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华州刺史。五年,武宗即位,李德裕秉政。七 月自华召入,复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会昌三年十一月,检校司空、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卒,赠司徒。

  弟玄锡、夷实,皆进士擢第。玄赐又制策登科。

  李绅,字公垂,润州无锡人。本山东著姓。高祖敬玄,则天朝中书令,封赵国 文宪公,自有传。祖守一,成都郫县令。父晤,历金坛、乌程、晋陵三县令,因家 无锡。

  绅六岁而孤,母卢氏教以经义。绅形状眇小而精悍,能为歌诗。乡赋之年,讽 诵多在人口。元和初,登进士第,释褐国子助教,非其好也。东归金陵,观察使李 锜爱其才,辟为从事。绅以锜所为专恣,不受其书币;锜怒,将杀绅,遁而获免。 锜诛,朝廷嘉之,召拜右拾遗。

  岁余,穆宗召为翰林学士,与李德裕、元稹同在禁署,时称“三俊”,情意相 善。寻转右补阙。长庆元年三月,改司勋员外郎、知制诰。二年二月,超拜中书舍 人,内职如故。

  俄而稹作相,寻为李逢吉教人告稹阴事;稹罢相,出为同州刺史。时德裕与牛 僧孺俱有相望,德裕恩顾稍深。逢吉欲用僧孺,惧绅与德裕沮于禁中。二年九月, 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乃用僧孺为平章事,以绅为御史中丞,冀离内职,易掎摭而 逐之。乃以吏部侍郎韩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放台参。知绅刚褊,必与韩愈忿 争。制出,绅果移牒往来,论台府事体。而愈复性讦,言辞不逊,大喧物议,由是 两罢之。愈改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天子待绅素厚,不悟逢吉之嫁祸,为其 心希外任,乃令中使就第宣劳,赐之玉带。绅对中使泣诉其事,言为逢吉所排,恋 阙之情无已。及中谢日,面自陈诉,帝方省悟,乃改授户部侍郎。

  中尉王守澄用事,逢吉令门生故吏结托守澄为援以倾绅,昼夜计画。会绅族子 虞,文学知名,隐居华阳,自言不乐仕进,时来京师省绅。虞与从伯耆、进士程昔 范,皆依绅。及耆拜左拾遗,虞在华阳寓书与耆求荐,书误达于绅。绅以其进退二 三,以书诮之。虞大怨望。及来京师,尽以绅尝所密话言逢吉奸邪附会之语告逢吉。 逢吉大怒,问计于门人张又新、李续之,咸曰:“搢绅皆自惜毛羽,孰肯为相公搏 击!须得非常奇士出死力者。有前邓州司仓刘栖楚者,尝为吏。镇州王承宗以事绳 之。栖楚以首触地固争,而承宗竟不能夺,其果锐如此。若相公取之为谏官,令伺 绅之失,一旦于上前暴扬其过,恩宠必替。事苟不行,过在栖楚,亦不足惜也。” 逢吉乃用李虞、程昔范、刘栖楚,皆擢为拾遗,以伺绅隙。

  俄而穆宗晏驾。敬宗初即位,逢吉快绅失势,虑嗣君复用之。张又新等谋逐绅。 会荆州刺史苏遇入朝,遇能决阴事,众问计于遇。遇曰:“上听政后,当开延英, 必有次对,官欲拔本塞源,先以次对为虑,余不足恃。”群党深然之。逢吉乃以遇 为左常侍。王守澄每从容谓敬宗曰:“陛下登九五,逢吉之助也。先朝初定储贰, 唯臣备知。时翰林学士杜元颖、李绅劝立深王,而逢吉固请立陛下,而李续之、李 虞继献章疏。”帝虽冲年,亦疑其事。会逢吉进拟,进李绅在内署时,尝不利于陛 下,请行贬逐。帝初即位,方倚大臣,不能自执,乃贬绅端州司马。贬制既行,百 僚中书贺宰相,唯右拾遗吴思不贺。逢吉怒,改为殿中侍御史,充入吐蕃告哀使。

  绅之贬也,正人腹诽,无敢有言。唯翰林学士韦处厚上疏,极言逢吉奸邪,诬 摭绅罪,语在《处厚传》。天子亦稍开悟。会禁中检寻旧书,得穆宗时封书一箧。 发之,得裴度、杜元颖与绅三人所献疏,请立敬宗为太子。帝感悟兴叹,悉命焚逢 吉党所上谤书,由是谗言稍息,绅党得保全。

  及宝历改元大赦,逢吉定赦书节文,不欲绅量移,但云左降官已经量移者与量 移,不言左降官与量移。韦处厚复上疏论之,语在《处厚传》。帝特追赦书,添节 文云“左降官与量移”,绅方移为江州长史。再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太和七年,李德裕作相。七月,检校左常侍、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九年, 李训用事,李宗闵复相,与李训、郑注连衡排摈德裕罢相,绅与德裕俱以太子宾客 分司。

  开成元年,郑覃辅政,起德裕为浙西观察使,绅为河南尹。六月,检校户部尚 书、汴州刺史、宣武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二年,夏秋旱,大蝗,独不入汴、 宋之境,诏书褒美。又于州置利润楼店。四年,就加检校兵部尚书。

  武宗即位,加检校尚书右仆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知淮南节度大使事。会昌 元年,入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改中书侍郎,累迁守右仆射、门下侍郎、监修国 史、上柱国、赵国公,食邑二千户。四年,暴中风恙,足缓不任朝谒,拜章求罢。 十一月,守仆射、平章事,出为淮南节度使。六年,卒。

  绅始以文艺节操进用,受顾禁中。后为朋党所挤,滨于祸患。赖正人匡救,得 以功名始终。殁后,宣宗即位,李德裕失势罢相,归洛阳;而宗闵、嗣复之党崔铉、 白敏中、令狐綯欲置德裕深罪。大中初,教人发绅镇扬州时旧事,以倾德裕。

  初,会昌五年,扬州江都县尉吴湘坐赃下狱,准法当死,具事上闻。谏官疑其 冤,论之。遣御史崔元藻覆推,与扬州所奏多同,湘竟伏法。及德裕罢相,群怨方 构,湘兄进士汝纳,诣阙诉冤,言绅在淮南恃德裕之势,枉杀臣弟。德裕既贬,绅 亦追削三任官告。

  吴汝纳者,澧州人,故韶州刺史武陵兄之子。武陵进士登第,有史学,与刘轲 并以史才直史馆。武陵撰《十三代史驳议》二十卷。自尚书员外郎出为忠州刺史, 改韶州。坐赃贬潘州司户卒。

  汝纳亦进士擢第,以季父赃罪,久之不调。会昌中,为河南府永宁县尉。初, 武陵坐赃时,李德裕作相,贬之。故汝纳以不调挟怨,而附宗闵、嗣复之党,同作 谤言。会汝纳弟湘为江都尉,为部人所讼赃罪,兼娶百姓颜悦女为妻,有逾格律。 李绅令观察判官魏铏鞫之,赃状明白,伏法。湘妻颜,颜继母焦,皆笞而释之。仍 令江都令张弘思以船监送湘妻颜及兒女送澧州。

  及扬州上具狱,物议以德裕素憎吴氏,疑李绅织成其罪。谏官论之,乃差御史 崔元藻为制使,覆吴湘狱。,据款伏妄破程粮钱,计赃准法。其恃官娶百姓颜悦女 为妻,则称悦是前青州衙推。悦先娶王氏,是衣冠女,非继室焦所生,与扬州案小 有不同。德裕以元藻无定夺,奏贬崖州司户。及汝纳进状,追元藻覆问。元藻既恨 德裕,阴为崔铉、白敏中、令狐綯所利诱,即言湘虽坐赃,罪不至死。又云,颜悦 实非百姓,此狱是郑亚首唱,元寿协李恪锻成,李回便奏。遂下三司详鞫。故德裕 再贬,李回、郑亚等皆窜逐。吴汝纳、崔元藻为崔、白、令狐所奖,数年并至显官。

  李回,字昭度,宗室郇王祎之后。父如仙。回本名躔,以避武宗庙讳。长庆初, 进士擢第,又登贤良方正制科。释褐滑台从事,扬州掌书记,得监察御史。入为京 兆府户曹,转司录参军。合朝为正补阙、起居郎,尤为宰相李德裕所知。回强干有 吏才,遇事通敏,官曹无不理。授职方员外郎,判户部案,历吏部员外郎,判南曹。 以刑部员外郎知台杂,赐绯。开成初,以库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赐金紫服。 武宗即位,拜工部侍郎,转户部侍郎,判本司事。三年,兼御史中丞。

  会昌三年,刘稹据潞州,邀求旄钺,朝议不允,加兵问罪。武宗惧稹阴附河朔 三镇,以沮王师,乃命回奉使河朔。魏博何弘敬、镇冀王元逵皆具櫜鞬郊迎。回喻 以朝旨,言泽潞密迩王畿,不同河北,自艰难已来,唯魏、镇两籓,列圣皆许袭, 而稹无功,欲效河朔故事,理即太悖。圣上但以山东三郡,境连魏、镇,用军便近, 王师不欲轻出山东,请魏、镇两籓只收山东三郡。弘敬、元逵俯偻从命。幽州张仲 武与太原刘沔攻回鹘。时两人不协,朝廷方用兵,不欲籓帅不和。回至幽州,喻以 和协之旨,仲武欣然释憾。乃移刘沔镇滑台,命仲武领太原军攻潞。贼平,以本官 同平章事,累加中书侍郎,转门下,历户、吏二尚书。

  武宗崩,回充山陵使,祔庙竟,出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大中元年冬,坐 与李德裕亲善,改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再贬抚州刺史。白敏中、令狐綯罢相, 入朝为兵部尚书,复出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卒,赠司徒,谥曰文懿。

  李珏,字待价,赵郡人。父仲朝。珏进士擢弟,又登书判拔萃科,累官至右拾 遗。穆宗荒于酒色,才终易月之制,即与勋臣饮宴。珏与同列上疏论之曰:

  臣闻人臣之节,本于忠尽,苟有所见,即宜上陈。况为陛下谏官,食陛下厚禄, 岂敢腹诽巷议,辜负恩荣?臣等闻诸道路,不知信否,皆云有诏追李光颜、李醖, 欲于重阳节日,合宴群臣。倘诚有之,乃陛下念群臣,敷惠泽之慈旨也。然元朔未 改,园陵尚新。虽陛下执易月之期,俯从人欲;而礼经著三年之制,犹服心丧。今 遵同轨之会,适去于中邦;告远夷之使,未复其来命。遏密弛禁,盖为齐人,合宴 内廷,事将未可。夫明王之举动,为天下法;王言既降,其出如纶。苟玷皇猷,徒 章直谏,臣等是以昧死上闻。且光颜、李愬,久立忠劳,今方盛秋,务拓边境。如 或召见,诏以谋猷,褒其宿勋,付以疆事,则与歌钟合宴,酒食邀欢,不得同年而 语也。陛下自缵嗣以来,发号施令,无非孝理因心,形于诏敕,固以感动于人伦。 更在敬慎威仪,保持圣德而已。

  上虽不用其言,慰劳遣之。

  长庆元年,盐铁使王播增茶税,初税一百,增之五十,珏上疏论之曰:

  榷率救弊,起自干戈,天下无事,即宜蠲省。况税茶之事,尤出近年,在贞元 元年中,不得不尔。今四海镜清,八方砥平,厚敛于人,殊伤国体。其不可一也。

  茶为食物,无异米盐,于人所资,远近同俗。既袪竭乏,难舍斯须,田闾之间, 嗜好尤切。今增税既重,时估必增,流弊于民,先及贫弱。其不可二也。

  且山泽之饶,出无定数,量斤论税,所冀售多。价高则市者稀,价贱则市者广, 岁终上计,其利几何?未见阜财,徒闻敛怨。其不可三也。

  臣不敢远征故事,直以目前所见陈之。伏望暂留聪明,稍垂念虑,特追成命, 更赐商量。陛下即位之初,已惩聚敛,外官押贯,旋有诏停,洋洋德音,千古不朽。 今若榷茶加税,颇失人情。臣忝谏司,不敢缄默。

  时禁中造百尺楼,国计不充。王播希恩增税,奉帝嗜欲,疏奏不省。迁吏部员 外郎,转司勋员外郎、知制诰。

  太和五年,李宗闵、牛僧孺在相,与珏亲厚,改度支郎中、知制诰,遂入翰林 充学士。七年三月,正拜中书舍人。九年五月,转户部侍郎充职。七月,宗闵得罪, 珏坐累,出为江州刺史。开成元年四月,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迁河南尹。二年五 月,李固言入相,召珏复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事。三年,杨嗣复辅政,荐珏以本官 同平章事。珏与固言、嗣复相善,自固言得位,相继援引;居大政,以倾郑覃、陈 夷行、李德裕三人。凡有奏议,必以朋党为谋,屡为覃所廷折之。珏自朝议郎进阶 正议大夫,其年十二月,上疏求罢,不许。

  四年三月,文宗谓宰臣曰:“朕在位十四年,属天下无事,虽未至理,亦少有 如今日之无事也。”珏对曰:“邦国安危,亦知人之身。当四体和平之时,长宜调 适,以顺寒暄之节。如恃安自忽,则疾患旋生。朝廷当无事之时,思省阙失而补之, 则祸难不作矣。”

  文宗以杜悰领度支称职,欲加户部尚书,因紫宸言之。陈夷行曰:“一切恩权, 合归君上。陛下自看可否?”珏对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谓之平章 事。代天理物,上下无疑,所以致太平者也。若拜一官,命一职,事事皆决于君上, 即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劳心力,臣下发论则疑,凡臣下用之则宰相,不用是 常僚,岂可自保?陛下常语臣云:‘窦易直劝我,宰相进拟,但五人留三人、两人, 勾一人。渠即合劝我择宰相,不合劝我疑宰相。’”帝曰:“易直此言甚鄙。”又 曰:“韦处厚作相,三日荐六度师,亦大可怪。”珏曰:“处厚淫于奉佛,不悟其 是非也。”

  其年五月,上谓宰臣曰:“贞元政事,初年至好。”珏曰:“德宗中年好货, 方镇进奉,即加恩泽。租赋出自百姓,更令贪吏剥削,聚货以希恩,理道故不可也。” 上曰:“人君聚敛,犹自不可。但轻赋节用可也。”珏又曰:“贞观中,房、杜、 王、魏启告文皇,意只在此,请不易初心。自古好事,克终实难。”上曰:“朕心 终不改也。”寻封赞皇男,食邑三百户。

  武宗即位之年九月,与杨嗣复俱罢相,出为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三年,长 流驩州。大中二年,崔铉、白敏中逐李德裕,征入朝为户部尚书。出为河阳节度使。 入为吏部尚书,累迁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 度使、上柱国、赞皇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大中七年卒,赠司空。

  李固言,赵郡人。祖并,父现。固言,元和七年登进士甲科。太和初,累官至 贺部郎中、知台杂。四年,李宗闵作相,用为给事中。五年,宋申锡为王守澄诬陷, 固言与同列伏阁论之。将作监王堪修奉太庙弛慢,罚俸,仍改官为太子宾客。制出, 固言封还曰:“东宫调护之地,不可令弛慢被罚之人处之。”改为均王傅。六年, 迁工部侍郎。七年四月,转尚书左丞,奉诏定左右仆射上事仪注。八年,李德裕辅 政,出为华州刺史。

  其年十月,宗闵复入,召拜吏部侍郎。九年五月,迁御史大夫。六月,宗闵得 罪,固言代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寻加崇文馆大学士。时李训、郑注用事,自欲窃 辅相之权。宗闵既逐,外示公体,爰立固言,其实恶与宗闵朋党。九月,以兵部尚 书出为兴元节度使。李训自代固言为平章事。训、注诛,文宗思其谠正,开成元年 四月,复召为平章事,判户部事。

  二年,君臣上徽号,上紫宸言曰:“中外上章,请加徽号。朕思理道犹郁,实 愧岳牧之请。如闻州郡甚有无政处?”固言曰:“人言邓州王堪衰老,隋州郑襄无 政。”帝曰:“堪是贞元时御史,只有此一人。”郑覃曰:“臣以王堪旧人,举为 刺史。郑襄比来守官,亦无败事。若言外郡不理,何止二人?”帝曰:“济济多士, 文王以宁。德宗时,班行多闲员,岂时乏才耶?”李石对曰:“十室之邑,必有忠 信。安有大国无人?盖贞元中仕进路塞,所以有才之人或托迹他所,此乃不叙进人 才之过也。”固言曰:“求才之道,有人保任,便宜奖用。随其称职与否升黜之。” 上曰:“宰相荐人,莫计亲疏。窦易直作相,未尝论用亲情。若己非相才,自宜引 退。若是公举,亲亦何嫌?人鲜全才,但用其所长尔。”

  寻进阶金紫,判户部事。其年十月,以门下侍郎平章事出为成都尹、剑南西川 节度使,代杨嗣复。上表让门下侍郎,乃检校左仆射。会昌初入朝,历兵、户二部 尚书。宣宗即位,累授检校司徒、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大中末,以太常卿 孙简代之,拜太子太傅,分司东都,卒。

  史臣曰:陈、郑诸公,章疏议论,绰有端士之风。天子待以贤能,付之以鼎职。 延英献纳,罕闻康济之谟;文陛敷扬,莫副具瞻之望。加以互生倾夺,竞起爱憎。 惟回奉使命而喻籓臣,救危邦而除宿憾。况昭献文章可以为世范,德行可以为人师, 有启、诵之上才,非桓、灵之失道,讵可不思己过,只务面欺。辅弼之宜,安可垂 训?若俾韩非之言进矣,子辈安可逃乎?土运之衰,斯为魍魉,悲夫!

  赞曰:爱而知恶,憎不忘善。平心救非,可居鼎铉。吠声济恶,结党专朝。谋 身坏国。何名燮调?

列传·卷一百二十四

  ○李德裕

  李德裕,字文饶,赵郡人。祖栖筠,御史大夫。父吉甫,赵国忠公,元和初宰 相。祖、父自有传。德裕幼有壮志,苦心力学,尤精《西汉书》、《左氏春秋》。 耻与诸生同乡赋,不喜科试。年才及冠,志业大成。贞元中,以父谴逐蛮方,随侍 左右,不求仕进。元和初,以父再秉国钧,避嫌不仕台省,累辟诸府从事。十一年, 张弘靖罢相,镇太原,辟为掌书记。由大理评事得殿中侍御史。十四年府罢,从弘 靖入朝,真拜监察御史。明年正月,穆宗即位,召入翰林,充学士。帝在东宫,素 闻吉甫之名,既见德裕,尤重之。禁中书诏大手笔,多诏德裕草之。是月,召对思 政殿,赐金紫之服。逾月,改屯田员外郎。

  穆宗不持政道,多所恩贷,戚里诸亲,邪谋请谒;传导中人之旨,与权臣往来, 德裕嫉之。长庆元年正月,上疏论之曰:“伏见国朝故事,驸马缘是亲密,不合与 朝廷要官往来。玄宗开元中,禁止尤切。访闻近日驸马辄至宰相及要官私第,此辈 无他才伎可以延接,唯是泄漏禁密;交通中外,群情所知,以为甚弊。其朝官素是 杂流,则不妨来往。若职在清列,岂可知闻?伏乞宣示宰臣,其驸马诸亲,今后公 事即于中书见宰相,请不令诣私第。”上然之。寻转考功郎中、知制诰。二年二月, 转中书舍人,学士如故。

  初,吉甫在相位时,牛僧孺、李宗闵应制举直言极谏科。二人对诏,深诋时政 之失,吉甫泣诉于上前。由是,考策官皆贬,事在《李宗闵传》。元和初,用兵伐 叛,始于杜黄裳诛蜀。吉甫经画,欲定两河,方欲出师而卒。继之元衡、裴度。而 韦贯之、李逢吉沮议,深以用兵为非。而韦、李相次罢相,故逢吉常怒吉甫、裴度。 而德裕于元和时,久之不调,而逢吉、僧孺、宗闵以私怨恆排摈之。

  时德裕与李绅、元稹俱在翰林,以学识才名相类,情颇款密。而逢吉之党深恶 之。其月,罢学士,出为御史中丞。其元稹自禁中出,拜工部侍郎、平章事。三月, 辈度自太原复辅政。是月,李逢吉亦自襄阳入朝,乃密赂纤人,构成于方狱。六月, 元稹、裴度俱罢相。稹出为同州刺史。逢吉代裴度为门下侍郎、平章事。既得权位, 锐意报怨。时德裕与牛僧孺俱有相望,逢吉欲引僧孺,惧绅与德裕禁中沮之;九月, 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寻引僧孺同平章事。由是交怨愈深。

  润州承王国清兵乱之后,前使窦易直倾府藏赏给,军旋浸骄,财用殚竭。德裕 俭于自奉,留州所得,尽以赡军,虽施与不丰,将卒无怨。二年之后,赋舆复集。

  德裕壮年得位,锐于布政,凡旧俗之害民者,悉革其弊。江、岭之间信巫祝, 惑鬼怪,有父母兄弟厉疾者,举室弃之而去。德裕欲变其风,择乡人之有识者,谕 之以言,绳之以法,数年之间,弊风顿革。属郡祠庙,按方志,前代名臣贤后则祠 之。四郡之内,除淫祠一千一十所。又罢私邑山房一千四百六十,以清寇盗。人乐 其政,优诏嘉之。

  昭愍皇帝童年缵历,颇事奢靡。即位之年七月,诏浙西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进 内。德裕奏曰:

  臣百生多幸,获遇昌期。受寄名籓,常忧旷职,孜孜夙夜,上报国恩。数年已 来,灾旱相继,罄竭微虑,粗免流亡,物力之间,尚未完复。臣伏准今年三月三日 赦文,常贡之外,不令进献。此则陛下至圣至明,细微洞照,一恐聚敛之吏缘以成 奸,一恐凋瘵之人不胜其弊。上弘俭约之德,下敷恻悯之心。万国群氓,鼓舞未息。 昨奉五月二十三日诏书,令访茅山真隐,将欲师处谦守约之道,发务实去华之美。 虽无人上塞丹诏,实率土已偃玄风,岂止微臣,独怀抃贺。

  况进献之事,臣子常心,虽有敕文不许,亦合竭力上贡。唯臣当道,素号富饶, 近年已来,比旧即异。贞元中,李锜任观察使日,职兼盐铁。百姓除随贯出榷酒钱 外,更置官酤,一两重纳榷,获利至厚。又访闻当时进奉,亦兼用盐铁羡余,贡献 繁多,自后莫及。至薛苹任观察使时,又奏置榷酒。上供之外,颇有余财,军用之 间,实为优足。自元和十四年七月三日敕,却停榷酤。又准元和十五年五月七日赦 文,诸州羡余,不令送使,唯有留使钱五十万贯。每年支用,犹欠十三万贯不足, 常须是事节俭,百计补填,经费之中,未免悬欠。至于绫纱等物,犹是本州所出, 易于方圆。金银不出当州,皆须外处回市。

  去二月中奉宣令进盝子,计用银九千四百余两。其时贮备,都无二三百两,乃 诸头收市,方获制造上供。昨又奉宣旨,今进妆具二十件,计用银一万三千两,金 一百三十两。寻令并合四节进奉金银,造成两具进纳讫。今差人于淮南收买,旋到 旋造,星夜不辍;虽力营求,深忧不迨。臣若因循不奏,则负陛下任使之恩;若分 外诛求,又累陛下慈俭之德。伏乞陛下览前件榷酤及诸州羡余之目,则知臣军用褊 短,本末有由。伏料陛下见臣奏论,必赐详悉,知臣竭爱君守事之节,尽纳忠罄直 之心。伏乞圣慈,宣令宰臣商议,何以遣臣上不违宣索,下不阙军储,不困疲人, 不敛物怨,前后诏敕,并可遵承。辄冒宸严,不胜战汗之至。

  时准赦不许进献。逾月之后,征贡之使,道路相继。故德裕因诉而讽之。事奏, 不报。

  又诏进可幅盘条缭绫一千匹,德裕又论曰:

  臣昨缘宣索,已具军资岁计及近年物力闻奏,伏料圣慈,必垂省览。又奉诏旨, 令织定罗纱袍段及可幅盘条缭绫一千匹。伏读诏书,倍增惶灼。

  臣伏见太宗朝,台使至凉州,见名鹰讽李大亮献之。大亮密表陈诚。太宗赐诏 云:“使遣献之,遂不曲顺。”再三嘉叹,载在史书。又玄宗命中使于江南采 诸鸟,汴州刺史倪若水陈论,玄宗亦赐诏嘉纳,其鸟即时皆放。又令皇甫询于益州 织半臂背子、琵琶扞拨、镂牙合子等,苏颋不奉诏书,辄自停织。太宗、玄宗皆不 加罪,欣纳所陈。臣窃以、镂牙,至为微细,若水等尚以劳人损德,沥款效忠。 当圣祖之朝,有臣如此,岂明王之代,独无其人?盖有位者蔽而不言,必非陛下拒 而不纳。

  又伏睹四月二十三日德音云:“方、召侯伯有位之士,无或弃吾谓不可教。其 有违道伤理,徇欲怀安,面刺廷攻,无有隐讳。”则是陛下纳诲从善,道光祖宗, 不尽忠规,过在臣下。况玄鹅天马,椈豹盘绦,文彩珍奇,只合圣躬自服。今所织 千匹,费用至多,在臣愚诚,亦所未谕。昔汉文帝衣弋绨之衣,元帝罢轻纤之服, 仁德慈俭,至今称之。伏乞陛下,近览太宗、玄宗之容纳,远思汉文、孝元之恭己; 以臣前表宣示群臣,酌臣当道物力所宜,更赐节减。则海隅苍生,无不受赐。臣不 胜恳切兢惶之至。

  优诏报之。其缭绫罢进。

  元和已来,累敕天下州府,不得私度僧尼。徐州节度使王智兴聚货无厌,以敬 宗诞月,请于泗州置僧坛,度人资福,以邀厚利。江、淮之民,皆群党渡淮。德裕 奏论曰:

  “王智兴于所属泗州置僧尼戒坛,自去冬于江、淮已南,所在悬榜招置。江、 淮自元和二年后,不敢私度。自闻泗州有坛,户有三丁,必令一丁落发,意在规避 王徭,影庇资产。自正月已来,落发者无算。臣今于蒜山渡点其过者,一日一百余 人,勘问唯十四人是旧日沙弥,余是苏、常百姓,亦无本州文凭,寻已勒还本贯。 访闻泗州置坛次第,凡僧徒到者,人纳二缗,给牒即回,别无法事。若不特行禁止, 比到诞节,计江、淮已南,失却六十万丁壮。此事非细,系于朝廷法度。”状奏, 即日诏徐州罢之。

  敬宗荒僻日甚,游幸无恆;疏远贤能,昵比群小。坐朝月不二三度,大臣罕得 进言。海内忧危,虑移宗社。德裕身居廉镇,倾心王室,遣使献《丹扆箴》六首, 曰:“臣闻‘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此古之贤人所以笃于事君者也。夫迹疏而言 亲者危,地远而意忠者忤。然臣窃念拔自先圣,偏荷宠光,若不爱君以忠,则是上 负灵鉴。臣顷事先朝,属多阴沴,尝献《大明赋》以讽,颇蒙先朝嘉纳。臣今日尽 节明主,亦由是心。昔张敞之守远郡,梅福之在遐徼,尚竭诚尽忠,不避尤悔。况 臣尝学旧史,颇知箴讽,虽在疏远,犹思献替。谨献《丹扆箴》六首,仰尘睿鉴, 伏积兢惶。”

  其《宵衣箴》曰:“先王听政,昧爽以俟。鸡鸣既盈,日出而视。伯禹大圣, 寸阴为贵。光武至仁,反支不忌。无俾姜后,独去簪珥。彤管记言,克念前志。”

  其《正服箴》曰:“圣人作服,法象可观。虽在宴游,尚不怀安。汲黯庄色, 能正不冠。杨阜毅然,亦讥缥纨。四时所御,各有其官。非此勿服,惟辟所难。”

  其《罢献箴》曰:“汉文罢献,诏还騄耳。銮辂徐驱,焉用千里?厥后令王, 亦能恭己。翟裘既焚,筒布则毁。道德为丽,慈仁为美。不过天道,斯为至理。”

  其《纳诲箴》曰:“惟后纳诲,以求厥中。从善如流,乃能成功。汉骜流湎, 举白浮钟。魏睿侈汰,凌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

  其《辩邪箴》曰:“居上处深,在察微萌。虽有谗慝,不能蔽明。汉之有昭, 德过周成。上书知伪,照奸得情。燕、盖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后,乃流淑声。”

  其《防微箴》曰:“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无遗虑。乱臣猖蹶, 非可遽数。玄黄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飧,斯可诫惧。”

  帝手诏答曰:“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诸部,肃清全吴。化洽行春,风 澄坐啸,眷言善政,想叹在怀。卿之宗门,累著声绩,冠内廷者两代,袭侯伯者六 朝。果能激爱君之诚,喻诗人之旨。在远而不忘忠告,讽上而常深虑微。博我以端 躬,约予以循礼。三复规谏,累夕称嗟。置之座隅,用比韦弘之益;铭诸心腑,何 啻药石之功?卿既以投诚,朕每怀开谏,苟有过举,无忘密陈。山川既遐,睠属何 已,必当克己,以副乃诚。”

  德裕意在切谏,不欲斥言,托箴以尽意。《宵衣》,讽坐朝稀晚也;《正服》, 讽服御乖异也;《罢献》,讽征求玩好也;《纳诲》,讽侮弃谠言也;《辨邪》, 讽信任群小也;《防微》,讽轻出游幸也。帝虽不能尽用其言,命学士韦处厚殷勤 答诏,颇嘉纳其心焉。德裕久留江介,心恋阙廷,因事寄情,望回圣奖。而逢吉当 轴,枳棘其涂,竟不得内徙。

  宝历二年,亳州言出圣水,饮之者愈疾。德裕奏曰:“臣访闻此水,本因妖僧 诳惑,狡计丐钱。数月已来,江南之人,奔走塞路。每三二十家,都顾一人取水。 拟取之时,疾者断食荤血,既饮之后,又二七日蔬飧,危疾之人,俟之愈病。其水 斗价三贯,而取者益之他水,沿路转以市人,老疾饮之,多至危笃。昨点两浙、福 建百姓渡江者,日三五十人。臣于蒜山渡已加捉搦。若不绝其根本,终无益黎氓。 昔吴时有圣水,宋、齐有圣火,事皆妖妄,古人所非。乞下本道观察使令狐楚,速 令填塞,以绝妖源。”从之。

  敬宗为两街道士赵归真说以神仙之术,宜访求异人以师其道。僧惟贞、齐贤、 正简说以祠祷修福,以致长年。四人皆出入禁中,日进邪说。山人杜景先进状,请 于江南求访异人。至浙西,言有隐士周息元,寿数百岁。帝即令高品、薛季棱往润 州迎之。仍诏德裕给公乘遣之。德裕因中使还,献疏曰:

  臣闻道之高者,莫如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黄、孔子。昔轩黄问广成 子:理身之要,何以长久?对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必自清。 无劳子形,无摇子精,乃可长生。慎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 形未尝衰。”又云:“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玄元语孔子曰:“去子之骄 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者是已。”故轩黄发谓天之 叹,孔子兴犹龙之感。前圣于道,不其至乎?

  伏惟文武大圣广孝皇帝陛下,用玄祖之训,修轩黄之术;凝神闲馆,物色异人; 将以觌冰雪之姿,屈顺风之请。恭惟圣感,必降真仙。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至, 语陛下之道,授陛下之言,以臣度思,无出于此。臣所虑赴召者,必迂怪之士,苟 合之徒,使物淖冰,以为小术,炫耀邪僻,蔽欺聪明。如文成、五利,一无可验。 臣所以三年之内,四奉诏书,未敢以一人塞诏,实有所惧。

  臣又闻前代帝王,虽好方士,未有服其药者。故《汉书》称黄金可成,以为饮 食器则益寿。又高宗朝刘道合、玄宗朝孙甑生,皆成黄金,二祖竟不敢服。岂不以 宗庙社稷之重,不可轻易!此事炳然载于国史。以臣微见,倘陛下睿虑精求,必致 真隐,唯问保和之术,不求饵药之功,纵使必成黄金,止可充于玩好。则九庙灵鉴, 必当慰悦;寰海兆庶,谁不欢心?臣思竭愚衷,以裨玄化,无任兢忧之至。

  息元至京,帝馆之于山亭,问以道术。自言识张果、叶静能,诏写真待诏李士 昉问其形状,图之以进。息元山野常人,本无道学,言事诞妄,不近人情。及昭愍 遇盗而殂,文宗放还江左。德裕深识守正,皆此类也。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太和三年八月,召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相。 而吏部侍郎李宗闵有中人之助,是月拜平章事,惧德裕大用。九月,检校礼部尚书, 出为郑滑节度使。德裕为逢吉所摈,在浙西八年。虽远阙庭,每上章言事。文宗素 知忠荩,采朝论征之。到未旬时,又为宗闵所逐,中怀于悒,无以自申。赖郑覃侍 讲禁中,时称其善;虽朋党流言,帝乃心未已。宗闵寻引牛僧孺同知政事,二憾相 结,凡德裕之善者,皆斥之于外。四年十月,以德裕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 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观察处置、西山八国云南招抚等使。裴度于宗闵 有恩。度征淮西时,请宗闵为彰义观察判官,自后名位日进。至是恨度援德裕,罢 度相位,出为兴元节度使,牛、李权赫于天下。

  西川承蛮寇剽虏之后,郭钊抚理无术,人不聊生。德裕乃复葺关防,缮完兵守。 又遣人入南诏,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余人,复归成都。五年九月,吐蕃 维州守将悉怛谋请以城降。其州南界江阳,岷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 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一面孤峰,三面临江,是西蜀控吐蕃之要地。至 德后,河、陇陷蕃,唯此州尚存。吐蕃利险要,将妇人嫁于此州阍者。二十年后, 妇人生二子成长。及蕃兵攻城,二子内应,其州遂陷。吐蕃得之,号曰“无忧城”。 贞元中,韦皋镇蜀,经略西山八国,万计取之不获,至是悉怛谋遣人送款。德裕疑 其诈,遣人送锦袍金带与之,托云候取进止,悉怛谋乃尽率郡人归成都。德裕乃发 兵镇守,因陈出攻之利害。时牛僧孺沮议,言新与吐蕃结盟,不宜败约,语在《僧 孺传》。乃诏德裕却送悉怛谋一部之人还维州,赞普得之,皆加虐刑。德裕六年复 修邛峡关,移巂州于台登城以扞蛮。

  德裕所历征镇,以政绩闻。其在蜀也,西拒吐蕃,南平蛮、蜒。数年之内,夜 犬不惊;疮痏之民,粗以完复。会监军王践言入朝知枢密,尝于上前言悉怛谋缚送 以快戎心,绝归降之义,上颇尤僧孺。其年冬,召德裕为兵部尚书。僧孺罢相,出 为淮南节度使。七年二月,德裕以本官平章事,进封赞皇伯,食邑七百户。六月, 宗闵亦罢,德裕代为中书侍郎、集贤大学士。

  其年十二月,文宗暴风恙,不能言者月余。八年正月十六日,始力疾御紫宸见 百僚。宰臣退问安否,上叹医无名工者久之。由是王守澄进郑注。初,注构宋申锡 事,帝深恶之,欲令京兆尹杖杀之。至是以药稍效,始善遇之。守澄复进李训,善 《易》。其年秋,上欲授训谏官。德裕奏曰:“李训小人,不可在陛下左右。顷年 恶积,天下皆知;无故用之,必骇视听。”上曰:“人谁无过,俟其悛改。朕以逢 吉所托,不忍负言。”德裕曰:“圣人有改过之义。训天性奸邪,无悛改之理。” 上顾王涯曰:“商量别与一官。”遂授四门助教。制出,给事中郑肃、韩佽封之不 下。王涯召肃面喻令下。俄而郑注亦自绛州至。训、注恶德裕排己,九月十日,复 召宗闵于兴元,授中书侍郎、平章事,代德裕。出德裕为兴元节度使。德裕中谢日, 自陈恋阙,不愿出籓,追敕守兵部尚书。宗闵奏制命已行,不宜自便,寻改检校尚 书左仆射、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苏常杭润观察等使,代王璠。

  德裕至镇,奉诏安排宫人杜仲阳于道观,与之供给。仲阳者,漳王养母,王得 罪,放仲阳于润州故也。九年三月,左丞王璠、户部侍郎李汉进状,论德裕在镇, 厚赂仲阳,结托漳王,图为不轨。四月,帝于蓬莱殿召王涯、李固言、路随、王璠、 李汉、郑注等,面证其事。璠、汉加诬构结,语甚切至。路随奏曰:“德裕实不至 此。诚如璠、汉之言,徼臣亦合得罪。”群论稍息。寻授德裕太子宾客,分怀东都。 其月,又贬袁州长史。路随坐证德裕,罢相,出镇浙西。其年七月,宗闵坐救杨虞 卿,贬处州。李汉坐党宗闵,贬汾州。十一月,王璠与李训造乱伏诛,而文宗深悟 前事,知德裕为朋党所诬。明年三月,授德裕银青光禄大夫,量移滁州刺史。七月, 迁太子宾客。十一月,检校户部尚书,复浙西观察使。德裕凡三镇浙西,前后十余 年。

  开成二年五月,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代牛僧 孺。初,僧孺闻德裕代己,乃以军府事交付副使张鹭,即时入朝。时扬州府藏钱帛 八十万贯匹,及德裕至镇,奏领得止四十万,半为张鹭支用讫。僧孺上章讼其事, 诏德裕重检括,果如僧孺之数。德裕称初到镇疾病,为吏隐欺,请罚。诏释之。补 阙王绩、魏谟,崔党韦有翼、拾遗令狐綯书左仆射。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七月, 召德裕于淮南。九月,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德裕父吉甫,年五十一出镇淮南,五十四自淮南复相。今德裕镇淮南,复 入相,一如父之年,亦为异事。

  会昌元年,兼左仆射。开成末,回纥为黠戛斯所攻。战败,部族离散。乌介可 汗奉太和公主南来。会昌二年二月,牙于塞上,遣使求助兵粮,收复本国,权借天 德军以安公主。时天德军使田牟,请以沙陁、退浑诸部落兵击之。上意未决,下百 僚商议,议者多云如牟之奏。德裕曰:“顷者国家艰难之际,回纥继立大功。今国 破家亡,窜投无所,自居塞上,未至侵淫。以穷来归,遽行杀伐,非汉宣待呼韩邪 之道也。不如聊济资粮,徐观其变。”宰相陈夷行曰:“此借寇兵而资盗粮,非计 也,不如击之便。”德裕曰:“田牟、韦仲平言沙陀、退浑并愿击贼,此缓急不可 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散,是杂虏之常态,必不肯为国家扞御边境。天德一城, 戍兵寡弱,而欲与劲虏结雠,陷之必矣。不如以理恤之,俟其越轶,用兵为便。” 帝以为然,许借米三万石。

  俄而回纥宰相霡没斯杀赤心宰相,以其众来降。赤心部族又投幽州。乌介势孤, 而不与之米,其众饥乏,渐近振武保大栅、杷头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陁、退浑皆 以其家保山险;云州张献节婴城自固。虏大纵掠,卒无拒者。上忧之,与宰臣计事。 德裕曰:“杷头峰北,便是沙碛,彼中野战,须用骑兵。若以步卒敌之,理难必胜。 今乌介所恃者公主,如令勇将出奇夺得公主,虏自败矣。”上然之,即令德裕草制 处分代北诸军,固关防,以出奇形势授刘沔。沔令大将石雄急击可汗于杀胡山;败 之,迎公主还宫,语在《石雄传》。寻进位司空。

  三年二月,赵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护府,宜出师应援。德裕奏曰:

  据地志,安西去京七千一百里,北庭去京五千二百里。承平时,向西路自河西、 陇右出玉门关,迤逦是国家州县,所在皆有重兵。其安西、北庭要兵,便于侧近征 发。自艰难已后,河、陇尽陷吐蕃,若通安西、北庭,须取回纥路去。今回纥破灭, 又不知的属黠戛斯否。纵令救得,便须却置都护,须以汉兵镇守。每处不下万人, 万人从何征发?馈运取何道路?今天德、振武去京至近,兵力常苦不足。无事时贮 粮不支得三年,朝廷力犹不及,况保七千里安西哉!臣所以谓纵令得之,实昔无用 也。昔汉宣帝时,魏相请罢车师之田;汉元帝时,贾捐之请弃珠崖郡;国朝贤相狄 仁杰亦请弃四镇,立斛瑟罗为可汗,又请弃安东,却立高氏。盖不欲贪外虚内,耗 竭生灵。此三臣者,当自有之时,尚欲弃之,以肥中国,况隔越万里,安能救之哉! 臣恐蕃戎多计,知国力不及,伪且许之,邀求中国金帛。陛下不可中悔,此则将实 费以换虚事,即是灭一回纥而又生之,恐计非便。

  乃止。

  德裕又以太和五年,吐蕃维州守将以城降,为牛僧孺所沮,终失维州,奏论之 曰:

  臣在先朝,出镇西蜀。其时吐蕃维州首领悉怛谋,虽是杂虏,久乐皇风,将彼 坚城,降臣本道。臣寻差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叹。其时与臣不足者, 望风嫉臣,遽献疑言,上罔宸听,以为与吐蕃盟约,不可背之,必恐将此为辞,侵 犯郊境。诏臣还却此城,兼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复降中使,迫促送还。昔白 起杀降,终于杜邮致祸;陈汤见徙,是为郅支报雠。感叹前事,愧心终日。今者幸 逢英主,忝备台司,辄敢追论,伏希省察。

  且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初,河、 陇尽没,此州独存。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门, 引兵夜入,因兹陷没,号曰“无忧”。因并力于西边,遂无虞于南路,凭凌近甸, 宵旰累朝。贞元中,韦皋欲经略河湟,须以此城为始,尽锐万旅,急攻累年。吐蕃 爱惜既甚,遂遣舅论莽热来援。雉堞高峻,临冲难及于层霄;鸟迳屈盘,猛士多糜 于礧石。莫展公输之巧,空擒莽热而还。

  及南蛮负恩,扫地驱劫。臣初到西蜀,众心未安,外扬国威,中缉边备。其维 州执臣信令,乃送款与臣。臣告以须俟奏闻,所冀探其情伪。其悉怛谋寻率一城之 兵众,并州印甲仗,塞途相继,空壁归臣。臣大出牙兵,受其降礼。南蛮在列,莫 敢仰视。况西山八国,隔在此州,比带使名,都成虚语。诸羌久苦蕃中征役,愿作 大国王人。自维州降后,皆云但得臣信牒帽子,便相率内属。其蕃界合水、栖鸡等 城,既失险厄,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里旧地。臣见莫大之利,乃为恢 复之基。继具奏闻,请以酬赏。臣自与锦袍金带,颙俟诏书。且吐蕃维州未降已前 一年,犹围鲁州。以此言之,岂守盟约?况臣未尝用兵攻取,彼自感化来降。又沮 议之人,不知事实。犬戎迟钝,土旷人稀,每欲乘秋犯边,皆须数岁就食。臣得维 州逾月,未有一使入疆。自此之后,方应破胆,岂有虑其后怨,鼓此游词。

  臣受降之时,指天为誓,宁忍将三百余人性命,弃信偷安。累表上陈,乞垂矜 赦。答诏严切,竟令执还,加以体披桎梏,舁于竹畚。及将就路,冤叫呼天。将吏 对臣,无不流涕。其部送者,使遭蕃帅讥诮,曰:“既已降彼,何须送来?”乃却 将此降人,戮于汉界之上,恣行残害,用固携离。乃至掷其婴孩,承以枪槊。臣闻 楚灵诱杀蛮子,《春秋》明讥;周文外送邓叔,简册深鄙。况乎大国,负此异类, 绝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以来,未有此事。臣实痛悉怛谋举城受酷,由臣陷 此无辜,乞慰忠魂,特加褒赠。

  帝意伤之,寻赐赠官。

  其年,德裕兼守司徒。四月,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军人以其侄稹擅总留后, 三军请降旄钺。帝与宰臣议可否,德裕曰:“泽潞国家内地,不同河朔。前后命帅, 皆用儒臣。顷者李抱真成立此军,身殁之后,德宗尚不许继袭,令李缄护丧归洛。 洎刘悟作镇,长庆中颇亦自专。属敬宗因循,遂许从谏继袭。

  开成初,于长子屯军,欲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与郑注、李训交结至深,外 托效忠,实怀窥伺。自疾病之初,便令刘稹管兵马。若不加讨伐,何以号令四方? 若因循授之,则籓镇相效,自兹威令去矣!”帝曰:“卿算用兵必克否?”对曰: “刘稹所恃者,河朔三镇耳。但得魏镇不与稹同,破之必矣。请遣重臣一人,传达 圣旨,言泽潞命帅,不同三镇。自艰难已来,列圣皆许三镇嗣袭,已成故事。今国 家欲加兵诛稹,禁军不欲出山东。其山东三州,委镇魏出兵攻取。”上然之,乃令 御史中丞李回使三镇谕旨,赐魏镇诏书云:“卿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 何弘敬、王元逵承诏,耸然从命。初议出兵,朝官上疏相继,请依从谏例,许之继 袭,而宰臣四人,亦有以出师非便者。德裕奏曰:“如师出无功,臣请自当罪戾, 请不累李绅、让夷等。及弘敬、元逵出兵,德裕又奏曰:“贞元、太和之间,朝廷 伐叛,诏诸道会兵,才出界便费度支供饷,迟留逗挠,以困国力。或密与贼商量, 取一县一栅以为胜捷,所以师出无功。今请处分元逵、弘敬,只令收州,勿攻县邑。” 帝然之。及王宰、石雄进讨,经年未拔泽潞。及弘敬、元逵收邢、洺、磁三州,稹 党遂离,以至平殄,皆如其算。

  时王师方讨泽潞。三年十二月,太原横水戍兵因移戍榆社。乃倒戈入太原城, 逐节度使李石,推其都将杨弁为留后。武宗以贼稹未殄,又起太原之乱,心颇忧之。 遣中使马元贯往太原宣谕,觇其所为。元贯受杨弁赂,欲保祐之。四年正月,使还, 奏曰:“杨弁兵马极多,自牙门列队至柳子,十五余里,明光甲曳地。”德裕奏曰: “李石比以城内无兵,抽横水兵一千五百人赴榆社,安能朝夕间便致十五里兵甲耶?” 元贯曰:“晋人骁敢,尽可为兵,重赏招致耳。”德裕曰:“招召须财,昨横水兵 乱,止为欠绢一匹。李石无处得,杨弁从何致耶?又太原有一联甲,并在行营,安 致十五里明光耶?”元贯词屈。德裕奏曰:“杨弁微贼,决不可恕!如国力不及, 宁舍刘稹。”即时请降诏,令王逢起榆社军,又令王元逵兵自土门入,会于太原。 河东监军吕义忠闻之,即日召榆社本道兵,诛杨弁以闻。

  自开成五年冬回纥至天德,至会昌四年八月平泽潞,首尾五年,其筹度机宜, 选用将帅,军中书诏,奏请云合,起草指踪,皆独决于德裕,诸相无预焉。以功兼 守太尉,进封卫国公,三千户。五年,武宗上徽号后,累表乞骸,不许。德裕病月 余,坚请解机务,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数月追还,复知政事。 宣宗即位,罢相,出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德裕特承武宗恩顾,委以枢衡。决策论兵,举无遗悔,以身扞难,功流社稷。 及昭肃弃天下,不逞之伍,咸害其功。白敏中、令狐綯,在会昌中德裕不以朋党疑 之,置之台阁,顾待甚优。及德裕失势,抵掌戟手,同谋斥逐,而崔铉亦以会昌末 罢相怨德裕。

  大中初,敏中复荐铉在中书,乃相与掎摭构致,令其党人李咸者,讼德裕辅政 时阴事。乃罢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时大中元年秋。寻再贬潮州司马。 敏中等又令前永宁县尉吴汝纳进状,讼李绅镇扬州时谬断刑狱。明年冬,又贬潮州 司户。德裕既贬,大中二年,自洛阳水路经江、淮赴潮州。其年冬,至潮阳,又贬 崖州司户。至三年正月,方达珠崖郡。十二月卒,时年六十三。

  德裕以器业自负,特达不群。好著书为文,奖善嫉恶,虽位极台辅,而读书不 辍。有刘三复者,长于章奏,尤奇待之。自德裕始镇浙西,迄于淮甸,皆参佐宾筵。 军政之余,与之吟咏终日。在长安私第,别构起草院。院有精思亭;每朝廷用兵, 诏令制置,而独处亭中,凝然握管,左右侍者无能预焉。东都于伊阙南置平泉别墅, 清流翠,树石幽奇。初未仕时,讲学其中。及从官籓服,出将入相,三十年不复 重游,而题寄歌诗,皆铭之于石。今有《花木记》、《歌诗篇录》二石存焉。有文 集二十卷。记述旧事,则有《次柳氏旧书》、《御臣要略》、《代叛志》、《献替 录》行于世。

  初贬潮州,虽苍黄颠沛之中,犹留心著述,杂序数十篇,号曰《穷愁志》。其 《论冥数》曰:

  仲尼罕言命,不语神,非谓无也。欲人严三纲之道,奉五常之教,修天爵而致 人爵,不欲信富贵于天命,委福禄于冥数。昔卫卜协于沙兵,为谥已久;秦塞属于 临洮,名子不悟;朝歌未灭,而国流丹乌;白帝尚在,而汉断素蛇。皆兆发于先, 而符应于后,不可以智测也。周、孔与天地合德,与神明合契,将来之数,无所遁 情。而狼跋于周,凤衰于楚,岂亲戚之义,不可去也,人伦之教,不可废也。条侯 之贵,邓通之富,死于兵革可也,死于女室可也,唯不宜以馁终,此又不可以理得 也。命偶时来,盗有名器者,谓祸福出于胸怀,荣枯生于口吻,沛然而安,溘然而 笑,曾不知黄雀游于茂树,而挟弹者在其后也。

  乙丑岁,予自荆楚,保厘东周,路出方城间,有隐者困于泥涂,不知其所如, 谓方城长曰:“此官人居守后二年,南行万里。”则知憾予者必因天谴,谮予者乃 自鬼谋。虽抱至冤,不为恨。予尝三遇异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初掌记北门, 管涔隐者谓予曰:“君明年当在人君左右,为文翰之职,须值少主。”予闻之,愕 然变色,隐者亦悔失言,避席求去。予问曰:“何为事少主?”对曰:“君与少主 已有宿缘。”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缵绪,召入禁苑。及为中丞,闽中隐 者叩门请见,予下榻与语,曰:“时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祸将至矣。若 亟请居外,则代公者受患。公后十年终当作相,自西而入。”是秋,出镇吴门,时 年三十六岁。经八稔,寻又仗钺南燕。秋暮,有邑子于生引鄴郡道士至。才升阶, 未及命席,谓予曰:“公当为西南节制,孟冬望舒前,符节至矣。”三者皆与之协, 不差岁月。自宪闱竟十年居相位,由西蜀而入,代予持宪者,俄亦窜逐。唯再谪南 荒,未尝有前知之士为予言之。岂祸患不可移者,神道所秘,莫得预闻。

  其自序如此。斯论可以警夫躁竞者,故书于事末。

  德裕三子。烨,检校祠部员外郎、汴宋亳观察判官。大中二年,坐父贬象州立 山尉。二子幼,从父殁于崖州。烨咸通初量移郴州郴县尉,卒于桂阳。子延古。

  史臣曰:臣总角时,亟闻耆德言卫公故事。是时天子神武,明于听断;公亦以 身犯难,酬特达之遇。言行计从,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载一时。观其禁掖弥纶, 岩廊启奏,料敌制胜,襟灵独断,如由基命中,罔有虚发,实奇才也。语文章,则 严、马扶轮;论政事,则萧、曹避席。罪其窃位,即太深文。所可议者,不能释憾 解仇,以德报怨,泯是非于度外,齐彼我于环中。与夫市井之徒,力战锥刀之末, 沦身瘴海,可为伤心。古所谓攫金都下,忽于市人,离娄不见于眉睫。才则才矣, 语道则难。

  赞曰:公之智决,利若青萍。破虏诛叛,摧枯建瓴。功成北阙,骨葬南溟。呜 呼烟阁,谁上丹青?

列传·卷一百二十五 

  宪宗二十子 穆宗五子 敬宗五子 文宗二子 武宗五子 宣宗十一子 懿宗八子 僖宗二子 昭宗十子(嗣襄王掞 硃玫 王行瑜附)

  ○宪宗二十子:穆宗皇帝、宣宗皇帝、惠昭太子宁、澧王恽、深王悰、洋王忻、 绛王悟、建王恪、鄜王憬、琼王悦、沔王恂、婺王怿、茂王愔、淄王协、衡王憺、 澶王忄充、棣王惴、彭王惕、信王憻、荣王忄责。

  惠昭太子宁,宪宗长子也。母曰纪美人。贞元二十一年四月,封平原郡王。元 和元年八月,进封邓王。四年闰三月,立为皇太子,改名宙,寻复今名。其年有司 将行册礼,以孟夏、孟秋再卜日,临事皆以雨罢,至十月方行册礼。元和六年十二 月薨,年十九,废朝十三日。时敕国子司业裴茝摄太常博士,西内勾当。茝通习古 今礼仪,尝为太常博士。及官至郎中,每兼其职,至改司业,方罢兼领。国典无皇 太子薨礼,故又命茝领之。废朝十三日,盖用期服以日易月之制也。谥曰惠昭。

  澧王恽,宪宗第二子也,本名宽。贞元二十一年,封同安郡王。元和元年,进 封澧王。七年,改今名。时吐突承璀恩宠特异,惠昭太子薨,议立储副,承璀独排 群议,属澧王,欲以威权自树,赖宪宗明断不惑。上将册拜太子,诏翰林学士崔群 代澧王作让表一章。群奏曰:“凡事己合当之而不为,则有退让焉。”上深纳之。 及宪宗晏驾,承璀死,王亦薨于其夕。以元和十五年四月丁丑发丧,废朝三日。长 子汉,东阳郡王。次子源,安陆郡王。第三子演,临安郡王。

  深王悰,本名察,宪宗第四子也。贞元二十一年,封彭城郡王。元和元年,进 封深王,改今名。长子潭,河内郡王。次子淑,吴兴郡王。

  洋王忻,本名寰,宪宗第五子也。贞元二十一年,封为高密郡王。元和元年, 进封洋王。七年,改今名。太和二年薨。长子沛,太和八年,封颍川郡王。

  绛王悟,本名寮,宪宗第六子也。贞元二十一年,封文安郡王。元和元年,进 封绛王。七年,改今名。宝历二年冬遇害。长子洙,太和八年,封新安郡王。第二 子滂,封高平郡王。

  建王恪,本名审,宪宗第十子也。元和元年八月,淄青节度李师古卒,其弟师 道擅领军务,以邀符节。朝廷方兴讨罚之师,不欲分兵两地,乃封审为建王。间一 日,授开府仪同三司、郓州大都督,充平卢军淄青等州节度营田观察处置、陆运海 运、押新罗渤海两蕃等使,而以师道为节度留后。不出阁。七年,改今名。长庆元 年薨。

  鄜王憬,长庆元年封,开成四年七月薨。长子溥,平阳郡王。

  琼王悦,长庆元年封。第二子津,河间郡王。

  沔王恂,长庆元年封。长子瀛,晋陵郡王。

  婺王怿,长庆元年封。长子清,新平郡王。

  茂王愔,长庆元年封。长子潓,武功郡王。

  淄王协,宪宗第十四子也。长庆元年封,开成元年薨。长子浣,太和八年八月 封许昌郡王。第三子涣,冯翊郡王。

  衡王憺,长庆元年封。长子涉,晋平郡王。

  澶王忄充,长庆元年封。长子泞,雁门郡王。

  棣王惴,大中六年封,咸通三年薨。

  彭王惕,大中三年封。

  信王憻,大中十四年封,咸通八年薨。

  荣王忄责,咸通三年封,广明元年八月十九日,授开府仪同三司,守司空,其 年十月九日薨。其子令平嗣王。

  穆宗五子:敬宗皇帝、文宗皇帝、武宗皇帝、怀懿太子凑、安王溶。

  怀懿太子凑,穆宗第六子。少宽和温雅,齐庄有度。长庆初,封漳王。文宗以 王守澄恃权,深怒阉官,欲尽诛之,密令宰相宋申锡与外臣谋画其计。守澄门人郑 注伺知其事,欲先事诛申锡。以漳王贤而有望,乃令神策虞候豆卢著告变言:“十 六宅宫市典宴敬则、硃训与申锡亲吏王师文同谋不轨,硃训与王师文言圣上多病, 太子年小,若立兄弟,次是漳王,要先结托,乃于师文处得银五铤、绢八百匹;又 晏敬则于十六宅将出漳王吴绫汗衫一领、熟线绫一匹,以答申锡。”其事皆郑注凭 虚结构,而擒硃训等于黄门狱,锻炼伪成其款。居三四日,朝臣方悟其诬构。谏官 崔玄亮等阁中极谏,叩头出血,请出申锡狱付外勘鞫。郑注辈恐其伪迹败露,乃请 行贬黜。制曰:“王者教先入爱,义不遗亲。岂于同气之中,可致异词之间。如或 慎修不至,诖误有闻,构为厉阶,犯我邦纪,未加殛窜,尚屈彝章。漳王凑手足之 亲,盘石是固,居崇宠秩,列在戚籓。顷多克顺之心,亦有尚贤之志。而满盈生患, 败覆是图,奸凶会同,谋议联及。污我皇化,彰于外朝,初骇予衷,再惊群听。尚 以未具狱词,犹资审慎,建侯之命,姑务从宽。可降封巢县公。”制下,上令中使 赍巢县官告,就十宅赐凑。言国法须此,尔宜宽勉。八年薨,赠封齐王。

  郑注伏诛。帝思凑被陷而心伤之,开成三年正月制曰:

  褒善饰终,王者常典。况我友于之爱,手足之亲,永言痛悼之怀,用锡元良之 命。故齐王凑孕灵天宇,擢秀本枝,孝敬知于孩提,惠和洽于亲爱。将固磐石,遂 分茅社。学探蚁术之精,智有象舟之妙。好书乐善,造次不失其清规;置醴尊师, 风雨不忘其至敬。方期台耇,以保怡怡,天胡不仁,歼我同气。念周宣好爱之分, 长恸莫追;览魏文荣乐之言,轸怀无已。由是稽诸前典,式殿追荣,特峻彝章,表 恩泉坏。虽礼命之仪则尔,而天伦之恨何摅?遐想幽魂,宜膺宠数。可赠怀懿太子, 有司择日册命。

  安王溶,穆宗第八子。母杨贤妃,长庆元年封。太和八年,授开府仪同三司、 检校吏部尚书。开成初,敕安王、颍王,并以百官例,逐月给料钱。武宗即位,李 德裕秉政,或告文宗崩时,杨嗣复以与贤妃宗家,欲立安王为嗣,故王受祸,嗣复 贬官。

  敬宗五子:悼怀太子普、梁王休复、襄王执中、纪王言扬、陈王成美。

  悼怀太子普,敬宗长子也。母曰郭妃。实历元年,封晋王。太和二年薨,年五 岁。上抚念之甚厚,册赠悼怀太子。

  梁王休复。开成二年八月诏曰:“王者胙土画疆,封建子弟,所以承卫帝室, 蕃茂本枝,祖宗成式,朕曷敢废?况天付正性,夙奉至训,尊贤好善,体仁由礼, 是可举建侯之命,膺分社之荣。亲亲贤贤,于是乎在。敬宗皇帝第二子休复、第三 子执中、第四子言扬、第六子成美,皆气蕴中和,行推敬慎,游泳《坟》、《索》, 佩服师言。宜开土宇之封,用申睦族之典。休复可封梁王,执中可封襄王,言扬可 封纪王,成美可封陈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襄王执中,与梁王同时受封。第三男采,乐平郡王。

  纪王,与襄王同时受封。

  陈王成美,与纪王言扬同时受封。开成四年十月,诏曰:“古先哲王之有天下 也,何尝不正国本而承天序,建储贰而主重离?朕以寡昧,祗荷丕图。虔恭寅畏, 思固鸿业,慎择全懿,旷于旬时。而卿士献谋,龟筮告吉,以为少阳虚位,愿举盛 仪。列圣垂休,俾合予志,选贤而立,式表无私。敬宗皇帝第六男陈王成美,天假 忠孝,日新道德;温文合雅,谦敬保和。裕端明之体度,尚《诗》、《书》之辞训, 言皆中礼,行不违仁。是可以训考旧章,钦若成命,授之匕鬯,以奉粢盛。宜回硃 邸之荣,俾践青宫之重,可立为皇太子。宜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自庄恪太子薨, 将相大臣洎职言者,拜章面陈凡累月,上遂命立陈王。未行册礼,复降仍旧,其年 殂于籓邸。第十九男俨,宣城郡王。

  文宗二子:庄恪太子永、蒋王宗俭。

  庄恪太子永,文宗长子也。母曰王德妃。太和四年正月,封鲁王。六年,上以 王年幼,思得贤傅辅导之。时王傅和元亮,因待制召问。元亮出于卒吏,不知书, 一不能对。后宰相延英奏事,上从容曰:“鲁王质性可教,宜择贤士大夫为官属, 不可复用和元亮之辈。”因以户部侍郎庾敬休守本官,兼鲁王傅;太常卿郑肃守本 官,兼王府长史;户部郎中李践方守本官,兼王府司马。其年十月,降诏册为皇太 子。

  上自即位,承敬宗盘游荒怠之后,恭俭惕慎,以安天下。以晋王谨愿,且欲建 为储贰。未几,晋王薨,上哀悼甚,不复言东宫事久之。今有是命,中外庆悦。后 以王起、陈夷行为侍读。

  开成三年,上以皇太子宴游败度,不可教导,将议废黜。特开延英,召宰臣及 两省御史台五品已上、南班四品已上官对。宰臣及众官以为储后年小,可俟改过, 国本至重,愿宽宥。御史中丞狄兼谟上前雪涕以谏,词理恳切。翌日,翰林学士六 人洎神策六军军使十六人又进表陈论,上意稍解。

  其日一更,太子归少阳院,以中人张克己、柏常心充少阳院使;如京使王少华、 判官袁载和及品官、白身、内园小兒、官人等数十人,连坐至死及剥色、流窜。寻 诏侍读窦宗直、周敬慎依前隔日入少阳院。

  其年薨,敕兵部尚书王起撰哀册文曰:

  维大唐开成三年,岁次戊午,十月乙酉朔,十六日庚子,皇太子薨于少阳院。 十七日辛丑,迁座于大吉殿。十一月乙卯朔,二十四日戊寅,命册使太子太师兼右 仆射、门下侍郎、国子祭酒、平章事郑覃,副使中书侍郎、平章事杨嗣复,持节册 谥曰庄恪。十二月乙酉朔,十二日丙申,葬于骊山之北原庄恪陵,礼也。玉琯岁穷, 金壶漏尽,祖奠告彻,哀笳将引。庭灭燎而月寒,路摇旍而风紧。皇帝念主鬯之缺 位,悼佩觿之夭年。铜楼已闭,银牒徒悬。方追思于对日,遽冥寞而宾天。典册具 举,文物咸备。爰诏侍臣,显扬上嗣,其词曰:

  皇矣帝绪,肇基绵古;种德尊道,宗文祖武。上圣开成,天下和平;储祉发祥, 是生元良。覃訏之初,岐嶷用彰;蕴才游艺,玉裕金相。既免孩提,是加封殖;俾 维城于东鲁,锡介珪于上国。辞荣硃邸,正位青宫;尊师重傅,养德含聪。畏驰道 而不绝,问寝门而益恭。招贤警戒,齿胄谦冲;冀日跻于三善,奉天慈于九重。汉 庄好学,既显于外;魏丕能文,方循于内。美不二于颜过,嘉得三于鲤退。焜耀甲 观,铿锵瑜珮。方积善于为山,何反真而游岱。呜呼哀哉!

  忧兢损寿,沉疴始遘;群望并走,百灵宜祐。吴客之问徒为,越人之方靡救。 占前星之掩曜,知东朝之降咎;天垂象而则然,人由己而何有?呜呼哀哉!税驾乘 华兮即宫夜台,凤笙长绝兮蜃辂徐来。启青宫而右出,历玄灞而左回;度凋林兮魂 断,入旷野兮心摧。水助挽而幽咽,云带翣而徘徊;悲佳城之已掩,见新庙之方开。 呜呼哀哉!授经兮曷期,执绋兮增欷;九原作兮何嗟及,七日还兮安可希。有少海 之波逝,无西园之盖飞;商山之羽翼已散,望苑之宾客咸归。瑟彼玉简,閟于泉扉; 用传信于文字,愿不昧于音徽。呜呼哀哉!

  初,上以太子稍长,不循法度,昵近小人,欲加废黜。迫于公卿之请,乃止。 太子终不悛改,至是暴薨。时传云:太子德妃之出也,晚年宠衰。贤妃杨氏,恩渥 方深。惧太子他日不利于己,故日加诬谮,太子终不能自辨明也。太子既薨,上意 追悔。四年,因会宁殿宴。小兒缘橦,有一夫在下,忧其堕地,有若狂者。止问之, 乃其父也。上因感泣,谓左右曰:“朕富有天下,不能全一子。”遂召乐官刘楚材、 宫人张十十等责之,曰:“陷吾太子,皆尔曹也。今已有太子,更欲踵前耶?”立 命杀之。

  蒋王宗俭,文宗第二子,开成二年封。

  武宗五子:杞王峻,开成五年封;益王岘、兗王岐、德王峄、昌王嵯,皆会昌 二年封。

  宣宗十一子:懿宗皇帝,余并封王。

  靖怀太子汉,会昌六年封雍王,大中六年薨,册赠靖怀太子。

  雅王泾,宣宗第二子。大中元年封。

  卫王灌,大中十一年封,十四年薨。

  夔王滋,宣宗第三子也。会昌六年封,咸通四年薨。

  庆王沂,第四子也。会昌六年封,大中四十年薨。

  濮王泽,第五子也。大中二年封。

  鄂王润,第六子也。大中五年封,乾符三年薨。

  怀王洽,第七子也。大中八年封。

  昭王汭,第八子也。大中八年封,乾符三年薨。

  康王汶,大中八年封。

  广王澭,大中十一年封。

  懿宗八子:僖宗皇帝、昭宗皇帝,余并封王。

  魏王佾,咸通三年封。

  凉王健,咸通三年封,乾符六年薨。

  蜀王佶,咸通三年封。

  咸王侃,咸通六年封郢王,十年改封今王。

  吉王保,咸通十三年封,文德元年八月九日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仍加 食邑三百户。

  睦王倚,咸通十三年封。

  僖宗二子:

  建王震,中和元年九月十六日封。

  益王升,光启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封。

  昭宗十子:哀帝,余并封王。

  德王裕,昭宗长子也。大顺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封,乾宁四年二月十四日册为皇 太子。时驾在华州,韩建畏诸王主兵,诱防城卒张行思、花重武相次告通王以下欲 杀建。建他日又造讹言云:诸王欲劫迁车驾,别幸籓镇。诸王惧,诣建自陈。建乃 延入卧内,密遣人奏云:“今日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陈 王等八人到臣理所,不测事由。臣窃量事体,不合与诸王相见,兼恐久在臣所,于 事非宜。忽然及门,意不可测。”又上疏抗请归十六宅。如是者数四,帝不允。建 惧为诸王所图,乃以精甲数千围行宫,请诛定州护驾军都将李筠。帝惧甚,诏斩筠 于大云桥。其三都军士,寻放还本道。殿后都,亦与三都元绕行宫扈跸。至昌,并 急诏散之。罢诸王兵柄。建虑上不悦,乃上表请立德王为皇太子。其年八月,嗣延 王戒丕自太原还,诏与通王已下八王并赐死于石堤谷。

  光化末,枢密使刘季述、王仲先等幽昭宗于东门,册裕为帝。及天复初诛季述、 仲先,与寺人藏于右军。群臣请杀之,昭宗曰:“太子冲幼,为贼辈所立。”依旧 令归少阳院。及硃全忠自凤翔迎驾还京,以德王眉目疏秀,春秋渐盛,常恶之。谓 崔胤曰:“德王曾窃居宝位,天下知之。大义灭亲,何得久留?是教后代以不孝也。 请公密启。”胤然之,昭宗不纳。他日言于全忠,全忠曰:“此国家大事,臣安敢 窃议?乃崔胤卖臣也。”寻以哀帝为天下兵马元帅。

  后昭宗至洛下,一日幸福先寺,谓枢密使蒋玄晖曰:“德王,朕之爱子,全忠 何故须令废之,又欲杀之?”言讫泪下,因啮其中指血流。玄晖具报全忠,由是转 恚。昭宗遇弑之日,蒋玄晖于西内置社筵;酒酣,德王已下六王皆为玄晖所杀,投 尸九曲池。

  棣王祤。乾宁元年十月八日封。

  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祎,并与棣王同时封册。

  景王秘,乾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封。

  祁王祺与景王同时封册。

  雅王禛、琼王祥,并光化元年十一月九日封。

  嗣襄王襜,性柔善,无他能。光启二年春,车驾在宝鸡,西军逼请幸岐陇;帝 以数十骑自大散关幸兴元。时襜有疾,不能从,因为硃玫所挟至凤翔。有台省官从 行未及者仅百人。四月,玫乃与宰相萧遘、裴澈率群僚册襜为监国。襜以郑昌图判 度支,而盐铁、户部各置副使,三司之事,一以委焉,目曰“废置相公”。五月, 襜遣伪户部侍郎柳陟等十余人,分谕关东、河北诸道,纳伪命者甚众。十月,硃玫 率萧遘等册襜为帝,改元曰永贞,遥尊僖宗为太上元皇圣帝。

  初,河中王重荣表率东诸侯进贡,唯蔡贼与太原不顺。秦宗权自僭号,太原不 协于硃玫故也。及王行瑜杀硃玫,襜奔至渭上,王重荣使人迎之,襜与伪百官泣别, 谓曰:“朕见重荣,当令与卿等各备所服以接卿。”杀硃玫之翌日,襜为鄜州乱军 所杀,行瑜遂函首送行在。襜四月监国,至十二月死,凡在伪位九月矣。

  硃玫者,邠州人也。少从边,以功历郡守。乾符末,领邠宁节制。中和中,收 复京师,与太原李克用、东方达同制加使相。光启元年冬,受诏招讨河中,军败。 以军容使田令孜失策,时诸军皆怒,乃徇人情,表请诛令孜。令孜与杨复恭挟帝西 幸,玫又失策。乃虏嗣襄王襜,与萧遘等同立为帝,大行封拜,以啖诸侯;而天下 之人,归者十五六焉。与李昌符始谋册立,及后,玫自称大丞相,吐握在己。昌符 怒之。乃以表送款行在,复密结枢密使杨复恭,人心乃离。

  时行在出令,有能斩硃玫首者,则授以邠帅。贼将王行瑜以大唐峰不利,退保 凤州。终虑得罪,与腹心密谋,径入京师。时玫有第在和善里,行瑜率兵仗入见。 玫犹责以擅还,行瑜曰:“我要代尔领邠州节制,何复多言?”遂斩之。

  王行瑜者,邠州人也。少隶本军,事硃玫为偏将,平巢寇有功。光启二年,玫 册嗣襄王襜为伪帝,授天平军节度使。领兵守大散关,攻大唐峰,为李铤所败,乃 送款行在。以部下反攻硃玫于阙下,斩之,因授邠州节度使。后平杨守亮于山南, 以功累加至中书令。景福中,逼朝廷加尚书令。宰臣韦昭度密奏不可。会韩建、李 茂贞称兵入觐,欲行废立。不果,乃请杀昭度与李磎。是岁,又遣弟行约攻河中; 河中引太原军至,由是大败。行约、行实劫驾不获,遂归邠州。行瑜率兵屯梨园, 王师围急。行实、行约先败,次保龙泉。行瑜又遁至邠州,不能守。乾宁二年十一 月,挈族至庆州,为部下所杀。

  史臣曰:自天宝已降,内官握禁旋,中闱纂继,皆出其心。故手才揽于万机, 目己睨于六宅;防闲禁锢,不近人情。文守好古睦亲,至敦友悌。悔前非于齐凑, 褒以储闱;付后事于陈王,归其胄席。或降舆硃邸,对食琼筵,怡怡申肺腑之情, 穆穆尽棣华之义;近朝盛美,可洽风谣。昭肃惑谗,毒流安邸。虽览大臣之议,欲 使磐维;竟无出阁之仪,终身幽枉。《谷风》之怨,可为伤心。大中、咸通已来, 宝图世及。犬牙麟趾,虽不迨于姬周;平什布谣,未甚悲于宗籍。于姬不足,比魏 有余。

  赞曰:周封子弟,运祚绵长。管、蔡剿绝,鲁、魏克昌。诛叛赏顺,王者大纲。 法不私亲,棣萼其芳。

列传·卷一百二十六

  ○李宗闵 杨嗣复 子授 损 技 拭 捴

  杨虞卿 弟汉公 从兄汝士 马植 李让夷 魏 周墀 崔龟从 郑肃 卢商

  李宗闵,字损之,宗室郑王元懿之后。祖自仙,楚州别驾。父,宗正卿,出为 华州刺史、镇国军潼关防御等使。兄夷简,元和中宰相。宗闵,贞元二十一年进士 擢第,元和四年,复登制举贤良方正科。

  初,宗闵与牛僧孺同年登进士第,又与僧孺同年登制科。应制之岁,李吉甫为 宰相当国,宗闵、僧孺对策,指切时政之失,言甚鲠直,无所回避。考策官杨于陵、 韦贯之、李益等又第其策为中等,又为不中第者注解牛、李策语,同为唱诽。又言 翰林学士王涯甥皇甫湜中选,考核之际,不先上言。裴垍时为学士,居中覆视,无 所异同。吉甫泣诉于上前,宪宗不获已,罢王涯、裴垍学士。垍守户部侍郎,涯守 都官员外郎,吏部尚书杨于陵出为岭南节度使,吏部员外郎韦贯之出为果州刺史。 王涯再贬虢州司马,贯之再贬巴州刺史;僧孺、宗闵亦久之不调,随牒诸侯府。七 年,吉甫卒,方入朝为监察御史,累迁礼部员外郎。

  元和十二年,宰相裴度出征吴元济,奏宗闵为彰义军观察判官。贼平,迁驾部 郎中,又以本官知制诰。穆宗即位,拜中书舍人。时自宗正卿出刺华州,父子同时 承恩制,人士荣之。长庆元年,子婿苏巢于钱徽下进士及第,其年,巢覆落。宗闵 涉请托,贬剑州刺史。时李吉甫子德裕为翰林学士,钱徽榜出,德裕与同职李绅、 元稹连衡言于上前,云徽受请托,所试不公,故致重覆。比相嫌恶,因是列为朋党, 皆挟邪取权,两相倾轧。自是纷纭排陷,垂四十年。

  复入为中书舍人。三年冬,权知礼部侍郎。四年,贡举事毕,权知兵部侍郎。 宝历元年,正拜兵部侍郎,父忧免。太和二年,起为吏部侍郎,赐金紫之服。三年 八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时裴度荐李德裕,将大用。德裕自浙西入朝,为中人助宗闵者所沮,复出镇。 寻引牛僧孺同知政事,二人唱和,凡德裕之党皆逐之。累转中书侍郎、集贤大学士。 七年,德裕作相。六月,罢宗闵知政事,检校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兴元尹、山南 西道节度使。

  宗闵为吏部侍郎时,因驸马都尉沈结托女学士宋若宪及知枢密杨承和,二人 数称之于上前,故获征用。及德裕秉政,群邪不悦,而郑注、李训深恶之。文宗乃 复召宗闵于兴元,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命德裕代宗闵为兴元尹。既再得权位,辅 之以训、注,尤恣所欲,进封襄武侯,食邑千户。

  九年六月,京兆尹杨虞卿得罪,宗闵极言救解,文宗怒叱之曰:“尔尝谓郑覃 是妖气,今作妖,覃耶、尔耶?”翌日,贬明州刺史,寻再贬处州长史。七月,郑 注发沈、宋若宪事,内官杨承和、韦元素、沈及若宪姻党坐贬者十余人,又贬 宗闵潮州司户。时训、注窃弄威权,凡不附己者,目为宗闵、德裕之党,贬逐无虚 日,中外震骇,连月阴晦,人情不安。九月诏曰:

  朕承天缵历,烛理不明,劳虚襟以求贤,励宽德以容众。顷者,或台辅乖弼违 之道,而具僚扇朋附之风;翕然相从,实篸彝宪。致使薰莸共器,贤不肖并驰;退 迹者成后时之夫,登门者有迎吠之客。缪戾之气,堙郁和平,而望阴阳顺时,疵疠 不作;朝廷清肃,班列和安,自古及今,未尝有也。今既再申朝典,一变浇风,扫 清朋比之徒,匡饬贞廉之俗。凡百卿士,惟新令猷。如闻周行之中,尚蓄疑惧,或 有妄相指目,令不自安,今斯旷然,明喻朕意。应与宗闵、德裕或亲或故及门生旧 吏等,除今日已前黜远之外,一切不问。各安职业,勿复为嫌。

  文宗以二李朋党,绳之不能去,尝谓侍臣曰:“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难。” 宗闵虽骤放黜,竟免李训之祸。

  开成元年,量移衢州司马。三年,杨嗣复辅政,与宗闵厚善,欲拔用之,而畏 郑覃沮议,乃托中人密讽于上。上以嗣复故,因紫宸对,谓宰相曰:“宗闵在外四 五年,宜别授一官。”郑覃曰:“陛下怜其地远,宜移近内地三五百里,不可再用 奸邪。陛下若欲用宗闵,臣请先退。”陈夷行曰:“比者,宗闵得罪,以朋党之故, 恕死为幸。宝历初,李续之、张又新、苏景胤等,朋比奸险,几倾朝廷,时号‘八 关十六子’。”李珏曰:“主此事者,罪在逢吉。李续之居丧服阕,不可不与一官, 臣恐中外衣冠,交兴议论,非为续之辈也。”夷行曰:“昔舜逐四凶天下治。朝廷 求理,何惜此十数纤人?”嗣复曰:“事贵得中,不可但徇憎爱。”上曰:“与一 郡可也。”郑覃曰:“与郡太优,止可洪州司马耳。”夷行曰:“宗闵养成郑注之 恶,几覆邦家,国之巨蠹也。”嗣复曰:“比者,陛下欲加郑注官,宗闵不肯,陛 下亦当记忆。”覃曰:“嗣复党庇宗闵。臣观宗闵之恶,甚于李林甫。”嗣复曰: “覃语大过。昔玄宗季年,委用林甫,妒贤害能,破人家族。宗闵在位,固无此事。 况太和末,宗闵、德裕同时得罪。二年之间,德裕再领重镇,而宗闵未离贬所。陛 下惩恶劝善,进退之理宜均,非臣独敢党庇。昨殷侑与韩益奏官及章服,臣以益前 年犯赃,未可其奏;郑覃托臣云‘幸且勿论。’孰为党庇?”翌日,以宗闵为杭州 刺史。四年冬,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时郑覃、陈夷行罢相,嗣复方再拔用宗闵 知政事,俄而文宗崩。

  会昌初,李德裕秉政,嗣复、李珏皆窜岭表。三年,刘稹据泽潞叛。德裕以宗 闵素与刘从谏厚,上党近东都,宗闵分司非便,出为封州刺史。又发其旧事,贬郴 州司马,卒于贬所。

  子琨、瓚,大中朝皆进士擢第。令狐綯作相,特加奖拔。瓚自员外郎知制诰, 历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綯罢相,出为桂管观察使。御军无政,为卒所逐,贬死。

  自天宝艰难之后,宗室子弟,贤而立功者,唯郑王、曹王子孙耳。夷简再从季 父汧国公勉,德宗朝宰相。夷简诸弟夷亮、夷则、夷范,皆登进士第。宗闵弟宗冉。 宗冉子深、汤。汤累官至给事中,咸通中践更台阁,知名于时。

  杨嗣复,字继之,仆射于陵子也。初,于陵十九登进十第,二十再登博学宏词 科,谓补润州句容尉。浙西观察使韩滉有知人之鉴,见之甚悦。滉有爱女,方择佳 婿,谓其妻柳氏曰:“吾阅人多矣,无如杨生贵而有寿,生子必为宰相。”于陵秩 满,寓居扬州而生嗣复。后滉见之,抚其首曰:“名位果逾于父,杨门之庆也。” 因字曰庆门。

  嗣复七八岁时已能秉笔为文。年二十,进士擢第。二十一,又登博学宏词科, 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迁右拾遗,直史馆。以嗣复深于礼学,改太常博士。元和十年, 累迁至刑部员外郎。郑余庆为详定礼仪使,奏为判官,改礼部员外郎。时父于陵为 户部侍郎,嗣复上言与父同省非便,请换他官。诏曰:“应同司官有大功以下亲者, 但非连判及勾检之官并官长,则不在回避之限。如官署同,职司异,虽父子兄弟无 所避嫌。”再迁兵部郎中。长庆元年十月,以库部郎中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

  嗣复与牛僧孺、李宗闵皆权德舆贡举门生,情义相得,进退取舍,多与之同。 四年,僧孺作相,欲荐拔大用,又以于陵为东都留守。未历相位,乃令嗣复权知礼 部侍郎。宝历年元二月,选贡士六十八人,后多至达官。文宗即位,拜户部侍郎。 以父于陵太子少傅致仕,年高多疾,恳辞侍养,不之许。太和四年,丁父忧免。七 年三月,起为尚书左丞。其年宗闵罢相,德裕辅政。七月,以嗣复检校礼部尚书、 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观察等使。九年,宗闵复知政事。三月,以嗣复检校户部 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观察处置等使。

  开成二年十月,入为户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三年正月,与同列李珏并 以本官同平章事,领使如故,进阶金紫,弘农伯,食邑七百户。上以币轻钱重,问 盐铁使何以去其太甚?嗣复曰:“此事累朝制置未得,但且禁铜,未可变法。法变 扰人,终亦未罢去弊。”李珏曰:“禁铜之令,朝廷常典,但行之不严,不如无令。 今江淮已南,铜器成肆,市井逐利者,销钱一缗,可为数器,售利三四倍。远民不 知法令,率以为常。纵国家加炉铸钱,何以供销铸之弊?所以禁铜之令,不得不严。”

  八月,紫宸奏事,曰:“圣人在上,野无遗贤。陆洿上疏论兵,虽不中时事, 意亦可奖。闲居苏州累年,宜与一官。”李珏曰:“士子趋竞者多,若奖陆洿,贪 夫知劝矣。昨窦洵直论事,陛下赏之以币帛,况与陆洿官耶?”帝曰:“洵直奖其 直心,不言事之当否。”郑覃曰:“若苞藏则不可知。”嗣复曰:“臣深知洵直无 邪恶,所奏陆洿官,尚未奉圣旨。”郑覃曰:“陛下须防朋党。”嗣复曰:“郑覃 疑臣朋党,乞陛下放臣归去。”因拜乞罢免。李珏曰:“比来朋党,近亦稍弭。” 覃曰:“近有小朋党生。”帝曰:“此辈凋丧向尽。”覃曰:“杨汉公、张又新、 李续之即今尚在。”珏曰:“今有边事论奏。”覃曰:“论边事安危,臣不如珏; 嫉恶则珏不如臣。”嗣复曰:“臣闻左右佩剑,彼此相笑。臣今不知郑覃指谁为朋 党。”因当香案前奏曰:“臣待罪宰相,不能申夔、龙之道,唯以朋党见讥,必乞 陛下罢臣鼎职。”上慰勉之。文宗方以政事委嗣复,恶覃言切。

  帝延英谓宰臣曰:“人传符谶之语,自何而来?”嗣复对曰:“汉光武好以谶 书决事,近代隋文帝亦信此言,自是,此说日滋,只如班彪《王命论》所引,盖矫 意以止贼乱,非所重也。”李珏曰:“丧乱之时,佐命者务神符命;理平之代,只 合推诸人事。”上曰:“卿言是也。”帝又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 当时还得力否?”嗣复曰:“天后重行刑辟,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耳。凡用人之 道,历试方见其能否。当艰难之时,或须拔擢,无事之日,不如且循资级。古人拔 卒为将,非治平之时,盖不获已而用之也。”上又问新修《开元政要》,叙致何如。 嗣复曰:“臣等未见。陛下若欲遗之子孙,则请宣付臣等,参详可否。玄宗或好游 畋,或好声色,与贞观之政不同,故取舍须当,方堪流传。”

  四年五月,上问延英政事,逐日何人记录监修?李珏曰:“是臣职司。”陈夷 行曰:“宰相所录,必当自伐,圣德即将掩之。臣所以频言,不欲威权在下。”珏 曰:“夷行此言,是疑宰相中有卖威权、货刑赏者。不然,何自为宰相而出此言? 臣累奏求退,若得王傅,臣之幸也。”郑覃曰:“陛下开成元年、二年政事至好, 三年、四年渐不如前。”嗣复曰:“元年、二年是郑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 与李珏同之。臣蒙圣慈擢处相位,不能悉心奉职。郑覃云‘三年之后,一年不如一 年’,臣之罪也。陛下纵不诛夷,臣合自求泯灭。”因叩头曰:“臣今日便辞玉阶, 不敢更入中书。”即趋去。上令中使召还,劳之曰:“郑覃失言,卿何及此?”覃 起谢曰:“臣性愚拙,言无顾虑。近日事亦渐好,未免些些不公,亦无甚处。臣亦 不独斥嗣复,遽何至此。所为若是,乃嗣复不容臣耳。”嗣复曰:“陛下不以臣微 才,用为中书侍郎。时政善否,其责在臣。陛下月费俸钱数十万,时新珍异,必先 赐与,盖欲辅佐圣明,臻于至理。既一年不如一年,非惟臣合得罪,亦上累圣德。 伏请别命贤能,许臣休退。”上曰:“郑覃之言偶然耳,奚执咎耶?”嗣复数日不 入,上表请罢。帝方委用,乃罢郑覃、夷行知政事。自是,政归嗣复,进加门下侍 郎。明年正月,文宗崩。

  先是,以敬宗子陈王为皇太子。中尉仇士良违遗令立武宗。武宗之立,既非宰 相本意,甚薄执政之臣。其年秋,李德裕自淮南入辅政。九月,出嗣复为湖南观察 使。明年,诛枢密薛季稜、刘弘逸。中人言:“二人顷附嗣复、李珏,不利于陛下。” 武宗性急,立命中使往湖南、桂管,杀嗣复与珏。宰相崔郸、崔珙等亟请开延英, 因极言国朝故事,大臣非恶逆显著,未有诛戮者,愿陛下复思其宜。帝良久改容曰: “朕缵嗣之际,宰相何尝比数。李珏、季稜志在扶册陈王,嗣复、弘逸志在树立安 王。立陈王犹是文宗遗旨,嗣复欲立安王,全是希杨妃意旨。嗣复尝与妃书云: ‘姑姑何不敩则天临朝?’”珙等曰:“此事暧昧,真虚难辨。”帝曰:“杨妃曾 卧疾,妃弟玄思,文宗令入内侍疾月余,此时通导意旨。朕细问内人,情状皎然, 我不欲宣出于外。向使安王得志,我岂有今日?然为卿等恕之。”乃追潭、桂二中 使,再贬嗣复潮州刺史。

  宣宗即位,征拜吏部尚书。大中二年,自潮阳还,至岳州病,一日而卒,时年 六十六。赠左仆射,谥曰孝穆。

  子损、授、技、拭、捴,而授最贤。

  授,字得符,大中九年进士擢第,释褐从事诸侯府,入为鄠县尉、集贤校理。 历监察御史、殿中,分务东台。再迁司勋员外郎、洛阳令、兵部员外郎。李福为东 都留守,奏充判官,改兵部郎中,由吏部拜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出为河南尹。卢 携作相,召拜工部侍郎。黄巢犯京师,僖宗幸蜀,征拜户部侍郎。以母病,求散秩, 改秘书监分司。车驾还,拜兵部侍郎。宰相有报怨者,改左散骑常侍、国子祭酒, 又转太子宾客。从昭宗在华下,改刑部尚书、太子少保。卒,赠左仆射。

  子煚,字公隐,进士及第,再迁左拾遗。昭宗初即位,喜游宴,不恤时事,煚 上疏极谏,帝面赐绯袍象笏。崔安潜出镇青州,辟为支使。不至镇,改太常博士。 历主客、户部二员外郎。关中乱,崔胤引硃全忠入京师,乃挈家避地湖南,官终谏 议大夫。

  损,字子默,以廕受官,为蓝田尉。三迁京兆府司录参军,入为殿中侍御史。 家在新昌里,与宰相路岩第相接。岩以地狭,欲易损马厩广之,遣人致意。时损伯 叔昆仲在朝者十余人,相与议曰:“家门损益恃时相,何可拒之?”损曰:“非也。 凡尺寸地,非吾等所有。先人旧业,安可以奉权臣?穷达,命也。”岩不悦。会差 制使鞫狱黔中,乃遣损使焉。逾年而还,改户部员外郎、洛阳县令。入为吏部员外, 出为绛州刺史。路岩罢相,征拜给事中,迁京兆尹。卢携作相,有宿憾,复拜给事 中,出为陕虢观察使。时军乱,逐前使崔荛。损至,尽诛其乱首。逾年,改青州刺 史、御史大夫、淄青节度使。又检校刑部尚书、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使。未赴郓, 复留青州,卒于镇。

  技进士及第,位至中书舍人。

  拭官终考功员外郎。捴终兵部郎中。拭、捴并进士擢第。

  杨虞卿,字师皋,虢州弘农人。祖燕客。父宁,贞元中为长安尉。少有栖遁之 志,以处士征入朝。有口辩,优游公卿间。窦参尤重之,会参贬,仕进不达而卒。

  虞卿,元和五年进士擢第,又应博学宏辞科。元和末,累官至监察御史。穆宗 初即位,不修政道,盘游无节,虞卿上疏谏曰:

  臣闻鸢乌遭害则仁鸟逝,诽谤不诛则良言进。况诏旨勉谕,许陈愚诚,故臣不 敢避诛,以献狂瞽。

  窃闻尧、舜受命,以天下为忧,不闻以位为乐。况北虏犹梗,西戎未宾,两河 之疮磐未平,五岭之妖氛未解。生人之疾苦尽在,朝廷之制度莫修,边储屡空,国 用犹屈。固未可以高枕无虞也。

  陛下初临万宇,有忧天下之志。宜日延辅臣公卿百执事,凝旒而问,造膝以求, 使四方内外,有所观焉。自听政已来,六十日矣,八开延英,独三数大臣仰龙颜, 承圣问。其余侍从诏诰之臣,偕入而齐出,何足以闻政事哉!谏臣盈廷,忠言未闻 于圣听,臣实羞之。盖由主恩尚疏,而众正之路未启也。

  夫公卿大臣,宜朝夕接见论道,赐与从容,则君臣之情相接,而理道备闻矣。 今自宰相已下四五人,时得顷刻侍坐,天威不远,鞠躬陨越,随旨上下,无能往来。 此由君太尊、臣太卑故也。自公卿已下,虽历践清地,曾未祗奉天睠,以承下问, 郁塞正路,偷安幸门。况陛下神圣如五帝,臣下莫能望清光。所宜周遍顾问,惠其 气色,使支体相辅,君臣喻明。陛下求理于公卿,公卿求理于臣辈,自然上下孜孜 相问,使进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如此而不闻过失、不致升平者,未之有也。

  自古帝王,居危思安之心不相殊,而居安虑危之心不相及,故不得皆为圣帝明 王。

  小臣疏贱,岂宜及此,独不忍冒荣偷禄,以负圣朝。惟陛下图之。

  帝深奖其言。寻令奉使西北边,犒赏戍卒,迁侍御史,再转礼部员外郎、史馆 修撰。长庆四年八月,改吏部员外郎。

  太和二年,南曹令史李幹等六人,伪出告身签符,卖凿空伪官,令赴任者六十 五人,取受钱一万六千七百三十贯。虞卿按得伪状,捕幹等移御史台鞫劾。幹称六 人共率钱二千贯,与虞卿典温亮,求不发举伪滥事迹。乃诏给事中严休复、中书 舍人高钺、左丞韦景休充三司推案,而温亮逃窜。幹等既伏诛,虞卿以检下无术, 停见任。

  及李宗闵、牛僧孺辅政,起为左司郎中。五年六月,拜谏议大夫,充弘文馆学 士,判院事。六年,转给事中。七年,宗闵罢相,李德裕知政事,出为常州刺史。

  虞卿性柔佞,能阿附权幸以为奸利。每岁铨曹贡部,为举选人驰走取科第,占 员阙,无不得其所欲;升沉取舍,出其脣吻。而李宗闵待之如骨肉,以能朋比唱和, 故时号党魁。八年,宗闵复入相,寻召为工部侍郎。九年四月,拜京兆尹。其年六 月,京师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兒心肝,密旨捕小兒无算。民间相告语,扃锁 小兒甚密,街肆汹汹。上闻之不悦,郑注颇不自安。御史大夫李固言素嫉虞卿朋党, 乃奏曰:“臣昨穷问其由,此语出于京兆尹从人,因此扇于都下。”上怒,即令收 虞卿下狱。虞卿弟汉公并男知进等八人自系,挝鼓诉冤,诏虞卿归私第。翌日,贬 虔州司马,再贬虔州司户,卒于贬所。

  子知进、知退、堪,弟汉公,皆登进士第。知退历都官、户部二郎中;堪库部、 吏部二员外郎。

  汉公,太和八年擢进士第,又书判拔萃,释褐为李绛兴元从事。绛遇害,汉公 遁而获免。累迁户部郎中、史馆修撰。太和七年,迁司封郎中。

  汉公子范、筹,皆登进士第,累辟使府。

  虞卿从兄汝士。汝士,字慕巢,元和四年进士擢第,又登博学宏词科,累辟使 府。长庆元年为右补阙。坐弟殷士贡举覆落,贬开江令。入为户部员外,再迁职方 郎中。太和三年七月,以本官知制诰。时李宗闵、牛僧孺辅政,待汝士厚。寻正拜 中书舍人,改工部侍郎。八年,出为同州刺史。九年九月,入为户部侍郎。开成元 年七月,转兵部侍郎。其年十二月,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使。 时宗人嗣复镇西川,兄弟对居节制,时人荣之。四年九月,入为吏部侍郎,位至尚 书,卒。

  子知温、知远、知权,皆登进士第。

  知温累官至礼部郎中、知制诰,入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转左丞。出为河南 尹、陕虢观察使。迁检校兵部尚书、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

  知温弟知至,累官至比部郎中、知制诰。坐故府刘瞻罢相,贬官。知至亦贬琼 州司马。入为谏议大夫,累迁京兆尹、工部侍郎。知温、知至皆位至列曹尚书。

  汝士弟鲁士。鲁士,字宗尹,本名殷士。长庆元年,进士擢第,其年诏翰林覆 试。殷士与郑朗等覆落,因改名鲁士。复登制科,位不达而卒。

  初汝士中第,有时名,遂历清贯。其年诸子皆至正卿,郁为昌族。所居静恭里, 知温兄弟,并列门戟。咸通中,昆仲子孙,在朝行方镇者十余人。

  马植,扶风人。父曛。植,元和十四年进士擢第,又登制策科,释褐寿州团练 副使。得秘书省校书郎,三迁饶州刺史。开成初,迁安南都护、御史中丞、安南招 讨使。

  植文雅之余,长于吏术。三年,奏:“当管羁縻州首领,或居巢穴自固,或为 南蛮所诱,不可招谕,事有可虞。臣自到镇,约之以信诚,晓之以逆顺。今诸首领, 总发忠言,愿纳赋税。其武陆县请升为州,以首领为刺史。”从之。又奏陆州界废 珠池复生珠。以能政,就加检校左散骑常侍,加中散大夫,转黔中观察使。会昌中, 入为大理卿。

  植以文学政事为时所知。久在边远,及还朝,不获显官,必微有望,李德裕素 不重之。宣宗即位,宰相白敏中与德裕有隙,凡德裕所薄者,必不次拔擢之。乃加 植金紫光禄大夫,行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转户部侍郎,领使如故。俄以 本官同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敏中罢相,植亦罢为太子宾客,分司东 都。数年,出为许州刺史、检校刑部尚书、忠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大中末,迁汴州 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卒于镇。

  李让夷,字达心,陇西人。祖悦,父应规。让夷,元和十四年擢进士第,释褐 诸侯府。太和初入朝,为右拾遗,召充翰林学士,转左补阙。三年,迁职方员外郎、 左司郎中,充职。九年,拜谏议大夫。

  开成元年,以本官兼知起居舍人事。时起居舍人李褒有痼疾,请罢官。宰臣李 石奏阙官,上曰:“褚遂良为谏议大夫,尝兼此官,卿可尽言今谏议大夫姓名。” 石遂奏李让夷、冯定、孙简、萧俶。帝曰:“让夷可也。”李固言欲用崔球、张次 宗。郑覃曰:“崔球游宗闵之门,赤墀下秉笔记注,为千古法,不可用朋党。如裴 中孺、李让夷,臣不敢有纤芥异论。”其为人主大臣知重如此。二年,拜中书舍人。 以郑覃此言,深为李珏、杨嗣复所恶,终文宗世,官不达。

  及德裕秉政,骤加拔擢,历工、户二侍郎,转左丞。累迁检校尚书右仆射,俄 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宣宗即位罢相,以太子宾客分司卒。

  魏抃,字申之,钜鹿人。五代祖文贞公征,贞观朝名相。曾祖殷,汝阳令。祖 明,亦为县令。父冯,献陵台令。抃,太和七年登进士第。杨汝士牧同州,辟为防 御判官,得秘书省校书郎。汝士入朝,荐为右拾遗。文宗以抃魏徵之裔,颇奇待之。

  前邕管经略使董昌龄枉杀录事参军衡方厚,坐贬溆州司户。至是量移硖州刺史, 抃上疏论之曰:“王者施涣汗之恩以赦有罪,唯故意杀人无赦。昌龄比者录以微效, 授之方隅,不能祗慎宠光,恣其狂暴,无辜专杀,事迹显彰。妻孥衔冤,万里披诉。 及按鞫伏罪,贷以微生,中外议论,以为屈法。今若授之牧守,以理疲人,则杀人 者拔擢,而冤苦者何伸?交紊宪章,有乘至理。”疏奏,乃改为洪州别驾。

  御史中丞李孝本,皇族也,坐李训诛,有女没人掖廷。抃谏曰:

  臣闻治国家者,先资于德义;德义不修,家邦必坏。故王者以德服人,以义使 人。服使之术,要在修身;修身之道,在于孜孜。夫一失百亏之戒,存乎久要之源。 前志曰:“勿以小恶而为之,勿以小善而不为。”斯则惧於渐也!臣又闻,君如日 焉,显晦之微,人皆瞻仰;照临之大,何以掩藏?前代设敢谏之鼓,立诽谤之木, 贵闻其过也。陛下即位以来,诞敷文德,不悦声色,出后宫之怨妇,配在外之鳏夫。 洎今十年,未尝采择。自数月已来,天睠稍回,留神妓乐,教坊百人、二百人,选 试未已;庄宅司收市,亹癖有闻。昨又宣取李孝本之女入内。宗姓不异,宠幸何名? 此事深累慎修,有亏一篑。陛下九重之内,不得闻知。凡此之流,大生物议,实伤 理道之本,未免尘秽之嫌。夫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谚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谤 莫若自修。”伏希陛下照鉴不惑;崇千载之盛德,去一旦之玩好。教坊停息,宗女 遣还,则大正人伦之风,深弘王者之体。

  疏奏,帝即日出孝本女,迁抃右补阙。诏曰:“昔乃先祖贞观中谏书十上,指 事直言,无所避讳。每览国史,未尝不沉吟伸卷,嘉尚久之。尔为拾遗,其风不坠, 屡献章疏,必道其所以。至于备洒扫于诸王,非自广其声妓也;恤髫龀之宗女,固 无嫌于征取也。虽然,疑似之间,不可家至而户晓。尔能词旨深切,是博我之意多 也。噫!人能匪躬謇谔,似其先祖;吾岂不能虚怀延纳,仰希贞观之理欤?而抃居 官日浅,未当叙进,吾岂限以常典,以待直臣!可右补阙。”帝谓宰臣曰:“昔太 宗皇帝得魏徵,裨补阙失,弼成圣政。我得魏抃,于疑似之间,必能极谏。不敢希 贞观之政,庶几处无过之地矣。”

  教坊副使云朝霞善吹笛,新声变律,深惬上旨。自左骁卫将军宣授兼扬府司马。 宰臣奏曰:“扬府司马品高,郎官刺史迭处,不可授伶官。”上意欲授之,因宰臣 对,亟称朝霞之善。抃闻之,累疏陈论,乃改授润州司马。荆南监军使吕令琮从人, 擅入江陵县,毁骂县令韩忠,观察使韦长申状与枢密使诉之。抃上疏曰:“伏以州 县侵屈,只合上闻。中外关连,须存旧制。韦长任膺廉使,体合精详,公事都不奏 闻,私情擅为逾越。况事无巨细,不可将迎。县令官业有乖,便宜理罪;监军职司 侵越,即合闻天。或以虑烦圣听,何不但申门下?今则首紊常典,理合纠绳。伏望 圣慈,速加惩戒!”疏奏不出,时论惜之。

  三年,转起居舍人。紫宸中谢,帝谓之曰:“以卿论事忠切,有文贞之风,故 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谓之曰:“卿家有何旧书诏?”对曰:“比多失坠,惟 簪笏见存。”上令进来。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郑覃不会我意,此即 《甘棠》之义,非在笏而已。”抃将退,又召诫之曰:“事有不当,即须奏论。” 抃曰:“臣顷为谏官,合伸规讽。今居史职,职在记言,臣不敢辄逾职分。”帝曰: “凡两省官并合论事,勿拘此言。”寻以本官直弘文馆。

  四年,拜谏议大夫,仍兼起居舍人,判弘文馆事。紫宸入阁,遣中使取抃起居 注,欲视之。抃执奏曰:“自古置史官,书事以明鉴诫。陛下但为善事,勿畏臣不 书。如陛下所行错忤,臣纵不书,天下之人书之。臣以陛下为文皇帝,陛下比臣如 褚遂良。”帝又曰:“我尝取观之。”抃曰:“由史官不守职分,臣岂敢陷陛下为 非法?陛下一览之后,自此书事须有回避。如此,善恶不直,非史也。遗后代,何 以取信?”乃止。

  初立朝,为李固言、李珏、杨嗣复所引,数年之内,至谏议大夫。武宗即位, 李德裕用事,抃坐杨、李之党,出为汾州刺史。杨、李贬官,抃亦贬信州长史。宣 宗即位,白敏中当国,量移郢州刺史,寻换商州。二年,内征为给事中,迁御史中 丞。谢日,面赐金紫之服。弹驸马都尉杜中立赃罪,贵戚惮之。兼户部侍郎,判本 司事。抃奏曰:“御史台纪纲之地,不宜与泉货吏杂处,乞罢中司,专综户部公事。” 从之。

  寻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谢日,奏曰:“臣无夔、契之才,骤叨夔、契 之任,将何以仰报鸿私?今边戍粗安,海内宁息,臣愚所切者,陛下未立东宫,俾 正人传导,以存副贰之重。”因泣下。上感而听之。

  先是,累朝人君不欲人言立储贰,若非人主己欲,臣下不敢献言。宣宗春秋高, 嫡嗣未辨,抃作相之日,率先启奏,人士重之。寻兼集贤大学士。詹毗国献象,抃 以其性不安中土,请还其使,从之。太原节度使李业杀降虏,北边大扰。业有所恃, 人不敢非。抃即奏其事,乃移业滑州。加中书侍郎。大理卿马曙从人王庆告曙家藏 兵甲。曙坐贬官,而庆无罪。抃引法律论之,竟杖杀庆。

  进阶银青光禄大夫,兼礼部尚书、监修国史。修成《文宗实录》四十卷,上之。 其修史官给事中卢耽、太常少卿蒋偕、司勋员外郎王讽、右补阙卢告、膳部员外郎 牛丛,皆颁赐锦彩、银器,序迁职秩。抃转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大中十年,以 本官平章事、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十一年,以疾求代,征拜吏 部尚书。以疾未痊,乞授散秩,改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保。十二年十二月卒,时 年六十六,赠司徒。

  抃仪容魁伟,言论切直,与同列上前言事,他宰相必委曲规讽,唯抃谠言无所 畏避。宣宗每曰:“魏谟绰有祖风,名公子孙,我心重之。”然竟以语辞太刚,为 令狐綯所忌,罢之。

  抃尝钞撮子书要言,以类相从,二十卷,号曰《魏氏手略》。有文集十卷。

  子潜、滂。潜登进士第。潜子敖,韦琮甥。后琮为相,潜历显官。

  周墀,字德升,汝南人。祖颋,父霈。墀,长庆二年擢进士第,太和末,累迁 至起居郎。墀能为古文,有史才。文宗重之,补集贤学士,转考功员外郎,仍兼起 居舍人事。开成二年冬,以本官知制诰,寻召充翰林学士。三年,迁职方郎中。四 年十月,正拜中书舍人,内职如故。武宗即位,出为华州刺史、镇国军潼关防御等 使,改鄂州刺史、御史中丞、鄂岳观察使。会昌六年十一月,迁洪州刺史、江南西 道观察使。大中初,检校礼部尚书、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上柱 国、汝南男,食邑三百户。入朝为兵部侍郎、判度支。寻以本官同平章事,累迁银 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监修国史,兼刑部尚书。罢相,检校刑部尚书、梓州刺史、 御史大夫、剑南东川节度使。未行,追制改检校右仆射,加食邑五百户。历方镇卒。

  崔龟从,字玄告,清河人。祖璜,父诚,官微。龟从,元和十二年擢进士第, 又登贤良方正制科,及书判拔萃二科,释褐拜右拾遗。太和二年,改太常博士。

  龟从长于礼学,精历代沿革,问无不通。时飨宗庙于敬宗室,祝板称皇帝孝弟。 龟从议曰:“臣审祥孝字,载考礼文,义本主於子孙,理难施於兄弟。按《礼记》 卜虞之文,子孙曰哀,兄弟曰某。然则虞之称哀,与祭之称孝,其义一也。于祖祢 则理宜称孝,於伯仲则止可称名。又东晋温峤议宗庙祝辞,於孝字非子者则不称, 傍亲直言敢告。当时朝议,咸以为宜。今臣上考礼经,无兄弟称孝之义;下征晋史, 有不称傍亲之文。臣谓飨敬宗庙,宜去孝弟两字。”

  又以祀九宫坛,旧是大祠。龟从议曰:“九宫贵神,经典不载。天宝中,术士 奏请,遂立祠坛。事出一时,礼同郊祀。臣详其图法,皆主星名,纵司水旱兵荒, 品秩不过列宿。今者,五星悉是从祀,日月犹在中祠,岂容九宫独越常礼,备列王 事,诫誓百官?尊卑乖仪,莫甚于此。若以尝在祀典,不可废除,臣请降为中祠。” 制从之。

  龟从又以大臣薨谢,不于闻哀日辍朝,奏议曰:“伏以废朝轸悼,义重君臣, 所贵及哀,尤宜示信。自顷已来,辍朝非奏报之时,备礼於数日外。虽遵常制,似 不本情。臣不敢远征古书,请引国朝故事:贞观中任瑰卒,有司对仗奏阙闻,太宗 责其乖礼;岑文本既殁,其夕为罢警严;张公谨之亡,哭之不避辰日。是知闵悼之 意,不宜过时。臣谓大臣薨,礼合辍朝。纵有机务急速,便殿须召宰臣,不临正朝, 无爽事体。如此,则由衷之信,载感于幽明;称情之文,无亏于典礼。”又奏: “文武三品官薨卒辍朝。有未经亲重之官,今任又是散列者,为之变礼,诚恐非宜。 自今后,文武三品以上官,非曾任将相,及曾在密近,宜加恩礼者,余请不在辍朝 之限。”从之。

  累转考功郎中、史馆修撰。九年,转司勋郎中、知制诰。十二月,正拜中书舍 人。开成初,出为华州刺史。三年三月,人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事。四年,权判吏 部尚书铨事。大中四年,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吏部尚书。五年七月,撰成 《续唐历》三十卷,上之。六年,罢相,检校吏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 察等使,累历方镇卒。

  郑肃,荥阳人。祖烈,父阅,世儒家。肃苦心力学。元和三年,擢进士第,又 以书判拔萃,历佐使府。太和初,入朝为尚书郎。六年,转太常少卿。肃能为古文, 长于经学,左丘明、《三礼》、仪注疑议,博士以下必就肃决之。

  时鲁王永有宠,文宗择名儒为其府属,用户部侍郎庾敬休兼王傅,户部郎中李 践方兼司马,以肃本官兼长史,由是知名。明年,鲁王为太子,肃加给事中。九年, 改刑部侍郎,寻改尚书右丞,权判吏部西铨事。开成初,出为陕虢都防御观察使、 兼御史大夫。二年九月,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肃尝侍太子,言论典正,复令兼太子 宾客,为东宫授经。既而太子失宠,上不悦,有废斥意。肃因召见,深陈邦国大本、 君臣父子之义。上改容嘉之。而太子竟以杨妃故得罪。乃以肃检校礼部尚书,兼河 中尹、河中节度、晋绛观察等使。会昌初,武宗思太子永之无罪,尽诛陷永之党。 朝议称肃忠正,有大臣之节。召拜太常卿,累迁户部、兵部尚书。

  五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书、门下二侍郎,监修国史,兼尚书右仆射。素 与李德裕亲厚。宣宗即位,德裕罢知政事,肃亦罢相,复为河中节度使。以疾辞, 拜太子太保,卒。

  子洎,咸通中累官尚书郎,出为刺史。洎子仁规、仁表,俱有俊才,文翰高逸。

  仁规累迁拾遣、补阙、尚书郎、湖州刺史、尚书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卒。

  仁表擢第后,从杜审权、赵骘为华州、河中掌书记,入为起居郎。仁表文章尤 称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谓门地、人物、文章具美,尝曰:“天瑞有五 色云,人瑞有郑仁表。”刘鄴少时,投文於洎,仁表兄弟嗤鄙之。咸通末,鄴为宰 相,仁表竟贬死南荒。

  卢商,字为臣,范阳人。祖昂,沣州刺史。父广,河南县尉。商,元和四年擢 进士第,又书判拔萃登科。少孤贫力学,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范傅式廉察宣歙,辟 为从事。王播、段文昌相继镇西蜀,商皆佐职为记室,累改礼部员外郎。入朝为工 部员外郎、河南县令,历工部、度支、司封三郎中。太和九年,改京兆少尹,权大 理卿事。

  开成初,出为苏州刺史。中谢日,赐金紫之服。

  初,郡人苦盐法太烦,奸吏侵渔。商至,籍见户,量所要自售,无定额。苏人 便之,岁课增倍。宰相领盐铁,以其绩上,迁润州刺史、浙西团练观察使。入为刑 部侍郎,转京兆尹。三年,朝廷用兵上党,飞挽越太行者,环地六七镇,以商为户 部侍郎,判度支,兼供军使,军用无阙。逆稹荡平,加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史、 剑南东川节度使。

  宣宗即位,入为兵部侍郎。寻以本官同平章事、范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 加兼工部尚书。数年,检校工部尚书,出为鄂岳观察使,就加检校兵部尚书。大中 十三年,以疾求代,征拜户部尚书。其年八月,卒于汉阴驿,时年七十一。

  子知远、知微、知宗、僧朗、荛。

  史臣曰:宗闵、嗣复,承宗室世家之地胄,有文学政事之美名,徊翔清华,出 入隆显。苟能义以为上,群而不党,议太平于稷、契之列,致人主于勋、华之盛, 遭时得位,谁曰不然?而舍披鸿猷,狎兹鼠辈,养虞卿而射利,抗德裕以报仇。矛 盾相攻,几倾王室,没身蛮瘴,其利伊何?古者,廉、蔺解仇,冀全国体,而邀欢 释憾,实乱大伦。世道销刓,一至于此!崔、魏二丞相,嘉言启奏,无忝正人。墀、 让史才,肃之礼学,商之长者,或登三事,或践六卿,以道始终,夫何不韪。

  赞曰:汉诛钩党,魏破疽囊。何邓之后,二李三杨。偷权报怨,任国存亡。书 兹覆辙,敢告岩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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