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宋纪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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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七十五 

  起上章涒滩正月,尽十二月,凡一年。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元丰三年(辽太康六年)

  春,正月,乙丑朔,以太皇太后在殡,不视朝。

  癸酉,升许州为颍昌府。

  辽主如鸳鸯泺。

  癸未,审官东院言:“大理寺丞申天规昨乞长告,访求其父。今已迎归侍养,乞许天规不候岁满朝见。”从之。天规少失其父,至是访得之,年百岁矣。

  己丑,高丽国遣使来贡。

  白虹贯日。

  辛卯,于阗来贡。

  辽耶律伊逊以改封王爵,赴阙入谢。辽主即日遣还,改知兴中府事。

  二月,丙午,以翰林学士章惇参知政事。

  丙辰,始御崇政殿视朝。

  丁巳,命辅臣祷雨。

  三月,乙丑,工部侍郎、平章事吴充罢,为观文殿大学士、西太一宫使。

  癸酉,葬慈圣光献皇后于永昭陵。

  甲戌,命王珪提举修两朝国史。

  丙子,南丹州人入贡。

  庚辰,复置晋州赵城县。初,熙宁中,废入洪洞县为镇,至是知州王说言百姓输纳词诉回远,岁输税课不便,兼考赵城乃是国家得姓始封之地,不与他县邑比,故复之。

  乙酉,祔慈圣光献皇后神主于太庙。

  己丑,以慈圣光献皇后弟昭德军节度使曹佾为司徒兼中书侍郎、护国军节度使,馀亲属加恩有差。

  庚寅,辽主出皇侄淳于外,立皇孙延禧为梁王,加守太尉兼中书令,时年六岁。以忠顺军节度使耶律颇德为南院大王,以广德军节度使耶律仲禧为南院枢密使,以户部使陈毅参知政事。

  夏,四月,乙未,观文殿大学士吴充卒,年六十。赠司空兼侍中,谥正宪。充为相,务安静。将终,戒妻子勿以私事干朝廷。世谓充心正而力不足,讥其弗能勇退云。

  丁酉,封宗晖为濮阳郡王,濮安懿王子孙皆进官一等。

  乙巳,以泸州夷乞弟侵扰,诏边将讨之。戊申,乞弟寇戎州,兵官王宣等战殁。

  御史台言:“奉诏复置六察,察在京官司。今请以吏部及审官东、西院、三班院等隶吏察;户部、三司及司农寺等隶户察;刑部、大理寺、审刑院等隶刑察;兵部、武学等隶兵察;礼、祠部、太常寺等隶礼察;少府、将作等隶工察。”从之。

  甲寅,罢群牧行司,复置提举买马监牧司。

  乙卯,辽主猎于炭山。

  五月,甲子,翰林学士兼详定礼文张璪言:“伏见天地合祭,议者不一。臣窃谓阳生于十一月,阴生于五月。先王顺阴阳之义,以冬至日祀天于地上之圆丘,夏至日祭地于泽中之方丘,以至牲币、器服、诗歌、乐舞、形色、度数,莫不仿其象类,故天地神祇可得而礼。由此观之,夏日至祭地于方丘,而天子亲莅之,此万世不可易之理也。议者以为当今万乘仪卫加倍于古,方盛夏之时,不可以躬行,乃欲改用它月;不惟无所据依,又失所以事地顺阴之义。必不得已,宜即郊祀之岁,于夏至之日,盛礼容,具乐舞,遣冢宰摄事;虽未能皆当于礼,庶几先王之遗意犹存焉。”诏礼院速详定以闻。礼官请如璪议,设宫县乐、文武二舞,改制乐章,用竹册、匏爵,增配帝犊及捧俎分献官,广坛遗、斋官,修定仪注上之。

  而判太常寺王存、知礼院曾肇言:“古之祭祀,或天子亲行,或有司摄事,不过此二者而已;今于摄事之中又分隆杀,盖古所未有也。且遣官虽重,终非亲祀,恐于天地父母之义有所未顺。璪本以合祭非礼,欲革去之;然其所陈,于礼亦未见其可。今夏至日逼,即乞且依旧制。其亲祀之礼,仍乞诏详定郊庙礼文所精加讲求,裁定其当,以正后世之失,庶合先王之意。”判太常寺李清臣亦言:“天地之祀,万国观法,未易轻言。今夏至已近,而乐舞未修,乐章未制,八变之音未及习,斋祭之服未及成,斋宫未及立,坛遗未及广,牲犊未尝在涤,窃虑有司速于应办,或致灭裂,有失严恭。伏乞更加详酌。”御批:“张璪之议,在今固无以易。可如清臣言,逡巡以尽众说。”遂诏礼院更加讲求。

  陆佃言:“窃观张璪所请,陛下亲郊,夏日至祀地,自如璪议。其冬至祀天之明日,准古方望之事,因令祀地北郊,而以海岳、四渎、山林、川泽之神,凡在圆丘遗陛旧从祭者,皆得与享;亦遣冢宰摄事,并如夏至祀仪。是则亲行大礼,合祭虽革,而天地之神自得用类以礼从祀,以昭陛下尊天亲地之义。然而郊后必有方望之事,经证明白,固当考复。至于祀地虽未有显据,而以伦类求之,方望且祀,则地祇助天布功,又其大者,安得而遗也!谨案《舜典》,类有上帝而无日月星辰,禋有六宗而无太祖,望有山川而无大祇,《周官》大宗伯祀有上帝而无五帝,有司中、司命而无司禄,祭有社稷、五祀而无大祇,有岳而无四渎,有山林川泽而无丘陵坟衍,享有先王而无先公,则祀所秩上下,比义皆从可知故也。”详定所以佃所称未有显据,难以施行。

  乙丑,閤门言:“每岁盛暑御后殿,便于决事。乞自五月一日至七月终,当御前殿日,閤门取旨。如得旨御后殿,即放朝参。”诏:“今三伏内,五日一御前殿。”

  荆湖南路安抚司言知邵州关杞,议于溪峒徽、诚等州镇立城寨屯兵及守御招纳之策,乞下转运使相度。诏谢景温、硃初平、赵杨相度利害,及处置后经久不致生事,保明以闻。其后建置如杞议。

  壬申,辽以平州民初复业,免其租税一年。

  己卯,蜀国长公主薨。主下嫁王讠先,事讠先母至孝,中外称贤。主疾甚,太后、皇后临问,帝继至,见主羸瘠,伏席而泣,亲持粥食之,主为帝强食。翼日,不起。帝未朝食,即驾往,望第门而哭。赐主家钱五百万,轰朝五日,追封越国,谥贤惠。讠先以侍主疾与婢奸,落驸马都尉,责授昭化军节度行军司马,均州安置。

  甲申,复命韩存宝经制泸夷。

  诏改都大堤举导洛通汴司为都提举汴河堤岸司。

  庚寅,详定朝会仪注所言:“今定大庆殿之后门内,东西设幄为閤,又于殿扆左右设帟于东西房,以为乘舆出入所由之地。”又言:“朝会所陈平辇逍遥,旧设于西朵殿,今宗室坐西朵殿赐酒,欲移平辇等陈于东西龙墀上。”并从之。

  辽主以旱祷雨,令左右以水相沃,俄而雨降。

  六月,戊戌,礼院言:“越国长公主薨在慈圣光献丧制之内。按礼,重丧未终遭轻丧,自当易服以示恩意,卒事则复常。真宗谅阴,为乳母秦国夫人服缌,禫未除,亦为许国长公主成服。今为慈圣光献太后服,已在易月之外,宜为越国长公主举哀成服。”从之。

  是日,辽主驻纳葛泺。

  庚子,同判太常寺王存言:“近诏秘书监刘几赴详定郊庙礼文所议乐。伏见礼部侍郎致仕范镇,尝论雅乐,乞召镇与几参考得失。”从之。初,镇致仕,居都城外之东园,每遇同天节,即乞随散官班上寿。寻有诏:“镇班见任翰林学士上,仍自今致仕官遇诞节及大礼,许缀旧班。”后镇迁居颍州,于是入对,閤门奏镇失仪,有诏放罪。仍诏:“自今致仕官造朝失仪勿劾,著为令。”

  详定礼文所言:“请自今皇帝亲祠郊庙,搢大圭,执镇圭。每奉祀之时,既接神,再拜,则奠镇圭为挚,执大圭为笏。当时搢笏,君尊则不搢,别于臣下也。所有仪注皇帝搢镇圭,皆沿袭之误,乞从改正。”诏:“候制到大圭日施行。”又言:“自今亲祠郊庙,群臣冕服助祭执笏,或当事则搢笏,陪位官亦合冕服助祭。”从之。

  丙午,诏中书详定官制,罢兵部句当公事官。

  诏:“河北、河东、陕西路各选文武一员,提举义勇保甲。”

  戊申,辽以度支使王绩参知政事。

  庚戌,女真贡于辽。

  壬子,诏罢中书门下省主判官,归其事于中书。

  乙卯,参知政事章惇上《导洛通汴记》,以《元丰导洛记》为句,刻石于洛口庙。

  己未,详定礼文所言:“皇地祇、神州地祇、大社、大稷,其祝版与牲币、馔物,瘗于塪坎。”又言:“郊庙明堂告神册,使中书侍郎读之,非是,请改命太祝。”又言:“亲祠郊庙,执事之官,皆一切临时取充位而已;宗室及陪祠官则无预于执事,不应古义。请亲祠南郊,荐彻笾豆、簠簋、俎馔,以朝臣充;太庙,以宗室遥郡刺史以上充。”又言:“今禘祫以功臣配享,而冬烝不及,与经不合。请每遇冬烝,以功臣配享,其禘祫飨皆罢。”诏:“读册以史官摄太祝;郊庙执事官选无过人,冬享禘祫及亲祠并以功臣配享。”馀皆从之。

  秋,七月,戊辰,辽主观市。

  庚午,河决澶州,澶州孙村、陈埽及大吴、小吴埽决,诏外监丞司速修闭。初,河决澶州也,监丞陈祐甫谓:“商胡决三十馀年,所以河道,填淤渐高,堤防岁增,未免泛滥。今当修者有三:商胡一也,横垅二也,禹旧迹三也。然商胡、横垅故道,地势高平,土性疏恶,皆不可复,复亦不能持久。惟禹故渎尚存,在大伾、太行之间,地卑而势固。秘阁校理李垂与今知深州孙民先皆有修复之议,望召民先同河北漕臣一员自卫州王供埽按视,讫于海口。”从之。

  丁丑,详定礼文所言:“明堂仪注,设御位于中阶下之东南,西向。谨案古者人君临祭,立于阼。其临祭就位于阼阶下,大夫士礼也。自曹魏以来,有司失之。伏请设皇帝版位于阼阶之上,西向;太庙、景灵宫亦如之。”从之。

  癸未,辽主为皇孙梁王延禧设旗鼓伊喇六人卫护之。

  甲申,辽主猎于沙岭。

  丙戌,以彗星见,避殿,减膳,诏求直言。

  丁亥,诏中书曰:“朕惟先王制行以赴礼,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配天一也,而属有尊亲之殊,礼有隆杀之别。故远而尊者祖,则祀于郊之圆丘而配天;迩而亲者祢,则祀于国之明堂而配上帝。天足以及上帝,而上帝未足以尽天,故圆丘祀天则对越诸神,明堂则上帝而已。故其所配如此,然后足以适尊亲远迩之义。而历代以来,合宫所配,既紊于经,乃至杂以先儒六天之说,皆因陋昧古,以失情文之宜,朕甚不取。其将来祀英宗皇帝于明堂,惟以配上帝,馀从祀群神悉罢。”

  戊子,太白昼见。

  户部侍郎致仕范镇言:“乞下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转运司,量立赏格,求访真黍,以审音乐。”

  己丑,详定礼文所言:“请自今乘辂不执圭,及乘大辇亦不执。”又言:“古者宗庙室中为石以藏主,谓之宗祐。请迁庙主藏于太祖太室北壁中,帝后之主各共一石室。《礼记》曰:‘天子之席五重。’今太庙几筵皆不应礼,请改用筦筵,纷纯加缫席,画纯加次席,黻纯左右玉几。祭祀皆缫、次各加一重,并筦筵为五重。”并从之。

  庚寅,熙河路经略司言西界首领禹臧结逋药、蕃部巴鞫等以译书来告夏国集兵,将筑撤逋达宗城于河州界黄河之南、洮河之西。帝曰:“若如所报,乃属河州之境,岂可听其修筑!深虑经略司不详上件所指地分,都无为备,驱逐约阑次第,可速下本司多备兵马禁止之。”

  八月,辛卯朔,详定礼文所言:“明堂昊天上帝礼神之玉,当用苍璧。今用四圭有邸,请改用苍璧礼天。其有司摄事五帝,亦乞依大宗伯礼神之制,陈玉各仿其方之色。”从之。

  戊戌,诏:“两制、台谏至总管、监司,各举堪应武举进士一人,以名闻。”

  庚子,检正中书户房公事毕仲衍上所修《备对》,言:“周家冢宰,岁终令百官府正其治,受其会;小宰以叙受群吏之要。所谓会要者,正今中书之所宜有也。自汉至唐,旷千百年,莫知议此,故有决狱、钱谷之问而不克对者。创自睿意,俾加纂集。臣捃遮故实,仅就卷秩,凡为一百二十五门,附五十八件,为六卷,事多者分上中下,共为十卷。”诏中书、门下各录一本纳执政,仍分令诸房揭帖。初,书成,仲衍欲求上览以冀功赏,帝以为此书乃臣备君问之书,不当奏御,故有是诏。

  乙巳,诏中书:“朕嘉成周以事建官,以爵制禄,万事条理,监于二代,为备且隆。国家受命百年,四海承德,岂兹官政,尚愧前闻!今将推本制作董正之原,若稽祖述宪章之意,参酌损益,趋时之宜,使台省寺监之官实典职事,领空名者,一切罢去而易之以阶,因以制禄,凡阙恩数,悉如旧章。其应合行事件,中书条具以闻。”

  秘书丞、同知礼院杨杰言:“十二者,律之本声也;四者,律之应声也。本声重大,应声轻清;本声为君父,应声为臣子,故其四声或曰清声。自景祐中李照议乐以来,钟磬箫始不用四声,是有本而无应,有倡而无和,八音何从而谐也?今巢笙、和笙,其管皆十有九,以十二管发律吕之本声,以七管为聿中之应声,用之已久,而声至和协。伏请参考古制,依巢笙、和笙例,用编钟、编磬、箫,以谐八音。”又言:“今大乐之作,琴、瑟、埙、篪、笛、委、箫、、笙、阮筝、筑奏一声,则镈钟、特磬、编钟、编磬连击三声,于众乐中声最烦数。请镈钟、特磬、编钟、编磬并依众器节奏,不可连击,所贵八音无相夺伦。”又言:“本朝郊庙之乐,先奏文舞,次奏武舞,武舞容节六变:一变象淮扬底定,所向宜东南;四变象荆湖来归,所向宜南;五变象邛蜀纳款,所向宜西;六变象兵还振旅,所管宜北而南。今舞者非止发扬蹈厉、进退俯仰不称成功盛德,兼失所向。又,文舞容节,殊无法度。乞定二舞容节及改所向,以称成功盛德。又乞依《周礼》奏律歌吕,合阴阳之声。”又言:“今雅乐古器非不存,太常律吕非不备,而学士大夫置而不讲,考击奏作,委之贱工,如之何不使雅、郑之杂也!伏请审调太常钟,依典礼用十二律还宫均法,令上下晓知十二律音,则郑声无由乱雅矣。”诏送议乐所。刘几等言杰所请皆可施行,诏从之。

  戊申,秘书监致仕刘几等言:“太常大乐钟磬凡三等:王朴乐一也,李照乐二也,胡瑗、阮逸乐三也。王朴之乐,其声太高,此太祖皇帝所尝言,不俟论而后明。仁宗景祐中,命李照定乐,乃下律法以取黄钟之声;是时人习旧听,疑其太重,李照之乐由是不用。至皇祐中,胡瑗、阮逸再定大乐,比王朴乐微下,而声律相近;及铸大钟,或讥其声弇郁,因亦不用,于是郊庙依旧用王朴乐。乐工等自陈,若用王朴乐,钟磬即清声难依,如改制下律,钟磬清声乃可用。益验王朴钟磬太高,难尽用矣。今以三等钟磬参校其声,则王朴、阮逸乐之黄钟,正与李照乐之太簇相当。王朴、阮逸之乐,编钟、编磬各十六,虽有四清声,而实差黄钟、大吕之正声也。李照之乐,编钟、编磬各十二,虽有黄钟、大吕而全阙四清声,非古制也。圣人作乐以纪中和之声,所以导中和之气。清不可太高,重不可太下,使八音协谐,歌者从容而能永其言,乃中和之谓也。臣等因精择李照编钟、编磬十二参于律者,增以王朴无射、应钟及黄钟、大品清声,以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之四清声,俾众乐随之,歌工兼清声以咏之,其音清不太高,重不太下,中和之声,可以考矣。欲请下王朴乐二律以定中和之声,就太常钟磬择其可用者,其不可修者别制。”从之。

  丙辰,太常寺言:“近乞留王朴钟磬,今修大乐所已集工匠,备炉炭,恐即销变磨鑢。况大乐法度之器,其度量声律,秒忽精微,已修之后,或陛下躬临案听,万一如有未协,即更无旧器考验。本寺每遇大礼,见用王朴乐外,自有李照、胡瑗所作乐器及石磬材不少,自可别制新乐,以验议者之术。”诏许借王朴乐钟为清声,毋得销毁磨鑢。”

  初,刘几、杨杰欲销王朴旧钟,意新乐成,虽不善,更无旧声可校。后执政至太常寺案试,前一夕,杰乃陈朴钟已敝者一县。乐工皆不平,夜易之。而杰弗知。明日,执政至,杰厉声云:“朴钟甚不谐美。”使乐工叩之,音韵更佳。杰大惭沮。

  王安石上改定《诗》、《书》、《周礼义》误字,诏录送国子监修正。

  戊午,彗不见。

  九月,壬戌,增宣祖定州东安坟地二十顷及守园户。

  丙寅,御殿,复膳。

  庚午,知谏院舒亶言:“中书检正官张商英与臣手简,并以其婿王沩之所业示臣。臣职在言路,事涉干请,不敢隐默。”诏商英落馆阁校勘,监江陵府江陵县税。初,亶为县尉,坐手杀人,停废累年。商英为御史,言其才可用,乃得改官。至是反陷商英,士论恶之。

  太常博士、集贤校理、新权知湖州陈侗言:“陛下崇奉郊庙百神之祀,考求典礼,尤为严备。惟五岳四渎之兆未设,欲乞依《周礼》建四望坛于四郊,以祭五岳、四镇、四渎,庶合于经,而且以称陛下奉祀之意。”诏送详定礼文所。详定所“请以国朝《祠令》所载岳、镇、海、渎兆四望于四郊。岱山、沂山、东海、大淮于东郊,衡山、会稽山、南海、大江、嵩山、霍山于南郊,华山、吴山、西海、大河于西郊,常山、医巫闾山、北海、大济于北郊。每方岳镇则共为一坛,海渎则共为一次,以五时迎气日祭之,皆用血祭瘗埋,有事则请祷之。又以四方山川各附于当方岳镇海渎之下,别为一坛一次。山共一坛,川共一坎,水旱则祷之。其北郊从祀及诸县就祭如故。”诏:“四方岳镇共为一坛望祭,馀依奏。”

  乙亥,正官名。详定官制所上以阶易官寄禄新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为开府仪同三司,左、右仆射为特进,吏部尚书为金紫光禄大夫,五曹尚书为银青光禄大夫,左、右丞为光禄大夫,六曹侍郎为正议大夫,给事中为通议大夫,左、右谏议为太中大夫,秘书监为中大夫,光禄卿至少府监为中散大夫,太常至司农少卿为朝议大夫;六曹郎中为朝请、朝散、朝奉大夫,凡三等;员外郎为朝请、朝散、朝奉郎,凡三等;起居舍人为朝散郎,司谏为朝奉郎,正言、太常、国子博士为承议郎,太常、秘书、殿中丞为奉议郎,太子中允、赞善大夫、中舍、洗马为通直郎,著作佐郎、大理寺丞为宣德郎,光禄、卫尉、将作监丞为富议郎,大理评事为承事郎,太常寺太祝、奉礼郎为承奉郎,秘书省校书郎、正字、将作监主簿为承务郎。又自开府仪同三司至通议大夫以上无磨勘法,大中大夫至承务郎应磨勘。待制以上,六年迁两官,至大中大夫止;承务郎以上,四年迁一官,至朝议大夫止,候朝议大夫有阙次补;其朝议大夫以七十员为额,选人磨勘,并依尚书吏部法;迁京朝官者,依今新定官。其禄令并以职事官俸赐禄料旧数与今新定官请给对拟定。”并从之。

  故事,两制不转卿监官,前行郎中即超转谏议大夫;前行郎中于阶官为朝请大夫,谏议大夫于阶官为太中大夫。帝以为磨勘者,古考绩之法,所与百职事共之,而禁近独超转,非法也。于是下诏:“待制以下并三年一迁,仍转朝议大夫、中散大夫、中大夫三官。”

  丙子,诏:“开府仪同三司为使相,不系大敕衔。见任宰相、使相,食邑实封通及万户,前任宰相,食邑及万户,并封国公,宗室如旧例。”

  又,中书奏:“官制所申,朝旨除三公、三司外,馀检校官并阶散并罢。所有宗室及武臣正任至内常侍以上,内臣供奉官以下,选人、伎术官、将校、中书枢密院主事以下,及诸司吏人所授敕留官衙校等,各有见带文散阶、检校官及宪衔,欲并除去。其僧官并谿峒蛮人知州镇及化外蕃官所带散官等,合自朝廷指挥。”从之。其后遂诏:“文式散阶,除化外人依旧除授外,馀并罢。”

  辛巳,大享明堂,以英宗配。

  癸未,薛向、孙固并为枢密副使。

  乙酉,诏即景灵宫作十一殿,以时王礼祀祖宗。

  以王安石为特进,改封荆国公,王拱辰落开府仪同三司,并以官制行正名故也。诏拱辰判大名府,拱辰辞曰:“臣老矣,不足以任事。”帝曰:“北门重地,卿旧治也,勉为朕行!”

  丙戌,进封岐王颢为雍王,嘉王頵为曹王,并为司空。文彦博为太尉。封曹佾为济阳郡王,宗旦为华阴郡王。

  冯京为枢密使。薛向罢知颍州。会诏民畜马,向既奉令,旋知民不便,议欲改为。于是舒亶论向反覆,无大臣体,斥知颍州,又改随州。

  丁亥,以吕公著为枢密副使。公著与冯京、薛向、孙固同在西府,三人者屡于上前争论,公著独不言。及帝问之,乃徐为开析可否,言简而当,帝常纳之,三人者亦不能违也。帝数与辅臣论天下事,一日,谓公著曰:“民间不知有役矣。”公著对曰:“上户昔以役多破家,今则饱食安居,诚幸矣。下户昔无役,今率钱,则苦矣。”帝曰:“然则法亦当更也。”

  戊子,熙河路经略司言,乞先团结蕃弓箭手;从之。是年诏:“凡弓箭手、兵骑各以五十人为队,置引战旗头、左右傔旗,及以本属蕃首、将校为拥队,并如正军法。蕃捉生、蕃敢勇、山河户亦如之。凡募弓箭手、蕃捉生、强人、山河户,不以等样,第募有保任年十七以上、弓射七斗、任负带者。鄜路新旧蕃生、环庆路强人、诸路汉弓箭手、鄜路归明界保毅蕃户、弓箭手,皆涅于背。”

  闰月,辛卯,御史范镗言:“曹佾以外戚封郡王,祖宗以来,未有佾比。陛下所以富贵宠禄之厚矣,所以致孝爱于慈圣之情至矣。佾虽不王,乃以保安曹氏;命行而改,抑为为子孙万世之成宪也。”不从。

  壬寅,辽主祠木叶山。

  己酉,辽主驻藕丝淀。

  乙卯,加文彦博河东、永兴军节度使,以富弼为司徒。

  冬,十月,辛酉,详定官制所检讨文字、光禄寺丞李德刍上《元丰郡县志》三十卷,《图》三卷。

  辽耶律仁杰久在相位,贪贷无厌,时与亲戚会饮,尝曰:“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耶律伊逊既外出,辽主渐悟仁杰奸,丁卯,出为武定军节度使。

  庚午,辽参知政事刘讠先致仕。

  癸酉,辽以陈毅为汉人行宫都部署,王绩同知枢密院事。

  癸未,诏翰林学士并听佩鱼。

  十一月,己丑朔,日有食之。

  癸卯,辽主召群臣议政。辽主曰:“北枢密院军国重任,久阙其人,耶律阿苏、萧额特勒二人孰愈?”群臣各誉所长,契丹行宫都部署萧托辉独默然。辽主曰:“卿何不言?”托辉曰:“额特勒懦而败事;阿苏有才而贪,将为祸基。不得已而用,败事犹胜祸基。”辽主曰:“托辉,虽魏征不能过也,但恨朕不能及唐太宗尔。”

  壬子,直龙图阁、句当三班院曾巩上言曰:“宋兴,六圣相继,与民休息,故生齿既庶,财用有馀。且以景德、皇祐、治平校之,景德户七百三十万,垦田一百七十万顷;皇祐户一千九十万,垦田二百二十五万顷;治平户一千二百七十万,垦田四百三十万顷。天下岁入,皇祐、治平皆一亿万以上,岁费亦一亿万以上。景德官一万馀员,皇祐二万馀员,治平并幕职、州县官三千三百馀员,总二万四千员。景德郊费六百万,皇祐一千二百万,治平一千三百万。以二者校之,官之众一倍于景德,郊之费亦一倍于景德。官之数不同如此,则皇祐、治平入官之门多于景德也;郊之费不同如此,则皇祐、治平用财之端多于景德也。诚诏有司按寻载籍而讲求其故。使官之数,入者之多门可考而知,郊之费,用财之多端可考而知,然后各议其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使天下之人如皇祐、治平之盛,而天下之用,官之数,郊之费,皆同于景德,二者所省盖半矣。”

  已而再上议曰:“陛下谓臣所言以节用为理财之要,世之言理财者未有及此也,令付之中书。臣待罪三班,按国初承旧以供奉官、左、右班殿直为三班,立都知、行首领之,又有殿前承旨,班院别立行首领之。端拱以后,分东、西供奉,又置左、右侍禁及承旨,供职皆领于三班,三班之称亦不改。初,三班吏员止于三百,或不及之,至天禧之间,乃总四千二百有馀,至于今,乃总一万一千六百九十,宗室又八百七十。盖景德员数已十倍于初,而以今考之,殆三倍于景德。略以三年出入之籍较之,熙宁八年,入籍者四百八十有七,九年,五百四十有四,十年,六百九十;而死亡退免出籍者,岁或过二百人,或不及之。则是岁岁有增,未见其止也。臣又略考其入官之繇,条于别记以闻,议其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惟陛下之所择。臣之所知者三班也,吏部东、西审官与天下它费,尚必有近于此者,惟陛下试加考察,以类求之。使天下岁入亿万,而所省者什三,计三十年之通,当有十五年之蓄。夫财用,天下之本也,使国家富盛如此,则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以陛下之圣资而加之精勤,以变因循苟且之弊,方大修法度之政,以幸天下,诏万世,故臣敢因官以讲求其损益之数,而终前日之说以献,惟陛下裁择。”帝颇嘉纳之。

  十二月,甲子,辽以耶律德勒岱为孟父房敞衮。乙丑,以萧托卜嘉为北府宰相,耶律世迁知北院枢密使事,耶律慎思同知北院枢密使事。

  庚午,辽免西京流民租赋一年。

  甲戌,减民赋。

  丁亥,辽豫行正旦礼。

  戊子,辽主如混同江。

宋纪七十六 

  起重光作噩正月,尽十二月,凡一年。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元丰四年(辽太康七年)

  春,正月,乙未,命步军都虞候林广经制泸夷。

  时韩存宝讨泸蛮乞第,逗挠不进,以广代之。广至,阅兵合将,蒐人材勇怯,三分之,日夕肄习,间椎牛享犒,士心皆奋。遣使开晓乞弟,仍索所亡卒,乞弟归卒七人,奏书降而身不至。乃决策深入,陈师泸水,率将吏东向再拜,誓之曰:“今孤军远略,久驻贼境,退则为戮。冒死一战,胜负未可知,纵死,犹有赏,愈于退而死也。与汝等戮力而进,可乎?”众皆踊跃。

  庚子,诏试进士加律义。

  戊申,五国部长贡于辽。

  辛亥,于阗来贡。

  冯京罢知河阳。孙固知枢密院,龙图阁直学士韩缜同知枢密院事。

  前征安南,建顺州,其地瘴疠不堪守,固请弃之,内徙者二万户。

  甲寅,女真贡良马于辽。

  二月,甲子,辽主如鱼儿泺。

  己巳,知制诰王存言:“辽人觇中朝事颇详,而边臣刺辽事殊疏,此边臣任间不精也。臣观知雄州刘舜卿,议论方略,宜可任此,当少假以金帛,听用间于绳墨之外。”诏舜卿具所资用以闻。舜卿乞银千两,金百两,诏三司给之。舜卿初至雄州,有告以巡马大至,请甲以俟;舜卿不为变,卒以无事。辽妄捕系州民,檄取,不听。会有使者至,因捕其徒一人,请偿焉,待释乃遣。辽遣谍盗西城门锁,舜卿密令易去旧鐍而大之。数日,以锁来归,舜卿曰:“吾未尝亡锁也。”引视纳之,不能受,乃惭去。谍者因得罪。

  辛未,置秦州铸钱监。

  己卯,分东南团结诸路为十三将。

  三月,癸卯,章惇罢,知蔡州。

  甲辰,以翰林学士张璪参知政事。

  乙巳,命官阅九军营阵法于京城南。

  戊申,大阅。

  丙辰,栋戬遣使来贡。

  随州言知州、正议大夫薛向卒。辍视朝,遣中使护其丧归葬。

  夏,四月,癸亥,御延和殿阅试保甲。

  己巳,诏:“罢南郊合祭天地。自今亲祀北郊如南郊仪,有故不行,则以上公摄事。”

  壬申,御崇政殿疏决系囚。

  乙酉,河决澶州,小吴埽复大决,自澶注入御河。

  五月,戊申,封晋程婴为成信侯,公孙杵臼为忠智侯,立庙于绛州。

  壬子,辽主如岭西。

  癸丑,辽永清、武清、固安三县蝗。

  甲寅,辽以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兼殿前都点检,以驸马都尉萧酬斡为汉人行宫都部署兼知枢密院事。

  六月,戊午,河北诸郡蝗生。

  甲子,辽诏月祭观德愉;岁寒食,诸帝在时生辰及忌日,诣景宗御容殿致奠。

  丙寅,准布贡于辽。

  丁卯,辽以翰林学士王言敷参知政事,封北院宣徽使石笃为漆水郡王。

  戊辰,诏:“闻河北飞蝗极盛,渐已南来,速令开封府界提举司、京东、西路转运司遣官督捕;仍告谕州县,收获先熟禾稼。”

  己巳,入内东头供奉官、句当御药院窦仕宣言:“小吴决口,下至乾宁军朴桩口。相视今河自乾宁军朴桩口以下,流行未成河道,又缘河东北流,自下吴向下,与御河、胡芦、滹沱三河合流,深恐涨水之际,堤防难限。乞令都水监定三河合黄河如何作堤防限隔;或不合黄河,其三河于何所归纳。”诏送李立之相度。后立之言:“三河别无回河归纳处,须当合黄河流。”从之。

  己卯,洪州言知州、观文殿学士王韶卒。辍视朝,赠金紫光禄大夫,谥襄敏,官其子六人。韶用兵颇有方略,每召诸将授指,不复更问,所至辄捷。尝夜卧军帐中,前部遇敌,矢石交下,呼声振山谷,侍旁者往往股栗,而韶鼾息自若。然熙河所奏多欺诞,杀蕃部老弱不可胜数。军以首级为功,韶交亲皆楚人,多依韶以求仕,韶分属诸将;诸将畜降羌老弱,或杀其首以应命。至是疽发背而卒。

  壬午,诏:“陕西路缘边诸路,累报夏国大集兵至,须广为之备。以东上閤门使、文州刺史种谔为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应本司事与经略安抚使沈括从长处置。”

  先是令谔与括密议点集,谔乃言:“疾雷不及掩耳。今已籍籍,轻兵不可用势,当成军进讨。”于是入对,大言曰:“夏国无人,秉常孺子,臣往提其臂而来耳!”帝壮之,乃决意西征,命谔副括,赐以金带,别赐银万两为招纳之用,本路及麟府事悉听谔节制。招宣使、果州团练使、入内副都知王中正同签书泾原路经略总管司公事,如遇出界,令王中正及泾原路总管兼本路第一将刘昌祚同往。发开封府界、京东、西诸将军马分与鄜延、环庆两路。以东上閤门使、英州刺史姚麟权环庆路总管,遇出界,令知庆州高遵裕与姚麟同往。其鄜延、环庆、泾原招纳蕃部等费用,许支封桩钱。泾原路令王中正候编排本路军马毕赴阙,于在京七百料钱以下,选募马步军万五千人,开封府界及本路兵选募义勇保甲万人。如泾原路五千人不足,于秦凤路选募。

  交趾郡王李乾德上表言:“昨遣使臣陶宗元等朝贡,为广州禁制窒塞,纲运不同向时。今遣礼宾副使梁用津、著作郎阮文倍等水路入贡,乞降朝旨,依旧进奉。”诏广州悉准旧例,无得邀阻。差入内使臣一员押伴,仍先降诏谕之。

  癸未,命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杨景略、提举开封府界常平等事王得臣督诸县捕蝗。

  帝初议西讨,知枢密院孙固曰:“举兵易,解祸难。”前后论之甚切。帝意既决,固曰:“必不得已,请声其罪薄伐之,分裂其地,使其酋长自守。”帝笑曰:“此真郦生之说。”时执政有请直渡河者,帝意益坚。固曰:“然则孰为陛下任此者?”帝曰:“吾以属李宪。”固曰:“伐国大事,而使宦官为之,士大夫孰肯为用?”上不悦。固请去,不许。它日,又对曰:“今举重兵五路并进,而无大帅,就使成功,兵必为乱。”固数以大帅为言,帝谕以无其人,同知枢密院吕公著进曰:“既无其人,不若且已。”固曰:“公著言是也。”

  秋,七月,戊子,辽主如秋山。

  己丑,太白昼见。

  壬辰,前河北转运判官吕大忠言:“天下二税,有司检放灾伤,执守谬例,每岁侥幸而免者,无虑三二百万,其馀水旱蠲阁,类多失实。民披诉灾伤状,多不依公式令。诸县不点检所差官,不依编敕起离月日程限,托故辞避,乞详定立法。”中书房言:“熙宁编敕,约束详尽,欲申明行下。”从之。

  甲午,鄜延、泾原、环庆、熙河、麟府路各赐金银带、绵袄、银器、鞍辔、象笏。

  丙申,辽主谒庆陵。

  戊戌,诏:“自今汴河水涨及一丈四尺以上,即令于向上两堤,相视地形低下可以纳水处决之。”

  甲辰,韩存宝坐逗遛无功,伏诛;韩永式、魏璋、董钺罪谪有差。

  先是存宝经制泸州蛮贼无功,而永式照管军马,实同其事。朝廷遣侍御史知杂事何正臣鞫存宝等,与乞弟战,以累败怯避,乃止令裨将御敌,致贼酋走逸,反招谕乞弟投降,冀以回军;而宴州蛮人叛,以急欲回军故不讨;及疑底蓬褒、上、下底行等村蛮为寇,因其句点不齐,乃起兵讨荡,欲藉此以盖前过,并不依朝旨立城寨;馀罪上言不实,魏璋为从。案既具,于是刑部奏:“存宝逗遛不克,请行军法。”知谏院蔡卞亦言:“乞正存宝军法,并置永式典刑。”而正臣又言:“董钺随军,亲见存宝等举事乖谬,罔上不忠。又,钺贺表称存宝功效,诬罔尤甚,望特行窜斥。”朝廷惩安南无功,时方大举伐夏,故诛存宝以令诸将。随军主簿鲜于溱、第二将吕真求合存宝意,虚作申报,诏提点刑狱司劾之。

  戎州录事参军孙敏行,素为钺所厚,先令敏行草贺表,敏行正色止之曰:“彼既罔上,公又从而实之,公亦随受祸矣。”钺不听,卒命它官草表。敏行,眉山人也。

  丙午,泾原路经略司言:“近准朝旨修渭州城置砲台已毕。防城战具,止有大小合蝉床子等弩。按《武经总要》,有三弓八牛床子弩,射及二百馀步,用一枪三剑箭,最为利器,攻守皆可用。乞下军器监给弩箭各三副,赴本路依样造,以备急用。”军器监言弩每座重十馀斤,难运致,乞图其样付本路作院;从之。

  丁未,大军进攻米脂寨。

  戊申,命集贤院学士苏颂同详定官制。

  己酉,诏曾巩充史馆修撰,专典史事。

  己酉,泰州言:“七月甲午,海风夜起,继以大雨,浸州城,坏公私屋数千间。”诏淮南转运副使李琮按视以闻。

  癸丑,诏内外官司举官悉罢。令大理卿崔台符同尚书吏部、审官东、西、三班院议选格。

  于阗遣蕃部阿辛上表,赴阙朝见,馆遇甚厚;回日,并赐敕书谕之。

  八月,乙卯朔,罢中书堂选,悉归有司。

  丙辰,诏:“自南北通和以来,国信文字,差集贤院学士苏颂编类。”颂因进对,帝曰:“朝廷与契丹通好岁久,故事、仪式,遗散者多,每使人生事,无以折正。朕欲集国朝以来至昨代州定地界文案,以类编次为书,使后来得以稽据,非卿不可成。”因令置局于枢密后厅,仍辟官检阅文字。

  丁巳,帝批:“诸路战骑,所系甚大,况今军兴,尤为要急,可督提举陕西买马监牧郭茂恂速措置招买,往来诸场督趣。”又诏:“熙、秦、凤买马场,以马价画一付景青宜、党支等,令使回人蕃告谕。

  辛酉,夏人寇临州堡,诏柜戬会兵伐之。

  以金州刺史燕达为武康军节度使。

  壬戌,种谔遣诸将出界,遇贼,破之,斩首千级。

  丙寅,泾原路经略司言:“应副军行战守等事,乞权许便宜指挥。”诏:“本路措置事稍大奏候朝旨,如小事碍常法,许一面施行。鄜延、环庆、河东路经略司、熙河路都大经制司、措置麟府路兵马司依此。”先是诏遣宿卫七将之师戍鄜延,已再颁赐矣,而镇兵未尝有所赉。沈括以为禁兵虽重,而为国守边,无岁不战者,镇兵也,赏赉不均,此召乱之道,乃矫诏赐镇兵钱数万缗,而封藏诏书以驿闻。不数日,有急递诏括曰:“枢密院漏行颁书,赖卿察事机,不然,几扰军政。”自此事不获闻者得以专制,蕃、汉将卒,自皇城使以降,皆得承制补受。

  丁卯,辽主射鹿赤山,加围场使尼噜为静江军节度使。

  己巳,复置滑州。

  庚午,广西经略司言:“交践入贡百五十六人,比旧制增五十六人。”帝令据今已到人数赴阙,后准此。

  丁丑,熙河经制李宪败夏人于西市新城,获酋首三人,首领二十馀人。庚辰,又袭破于女遮谷,斩获甚众。

  辛巳,司马光、赵彦若上所修《百官公卿年表》十卷、《宗室世表》三卷。

  壬午,诏升南京、青、登、邓、郓、曹、齐、洺、濮州有马军教阅厢军及真定府北寨劲勇、环州下蕃落未排定指挥,并为禁军。

  佛泥国遣使入贡。佛泥不入贡者九百馀年矣。

  九月,乙酉,栋戬遣使来贡,且言已遣首领将兵三万会击夏国。

  李宪复兰州古城。时五路出师讨夏国,宪领熙、秦军至西市新城,复兰州,城之,请建为帅府。

  戊子,兰州新顺首领巴令谒等三族率所部兵攻夏人撒逋宗城,败之。

  辽主次怀州,命皇后谒怀陵;辛卯,次祖州,皇后谒祖陵。

  丙申,熙河路都大经制司言:“兰州古城,东西约六百馀步,南北约三百馀步。大兵自西市新城约百五十馀里,将至金城,有天涧五六重,仅通人马。自夏贼败衄之后,所至部族皆降附。今招纳已多,若不筑城,无以固降羌之心。见筑兰州城及通过堡,已遣前军副将苗履、中军副将王文郁都大管句修筑,前军将李浩专提举。其李浩以次须佐事之人,亦即军前权选委句当。”

  乙亥,王珪上《国朝会要》。

  种谔乞计置济渡桥筏椽木,令转运司发步乘运入西界。诏:“凡出兵深入贼境,其济渡之备,军中血有过索、浑脱之类,未闻千里运木随军。今谔计置材木万数不少,如何令转运司应副步乘?纵使可以应副,亦先自困。令种谔如将及河造筏,贼界屋并可毁拆,或斩林木相兼用之。如更不足,以至枪排皆可济渡。”帝坐制兵间,利害细微,皆得其要,诸将奉行惟恐不及也。

  壬寅,阅河北保甲于崇政殿,官其优者三十六人。

  甲辰,详定郊庙奉祀礼仪。中书言:“前奏禘祫年数差互。昨元丰三年四月已行禘礼,今欲通计年数,皆三十月而一祭,当至五年冬祫。”诏依前行典礼。又言禘祫不当废时祭,从之。

  乙巳,辽主驻藕丝淀。

  丙午,诏谕夏主左右并嵬名部族诸部首领,并许自归。

  是日,王中正发麟州,祃祭祝辞云:“臣中正代皇帝亲征。”兵六万人,民夫亦六万馀人。行数里,至白草平,即奏已入夏界,留屯九日不进,遣士卒往来就刍粮于麟州。高遵裕发庆州蕃、汉步骑凡八万七千人,民夫九万五千人,种谔以鄜延兵五万四千,畿内七将兵三万九千,分为七军,方阵而进,自绥德城出塞。丁未,攻围米脂寨。

  己酉,河北都转运使王居卿,乞自王供埽上添修南岸,于小吴口北创修遥堤,候将来矾山水下,决王供埽,使河直注东北,于沧州界或南或北,从故道入海。

  庚戌,熙河路都大经制司言:“兰州西市城川原,地极肥美,兼据边面,须多选募强壮以备戍守。熙河民兵,惟西关最得力,又地接皋兰,岁入特厚,刍粟充衍,人马骁勇。今既复兰州,遂可广行选募。欲乞除留置官庄地,并募弓箭手,人给二顷。缘置州城。难得耕牛器用,若募新人,必种植不时。乞依熙河旧例,许泾原、秦凤、环庆及熙河路弓箭手投换,仍带旧户田土耕种,二年即收入官,别招弓箭手。”从之。

  夏兵救米脂寨,鄜延经略副使种谔率众击破之。辛亥,种谔又败夏人于无定川。

  冬,十月,乙卯,集贤校理蔡卞为崇政殿说书。

  枢密院言定州牒报北界事,帝曰:“朝廷作事,但取实利,不当徇虚名。如庆历中,辅臣欲禁元昊称乌珠,费岁赐二十万,此乃争虚名而失实利。富弼与契丹再议盟好,自矜国书中入‘南朝白沟所管’六字,增岁赐二十万,其后白沟亦不尽属我也。昔周世宗不矜功名,惟以实志取天下,如李璟欲称帝,世宗许之;盖已尽取其淮南地,不系其称帝与否也。”

  丁巳,米脂寨降。种谔下令:“入城,敢杀人及盗者斩!”乃降之,收城中老小万四百二十一口,给以衣巾,仍命讹遇等各统所部以御贼。

  戊午,种谔破米脂援军捷书至,帝喜动颜色,群臣称贺。遣中使谕谔曰:“昨以卿急于灭贼,恐或妄进,为一方忧,故俾听王中正节制。今乃能首挫贼锋,功先诸路,朕甚嘉之。中正节制指挥,更不施行。其战胜兵员并与特支钱,将官等各传宣抚问。”

  己未,拂菻国来贡。

  详定礼文所请祭地祇以五行之神从,以五人神配,用血祭;又言祭社稷请以埋血为始;从之。又言:“宗庙之有祼鬯爇萧,则与祭天燔柴、祭地瘗血同意。近代有上香之制,颇为不经。案《隋志》云:‘天监初,何佟之议,郁鬯萧光,所以达神,与用香其义一也。上古礼朴,未有此制。今请南郊明堂用沉香,北郊用上和香。’臣等考之,殊无依据。今崇祀郊庙明堂,器服牲币,一用古典,至于上香,乃袭佟之议。如曰上香亦祼鬯爇萧之比,则今既上香而又祼爇,求之古义已重复,况《开元、开宝礼》亦不用乎!”又请户部陈岁之所贡以充庭实,仍以龟为前列,金次之,玉帛又次之,馀为后,从之。

  庚申,熙河兵至女遮谷,与夏人遇,战败之。

  癸亥,种谔至石州,贼弃积年文案、簿书、枷械,举众遁走,移军据之。

  甲子,详定礼文所言:“谨按《周礼》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栖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近世惟亲昊天下帝燔柏柴外,其馀天神之祀,惟燔祝板,实为阙礼。伏请天神之祀皆燔牲首,所有五帝、日、月、司中、司命、风师、雨师、灵星、寿星,并请以柏为升烟,以为歆神之始。”从之,又言:“春秋祈报大社、大稷,宜于羊豕之外加以角握牛二。”又言:“南郊、太庙、明堂,祭前一日,请以礼部尚书、侍郎省牲,光禄卿奉牲,告充告备,礼部尚书省镬;祭之日,礼部侍郎视腥熟之节。”并从之。

  乙丑,泾原兵至磨脐隘,遇夏兵,与战,败之。先是诏泾原兵听高遵裕节制,仍令环庆与泾原合兵,择便路进讨。夏人之谍者以为环庆阻衡山,必从泾原取胡卢河大川出塞,故悉河南之力以支泾原。既而环庆兵不至,刘昌祚与姚麟率本路蕃、汉兵五万独出,离夏界堪哥平十五里,遇夏人三万馀众扼磨脐隘口,不得进。诸将欲舍而东,出韦州与环庆合,昌祚曰:“遇贼不击,枉道自全,是谓无次。且为客,利速战,古今所闻。公等去此,自度能免乎?”乃谋分军度胡卢河夺隘,牌手当前,神臂弓次之,弩又次之,选锋马在后。谕众以立功者三倍熙河之赏,众欢甚,响震山谷。昌祚既挟两牌先登,弓弩继前,与夏统军国母弟梁大王战,自午至申,夏人小却;大军乘之,夏人遂大败。追奔二十里,斩获大首领十五级,小首领二百十九级,擒首领统军侄吃多理等二十二人,斩二千四百六十级,获伪铜印一。自是大军通行无所碍。

  戊辰,知夏州索九思遁去,种谔入夏州。

  朝议既不用林广所奏,促广进军。广发泸州,越四日,江安以所招降夷人渠帅及其质子皆随军;复令其次诸酋各占所居地防援饷道,故人生界免寇抄之患。

  己巳,种谔入银州。

  庚午,环庆行营经略高遵裕复通远军。

  种谔遣曲珍等领兵通黑水安定堡路,遇夏人,与战,破之。

  是日,王中正至夏州。时夏州已降种谔,谔寻引去。中正军于城东,城中居民数十家。先是朝旨禁入贼境抄掠,夏人亦弃城邑,皆走河北。士卒无所得,皆愤悒思战,谓中正曰:“鄜延军先行,获功甚多;我军出界近二旬,所获才三十馀级,何以复命!且食尽矣,请袭取宥州,聊以藉口。”中正从之。

  癸酉,王中正至宥州,城中居民五百馀家,遂屠之,斩首百馀级,降者十数人,获马牛百六十,羊千九百。军于城东二日,杀所得马牛羊以充食。

  高遵裕至韦州,监军司令将士勿毁官寺民居,以示招怀。

  乙亥,李宪败夏人于屈吴山。

  丙子,鄜延路钤辖曲珍破夏人于蒲桃山。

  高遵裕次旱海。先是李察请以驴代夫运粮,驴塞路,馈不继,师病之。

  戊寅,林广军次土城山,自发江安,距今才十日。始,军有二道可进:自纳溪夷牢口至江门,近而险;自宁远至乐共坝,回远而平。贼意必出江门,盛兵距隘,而广实趋乐共。贼不能支,皆逃遁。

  乙卯,种谔言:“效顺人已刺‘归汉’二字,恐诸路在臣后者,一例杀戮,乞赐约束。”诏:“种谔所过招纳效顺人,令王中正如行营经过,指挥诸将,更加存抚。”

  庚辰,诏:“自今除授职事官,并以寄禄官品高下为法。凡高一品以上为行,下一品者为守,下二品以下者为试;品同者不用行、守、试。”

  辛巳,泾原节制王中正入宥州。

  泾原兵既破磨脐隘,行次赏移口,有二道:一北出黛黛岭,一西北出鸣沙川。鸣沙少迂,诸将欲之黛黛,刘昌祚曰:“离汉时,运司备粮一月,今已十八日,未到灵州,倘有不继,势将若何?吾闻鸣沙有积粟,夏人谓之御仓,可取而食之,灵州虽久,不足忧也。”既至,得窖藏米百万,为留信宿,重载而趋灵州。壬午,师次城下。是时环庆军未至,城门未阖,先锋夺门几入。高遵裕遣李临、安鼎赍答刂子,且曰:“已使王永昌入城招安,可勿杀。”少间,门阖,城守,斩首级四百五十,得战马牛羊千馀。昌祚曰:“城不足下,独嫌于环庆尔,朝廷在远,必谓两道争功。”遂按甲。

  废泸州大硐寨。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高遵裕言以环庆兵趋灵州,是日,次南平州。距城三十里,遇夏人接战。转运副使李察、判官范纯粹夜以手书间道促泾原兵来援,刘昌祚即委姚麟留屯,自将选锋数千人赴之,未至而贼已退。

  先是昌祚言军事不称旨,帝赐遵裕手札云:“昌祚所言迂阔,必若不堪其任者,宜择人代之。”遵裕由是轻昌祚。既而昌祚先至灵州城下,或传昌祚已克灵州,遵裕未至灵州百里,闻之,亟具表称“臣遣昌祚进攻,拔灵州城”;寻知所传皆虚,乃斩谍者以徇。于是昌祚诣遵裕,遵裕讶其来晚,坐帐外移时不见。既见,问:“灵州何如?”昌祚曰:“畴昔即欲取之,以幕府在后,故止,城不足拔也。前日磨脐之战,馀众皆保东关镇。东关在城东三十里,旁直兴州渡口,平时自是要害,今复保聚。若乘此急击之,外援既歼,孤城当自下。”遵裕怒未解,且方欲攻城,谓昌祚曰:“吾夜以万人负土平叠,黎明入之矣。”因檄昌祚以泾原兵付姚麟;麟不敢当,遵裕亦已。

  甲申,诏:“降《五路对境图》付王中正、种谔,据所分地招讨,俟略定河南,如可乘势渡河,方得前进,荡覆贼巢。缘环庆、泾原行营已至灵州界,其鄜延、河东兵马路尚远,不须必赴会合,但能平静所分一道,将来议赏不在克定兴、灵之下。其措置麟府路兵马司,可自西界并边取便路速往,及令赵禼应副粮草。如未到,本路即鄜延路借给,委路昌衡照会。其赵咸、庄公岳,元无朝旨令就鄜延粮草通融支用,既以馈运不继,乃妄奏陈及走失人夫万数不少;委赵禼遣官押送,就近里州军械系,令沈括选官鞫之。”后公岳、咸自诉深入贼境,暴露得疾,乞免械系,御批令在外承勘。

  初,王中正在河东,奴视转运司官,凡有须索,不行文书,但遣人口传指挥,转运司不敢违。公岳等以口语无所凭,从容白中正云:“太尉所指挥事多,恐将命者有所忘误,乞记之于纸笔。”自后始以片纸书之。

  公岳等白中正:“军出境,应备几日粮?”中正以为鄜延受我节制,前与鄜延军遇,彼粮皆我有也。乃书片纸云:“可备半月粮。”公岳等恐中道乏绝,阴更备八日粮。及种谔既得诏,不受中正节制,鄜延粮不可复得,人马渐乏。

  中正不习军事,自入夏境,望空而行,无乡导斥候。性畏怯,所至逗遛,恐夏人知其营栅之处,每夜二更,辄令军中灭火。后军饭尚未熟,士卒食之多病。又禁军中驴鸣。及食尽,士卒愤怒,流言“当先杀王昭宣及庄、赵二漕乃溃归”。中正颇闻之,阳于众中大言:“必竭力前进,死而后已。”阴令走马承受全安石奏:“转运司粮运不继,故不能进军,今且于顺宁寨境上就食。”公岳等亦奏:“本期得鄜延粮,因朝延罢中正节制,故粮乏。”帝怒,故令禼置狱,劾公岳等。公岳等急,乃奏:“臣等在麟府,本具四十日粮。王中正令臣止备半月粮,片纸为验。臣等复阴备八日粮。今出塞二十馀日,始至宥州,粮不得不乏。”帝徐悟非公岳等过。时即隰州置狱,中正恐公岳等复有所言,甚惧。及还朝,过隰州,谓公岳等曰:“二君勿忧,保无它。”既而公岳等各降一官,职事皆如故。

  权鄜延路转运使李稷言:“粮道阻节,见开路折运,乞朝廷指挥,讨除后患。”帝从之,令种谔速移军近塞,并力讨除。谔初被诏,当以兵会灵州,而谔枉道不进;既发夏州,即馈饷乏绝。谔驻兵麻家,士卒饥困,皆无人色。谔欲归罪漕臣,诛稷以自解;或私告稷,稷请身督折运,乃免。民夫苦折运,多散走,稷不能禁,使士卒斩其足筋,宛转山谷间,数日乃死者数千人。

  乙酉,辽主命岁出官钱以赈诸宫分及边戍之贫户。

  丙戌,王中正奉诏引军还延州,士卒死亡者几二万。

  丁亥,辽主幸驸马都尉萧酬斡第。方饮,宰相梁颍谏曰:“天子不可饮于人臣之家。”辽主即还宫。

  诸军合攻灵州,种谔败夏人于黑水。

  戊子,高遵裕始自以环庆兵攻灵州城。时军中皆无攻具,亦无知其法者。遵裕旋令采木为之,皆细小不可用。又欲以军法斩刘昌祚,众共救解之;昌祚忧恚成疾,泾原兵皆愤怒。转运判官范纯粹谓遵裕曰:“两军不协,恐生它变。”力劝遵裕诣昌祚营问疾以和解之。遵裕又使呼城上人曰:“汝何不速降?”其人曰:“我未尝叛,亦未尝战,何谓降也?”

  己丑,李宪败夏人于啰逋川。

  增制五辂:玉辂,建太常;金辂,建大旆;象辂,建大赤;革辂,建大白;木辂,建大麾;从详定礼文所奏也。

  辛卯,天章阁待制、知开封府、权管句河东都转运司、措置麟府军马事赵禼知相州。禼初领河东漕,时潞州已再籍夫,械系坊郭民王概等,责无钱六万三千馀缗,号诉于禼。禼谕之曰:“朝廷用兵非获已,军兴期会,岂可缓也!虽然,吾当以身为汝等。”即以官钱二馀缗代之,为释械,宽期使偿。

  李稷奏:“种谔以河东兵食少,方讨宥州,欲取粮于保安,于是令禼领空夫赴之,就借刍粮转给。禼言中正不更事,为谔所欺,轻信妄举,师出逾月,略无功绪。訾虎一军,夫足粮备,委之麟州。度其本谋,必非持久。既不敢直趋巢穴,而乃旁指鄜延,耻于空还,姑以粮尽为解,令稷奏请,窥测朝廷。况随军空夫,可使折运;路昌衡在鄜延馈饷,足以应副。方河东兴夫第三番,往往思变,群聚剽劫,已散复集,必难如期。太原距保安逾十五程,阻坂阻隘,艰于倍道。臣窃计士久暴露,水落草枯,人马瘏勚,未可以前。况贼素悍,今伏而屡抄,必怀狡谋,不可不虑。”朝廷再议入界,兼措置麟府军马,禼即奏:“诸路昨大举,方士气精勇,横裂四出,势如压卵,既阅月矣,虽捷获不补失亡。今锋锐稍软,民力凋耗,若复深入,恐速它变。或谓秉常囚拘,虑为邻敌所有。然自兴师,未闻北虏以一骑窥西夏者。如决图开拓,即且城宥州,分裂堡障,与夏州相接,建绥、宥、银、夏别为一道,修复安远、塞门三十六寨,须仲春出师,乃困贼之策也。”于是坐不赴鄜延,故有相州之责。

  种谔降横河平人户,破石堡城,斩获甚众。

  辛丑,师还泾原,总兵侍禁鲁福、彭孙护馈饷至鸣沙川,与夏人三战,败绩。初,夏人闻宋大举,梁太后问策于延,诸将少者尽请战,一老将独曰:“不须拒之,但坚壁清野,纵其深入,聚劲兵于灵、夏,而遣轻骑抄绝其馈运,大兵无食,可不战而困也。”梁后从之,宋师卒无功。

  癸卯,种谔至夏州索家平,兵众三万人,以无食而溃。

  左班殿直刘归仁率众南奔,相继而溃。入塞者三万人,尘坌四起,居人骇散。或请闭六戍拒之,或议以河东十二将之师讨除,沈括以为不然,曰:“此皆五州之精甲也,讨之未必能胜,而自毙死士以骄虏势,非术也。”时日南至,大张乐,劳河东之师。得叛卒数十人,括问之曰:“副都总管使汝归取粮,主帅为何人?”答曰,“在后。”括各令归屯,日暮,自归者八百人,旬日,叛者皆归。后复治师西讨,括出按军,刘归仁至,括问:“汝归取粮,何以不持军符?”归仁无以对,乃斩以徇。

  甲辰,枢密院置知院、同知院,馀悉罢。于是大改官制,议者欲废枢密院归兵部,帝曰:“祖宗不欲兵权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

  丙午,高遵裕以师还,夏人来追,遂溃。

  辛亥,置延州塞门、浮屠二寨。

  辽除绢帛尺度狭短之令。

  是月,废编修院入史馆。

  内府都知李宪自出界讨贼,收复土地,皆有功捷,赐银、绢各二千,降敕奖谕,别听恩命。

  先是知枢密院孙固乞罢西师,既而出师无功,帝谕固曰:“若用卿言,必不至此。”于是固又言:“兵法,期而后至者斩。始议五路入讨,会于灵州,李宪独不赴,乃自开兰、会,欲以弭责,要不可赦,乞诛之。”不从。

  十二月,丁卯,辽武定军节度使耶律仁杰坐私贩广济盐及擅改诏旨,削爵,贬安肃州为民。后数年,放归,旋死于乡。时以仁杰未正典刑,谓辽主有逸罚云。

  林广师次纳江,乞弟遣叔父阿汝约降,求退舍,又约不解甲。广策其有诈,除阜为坛,距中军五十步,且设伏。辛未,乞弟拥千人出降,匿弩士氈裘,犹豫不前谢恩。广发伏击之,蛮奔溃,斩大酋二十八人。乞弟以所乘马授弟阿字,大将王光祖追斩之,军中争其尸,乞弟得从江桥下脱走。

  辽知兴中府事耶律伊逊坐以禁物鬻入外国,下有司议。法当死,伊逊之党耶律延格独奏当入八议,得减死,击以铁骨朵,幽于莱州。

  辽南院枢密使耶律仲禧卒。仲禧素党于伊逊,至是以失势而卒。辽主不悟,赐谥钦惠。

  乙亥,慈圣光献皇后禫祭。宰臣王珪等上表请听乐,不许;自是五表,乃从之。

  壬午,置延州义合寨。

  是冬,判河南府文彦博奏疏言:“臣闻昨来西师出界,中辍而还,将下师徒,颇有饥冻溃散,以碍人众,不行军法。今便欲再举,何以励众?又,运浪远涉,颇被邀截,官吏民夫,甚有陷没。伏望圣慈深察王师之举,必有边将谋臣首开端绪以误大计,若不深责,无以励后。”又言:“近闻西师已还,中外但知时暂歇泊,而未有分屯解甲之旨,人情忧疑,皆虑王师必有再举之计。臣窃观陛下临御以来,选拔将校,训齐师徒,修治器械,储峙糗粮,皆众智所不及。夏人昏乱,自致天讨,陛下赫然命将出师,以伐有罪。师行以来,捷音屡上,虽未能覆其巢穴,系其君长,而所遇辄克,战功之多,近世未有。然而数路进军,弥历累月,馈挽不资,民疲供给,将士冲寒冒苦,备极勤劳。臣以为国威既已震矣,将士之力亦已殚矣,百姓供馈亦已竭矣,今日正当劳徠将士,安抚百姓,案甲养威,以全前日之胜,此宗社无疆之休也。若师徒暂还而复出,士气已衰而再鼓,民力已困而调发复兴,诸路深入而转饷益远,如此,则师之胜败恐未可知,而前功或丧,此天下之深忧也。”

  张方平上书言:“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殆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盖以平民无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

  “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元昊乘间窃发,延安、麟府、泾原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宴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陛下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领国,群臣察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远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著,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宝元、庆历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叛背,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则?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于是王韶作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梅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残杀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使十馀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五,而六路之人毙于输送资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

  “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馀,州县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廪俸,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疫之后,所在盗贼蜂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已也!

  “臣闻凡举大事必顺天心,今自近岁,日食、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疫疠,连年不解,天心之所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默,引咎自责,庶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

  “然而人臣进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锐而折之,则难为功。今陛下盛意于用兵,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德宽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它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其词盖苏轼所为也。帝颇为感动,迄不能从。至永乐败,果如其言。

宋纪七十七 

玄黓阉茂正月,尽阙逢困敦六月,凡二年有奇。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元丰五年(辽太康八年。壬戌,一零八二年)

  春,正月,癸未朔,不受朝。

  甲申,辽主如混同江。

  丁酉,铁骊、五国诸长贡方物于辽。

  己亥,白虹贯日。

  辛丑,责授高遵裕郢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刘昌祚永兴军钤辖。唯种谔以米脂寨功迁宫。

  乙巳,详定浑仪官欧阳发进新造浑仪、浮漏,命集其说为《元丰浑仪法要》。

  辛亥,以熙河经制李宪为泾原、熙河、兰会经略安抚制置使,知兰州李浩权安抚副使。帝既释宪弗诛,宪复上再举之策,兼陈进筑五利,将从之。会李舜举入奏,具陈师老民困状,乃罢兵,趣宪赴阙。己而再议西讨,道赐宪银帛四千,以为经略安抚制置使,给卫三百,进景福殿使、武信军留后,使复还熙河,仍兼秦凤军马。

  二月,癸丑朔,颁《三省、枢密、六曹条制》。

  乌蛮乞弟遁去,林广乃率众深入。会大雨雪,浃旬,始次老人山。山形剑立,度黑崖,至鸦飞不到山,进次归来州。天大寒,军士皆冻堕指,留四日,求乞弟不可得。内侍麦文昺问广军事,广曰:“贼未授首,当待罪。”文昺乃出所受密诏曰:“大兵深入讨贼,期在枭获元恶。如已破其巢穴,虽未得乞弟,亦听班师。”军中皆呼万岁。丙辰,广以众还。

  戊午,辽主如山榆淀。

  辛酉,辽诏北南院官,凡给驿者必先奏闻;贡新及奏狱讼,方许驰驿,馀皆禁之。

  癸亥,华阴郡王宗旦薨。

  丁卯,封武昌军留后宗惠为江夏郡王。

  自纳谿之役,师行凡四十日,筑乐共城、江山砦、梅岭、席帽谿堡,西达淯井,东道纳谿,皆控制要害,捷书闻,癸酉,赦梓州路,以归来州地赐罗氏鬼主。

  进封常乐郡公栋戬为武威郡王,以会兵讨夏故也。时夏人欲与栋戬通好,许割赂斫龙以西地,云:“如归我,即官爵一随所欲。”栋戬拒绝之,训整兵甲,以俟入讨,且遣使来告。帝召见其使,令归语栋戬,尽心守圉。每称其上书情辞忠挚,,虽中国士大夫存心公家者不过如此。帝知邈川事力固不足与夏人抗,但欲解散其谋,使不与结和而已。

  壬申,辽以耶律颇德为南府宰相兼知北院枢密使事,以耶律延格为特里衮,以萧托卜嘉兼知契丹行宫都部署事。

  三月,乙酉,提举江南西路常平等事刘谊上书言:“陛下所立新法,本以为民。为民有倍称之息,故与之贷钱;为民有破产之患,故与之免役;为民无联属之任,故教伍保;为民有积贷之不售,故设市易。皆良法也。行之数年,天下讼之,法弊而民病,其于役法尤甚。”又言:“蹇周辅元立盐法以救淡食之民,今民间积盐不售,以致怨嗟;卖既不行,月钱逋负,追呼刑责,将满江西。其势若此,则安居之民转为盗贼,其将奈何?”帝以谊职在奉行法度,既有所见,自合公心陈露,辄敢张皇上书,特勒停。

  己亥,以日当食,避殿,减膳;赦天下,降死罪一等,流以下原之。

  诏杭州岁修吴越王坟庙。

  壬寅,鄜延路副总管曲珍败夏人于金汤。

  乙巳,御集英殿,赐进士、明经诸科黄裳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一千四百二十八人。裳。南剑州人也。

  庚戌,黄龙府女真部长附于辽,予官,赐印绶。

  是月,辽行秬黍所定升斗。

  夏,四月,壬子朔,云阴,日食不见。

  甲寅,御殿,复膳。

  己未,知延州沈括奏遣曲珍将兵于绥德城,应援讨葭芦寨左右见聚羌落;从之。

  壬戌,崇文院校书杨完编类《元丰以来详定郊庙礼文》,成三十卷以进。

  辽以耶律世迁为上京留守。

  乙丑,以直龙图阁徐禧知制诰兼御史中丞。

  癸酉,官制成,以王珪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确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初议官制,盖仿《唐六典》,事无大小,并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受而行之;三省分班奏事,各行其职,而政柄并归中书。确说珪曰:“公久在相位,必拜中书令。”珪信不疑。一日,确因奏事罢,留身密言:“三省长官位高,恐不须置令,但以左右仆射兼两省侍郎足矣。”帝从之。故确名为次相,实专政柄,珪拱手而已,凡除吏皆不与闻。

  帝虽以次序相珪、确,然不加礼重,屡因微失罚金,每罚辄门谢。宰相罚金门谢,前此未有,人皆耻之。

  甲戌,以知定州章惇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张璪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蒲宗孟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王安礼为尚书右丞。

  录唐段秀实后,复其家。

  蔡确既为右仆射,且兼中书侍郎,欲以自大,乃议尚书省关移中书,当加上字以重之。王安礼争曰:“三省皆政事所自出,礼宜均一;确乃欲因人而为轻重,是法由人变也,非所以敬国家。”已而正色问帝曰:“陛下用确为宰相,岂以才术卓异有绝人者?抑亦叙迁適在此位邪?”帝曰:“适在此位耳。”安礼顾谓确曰:“陛下谓適在此位,安得自大!”富弼在西京,上言蔡确小人,不宜大用,弗听。

  时李宪乞再举伐夏,帝以访辅臣,王珪对曰:“向所患者用不足,朝廷今捐钱钞五百分缗,以供军食有馀矣。”王安礼曰:“钞不可啖,必变而为钱,钱又变为刍粟。今距出征之期才两月,安能集事?”帝曰:“李宪以为已有备,彼宦者能如是,卿等独无意乎?唐平淮蔡,唯裴度谋议与主同,今乃不出公卿而出于阉寺,朕甚耻之。”安礼曰:“淮西,三州耳,有裴度之谋,李光颜、李愬之将,然犹引天下之兵力,历岁而后定。今夏氏之强非淮蔡比,宪才非度匹,诸将非有光颜、愬辈,臣惧无以副圣意也。”

  丁丑,吕公著罢。始议五路举兵伐夏,公著谏,不听;寻上表求罢,仍谒告不出。帝封还其奏,赐手诏曰:“在廷之臣,可为腹心之寄,无逾卿者,安得自暇自逸!”公著乃复起视事。及西师无功,将图再举,公著又固谏,帝不悦。会章惇自定州召为门下侍郎,公著因乞代惇守边;章再上,乃命以资政殿学士知定州。

  五月,辛巳朔,行官制。诏尚书省左、右仆射、丞合治省事。

  辛卯,手诏:“自颁行官制以来,内外大小诸司,凡有申禀公事,日告留滞,比之旧日中书,稽延数倍,众皆有不办事之忧。可速根研裁议,早令快便,大率止如旧中书发遣可也。”帝又以命令稽缓语辅臣,颇悔改官制。蔡确等虑帝意欲罢之,乃力陈新官制置禄,比旧月省俸钱三万馀贯,帝意乃止。

  己丑,三省言:“九寺、三监分隶六曹欲申明行下。”帝曰:“不可。一寺、一监,职事或分属诸曹,岂可专有所隶!宜曰九寺、三监于六曹随事统属,著为令。”

  诏尚书六曹分隶六察。

  癸巳,作尚书省。

  丰州卒张世矩等作乱,伏诛。诏家属应缘坐者,押赴丰州处斩;其党王安以母老,诏特原之。

  戊戌,诏两省官举可任御史者各二人。

  种谔西讨,得银、夏、宥三州而不能守。知延州沈括请城古乌延城以包横山,下瞰平夏,使敌不得绝沙漠。甲辰,遣给事中徐禧及内侍押班李舜举往鄜延议之。舜举退,诣政府,王珪迎谓曰:“朝廷以边事属押班及李留后,无西顾之忧矣。”舜举曰:“西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相公当国,而以边事属二内臣,可乎?内臣止宜供禁延洒扫,岂可当将帅之任!”闻者代为珪惭焉。

  六月,辛亥朔,环庆经略司遣将与夏人战,破斩其统军二人。

  辽主如纳葛泺。

  甲寅,监修国史王珪上《两朝正史》一百二十卷。是书比《实录》事迹颇多,但非寇准而是丁谓,托帝诏旨,时以为讥。

  丙辰,诏:“自今事不以大小,并中书省取旨,门下省覆奏,尚书省施行。三省同得旨事,更不带三省字行出。”从王安礼言也。是日,辅臣有言中书省独取旨,事体太重,帝曰:“三省体均,中书揆而议之,门下审而覆之,尚书承而行之;苟有不当,自可论奏,不当缘此以乱体统也。”先是官制所虽仿旧三省之名,而莫能究其分省设官之意,乃厘中书、门下、尚书为三,各得取旨出命,纷然无统纪,至是帝一言乃定。

  夏遣使贡于辽。

  丁巳,辽以耶律颇德为北院枢密使,耶律巢为南府宰相,刘筠为南院枢密使,萧托卜嘉兼知北院枢密使事,王绩为汉人行宫都部署。辽主欲立皇孙延禧为嗣,恐无以释众人之疑,乃出驸马都尉萧酬斡为国舅详衮。

  戊午,诏编录《仁英两朝宝训》。

  癸亥,诏:“尚书省六曹事应取旨者,皆尚书省检具条例,上中书省。”又诏:“中书、门下省已得旨者,自今不得批答刂行下,皆送尚书省施行。著为令。”又诏:“尚书省得弹奏六察御史失职。”

  乙丑,准布贡于辽。

  壬申,广南西路转运使马默言安化州蛮作过,帝曰:“默意欲用兵耳;用兵大事,极须谨重。向者郭逵征安南,与昨来西师,兵夫死伤皆不下二十万。有司失一死罪,其责不轻。今无罪置数十万人于死地,朝廷不得不任其咎也。”

  帝临御久,群臣俯伏听命,无能有所论说,时因奏事有被诘责者,王安礼进曰:“陛下固圣,而左右辅弼,宜择自好之士有廉隅者居之,则朝廷尊。至于论事苟取容悦,偷为一切之计,人主将何便于此!”帝善其言。

  丙子,辽以耶律慎思知右伊勒希巴事。

  是月,河溢北京内黄埽。

  秋,七月,辛巳,广南西路经略司言知宜州王奇与贼战,败绩。

  壬午,诏罢大理官赴中书省谳案。

  戊子,诏御史中丞舒亶举任言事或察官十人。

  种谔谋据横山,其志未已,遣子朴上其策。会朝廷命徐禧、李舜举至鄜延议边事,谔入对,言曰:“横山延袤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主;其城垒皆控险,足以守御。今之兴功,当自银州始,其次迁宥州于乌延,又其次修夏州;三郡鼎峙,则横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盐州,则横山强兵、战马、山泽之利,尽归中国,其势居高俯视兴、灵,可以直覆巢穴。”

  及禧至延州,奏乞趣谔还。谔在道,禧已与沈括定议,先城永乐埭,乃上言:“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故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阴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资。若选择要会,建置堡栅,名虽非州,实有其地,旧来疆塞,乃在心腹。已与沈括议筑砦堡各六,自永乐埭至长城岭置六砦,自背冈川至布娘堡置六堡。”从之,诏禧护诸将往城永乐,括移府并塞总兵为援,陕西转运判官李稷主馈饷。

  甲午,辽主如秋山。

  己酉,始建雩坛于南郊之左,祀上帝,以太宗配。

  是月,决大吴埽堤,以舒灵平下埽危急。

  辽南京霖雨,沙河溢,永清、归义、新城、安次、武清、香河六县伤稼。

  八月,进封皇子均国公佣为延安郡王;以昭容硃氏为贤妃。

  康申,帝有疾。诏岁以四孟月朝献景灵宫。

  辛未,降凤州团练使种谔为文州刺史,以言者论谔前迂路出绥德,老师费财故也。种谔自入对还,极言城永乐非计,徐禧怒,变色,谓谔曰:“君独不畏死乎,敢误成事?”谔曰:“城之必败,败则死;违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禧度不可屈,奏留谔守延州,而自率诸将往筑之。甲戌,城永乐。版筑方兴,羌数十骑济无定河觇役;曲珍将追杀之,禧不许。

  戊寅,河决郑州原武埽,溢入利津阳武沟、刁马河,归纳梁山泺。

  诏曰:“原武决口已夺大河四分以上,不大治之,将诒朝廷巨忧。其辍修汴河堤岸司兵五千,并力筑堤修闭。”

  九月,甲申,永乐城成,距故银州治二十五里,赐名银川砦。徐禧等还米脂,以兵万人属曲珍守之,李稷辇金银钞帛充牜刃其中,欲夸示禧,以为城甫就而中已实。永乐接宥州,附横山,夏人必争之地。禧等去,夏人即来攻;曲珍使报禧,禧不之信,曰:“彼若即来,是吾立功取富贵之秋也。”边人驰告者十数,禧乃挟李舜举等赴之。大将高永亨曰:“城小人寡,又无水泉,恐不可守。”禧以为沮众,械送延州狱。丙戌,禧、舜举复入永乐城。夏人倾国而至,号三十万,禧登城西望,不见其际。丁亥,夏人渐逼,永亨兄永能,请及其未阵击之,禧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乃以万人阵城下,坐谯门,执黄旗令众曰:“视吾旗进止。”贼分兵进攻,抵城下。曲珍阵于水际,军不利,将士皆有惧色,遂白禧曰:“今众心已摇,不可战,战必败,请收兵入城。”禧曰:“君为大将,奈何遇敌不战,先自退邪?”俄夏人纵铁骑渡水,或曰:“此号铁鹞子,当其半济击之,乃可以逞;得地,则其锋不可当也。”禧不听。铁骑既济,震荡冲突。时鄜延选锋军最为骁锐,皆一当百,先接战,败,奔入城,蹂后阵。夏人乘之,师大败,将校寇伟、李师古、高世才、夏俨、程博古及使臣十馀辈、士卒八百馀人尽没。曲珍与残兵入城,崖峻径窄,骑缘岸而上,丧马八千匹。夏人遂围城。

  初,沈括奏夏人逼永乐,见官兵整乃还,帝曰:“括料敌疏矣。彼来未出战,岂肯遽退邪?必有大兵在后。”已而果然。

  己丑,帝以疾愈,降京畿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

  庚寅,辽主谒庆陵。

  壬辰,辽遣使行视畿县民被水患者。

  乙未,诏李宪、张世矩将兵救永乐,又令沈括遣人与夏约,退军,当还永乐地。

  夏人围永乐城,厚数里,游骑掠米脂,且据其水砦。将士昼夜血战,城中乏水已数日,凿井不得泉,渴死者大半,至绞马粪汁饮之;夏人蚁附登城,尚扶创格斗。沈括、李宪援兵及馈饷,皆为游骑所隔。种谔怨徐禧,不遣救。曲珍度不可支,请禧乘兵气未竭,溃围而出,使人自求生。禧曰:“此城据要地,奈何弃之!且为将而奔,众心摇矣。”珍曰:“非敢自爱,但敕使谋臣同没于此,惧蜃国耳。”高永能亦劝李稷尽捐金帛募死士力战以出,皆不听。夏人呼珍来讲和,吕整、景思义相继而行。夏人髡思义,囚之。戊戌夜,大雨,夏人环城急攻,城遂陷。高永能孙昌裔劝永能从间道出,永能叹曰:“吾结发从事西羌,战未尝挫。今年已七十,受国大恩,恨无以报,此吾死所也!”顾易一卒敝衣,战而死。徐禧、李舜举、李稷,皆为乱兵所害;曲珍、王湛、李浦、吕整,裸跣走免;蕃部指挥马贵,独持刀杀数十人而死。夏人耀兵于米脂城下,乃还。

  禧好谈兵,每云:“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帅怯耳!”中惠卿力引之,故不次用。自灵州之败,秦、晋困棘,天下企望息兵,而括、谔陈进取之策,禧更以边事自任,狂谋轻敌,至于覆没。舜举资性安重,与人言,未尝及宫省事,至是被围急,断衣襟作奏曰:“臣死无所恨,愿朝廷勿轻此贼!”

  庚子,安化蛮寇宜州,知州王奇死之,诏赠忠州防御使。

  丁未,辽主驻藕丝淀;大风雪,牛马多死,赐扈从官以下衣、马有差。

  是月,河溢沧州南皮上下埽,又溢清地埽,又溢永静军阜城下埽。

  冬,十月,戊申朔,沈括、种谔奏:“永乐城陷,汉、蕃官二百三十人,兵万二千三百馀人皆没。”帝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对辅臣痛哭,莫敢仰视,既而叹息曰:“永乐之举,无一人言其不可者。”浦宗孟进曰:“臣尝言之。”帝正色曰:“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著,在外惟赵禼,尝言用兵非好事耳。”初帝之除禧也,王安礼谏曰:“禧志大才疏,必误国事。”不听,及败,帝曰:“安礼每劝朕勿用兵,少置狱,盖为此也。”自熙宁开边以来,凡得夏葭芦、吴保、义合、米脂、浮图、塞门六堡,而灵州、永乐之役,官军、熟羌、义保死者六十万人,钱粟银绢以万数者不可胜计。帝始知边臣不足任,深悔用兵,无意西伐矣。

  辛亥,提举汴河堤岸司言:“洛口广武埽大河水涨塌岸,坏下牌头门,万一入汴,人力无以枝梧,密迩都城,可为深虑。”诏都水监官速往护之。

  甲寅,知延州沈括,以措置乖方,责授均州团练副使,随州安置;鄜延路副都总管曲珍,以城陷败走,降授皇城使。

  乙卯,辽主命耶律华格傅导梁王延禧,加金吾卫大将军。

  乙丑,诏赠永乐死事臣徐禧吏部尚书,李舜举昭化军节度使,并赐谥忠愍;李稷工部侍郎;高永能房州观察使,录其子世亮为忠州刺史;入内高品张禹勤皇城使。各推恩赐赠有差。

  壬申,诏户部右曹于京东、淮、浙、江、湖、福建十二路发常平线八百万缗输元丰库。自熙宁以前,诸路榷酤场率以酬衙前之陪备官费者,至熙宁行免役,乃罢收酒场,听民增直以售,取其价以给衙前。时有坊场钱,至元丰初,法既久,储积赢羡。司农寺请岁发坊场百万缗输中都,三年,遂于寺南作元丰库贮之,几百楹。凡钱帛之录诸司,非度支所主,输之,数益广,欲以待非常之用焉。

  资政殿学士、知太原府吕惠卿加大学士,入见,将使仍镇鄜延。惠卿言:“陕西之师,非唯不可以攻,亦不可以守,要在大为形势而已。”帝曰:“如惠卿言,是陕西可弃也,岂宜委以边事!”癸酉,数其轻躁矫诬之罪,斥知单州。

  种谔本意身任统帅,谓成功在己,而为徐禧、沈括所外。贼围永乐,谔以守延为名,观望不救,永乐遂陷。帝冀其后效,置不问,且虞贼至,就命知延州。

  丙子,辽主谒乾陵。

  十一月,戊寅朔,罢御史察诸路官司,如有不职,令言事御史弹奏。著为令。

  景灵宫成,辛巳,百官班于集英殿门,帝诣蕊珠、凝华等殿行告迁礼。壬午,奉安神御于十一殿。癸未,初行朝献礼。乙酉,以奉安神御赦天下,官与享大臣子若孙一人。庚寅,宴侍祠官于紫宸殿。

  十二月,丁巳,新乐成。

  庚申,辽主降皇后萧氏为惠妃,出居乾陵,还其妹于母家。

  辛酉,原武决河口塞。

  甲子,浚京师城外四壁之壕。

  丙子,录永乐死事将皇城使寇伟、东上閤门副使景思谊等,赠恤有差。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元丰六年(辽太康九年)

  春,正月,丁丑朔,御大庆殿受朝,用新乐。先是帝以朝会仪物敝,当改为,诏閤门、御史台详定朝会仪,更造仗卫、舆辂、冠服,至是始陈于殿。仪鸾司幕屋坏,毁玉辂。

  辛巳,辽主如春水。

  乙未,诏修周、汉以来陵庙。

  乙巳,御崇政殿阅武士。

  丙午,封楚三闾大夫屈平为忠洁侯。

  二月,丁未朔,夏人围兰州,数十万众奄至,已据两关,李浩闭城距守。钤辖王文顾请击之,浩曰:“城中骑兵不满数百,安可战?”文郁曰:“贼众我寡,正当折其锋以安众心,然后可守。此张辽所以破合肥也。”及夜,集死士七百馀人,缒城而下,持短刃突之,贼惊溃,争渡河,溺死者甚众。

  丙辰,以夏人犯兰州,贬李宪为经略安抚都总管。以王文郁为西上閤门使,代李浩知兰州。

  甲子,三省言:“御史台六察按官,以二年为一任。欲置簿,各书其纠劾之多寡当否为殿最,岁终条具,取旨升黜,事重者随事取旨。”从之。

  三月,辛卯,夏人寇兰州,副总管李浩以卫城有功,复陇州团练使。

  丙申,河东将薛义败夏人开葭芦西岭。

  己亥,河东将高永翼败复人于真卿流部。

  夏,四月,丙午朔,辽境大雪,平地丈馀,马死者十之六七。

  辛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知延州种谔卒。谔善驭将士,然残忍好杀,左右有犯者,立斩之;或先刳肺肝,坐者掩面,谔饮食自若。敌亦畏其敢战,故数有功。自熙宁初,谔首兴边事,再举西伐,皆其始谋,终致永乐之败,每恨为徐禧、沈括所抑,疽发背而卒。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

  甲子,礼部郎中林希上《两朝宝训》。

  李浩败夏人于巴放谿。

  辛未,雨土。

  是月,中书舍人曾巩卒。巩为文自成一家。少与王安石游,安石声誉未振,巩导之于欧阳修;及安石得志,遂与之异。帝尝问:“安石何如人?”对曰:“安石文学行义不减扬雄,以吝,故不及。”帝曰:“安石轻富贵,何吝也?”曰:“臣所谓吝者,谓其勇于有为,吝于改过耳。”吕公著尝言于帝曰:“巩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故不至大用。

  五月,庚寅,以旱虑囚。

  夏人寇兰州,围九日。甲午,大战,侍禁韦定死之。

  癸卯,诏赐资州孝子支渐粟帛。

  是月,辽主如黑岭。

  夏人寇麟州神堂砦,知州訾虎督兵出战,败之。诏虎自今毋得轻易出入,恐失利损威以张虏势,遇有寇边,止令裨将以兵捍逐。

  六月,乙巳朔,诏御史台六察各置御史一员。

  癸丑,以礼部尚书黄履为御史中丞。履以大臣多因细故罚金,遂言:“大臣罪在可议,黜之可也,可恕,释之可也,岂可罚以示辱哉?”时又制侍郎以下不许独对,履言:“陛下博访庶政,虽远外微官,犹令独对,顾于侍从乃弗得邪?”遂刊其制。御史翟忠言事,有旨诘所自来。履谏曰:“御史以言为职,非有所闻,则无以言。今乃究其自来,则人将惩之,台谏不复有闻矣。”

  先是诏大理兼鞫狱所承内降公事,意必傅重;少卿韩晋卿独持平核实,无所上下,帝知其才,尚书省建,擢刑部郎中。天下大辟请谳,执政或以为烦,将劾不应谳者,晋卿适白事省中,因曰:“听断求实,朝廷之心也。今谳而获戾,后不来矣。”议者或引唐日覆奏,欲令天下庶狱悉从奏决,晋卿曰:“法在天下,而可疑、可矜者上请,此祖宗制也。今四海一家,欲械系待朝命,恐罪人之死于狱多于伏辜者矣。”朝廷皆从之。

  己未,辽主驻散水原。甲子,以耶律阿苏为契丹行宫都部署,以耶律慎思为北院枢密副使。

  庚午,辽主命诸路检校脱户罪至死者原之。

  闰月,乙亥朔,夏主秉常遣使来贡。永乐之役,夏人亦以是困敝,其西南都统昴星嵬名济移书泾原刘昌祚,乞通好如初。昌祚以闻,帝谕昌祚答之。及入寇屡败,国用益竭,乃遣使来贡,上表曰:“臣自历世以来,贡奉朝廷,无所亏,迨至于近岁,尤甚欢和。不意憸人诬间,朝廷特起大兵,侵夺疆土城砦,因兹构怨,遂致交兵。今乞朝廷示以大义,特还所侵。倘垂开纳,别效忠勤。”帝赐诏曰:“比以权强,敢行废辱,朕令边臣往问,匿而不报。王师徂征,盖讨有罪。今遣使造庭,辞礼恭顺,仍闻国政悉复故常,益用嘉纳。已戒边吏毋辄出兵,尔亦慎守先盟。”

  戊寅,诏陕西、河东经略司,其新复城砦徼循,毋出二三里;夏之岁赐悉如其旧,唯乞还侵疆不许。

  辽主知庶人浚之冤,悔恨无及,追谥为昭怀太子,以礼改葬玉峰山。

  丙戌,汴水溢。

  丁亥,准布贡于辽。

  己丑,辽以知兴中府事邢熙年为汉人行宫都部署;以汉人行宫都部署王绩为南院枢密副使。

  丙申,守司徒、开府仪同三司韩国公富弼卒,谥文忠。

  弼年八十,怀不能已,上疏论治道之要曰:“臣闻自古致天下治乱者,不出二端而已:谀佞者进,则人主不闻有过,惟恶是为,所以致乱;谠直者进,则人主日有开益,惟善是从,所以致治。臣自离朝廷,退居林下,间亦仰知时政,大率谀佞者竞进,谠直者居外,虽有在朝者,盖恐触忤奸邪,亦皆结舌不敢有所开陈。”疏奏,帝谓辅臣曰:“富弼有疏来。”章惇曰:“弼言何事?”帝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盍令分析孰为小人?”帝曰:“弼三朝老臣,岂可令分析!”王安礼进曰:“弼之言是也。”罢朝,惇咎安礼曰:“右丞对上之言失矣。”安礼曰:“吾侪今日曰‘诚如圣谕’,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安得不谓之小人?”惇无以对。

  弼既上疏,又条陈时政之失以待上问,手封以付其子绍庭。及卒,绍庭上之。其略曰:“今日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致陛下聪明蔽塞。天下祸患已成,尚不知警惧改悔,创艾补救,日甚一日,殆将无及。陛下即位之初,邪臣纳说图治之际,听受失宜,自谓能拒绝众人,不使异论得行,然后圣化可运,事功可成。此盖奸人自谋,利于苟悦,而柄任之臣,欲专权自肆以成己志,遂误陛下,放斥忠直,进而邪佞,忠言杜绝,谄谀日闻。去岁纳边臣妄议,大举以讨西戎,师徒溃败,两路骚然。当举事之初,执政大臣、台谏、侍从,苟能犯颜极谏,则圣心自回,祸难自息矣。臣不知是时小大之臣,有为陛下力争其不可者乎?今久戍未解,百姓困穷,岂讳过耻败不思救祸之时?天地至仁,宁与羌夷校曲直胜负!愿归其侵地,休兵息民。朝廷之事,莫大于用人。夫辅弼之任,论议之职,皆当极天下之选。彼贪宠患失,柔从顺媚者,岂可使之?事一出于上,则下莫任其责,小人因得以为奸,事成则下得窃其利,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岂上下同心,君臣一德之谓邪?”又曰:“宫闱之臣,委之统制方面,皆非所宜。在外则挟权怙宠,陵轹上下。入侍左右,宠禄既过,则骄怨易启,势位相及,猜夺随至,立党生祸。”又曰:“兴利之臣,亏损国体,为上敛怨。至若为场以停民贷,造舍而蔽旧屋,榷河舟之载,擅路粪之利,急于敛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也。”

  弼恭俭好礼,与人言,虽幼贱必尽敬,气色穆然,不见喜愠。其好善疾恶,盖出于天性。常言:“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小人不胜,则交结构扇,千岐万辙,必胜而后已;迨其得志,遂肆毒于善良,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弼忠义之性,老而弥笃,家居一纪,斯须未尝忘朝廷。

  江、淮等路发运司岁漕谷六百二十万,副使蒋之奇领漕事,以是月至京师,入觐。帝问劳备至,赐三品服,且曰:“朕不复除官,漕事一以委卿。”之奇辞谢,因条画利病三十馀事,多见纳用。

  秋,七月,乙巳,辽主猎于马尾山。

  乙卯,祔孝惠、孝章、淑德、章怀皇后于庙。

  丙辰,孙固引疾求去,遂罢为观文殿学士、知河阳。以同知枢密院韩缜知枢密院,户部尚书安焘同知枢密院。

  丁巳,辽主谒庆陵。癸亥,禁外官于部内贷取息,及使者馆于民家。

  八月,己卯,太白昼见。

  乙酉,前桐城县尉周谔上书,诏中书省记姓名。帝日阅匦函,小臣所言利害,无不详览如此。

  辛卯,蒲宗孟罢。先是宰执同对,帝有无人才之叹,宗孟曰:“人才半为司马光邪说所坏。”帝不语,直视宗孟久之。宗孟惧甚,无以为容。帝复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马光邪?未论别事,其辞枢密副使,朕自即位以来,唯见此一人。它人虽迫之使去,亦不肯矣。”又因泛论古今人物,宗孟盛称扬雄之贤,帝作色曰:“扬雄剧秦美新,不佳也。”罢朝,王安礼戏宗孟曰:“扬雄为公坐累。”至是御史论其荒于酒色及缮治府舍过制,遂守本官,知汝州。

  以尚书右丞王安礼为尚书左丞,吏部尚书李清臣为尚书右丞。

  九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戊辰,起居郎蔡京言:“旧修起居注官二员,不分左右,故月轮一员修纂。今起居郎、舍人分隶两省,所以备左右史官,则左当书动,右当书言。乞自今,起居郎、舍人随左右分记言动。”从之。

  己酉,辽主射熊于白石山,加围场使尼噶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辛未,五国部长贡于辽。

  壬申,辽主召北南枢密院官议政事。

  冬,十月,癸酉朔,夏国主秉常遣使上表,请复修职贡,乞还旧疆。安焘言:“地有非要害者,固宜予之。然虏情无厌,当使知吾宥过而罢兵,不可示以厌兵之意。”帝乃赐秉常诏,言:“地界已令鄜延路移牒宥州施行,其岁赐候地界了日依旧。”

  丁丑,辽主谒观德殿。

  己卯,辽南院枢密使刘筠卒。

  戊子,封孟轲为邹国公,以吏部尚书曾孝宽言孟轲未加爵命故也。

  壬辰,辽混同郡王耶律伊逊在莱州,私藏兵甲,且谋奔宋;事觉,辽主命缢杀之。

  癸巳,会稽郡王世清薨。

  庚子,尚书省成。

  十一月,癸卯,加上仁宗谥曰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英宗谥曰体乾应历隆功盛德宪文肃武睿神富孝皇帝。甲辰,朝献景灵宫。乙巳,朝太庙。丙午,祀昊天上帝于圆丘,以太祖配,始罢合祭天地。还,御宣秆门,大赦。

  辽进封梁王延禧为燕国王,大赦。

  以南院宣徽使萧谟噶为南府宰相,以三司使王经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

  甲寅,判河南府潞国公文彦博,以守太师、开府仪同三司致仕。

  庚申,幸尚书省,召六曹长贰以下,询以职事,因诫敕焉。

  是月,辽定诸令史、译史迁叙等级。

  十二月,丁亥,辽以邢熙年知南院枢密使事。辛卯,以王言敷为汉人行宫都部署。

  先是高丽王徽殂,辽命其子三韩国公勋权知国事,至是勋复殂。

  是年,辽放进士李君裕等五十一人。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元丰七年(辽太康十年)

  春,正月,辛丑朔,辽主如春水。

  丙午,以洺州防御使世准为安定郡王。

  辽复建南京奉福寺浮图。

  癸丑,夏人寇兰州,李宪等击走之。

  甲寅,进贤妃硃氏为德妃。

  辛酉,诏黄州团练副使苏轼移汝州。帝每怜轼才,尝语辅臣曰:“国史大事,朕意欲俾苏轼成之。”辅臣有难色,帝曰:“非轼则用曾巩。”其后巩亦不副上意,帝复有旨起轼,以本官知江州。蔡确、张璪受命,王珪独以为不可。明日,改江州太平观,又明日,命格不下。于是卒出手答刂,徙汝州,有“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才实难,不忍终弃”之语。轼上表谢,且言有田在常州,愿得居之。帝从其请,改常州团练副使。

  戊辰,辽主如山检淀。

  二月,庚午朔,河北转运使、措置河北籴便吴雍言:“见管人粮、马料总千一百七十六万石,奇赢相补,可支六年。河北十七州边防大计,仓廪充实,虽因藉丰年,实以吏能干职。同措置王子渊,在职九年,悉心公家,望考察成效,以劝才吏。”诏赐子渊紫章服。

  甲戌,太师致仕文彦入觐,置酒垂拱殿。

  癸未,进封濮阳郡王宗晖为嗣濮王,封宗晟为高密郡王,宗绰建安郡王,安隐安康郡王,宗瑗汉东郡王,宗愈华原郡王。

  三月,辛丑,赐文彦博宴于琼林苑,帝制诗以赐之。

  丁巳,大宴群臣于集英殿,皇子延安郡王侍立于御座之侧,王珪率百僚廷贺。及升殿,帝命珪等与王相见,久之,王乃退。王未出閤,帝特令侍宴以见群臣。

  辽主命知制诰王师儒、牌印郎君耶律固傅导燕王延禧。辽主追念萧乌纳保护皇孙之功,尝谓师儒等曰:“乌纳忠纯,虽狄仁杰之辅唐,乌珍之立穆宗,无以过也。卿等宜达燕王知之。”旋命乌纳以殿前都点检辅导燕王。

  庚申,御崇政殿大阅。

  壬戌,诏以太学外舍生钱唐周邦彦为试太学正。邦彦献《汴都赋》,文采可取,故擢之。

  夏,四月,丁丑,赐饶州童子硃天赐《五经》出身。

  女真贡良马于辽。

  癸巳,夏人寇延州安塞堡,将官吕真败之。

  五月,壬子,虑囚,降死罪一等,杖以下释之。

  庚申,诏中书舍人蔡卞往江宁府省视王安石疾病。卞,安石之婿也。

  壬戌,诏:“自今春秋释奠,以邹国公孟轲配食文宣王,设位于兗国公之次。”又追封荀况为兰陵伯,扬雄为成都伯,韩愈为昌黎伯,以世次从祀于二十一贤之间。

  诏诸路帅臣、监司等举大使臣为将领。

  辽主驻散水原。

  乙丑,准布贡于辽。

  六月,礼部言:“欧阳修等编《太常因革礼》,始自建隆,讫于嘉祐,为百卷。嘉祐之后,阙而不录。熙宁以来,礼文制作,足以垂法万世,乞下太常,委博士接续编纂,以备讨阅。”从之。

  丙子,夏人寇德顺军,巡检王友死之。

  戊子,集禧观使王安石请以所居园屋创禅寺,乞赐名额,从之,以保宁禅院为额。安石自子雱死,晚年痛悼不已,遂舍半山园宅为寺,又割田为常住,以荐冥福云。

  辛卯,江夏郡王宗惠卒。

  壬辰,辽禁毁铜钱为器。

宋纪七十八 

起阏逢困敦七月,尽旃蒙赤奋若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元丰七年(辽太康十年)

  秋,七月,甲辰,伊、洛溢、河决元城,知大名府王拱辰言:“河水暴至,数十万众号叫求救,而钱谷禀转运,常平归提举,军器工匠隶提刑,埽岸物料兵卒即属都水,盐运司在远,无一得专,仓卒何以济民!望许不拘常制。”诏:“事干机速,奏覆牒禀所属不及者,如所请。”

  丙午,遣使赈恤,赐溺死者家钱。

  辽主如黑岭。

  甲寅,王安礼罢。先是侍御史张汝贤弹奏王珪与安礼陈乞子侄差遣,以为引用都省批状,例外起例,实害大政。帝以有条许用例奏钞,汝贤章格不下。安礼闻之,面奏乞治汝贤罪,帝令分析。汝贤奏安礼不能修身治家,且言在湖、润与倡女共政。帝以其章付三省,谓安礼曰:“汝贤奏弹不当,固有罪;其所言奸污事,卿果如此,何以复临百官?”帝虽黜汝贤,安礼亦不自安,因奏:“往以兄安石疾病,尝乞知江宁,愿申前请。”遂以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八月,庚午,诏知泸州王光祖遣人招谕乞弟,许出降免罪补官。乞弟既失土,穷甚,往来诸蛮间,无所依。帝犹欲招来之,许以自新。未几,乞弟死,于是罗始党斗然、斗更等酋长及新取生界两江夷族,请依诸姓团结,皆为义军;从之。泸夷震慑,不复为边患。

  癸巳,衢州言太子少保致仕赵抃卒。赠太子少师,谥清献。抃和易长厚,气貌清逸,人不见其喜愠。平生不治资业,不畜声妓。嫁兄弟之女十数,它孤女二十馀人,施德惸贫,盖不可胜计。日所为事,入夜,必衣冠露立,焚香以后天,不可告则不敢为也。其为吏,善因俗施设,宽猛不同在处,典成都,尤为世所称道。帝每诏二郡守,必举抃为言,要之以惠利为本。知越州时,诸州皆榜衢路禁增米价,抃独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米商辐辏,价乃更贱,人无饥者。

  九月,癸亥,辽主如藕丝淀。

  乙丑,夏人围定西城,烧龛谷族帐,熙河将秦贵败之。

  冬,十月,乙亥,以给事中忠彦为礼部尚书。忠彦入谢,帝谕曰:“先令公之勋,朕所不敢忘;卿复尽忠朝廷,此未足以酬卿也。”

  夏人冠熙河。

  庚辰,饶州童子硃天申对于睿思殿,赐《五经》出身。自宝元初罢童子科,至是始置,前后锡出身者五人。

  戊子,诏分画交趾界,以六县、二峒赐之。

  先是交趾以追捕侬智会为辞,犯归化州;又遣其臣黎文盛来广西办理顺安、归化境界,经略使熊本遣左江巡检成卓典议,文盛称陪臣,不敢争执。诏以文盛能遵乾德恭顺之意,赐之袍带及绢五百匹。至是乃以八隘之外保乐六县、宿桑三峒予乾德。

  乙未,夏人寇静边砦,泾原钤辖彭孙败之。十一月,丁酉朔,寇清边砦,队将白玉、李贵死之。

  甲辰,夏国主秉常遣使来贡。

  乙卯,太白昼见。

  十二月,戊辰,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司马光为资政殿学士,校书郎、前知泷水县范祖禹为秘书省正字;并以修《资治通鉴》书成也。自治平开局,光与刘分攵、刘恕、范祖禹及子康编集,前后六任,听以书局自随,给之禄秩。光于是遍阅旧史,旁采小说,抉摘幽隐,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二十六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又略举事目,年经国纬,以便检寻,为《目录》三十卷;参考群书,评其同异,俾归一涂,为《考异》三十卷。合三百五十四卷,历十九年而成。至是上之,降诏奖谕,赐银帛衣带鞍马。帝谓辅臣曰:“前代未尝有此书,过荀悦《汉纪》远矣。”迁光及祖禹官。时刘恕已卒,刘分攵坐废黜,故不及。后光病《目录》太简,更为《举要历》八十卷而未成,又别著《历年》二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

  庚寅,诏门下、中书外省官同举言事御史。

  辽诏改明年元曰大安,赦杂犯死罪以下,改庆州大安军曰兴平。

  河东饥,河北水,坏洺州庐会;并蠲其税。

  是岁,秋宴,帝感疾,始有建储意。又谓辅臣曰:“来春建储,其以司马光、吕公著为师保。”

  阳武邢恕,少俊迈,喜功名,论古今成事,有战国纵横气习。从程颢学,因出入光、公著门,公著荐为崇文院校书。王安石亦爱之,恕对其子雩语新法不便,安石闻之怒,斥知延陵县。县废,不复调,浮湛陕、洛间者七年,复为校书,吴充用为馆阁校勘,历史馆检讨、著作佐郎。确代充相,尽逐充所用人,恕深居惧及。帝见其《送文彦博诗》,称于确,谓恕久在馆中当迁,确不可,帝弗顾。确有机巧,知帝将擢恕,退,即除职方员外郎,自是恕为确党矣。帝有复用光、公著意,确以恕于两人为门下客,亟结纳之。恕亦深自附托,乃为确画策,稍收召名士,于政事微有更革。及光为资政殿学士,确知其必复用,欲自托于光,乃谓恕曰:“上以君实为资政殿学士,异礼也。君实好辞官,确晚进,不敢进书。和叔门下士,宜以书言不可之故。”和叔,恕字也。恕但与光子康书,致确语;康以白光,光笑而不答,亦再辞而后受之。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元丰八年(辽大安元年)

  春,正月,辽主如混同江。

  戊戌,帝不豫。甲辰,赦天下。

  乙巳,命辅臣代祷景灵宫。乙卯,分遣群臣祷于天地、宗庙、社稷。自帝不豫后,三省、枢密院日诣寝阁问疾,至是疾小瘳,手书谕王珪等,自今可间日入问。

  是月,辽以王绩知南院枢密使事,邢熙年为中京留守。以枢密直学士杜公谓参知政事。公谓,防之子也。

  五国部长贡良马于辽。

  二月,辛未,辽主如山榆淀。

  辛巳,开宝寺贡院火;丁亥,命礼部锁试别所。

  癸巳,帝大渐,迁御福宁殿,三省、枢密院入问,见帝于榻前。王珪言:“去冬尝奉圣旨,皇子延安郡王来春出閤,愿早建东宫。”凡三奏,帝三顾,微首肯而已。又乞皇太后权同听政,候康复日依旧,帝亦顾视首肯,珪等乃出。

  先是蔡确虑帝复用吕公著、司马光,则必夺己相,乃与邢恕谋为固位计。恕雅与皇太后侄高公绘、公纪游,帝初寝疾,恕密问会绘,公绘具言疾可忧状,恕闻此,更起邪谋。确尝遣恕邀二人,二人辞不往。明日,又遣人招置东府,确曰:“宜往见邢职方。”既见,恕曰:“家有桃著白花,可愈人主疾,其说出《道藏》,幸枉一观。”入中庭,则红桃花也,惊曰:“白花安在?”恕执二人手曰:“右相令布腹心,上疾未损,延安郡王幼冲,宜早定议。雍、曹皆贤王也。”二人复惊曰:“此何言,君欲祸我家邪!”急趋出。

  恕计不行,反谓雍王颢有凯觎心,皇太后将舍延安郡王而立之,王珪实主其事,与内殿承制致仕王棫造诬谤。棫,开封人,常从高遵裕常机宜于泾原,倾巧士也,故恕因之。

  又知确与珪素不相能,欲借此以陷珪。它日,亟问确曰:“上起居状比何如?”确曰:“疾向安,将择日御殿。”恕微哂曰:“上疾再作,失音直视,闻禁中已别有处分,首相外为之主。公为次相,独不知邪?一日片纸下,以某为嗣,则公未知死所矣。公自度有功德在朝廷乎?天下士大夫素归心乎?”确竦然曰:“然则计将安出?”恕曰:“延安郡王今春出閤,上去冬固有成言,群臣莫不知。公盍以问疾率同列俱入,亟于上前白发其端。若东宫因公言而早建,千秋万岁后,公安右泰山矣。”确深然之。恕又曰:“此事当略设备,今与平时不同,庶可以自表见。其曲折第告子厚,馀人勿使知。”子厚,帝惇字也。确谢,谓恕曰:“和叔见子厚,具言之。”惇许诺。遂与确定议,仍约知开封府蔡京以其日领壮士待变于外廷,谓曰:“大臣共议建储,若有异议者,当以壮士入斩之。”

  是日,三省、枢密俱入问疾,初亦未敢及建储事。既退,乃于枢密院南厅共议之。确、惇屡以语迫珪,幸即小持异,即首诛之。珪口吃,连称是字数声,徐曰:“上自有子,复何异!”确、惇顾无如珪何。寻复入奏,得请,俱出,逢雍、曹二王于殿前,惇厉声曰:“已得旨,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矣。奈何?”雍王曰:“天下幸甚。”已而禁中按堵如故。

  确等邪谋虽不得逞,其踪迹诡秘亦莫辨诘,各自谓有定策功。事久语闻,卒贻后祸,其实本恕发之。

  三月,甲午朔,执政诣内东门,入问候,皇太后垂帘,皇子立帘外。太后谕珪等:“皇子清俊好学,已育《论语》七卷,略不好弄,止是学书。自皇帝服药,手写佛经二卷祈福。”因出所写示珪等。书字极端谨,珪等拜贺。遂宣制,立为皇太子,改名煦,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又诏:“应军国政事,并皇太后权同处分,候康复日依旧。”

  乙未,赦天下,遣官告于天地、宗庙、社稷、诸陵。

  丁酉,皇太后命吏部尚书曾孝宽为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戊戌,帝崩于福宁殿,年三十有八。宰臣王珪读遗制:“皇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德妃硃氏为皇太妃。应军国事,并太皇太后权同处分,依章献明肃皇后故事。”

  帝天性孝友,其入事两宫,侍立终日,虽寒暑不变;亲爱二弟,无纤豪之间,终帝之世,乃出居外第。总揽万几,小大必亲。御殿决事,或日昃不暇食,侍臣有以为言者,帝曰:“朕享天下之奉,非喜劳恶逸,诚欲以此勤报之耳。”谦冲务实,终身不受尊号。

  时承平日久,事多舒缓,帝厉精图治,欲一振其弊;又以祖宗志吞幽蓟、灵武而数败兵,奋然将雪数世之耻。王安石遂以富强之谋进,而青苗、保甲、均输、市易、水利诸法,一时并兴,天下骚然,痛哭流涕者接踵而至。帝终不觉悟,方废逐元老,摈斥谏士,行之不疑,祖宗之良法美意,变坏几尽,驯至靖康之祸。

  己亥,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

  遣使告哀于辽。

  白虹贯日。

  庚子,命宰臣王珪为山陵使。

  甲寅,以群臣固请,始同太皇太后听政。帝甫十岁,临朝庄严,左右仆御,莫敢窥其喜愠。

  己未,赐叔雍王颢、曹王頵赞拜不名;令中外避太皇太后父遵甫名。

  诏:“边事稍重者,枢密院与三省同议以进。”

  庚申,进封尚书左仆射郇国公王珪为岐国公。雍王颢为扬王,曹王頵为荆王,并加太保。进封弟宁国公佶为遂宁郡王,仪国公佖为大宁郡王,成国公俣为咸宁郡王,和国公似为普宁郡王。以高密郡王宗晟、汉东郡王宗瑗、华原郡王宗愈、安康郡王宗隐、建安郡王宗绰并为开府仪同三司。司徒济阳郡王曹佾为太保,特进王安石为司空,馀进秩有差。

  秘书省正字范祖禹上疏论丧服之制曰:“先王制礼,君服同于父,皆斩衰三年。盖恐为人臣者不以父事其君,此所以管乎人情也。自汉以来,不唯人臣无服,而人君遂不为三年之丧。唯国朝自祖宗以来,外廷虽用易月之制,而宫中实行三年之服。且易月之制所以难改者,以人君自不为服也。今君服已如古典,而臣下犹依汉制,是以大行在殡,百官有司皆已复其故赏,容貌衣服,无异于行路之人。岂人之性如此其薄哉?由上不为之制礼也。今群臣虽易月而人主实行丧,故十二日而小祥,期而又小祥;二十四日而大祥,再期而又大祥。小祥、大祥不可以有二也,既以日为之,又以月为之,此礼之无据者也。古者再期而大祥,中月而禫。禫者,祭之名,非服之色;今乃为之惨服三日然后禫,此礼之不经者也。既除服,至葬而又服之,祔庙后即吉,才八月而遽纯吉,无所不佩,此又礼之无渐者也。易月之制,因袭已久,不可复追。宜令群臣朝服正如今日而未除衰,至期而服之,渐除其重者,再期而又服之,乃释衰,其馀则君服斯服可也。至于禫,不必为之服,唯未纯吉,以至于祥,然后无所不佩。则三年之制,略如古矣。”诏礼官详议。礼部尚书韩忠彦等言:“朝廷典礼,时世异宜,不必循古。且先王恤典,节文甚多,必欲循古,又非特如所言而已。今既不能尽用,则当循祖宗故事及先帝遣制。”诏从其议。

  司马光入临,卫士见光,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所至民遮道聚观,马既不得行,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光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

  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内侍梁惟简劳光,向所当先者。光乃上疏曰:“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臣愚以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诏书,广开言路,不以有官无官,凡知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者,并许进实封状,尽情极言。仍颁下诸路州军,出榜晓示,在京则于鼓院投下,委主判官画时进入;在外则于州军投下,委长吏即日附递奏闻。皆不得责取副本,强有抑退。群臣若有沮难者,其人必有奸恶,畏人指陈,专欲壅蔽聪明,此不可不察。”从之。

  夏,四月,丙寅,初御紫宸殿。

  辛未,诏宽保甲、养马,蠲元丰六年以前逋赋。

  甲戌,诏曰:“先皇帝临御十有九年,建立政事以泽天下;而有司奉行失当,几于繁扰,或苟且文具,不能布宣实惠。其申谕中外,协心奉令,以称先帝惠安元元之意。”

  乙亥,诏以太皇太后生日为坤成节。

  丁丑,谕枢密、中书通议事都堂。

  以资政殿大学士吕公著兼侍读。公著时知扬州,特召用之,遵先帝意也。

  以资政殿学士司马光知陈州。

  庚辰,知太原府吕惠卿遣步骑二万袭夏人于聚星泊,斩首六百级。

  辛巳,遣使以先帝遗留物遗辽,及告即位。

  以职方员外郎刑恕为右司员外郎。蔡确欲因恕以结司马光、吕公著,故骤迁都司。

  乙酉,枢密院言:“府界三路保甲,两丁之家止有病盯田不及二十亩者,听自陈,提举司审验与放免。”从之。

  丁亥,复蠲旧年逋赋。

  辛卯,辽主西幸。

  五月,乙未,诏百官言朝政阙失,榜于朝堂。时大臣有不欲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其非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则顾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下则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

  诏知陈州司马光过阙入见。先是光上疏言:“谏争之臣,人主之耳目也。太府少卿宋彭年,言在京不可不并置三衙管军臣僚。水部员外郎王鄂,乞依令保马元立条限,均定逐年合买之数;又乞令太学增置《春秋》博士。朝廷以非其本职而言,各罚铜三十斤。陛下临政之初,而二臣首以言事获罪,臣恐中外闻之,忠臣解体,直士挫气,太平之功尚未可期也。”于是令光过阙入见,使者劳问,望相于道。

  丁酉,群臣请以十二月八日为兴龙节。帝本以七日生,避僖祖忌辰,故移其节于次日。

  戊戌,诏苏轼复朝奉郎、知登州。

  己亥,诏吕公著乘传赴阙。

  庚子,以程颢为宗正寺丞。

  壬寅,城熙、兰、通远军,赐李宪、赵济银帛有差。

  甲辰,作受命宝。

  丙午,京师地震,起酉时,即止。

  复置辽州。

  诏:“开封府界三路弓兵,并依保甲未行以前复置。”

  庚戌,尚书至仆射兼门下侍郎岐国公王珪卒。赠太师,谥文恭。礼部言当举哀成服,诏以大行在殡,罢之。珪自执政至宰相凡十六年,无所建明,时号“三旨宰相”,以其上殿进呈云“取圣旨”,上可否讫云“领圣旨”,既退谕禀事者云“已得圣旨”故也。又与蔡确比以沮司马光,而兴西师之役为清议所抑。

  改命蔡确为山陵使。

  丙辰,赐礼部奏名进士焦蹈等及诸科及第、出身、同出身四百六十一人。

  太皇太后驿召司马光、吕公著,未至,遣中使迎劳,手书问今日设施所宜先。未及条下,已散遣修京城役夫,减皇城逻卒,止禁庭工技,出近侍尤无状者,戒中外无苛敛,宽民间保户马,罢所买物货场。事由中旨,王珪等弗预知也。从父遵裕坐西征失律抵罪,蔡确欲献谀以固位,乞复其官,后曰:“遵裕灵武之役,涂炭百万。先帝中夜得报,起,环榻行,彻旦不能寐,自是惊悸,驯致大故,祸由遵裕,得免刑诛幸矣;先帝肉未冷,吾何敢顾私恩而违天下公议乎!”确悚忄栗而退。

  戊午,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蔡确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知枢密院事韩缜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门下侍郎章惇知枢密院,资政殿学士司马光为门下侍郎。

  初,光以知陈州过阙,入见,太皇太后遣中使以五月五日诏书示光。光言:“诏书始末之言,固已尽善;中间逆以六事防之,臣以为人唯不言,言则入六事矣。或于群臣有所褒贬,则谓之阴有所怀;本职之外微有所涉,则谓之犯非其分;陈国家安危大计,则谓之扇摇机事之重;或与朝旨暗合,则谓之迎合已行之令;言新法不便当改,则谓之观望朝廷之意;言民间愁苦可悯,则谓之眩惑流俗之情。然则天下之事,无复可言者,是诏书始于求谏而终于拒谏也。乞删去中间一节,使人尽所怀,不忧黜罚,则中外之事,远近之情,如指诸掌矣。”

  至是拜门下侍郎,光辞,二答刂并进。其一请厘革新法曰:“先帝厉精求治以致太平,不幸所委之人不足以仰副圣志,多以己意轻改旧章,谓之新法。其人意所欲为,人主不能夺,天下莫能移。搢绅士大夫望风承流,竞献策画,作青苗、免役、市易、赊贷等法。又有边鄙之臣,行险侥倖,轻动干戈,深入敌境,使兵夫数十万暴骸于旷野。又有生事之臣,建议置保甲、户马以资武备,变茶盐、铁冶等法,增家业侵街商税钱以供军需,非先帝之本志也。先帝升遐,臣奔丧至京,乃蒙太皇太后陛下特降中使,访以得失。顾天下事务至多,但乞下诏,使吏民得实封上言,庶几民间疾苦无不闻达。既而闻有旨罢修城役夫,撤巡逻之卒,止御前造作,京城之民已自欢跃。及臣归西京之后,继闻斥退近习之无状者,戒饬有司奉法失当过为繁扰者,罢物货场及所养户马,又宽保马年限,四方之人,无不鼓舞圣德。凡臣所欲言者,陛下略以行之。然尚有病民伤国有害无益者,如保甲、免役钱、将官三事,皆当今之急务,厘革所宜先者,别状奏闻,伏望早赐施行。”

  时方遣中使召光受告,光复辞。太皇太后赐以手诏曰:“先帝新弃天下,天子幼冲,此何时,而君辞位邪?”且使梁惟简宣旨曰:“早来所奏,备悉卿意,再降诏开言路,俟卿供职施行。”光由是不敢复辞。

  时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议者犹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光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若王安石、吕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昔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算法,昭帝罢之。唐代宗纵宦官求赂遗,置客者,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罢之。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月进羡馀,顺帝即位罢之。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乎!”于是众议乃息。

  六月,丙寅,罢府界三路保甲不许投军及充弓箭手指挥。

  戊辰,辽主驻拖古烈。

  庚午,赐楚州孝子徐积绢米。积三岁父殁,每旦,哭甚哀。母使读《孝经》,辄流涕。事母尽孝,朝夕冠带定省。年四十,不婚不仕。不婚者,恐异姓不能尽心于母也;不仕者,恐一日去其亲也。乡人勉之就举,遂偕母之京师。既登第,未调官而母亡,遂不复仕。监司上其行,以为郡教授。久之,致仕,归山阳。积尝语苏轼曰:“自古皆有功,独称大禹之功,自古皆有才,独称周公之才,以其有德以将之故尔。”轼然其言。

  辽主念萧乌纳之忠,欲使尚越国公主。公主,辽主第三女,先下嫁萧酬斡,时斡以罪离婚,故欲使乌纳尚之,乌纳固辞。壬申,改王绩为南府宰相,即命乌纳兼知南院枢密使事。

  丙子,以资政殿学士韩维知陈州。维初赴临阙庭,太皇太后降手诏劳问。维奏:“治天下之道,不必过求高远,在审人情而已。识人情不难,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见矣。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劳困则思息,郁塞则思通。陛下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人富矣;常以爱民为心,则人乐矣;役事之有妨农务者去之,则劳困息矣;法禁之无益治道者蠲之,则郁塞通矣。”又奏:“臣尝请陛下深察盗贼之原,罢非业之令,宽训练之程,盖为保甲、保马发也。臣非谓国马遂不可养,但官置监牧可矣;非谓兵民遂不可教,但于农隙一时训练可矣。”至是,起知陈州;未行,召兼侍读,加大学士。

  丁丑,宗正寺丞程颢卒。颢十五六时,与弟颐闻周惇颐论学,遂厌科举,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滥于诸家,出入于释、老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是皆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颢卒,文彦博表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颐序之曰:“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

  戊寅,以奉议郎、知安喜县事清平王岩叟为监察御史。初,神宗诏近臣举御史,举者意属岩叟而未及识。或谓可一往见,岩叟笑曰:“是所谓呈身御史也。”卒不见。至是,用刘挚荐入台。

  癸未,吕公著入见,太皇太后遣中使赐食。公著上奏十事:一曰畏天,二曰爱民,三曰修身,四曰讲学,五曰任贤,六曰纳谏,七曰薄敛,八曰省刑,九曰去奢,十曰无逸。又上奏言:“先帝新定宫制,设谏议大夫、司谏、正言,员数甚备。宜选骨鲠敢言之士,遍置左右,使职谏争。又,御史之官,号为天子耳目,而比年以来,专举六察故事。伏乞尽罢察案,止置言事御史四人或六人,仍诏谏官、御史并须直言无讳,规主上之过失,举时政之纰缪,指群臣之奸党,陈下民之疾苦。”

  诏:“户部拘催市易息钱准赦除放外,其本钱特与殿限三年。”

  丁亥,诏曰:“朕初揽庶政,郁于大道,夙夜祗畏,惧无以章先帝之休烈而安辑天下之民。永惟古之王者,御治之始,必明目达聪以防壅蔽。《诗》不云乎:‘访予落止。’此成王所以求助而群臣所以进戒,上下交儆,以遂文、武之功,朕甚慕焉。应中外臣僚及民庶,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在京于登闻鼓、检院投进,在外于所属州军驿以置闻,朕将亲览,以考求其中而施之。”司马光凡三奏乞改前诏,于是始用其言也。

  吕公著既上十事,太皇太后遣中使谕公著曰:“览卿所奏,深有开益。当此拯民疾苦,更张何者为先?”庚寅,公著复上奏曰:“自王安石秉政,变易旧法,群臣有论其非便者,指以为沮坏法度,必加废斥。是以青苗、免役之法行而取民之财尽,保甲、保马之法行而用民之力竭,市易、茶盐之法行而夺民之利悉,若此之类甚众。更张须有术,不在仓卒。且如青苗之法,但罢逐年比校,则官司既不邀功,百姓自免抑勒之患。免役之法,当少取宽剩之数,度其差雇所宜,无令下户虚有输纳。保甲之法,止令就冬月农隙教习,仍委本路监司提案,既不至妨农害民,则众庶稍得安业。至于保马之法,先朝已知有司奉行之缪;市易之法,先帝尤觉其有害而无利;及福建、江南等路配卖茶盐过多,彼方之民殆不聊生,恐当一切罢去,而南方盐法,三路保甲,尤宜先革者也。陛下必欲更修庶政,使不惊物听而实利及民,莫若任人为急。”又上奏曰:“孙觉方正有学识,可以充谏议大夫。范纯仁刚劲有风力,可以充谏议大夫或户部右曹侍郎。李常清直有守,可备御史中丞。刘挚资性端厚,可充侍御史。苏轼、王岩叟并有才气,可充谏官或言事御史。”

  太皇太后封公著答刂子付司马光:“详所陈更张利害,直书以闻。”光奏:“公著所陈,与臣言正相符合;唯保甲一事,既知其为害于民,无益于国家,当一切废罢,更安用教习。”

  光又奏言:“陛下推心于臣,俾择多士。窃见刘挚公忠刚正,始终不变;赵彦若博学有父风,内行修饬;傅尧俞清立安恬,滞淹岁久;范纯仁临事明敏,不畏强御;唐淑问行己有耻,难进易退;范祖禹温良端厚,修身无缺。此六人者,皆素所熟知,若使之或处台谏,或侍讲读,必有裨益。馀如吕大防、王存、李常、孙觉、胡宗愈、韩宗道、梁焘、赵君锡、王岩叟、晏知止、范纯礼、苏轼、苏辙、硃光庭,或以行义,或以文学,皆为众所推,伏望陛下纪其名姓,各随器能,临时任使。至文彦博、吕公著、冯京、孙固、韩维等,皆国之老成,可以倚信,亦令各举所知,庶几可以参考异同,无所遗逸。”

  知庆州范纯仁言:“郡邑之弊,守令知之;一路之弊,盐司知之;茶盐、利局、民兵、刑法、差役之弊,提其局及受其寄者知之;军政之弊,三帅与将领者知之;边防之弊,守边者知之。伏望特下明诏,各使条陈本职,限一月内闻奏。亦可因其所陈,略知其人之才识,然后审择而行之。”

  秋,七月,甲午,诏诸镇寨市易抵当并罢。

  戊戌,以资政殿大学士兼侍读吕公著为尚书左丞。公著言:“国朝之制,每便殿奏事,止中书、枢密院两班。昨先帝修定官制,中书、门下、尚书省各为一班,虽有三省,同上进呈者,盖亦鲜矣。执政之臣,皆是朝廷磷选,正当一心同力,集众人之智,以辅维新之政。”遂诏应三省合取旨事及台谏章奏,并同进呈施行。

  诏:“府界三路保甲,自来年正月以后,并罢团教,仍依义勇旧法,每岁农隙赴县,教阅一月。”

  甲辰,司马光乞尽罢诸处保甲,保正长使归农。依旧置耆长、壮丁,巡捕资贼;户长催督税赋。其所养保马,拣择句状,太仆寺量给价钱,分配两骐骥院。蔡确等执奏不行。诏:“保甲依枢密院今月六日指挥,保马别议立法。”

  时臣僚民庶应诏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司马光奏:“乞降付三省,委执政看详,择其可取者用黄纸签出再进,或留置左右,或降付有司施行。”从之。

  丙午,辽遣使来吊祭。

  丙辰,吏部侍郎熊本奏归化侬智会异同,坐罚金。

  罢沅州增修堡砦。

  戊午,辽主猎于赤山。

  八月,乙丑,诏:“案察官所至,有才能显著者,以名闻。”

  丁卯,辽主如庆州;戊辰,谒庆陵。

  癸未,谏议大夫孙觉言:“乞依天禧元年手诏,言事左右谏议大夫、左右补阙、拾遗,凡发令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若贤良之遗滞于下,忠孝之不闻于上,则条其事状而荐言之。”诏依此申明行下。

  丁亥,诏:“府界新置牧马监并提举经度制置牧马司并罢。”

  己丑,司马光言:“近降农民诉疾苦实封状王啬等一百五十道;除所诉重复外,俱以签帖进入。窃唯农蚕者,天下衣食之源,人之所以仰生也,是以圣王重之。窃闻太宗尝游金明池,召田妇数十人于殿上,赐席坐,问以民间疾苦,劳之以帛。太宗兴于侧微,民间事固无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贵而忘之故也。真宗乳母秦国夫人刘氏,本农家也,喜言农家之事,真宗自幼闻之;及践大位,咸平、景德之治,为有宋隆平之极,《景德农田敕》至今称为精当。自非大开言路,使畎亩之民皆得上封事,则此曹疾苦,何由有万分之一得达于天听哉!

  初,熙宁六年立法,劝民栽桑,有不趋令,则仿屋粟、里布为之罚。至是楚丘民胡昌等言其不便,诏罢之,且蠲所负罚金。兴平县抑民田为牧地,民亦自言,诏悉还之。

  九月,乙未,罢免行钱。

  戊戌,上大行皇帝谥曰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庙号神宗。

  己酉,以秘书少监刘挚为侍御史。

  挚上疏曰:“伏见谏官止有大夫一员,御史台自中丞、侍御史、两殿中,法得言事外,监察御史六员,专以察治官司公事。欲望圣慈于谏院增置谏官员数,本台六察御史并许言事,其所领察案自不废如故。所贵共尽忠力,交辅圣政。”

  召朝奉郎、知登州苏轼为礼部郎中。

  戊午,监察御史王岩叟上疏曰:“今民之大害,不过三五事,如青苗实困民之本,须尽罢之;而近日指挥,但令减宽剩而已。保甲之害,盖由提举一司上下官吏逼之使然,而近日指挥,虽止令冬教,然官司尚存。此皆奸邪遂非饰过,将至深之弊略示更张,以应陛下圣意。愿令讲究而力除之。”

  冬,十月,癸亥,辽主如好草淀。

  甲子,夏国遣使进助山陵马。

  癸酉,诏:“仿《唐六典》置谏官,其具所置员以闻。”从刘挚之言也。

  丁丑,诏:“尚书、侍郎、给、舍、谏议、中丞、待制以上,各举堪充谏官二人以闻。”

  初,中旨除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唐淑问为左司谏,硃光庭为左正言,苏辙为右司谏,范祖禹为右正言,令三省、枢密院同进呈。太皇太后问:“此五人何如?”章忄享曰:“故事,谏官皆令两制以上奏举,然后宰执进拟。今除目由中出,臣不知陛下从何知之,得非左右所荐?此门不可浸启。”太皇太后曰:“皆大臣所荐,非左右也。”惇曰:“大臣当明扬,何以密荐?”由是吕公著以范祖禹,韩缜、司马光以范纯仁亲嫌为言。惇曰:“台谏所以纠绳执政之不法。故事,执政初除,亲戚及所举之人见为台谏者皆徙它官。今当循故事,不可违祖宗法。”光曰:“纯仁、祖禹作谏官,诚协众望。不可以臣故妨贤者路,臣宁避位。”惇曰:“缜、光、公著必不至有私,万一它日有奸臣执政,援此为例。纯仁、祖禹请除它官,仍令两制以上各得奏举。”故有是诏。淑问、光庭、辙除命皆如故;改纯仁为天章阁待制,祖禹为著作佐郎。

  诏:“监察御史兼言事,殿中侍御史兼察事。”用吕公著及刘挚言也。

  诏:“罢义仓,其已纳数,遇歉岁以充赈济。”

  己卯,诏:“均宽民力。有司或致废格者,监司、御史纠劾之。”

  河决大名小张口,河北诸郡皆被水灾。知澶州王令图建议浚迎阳埽旧河,又发孙村金堤置约,复故道。转运使范子奇仍请于大吴北岸修进锯牙,擗约河势。于是回河东流之议起。

  侍御史刘挚言:“州县之政,废举得失,其责在监司。宜稍复祖宗故事,于三路各置都转运使,用两制臣僚充职以重其任。自馀诸路,亦望推择资任较高、练达民情、识治体、近中道之人,使忠厚安民而不失之宽弛,敏给应务而不失之浅薄。”

  癸未,以龙图阁待制赵彦若兼侍读,朝请郎傅尧俞兼侍讲。先是刘挚言:“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左右前后宜正人与居。伏见兼侍讲陆佃、蔡卞,皆新进少年,欲望于两制以上别选通经术、有行义、忠信孝悌、淳茂老成之人,以充其任。”于是佃、卞皆罢,以彦若、尧俞代之。

  甲申,辽以萧乌纳为南院枢密使。乌纳奏请掾史宜以岁月迁叙,从之。

  乙酉,葬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于永裕陵。

  丙戌,诏罢方田。

  丁亥,以夏国主母丧,遣使吊祭。

  诏:“提举府界三路保甲官并罢,令逐路提刑及府界提点司兼领。”

  己丑,王岩叟言:“风闻章惇于帘前问陛下御批除谏官事,语涉轻侮,又问陛下从何而知,是不欲威权在人主也,乞行显黜。”刘挚言:“神宗皇帝灵驾进发,准敕,前一日五夜,三省执政官宿于幕次。宰臣蔡确独不入宿,慢废典礼,有不恭之心。”奏入,皆不报。左正言硃光庭言:“蔡确先帝简拔,位至宰相,灵驾发引,辄先驰去数十里之远以自便,为臣不恭,莫大于此。”又言章惇欺罔肆辩,韩缜挟邪冒宠,章数上,其言甚切。

  十一月,癸巳,诏:“案问强盗欲举自首者毋减。”

  辽耶律俨为景州刺史,绳胥徒,禁豪猾,抚老恤贫,未数月,善政流播,郡人刻石颂德。俨,仲禧之子也。

  乙未,辽主诏曰:“比者外官因誉进秩,久而不调,民被其害。今后皆以资级迁转。”

  丁酉,祧翼祖,祔神宗主于太庙第八室,庙乐曰《大明之舞》。

  以主管西京御史台鲜于侁为京东转运使。

  司马光语人曰:“今夏以子骏为转运使,诚非所宜。然朝廷欲救东土之弊,非子骏不可。此一路福星也,可以为转运使模范矣,安得百子骏布在天下乎!”子骏,侁字也。侁自奏罢莱芜、利国两监铁冶,又乞海盐依河北通商,民大悦。

  辛丑,减两京、河阳囚罪一等,杖以下释之;民缘山陵役者蠲其赋。

  己酉,辽遣使来贺即位。

  辛亥,辽史臣进太祖以下《七帝实录》。先是耶律孟简自保州放还,上表于辽主曰:“本朝之兴,几二百年,宜有国史以垂后世。”辽主乃命置局编修。孟简谓同官曰:“史笔天下之大信,一言当否,百世从之。苟无明识,好恶徇情,则祸不测,故左氏、司马迁、班固、范蔚宗,俱罹殃祸,可不慎欤!”

  丙辰,辽遣使高丽,册封三韩国公王勋之子运为高丽国王。

  丁巳,以乡贡进士程颐为汝州团练推官、充西京国子监教授;用司马光、吕公著、韩绛之荐也。

  己未,辽禁僧尼不得无故赴阙。

  十二月,壬戌,诏:“今月十五日开经筵,讲《论语》,读《三朝宝训》,讲读官日赴资善堂,以双日讲读,仍轮一员宿直。初讲及更旬,宰相执政并赴。”

  罢太学保任同罪法。

  于阗进狮子,诏却之。

  丙寅,刘挚言:“宰臣蔡确山陵使回,必须引咎自劾;而确不顾廉隅,恐失爵位,无故自留。伏望早发睿断,罢确政事,以明国宪。”

  诏:“府界三路保甲第五等两丁之家免冬教。”从王岩叟请也。

  夏人以其母遗留物、马、白驼来献。

  甲戌,罢后苑西作院。

  以天章阁待制范纯仁、中书舍人王震并为给事中。王岩叟言震出使无廉介之誉,立朝无端亮之称,封驳之任,非震所当处。寻命震出守。

  初,蔡确与章惇、邢恕等共谋诬罔太皇太后,自谓有定策功,韩缜素怀不平。及确为山陵使,缜乃于帘前具陈确等奸状,由是内朝与外廷备知之。

  刘挚言:“昨者确等覃恩转官,学士草确制,有云‘独高定策之功’,命下之日,识者皆知其过,而确乃偃然受之。又,确与章惇固结朋党,自陛下进用司马光、吕公著以来,意不以为便,故确内则阳为和同,而阴使惇外肆强悍,陵侮沮害。中外以为确与惇不罢,则善良无由自立,天下终不得被仁厚之泽。”

  乙亥,帝初御迩英阁,讲《论语》。

  丙子,硃光庭奏言:“蔡确、章惇、韩缜,宜令解机务;司马光、范纯仁,宜进之宰辅;韩维宜置之宥密。退三奸于外以清百辟,进三贤于内以赞万几,太平之风,自兹始矣。”

  戊寅,罢增置铸钱监十有四。

  辽牛温舒知三司使,国民兼足。辽主以为能,加户部侍郎。

宋纪七十九 

  起柔兆摄提格正月,尽六月,凡六月。

  讳煦,神宗第六子,母曰钦圣皇后硃氏。熙宁九年,十二月,七日已丑,生于宫中,赤光照室。初名佣,授检校太尉、天平军节度使,封均国公;元丰五年,迁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延平郡王。八年,二月,神宗寝疾,宰相王珪乞早建储,为宗庙社稷计,又奏请皇太后权同听政,神宗首肯,遂奉制立为皇太子。

  ○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元祐元年(辽大安二年。丙寅,一零八六年)

  春,正月,庚寅朔,诏改元。

  辛卯,辽主如混同江。

  承议郎、守起居舍人邢恕,尝教高公绘上书,乞尊礼硃太妃,为高氏异日之福。太皇太后呼公绘问曰:“汝不识字,谁为汝作此书?”公绘不敢讳。言者又论恕游历权贵,不自检慎。甲午,谪恕,以本官权发遣随州。时恕已除中书舍人,于是罢其新命,并黜之于外。

  甲辰,王岩叟奏:“自冬不雪,今涉春矣,旱为灾,变异甚大。陛下于天下之大害,朝中之大奸,已悟而复疑,将断而又止。大害莫如青苗、免役之法,阴困生民,茶盐之法,流毒数路。大奸莫如蔡确之阴邪险刻,章惇之谗欺狼戾。陛下乃容而留之,此天心之所以未祐也。”

  丁未,以集贤校理黄廉为户部郎中。先是廉提举河东路保甲凡六年,司马光闲居,往来河、洛间,闻其治状,吕公著亦言河东军与边民德之,遂有是除。

  诏回赐高丽王鞍马、服带、器币有加。

  罢陕西、河东元丰四年后凡缘军兴增置官局。

  己酉,五国诸部长贡于辽。

  辛亥,硃光庭言:“察确、章惇、韩缜,不恭、不忠、不耻。议论政事之际,惇明目张胆,肆为辨说,力行丑诋。确则外示不校,中实同欲,阳为尊贤,阴为助邪。缜则每当议论,亦不扶正,唯务拱默为自安计。愿罢去确等柄任,别进忠贤以辅圣治。”不报。

  癸丑,太皇太后躬诣中太一宫、集禧观祈雨。

  辽主召权翰林学士赵孝严、知制诰王师儒等讲《五经》大义。

  丙辰,太皇太后诏曰:“原庙之立,所从来久矣。前日神宗皇帝初即祠宫,并建寝殿以崇严祖考,其孝可谓至矣。今神宗既已开祔,于故事当营馆御以奉神灵。而宫垣之东,密接民里,欲加开展,则惧成烦扰;欲采搢绅之议,皆合帝后为一殿,则虑无以称神宗钦奉祖考之意。闻治隆殿后有园池,以后殿推之,本留以待未亡人也,可即其地立神宗原庙。吾万岁之后,当从英宗皇帝于治隆,上以宁神明,中以成吾子之志,下以安臣民之心,不亦善乎!”

  帝幸相国寺祈雨。

  时新法多所厘革,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司马光以疾谒告,凡十有三旬,不能出,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移书三省曰:“今法度宜先更张者,莫如免役钱。光见欲具疏奏闻,若降至三省,望诸公协力赞成。”又手书与吕公著曰:“光自病以来,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唯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晦叔矣。”中书舍人范百禄言于光曰:“熙宁免役法行,百禄为咸平县,开封罢遣衙前数百人,民皆欣幸。其后有司求羡馀,务刻剥,乃以法为病。今第减助免钱额以宽民力可也。”光不听。

  二月,辛酉,以河决大名,坏民田,艰食者众,诏安抚使韩绛询访赈济。

  乙丑,命蔡确提举修《神宗实录》,以邓温伯、陆佃并为修撰官,林希、曾肇并为检讨官。

  诏权罢修河,放诸路兵夫。

  先是司马光奏:“免役之法有五害:旧日上户充役有所陪备,然年满之后却得休息,今则年年出钱,钱数多于往日陪备者,其害一也。旧日下户元不充役,今来一例出钱,其害二也。旧日所差皆土著良民;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作公人则曲法受赃,主官物则侵欺盗用,一旦事发,挈家亡去,其害三也。农民所有,不过谷帛与力,今曰我不用汝力,输我钱,我自雇人,若遇凶年,则不免卖庄田、牛具、桑柘以求钱纳官,其害四也。提举常平司惟务多敛役钱,广积宽剩,希求进用,其害五也。为今之计,莫若降敕,应天下免役钱一切并罢,其诸色役人并依熙宁以前旧法定差。惟衙前一役,最号重难,向有破家产者,朝廷为此始议作助役法。今衙前陪备少,当不至破家;若犹虑力难独任,即乞依旧于官户、僧道、寺观、单丁、女户有屋业者,并令随贫富等第出助役钱,遇衙前重难差遣,即行支给。然役人利害,四方不能齐同,乞指挥降诸路转运使下诸州县,限五日内县具利害申州,州限一月申转运司,司限一季奏闻,委执政官参详施行。”是日,三省、枢密院同进呈,得旨依奏。

  丁卯,诏:“侍从各举堪任监司者二人,举非其人有罚。”

  韩维言:“光禄大夫致仕范镇,在仁宗朝着开建储之议,而镇未尝以语人,人亦莫为言者,故恩赏独不及镇。伏望特降明诏,褒显厥功。”于是具以镇十九疏上之。己巳,拜镇端明殿学士,致仕,仍以其子百揆为宣德郎。

  庚午,禁边民与夏人为市。

  辛未,以侍御史刘挚为御史中丞。

  诏:“起居舍人依旧制不分记言动。”

  武威郡王栋戬卒,以其养子阿里骨为河西军节度使,封宁塞郡公。阿里骨严峻刑杀,其下不遑宁。诏饬以推广恩信,副朝廷所以封立、前人所以付与之意。

  司马光奏复差役法,既得旨,知开封府蔡京即用五日限,令两县差一千馀人充役,亟诣东府白光。光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患法之不行乎!”议者谓京但希望风旨,苟欲媚光,非其实也。

  癸酉,以监察御史王岩叟为左司谏。

  右司谏苏辙始供职,上言:“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风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于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而为恶。邪正盛衰之源,未必不始于此。昔真宗奖用正人,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谏诤显名,忠良之士,相继而起。及耄期厌事,丁谓乘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仁宗仁厚,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时执政大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随即屏去。故虽人主宽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及先帝嗣位,执政大臣变易祖宗法度,惟有吕诲、范镇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台谏有以一言及者,皆纷然逐去,由是风俗大败。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谏,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不当,随事行遣。使风俗一定,忠言日至,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

  甲戌,御迩英阁,侍读韩维言:“陛下仁孝发于天性,每行见昆虫蝼蚁,辄违而过之,且敕左右勿践履,此亦仁术也。愿陛下推此心以及百姓,则天下幸甚。”

  丙子,司马光言:“复行差役之初,州县不能不少有烦扰,伏望朝廷执之,坚如金石,虽小小利害未周,不妨徐为改更,勿以人言轻坏利民良法。”章惇取光所奏,凡疏略未尽者,枚举而驳奏之,又尝与同列争曰:“保甲、保马一日不罢,则有一日之害。如役法者,熙宁初以雇代差,行之太速,故有今弊。今复以差代雇,当详议熟讲,庶几可行。而限止五日,其弊将益甚矣。”吕公著言:“光所建明,大意已善,其间不无疏略。惇言出于不平之气,专欲求胜,不顾朝廷大体。乞选差近臣三四人,专切详定奏闻。”

  庚辰,夏国遣使来贡。

  辛巳,宝文阁待制、刑部侍郎蹇周辅,坐变湖南盐法,抑勒骚扰,落职,知和州。

  苏轼言于司马光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聚敛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吏胥缘以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等矣。”光曰:“于君何如?”轼曰:“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卒。自是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光不以为然。

  初,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致破产,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但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病。光为相,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轼独以实告,而光不悦。轼又陈于政事堂,光色忿然。轼曰:“昔韩魏公刺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韩公不乐,公亦不顾,轼尝闻公道其详。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邪!”光笑而谢之。范纯仁与光素厚,谓光曰:“治道去其太甚者可也。差役一事,尤当熟讲而缓行,不然,滋为民病。且宰相职在求人,变法非所先也。愿公虚心以延众论,不必谋自己出;谋自己出,则谄谀得乘间迎合矣。设议或难回,则可先行之一路以观其究竟。”光不从,持之益坚。纯仁叹曰:“以是使人不得言尔。若欲媚公以为容悦,何如少年合安石以速富贵哉!”

  光居政府,凡王安石、吕惠卿所建新法,刬革略尽。或谓光曰:“熙、丰旧臣,多憸巧小人,它日有以父子义间上,则祸作矣。”光正色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卫尉丞毕仲游遗光书曰:“昔王安石以兴作之说动先帝,而患财不足也,故凡政之可得民财者无不举。盖散青苗,置市易,敛役钱,变盐法者,事也;而欲兴作,患不足者,情也。盖未能杜其兴作之情,而徒欲禁散敛变置之法,是以百说而百不行。今遂废青苗,罢市易,蠲役钱,去盐法,凡号为利而伤民者,一扫而更之,则向来用事于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不可废罢蠲去,必操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动上意,虽致石而使听之,犹将动也,如是则废罢蠲去者皆可复行矣。为今之策,当大举天下之计,深明出入之数,以诸路所积之钱粟,一归地官,使经费可支二十年之用,数年之间,又将十倍于今日,使天子晓然知天下之馀于财也,则不足之论不得陈于前,然后新法永可罢而无敢议复者矣。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弊,而左右侍从、职司使者,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虽起二三旧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数十,乌在其势之可为也!势未可为而欲为之,则青苗虽废将复散,况未废乎?市易虽罢且复置,况未罢乎?役钱、盐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弊,如人久病而少间,其父子兄弟喜见颜色而未敢贺者,以其病之犹在也。”光得书耸然,后竟如其虑。

  是月,辽主驻山榆淀。

  闰月,己丑朔,王岩叟入对,言:“祖宗遗戒不可用南人。如蔡确、章惇、张璪皆南人,恐害于国。”帝曰:“为是旧臣。”岩叟曰:“孰非旧臣?”帝曰:“近日颇旱。”岩叟曰:“以圣德如此,无致灾变之理;唯政府有此人,所以致旱也。”

  庚寅,尚书左仆射蔡确罢。山陵使事毕,确犹偃蹇于位,于是刘挚、王岩叟、孙觉、苏辙、硃光庭弹章交上十数。确浸不自安,遂连表乞解机务,表词有曰:“收拔当世之耆老以陪辅王室,蠲省有司之烦碎以慰安民心,严边备以杜强邻之窥觎,走轺传以察远方之疲瘵,明法令之美意以扬先帝之惠泽,厉公平之大道以合众志之异同。”其高自矜伐如此。孙觉、苏辙愈不平,复上疏论之,疏曰:“自法行以来,民力困敝,海内愁怨。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灼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此志不遂,奄弃万国。是以皇帝践阼,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捐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五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今小臣既经罢黜,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臣窃惑矣。确所上表,虽外逼人言,若欲求退,而论功攘善,实图自安。所云收拔当世之耆艾以陪辅王室,臣谓当世之耆艾,乃确昔日之所抑远者也。所云蠲省有司之烦碎以慰安民心,臣谓有司之烦碎,乃确昔日创造者也。此二事,皆确为政无状,以累先帝之明;非陛下卓然独见,谁能行此?确不自引咎,反以为功,则是确等所造之恶皆归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归于确也。”时司马光、吕公著进用,蠲除烦苛,确言皆己所建白,公论益不容,太皇太后犹不忍遽斥。至是始罢为观文殿学士、知陈州、寻改毫州。

  以门下侍郎司马光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光以疾方赐告,不能入谢,帝遣阁门副使赍告印至其家赐之,光辞。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光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诏光肩舆至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且命无拜,光惶恐,请对延和殿。诏许乘肩舆至崇政殿,垂帘日引对,馀依前降指挥。光入对,再拜,遂退而视事。王安石时已病,弟安礼以邸吏状示安石,安石曰:“司马十二丈作相矣!”怅然久之。

  诏韩维、吕大防、孙永、范纯仁详定役法以闻,从吕公著言也。

  壬辰,以尚书左丞吕公著为门下侍郎。

  命司马光提举编修《神宗实录》。

  丙申,诏:“提举官累年积蓄,尽桩作常平仓钱物,委提点刑狱交割主管,依旧常平仓法。”

  丁酉,王岩叟入对,言求治不可太急,太急则奸人有以迎意进说。又奏乞察贤不贤而去留之,若贤者留,不贤亦留,则贤者耻而不乐为用。又奏两宫垂帘,杜绝内降,太皇太后曰:“此事必无,不须忧也。”

  癸卯,刘挚言:“保甲罢团教,臣窃有私忧过计者。夫乡野之民,其性易于转习。今之保甲,衣必华细,食必酒肉,固已变其向者布麻粗粝之习矣;群聚而笑喧,奋臂而矜勇,固已移其椎鲁劳苦之习矣。臣愚以为宜有法以敛制之。凡保甲之技艺,强弱高下,州县皆有等籍,今案取优等,愿为兵者刺以为本州禁军,自馀中下等,亦依近制募充弓手、刀手、耆壮、户长之役。”苏辙言:“河北之民,喜为剽劫,近岁创为保甲,驱之使离南亩,教之使习凶器。今虽已罢,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复执锄,酒肉之口不可以复菇蔬,既无所归,势必为盗。臣愿于元丰库或内藏库乞钱三十万贯,为招军例物,选文武臣僚有才干者各一二人,分往河北,于保甲中招其强勇精悍者为禁军,随其人才,以定军分。上为先帝收恩于既往,下为社稷消患于未萌。”

  刘挚言:“知枢密院章惇,素无才行。近者差役之复,乃三省同枢密进呈,惇果有所见,当即敷陈讲画,今敕命宣布,始退而横议。惇非不知此法之是与非也,盖宁负朝廷而不忍负王安石,欲存面目以见安石而已。”

  甲辰,刘挚言:“臣伏见户部尚书曾布,在熙宁初,王安石托以腹心,故其政皆出于布之谋,其法皆造于布之手。臣时为御史,曾以此告之先帝曰:‘大臣误朝廷,而大臣所用者误大臣。’盖指布辈也。”

  硃光庭奏:“今日庙堂之上,司马光未出,唯有吕公著一人忠朴可倚,其馀皆奸邪。伏望圣慈早进范纯仁,庶得贤者在位,同心一德,以辅圣政。”

  丙午,以西京国子监教授程颐为校书郎,用王岩叟荐也。

  庚戌,诏:“英州编管人郑侠特放自便,仍除落罪名,尚书吏部先咨注旧官,与合入差遣。”从监察御史孙升、左司谏苏辙所奏也。

  辛亥,知枢密院事章惇罢。司马光、吕公著改更弊事,惇与蔡确在位,窥伺得失,惇尤以谑侮困光,台谏交章疏其罪,未报。已而惇复与光帘前争论喧悖,至曰它日安能奉陪吃剑,太皇太后怒。于是刘挚奏言:“惇佻薄险悍,谄事王安石,以边事欺罔朝廷,遂得进用。及安石补外,又倾附吕惠卿,夤缘至于执政。以强市两浙民田及寄语台官等事为言路所击,而先帝益薄其为人。黜人未几,复为蔡确所引,以至今日。夫去恶莫如尽,陛下既去确而今尚留惇,非朝廷之利。乞正其横议害政、强愎慢上之罪。”王岩叟奏言:“惇廉隅不修,无大臣体,每为俳谐俚语,侵侮同列。谏官孙觉尝论边事,不合惇意,而惇肆言于人,云议者可斩,中外闻之,无不骇愕,自古未尝有大臣敢出此语胁谏官者。陛下诏求直言,而惇斥上书人为不逞之徒,其意不欲陛下广聪明也。陛下登用老臣旧德,而惇亦指为不逞之徒,其意不喜陛下用正人也。今复于帘前争役法,辞气不逊,陵上侮下,败群乱众,盖见陛下用司马光作相,躁忿忌嫉,所以如此。伏乞罢免以慰天下之望。”惇遂罢,以正议大夫知汝州。

  甲寅,诏:“侍从、御史、国子司业各举经明行修可为学官者二人。”

  乙卯,以同知枢密院事安焘知枢密院事,试吏部尚书范纯仁同知枢密院事。权给事中王岩叟言:“安焘资材阘茸,器识暗昧,旧位且非所据,况可冠洪枢、颛兵柄!所有画黄,谨缴进。其范纯仁除命,伏乞分为别敕行下。”苏辙、孙觉、刘挚亦相继论焘不当骤迁。

  丙辰,罢诸州常平管句官。

  丁巳,安焘辞免新命。敕黄付王岩叟书读,岩叟又封还。

  诏:“放免内外市易钱并坊场净利钱。”又诏:“已前积欠免役钱,与减放一半。”

  三月,己未,王岩叟言:“陛下用范纯仁虽骤,何故无一人有言?盖赏贤也。一进安焘,则谏官、御史交章论奏,盖非公望所与也。臣两次论驳,窃闻已有指挥,门下省更不送给事中书读,令疾速施行。臣位可夺也,而守官之志不可夺;身可忘也,而爱君之心不可忘。陛下既重改成命,则愿差官权给事中,以全孤臣之守。”

  庚申,刘挚言:“安焘、范纯仁告命不由给事中,直付所司,陛下自堕典宪,使人何所守乎!”不报。

  详定役法所言:“乞下诸路,除衙前外,诸色役人只依见用人数定差,官户、僧道、寺观、单丁、女户出钱助役指挥勿行。”从之。

  王安石闻朝廷变其法,夷然不以为意;及闻罢助役,复差役,愕然失声曰:“亦罢及此乎?”良久曰:“此法终不可罢也。”

  壬戌,司马光言:“取士之道,当以德行为先,文学为后;就文学之中,又当以经术为先,辞采为后。为今日计,莫若依先朝成法,合明经、进士为一科,立《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孝经》、《论语》为九经,令天下学官依注疏讲说,学者博观诸家,自择短长,各从所好。《春秋》止用《左氏传》,其公羊、穀梁、陆淳等说,并为诸家。《孟子》止为诸子,更不试大义,应举者听自占。习三经以上,多少随意,皆须习《孝经》、《论语》。”光以奏稿示范纯仁,纯仁答光曰:“《孟子》恐不可轻。且朝廷欲求众人之长,而元宰先之,似非明夷莅众之义。不若清心以俟众论,可者从之,不可者更俟诸贤议之,如此则逸而易成,有害亦可改矣。”光欣然纳之。

  戊辰,苏辙言:“陛下用司马光为相,而使韩缜以屠沽之行与之同列,以臣度之,不过一年,缜之邪计必行,邪党必胜,光不获罪而去,则必引疾而避矣。去岁北使入朝,见缜在位,相顾反臂微笑。缜举祖宗七百里之地,无故与之。闻契丹地界之谋,出于耶律用正,今以为相。彼以辟国七百里而相用正,朝廷以蹙国七百里而相缜,臣愚所未谕也。

  辛未,以吏部侍郎李常为户部尚书。常,文士,少吏干,或疑其不胜任,以问司马光,光曰:“使此人掌邦计,则天下知朝廷非急于征利,贪吏掊克之患,庶几少息矣”

  以中书舍人胡宗愈为给事中,起居舍人苏轼为中书舍人。

  军器监丞王得君言:“臣僚上章与议改法,但许建明事情,不得妄有指斥。”内出手诏曰:“予方开广言路,得君意欲杜塞人言,无状若此,可罢职与外任监当。”得君于是谪监永城县仓。

  诏:“毋以堂差冲在选已注官。”

  置诉理所,许熙宁以来得罪者自言。

  命太学官试,司业、博士主之,如春秋补试法。

  壬申,诏:“安焘坚辞知枢密院事,特依所乞,仍同知枢密院事,仍令班左丞李清臣上。”

  癸酉,置开封府界提点刑狱一员。

  女真贡良马于辽。

  乙亥,罢熙河、兰会路经制财用司。

  己卯,复广济河辇运。

  辛巳,诏:“民间疾苦当议宽恤者,监司具闻。”

  以校书郎程颐为崇政殿说书,从司马光言也。颐进三答刂,其一曰:“陛下春秋方富,辅养之道,不可不至。大率一日之中,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自然气质变化,德器成就。乞遴选贤士入侍劝讲,讲罢,常留二人直日,夜则一人直宿,以备访问。或有小失,随事献规。岁月积久,必能养成圣德。”其二曰:“三代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傅其德义;保,保其身体。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谨之心。欲乞皇帝左右扶侍祗应宫人、内臣,并选年四十五以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须质朴;及择内臣十人,充经筵祗应,以伺候起居,凡动息必使经筵官知之。”其三曰:“窃见经筵臣僚,侍者皆坐,而讲者独立,于礼为悖。乞今后特令坐讲,以养主上尊儒重道之心。臣以为天下重任,惟宰相与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为重!”

  颐每以师道自居,其侍讲,色甚庄,言多讽谏。闻帝在宫中盥而避蚁,问:“有是乎?”帝曰:“有之。”颐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帝尝凭栏偶折柳枝,颐正色曰:“方春时和,万物发生,不可无故摧折。”帝不悦。

  御史吕陶言:“司农少卿范子渊,在元丰时提举河工,糜费巨万,护堤厌埽之人,溺死无算,而功卒不成,乞行废放。”于是黜知峡州,制略曰:“汝以有限之财,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置诸必死之地。”中书舍人苏轼词也。

  夏,四月,己丑,右仆射韩缜罢。先是台谏前后论缜过恶甚众,皆留中不报。太皇太后宣谕孙觉、苏辙曰:“进退大臣,当存国体。缜虽不协人望,要须因其求去而后出之。”刘挚等攻之益急,缜遂乞出,以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内批:“缜自以恐妨贤路,故乞出外,视矜功要名而去者,缜为得进退之体,宜于制词中声说此意。”矜功要名,盖指蔡确、章惇也。

  诏太师致仕文彦博肩舆赴阙,令河南津置行李。

  先是司马光除左仆射,固辞以疾,乞召用彦博。范纯仁亦以彦博老成,劝帝召致之。及将罢韩缜,太皇太后以御札付光,欲除彦博太师兼侍中、行右仆射事。光奏:“彦博官为太师,年八十一,臣后进而位居其上,非所以正大伦也。”不听。

  庚寅,苏辙言:“礼部欲复诗赋,司马光乞以《九经》取士,二议并未施行。乞先降指挥,明言来年科场一切如旧,但所对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不专用王氏之学,仍罢律义,然后徐议,更未为晚也。”

  辛卯,司马光乞“令提点刑狱司指挥逐县令佐,体量乡村人户有阙食者,一面申知上司及本州,更不候回报,即将本县义仓及常平仓米谷直行赈济。夏秋成熟,令随税送纳,毋得收息。令佐有能用心存恤,民不流移者,优与酬奖;否则取勘闻奏。”从之。

  辛卯,诏:“诸路旱伤,蠲其租。”

  壬辰,以旱虑囚。

  癸巳,特进、荆国公王安石卒,年六十有六。

  安石性强忮,自信所见,执意不回。至议变法,在廷交执不可,安石傅经义,出己意,辨论辄数百言,众不能诎。甚者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罢黜中外老成人几尽,多用门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复相,岁馀罢,终神宗世不复召。安石著《日录》七十卷,如韩琦、富弼、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范镇、吕诲、苏轼及一时之贤者,皆重为诋毁,晚居金陵,于钟山书室多写“福建子”三字,盖恨为吕惠卿所误也。及卒,司马光于病中闻之,亟简吕公著曰:“介甫文章节义,颇多过人,但性不晓事,而喜遂非,今方矫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谢世,反覆之徒,必诋毁百端。光以为朝廷特宜优加厚礼,以振起浮薄之风。”其不修怨如此。

  戊戌,辽主北幸,遣使加统军使及静化军节度使爵秩,仍赐赍诸军士。

  辛丑,诏:“执政大臣各举可充馆阁者三人。”

  壬寅,诏:“文彦博特授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以门下侍郎吕公著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太皇太后欲用彦博为右相,刘挚、王觌并言彦博春秋高,不可为三省长官。硃光庭亦三上章,以为:“彦博师臣,不宜烦以吏事。若右相,则吕公著、韩维、范纯仁皆可为之。”帝问司马光,光对曰:“若令彦博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亦足尊老成矣。”又言宜为右相者莫如吕公著,帝皆听之。又诏:“彦博一月两赴经筵,六日一入朝,因至都堂与辅臣议事;如遇有军国机要,即不限时日,并令入预参决。”

  先是执政官每三五日一聚都堂,吏目抱文书历诸厅白之,故为长者得以专决,同列难尽争也。光尝恳蔡确,欲数会议,庶各尽所见,而确终不许。公著既秉政,乃日聚都堂,长贰并得议事,遂为定制。

  乙巳,诏户部裁冗费,著为令。

  黜内侍李宪等于外。

  刘挚言:“宦者李宪,贪功生事,渔敛生民膏血,兴灵、夏之役,首违师期,乃顿兵兰州,遗患今日。王中正将兵二十万出河东,逗留违诏,精卒劲骑,死亡殆尽。宋用臣董大工役,侵陵官司,诛求小民,夺其衣食之路。石得一领皇城司,纵遣伺者,飞书朝上则墓入狴犴,朝士都人相顾以目者殆十年。此四人者,权势烽焰,张灼中外,幸而先帝神武,足以镇厌,不然,其为祸岂减汉、唐宦者哉!”侍御史林旦亦以为言。诏并降官,宪、中正、得一提举宫观,用臣监太平州税务。

  辛亥,文彦博入对,命其子贻庆扶掖上殿,赐贻庆金紫章服。

  扬王颢、荆王頵并特授太尉。

  司马光请立经明行修科,岁委升朝文武各举所知,以勉厉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专取文学之意。若所举人违犯名数,必坐举主毋赦。于是诏:“自今凡遇科举,令升朝官各举经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与升甲。罢谒禁之制。”

  知诚州周士隆抚纳谿峒民一千三百馀户,赐士隆银帛。

  癸丑,三省言:“尚书六曹,职事闲剧不等,今欲减定,以主客兼膳部,职方兼库部,都官兼司门,屯田兼虞部,定为三十五员。”又言:“常平奏春秋敛散,以陈易新,及岁饥赈贷,主司并依法推行。降贷常平钱谷,丝麦丰熟,随夏税先纳所输之半,愿并纳者,止出息一分。”并从之。

  五月,丁巳朔,以资政殿大学士兼侍读韩维为门下侍郎。

  罢诸路重禄,复熙宁前旧制。

  辽自马群太保萧托辉括群牧实数以定籍,厥后柬册国岁贡千匹,女真诸国及铁骊诸部岁贡良马,仍禁朔州路鬻羊马于南朝,吐浑、党项鬻马于西夏,以故牧马蕃息,多至百有馀万。辽主赏群牧官,以次进阶。

  庚申,夏国遣使来贺即位。

  壬戌,诏侍从、台官、监司各举县令一人。

  丁卯,刘挚上疏曰:“学校为育材首善之地,教化所从出,非行法之所。虽群居众聚,帅而齐之,不可无法,亦有礼义存焉。先帝养士之盛,比隆三代。然太学屡起狱讼,有司缘此造为法禁,烦苛甚于治狱,条目多于防盗,上下疑贰,以求苟免。尤可怪者,博士、诸生禁不相见,教谕无所施,质问无所从,月巡所隶之斋而已。斋舍既不一,随经分隶,则又《易》博士兼巡《礼》斋,《诗》博士兼巡《书》斋,所至备礼请问,相与揖诺,亦或不交一言而退,以防私请,以杜贿赂。学校如此,岂先帝所以造士之意哉!愿罢其制。”戊辰,诏孙觉、顾临、程颐同国子监长贰修立太学条制。

  己巳,幸扬王、荆王第,官其子九人。

  乙亥,苏辙言:“前参知政事吕惠卿,诡变多端,见利忘义。王安石初任执政,以为心腹,青苗、助役,议出其手。韩琦始言青苗之害,先帝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行琦言。当时执政皆闻德音,安石亦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肩之望矣。惠卿方为小官,自知失势,上章乞对,力进邪说,荧惑圣听,巧回天意。身为馆殿,摄行内侍之职,亲往传宣,以起安石,肆其伪辨,破难琦说,仍为安石画劫持上下之策。自是诤臣吞声,有职丧气,而天下靡然矣。至于排击忠良,引用邪党,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后又建手实簿法,尺椽寸土,检括无遗,鸡豚狗彘,抄答刂殆遍,小民怨苦,甚于苗役。又因保甲正长,给散青苗,结甲赴官,不遗一户,上下骚动,不安其生,遂至河北人户流移。旋又兴起大狱以恐胁士人,如郑侠、王安国之徒,仅保首领而去。其心本欲株连蔓引,涂污公卿,独赖先帝仁圣,每事裁抑,故不得穷极其恶。既而惠卿自以赃罪被黜,于是力陈边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变军制,杂用蕃、汉,违背物情,坏乱边政。西戎无变,妄奏警急,擅领大众,涉入戎境,竟不见敌,迁延而归,恣行欺罔,立石纪功。自是戎人怨叛,边鄙骚扰,河、陇困竭,海内疲劳。永乐之败,大将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保荐擢任,始终协议,遂付边政;败声始闻,震动宸极,驯致不豫。安石之于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师之义,方其求进,则胶固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权位既均,反眼相噬。始,安石罢相,以执政荐惠卿,既已得位,恐安石复用,遂起王安国、李士宁之狱以抳其归。安石觉之,被召即起,迭相攻击,期至死地。安石之党,言惠卿使华亭知县张若济借豪民钱置田产等事,朝廷遣蹇周辅推鞫,狱将具而安石罢去,故事不复究,案在御史,可履视也。惠卿发安石私书,其一曰“无使齐年知”,齐年者,冯京也,先帝犹薄其罪;惠卿复发其一曰“无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与安石,出肺肝,托妻子,平居相结,唯恐不深,故虽欺君之言见于尺牍,不复疑间。惠卿方其无事,已一一收录以备缓急之用,一旦争利,随相抉擿,不遗馀力。此犬彘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惠卿用事于朝廷,首尾十馀年,操执威柄,凶焰所及,甚于安石。乞陛下断自圣意,略正典刑,追削官职,投畀四裔。”

  诏特赠吕诲通议大夫,子由庚与堂除合入差遣,以刘挚、吕大防、范纯仁言其触忤时宰,谴死外籓故也。

  辽主驻纳葛泺。

  戊寅,辽宰相梁颖出知兴平府事。

  壬午,诏:“文彦博已降旨令独班起居,自今赴经筵都堂,凡同三省、枢密院奏事,并序官位在宰相上。”

  乙酉,监察御史上官均言:“今之议者,必以为往时之散青苗,出于抑配,故有前日之弊;今则募民之愿取者然后与之,而有司又不以多散为功,在民必以为便。臣以为不然。今天下民,十室之中,资用匮乏者六七,诱以青苗之利,无知之民,不暇远计,必利一时之得,纷然趋赴。虽曰不强抑配,然而散敛追呼督促之烦,道涂往来之费,轻用妄费,贱售谷帛之患,未免如前日也。故臣愿行闰二月八日诏书,罢去青苗法,复常平昔年平粜之法,兹万世之通利也。”

  是月,辽放进士张毂等二十六人。

  六月,丁亥朔,辽以左伊勒希巴耶律坦为特里衮,知枢密院事耶律额特勒兼知伊勒希巴事。

  戊戌,诏:“自今科场程试,毋得引用《字说》。”从林旦言也。

  癸卯,辽遣使案诸道狱。时景州刺史耶律俨入为御史中丞,案上京滞狱,多所平反,擢同知宣徽院事、提点大理寺。

  甲辰,置《春秋》博士。

  资政殿大学士、正议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吕惠卿落职,降为中散大夫、光禄卿、分司南京,苏州居住。苏辙、刘挚、王岩叟相继论惠卿罪恶,故有是命。

  监察御史韩川言:“市易之设,虽曰平均物直,而其实不免货交以取利,又所收不补所费。请结绝见在物货,画日更不收买。”从之。

  右正言王觌言:“先帝令常平钱斛存留一半,遇谷贵减市价出粜,成熟时增市价收籴,务在平谷价而已。郡县之吏,妄意朝廷之法,惟急于为利,故于青苗新令则竞务力行,于粜籴旧条则仅同虚设。伏望朝廷罢散青苗钱,行旧常平仓法,以成先帝之素志。”

  辽以同知南京留守事耶律诺音知右伊勒希巴事。

  乙巳,准布部长朝于辽,辽主命燕国王延禧相结为友。

  丙午,王岩叟、硃光庭、苏辙、王觌言:“吕惠卿责授分司南京,不足以蔽其罪。臣等岂不知降四官、落一职为分司,在常人不为轻典乎?盖以尧之四凶,鲁之少正卯,既非常人,不当复用常法制也。”

  戊申,吏部尚书孙永等请以富弼配神宗庙庭,诏从之。初议或欲以王安石,或欲以吴充,太常少卿鲜于侁曰:“勋德第一,唯富弼耳。”

  辽以契丹行宫都部署耶律阿苏兼知北院大王事。

  庚戌,太白昼见。

  辛亥,吕惠卿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从王岩叟等四人所奏也。苏轼草制词,有曰:“先帝始以帝尧之仁,姑试伯鲧,终以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又曰:“尚宽两观之诛,薄示三苗之窜。”天下传诵称快焉。

  甲寅,诏曰:“先帝讲求法度,爱物仁民,而搢绅之间,不能推原本意,或妄生边事,或连起犴狱,久乃知弊。此群言所以未息,朝廷所以惩革,整饬风俗,修振纪纲,盖不得已。况罪显者已正,恶钜者已斥,则宜荡涤隐疵,阔略细故。应今日以前有涉此事状者,一切不问,言者勿复弹劾。”

  始,邓绾谪滁州,言者未已。太皇太后因欲下诏慰存反侧,吕公著以为宜然,遂从之。或谓公著曰:“今除恶不尽,将遗患它日。”公著曰:“治道去太甚耳。文、景之世,网漏吞舟。且人才实难,宜使自新,岂宜使自弃邪!”

  复置通利军。

  乙卯,程颐上疏曰:“今讲读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职,独臣不领别官,近差修国子监条例,是亦兼也,乃无一人专职辅导者。执政之意,盖惜人材,不欲使之闲尔,又以为虽兼它职,不妨讲读,此尤不思之甚也。古人斋戒而告君,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于职事,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今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罢,且乞免臣修国子监条例,俾臣夙夜精思竭诚,专在辅导。”颐一日讲“颜子不改其乐”,既毕文义,乃复言曰:“陋巷之士,仁义在躬。人主崇高,奉养备极,苟不知学,安能不为富贵所移!且颜子,王佐才也,而箪食瓢饮;季氏,鲁国蠹也,而富于周公。鲁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鉴乎?”文彦博、吕公著等入侍,闻其讲说,辄相与叹曰:“真侍讲也!”

  彦博对帝恭甚,或谓颐曰:“君之倨,视潞公如何?”颐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颐以布衣为上师傅,其敢不自重!此颐与潞公所以不同也。”

  是月,夏主遣使来求兰州、米脂等五砦,司马光言:“此乃边鄙安危之机,不可不察。灵、夏之役,本由我起,新开数砦,皆是彼田。今既许其内附,若靳而不与,彼必曰:新天子即位,我卑辞厚礼以事中国,庶几归我侵疆,今犹不许,则是恭顺无益,不若以武力取之。小则上书悖慢,大则攻陷新城。当此之时,不得已而与之,其为国家耻,无乃甚于今日乎!群臣犹有见小忘大、守近遗远、惜此无用之地者,愿决圣心,为兆民计。”时异议者众,唯文彦博与光合,太皇太后将许之。光欲并弃熙河,安焘固争之曰:“自灵武而东,皆中国故地。先帝有此武功,今无故弃之,岂不取轻于外夷邪?”光乃召礼部员外郎、前通判河州孙路问之,路挟舆地图示光曰:“自通远至熙州才通一径,熙之北已接夏境。今自北关濒大河,城兰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予敌,一道危矣。”光乃止。

宋纪八十 

  起柔兆摄提格七月,尽著雍执徐六月,凡二年。

  ○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全昭孝皇帝元祐元年(辽大安二年)

  秋,七月,丙辰朔,诏:“罢试补学官法,令尚书、侍郎、左右司郎中、学士、待制、两省、御史台官、国子司业各举二人。”

  丁巳,辽惠妃之母燕国夫人,先以入朝擅取驿马,夺其封号;复为巫蛊术厌魅皇孙延禧,事觉,伏诛。妃弟萧酬斡,隶兴圣宫籍,流乌尔古德寽勒部。

  戊午,辽主猎沙岭。

  辛酉,立十科举士法。旧制,铨注有格,概拘以法,法可以制平而不可以择才,故令内外官皆得荐举。其后被举者既多,除吏愈难,神宗乃革去内外举官法,但用吏部、审官院选格。及帝即位,王岩叟言:“自罢辞举而用选格,可以见功过而不可以见人才。于是不得已而用其平日之所信,故有踏逐、申差之目。踏逐实荐举,而不与同罪;且选才荐能而谓之踏逐,非雅名也。况委人以权而不容举其所知,岂为通术!”遂复内外官举法。司马光奏曰:“为政得人则治。然人之才,或长于此而短于彼,虽皋、夔、稷、契,各守一官,中人安可求备?故孔门以四科论士,汉室以数路得人。若指瑕掩善,则朝无可用之人;苟随器指任,则世无可弃之士。臣备位宰相,职当选官,而识短见狭,士有恬退滞淹或孤寒遗逸,岂能周知!若专引知识,则嫌于私;若止循资序,未必皆才。莫如使在位达官各举所知,然后克协至公,野无遗贤矣。欲乞朝廷设十科举士:一曰行义纯固可为师表科,二曰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三曰智勇过人可备将帅科,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五曰经术精通可备讲读科,六曰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七曰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八曰善听狱讼尽公得实科,九曰善治财赋公私俱便科,十曰练习法令能断请谳科。应职事官自尚书至给、舍、谏议,寄禄官自开府仪同三司至大中大夫,带职自观文殿大学士至待制,每岁须于十科内举三人。仍具状保任,中书置籍记之,异时有事需材,即按籍视其所尝被举科格,随事试之,有劳又著之籍。内外官阙,取尝试有效者随科授职。所赐告命,仍具举主姓名。其人任官无状,坐以缪举之罪。庶几人人重慎,所举得才。”诏从之。

  甲子,辽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

  乙丑,夏国主秉常殂。是年,改元天安礼定,私谥康靖皇帝,庙号惠宗,墓号献陵,子乾顺即位。

  上官均奏乞尚书省事类分轻重,某事关尚书,某事关二丞,某事关仆射;从之。

  刘挚言:“乃者朝廷患免役之弊,下诏改复差法,而法至今不能成。朝廷患常平之弊,并用旧制,施行曾未累月,复变为青苗之法。其后又下诏切责首议之臣,而敛散之事,至今行之如初。此二者,大事也,而反覆二三,尚何以使天下信从!且改之易之诚是邪?君子犹以为反令。况改易未必是,徒以暴过举于天下,则曷若谨之于始乎!”

  庚午,夏国遣使来贺坤成节。

  乙酉,辽出粟赈辽州贫民。

  八月,戊子,辽主以雪罢猎。

  辛卯,诏复常平旧法,罢青苗钱。

  初,范纯仁以国用不足,请再立常平钱谷敛散出息之法,朝廷用其言;司马光方以疾在告,不与也。已而台谏共言其非,皆不报。光寻具答刂子言:“先朝散青苗,本为利民,并取情愿;后提举官速要见功,务求多散。今禁抑配,则无害也。”苏轼奏曰:“熙宁之法,未尝不禁抑配,而其为害也至此。民家量入为出,虽贫亦足;若令分外得钱,则费用自广。今许人情愿,是为设法罔民,使快一时非理之用,而不虑后日催纳之患,非良法也。”会王岩叟、硃光庭、王觌等交章乞罢青苗,光始大悟,力疾入朝,于帘前奏曰:“是何奸邪,劝陛下复行此事!”纯仁失色,却立不敢言。太皇太后从之,即诏:“常平依旧法,青苗钱更不支复;除旧欠二分之息,元支本钱,验见欠多少分料,次随二税输纳。”

  太皇太后谕辅臣曰:“台谏官言近日除授多有不当。”光曰:“朝廷既令臣僚各举所知,必且试用。待其不职,然后罢黜,亦可并坐举者。”吕公著曰:“举官虽委人,亦须执政审察人材。”光曰:“自来执政,止于举到人中取其所善者用之。”韩维曰:“光所言非是,直信举者之言,不先审察,待其不职而罚之,甚失义理。”公著曰:“近除用多失,亦由限以资格。”光曰:“资格亦不可少。”维曰:“资格但可施于叙迁,若升擢人材,岂可拘资格邪!”

  壬辰,封弟偲为祁国公。

  丁酉,司马光以疾作,先出都堂,遂谒告,自是不复入朝。

  癸卯,以崇政殿说书程颐兼权判登闻鼓院。

  九月,丙辰朔,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卒,年六十六。太皇太后哭之恸,帝亦感涕不已。明堂礼毕,皆临奠。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

  光居洛阳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其为君实也。及为门下侍郎,苏轼自登州召还,缘道人相聚号呼曰:“寄谢司马相公,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我。”辽人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切毋生事、开边隙。”光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徇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举诸葛亮食少事烦以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殁,其家得遗奏八纸,皆手札,论当世要务。百姓闻其卒,罢市而往吊,鬻衣而致奠,巷哭而过,车盖以万千数。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归葬陕州,四方来会者数万人。

  光孝友忠信,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于学无所不通,唯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苏轼尝论光所以感人心、动天地者而蔽以二言,曰诚,曰一,君子以为笃论。

  己未,朝献景灵宫。辛酉,大享明堂,以神宗配。

  程颐在经筵,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深疾之,每加玩侮。方司马光之卒也,明堂降赦,臣僚称贺讫,两省官欲往奠光,颐不可,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坐客有难之者曰:“孔子言哭则不歌,不言歌则不哭。”苏轼曰:“此乃枉死市叔孙通所制礼也。”众皆大笑,遂成嫌隙。

  丁卯,以中书舍人苏轼为翰林学士。

  癸酉,诏:“诸路坊郭第五等以上,及单丁、女户、寺观第三等以上,旧纳免役钱并与减放五分,馀皆全放,仍自元祐二年始。”

  庚午,辽主还上京。壬申,发粟赈上京、中京贫民。

  丙子,辽主谒二仪、五鸾二殿。己卯,出太祖、太宗所御铠仗示燕国王延禧,谕以创业征伐之难。

  张璪罢为光禄大夫、资政殿学士、知郑州。台谏交章论璪,凡十数。太皇太后宣谕王岩叟曰:“明堂大礼后,璪必退。”至是乃引疾请外,竟从优礼罢去。

  癸未,孙升奏:“祖宗用人,如赵普、王旦、韩琦,此三人者,文章学问不见于世,然观其德业、器识、功烈、治行,近世辅相未有其比。王安石为一代文宗,进居大任,施设之方,一出于私智。由是言之,则辅佐经纶之业,不在乎文章学问也。今苏轼之学,中外所服,然德业器识有所不足,为翰林学士,可谓极其任矣,若或辅佐经纶,则愿陛下以王安石为戒。”世讥其失言。

  辛巳,辽主召南府宰相议国政。

  冬,十月,乙酉朔,辽以南院枢密副使窦景庸知枢密院事。景庸初为秘书省校书郎,聪敏好学,至是始见用,封陈国公。

  丙戌,改封孔子后为奉圣公。

  鸿胪卿孔宗翰言:“孔子后世袭公爵,本为侍祠。然兼领它官,不在故郡,于名为不正。乞自今,袭封之人,使终身在乡里。”诏:“改衍圣公为奉圣公,不预它职,增给庙学田百顷,供祭祀外,许均赡族人。赐国子监书,置教授一员,以训其子弟。”

  五国长贡于辽。

  丁亥,辽遣使诏夏国王秉常子乾顺知国事。

  庚寅,太白昼见。

  壬辰,夏人来告哀,诏:“自元丰四年用兵所得城砦,待归我永乐所陷人民,当尽画以给还。”遣穆衍、张楙往吊祭。

  乙巳,赐范镇诏,落致仕,除兼侍读,诏书到日,可即赴阙。

  己酉,宗正寺丞王巩奏:“神宗玉牒,至今未修,《仙源类谱》,自庆历八年张方平进书之后,仅五十年,并无成书。请更立法,玉牒二年一具草缴进,《类谱》亦如之,候及十年,类聚修纂。”从之。

  癸丑,刘挚言:“太学条例,独可案据旧条,考其乖戾太甚者删去之。若乃高阔以慕古,新奇以变常,非徒无补而又有害。乞罢修学制所,止责学官正、录以上,将见行条制去留修定。”挚言“慕古变常”,盖指程颐也。颐大概以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置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厉绳检以厚风教。及置待宾、吏、师斋,立观光法,凡数十条,辄为礼部疏驳。颐亦自辨理,然朝廷讫不行。

  十一月,乙卯朔,礼部言:“将来冬至节,命妇贺坤成节,例改笺为表。”从之。程颐建言:“神宗丧未除,节序变迁,时思方切,恐失居丧之礼,无以风化天下,乞改贺为慰。”不从。

  戊午,以尚书右丞吕大防为中书侍郎,御史中丞刘挚为尚书右丞。

  自张璪罢,中书侍郎久未补人。吕公著言:“吕大防忠实,可任大事。”帝又以手札问公著曰:“卿前日言刘挚可执政,缘未作尚书,恐无此例,欲且除尚书。”公著奏:“国朝自中丞入二府者,如贾昌朝、张昪、赵概、冯京等甚多。”帝从其言,挚遂自中丞人辅。以傅尧俞为御史中丞,仍兼侍读。

  甲戌,辽为燕国王延禧行再生礼,曲赦上京囚。

  先是河决大名,诏秘书监张问相度河北水事,又以王令图领都水同往。丙子,问奏:“臣至滑州决口相视,迎阳埽至大、小吴,水势低下,旧河淤仰,故道难复。请于南乐大名埽开直河并签河,分引水势入孙村口,以解北京向下水患。”令图亦以为然。于是减水河之议复起。会北京留守韩绛奏引河近府非是,诏问别相视。

  戊寅,以起居郎苏辙、起居舍人曾肇并为中书舍人,肇仍充实录院修撰。王岩叟言肇资望甚卑,因缘得窃馆职,素无吏能而擢领都司,殊昧史材而委修实录,凡八上章,皆不听。

  朝廷起范镇,欲授以门下侍郎,镇雅不欲起,又移书问其从孙祖禹,祖禹亦劝之。镇大喜曰:“是吾心也。凡吾所欲为者,司马君实已为之,何复出也!”遂固辞。表曰:“六十三而求去,盖以引年;七十九而复来,岂云中礼!”卒不起。命提举崇福宫,数月,告老,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御史中丞傅尧俞初视事,与侍御史王岩叟同入对,帝谕尧俞曰:“用卿作中丞,不由执政,以卿公正不避权贵。如朝政阙失,卿等当极言之。”

  三省奏立经义、词赋两科,从之。

  庚辰,诏:“府界三路保甲人户,五等以下,地土不及二十亩者,虽三丁以上并免教。”从吕陶请也。

  蠲盐井官溪钱。

  癸未,辽出粟赈乾、显、成、懿四州贫民。

  十二月,庚寅,诏:“将来服除,依元丰三年故事,群臣勿上尊号。”

  辛卯,辽以兰陵郡王萧乌纳为南院枢密使。乌纳奏请掾史以岁月迁叙,从之。

  戊戌,华州郑县小敷谷山崩。

  壬寅,硃光庭言:“学士院试馆职策题云:‘欲师仁宗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厉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又称:‘汉文宽大长者,不闻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不闻有督察过甚之失。’臣以为仁宗之深仁厚德,如天之为大,汉文不足以过也;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测,宣帝不足以过也。今学士院考试官不识大体,反以媮刻为议论,乞正考试官之罪。”策题,苏轼文也,诏轼特放罪。轼闻而自辨,诏追回放罪指挥。吕陶言:“苏轼所撰策题,盖设此问以观其答,非谓仁宗不如汉文,神考不如汉宣。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议者谓轼尝戏薄程颐,光庭乃其门人,故为报怨。夫欲加轼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问以为讪谤,恐朋党之弊,自此起矣。”

  戊申,诏以冬温无雪,决系囚。

  辽崇义军节度使致仕刘伸卒。伸初为大理正,因奏狱,辽主适与近臣语,不顾,伸进曰:“臣闻自古帝王,必重民命,愿陛下省臣之奏。”辽主大惊异。累迁大理少卿,民无冤抑。后复以三司副使提点大理寺,明法而恕,案冤狱,全活甚众。辽主欲大用之,为耶律伊逊所阻。伊逊既败,其党犹盛,伸不复仕。适燕蓟民饥,伸家居,与致仕官赵徽、韩造济以糜粥,所活不胜算。至是卒,辽主震悼,赙赠加等。

  是岁,河北及楚、海诸州水。

     ○哲宋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全昭孝皇帝元祐二年(辽大安三年)

  春,正月,乙卯,辽主如鱼兒泺。

  壬戌,王觌言:“硃光庭讦苏轼策问,吕陶力辨。臣谓轼之辞不过失轻重之体耳。若悉考同异,深究嫌疑,则两岐遂分,党论滋炽。夫学士命词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党之名,此大患也。”太皇太后深然之。时议者以光庭因轼与其师程颐有隙而发,而陶与轼皆蜀人,遂起洛、蜀二党之说,故觌有是疏。

  夏国以其故主秉常留遗物使遣来进。乙丑,封乾顺为夏国王,如明道二年元昊除节度使、西平王例。

  戊辰,诏:“自今举人程试,并许用古今诸儒之说,或出己见,勿引申、韩、释氏书。考试官以经义、论、策通定去留,毋于《老》、《列》、《庄子》出题。”

  辛未,傅尧俞、王岩叟入对,论苏轼策题不当,太皇太后曰:“此硃光庭私意,卿等党光庭耳。”尧俞、岩叟同奏曰:“臣等蒙宣谕,谓党附光庭弹轼,上辜任使,更不敢诣台供职,伏俟谴斥。”

  甲戌,辽出钱粟赈南京贫民,仍复其租赋。

  丙子,诏:“苏轼所撰策题,即无讥讽祖宗之意,然自来官司试人,亦无将祖宗治体评议者。盖一时失于检会,札付学士院知。令傅尧俞、王岩叟、硃光庭速依旧供职。”盖从吕公著议也。

  辛巳,诏苏辙、刘分攵编次神宗御制。

  二月,丙戌,辽发粟赈中京饥。

  丁亥,遣左司谏硃光庭乘传诣河北路,与监司一员遍视灾荒,措置赈济。

  辛卯,赐富弼神道碑,以“显忠尚德”为额,仍命翰林学士苏轼撰文。

  诏:“施、黔、戎、泸等州保甲,监司免岁阅。”

  己丑,知澶州王令图相度河北水事。张问奏乞如前议,分河水入孙村口置约,使复归东流故道;从之。

  己亥,命吏部选人改官,岁以百人为额。

  甲辰,辽以民多流散,除安泊逃户征偿法。

  辛亥,观文殿大学士、知陈州蔡确,坐弟军器少监硕贷用官钱事,落职,徙知安州。

  是月,代州地震。

  三月,乙卯,高丽遣使贡于辽。

  丁巳,太皇太后诏曰:“祥禫既终,典册告具,而有司遵用章献明肃皇后故事,谓予当受册于文德殿。虽皇帝尽孝爱之意,务极尊崇,而朝廷有损益之文,各从宜称。将来受册,可止就崇政殿。”

  己未,辽免锦州贫民租。

  壬戌,辅臣奏事延和殿,太皇太后谕曰:“性本好静,昨止缘皇帝幼冲,权同听政,盖非得已。况母后临朝,非国家盛事。文德殿天子正衙,岂女主所当御!”吕公著等言:“陛下执谦好礼,思虑精深,非臣等所及。”

  戊辰,诏:“内外待制、大中大夫以上,岁举第二任通判资序堪知州者一人。”吕陶言任官之弊,其轻且滥者惟郡守为甚,故有是诏。

  令御史台察民俗奢僭者。

  夏国遣使来谢封册。

  癸酉,奉安神宗神御于景灵宫宣光殿。

  甲戌,辽免上京贫民租。

  辽主如锦州。

  庚辰,诏:“内侍省供奉官以下至黄门,以百人为定额。”

  女真贡良马于辽。

  是月,神宗大祥。范祖禹上疏太皇太后曰:“今即吉方始,服御一新,奢俭之端,皆由此起,凡可以荡心悦目者,不宜有加于旧。皇帝圣性未定,睹俭则俭,睹奢则奢,所以训导成德者,动宜有法。今闻奉宸库取珠,户部用金,其数至多,恐增加无已。愿止于未然,崇俭敦朴,辅养圣性,使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淫哇之声,非礼勿动,则学问日益,圣德日隆,此宗社无疆之福。”故事,服除开乐,当置宴,祖禹以为:“如此,则似因除服而庆贺,非君子不得已而除之之意也。请罢开乐宴,惟因事则听乐。”从之。

  程颐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悦耳。臣不暇远引,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颐正讲《尚书》,邢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者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高极矣,尊严极矣,不可复加也。”

  王令图卒,以王孝先代领都水,亦请如令图议。

  时知枢密院事安焘以东流为是,两疏言:“朝廷之议回河,独惮劳费,不顾大患。盖自小吴未决以前,河入海之道虽屡变移,而仍在中国,故京师恃以北限强敌,景德澶渊之事可验也。且河决每西,则河尾益北,若复不止,则南岸遂为辽境,彼必作桥梁,守以州郡。如庆历中因取河南熟户之地,遂筑军以窥河外,已然之效如此。盖自河而南,地势平衍,直抵京师,长虑却顾,可为寒心。今欲便于治河而变于设险,非计也。”文彦博议与焘合,中书侍郎吕大防从而和之,三人者力主其议,同列莫能夺。中书舍人苏辙谓吕公著曰:“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而诸公欲回之,是自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盖因其旧而修其未备乎?”公著唯唯,曰:“当与公筹之。”然回河之役遂兴。

  夏,四月,丁亥,果庄使其子寇洮东。

  戊子,辽赐中京贫民帛,及免诸路贡输之半。

  己丑,以文彦博累章乞致仕,诏十日一赴朝参,因至都堂议事,仍一月一赴经筵。

  辛卯,诏:“自今月十一日,避正殿,减常膳,公卿大夫其勉修厥职,共图消复。”以梁焘奏春夏大旱故也。

  丙申,辽赐乌库部贫民帛。

  丁酉,以四方牒诉上尚书省,或冤抑不得直,令御史分察之;用范纯仁之言也。

  己亥,太皇太后以旱,权罢受册礼。诏诸路监司分督郡县刑狱。五日而雨。

  庚子,辽主如凉陉。

  甲辰,张舜民罢监察御史,依前权判登闻鼓院。

  先是舜民言:“夏人政乱,强臣争权,乾顺存亡未可知,朝廷未宜遽加爵命,近差封册使刘奉世等幸勿遣,缘大臣有欲优加奉世者,为是过举。”大臣,指文彦博也,故舜民有是责。傅尧俞乞速赐追还,以协《易》“不远复”之义,王岩叟、孙升、上官均、韩川、梁焘、王觌皆以为言,不报。

  辽南府宰相王绩卒。

  乙巳,以布衣彭城陈师道为徐州教授。师道受业于曾巩,博学,善为文。熙宁中,王氏《经义》盛行,师道心非其说,绝意进取。至是以苏轼、傅尧俞、孙觉荐授是职,寻又用梁焘荐为太学博士。言者谓在官尝越境至南京见苏轼,改颍州教授。又论其进非科第,罢归。家素贫,或经日不炊,妻子愠见,弗恤也。

  吕公著请复制科,丁未,诏复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自今年始。

  辽主命出户部司粟,赈诸路流民及义州之饥。

  戊申,御殿,复膳。

  李清臣罢。时熙、丰法度,一切厘正,清臣固争之,以为不可。于是傅尧俞、王岩叟言清臣窃位日久,有患失之心,无自立之志,乞早赐罢黜,上官均、梁焘亦相继论之,遂罢为资政殿学士、知河阳。

  五月,壬子朔,王岩叟、傅尧俞等言:“臣等累章论张舜民不当罢御史,不蒙开纳。言责难以冒居,伏望降黜。”吕公著虑言者将激怒上意,致朝廷有罪言者之失,乃奏乞稍与优迁,令解言职。

  癸丑,夏人围南川砦。

  庚申,辽海云寺进济民钱千万。

  丁卯,以尚书右丞刘挚为尚书左丞,兵部尚书王存为尚书右丞。

  戊辰,贬右谏议大夫梁焘知潞州,侍御史孙升知济州。

  先是焘乞还张舜民台职,章十上,不听。又于省中面责给事中张问不能驳还舜民制命,以为失职,因诮问贪禄不去,不知世所谓羞耻,而升亦劾问,引焘不知羞耻等语,坐朋附同贬。

  癸酉,以胡宗愈为御史中丞。

  宗愈首进六事,曰端本、正志、知难、加意、守法、畏天。它日,奏对便殿,帝问朋党之说,宗愈曰:“君子谓小人为奸邪,则小人必指君子为朋党。陛下择中立不倚者用之,则朋党自消。”因进《君子无党论》。

  六月,甲申,以京西路提点刑狱彭汝砺为起居舍人。执政有问新旧之政者,汝砺曰:“政无彼此之辨,一于是而已。今所更大者,取士及差役法,行之而士民皆病,未见其可也。”

  辛丑,以同知枢密院安焘知枢密院事。

  壬寅,有星如瓜,出文昌。

  阿里骨逼果庄率众窃据洮州,杀掠人畜,羌酋结药密使所部怯陵来告。阿里骨遣人执怯陵,结药恐事觉,以其妻子来归。丙午,授结药三班奉职。

  戊申,以丁骘为右正言。骘自行新法,即不肯为知县,折资监当,几二十年,人多称之。

  以秘阁校理诸城赵挺之为监察御史。

  挺之始通判德州,希意行市易法。时黄庭坚监德安镇,谓镇小民贫,不堪诛求。及召试馆职,苏轼曰:“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挺之深衔之。庭坚,分宁人也。

  秋,七月,辛亥,诏户部修《会计录》。

  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名府韩绛,以司空致仕。

  夏人寇镇戎军诸堡,刘昌祚等御之而退。

  诏府界三路教阅保甲。

  复课利场务,亏额科罚。

  乙卯,权开封府推官张商英,出提点河东刑狱。

  初,朝廷稍更新法,商英上书言:“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今先帝陵土未干,奈何轻议变更!”又尝移书苏轼,求入台,有“老僧欲住乌寺,呵佛骂祖”之语,或得之,以告吕公著,公著之悦,故出之。

  丙辰,罢诸州军数外岁贡。

  辽主猎于黑岭。丁巳,出杂帛赐兴圣宫贫民。

  戊午,以辽使贺坤成节,曲宴垂拱殿,始用乐。

  庚申,进封李乾德为南平王。

  辛酉,改诚州为渠阳军。

  壬戌,御札付中书省曰:“门下侍郎韩维,尝面奏范百禄任刑部侍郎所为不正。辅臣奏劾臣僚,当形章疏,明论曲直,岂但口陈,意欲无迹,何异奸谗!可罢守本官,分司南京。”吕公著上疏言:“自来大臣造膝密论,未尝须具章疏。维素有人望,忽然峻责,罪状未明,恐中外人情不安。”吕大防亦以为言。

  甲子,诏维除资政殿大学士、知邓州。中书舍人曾肇封还词头,具状曰:“古者坐而论道,谓之三公,岂必具案牍为事!今陛下责维徒口奏而已,遂以为有无君之意,臣恐命下之日,人心眩惑,谓陛下以疑似之罪而逐大臣。”不报。已而公著复于便殿乞改维词头,乃诏中书省以均劳逸意,命舍人苏辙为之。维寻以病改汝州。

  乙丑,以左司谏吕陶为京西转运副使,侍御史上官均为比部员外郎。

  先是御史杜纯、右司谏贾易缘张舜民罢职事,劾陶、均面欺同列,不肯论救。陶自请补外,上疏言:“杜纯及韩维之客,以此媚维,贾易乃程颐之死党,为颐报怨,必欲臣废逐而后已,惟陛下幸察!”易凡五状劾陶,谓诡谲奸人,托朋附以自安,故陶、均皆罢言职,而陶独外补。

  庚午,辽主以大雨罢猎。

  丁丑,辽秦越国王阿辇卒,寻追封秦魏国王。

  八月,辛巳,右司谏贾易罢知怀州。自苏轼以策题事为台谏官所言,而言者多与程颐善,轼、颐交恶,其党迭相攻。易独建言请并逐二人,又言吕陶党轼兄弟,而文彦博实主之,语侵彦博及范纯仁。太皇太后怒,欲峻责易,吕公著言易所言颇切直,惟诋大臣太甚尔,乃止罢易谏职,出外。公著退,语同列曰:“谏官所言,未论得失。顾主上春秋方盛,虑异时有导谀惑上心者,正敕左右争臣,不可预使人主轻言者。”众皆叹服。

  程颐罢经筵,权同管句西京国子监。

  先是颐赴讲会,帝疮疹,不御迩英已累日。颐退,诣宰相问曰:“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二圣临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当独坐。且人主有疾而宰相不知,可乎?”翼日,吕公著等始以颐言问疾。由是大臣多不悦,故黜之。颐因三上章,乞纳官归田里,不报;又乞致仕,亦不报。

  时吕公著独相,群贤在朝,不能不以类相从,遂有洛党、蜀党、朔党之号。洛党以颐为首,而硃光庭、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陶等为辅;朔党以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辅之者尤众。是时熙、丰用事之臣,退休散地,怨入骨髓,阴伺间隙;而诸臣不悟,各为党比以相訾议。惟吕大防秦人,戆直无党;范祖禹、司马康不立党。

  癸未,以西蕃寇洮、河,民被害者给钱粟,死者赐帛其家。

  乙酉,命吕大防为西京奉安神宗御容礼仪使。

  丁亥,孔文仲、丁骘进对,太皇太后宣谕曰:“一心为国,勿为朋比。”

  癸巳,以夏国政乱主幼,强臣梁乙逋等擅权逆命,诏诸路帅臣严兵备之。

  庚子,授西蕃首领心牟钦氈银州团练使,温溪心瓜州团练使,以不从结咓龊入寇故也。

  辛丑,泾原路言夏人寇三川诸砦,官军败之。

  丁未,熙河路言知岷州种谊复洮州,擒果庄青宜结;戊申,宰臣率百官表贺。

  果庄桀黠有智谋,所部精锐,数为边患。熙宁中,诱陷河州,神宗屡诏王韶,欲生致之。至是与夏人解仇为援,筑洮州居之。谊率众破其城,擒果庄,槛送京师。谊,谔之弟也。

  时二边少靖,而西塞犹苦寇掠。安焘言:“为国者不可好用兵,亦不可畏用兵。好则疲民,畏则遗患。今朝廷每戒疆吏,非举国入寇,毋得应之,则固畏用兵矣。虽仅保障戍,实堕其计中,愿复讲攻扰之策。且乾顺幼竖,梁氏擅权,族党酋渠,多反侧顾望,若有以离间之,未必不回戈而复怨。此制胜一奇也。”其后夏人自相携贰,来修贡,悉如焘言。

  九月,乙卯,发太皇太后册宝于大庆殿。丙辰,发皇太后、皇太妃册宝于文德殿。

  己未,夏人寇镇戎军。

  庚申,王觌奏:“苏轼、程颐,向缘小忿,浸结仇怨,于是颐、轼素所亲善之人,更相诋讦,以求胜势。前日颐去而言者及轼,故轼乞补外;既降诏不允,寻复进职经筵。今执政大臣有阙,若欲保全轼,则且勿大用,庶几使轼不遽及于悔吝。”又奏:“小人近乃造为飞语,有五鬼、十物、十八奸之说,大概不过取一二公义所共恶者以实其言,而馀皆端良之士也。伏望诏榜朝堂,明示不信谗言之意,以安士大夫之心。”

  丁卯,禁私造金箔。

  庚午,吕公著言:“十五日以经筵讲毕《论语》,赐辅臣及讲官宴,内出御书唐贤律诗,分赐臣等。次日于帘前谢,蒙太皇太后宣谕:‘皇帝好学,在宫中别无所为,惟是留心典籍。’天下幸甚!臣辄于《尚书》、《论语》、《孝经》中节取要语共一百段进呈,庶便于省览。”它日,三省奏事毕,太皇太后宣谕公著曰:“皇帝取卿所进,每日书写看览,甚有益于学问,与诗篇不同也。”

  乙亥,辽主驻匣鲁金。

  冬,十月,庚辰,辽以参知政事王经为三司使。

  甲申,知怀州贾易责知广德军。

  易谢表谓以忠直获罪,而指言群臣谗邪罔极,朋党滔天;又言苏辙持密命以告人,辙上疏自辨。于是御史交章论易谄事程颐,默受教戒,附下罔上,背公死党,乞早赐降黜。诏以易已罢言职,不合于谢上表内指名论事,故有是责。

  辛卯,减西京囚罪一等,杖以下释之。

  壬辰,辽罢节度使以下官进珍玩。

  庚子,论复洮州功,种谊等迁秩、赐银绢有差。

  癸卯,刘挚言:“知陈州傅尧俞,知齐州王岩叟,知潞州梁焘,通判虢州张舜民,知广德军贾易,皆忠直不挠,愿召入备任使,以慰公议。”

  甲辰,泉州增置市舶,从户部尚书李常请也。

  丁未,范祖禹乞于迩英阁复张挂仁宗时王洙、蔡襄所书《无逸》、《孝经图》,从之。

  十一月,甲寅,辽以特里衮耶律坦同知南京留守事。

  丙辰,复置涟水军。

  庚申,献果庄于崇政殿,诘犯边之状,谕以听招其子及部属归附以自赎。果庄服从,赦之,以为陪戎校尉,遣居泰州。

  壬申,诏:“讲读官遇不开讲日,轮具汉、唐故事有益政体者三条进入。”先是苏颂言:“国朝典章,大抵沿袭唐旧。乞诏史官采《新唐书》中臣主所行,日进数事。”故有是诏。颂每进可为规戒有补时政者,必述又己意,反复言之。

  乙亥,以大雪,民多冻死,诏加赈恤,其无亲属者,官瘗之。

  罢内殿承制试换文资法。

  十二月,己卯朔,辽以枢密直学士吕嗣立参知政事。

  乙酉,以大寒,赐诸军薪炭钱;又令开封府阅坊市贫民,以钱百万,计口量老少给之。

  丙戌,兴龙节,初上寿于紫宸殿。

  己丑,以大寒,罢集英殿宴。

  壬辰,兀征声延部族老幼万人渡河南,遣使廪食之,仍谕声延勿失河北地。

  壬寅,颁《元祐敕令式》。

  丙午,赵挺之奏:“苏轼学术,本出《战国策》纵横揣摩之说。近日学士院策试廖正一馆职,乃以王莽、袁绍、董卓、曹操篡汉之术为问。使轼得志,将无所不为矣。”

  是冬,始闭汴口。

  是岁,夏改元天仪治平。

     ○哲宋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全昭孝皇帝元祐三年(辽大安四年)

  春,正月,庚戌,复置广惠仓,从侍讲范祖禹言也。

  辽主如混同江。

  甲寅,太白昼见。

  己未,朝献景灵宫。

  庚申,诏发京西南路阙额禁军谷五十馀万斛,减市价出粜,至麦熟日止;以雪寒,物价翔踊也。

  丁卯,王觌奏:“苏轼长于辞华而暗于理义,若使久在朝廷,则必立异妄作。宜且与一郡,稍为轻浮躁竞之戒。”

  辛酉,诏广南西路硃崖军开示恩信,许生黎悔过自新。

  壬戌,罢上元游幸。

  甲子,五国部长贡于辽。

  庚午,辽免上京逋逃及贫户税赋。

  壬申,阿里骨奉表谢罪。诏边将无出兵,仍罢招纳。

  甲戌,辽以上京、南京饥,许良人自鬻。

  丁丑,辽曲赦西京役徒。

  二月,甲申,罢修金明池桥殿。

  乙酉,时久阴不解,翰林学士兼侍读苏轼言:“差役之法,天下以为未便,独台谏官数人者主其议,以为不可改。近闻疏远小臣张行者力言其弊,而谏官韩川深诋之,至欲重加贬窜。此等亦无它意,方司马光在时,则欲希合光意;及其既殁,则妄意陛下以为主光之言。殊不知光至诚尽公,本不求人希合;而陛下虚心无我,亦岂有所主哉!使光无恙至今,见其法稍弊,则更之久矣。臣每见吕公著、安焘、吕大防、范纯仁,皆言差役不便,但为已行之令,不欲轻变,兼恐台谏纷争,卒难调和。愿陛下问吕公著等,令指陈差、雇二法各有若干利害;昔日雇役,中等人户岁出钱几何;今者差役,岁费钱几何;又几年一次差役。皆可以折长补短,约见其数,以此计算,利害灼然。而况农民在官,贪吏狡胥,百端蚕食,比之雇人,苦乐十倍,民穷无告,致伤阴阳之和。今来所言,万一少有可采,即乞留中,作圣意行下,庶几上答天戒,下全小民。”

  丙戌,诏:“河东苦寒,量度存恤戍兵。”

  己丑,以左司谏丰稷为国子司业。

  扬王颢、荆王頵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稷独奏劾,以为近属奢侈,官吏奉旨,宜皆纠正其罪。给事中赵君锡曰:“谏官如是,天下必太平矣。”不数日,稷罢言职。

  癸巳,诏:“殿试经义、诗赋人并试策一道。”从赵挺之请也。

  甲午,辽曲赦春州役徒,终身者皆五岁免。己亥,辽主如春州。赦泰州役徒。

  乙巳,知贡举苏轼同孙觉、孔文仲言:“每一试进士、诸科及特奏名约八百馀人。旧制,礼部已奏名,至御试而黜者甚多。嘉祐始尽赐出身,近杂犯亦免黜落,皆非祖宗本意。进士升甲,本为南省第一人唱名近下,方特升之,皆出一时圣断。今礼部十人以上别试,国子、开封解试、武举第一人、经明行修进士及该特奏而预正奏者,定著于令,遂升一甲。则是法在有司,恩不归于人主,甚无谓也。今特升者约已及四百五十人,又许例外遽减一举,则当复增数百人。此曹垂老无它望,布在州县,惟务黩货以为归计,残民败官,无益有损。议者不过谓宜广恩泽,不知吏部以有限之官待无穷之吏,户部以有限之财禄无用之人,而所至州县举罹其害,谓之恩泽,非臣所识也。愿断自圣意,止用前命,仍诏考官量取一二十人,委有学问、词理优长者,即许出官,其馀皆补文学、长史之类,不理选限。”于是诏定特奏名,考取进士入四等以上、诸科入三等以上,通在试者计之,毋得取过全额之半,后遂著为令。

  以正字刘安世为右正言。司马光既没,太皇太后问吕公著:“光门下士素所厚善可任台谏者,孰当先用?”公著以安世对,遂擢任之。

  三月,丙辰,司空致仕康国公韩绛卒,谥献肃。绛喜延接士大夫。始与王安石善,其后颇异,因数称荐司马光可大用。然终以党安石复得政,清议少之。

  乙丑,辽免高丽岁贡。

  己巳,赐进士李常宁等并诸科及第、出身共一千一百二十二人。

  辽赈上京及平、锦、来三州饥。

  甲戌,新增释褐进士钱百万,酒五百壶,为期集费。

  乙亥,夏人寇德静砦,将官张诚等败之。

  夏,四月,戊寅,令诸路郡邑具役法利害以闻。

  己卯,辽赈苏、吉、复、渌、铁五州贫民,并免其租税。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吕公著,以年老,数辞位。辛巳,拜司空、平章军国事,诏一月三赴经筵,二日一朝,因至都堂议事,出省毋拘以时。别建第于东府之南,启北扉以便执政就议。恩数如其父夷简,世以为荣。

  以中书侍郎吕大防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知枢密院范纯仁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制词皆苏轼所草也。

  是夕,轼对于内东门小殿,既承旨,太皇太后急问曰:“卿前年为何官?”曰:“臣前年为汝州团练副使。”“今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学士。”曰:“何以遽至此?”轼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轼曰:“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也。”轼曰:“臣虽无状,不敢自它途以进。”太皇太后曰:“此乃先帝之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太皇太后泣,帝亦泣,左右感涕。已而命坐赐茶,撤御前金莲烛送归院。

  轼在翰林,颇以言语文章规切时政,毕仲游以书戒之曰:“夫言语之累,不特出口者为言,其形于诗歌,赞于赋颂,托于碑铭,著于序记者,皆言语也。今知畏于口而未畏于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喜者未必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矣。官非谏臣,职非御史,而好是非人,危身触讳,以游其间,殆犹抱石而救溺也。”轼不能从。

  壬午,以观文殿学士兼侍读孙固为门下侍郎,尚书左丞刘挚为中书侍郎,尚书右丞王存为尚书左丞,御史中丞胡宗愈为尚书右丞,户部侍郎赵瞻为签书枢密院事。

  甲申,韩川、刘安世进对,太皇太后问:“近日差除如何?”安世对曰:“朝廷用人,皆协舆望,惟胡宗愈,公议以为未允耳。”

  辽赈庆州贫民。乙酉,减诸路常供服御物。

  丁酉,辽立入粟补官法。

  癸卯,辽主西幸。时耶律俨为枢密直学士,召使讲《尚书·洪范》。俨仪观秀整,辽主数对群臣称其才俊。

  五月,丁未,中书舍人曾肇言:“昨奉使契丹,还至河北,窃闻朝廷命王孝先开孙村口减水河,欲为回河之计。询之道路,皆云见今河流就下,故道地形甚高,兼系黄河退背地分,恐难成功。当河北累年灾伤之后,未宜有此兴作。伏望圣慈更下水官及河北路监司公共讲求,不至枉费民力,更招后悔。”

  时熙、丰用事之臣虽去,其党分布中外,起私说以摇时政。鸿胪丞常安民遗吕公著书曰:“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则众必骇笑。惟识微见几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不忧其可忧而忧之于无足忧者,至忧也。今日天下之势,可为大忧,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于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卧也。故去小人为不难,而胜小人为难。陈蕃、窦武,协心同力,选用名贤,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节之手,遂成党锢之祸。张柬之五王,中兴唐室,及武三思一得志,至于窜移沦没。此皆前世已然之祸也。今用贤如倚孤栋,拔土如转巨石,虽有奇特瑰卓之才,不得一行其志,甚可叹也。猛虎负嵎,莫之敢撄;而卒为人所胜者,人众而虎寡也。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则人胜,以一人而制十虎则虎胜,奈何以数十人而制千虎乎?今怨愤已积,一发其祸必大,可不谓大忧乎?”公著得书默然。安民,邛州人也。

  谏议大夫王觌疏言:“胡宗愈自为御史中丞,论事建言,多出私意,与苏轼、孔文仲各以亲旧相为比朋。”内批:“王觌论列不当,落职,与外任差遣。”翼日,吕公著言:“觌若止为论列宗愈,便行责降,必不协众情,未敢行下。”后二日,公著与吕大防、范纯仁再论于帘前,太皇太后意犹未解。纯仁退而上疏曰:“侧闻圣训谓朋党甚多,宜早施行。以臣愚见,朝臣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陛下既用善人,则匪人皆忧难进,遂以善人之相称举者皆指为朋党。昔庆历时,先臣与韩琦、富弼同为执政,各举所知,当时飞语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补外。造谤者公相庆曰:‘一网打尽矣!’此事未远,愿陛下戒之。所降贬谪王觌文字,臣未敢签书。”因极言前世朋党之祸,并录欧阳修《朋党论》上之。赵挺之、杨康国亦言不当因论人而逐谏官,乞追寝罢觌之命,不听,竟出觌知润州,而宗愈居位如故。

  辛亥,辽主命燕国王延禧写《尚书》五子之歌。

  时以炎暑,权罢讲。癸丑,侍讲范祖禹上疏曰:“陛下今日学与不学,系天下它日之治乱。陛下如好学,则天下之君子以直道事陛下,辅助德业而致太平;不好学,则天下之小人以邪谄事陛下,窃取富贵而专权利。君子之得位,欲行其所学也;小人之得君,将济其所欲也。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君子与小人,皆在陛下心之所召。且凡人之进学莫不于少时,今圣质日长,数年之后,恐不得如今日之专,窃为陛下惜也。”

  乙卯,辽赈祖州贫民。丁巳,诏免徒役,终身者五岁免之。己未,赈春州贫民。

  癸亥,汉东郡王宗瑗卒。

  丙寅,辽禁挟私引水犯田。

  六月,丙子朔,诏:“乡户衙前役满未有人替者,依募法支雇食钱。如愿投募者听,仍免本户身役;不愿投募者,速召人替。”

  庚辰,辽主驻散水原。

  癸未,诏:“司谏、正言、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仿故事,以升朝官通判资序历一年者为之。”

  丁亥,辽命燕国王延禧知中丞司事,以同知南院枢密使事耶律聂里知右伊勒希巴,以知右伊勒希巴事耶律鄂嘉同知南院枢密使。庚寅,北院枢密使耶律颇德致仕。

  戊戌,诏:“黄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王孝先等所议,已尝兴役,不可中罢,宜接续工料,期于必成。”

  范纯仁乞寝前命以杜希合,尚书王存等亦言:“孝先初未有必然之论,但侥倖万一以冀成功,且预求免责。若遂听之,将有噬脐之悔。乞遣使覆案,审度可否,兴工未晚。”庚子,三省、枢密院奏事延和殿,文彦博、吕大防、安焘谓河不东则失中国之险,为契丹利,范纯仁、王存、胡宗愈则以虚费劳民为忧。存谓:“契丹自景德至今八九十年,通好如一家,设险何与焉!不然,如石晋末耶律德光入汴,岂无黄河为阻?况今河流亦未必便冲过北界也。”太皇太后曰:“且熟议。”明日,纯仁又画四不可之说以进,且曰:“北流数年,未为大患,而议者恐失中国之利,先事回收,正如顷西夏本不为边患,而好事者以为不取恐失机会,遂兴灵武之师也。”于是收回戊戌诏书。

  辛丑,夏人寇塞门砦。

  癸卯,刘安世言:“胡宗愈操行污下,毁灭廉耻,诚不足以辅佐人主,参预国论,乞特行罢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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