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卷二十二

  张昭 窦仪(弟俨 偁) 吕余庆 刘熙古(子蒙正 蒙叟)石熙载(子中立) 李穆(弟肃)

  张昭,字潜夫,本名昭远,避汉祖讳,止称昭。自言汉常山王耳之后,世居濮州范县。祖楚平,寿张令。楚平生直,即昭父也。初,楚平赴调长安,值巢寇乱,不知所终。直幼避地河朔,既寇,以父失所在,时盗贼蜂起,道路榛梗,乃自秦抵蜀,徒行丐食,求父所在,积十年不能得。乃发哀行服,躬耕海滨。青州王师范开学馆,延置儒士,再以书币招直,署宾职。师范降梁,直脱难北归,以《周易》、《春秋》教授,学者自远而至,时号逍遥先生。

  昭始十岁,能诵古乐府、咏史诗百余篇;未冠,遍读《九经》,尽通其义。处侪类中,缓步阔视,以为马、郑不己若也。后至赞皇,遇程生者,专史学,以为专究经旨,不通今古,率多拘滞,繁而寡要;若极谈王霸,经纬治乱,非史不可。因出班、范《汉书》十余义商榷,乃授昭《荀纪》、《国志》等,后又尽得十三史,五七年间,能驰骋上下数千百年事。又注《十代兴亡论》。处乱世,躬耕负米以养亲。

  后唐庄宗入魏,河朔游士,多自效军门,昭因至魏,携文数十轴谒兴唐尹张宪。宪家富文籍,每与昭燕语,讲论经史要事,恨相见之晚,即署府推官。同光初,奏授真秩,加监察御史里行。宪为北京留守,昭亦从至晋阳。庄宗及难,闻邺中兵士推戴明宗,宪部将符彦超合戍将应之。昭谓宪曰:"得无奉表劝进为自安之计乎?"宪曰:"我本书生,见知主上,位至保厘,乃布衣之极。苟靦颜求生,何面目见主于地下?"昭曰:"此古人之志也,公能行之,死且不朽矣。"相泣而去,宪遂死之,时论重昭能成宪之节。

  时有害昭者,昭曰:"明诚所至,期不再生,主辱臣亡,死而无悔。"众执以送彦超,彦超曰:"推官正人,无得害之。"又逼昭为榜安抚军民。事宁,以昭为北京留守推官,加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官,赐绯。天成三年,改安义军节度掌书记。

  时以武皇、庄宗实录未修,诏正国军节度卢质、西川节度副使何瓒、秘书监韩彦辉缵录事迹。瓒上言:"昭有史材,尝私撰《同光实录》十二卷,又闻其欲撰《三祖志》,并藏昭宗朝赐武皇制诏九十余篇,请以昭所撰送史馆。"拜昭为左补阙、史馆修撰,委之撰录。昭以懿祖、献祖、太祖并不践帝位,仍补为《纪年录》二十卷,又撰《庄宗实录》三十卷上之。优诏褒美,迁都官员外郎。

  时皇子竞尚奢侈,昭疏谏曰:

  帝王之子,长于深宫,安于逸乐,纷华之玩,丝竹之音,日接于耳目,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傥非天资英敏,识本清明,以此荡心,焉能无惑。苟不豫为教道,何以置之盘牙?臣见先帝时,皇子、皇弟尽喜无稽玩物之言,厌闻致治经邦之论,入则务饰姬姜,出则广增仆马;亲宾满坐,食客盈门,箴规者少,谐谑者多。以此而欲托以主治,不亦难乎?臣请诸皇子各置师傅,陛下令皇子屈身师事之,讲论道德。使一日之中,止记一事,一岁之内,所记渐多。每月终,令师傅具录闻奏。或皇子上谒之时,陛下更令侍臣面问,十中得五,为益良多,博识安危之理,深知成败之由。

  臣又闻古之人君,即位而封太子、拜诸王,究其所由,盖有深旨。使庶不乱嫡,疏不间亲,礼秩有常,邪慝不作。近代人君,失于此道,以至邦家构患,衅隙萌生。昔隋祖聪明,炀帝亦倾杨勇;太宗齐圣,魏王终覆承乾。臣每读古书,深悲其事。愿于圣代,杜此厉阶。其于卜贰封宗,在臣未敢轻议。臣请诸皇子于恩泽赐与之间,婚姻省侍之际,依嫡庶而为礼秩,据亲疏而定节文,示以等威,绝其徼幸,保宗之道,莫大于斯。

  明宗览疏而不用。

  四年,上《武王以来功臣列传》三十卷,以本官知制诰。明宗好畋猎,昭疏谏曰:

  太祖初镇太原,每年打鹿于北鄙;先帝在位,暇日射雁于近郊。此盖军务之余,畋游自适。自先帝因图启祚,向明御宇,则宜易彼诸侯之事,肃乎万乘之仪。而犹因习旧风,失其威重,驱逐原兽,殆无虚日。

  臣愚以为事有可畏者四焉。洛都旧制,宫城与禁苑相连,人君宴游,不离苑囿,御马来往,辇路坦夷,不涉荒郊,何忧蹶失。今则驱驰骖服,涉历榛芜,此后节气严凝,径途冻滑,万一有衔橛之变,陛下纵自轻,奈宗庙社稷何?所可畏者一也。又陛下新有四海,宜以德服万邦。今则江、岭未平,淮夷尚梗,彼初闻陛下革先朝之失政,还太古之淳风,御物以慈,节财以俭,有典有则,不矜不骄,彼必有三苗率服之心,七旬来格之意。如闻陛下暂游近甸,彼即以为复好畋游。所可畏者二也。臣又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如何?"且打鹿射雁之事新,败轨倾辀之辙在,常宜取鉴,不可因循。所可畏者三也。臣又闻"作事可法,贻厥孙谋。"若陛下以齐圣广渊之机,聪明神武之量,其可以宴游蒐狩之事,少累圣明,所谓"城中好广眉,城外加半额",为法之弊,靡不由兹。所可畏者四也。

  伏望陛下居高虑远,慎始图终,思创业之艰难,知守成之不易,念老氏驰骋之戒,树文王忠厚之基,约三驱之旧章,定四时之游幸。始出有节,后不敢违。

  疏奏,明宗嘉纳之。

  长兴二年,丁内艰,赙绢布五十匹,米麦五十石。昭性至孝,明宗闻其居丧哀毁,复赐以钱币。服除,改职方员外郎、知制诰,充史馆修撰。上言乞复本朝故事,置观察使察民疾苦,御史弹事,谏官月给谏纸。并从之。又奏请劝农耕及置常平仓等数事。

  明宗方务听纳,昭复上疏曰:"臣闻'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者,先儒之丕训;'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者,前经之至戒。究观列辟,莫不以骄矜怠惰,有亏盛德。恭惟太宗贞观之初,玄宗开元之际,焦劳庶政,以致太平。及国富兵消,年高志逸,乃忽守约之道,或贻执简之讥。陛下以慈俭化天下,以礼法检臣邻,绌奸邪之党,延正直之论,务遵纯俭,以节浮费,信赏必罚,至公无私。其创业垂统之基,如贞观、开元之始,然陛下有始有终,无荒无怠。臣又伏念保邦之道,有八审焉,愿为陛下陈之:夫委任审于材器,听受审于忠邪,出令审于烦苛,兴师审于德力,赏罚审于喜怒,毁誉审于爱憎,议论审于贤愚,嬖宠审于奸佞。推是八审,以决万机,庶可以臻至治。"明宗览之称善。

  清泰初,改驾部郎中、知制诰,撰皇后册文,迁中书舍人,赐金紫。二年,加判史馆兼点阅三馆书籍,校正添补。预修《明宗实录》,成三十卷以献。三年,迁礼部侍郎,改御史中丞。

  晋天福初,从幸汴州。昭请创宫阙名额及振举朝纲、条疏百司廨舍。二年,改户部侍郎,宰相桑维翰荐为翰林学士。内署故事,以先后入为次,不系官序。特诏昭立位次承旨崔棁。晋祖尝幸内署,与昭语及并、魏旧事,甚重之,锡赉颇厚。直以昭故,授著作佐郎致仕,至是卒。归西洛,赙赐加等。五年,服阕,召为户部侍郎。以唐史未成,诏与吕琦、崔棁等续成之,别置史院,命昭兼判院事。昭又撰《唐朝君臣正论》二十五卷上之。改兵部侍郎。八年,迁吏部,判东铨,兼史馆修撰、判馆事。开运二年秋,《唐书》成二百卷,加金紫阶,进爵邑。三年,拜尚书右丞,判流内铨,权知贡举。

  汉初,复为吏部侍郎。时追尊六庙,定谥号、乐章、舞曲,命昭权判太常卿事,月余即真。乾佑二年,加检校礼部尚书。少帝年十九,犹有童心,昵比群小。昭上言请听政之暇,数召儒臣讲论经义。

  周广顺初,拜户部尚书。子秉阳,为阳翟主簿,抵罪,昭自以失教,奉表引咎,左迁太子宾客。岁余,复旧官。尝奏请兴制举,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治达于教化三科,职官、士流、黄衣、草泽并许应诏。诸州依贡举体式,量试策论三道,共以三千字以上为准,考其文理俱优,解送尚书吏部,其登朝之官亦听自举。从之。

  显德元年,迁兵部尚书。世宗以昭旧德,甚重焉。二年,表求致仕,优诏不允,促其入谒。尝诏撰《制旨兵法》十卷,又撰《周祖实录》三十卷,及梁郢王均帝、后唐闵帝废帝、汉隐帝五朝实录;梁二主年祀浸远,事皆遗失,遂不克修,余三帝实录,皆藏史阁。

  世宗好拔奇俊,有自布衣及下位上书言事者,多不次进用。昭疏谏曰:"昔唐初,刘洎、马周起于徒步,太宗擢用为相;其后,柳璨、朱朴方居下僚,昭宗亦加大用。此四士者,受知于明主;然太宗用之而国兴,昭宗用之而国亡,士之难知如此。臣愿陛下存旧法而用人,当以此四士为鉴戒。"世宗善之。诏令详定《经典释文》、《九经文字》、《制科条式》,及问六玺所出,并议《三礼图》祭玉及鼎釜等。昭援引经据,时称其该博。恭帝即位,封舒国公。

  宋初,拜吏部尚书。乾德元年郊祀,昭为卤簿使,奏复宫阙、庙门、郊坛夜警晨严之制。礼毕,进封郑国公,与翰林承旨陶谷同掌选。谷尝诬奏事,引昭为证,昭免冠抗论。太祖不说,遂三拜章告老,以本官致仕,改封陈国公。开宝五年,卒,年七十九。

  昭博通学术,书无不览,兼善天文、风角、太一、卜相、兵法、释老之说,藏书数万卷。尤好纂述,自唐、晋至宋,专笔削典章之任。岭南平,擒刘鋹,将献俘,莫能知其礼。时昭已致政,太祖遣近臣就其家问之,昭方卧病,口占以授使者。著《嘉善集》五十卷、《名臣事迹》五卷。

  子秉图进士及第,秉谦至尚书郎。

  窦仪,字可象。蓟州渔阳人。曾祖逊,玉田令。祖思恭,妫州司马。父禹钧,与兄禹锡皆以词学名。禹钧,唐天佑末起家幽州掾,历沂、邓、安、同、郑、华、宋、澶州支使判官。周初,为户部郎中,赐金紫。显德中,迁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致仕。

  仪十五能属文,晋天福中举进士。侍卫军帅景延广领夔州节度,表为记室。延广后历滑、陕、孟、郓四镇,仪并为从事。

  开运中,杨光远以青州叛,时契丹南侵,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光远与儒遣人引契丹轻骑于马家渡渡河。时延广掌卫兵,颜衎知州事,即遣仪入奏。仪谓执政曰:"昨与衎论事势,有所预虑,所以乘驿昼夜不息而来。国家若不以良将重兵控博州渡,必恐儒引契丹逾东岸与光远兵合,则河南危矣。"俄而儒果导契丹渡河,增置垒栅。少帝军河上,即遣李守贞等率兵万人,水陆并进,守汶阳,据要害。契丹果大至,击走之。汉初,召为左补阙、礼部员外郎。

  周广顺初,改仓部员外郎、知制诰。未几,召为翰林学士。周祖幸南御庄宴射,坐中赐金紫。历驾部郎中、给事中,并充职。

  刘温叟知贡举,所取士有覆落者,加仪礼部侍郎,权知贡举。仪上言:"请依晋天福五年制,废明经、童子科。进士省卷,令纳五轴以上,不得有神道碑志之类;帖经对义,有三通为合格;却复尽试。其落第者,分为五等:以词理纰缪之甚者为第五等,殿五举;其次为第四等,殿三举;以次稍可者为第三、第二、第一等,并许次年赴举。其学究,请并《周易》、《尚书》为一科,各对墨义三十道;《毛诗》依旧为一科,亦对墨义六十道。及第后,并减为七选集。诸科举人,第一场十否,殿五举;第二、第三场十否,殿三举;二场内有九否,殿一举。解试之官坐其罪。进士请解,加试论一首,以五百言以上为准。"奏可。

  俄以父病,上表解官。世宗亲加慰抚,手封金丹,俾赐其父。父卒,归葬洛阳。诏赐钱三十万,米麦三百斛。终丧,召拜端明殿学士。从征淮南,判行在三司,世宗以其饷馈不继,将罪之,宰相范质救解得免。淮南平,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恭帝即位,迁兵部侍郎,充职。俄使南唐,既至,将宣诏,会雨雪,李景请于庑下拜受,仪曰:"仪获将国命,不敢失旧礼。傥以沾服失容,请俟他日。"景即拜命于庭。

  建隆元年秋,迁工部尚书,罢学士,兼判大理寺。奉诏重定《刑统》,为三十卷。会翰林学士王著以酒失贬官,太祖谓宰相曰:"深严之地,当得宿儒处之。"范质等对曰:"窦仪清介重厚,然已自翰林迁端明矣。"太祖曰:"非斯人不可处禁中,卿当谕以朕意,勉令就职。"即日再入翰林为学士。

  乾德二年,范质等三相并罢。越三日,始命赵普平章事。制书既下,太祖问翰林学士曰:"质等已罢,普敕何官当署?"承旨陶谷时任尚书,乃建议相位不可以久虚,今尚书乃南省六官之长,可以署敕。仪曰:"谷所陈非承平之制,皇弟开封尹、同平章事,即宰相之任。"太祖曰:"仪言是也。"即命太宗署敕赐之。俄加礼部尚书。

  时御史台议,欲以左右仆射合为表首,太常礼院以东宫三师为表首。仪援典故,以仆射合为表首者六,而谓三师无所据。朝议是之。四年秋,知贡举。是冬卒,年五十三,赠右仆射。

  仪学问优博,风度峻整。弟俨、侃、偁、僖,皆相继登科。冯道与禹钧有旧,尝赠诗,有"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之句,缙绅多讽诵之,当时号为窦氏五龙。

  初,周祖平兖州,议将尽诛胁从者。仪白冯道、范质,同请于周祖,皆得全活。显德中,太祖克滁州,世宗遣仪籍其府库。太祖复令亲吏取藏中绢给麾下,仪曰:"太尉初下城,虽倾藏以给军士,谁敢言者。今既著籍,乃公帑物也,非诏不可取。"后太祖屡对大臣称仪有执守,欲相之。赵普忌仪刚直,乃引薛居正参知政事。及仪卒,太祖悯然谓左右曰:"天何夺我窦仪之速耶!"盖惜其未大用也。

  侃,汉乾佑初及第,至起居郎。僖,周广顺初及第,至左补阙。

  子諲、諹、诰,俱登进士第,諲至都官员外郎,諹至秘书丞。

  俨字望之,幼能属文。既冠,举晋天福六年进士,辟滑州从事。府罢,授著作佐郎、集贤校理,出为天平军掌书记,以母忧去职。服除,拜左拾遗。开运中,诸镇恣用酷刑,俨上疏曰:"案名例律,死刑二,绞、斩之谓也。绞者筋骨相连,斩者头颈异处,大辟之目,不出两端。淫刑之兴,近闻数等,盖缘外地不守通规,或以长钉贯人手足,或以短刀脔人肌肤,迁延信宿,不令就死。冤声上达,和气有伤,望加禁止。"上从之。

  俨仕汉为史馆修撰。周广顺初,迁右补阙,与贾纬、王伸同修晋高祖少帝、汉祖三朝实录。改主客员外郎、知制诰。时仪自阁下入翰林,兄弟同日拜命,分居两制,时人荣之。俄加金部郎中,拜中书舍人。

  显德元年,加集贤殿学士,判院事。父忧去职,服阕,复旧官。时世宗方切于治道,俨上疏曰:"历代致理,六纲为首:一曰明礼,礼不明则彝伦不叙。二曰崇乐,乐不崇则二仪不和。三曰熙政,政不熙则群务不整。四曰正刑,刑不正则巨奸不慑。五曰劝农,农不劝则资泽不流。六曰经武,武不经则军功不盛。故礼有纪,若人之衣冠;乐有章,若人之喉舌;政有统,若人之情性;刑有制,若人之呼吸;农为本,若人之饮食;武为用,若人之手足。斯六者,不可斯须而去身也。陛下思服帝猷,寤寐献纳,亟下方正之诏,廓开艺能之路。士有一技,必得自效。故小臣不揆,辄陈礼、乐、刑、政、劝农、经武之言。"世宗多见听纳。

  南征还。诏俨考正雅乐,俄权知贡举。未几,拜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俨校钟磬筦龠之数,辨清浊上下之节,复举律吕旋相为宫之法,迄今遵用。

  会诏中外臣僚,有所闻见,并许上章论议。俨疏曰:"设官分职,授政任功,欲为政之有伦,在位官之无旷。今朝廷多士,省寺华资,无事有员,十乃六七,止于计月待奉,计年待迁。其中廉干之人,不无愧耻之意。如非历试,何展公才。请改两畿诸县令及外州府五千户以上县令为县大夫,升为从五品下。畿大夫见府尹如赤令之仪,其诸州府县大夫见本部长如宾从之礼。郎中、员外郎、起居、补阙、拾遗、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光禄少卿以下四品,太常丞以下五品等,并得衣朱紫。满日,准在朝一任,约旧官迁二等。自拾遗、监察除授回日,即为起居、侍御史、中行员外郎。若前官不是三署,即罢后一年方得求仕。如此,则士大夫足以陈力,贤不肖无以驾肩,各系否臧,明行黜陟,利民益国,斯实良规。"又以为:"家国之方,守谷帛而已,二者不出国而出于民。其道在天,其利在地,得其理者蕃阜,失其理者耗啬。民之颛蒙,宜有劝教。请于《齐民要术》及《四时纂要》、《韦氏月录》中,采其关于田蚕园囿之事,集为一卷,镂板颁行,使之流布。"疏奏不报。

  宋初,就转礼部侍郎,代仪知贡举。当是时,祀事乐章、宗庙谥号多俨撰定,议者服其该博。车驾征泽、潞,以疾不从。卒,年四十二。

  俨性夷旷,好贤乐善,优游策府凡十余年。所撰《周正乐》成一百二十卷,诏藏于史阁;其《通礼》未及编纂而卒。有文集七十卷。俨与仪尤为才俊,对景览古,皆形讽咏,更迭倡和至三百篇,多以道义相敦励,并著集。

  俨显德中奉使荆南。荆南自唐季以来,高氏据有其地,虽名藩臣,车服多僣侈逾制,以至司宾贱隶、候馆小胥,皆盛服彯缨,与王人亢礼。俨讽以天子在上,诸侯当各守法度,悉令去之,然后宣达君命。

  尤善推步星历,逆知吉凶。卢多逊、杨徽之同任谏官,俨尝谓之曰:"丁卯岁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二拾遗见之,俨不与也。"又曰:"俨家昆弟五人,皆登进士第,可谓盛矣,然无及相辅者,唯偁稍近之,亦不久居其位。"卒如其言。俨有子早卒,以侄说为嗣。

  偁字日章,汉乾祐二年举进士。周广顺初,补单州军事判官,迁秘书郎,出为绛州防御判官。宋初,历武宁军掌书记西京留守判官、天雄归德军节度判官。开宝六年,拜右补阙、知宋州。尝作《遂命赋》以自悼。太宗领开封尹,选偁判官。时贾琰为推官,偁不乐其为人。太宗尝宴诸王,偁、琰与会,琰言矫诞,偁叱之曰:"巧言令色,心不独愧乎。"上愕然,因罢会,出偁为彰义军节度判官。

  太平兴国五年,车驾幸大名府,召至行在所,拜比部郎中。时议北征,偁请休兵牧马,以徐图之,上从其言。归,以偁为枢密直学士,赐第一区。六年,迁左谏议大夫,充职。

  七年,参知政事。上谓偁曰:"汝何能臻此?"偁曰:"陛下不忘旧臣。"太宗曰:"非也,卿能以公正责贾琰,朕旌直臣尔。"是秋卒,年五十八。车驾临哭,赠工部尚书。

  初,偁在泾州,与丁颢同官,颢子谓方幼,偁见之曰:"此儿必远到。"以女妻之。后为宰相、三公。太祖尝谓宰相曰:"近朝卿士,窦仪质重严整,有家法,闺门敦睦,人无谰语,诸弟不能及。僖亦中人材尔,偁有操尚,可嘉也。

  吕余庆,幽州安次人,本名胤,犯太祖偏讳,因以字行。祖兖,横海军节度判官。父琦,晋兵部侍郎。余庆以荫补千牛备身,历开封府参军,迁户曹掾。晋少帝弟重睿领忠武军节度,以余庆为推官。仕汉历周,迁濮州录事参军。太祖领同州节制,闻余庆有材,奏为从事。世宗问曰:"得非尝为濮州纠曹者乎?"即以为定国军掌书记。世宗尝镇澶渊,濮为属郡,故知其为人也。

  太祖历滑、许、宋三镇,余庆并为宾佐。及即位,自宋、亳观察判官召拜给事中,充端明殿学士。清泰中,琦亦居是职,官秩皆同,时人荣之。未几,知开封府。太祖征潞及扬,并领上都副留守。建隆三年,迁户部侍郎。丁母忧。荆湖平,出知潭州,改襄州,迁兵部侍郎、知江陵府。召还,以本官参知政事。

  蜀平,命知成都府。时盗贼四起,军士恃功骄恣,大将王全斌等不能戢下。一日,药市始集,街吏驰报有军校被酒持刃夺贾人物。余庆立捕斩之以徇,军中畏伏,民用按堵。就加吏部侍郎。归朝,兼剑南、荆南等道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等使。开宝六年,与宰相更知政事印,旋以疾上表求解机务,拜尚书左丞。九年,卒,年五十。赠镇南军节度。

  余庆重厚简易,自太祖继领藩镇,余庆为元僚。及受禅,赵普、李处耘皆先进用,余庆恬不为意。未几,处耘黜守淄州,余庆自江陵还,太祖委曲问处耘事,余庆以理辨释,上以为实,遂命参知政事。会赵普忤旨,左右争倾普,余庆独辨明之,太祖意稍解,时称其长者。至道中,以弟端为宰相,特诏赠侍中。

  刘熙古,字义淳,宋州宁陵人,唐左仆射仁轨十一世孙。祖实进,尝为汝阴令。熙古年十五,通《易》、《诗》、《书》;十九,通《春秋》、子、史。避祖讳,不举进士。后唐长兴中,以《三传》举。时翰林学士和凝掌贡举,熙古献《春秋极论》二篇、《演论》三篇,凝甚加赏,召与进士试,擢第,遂馆于门下。

  清泰中,骁将孙铎以战功授金州防御使,表熙古为从事。晋天福初,铎移汝州,又辟以随。熙古善骑射,一日,有抃集戟门槐树,高百尺,铎恶之,投以瓦石不去,熙古引弓一发,贯抃于树。铎喜,令勿拔矢,以旌其能。后二岁,铎卒,调补下邑令。俄为三司户部出使巡官,领永兴、渭桥、华州诸仓制置发运。仕汉,为卢氏令。周广顺中,改亳州防御推官,历澶州支使。秦、凤平,以为秦州观察判官。

  太祖领宋州,为节度判官。即位,召为左谏议大夫,知青州。车驾征惟扬,追赴行在。建隆二年,受诏制置晋州榷矾,增课八十余万缗。乾德初,迁刑部侍郎、知凤翔府。未几,移秦州。州境所接多寇患,熙古至,谕以朝廷恩信,取蕃部酋豪子弟为质,边鄙以宁。转兵部侍郎,徙知成都府。六年,就拜端明殿学士。丁母忧。开宝五年,诏以本官参知政事,选名马、银鞍以赐。岁余,以足疾求解,拜户部尚书致仕。九年,卒,年七十四。赠右仆射。

  熙古兼通阴阳象纬之术,作《续聿斯歌》一卷、《六壬释卦序例》一卷。性淳谨,虽显贵不改寒素。历官十八,登朝三十余年,未尝有过。尝集古今事迹为《历代纪要》十五卷。颇精小学,作《切韵拾玉》二篇,摹刻以献,诏付国子监颁行之。子蒙正、蒙叟。

  蒙正字颐正,善骑射。乾德中,以荫补殿直,迁供奉官。王师征江南,命乘传军中承奉事。卢绛以舟师来援润州,蒙正白部署丁德裕,请分精甲百人,出与绛战,矢中左肋,战愈力。及下润州,获知州刘澄、监军崔亮,部送阙下。

  岭南陆运香药入京,诏蒙正往规画。蒙正请自广、韶江溯流至南雄;由大庾岭步运至南安军,凡三铺,铺给卒三十人;复由水路输送。

  又掌朝服法物库,会重制绣衣、卤簿,多其规式。太平兴国四年,转内藏库副使,进崇仪使。自创内藏库,即诏蒙正典领,凡二十余年。

  真宗初,改如京使,出知沧、冀、磁三州。戎人犯境,蒙正调丁男乘城固守,有劳。未几,以擅乘驿马,责授亳州团练副使。咸平四年,卒,年七十二。

  蒙叟字道民,乾德中,进士甲科。历岳、宿二州推官,以所知论荐,授太子中允、知乾兴,拜监察御史,徙知济州。俄以秦王子德恭判州事,就命为通判,郡事皆决于蒙叟。迁右补阙,转起居舍人、户部盐铁判官。再迁屯田郎中,历知庐、濠、滁、汝四州,迁都官。

  咸平中,上疏曰:"陛下已周谅闇,方勤万务,望崇俭德、遵守前规,无自矜能,无作奢纵,厚三军之赐,轻万姓之徭,使化育被于生灵,声教加于中外。且万国已观其始,惟陛下慎守其终,思鲜克之言,戒性习之渐,则天下幸甚。"上嘉之,以本官直史馆。

  车驾北巡,令知中宫名。表献《宋都赋》,述国家受命建号之地,宜建都,立宗庙。时虽未遑,后卒从之。会诏直史馆各献旧文,以蒙叟所著为嘉,改职方郎中。景德中,以足疾,拜太常少卿致仕。卒,年七十三。

  蒙叟好学,善属辞,著《五运甲子编年历》三卷。

  子宗儒,太子中书;宗弼、宗诲,并进士及第。

  石熙载,字凝绩,河南洛阳人。周显德中,进士登第。疏俊有量,居家严谨,有礼法。宋初,太宗以殿前都虞候领泰宁军节制,辟为掌书记。及尹京邑,表为开封府推官。授右拾遗,迁左补阙。丁外艰,将起复,以谗出为忠武、崇义二军掌书记。太宗即位,复以左补阙召,同知贡举。时梅山洞蛮屡为寇,以熙载知潭州。召还,擢为兵部员外郎,领枢密直学士。未几,签书枢密院事,诏赐官第一区。

  太平兴国四年,亲征河东,以给事中充枢密副使从行,还,迁刑部侍郎。五年,拜户部尚书、枢密使,以病足在告,寝疾久之未愈。八年,上表求解职,诏加慰抚,授尚书右仆射。九年,卒,年五十七。赠侍中,谥元懿。上为悲叹累日,且谓其事君之心,纯正无他,适当委用,而奄忽至此,深为可惜。国朝大臣谢事而卒,车驾临视者,唯熙载焉。

  熙载性忠实,遇事尽言,是非好恶,无所顾避。人有善,即推荐之,时论称其长者。初,微时,为养负米。尝行嵩阳道中,遇一叟,熟视熙载曰:"真人将兴,子当居辅弼之位。"言讫不见。及居太宗幕下,颇尽诚节。典枢务日,上眷注甚笃,方将倚以为相,俄遘疾不起。

  熙载事继母牛氏以孝闻。弟熙导,牛氏前夫子,随母归石氏。以熙载故,奏补殿直。从弟熙古、幼弟熙政,皆登进士第,熙载抚之如一。熙载卒时,子中孚、中立皆幼,熙政患熙导以异姓居己上,乃诈传上旨,令己籍熙导家财,由是交讼。有司归罪熙导,上召问中孚、中立,令有司再鞫得实。熙导还本姓,中孚亦养子勿问,熙政坐除名。上素知熙载以母故育熙导甚厚,虽令还宗,而不夺其官,复以财产量给之。

  咸平二年八月,熙载配飨太宗庙庭。熙政后至供备库副使。中孚至尚书虞部员外郎,子行简,大中祥符进士。

  中立字表臣,年十三而孤。性疏旷,好谐谑,人不以为怒。初补西头供奉官,后五年,改光禄寺丞。家财悉推与诸父,无所爱。擢直集贤院,与李宗谔、杨亿、刘筠、陈越相厚善。校雠秘书,凡更中立者,人皆传之。判三司理欠、凭由司。

  帝幸亳,命修所过国经。为盐铁判官,累迁尚书礼部侍郎,判吏部南曹。注释御集,为检阅官。改判户部勾院,迁户部郎中、史馆修撰,纠察在京刑狱。以吏部郎中、知制诰领审官院。又同知礼部贡举,判集贤院。坐举官不当,落史馆修撰,罢审官院。顷之,复纠察刑狱,领三班院。历右谏议大夫、给事中,入为翰林学士,判秘阁。知制诰并知贡举,诏中立与张观兼行外制,迁尚书礼部侍郎,为学士承旨兼龙图阁学士。景佑四年,拜参知政事。明年,灾异数见,谏官韩琦言:"中立在位,喜诙笑,非大臣体。"与王随、陈尧佐、韩亿皆罢,以户部侍郎为资政殿学士,领通进、银台司,判尚书都省,进大学士。迁吏部侍郎、提举祥源观,以太子少傅致仕,迁少师。卒,赠太子太傅,谥文定。

  中立练习台阁故事,不汲汲近名。喜宾客,客至必与饮酒,醉乃得去。初,家产岁入百万钱,末年费几尽。帝闻其病,赐白金三百两。既死,其家至不能办丧。子居简,至太子中允、集贤校理。

  李穆,字孟雍,开封府阳武人。父咸秩,陕西大都督府司马。穆幼能属文,有至行。行路得遗物,必访主归之。从酸枣王昭素受《易》及《庄》、《老》书,尽究其义。昭素谓曰:"子所得皆精理,往往出吾意表。"且语人曰:"李生异日必为廊庙器。"以所著《易论》三十三篇授之。

  周显德初,以进士为郢、汝二州从事,迁右拾遗。宋初,以殿中侍御史选为洋州通判。既至,剖决滞讼,无留狱焉。移陕州通判,有司调郡租输河南,穆以本镇军食阙,不即应命,坐免。又坐举官,削前资。时弟肃为博州从事,穆将母就肃居,虽贫甚,兄弟相与讲学,意泊如也。

  开宝五年,以太子中允召。明年,拜左拾遗、知制诰。五代以还,词令尚华靡,至穆而独用雅正,悉矫其弊。穆与卢多逊为同门生,太祖尝谓多逊:"李穆性仁善,辞学之外无所豫。"对曰:"穆操行端直,临事不以生死易节,仁而有勇者也。"上曰:"诚如是,吾当用之。"时将有事江南,已部分诸将,而未有发兵之端。乃先召李煜入朝,以穆为使。穆至谕旨,煜辞以疾,且言"事大朝以望全济,今若此,有死而已。"穆曰:"朝与否,国主自处之。然朝廷甲兵精锐,物力雄富,恐不易当其锋,宜熟思之,无自贻后悔。"使还,具言状,上以为所谕要切。江南亦谓其言诚实。

  太平兴国初,转左补阙。三年冬,加史馆修撰、判馆事,面赐金紫。四年,从征太原还,拜中书舍人。预修《太祖实录》,赐衣带、银器、缯彩。七年,以与卢多逊款狎,又为秦王廷美草朝辞笏记,为言者所劾,责授司封员外郎。

  八年春,与宋白等同知贡举,及侍上御崇政殿亲试进士,上悯其颜貌癯瘁,即日复拜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判馆事。五月,召为翰林学士。六月,知开封府,剖判精敏,奸猾无所假贷,由是豪右屏迹,权贵无敢干以私,上益知其才。十一月,擢拜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月余,丁母忧,未几,起复本官。穆三上表乞终制,诏强起之,穆益哀毁尽礼。九年正月,晨起将朝,风眩暴卒,年五十七。

  穆自责授员外郎,复中书舍人,入翰林,参知政事,以至于卒,不及周岁。上闻其死,哭谓近臣曰:"穆国之良臣,朕方倚用,遽兹沦没,非斯人之不幸,乃朕之不幸也。"赠工部尚书。

  穆性至孝,母尝卧疾,每动止转侧,皆亲自扶掖,乃称母意。初,穆坐秦王事属吏,其子惟简绐祖母以穆奉诏鞫狱台中。及责授为省郎,还家,亦不以白母。每隔日,阳为入直,即访亲友,或游僧寺。免归,暨于牵复,母终弗之知。及居丧,思慕以至灭性。

  穆善篆隶,又工画,常晦其事。质厚忠恪,谨言慎行,所为纯至,无有矫饰。深信释典,善谈名理,接引后进,多所荐达。尤宽厚,家人未尝见其喜愠。所著文章,随即毁之,多不留稿。

  子惟简,以父任将作监丞,多才艺,性冲澹,不乐仕进。去官家居三十余年,人多称之。真宗素闻其有履行,景德三年,诏授惟简子郯将作监主簿。大中祥符七年冬,召惟简入对,特拜太子中允致仕,后加太常丞。天禧四年,卒,赐其家钱十万,仍给郯月奉终制。郯后为太子中舍。

  肃字季雍,七岁诵书知大义,十岁为诗,往往有警语。举进士,登甲科。性嗜酒。历濮、博二州从事,迁保静军节度推官。诏方下,一夕与亲友会饮,酣寝而卒,年三十三。尝作《大宋乐章》九首,取九成、九夏之义,以颂国家盛德,其文甚工。又作《代周颙答北山移文》、《吊幽忧子文》、《病鸡赋》,意皆有所规焉。

  论曰:张昭居五季之末,专以典章撰述为事,博洽文史,旁通治乱,君违必谏,时君虽嘉尚之而不能从。宋兴,敦奖硕儒,多所询访,庶几获稽古之效矣。窦氏弟昆以儒学进,并驰时望。仪之刚方清介,有应务之才,将试大用而遽沦亡。俨优游文艺,修起礼乐。太宗尹京,偁实元僚,冲淡回翔,晚著忠谠。若其门族宦业之盛,世或以为阴德之报,其亦义方之效也。余庆当太祖居潜,历任幕府,名亚赵普、李处耘;及二人登用,一不介意,其后相继为众所倾,乃能为之辩释。熙古居大任,自处如寒素。熙载立朝,言无顾避,喜荐善人。穆以文学孝行见称于时。数贤虽当创业之始,而进退之际,蔼然承平多士之风焉,宜宋治之日进于盛也。

卷二十三

  薛居正(子惟吉) 沈伦(子继宗) 卢多逊(父亿) 宋琪(宋雄)

  薛居正,字子平,开封浚仪人。父仁谦,周太子宾客。居正少好学,有大志。清泰初,举进士不第,为《遣愁文》以自解,寓意倜傥,识者以为有公辅之量。逾年,登第。

  晋天福中,华帅刘遂凝辟为从事。遂凝兄遂清领邦计,奏署盐铁判官。开运初,改度支推官。宰相李崧领盐铁,又奏署推官,加大理寺直,迁右拾遗。桑维翰为开封府尹,奏署判官。

  汉乾祐初,史弘肇领侍卫亲军,威权震主,残忍自恣,无敢忤其意者。其部下吏告民犯盐禁,法当死。狱将决,居正疑其不实,召诘之,乃吏与民有私憾,因诬之,逮吏鞫之,具伏抵法。弘肇虽怒甚,亦无以屈。周广顺初,迁比部员外郎,领三司推官,旋知制诰。周祖征兖州,诏居正从行,以劳加都官郎中。显德三年,迁左谏议大夫,擢弘文馆学士,判馆事。六年,使沧州定民租。未几,以材干闻于朝,擢刑部侍郎,判吏部铨。

  宋初,迁户部侍郎。太祖亲征李筠及李重进,并留司三司,俄出知许州。建隆三年,入为枢密直学士,权知贡举。初平湖湘,以居正知朗州。会亡卒数千人聚山泽为盗,监军使疑城中僧千余人皆其党,议欲尽捕诛之。居正以计缓其事,因率众剪灭群寇,擒贼帅汪端,诘之,僧皆不预,赖以全活。

  乾德初,加兵部侍郎。车驾将亲征太原,大发民馈运。时河南府饥,逃亡者四万家,上忧之,命居正驰传招集,浃旬间民尽复业。以本官参知政事。五年,加吏部侍郎。开宝五年,兼淮南、湖南、岭南等道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使,又兼门下侍郎,监修国史;又监修《五代史》,逾年毕,锡以器币。六年,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八年二月,上谓居正等曰:"年谷方登,庶物丰盛,若非上天垂祐,何以及斯。所宜共思济物,或有阙政,当与振举,以成朕志。"居正等益修政事,以副上意焉。

  太平兴国初,加左仆射、昭文馆大学士。从平晋阳还,进位司空。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觉疾作,遽出。至殿门外,饮水升余,堂吏掖归中书,已不能言,但指庑间储水器。左右取水至,不能饮,偃阁中,吐气如烟焰,舆归私第卒,六年六月也,年七十。赠太尉、中书令,谥文惠。

  居正气貌瑰伟,饮酒至数斗不乱。性孝行纯,居家俭约。为相任宽简,不好苛察,士君子以此多之。自参政至为相,凡十八年,恩遇始终不替。

  先是,太祖尝谓居正曰:"自古为君者鲜克正己,为臣者多无远略,虽居显位,不能垂名后代,而身陷不义,子孙罹殃,盖君臣之道有所未尽。吾观唐太宗受人谏疏,直诋其非而不耻。以朕所见,不若自不为之,使人无异词。又观古之人臣多不终始,能保全而享厚福者,由忠正也。"开宝中,居正与沈伦并为相,卢多逊参知政事,九年冬,多逊亦为平章事。及居正卒,而沈伦责授,多逊南流,论者以居正守道蒙福,果符太祖之言。

  居正好读书,为文落笔不能自休。子惟吉集为三十卷上之,赐名《文惠集》。咸平二年,诏以居正配飨太祖庙庭。

  惟吉字世康,居正假子也。居正妻妒悍,无子,婢妾皆不得侍侧,故养惟吉,爱之甚笃。少有勇力,形质魁岸,与京师少年追逐,角抵蹴踘,纵酒不谨。雅好音乐,尝与伶人游,居正不能知。荫补右千牛卫备身,历太子通奉舍人,改西头供奉官。

  太宗即位,三相子皆越次拔擢,沈伦、卢多逊子并为尚书郎,惟吉以不习文,故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及居正卒,太宗亲临,居正妻拜于丧所,上存抚数四,因问:"不肖子安在,颇改行否?恐不能负荷先业,奈何!"惟吉伏丧侧,窃闻上语,惧赧不敢起。自是尽革故态,谢绝所与游者,居丧有礼。既而多接贤士大夫,颇涉猎书史,时论翕然称之。上知其改行,令知澶州,改扬州。上表自陈,迁左千牛卫大将军。丁内艰,卒哭,起复本官,恳求终制,不许。俄诏知河南府,又知凤翔府。

  淳化五年,秦州温仲舒以伐木为蕃户攘夺,驱其部落徙居渭北,颇致骚动。诏择守臣安抚之,乃命惟吉与仲舒对易其任。未几,迁左领军卫大将军。至道二年,移知延州,未行,卒,年四十二。

  惟吉既知非改过,能折节下士,轻财好施,所至有能声。然御家无法,及其死,家人争财致讼,妻子辨对于公庭云。

  沈伦,字顺仪,开封太康人。旧名义伦,以与太宗名下字同,止名伦。少习《三礼》于嵩、洛间,以讲学自给。汉乾祐中,白文珂镇陕,伦往依之。

  周显德初,太祖领同州节度,宣徽使昝居润与伦厚善,荐于太祖,留幕府。太祖继领滑、许、宋三镇,皆署从事,掌留后财货,以廉闻。及受周禅,自宋州观察推官召为户部郎中。奉使吴越归,奏便宜十数事,皆从之。道出扬、泗,属岁饥,民多死,郡长吏白于伦曰:"郡中军储尚百余万斛,傥贷于民,至秋复收新粟,如此则公私俱利,非公言不可。"还具以白。朝论沮之曰:"今以军储振饥民,若荐饥无徵,孰任其咎?"太祖以问,伦曰:"国家以廪粟济民,自当召和气,致丰稔,岂复有水旱耶?此当决于宸衷。"太祖即命发廪贷民。

  建隆三年,迁给事中。明年春,为陕西转运使。王师伐蜀,用为随军水陆转运使。先是,王全斌、崔彦进之入成都也,竞取民家玉帛子女,伦独居佛寺饭疏食,有以珍异奇巧物为献者,伦皆拒之。东归,箧中所有,才图书数卷而已。太祖知之,遂贬全斌等,以伦为户部侍郎、枢密副使。亲征太原,领大内都部署、判留司三司事。

  先是,伦第庳陋,处之晏如。时权要多冒禁市巨木秦、陇间,以营私宅,及事败露,皆自启于上前。伦亦尝为母市木营佛舍,因奏其事。太祖笑谓曰:"尔非逾矩者。"知其未葺居第,因遣中使按图督工为治之。伦私告使者,愿得制度狭小,使者以闻,上亦不违其志。

  开宝二年,丁母忧,起复视事。六年,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提举荆南、剑南水陆发运事。雩祀西洛,以伦留守东京兼大内都部署。俄召赴行在,令预大礼。

  太平兴国初,加右仆射兼门下侍郎,监修国史。亲征太原,复以伦为留守、判开封府事。师还,加左仆射。五年,史官李昉、扈蒙撰《太祖实录》五十卷,伦为监修以献,赐袭衣、金带。六年,加开府仪同三司。是岁疾作,自是多请告。

  卢多逊事将发,伦已上表求致仕。明年多逊败,以伦与之同列,不能觉察,诏加切责,降授工部尚书。其子都官员外郎继宗,本由父荫,不宜更在朝行,可落班簿。时伦病不能兴,上表谢。未几,伦再奉章乞骸骨,复授左仆射致仕。上以伦国初旧臣,遽复继宗官以慰其心。雍熙四年,卒,年七十九。赠侍中。

  伦清介醇谨,车驾每出,多令居守。好释氏,信因果。尝盛夏坐室中,恣蚊蚋噆其肤,童子秉箑至,辄叱之,冀以徼福。在相位日,值岁饥,乡人假粟者皆与之,殆至千斛,岁余尽焚其券。

  微时娶阎氏,无子,妾田氏生继宗。及贵,阎以封邑固让田,伦乃为阎治第太康,田遂为正室,搢绅非之。

  初,有司议谥伦曰恭惠,继宗上言曰:"亡父始从冠岁,即事儒业,未遑从贼,遽赴宾招,叨遇明时,陟于相位。伏见国朝故相,薛居正谥文惠,王溥谥文献,此虽近制,实为典常。若以臣父起家不由文学,即尝历集贤、修史之职,伏请改谥曰'文'。"

  判太常礼仪院赵昂、判考功张洎驳曰:"沈伦逮事两朝,早升台弼,有祗畏谨守之美,有矜恤周济之心。案《谥法》:不懈于位,与夫谨事奉上、执事坚固、执礼御宾、率事以信、接下不骄、能远耻辱、贤而不伐、尊贤贵让、爱民长悌、不懈为德、既过能改,数者皆谓之'恭'。又云:慈民好与,与夫柔质慈民、爱民好柔、宽裕不苛、和质受谏,数者皆谓之'惠'。由汉以来,皆为美谥。如唐相温彦博之出纳明允,止谥曰'恭';窦易直之公举无避,乃谥曰'恭惠'。而沈伦备位台衡,出于际会,徒能谨饬以自保全,以'恭'配'惠',厥美居多。又按《谥法》:道德博闻曰'文',忠信接礼曰'文',宽不慢、廉不刿曰'文',坚强不暴曰'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曰'文',德美才秀曰'文',修治班制曰'文'。昔张说之谥文正,杨绾之谥文简,人不谓然。盖行义有所未充,虽蒙特赐,诚非至公。若夫大臣子孙,许其为父陈请,则曲台、考功之司为虚器,而彰善瘅恶之义微矣。继宗以其父曾任集贤殿学士及监修国史之职,辄引薛居正、王溥为比,则彼皆奋迹辞场,历典诰命,以'文'为谥,允合国章。至于集贤、国史,皆宰相兼领之任,非必由文雅而登。其沈伦谥,伏望如故。"从之。

  继宗字世卿,伦为枢密副使,以荫补西头供奉官。伦作相,授水部员外郎,加朝散大夫。迁都官、职方,知浚仪县,转屯田郎中,出知单州。代归,命使京东计度财赋。濮州土贡银,课民织造,不折省税;郓州节度配属县纳药物,皆为民病。继宗归,历言于上以除其弊。至道末,领淮南转运使。

  继宗贵家子,倦于从吏,既因疾,以将作少监致仕。东封岁,求扈从,复授职方郎中。礼毕,改太仆少卿、判吏部南曹,迁光禄少卿、判三司三勾院。

  继宗善营产业,厚于养生,不饮酒,不嗜音律,而喜接宾客,终日宴集无倦。大中祥符五年,卒,年五十五。前后录其子惟温、惟清、惟恭,并为将作监主簿。惟温后至秘书丞;惟清娶密王女宜都县主,至内殿承制。

  卢多逊,怀州河内人。曾祖得一、祖真启皆为邑宰。父亿,字子元,少笃学,以孝悌闻。举明经,调补新乡主簿。秩满,复试进士,校书郎、集贤校理。晋天福中,迁著作佐郎,出为郓州观察支使。节帅杜重威骄蹇黩货,幕府贿赂公行,唯亿清介自持。会景延广镇天平,表亿掌书记;留守西洛,又表为判官。时国用窘乏,取民财以助军,河南府计出二十万缗,延广欲并缘以图羡利,增为三十七万缗。亿谏曰:"公位兼将相,既富且贵。今国帑空竭,不得已而取资于民,公何忍利之乎?"延广惭而止。

  汉初,以魏王承训为开封尹,授亿水部员外郎,充推官。时侍卫诸军骄恣,朝廷姑息之,军士成美以驴负盐入都门,阍者不敢执,反擒平民孟柔送侍卫司。柔自诬伏,论当弃市。亿察其冤,言于汉祖而释之。

  周初,为侍御史。汉末兵乱,法书亡失。至是,大理奏重写律令格式,统类编敕。乃诏亿与刑部员外郎曹匪躬、大理正段涛同加议定。旧本以京兆府改同五府,开封、大名府改同河南府,长安、万年改为次赤县,开封、浚仪、大名、元城改为赤县。又定东京诸门薰风等为京城门,明德等为皇城门,启运等为宫城门,升龙等为宫门,崇元等为殿门。庙讳书不成文,凡改点画及义理之误字二百一十有四。又以晋、汉及周初事关刑法敕条者,分为二卷,附编敕,自为《大周续编敕》,诏行之。俄以本官知杂事,加左司员外郎,迁主客度支郎中,并兼弘文馆直学士。世宗晏驾,为山陵判官,出为河南令。

  宋初,迁少尹。亿性恬退,闻其子多逊知制诰,即上章求解。乾德二年,以少府监致仕。

  多逊,显德初,举进士,解褐秘书郎、集贤校理,迁左拾遗、集贤殿修撰。建隆三年,以本官知制诰,历祠部员外郎。乾德二年,权知贡举。三年,加兵部郎中。四年,复权知贡举。六年,加史馆修撰、判馆事。

  开宝二年,车驾征太原,以多逊知太原行府事。移幸常山,又命权知镇州。师还,直学士院。三年春,复知贡举。四年冬,命为翰林学士。六年,使江南还,因言江南衰弱可图之状。受诏同修《五代史》,迁中书舍人、参知政事。丁外艰,数日起复视事。会史馆修撰扈蒙请复修时政记,诏多逊专其事。金陵平,加吏部侍郎。

  太平兴国初,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四年,从平太原还,加兵部尚书。

  多逊博涉经史,聪明强力,文辞敏给,好任数,有谋略,发多奇中。太祖好读书,每取书史馆,多逊预戒吏令白己,知所取书,必通夕阅览,及太祖问书中事,多逊应答无滞,同列皆伏焉。

  先是,多逊知制诰,与赵普不协,及在翰林日,每召对,多攻普之短。未几,普出镇河阳。太宗践祚,普入为少保。数年,普子承宗娶燕国长公主女,承宗适知泽州,受诏归阙成婚礼。未逾月,多逊白遣归任,普由是愤怒。

  初,普出镇河阳,上言自诉云:"外人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矧昭宪皇太后大渐之际,臣实预闻顾命。知臣者君,愿赐昭鉴。"太祖手封其书,藏于宫中。至是,普复密奏:"臣开国旧臣,为权幸所沮。"因言昭宪顾命及先朝自诉之事。上于宫中访得普前所上表,因感悟,即留承宗京师。未几,复用普为相,多逊益不自安。普屡讽多逊,令引退,多逊贪固权位,不能决。

  会有以多逊尝遣堂吏赵白交通秦王廷美事闻,太宗怒,下诏数其不忠之罪,责授守兵部尚书。明日,以多逊属吏,命翰林学士承旨李昉、学士扈蒙、卫尉卿崔仁冀、膳部郎中知杂事滕中正杂治之。狱具,召文武常参官集议朝堂,太子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奏议曰:"谨案兵部尚书卢多逊,身处宰司,心怀顾望,密遣堂吏,交结亲王,通达语言,咒咀君父,大逆不道,干纪乱常,上负国恩,下亏臣节,宜膏斧钺,以正刑章。其卢多逊请依有司所断,削夺在身官爵,准法诛斩。秦王廷美,亦请同卢多逊处分,其所缘坐,望准律文裁遣。"

  遂下诏曰:"臣之事君,贰则有辟,下之谋上,将而必诛。兵部尚书卢多逊,顷自先朝擢参大政,洎予临御,俾正台衡,职在燮调,任当辅弼。深负倚毗,不思补报,而乃包藏奸宄,窥伺君亲,指斥乘舆,交结藩邸,大逆不道,非所宜言。爰遣近臣,杂治其事,丑迹尽露,具狱已成,有司定刑,外廷集议,佥以枭夷其族,污潴其宫,用正宪章,以合经义。尚念尝居重位,久事明廷,特宽尽室之诛,止用投荒之典,实汝有负,非我无恩。其卢多逊在身官爵及三代封赠、妻子官封,并用削夺追毁。一家亲属,并配流崖州,所在驰驿发遣,纵经大赦,不在量移之限。期周已上亲属,并配隶边远州郡。部曲奴婢纵之。余依百官所议。中书吏赵白、秦王府吏阎密、王继勋、樊德明、赵怀禄、阎怀忠并斩都门外,仍籍其家,亲属流配海岛。

  阎密初给事廷美左右,太宗即位,补殿直,仍隶秦邸,恣横不法。王继勋尤廷美所亲信,尝使求访声妓,继勋因怙势以取货贿。德明素与赵白游处,多逊因之传达机事,以结廷美。又累遣怀禄私召同母弟军器库副使赵廷俊与语。怀忠尝为廷美使诣淮海国王钱俶遗白金、扣器、绢扇等,廷美又尝遣怀忠赍银器、锦彩、羊酒诣其妻父潘璘营宴军校。至是皆伏罪。多逊累世墓在河面,未败前,一夕震电,尽焚其林木,闻者异之。

  多逊至海外,因部送者还,上表称谢。雍熙二年,卒于流所,年五十二。诏徙其家于容州,未几,复移置荆南。端拱初,录其子雍为公安主簿,还其怀州籍没先茔。雍卒,诸弟皆特敕除州县官。

  初,亿性俭素,自奉甚薄。及多逊贵显,赐赉优厚,服用渐侈,愀然不乐,谓亲友曰:"家世儒素,一旦富贵暴至,吾未知税驾之所。"后多逊果败,人服其识。

  咸平五年,又录雍弟宽为襄州司士参军。宽弟察,中景德进士,将廷试,特诏授以州掾。大中祥符二年,始改簿尉。三年,察奉多逊丧归葬襄阳,又诏本州赐察钱三十万。四年,仍录其孙又元为襄州司士。

  宋琪,字俶宝,幽州蓟人。少好学,晋祖割燕地以奉契丹,契丹岁开贡部,琪举进士中第,署寿安王侍读,时天福六年也。幽帅赵延寿辟琪为从事,会契丹内侵,随延寿至京师。延寿子赞领河中节度,汉初改授晋昌军,皆署琪为记室。周广顺中,赞罢镇,补观城令。世宗征淮南,赞自右龙武统军为排阵使,复辟琪从征。及金陵归款,以赞镇庐州,表为观察判官。部有冤狱,琪辨之,免死者三人,特加朝散大夫。赞仕宋,连移寿阳、延安二镇,皆表为从事。

  乾德四年,召拜左补阙、开封府推官。太宗为府尹,初甚加礼遇,琪与宰相赵普、枢密使李崇矩善,出入门下,遂恶之,乃白太祖出琪知龙州,移阆州。开宝九年,为护国军节度判官。

  太宗即位,召赴阙。时程羽、贾琰皆自府邸攀附致显要,抑琪久不得调。太平兴国三年,授太子洗马,召见诘责,琪拜谢,请悔过自新。迁太常丞,出知大通监。五年,召归,将加擢用,为卢多逊所阻,改都官郎中,出知广州,将行,复以藩邸旧僚留判三司勾院。七年,与三司使王仁赡廷辨事忤旨,责授兵部员外郎,俄通判开封府事,京府置通判自琪始。

  八年春正月,擢拜右谏议大夫、同判三司。三月,改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是秋,上将以工部尚书李昉参预国政,以琪先入,乃迁琪为刑部尚书。十月,赵普出镇南阳,琪遂与昉同拜平章事。自员外郎岁中四迁至尚书为相。上谓曰:"世之治乱,在赏当其功,罚当其罪,即无不治;谓为饰喜怒之具,即无不乱,卿等慎之。"

  九年九月,上幸景龙门外观水硙,因谓侍臣曰:"此水出于山源,清冷甘美,凡近河水味皆甘,岂非余润之所及乎?"琪等对曰:"实由地脉潜通而然,亦犹人之善恶以染习而成也。"其年冬,郊祀礼毕,加门下侍郎、昭文馆大学士。

  一日,上谓琪等曰:"在昔帝王多以崇高自处,颜色严毅,左右无敢质言者。朕与卿等周旋款曲,商榷时事,盖欲通上下之情,无有壅蔽。卿等但直道而行,无得有所顾避。"琪谢曰:"臣等非才,待罪相府,陛下曲赐温颜,令尽愚恳,敢不倾竭以副圣意。"会诏广宫城,宣徽使柴禹锡有别第在表识内,上言愿易官邸,上览奏不悦。禹锡阴结琪,欲因白请卢多逊旧第,上益鄙之。先是,简州军事推官王浣引对,上嘉其隽爽,面授朝官。翼日,琪奏浣经学出身,一任幕职,例除七寺丞。上曰:"吾已许之矣,可与东宫官。"琪执不从,拟大理丞告牒进入,上批曰:"可右赞善大夫。"琪勉从命,上滋不悦。

  初,上令琪娶马仁瑀寡妻高继冲之女,厚加赐与以助采。广南转运王延范,高氏之亲也,知广州徐休复密奏其不轨,且言其依附大臣。上因琪与禹锡入对,问延范何如人,琪未知其端,盛言延范强明忠干,禹锡旁奏与琪同。上意琪交通,不欲暴其状,因以琪素好诙谐,无大臣体,罢守本官;禹锡授左骁卫大将军。琪将罢前数日,有异鸟集琪待漏之所,驱之不去,及是罢相,人以为先兆云。

  端拱初,上亲耕籍田,以旧相进位吏部尚书。二年,将讨幽蓟,诏群臣各言边事。琪疏上谓:

  大举精甲,以事讨除,灵旗所指,燕城必降。但径路所趋,不无险隘,必若取雄、霸路直进,未免更有阳城之围。盖界河之北,陂淀坦平,北路行师,非我所便。况军行不离于辎重,贼来莫测其浅深。欲望回辕,西适山路,令大军会于易州,循孤山之北,漆水以西,挟山而行,援粮而进,涉涿水,并大房,抵桑干河,出安祖砦,则东瞰燕城,裁及一舍,此是周德威收燕之路。

  自易水距此二百余里,并是沿山,村墅连延,溪涧相接,采薪汲水,我占上游。东则林麓平冈,非戎马奔冲之地,内排枪弩步队,实王师备御之方,而于山上列白帜以望之,戎马之来,二十里外可悉数也。

  从安祖砦西北有卢师神祠,是桑干出山之口,东及幽州四十余里。赵德君作镇之时,欲遏西冲,曾堑此水。况河次半有崖岸,不可径度,其平处筑城护之,守以偏师,此断彼之右臂也。仍虑步奚为寇,可分雄勇兵士三五千人,至青白军以来山中防遏,北是新州、妫川之间,南出易州大路,其桑干河水属燕城北隅,绕西壁而转。大军如至城下,于燕丹陵东北横堰此水,灌入高梁河,高梁岸狭,桑水必溢。可于驻掞寺东引入郊亭淀,三五日瀰漫百余里,即幽州隔在水南。王师可于州北系浮梁以通北路,贼骑来援,已隔水矣。视此孤垒,浃旬必克。幽州管内洎山后八军,闻蓟门不守,必尽归降,盖势使然也。

  然后国家命重臣以镇之,敷恩泽以怀之。奚、霫部落,当刘仁恭及其男守光之时,皆刺面为义儿,服燕军指使,人马疆土少劣于契丹,自被胁从役属以来,常怀骨髓之恨。渤海兵马土地,盛于奚帐,虽勉事契丹,俱怀杀主破国之怨。其蓟门洎山后云、朔等州,沙陀、吐浑元是割属,咸非叛党。此蕃汉诸部之众,如将来王师讨伐,虽临阵擒获,必贷其死,命署置存抚,使之怀恩,但以罪契丹为名。如此则蕃部之心,愿报私憾,契丹小丑,克日殄平。其奚、霫、渤海之国,各选重望亲嫡,封册为王,仍赐分器、鼓旗、军服、戈甲以优遣之,必竭赤心,永服皇化。

  俟克平之后,宣布守臣,令于燕境及山后云、朔诸州,厚给衣粮料钱,别作禁军名额,召募三五万人,教以骑射,隶于本州。此人生长塞垣,谙练戎事,乘机战斗,一以当十,兼得奚、霫、渤海以为外臣,乃守在四夷也。

  然自阿保机时至于近日,河朔户口,虏掠极多,并在锦帐。平卢亦迩柳城,辽海编户数十万余,耕垦千里,既殄异类,悉为王民。变其衣冠,被以声教,愿归者俾复旧贯,怀安者因而抚之,申画郊圻,列为州县,则前代所建松漠、饶落等郡,未为开拓之盛也。

  琪本燕人,以故究知蕃部兵马山川形势。俄又上奏曰:

  国家将平燕蓟,臣敢陈十策:一、契丹种族,二、料贼众寡,三、贼来布置,四、备边,五、命将,六、排阵讨伐,七、和蕃,八、馈运,九、收幽州,十、灭契丹。

  契丹,蕃部之别种,代居辽泽中,南界潢水,西距邢山,疆土幅员,千里而近。其主自阿保机始强盛,因攻渤海,死于辽阳。妻述律氏生三男:长曰东丹;次曰德光,德光南侵还,死于杀胡林;季曰自在太子。东丹生永康,永康代德光为主,谋起军南侵,被杀于大神淀。德光之子述律代立,号为"睡王"。二年,为永康子明记所篡。明记死,幼主代立。明记妻萧氏,蕃将守兴之女,今幼主,萧氏所生也。

  晋末,契丹主头下兵谓之大帐,有皮室兵约三万,皆精甲也,为爪牙。国母述律氏头下,谓之属珊,属珊有众二万,乃阿保机之牙将,当是时半已老矣。南来时,量分借得三五千骑,述律常留余兵为部族根本。其诸大首领有太子、伟王、永康、南北王、于越、麻答、五押等。于越,谓其国舅也。大者千余骑,次者数百骑,皆私甲也。

  别族则有奚、霫,胜兵亦万余人,少马多步。奚,其王名阿保得者,昔年犯阙时,令送刘琋、崔廷勋屯河、洛者也。又有渤海首领大舍利高模翰步骑万余人,并愆发左衽,窃为契丹之饰。复有近界尉厥里、室韦、女真、党项亦被胁属,每部不过千余骑。其三部落,吐浑、沙陀,洎幽州管内、雁门已北十余州军部落汉兵合二万余众,此是石晋割以赂蕃之地也。蕃汉诸族,其数可见矣。

  每蕃部南侵,其众不啻十万。契丹入界之时,步骑车帐不从阡陌,东西一概而行。大帐前及东西面,差大首领三人,各率万骑,支散游奕,百十里外,亦交相侦逻,谓之栏子马。契丹主吹角为号,众即顿舍,环绕穹庐,以近及远。折木梢屈之为弓子铺,不设枪营堑栅之备。每军行,听鼓三伐,不问昏昼,一匝便行。未逢大敌,不乘战马,俟近我师,即竟乘之,所以新羁战蹄有余力也。且用军之术,成列而不战,俟退而乘之,多伏兵断粮道,冒夜举火,土风曳柴,馈饷自赍,退败无耻,散而复聚,寒而益坚,此其所长也。中原所长,秋夏霖霪,天时也;山林河津,地利也;枪突剑弩,兵胜也;财丰士众,力强也。乘时互用,较然可知。

  王师备边破敌之计,每秋冬时。河朔州军缘边砦栅,但专守境,勿辄侵渔,令彼寻戈,其词无措。或戎马既肥,长驱入寇,契丹主行,部落萃至,寒云翳日,朔雪迷空,鞍马相持,毡褐之利。所宜守陴坐甲,以逸待劳,令骑士并屯于天雄军、贝磁相州以来,若分在边城,缓急难于会合;近边州府,只用步兵,多屯弩手,大者万卒,小者千人,坚壁固守,勿令出战。彼以全国之兵,此以一郡之众,虽勇懦之有殊,虑众寡之不敌也。国家别命大将,总统前军,以遏侵轶,只于天雄军、刑洺贝州以来,设掎戎之备。俟其阳春启候,虏计既穷,新草未生,陈荄已朽,蕃马无力,疲寇思归,逼而逐之,必自奔北。

  前军行阵之法,马步精卒不过十万,自招讨以下,更命三五人藩侯充都监、副戎、排阵、先锋等职,临事分布,所贵有权。追戎之阵,须列前后,其前阵万五千骑,阵身万人,是四十指挥,左右哨各十指挥,是二十将。每指挥作一队,自军主、都虞候、指挥使、押当,每队用马突或刃子枪一百余,并弓剑、骨朵。其阵身解镫排之,俟与戎相搏之时,无问厚薄,十分作气,枪突交冲,驰逐往来,后阵更进。彼若乘我深入,阵身之后,更有马步人五千,分为十头,以撞竿,镫弩俱进,为回骑之舍。阵哨不可轻动,盖防横骑奔冲,此阵以都监主之,进退赏罚,便可裁决。后阵以马步军八万,招讨董之,与前阵不得过三五里,展梢实心,布常山之势,左右排阵分押之。或前阵击破寇兵,后阵亦禁其驰骤轻进,盖师正之律也。

  《牧誓》云:"四伐五伐,乃止齐焉。"慎重之戒也。是以开运中晋军掎戎,未尝放散,三四年间,虽德光为戎首,多计桀黠,而无胜晋军之处,盖并力御之。厥后以任人不当,为彦泽之所误。如将来杀获驱攘之后,圣人务好生之德,设息兵之谋,虽降志难甘,亦和戎为便。魏绛尝陈五利,奉春仅得中策,历观载籍,前王皆然。《易》称高宗用伐鬼方,《诗》美宣王薄伐蒨狁,是知戎狄侵轶,其来尚矣。然则兵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精选使臣,不辱君命,通盟继好,弭战息民,此亦策之得也。

  臣每见国朝发兵,未至屯戍之所,已于两河诸郡调民运粮,远近骚然,烦费十倍。臣生居边土,习知其事。况幽州为国北门,押蕃重镇,养兵数万,应敌乃其常事。每逢调发,惟作糗粮之备,入蕃旬浃,军粮自赍,每人给面斗余,盛之于囊以自随。征马每匹给生谷二斗,作口袋,饲秣日以二升为限,旬日之间,人马俱无饥色。更以牙官子弟,戮力津擎裹送,则一月之粮,不烦馈运。俟大军既至,定议取舍,然后图转饷亦未为晚。臣去年有平燕之策,入燕之路具在前奏,愿加省览。

  疏奏,颇采用之。

  淳化二年,诏百官转对,琪首应诏,建明堂、辟雍之议。五年,李继迁寇灵武,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继隆为河西兵马都部署以讨之。西川贼帅李顺攻劫州县,以昭宣使王继恩为剑南西川招安使。琪又上书言边事曰:

  臣顷任延州节度判官,经涉五年,虽未尝躬造夷落,然常令蕃落将和断公事,岁无虚月,蕃部之事,熟于闻听。大约党项、吐蕃风俗相类,其帐族有生户、熟户,接连汉界、入州城者谓之熟户,居深山僻远、横过寇略者谓之生户。其俗多有世仇,不相来往,遇有战斗,则同恶相济,传箭相率,其从如流。虽各有鞍甲,而无魁首统摄,并皆散漫山川,居常不以为患。

  党项界东自河西银、夏,西至灵、盐,南距鄜、延,北连丰、会。厥土多荒隙,是前汉呼韩邪所处河南之地,幅员千里。从银夏至青、白两池,地惟沙碛,俗谓平夏;拓拔,盖蕃姓也。自鄜、延以北,多土山柏林,谓之南山;野利,盖羌族之号也。

  从延州入平夏有三路:一、东北自丰林县苇子驿至延川县接绥州,入夏州界;一、正北从金明县入蕃界,至卢关四五百里,方入平夏州南界;一、西北历万安镇经永安城,出洪门至宥州四五百里,是夏州西境。我师如入夏州之境,宜先招致接界熟户,使为乡导,其强壮有马者,令去官军三五十里踏白先行。缘此三路,土山柏林,溪谷相接,而复隘狭不得成列,蹑此乡导,可使步卒多持弓弩枪锯随之,以三二千人登山侦逻,俟见坦途宁静,可传号勾马遵路而行,我皆严备,保无虞也。

  长兴四年,夏州李仁福死,有男彝超擅称留后。当时诏延州安从进与李彝超换镇,彝超据夏州,固不奉诏,朝廷命邠州药彦稠总兵五万送从进赴任。时顿兵城下,议欲攻取,军储不继,遽命班师。而振旅之时,不能严整,失戈弃甲,遂为边人之利。

  臣又闻党项号为小蕃,非是勍敌,若得出山布阵,止劳一战,便可荡除。深入则馈运艰难,穷追则窟穴幽隐,莫若缘边州镇,分屯重兵,俟其入界侵渔,方可随时掩击,非为养勇,亦足安边。凡乌合之徒,势不能久,利于速斗,以骋兵锋。莫若持重守疆,以挫其锐。彼无城守,众乏餱粮,威赏不行,部族分散,然后密令觇其保聚之处,预于麟、府、鄜、延、宁、庆、灵、武等州约期会兵,四面齐进,绝其奔走之路,合势击之,可以剪除无噍类矣。仍先告语诸军,击贼所获生口、资畜,许为己有,彼为利诱,则人百其勇也。

  灵武路自通达军入青冈峡五百里,皆蕃部熟户。向来使人、商旅经由,并在部族安泊,所求赂遗无几,谓之"打当",亦如汉界逆旅之家宿食之直也。此时大军或须入其境,则乡导踏白,当如夏州之法。况彼灵州便是吾土,刍粟储畜,率皆有备。缘路五七程,不烦供馈,止令逐都兵骑,裹粮轻赍,便可足用。谚所谓"磨镰杀马",劫一时之力也,旬浃之余,固无阙乏矣。

  又臣曾受任西川数年,经历江山,备见形势要害。利州最是咽喉之地。西过桔柏江,去剑门百里,东南去阆州,水陆二百余里,西北通白水、清川,是龙州入川大路,邓艾于此破蜀,至今庙貌存焉。其外三泉、西县,兴、凤等州,并为要冲,请选有武略重臣镇守之。

  奏入,上密写其奏,令继隆择利而行。

  至道元年春,大宴于含光殿,上问琪年,对曰:"七十有九。"上因慰抚久之。二年春,拜右仆射,特令月给实奉一百千,又以其衰老,诏许五日一朝。是年九月被病,令其子贻序秉笔,授辞作《多幸老民叙》,大抵谓《洪范》五福,人所难全,而己兼有之,实天幸也。又口占遗表数百字而卒。赠司空,谥惠安。起复贻序为右赞善大夫,贻庥为大理评事,贻广童子出身。贻序上表乞终丧制,从之。天禧初,录其孙宗谅试秘书郎。

  琪素有文学,颇谐捷。在使府前后三十年,周知人情,尤通吏术。在相位日,百执事有所求请,多面折之,以是取怨于人。

  贻序尝预修《册府元龟》,笔札遒劲。未几,坐事左迁复州副使,起为殿中丞卒。

  宋雄者,亦幽州人。初与琪齐名燕、蓟间,谓之"二宋"。

  雄仕契丹为应州从事。雍熙三年,王师北伐,雄与其节度副使艾正以城降,授正本州观察使,以雄为鸿胪少卿同知州事。改光禄少卿,历知均、唐二州。未几,护河阴屯兵,以知河渠利害,因命领护汴口,均节水势,以达转漕,京师赖之。改太子詹事,复为光禄少卿,迁将作监。所至职务修举,公私倚任焉。

  雄涉猎文史,善谈论,有气节,士流多推许之。景德元年,卒,年七十六。录其子可久为太常寺奉礼郎,赋禄终制。

  论曰:自薛居正而下,尝居相位者凡四人,其始终出处虽不同,然观于其行事,概可见矣。初,朗州亡卒啸聚为盗,监军使疑城中僧千余人皆与谋,欲尽杀之,居正缓其事,贼禽而僧不与,卒赖以活。沈伦使吴越还,请以扬、泗军储百万余斛贷饥民,朝论难之。伦曰:"国家以廪粟济民,自当召和气,致丰稔,岂复有水旱?"得请乃已。太祖每取书史馆,卢多逊预戒吏令白己,知所取,必通夕阅览,以是答问多中。宋琪始为程羽、贾琰所抑,继为多逊所忌,其后自员外郎岁中四迁至尚书,居相位。即此而观,则守道蒙福者非幸致,而投荒窜死者非不幸也。宋雄善持论,有气节,虽与琪齐名,而爵位不侔者,所遇不同焉尔。呜呼,自昔怀材抱艺,而抑郁下僚以终其身者多矣,岂特宋雄为然哉!

卷二十四

  李昉(子宗讷 宗谔 孙昭述等)吕蒙正 张齐贤(子宗诲)贾黄中

  李昉,字明远,深州饶阳人。父超,晋工部郎中、集贤殿直学士。从大父右资善大夫沼无子,以昉为后,荫补斋郎,选授太子校书。汉乾祐举进士,为秘书郎。宰相冯道引之,与吕端同直弘文馆,改右拾遗、集贤殿修撰。

  周显德二年,宰相李穀征淮南,昉为记室。世宗览军中章奏,爱其辞理明白,已知为昉所作,及见《相国寺文英院集》,乃昉与扈蒙、崔颂、刘衮、窦俨、赵逢及昉弟载所题,益善昉诗而称赏之曰:"吾久知有此人矣。"师还,擢为主客员外郎、知制诰、集贤殿直学士。四年,加史馆修撰、判馆事。是年冬,世宗南征,从至高邮,会陶穀出使,内署书诏填委,乃命为屯田郎中、翰林学士。六年春,丁内艰。恭帝嗣位,赐金紫。

  宋初,加中书舍人。建隆三年,罢为给事中。四年,平湖湘,受诏祀南岳,就命知衡州,逾年代归。陶穀诬奏昉为所亲求京畿令,上怒,召吏部尚书张昭面质其事。昭老儒,气直,免冠上前,抗声云:"翙罔上。"上疑之不释,出昉为彰武军行军司马,居延州为生业以老。三岁当内徙,昉不愿。宰相荐其可大用,开宝二年,召还,复拜中书舍人。未几,直学士院。

  三年,知贡举。五年,复知贡举。秋,预宴大明殿,上见昉坐卢多逊下,因问宰相,对曰:"多逊学士,昉直殿尔。"即令真拜学士,令居多逊上。昉之知贡举也,其乡人武济川预选,既而奏对失次,昉坐左迁太常少卿,俄判国子监。明年五月,复拜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冬,判吏部铨。时赵普为多逊所构,数以其短闻于上,上询于昉,对曰:"臣职司书诏,普之所为,非臣所知。"普寻出镇,多逊遂参知政事。

  太宗即位,加昉户部侍郎,受诏与扈蒙、李穆、郭贽、宋白同修《太祖实录》。从政太原,车驾次常山,常山即昉之故里,因赐羊酒,俾召公侯相与宴饮尽欢,里中父老及尝与游从者咸预焉。七日而罢,人以为荣。师还,以劳拜工部尚书兼承旨。太平兴国中,改文明殿学士。时赵普、宋琪居相位久,求其能继之者,宿旧无逾于昉,遂命参知政事。十一月,普出镇,昉与琪俱拜平章事。未几,加监修国史,复时政记先进御而后付有司,自昉议始也。

  雍熙元年郊祀,命昉与琪并为左右仆射,昉固辞,乃加中书侍郎。王师讨幽蓟不利,遣使分诣河南、东,籍民为兵,凡八丁取一。昉等相率奏曰:"近者分遣使籍河南、东四十余郡之民以为边备,非得已也。然河南之民素习农桑,罔知战斗,一旦括集,必致动摇,若因而啸聚,更须剪除。如此,则河北闾阎既困于戎马,河南生聚复扰于萑蒲,矧当春和,有妨农作。陛下若以明诏既颁,难于反汗,则当续遣使臣,严加戒饬,所至点募,人情若有不安,即须少缓,密奏取裁,庶免后患。"上嘉纳之。

  端拱初,布衣翟马周击登闻鼓,讼昉居宰相位,当北方有事之时,不为边备,徒知赋诗宴乐。属籍田礼方毕,乃诏学士贾黄中草制,罢昉为右仆射,且加切责。黄中言:"仆射,百僚师长,实宰相之任,今自工部尚书而迁是职,非黜责也。若曰文昌务简,以均劳逸为辞,斯为得体。"上然之。会边警益急,诏文武群臣各进策备御,昉又引汉、唐故事,深以屈己修好、弭兵息民为言,时论称之。

  淳化二年,复以本官兼中书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三年夏,旱蝗,既雨。时昉与张齐贤、贾黄中、李沆同居宰辅,以燮理非材,上表待罪,上不之罪。四年,昉以私门连遭忧戚,求解机务,诏不允,遣齐贤等谕旨,复起视事。后数月,罢为右仆射。先是,上召张洎草制,授昉左仆射,罢相,洎言:"昉居燮理之任,而阴阳乖戾,不能决意引退,俾居百僚师长之任,何以示劝?"上览奏,乃令罢守本官。

  晋侍中崧者,与昉同宗且同里,时人谓崧为东李家,昉为西李家。汉末,崧被诛。至是,其子璨自苏州常熟县令赴调,昉为讼其父冤,且言:"周太祖已为昭雪赠官,还其田宅,录璨而官之。然璨年几五十,尚淹州县之职,臣昔与之同难,岂宜叨遇圣明。傥推一视之仁,泽及衰微之祚,则已往之冤获伸于下,而继绝之恩永光简册矣。"诏授璨著作佐郎,后官至右赞善大夫。

  明年,昉年七十,以特进、司空致事,朝会宴飨,令缀宰相班,岁时赐予,益加厚焉。至道元年正月望,上观灯乾元楼,召昉赐坐于侧,酌御樽酒饮之,自取果饵以赐。上观京师繁盛,指前朝坊巷省署以谕近臣,令拓为通衢长廊,因论:"晋、汉君臣昏暗猜贰,枉陷善良,时人不聊生,虽欲营缮,其暇及乎?"昉谓:"晋、汉之事,臣所备经,何可与圣朝同日而语。若今日四海清晏,民物阜康,皆陛下恭勤所致也。"上曰:"勤政忧民,帝王常事。朕不以繁华为乐,盖以民安为乐尔。"因顾侍臣曰:"李昉事朕,两人中书,未尝有伤人害物之事,宜其今日所享如此,可谓善人君子矣。"

  二年,陪祀南郊,礼毕入贺,因拜舞仆地,台吏掖之以出,卧疾数日薨,年七十二。赠司徒,谥文正。

  昉和厚多恕,不念旧恶,在位小心循谨,无赫赫称。为文章慕白居易,尤浅近易晓。好接宾客,江南平,士大夫归朝者多从之游。雅厚张洎而薄张佖,及昉罢相,洎草制深攻诋之,而佖朔望必诣昉。或谓佖曰:"李公待君素不厚,何数诣之?"佖曰:"我为廷尉日,李公方秉政,未尝一有请求,此吾所以重之也。"

  昉所居有园亭别墅之胜,多召故人亲友宴乐其中。既致政,欲寻洛中九老故事,时吏部尚书宋琪年七十九,左谏议大夫杨徽之年七十五,郢州刺史魏丕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李运年八十,水部郎中朱昂年七十一,庐州节度副使武允成年七十九,太子中允致仕张好问年八十五,吴僧赞宁年七十八,议将集,会蜀寇而罢。

  昉素与卢多逊善,待之不疑,多逊屡谮昉于上,或以告昉,不之信。及入相,太宗言及多逊事,昉颇为解释。帝曰:"多逊居常毁卿一钱不直。"昉始信之。上由此益重昉。

  昉居中书日,有求进用者,虽知其材可取,必正色拒绝之,已而擢用;或不足用,必和颜温语待之。子弟问其故,曰:"用贤,人主之事;若受其请,是市私恩也,故峻绝之,使恩归于上。若不用者,既失所望,又无善辞,取怨之道也。"

  初,超未有子,昉母谢方娠,指腹谓叔母张曰:"生男当与叔母为子。"故昉出继于超。昉再相,因表其事,求赠所生父母官。诏赠其祖温太子太傅,祖母权氏莒国太夫人,超太子太师,谢氏郑国太夫人。

  昉素病心悸,数岁一发,发必弥年而后愈,盖典诰命三十余年,劳役思虑所致。及居相位,益加忧畏。有文集五十卷。子四人:宗讷、宗诲、宗谔、宗谅。宗诲,右赞善大夫。宗谅,主宾客员外郎。

  宗讷字大辨,以荫补太庙斋郎,迁第四室长。代谒吏部铨,边光范意其年少,未能属辞,语之曰:"苟援笔成六韵诗,虽不试书判,可入等矣。"宗讷易之,光范试诗赋,立就。明日,遂拟授秘书省正字;又明日,上命擢国子监丞。盖上居藩邸时,每有篇咏,令昉属和,前后数百章,皆宗讷缮写,上爱其楷丽,问知为宗讷所书,故有是命。太平兴国初,诏贾黄中集《神医普救方》,宗讷暨刘锡、吴淑、吕文仲、杜镐、舒雅皆预焉。雍熙初,昉在相位,上欲命宗讷为尚书郎,昉恳辞,以为非承平故事,止改秘书丞,历太常博士。

  宗讷颇习典礼。淳化中,吕端掌礼院,引宗讷同判,累迁比部郎中。咸平六年,卒,年五十五。子昭回,大中祥符五年献文,召试赐进士第,后为屯田员外郎。昭逊,太子中舍。

  宗谔字昌武,七岁能属文,耻以父任得官,独由乡举,第进士,授校书郎。明年,献文自荐,迁秘书郎、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先是,后苑陪宴,校理官不与,京官乘马不得入禁门。至是,皆因宗谔之请复之,遂为故事。

  真宗即位,拜起居舍人,预重修《太祖实录》。从幸大名,上疏曰:"国家驭边之术,制胜之谋,将帅之短长,兵卫之众寡,宸算庙谟,尽在吾术中矣。今之言事者,不过请陛下益兵贮粮,分道掩杀,言之甚易,行之则难。始受命则无不以攻坚陷阵为壮图,及遇敌则惟以闭垒塞关为上计,孤君父之重委,致生灵之重困,兴言及此,诚可叹息。自古行军出师,无不首择将帅。夫将帅随材任使,守一郡,控一城,分领骁勇,争据要害,又岂直三路主帅之名,然后能制六师生死之命乎?今陛下选任非不至也,权位非不重也,告戒非不丁宁也,处置非不专一也;而外敌犯塞,车驾亲征,曾不闻出一人一骑为之救助,不知深沟高垒,秣马厉兵,欲安用哉?臣以为临军易帅,拔卒为将,在此时也。有功者拔于朝,不用者戮于市,亦此时也。惟陛下图之。然后下哀痛之诏,行蠲复之恩。回鸾上都,垂衣当宁,岂不盛哉。"

  迁知制诰、判集贤院,纂《西垣集制》,刻石记名氏。尝牒御史台不平空,中丞吕文仲移文诘之,往复再三。宗谔执言两省故事与台司不相统摄者凡八。事闻,卒如宗谔议。

  景德二年,召为翰林学士。是秋,将郊,命判太常大乐、鼓吹二署。先是,乐工率以年劳迁补,至有抱其器而不知声者。宗谔素晓音律,遂加审定,奏斥谬滥者五十人。因修完器具,更署职名,条上利病二十事,帝省阅而赏叹之。事具《乐志》。又著《乐纂》以献,命付史馆,自是月再肄习焉。

  时诸神祠坛多阙外壝之制,因深堑列树以表之,营葺斋室,旧典因以振起。属契丹遣使来贺承天节,诏宗谔为馆伴使,自郊劳至饮饯,皆刊定其仪。

  大中祥符初,从封泰山,改工部郎中。二年,始建昭应宫,命副丁谓为同修宫使。三年,知审官院。属祀汾阴后土,命为经度制置副使,同权河中府事。礼成,优拜右谏议大夫。

  尝侍宴玉宸殿,上谓曰:"闻卿至孝,宗族颇多,长幼雍睦。朕嗣守二圣基业,亦如卿之保守门户也。"又曰:"翰林,清华之地,前贤扬历,多有故事,卿父子为之,必周知也。"宗谔尝著《翰林杂记》,以纪国朝制度,明日上之。

  宗谔究心典礼,凡创制损益,靡不与闻。修定皇亲故事、武举武选入官资叙、阁门仪制、臣僚导从、贡院条贯,余多裁正。

  五年,迎真州圣像,副丁谓为迎奉使。五月,以疾卒,年四十九。帝甚悼之,谓宰相曰:"国朝将相家能以声名自立,不坠门阀,唯昉与曹彬家尔。宗谔方期大用,不幸短命,深可惜也。"既厚赙其家,以白金赐其继母,又录其子若弟以官焉。

  初,昉居三馆、两制之职,宗谔不数年,皆践其地。风流儒雅,藏书万卷。内行淳至,事继母符氏以孝闻。二兄早世,奉嫂字孤,恩礼兼尽。与弟宗谅友爱尤至,覃恩所及,必先群从,及殁而己子有未仕者。程宿早卒,有弟无所依,宗谔为表请于朝而官之。勤接士类,无贤不肖,恂恂尽礼,奖拔后进,唯恐不及,以是士人皆归仰之。

  宗谔工隶书。有文集六十卷,《内外制》三十卷。尝预修《续通典》、《大中祥符封禅汾阴记》、《诸路图经》,又作《家传》、《谈录》,并行于世。子昭遹、昭述、昭适。

  昭述字仲祖,以父荫为秘书省校书郎。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为刑部详覆官,累迁秘书丞。群牧制置使曹利用荐为判官,郓州牧地侵于民者凡数千顷,昭述悉复之。以太常博士知开封县,特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开封推官。坐尝被曹利用荐,出知常州,迁为三司度支判官,改河北转运使。江陵屯兵喧言仓粟陈腐,欲以动众。昭述取以为奉,且以饭其僚属,众遂定。

  徙湖南潭州,戍卒愤监军酷暴,欲构乱,或指昭述谓曰:"如李公长者,何可负?"其谋遂寝。昭述闻之,以戒监军。监军自是不复为暴。比去,众遮道罗拜,指妻子曰:"向非公,无噍类矣。"

  徙淮南转运使兼发运使,加直史馆。徙陕西转运使,纠察在京刑狱,为三司户部副使,累迁刑部郎中。陕西用兵,提点陕西计置粮草,还授度支、盐铁副使,以右谏议大夫为河北都转运使。

  河决澶渊,久未塞。会契丹遣刘六符来,乃命昭述城澶州,以治堤为名,调兵农八万,逾旬而就。初,六符过之,真以为堤也,及还而城具,甚骇愕。初置义勇军,人情汹汹,昭述乘疾置日行数舍,开谕父老,众始安。宣抚使表其能,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澶州,又为枢密直学士、陕西都转运使。

  河北始置四路,以为真定府路安抚使、知成德军。大水,民多流亡,籍僧舍积粟为粥糜,活饥民数万计。改龙图阁学士、知秦州。谏官、御史言昭述庸懦,不可负重镇,留真定府。居四年,入领三班院,以翰林侍读学士知郑州。未几,知通进银台司,判太常寺,复领三班,累迁尚书右丞。从祫享致斋于朝堂,得暴疾卒。赠礼部尚书,谥恪。

  李氏居京城北崇庆里,凡七世不异爨,至昭述稍自丰殖,为族人所望,然家法亦不隳。

  昭遘字逢吉,宗谔从子也,以荫为将作监主簿。

  幼时,杨亿尝过其家,出拜,亿命为赋,既成,亿曰:"桂林之下无杂木,非虚言也。"其后荐之,召试,授馆阁校勘,改集贤院校理。坐失误落秩。未几,复为盐铁判官。

  初,议罢天下职田及公使钱,昭遘以为不可。三司使姚仲孙恶其异己,请诘所以兴利之实,昭遘争不屈,遂罢判官,为白波发运使。因入奏事,仁宗谓曰:"前所论罢职田等事,卿言是也。"迁直史馆、知陕州。谏官欧阳修言:"陕府,关中要地,昭遘无治剧材,不宜遣。"改判三司理欠司,徙度支判官。

  使契丹还,道除陕西转运使。坐家僮盗辽人银酒杯,降知泽州。阳城冶铸铁钱,民冒山险输矿炭,苦其役,为奏罢铸钱。又言:"河东铁钱真伪淆杂,不可不革。"

  后复直史馆、知陕州。城中旧无井,唐武德中,刺史长孙操始疏广济渠水入城,众赖其利。昭遘至,立庙祠之。归为三司户部判官,纠察在京刑狱,进直龙图阁,改集贤殿修撰,累迁尚书工部郎中。历知凤翔、河中府、晋州,迁管勾登闻检院。擢天章阁待制、知沧州,用谏官吴及言,复改知陕州,徙郑州卒。昭遘性和易,不忤物,能守家法。

  吕蒙正字圣功,河南人。祖梦奇,户部侍郎。父龟图,起居郎。蒙正,太平兴国二年擢进士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升州。陛辞,有旨,民事有不便者,许骑置以闻,赐钱二十万。代还,会征太原,召见行在,授著作郎、直史馆,加左拾遗。五年,亲拜左补阙、知制诰。

  初,龟图多内宠,与妻刘氏不睦,并蒙正出之,颇沦踬窘乏,刘誓不复嫁。及蒙正登仕,迎二亲,同堂异室,奉养备至。龟图旋卒,诏起复。未几,迁都官郎中,入为翰林学士,擢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赐第丽景门。上谓之曰:"凡士未达,见当世之务戾于理者,则怏怏于心;及列于位,得以献可替否,当尽其所蕴,虽言未必尽中,亦当佥议而更之,俾协于道。朕固不以崇高自恃,使人不敢言也。"蒙正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此子亦参政耶?"蒙正阳为不闻而过之。同列不能平,诘其姓名,蒙正遽止之曰:"若一知其姓名,则终身不能忘,不若毋知之为愈也。"时皆服其量。

  李昉罢相,蒙正拜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监修国史。蒙正质厚宽简,有重望,以正道自持。遇事敢言,每论时政,有未允者,必固称不可,上嘉其无隐。赵普开国元老,蒙正后进,历官一纪,遂同相位,普甚推许之。俄丁内艰,起复。

  先是,卢多逊为相,其子雍起家即授水部员外郎,后遂以为常。至是,蒙正奏曰:"臣忝甲科及第,释褐止授九品京官。况天下才能,老于岩穴,不沾寸禄者多矣。今臣男始离襁褓,膺此宠命,恐罹阴谴,乞以臣释褐时官补之。"自是宰相子止授九品京官,遂为定制。

  朝士有藏古镜者,自言能照二百里,欲献之蒙正以求知。蒙正笑曰:"吾面不过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哉?"闻者叹服。

  淳化中,右正言宋抗上疏忤旨,抗,蒙正妻族,坐是罢为吏部尚书,复相李昉。四年,昉罢,蒙正复以本官入相。因对,论及征伐,上曰:"朕比来征讨,盖为民除暴,苟好功黩武,则天下之人熸亡尽矣。"蒙正对曰:"隋、唐数十年中,四征辽碣,人不堪命。炀帝全军陷没,太宗自运土木攻城,如此卒无所济。且治国之要,在内修政事,则远人来归,自致安静。"上韪之。

  尝灯夕设宴,蒙正侍,上语之曰:"五代之际,生灵凋丧,周太祖自邺南归,士庶皆罹剽掠,下则火灾,上则彗孛,观者恐惧,当时谓无复太平之日矣。朕躬览庶政,万事粗理,每念上天之贶,致此繁盛,乃知理乱在人。"蒙正避席曰:"乘舆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不必尽然。愿陛下视近以及远,苍生之幸也。"上变色不言。蒙正侃然复位,同列多其直谅。

  上尝欲遣人使朔方,谕中书选才而可责以事者,蒙正退以名上,上不许。他日,三问,三以其人对。上曰:"卿何执耶?"蒙正曰:"臣非执,盖陛下未谅尔。"固称:"其人可使,余人不及。臣不欲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同列悚息不敢动。上退谓左右曰:"蒙正气量,我不如。"既而卒用蒙正所荐,果称职。

  至道初,以右仆射出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蒙正至洛,多引亲旧欢宴,政尚宽静,委任僚属,事多总裁而已。

  真宗即位,进左仆射。会营奉熙陵,蒙正追感先朝不次之遇,奉家财三百余万以助用。葬日,伏哭尽哀,人以为得大臣体。咸平四年,以本官同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国朝以来三入相者,惟赵普与蒙正焉。郊祀礼成,加司空兼门下侍郎。六年,授太子太师,封蔡国公,改封随,又封许。

  景德二年春,表请归洛。陛辞日,肩舆至东园门,命二子掖以升殿,因言:"远人请和,弭兵省财,古今上策,惟愿陛下以百姓为念。"上嘉纳之,因迁从简太子洗马,知简奉礼郎。蒙正至洛,有园亭花木,日与亲旧宴会,子孙环列,迭奉寿觞,怡然自得。大中祥符而后,上朝永熙陵,封泰山,祠后土,过洛,两幸其第,锡赉有加。上谓蒙正曰:"卿诸子孰可用?"对曰:"诸子皆不足用。有侄夷简,任颍州推官,宰相才也。"夷简由是见知于上。

  富言者,蒙正客也。一日白曰:"儿子十许岁,欲令入书院,事廷评、太祝。"蒙正许之。及见,惊曰:"此儿他日名位与吾相似,而勋业远过于吾。"令与诸子同学,供给甚厚。言之子,即弼也。后弼两入相,亦以司徒致仕。其知人类如此。

  许国之命甫下而卒,年六十八。赠中书令,谥曰文穆。

  蒙正初为相时,张绅知蔡州,坐赃免。或言于上曰:"绅家富,不至此,特蒙正贫时勾索不如意,今报之尔。"上命即复绅官,蒙正不辨。后考课院得绅实状,复黜为绛州团练副使。及蒙正再入相,太宗谓曰:"张绅果有赃。"蒙正不辨亦不谢。在西京日,上数遣中贵人将命至,蒙正待之如在相位时,不少贬,时人重焉。

  子从简,再为国子博士;惟简,太子中舍;承简,司门员外郎;行简,比部员外郎;务简,亦国子博士;居简,殿中丞;知简,太子右赞善大夫。

  蒙正弟蒙休,咸平进士,至殿中丞。

  龟图弟龟祥,殿中丞、知寿州。子蒙亨,举进士高等,既廷试,以蒙正居中书,故报罢。后历下蔡、武平主簿。至道初,考课州县官,蒙亨引对,文学、政事俱优,命为光禄寺丞,改大理寺丞,卒。次子蒙巽,虞部员外郎;蒙周,淳化进士及第。蒙亨子即夷简也。次子宗简,亦进士及第。

  庆历中,居简提点京东刑狱,时夏竦有憾于石介,介死,竦言于上曰:"介未尝死,北走邻国矣。"乃遣中使发棺验之。居简谓曰:"万一介果死,则朝廷为无故发人之墓,奈何?"中使曰:"于君何如?"居简曰:"介死,当时必有内外亲族及门生会葬,问之可也。"中使乃令结状保证以闻,介事乃白。居简长者,其行事多类此。

  徐州妖人孔直温挟左道诱军士为变,或诣转运使告,不受词。居简令易其牒,尽捕究党与,贷诖误者,请于朝,斩直温等。濮州复叛,都民惊溃,居简驰往,获首恶诛之。因大阅兵亨劳,奸不得发。用二事,迁秩盐铁判官,拜集贤院学士、知梓州、应天府,徙荆南,进龙图阁直学士、知广州,陶甓甃城,人以为便。以兵部侍郎判西京御史台,卒,年七十二。

  张齐贤,曹州冤句人。生三岁,值晋乱,徙家洛阳。孤贫力学,有远志,慕唐李大亮之为人,故字师亮。太祖幸西都,齐贤以布衣献策马前,召至行宫,齐贤以手画地,条陈十事:曰下并、汾,曰富民,曰封建,曰敦孝,曰举贤,曰太学,曰籍田,曰选良吏,曰慎刑,曰惩奸。内四说称旨,齐贤坚执以为皆善,上怒,令武士拽出之。及还,语太宗曰:"我幸西都,唯得一张齐贤尔。我不欲爵之以官,异进可使帗汝为相也。"

  太宗擢进士,欲置齐贤高第,有司偶失抡选,上不悦,一榜尽与京官,于是齐贤以大理评事通判衡州。时州鞫劫盗,论皆死,齐贤至,活其失入者五人。自荆渚至桂州,水递铺夫数千户,困于邮役,衣食多不给,论奏减其半。四年,代还,会亲征晋阳,齐贤上谒,迁秘书丞。忻州新下,命知州事。明年召还,改著作佐郎,直史馆,改左拾遗。冬,车驾北征,议者皆言宜速取幽蓟,齐贤上疏曰:

  方今海内一家,朝野无事。关圣虑者,岂不以河东新平,屯兵尚众,幽燕未下,辇运为劳?臣愚以为此不足虑也。自河东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纳米典吏,皆云自山后转般以授河东。以臣料,契丹能自备军食,则于太原非不尽力,然终为我有者,力不足也。河东初平,人心未固,岚、宪、忻、代未有军砦,入寇则田牧顿失,扰边则守备可虞。及国家守要害,增壁垒,左控右扼,疆事甚严,恩信已行,民心已定,乃于雁门阳武谷来争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若不战而胜,若重之慎之,则契丹不足吞,燕蓟不足取。

  自古疆埸之难,非尽由敌国,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边诸砦抚御得人,但使峻垒深沟,畜力养锐,以逸自处,宁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赵也。所谓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如任人。如是则边鄙宁,边鄙宁则辇运减,辇运减则河北之民获休息矣。民获休息,则田业增而蚕绩广,务农积谷,以实边用。且敌人之心固亦择利避害,安肯投诸死地而为寇哉?

  臣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势而已乎?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人民,本也,疆土,末也。五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尧、舜之道无他,在乎安民而利之尔。民既安利,则远人敛衽而至矣。陛下爱民人、利天下之心,真尧、舜也。臣虑群臣多以纤微之利,克下之术,侵苦穷民,以为功能。至于生民疾苦,见之如不见,闻之如不闻,敛怨速尤,无大于此。伏望慎择通儒,分路采访两浙、江南、荆湖、西川、岭南、河东,凡前日赋敛苛重者,改而正之,因而利之,使赋税课利通济,可经久而行,为圣朝定法;除去旧弊,天下诸州有不便于民者,委长吏以闻。敢循故常者,重置之法。使天下耳目皆知陛下之心,戴陛下之惠,以德怀远,以惠利民,则远人之归,可立而待也。

  六年,为江南西路转运副使,冬,改右补阙,加正使。齐贤至官,询知饶、信、虔州土产铜、铁、铅、锡之所,推求前代铸法,取饶州永平监所铸以为定式,岁铸五十万贯,凡用铜八十五万斤,铅三十六万斤,锡十六万斤,诣阙面陈其事,敷奏详确,议者不能夺。

  先是,诸州罪人多锢送阙下,路死者十常五六。齐贤道逢南剑、建昌、虔州所送,索牒视之,率非首犯,悉伸其冤抑。因力言于朝,后凡送囚至京,请委强明吏虑问,不实,则罪及原问官属。自是江南送罪人者为减太半。

  先是,江南诸州小民,居官地者有地房钱,吉州缘江地虽沦没,犹纳勾栏地钱,编木而浮居者名水场钱,皆前代弊政,齐贤悉论免之。

  初,李氏据有江南,民户税钱三千已上者户出丁一人,黥面,自备器甲输官库,出即给之,日支粮二升,名为义军。既内附,皆放归农。至是,言者以为此辈久在行伍,不乐耕农,乞遣使选充军伍,并其家属送阙下。齐贤上言:"江南义军,例皆良民,横遭黥配,无所逃避。克复之后,便放归农,久被皇风,并皆乐业。若逐户搜索,不无惊扰。法贵有常,政尚清净,前敕既放营农,不若且仍旧贯。"齐贤居使职,勤究民弊,务行宽大,江左人思之不忘。召还,拜枢密直学士,擢右谏议大夫、签书枢密院事。

  雍熙初,迁左谏议大夫。三年,大举北伐,代州杨业战没。上访近臣以策,齐贤请行,即授给事中、知代州,与部署潘美同领缘边兵马。是时辽兵自湖谷入寇,薄城下,神卫都校马正以所部列南门外,众寡不敌,副部署卢汉赟畏懦,保壁自固。齐贤选厢军二千,出正之右,誓众慷慨,一以当百,辽兵遂却。

  先是,约潘美以并师来会战,无何,间使为辽人所得。齐贤以师期既漏,且虞美众为辽所乘。既而美使至,云师出并州,至北井,得密诏,东师败绩于君子馆,并之全军不许出战,已还州矣。于时辽兵塞川,齐贤曰:"贼知美之来,而不知美之退。"乃闭其使密室,中夜发兵二百,人持一帜,负一束刍,距州城西南三十里,列帜然刍。辽兵遥见火光中有旗帜,意谓并师至矣,骇而北走。齐贤先伏步兵二千于土磴砦,掩击大败之,擒其北大王之子一人,帐前舍利一人,斩数百级,获马二千、器甲甚众。捷奏,且归功汉赟。

  端拱元年冬,拜工部侍郎。辽人又自大石路南侵,齐贤预简厢兵千人为二部,分屯繁畤、崞县。下令曰:"代西有寇,则崞县之师应之;代东有寇,则繁畤之师应之。比接战,则郡兵集矣。"至是,果为繁畤兵所败。

  二年,置屯田,领河东制置言方田都部署,入拜刑部侍郎、枢密副使。淳化二年夏,参知政事,数月,拜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齐贤母孙氏年八十余,封晋国太夫人,每人谒禁中,上叹其福寿、有令子,多手诏存问,加赐与,搢绅荣之。

  初,王延德与朱贻业同掌京庾,欲求补外,贻业与参政李沆有姻娅,托之以请于沆,沆为请于齐贤,齐贤以闻。太宗以延德尝事晋邸。怒其不自陈而干祈执政,召见诘责。延德、贻业皆讳不以实对,齐贤不欲累沆,独任其责。四年六月,罢为尚书左丞。十月,命知定州,以母老不愿往,未几,丁内艰,水浆不入口者七日,自是日啖粥一器,终丧不食酒肉蔬果。寻复转礼部尚书、知河南府。时狱有大辟将决,齐贤至,立辨而释之。三日,徙知永兴军。时阁门祗候赵赞以言事得幸,提点关中刍粮,所为多豪横。齐贤论列其罪,卒抵于法。俄徙襄州,移荆南,又徙安州。逾年,加刑部尚书。

  真宗即位,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尝从容为上言皇王之道,而推本其所以然,且言:"臣受陛下非常恩,故以非常为报。"上曰:"朕以为皇王之道非有迹,但庶事适治道则近之矣。"时戚里有分财不均者更相讼,又入宫自诉。齐贤曰:"是非台府所能决,臣请自治。"上俞之。齐贤坐相府,召讼者问曰:"汝非以彼所分财多、汝所分少乎?"曰:"然。"命具款。乃召两吏,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货财无得动,分书则交易之。明日奏闻,上大悦曰:"朕固知非君莫能定者。"郊祀,加门下侍郎。与李沆同事,不相得。坐冬至朝会被酒失仪,免相。

  四年,李继迁陷清远军,命为泾、原等州军安抚经略使,以右司谏梁颢为之副。齐贤上言谓:"清远军陷没以来,青冈砦烧弃之后,灵武一郡,援隔势孤,此继迁之所觊觎而必至者也。以事势言之,加讨则不足,防遏则有余。其计无他,蕃部大族首领素与继迁有隙者,若能啖以官爵,诱以货利,结之以恩信,而激之以利害,则山西之蕃部族帐,靡不倾心朝廷矣。臣所领十二州军,见二万余人,若缘边料柬本城等军,更得五万余人,招致蕃部,其数又逾十数万。但彼出则我归,东备则西击,使之奔走不暇,何能为我患哉?今灵武军民不翅六七万,陷于危亡之地,若继迁来春于我兵未举之前,发兵救援灵武,尽驱其众,并力攻围,则灵州孤城必难固守。万一失陷,贼势益增,纵多聚甲兵,广积财货,亦难保必胜矣。臣所以乞封潘罗支为六谷王而厚以金帛者,恐继迁旦暮用兵断彼卖马之路也。苟朝廷信使得达潘罗支,则泥埋等族、西南远蕃,不难招集。西南既廪命,而缘边之势张,则鄜、延、环、庆之浅蕃,原、渭、震戎之熟户,自然归化。然后使之与对替甲兵及驻泊军马互为声援,则万山闻之,必不敢于灵州、河西顿兵矣。万山既退,则贺兰蕃部亦稍稍叛继迁矣。若曰名器不可以假人,爵赏不可以滥及,此乃圣人为治之常道,非随时变易之义也。"

  齐贤又请调江淮、荆湘丁壮八万以益防御,朝议以为动摇,兼泽国人民,远戍西鄙亦非便,计遂寝。

  齐贤又言:"灵州斗绝一隅,当城镇完全、碛路未梗之时,中外已言合弃,自继迁为患已来,危困弥甚。南去镇戎约五百余里,东去环州仅六七日程,如此畏途,不须攻夺,则城中之民何由而出,城中之兵何由而归?欲全军民,理须应接。为今之计,若能增益精兵,以合西边屯驻、对替之兵,从以原、渭、镇戎之师,率山西熟户从东界而入,严约师期,两路交进。设若继迁分兵以应敌,我则乘势而易攻。且奔命途道,首尾难卫,千里趋利,不败则禽。臣谓兵锋未交,而灵州之围自解。然后取灵州军民,而置砦于萧关、武延川险要处以侨寓之,如此则蕃汉士人之心有所依赖。裁候平宁,却归旧贯,然后纵蕃汉之兵,乘时以为进退,则成功不难矣。"时不能用。未几,灵武果陷。

  闰十二月,拜右仆射、判汾州,不行,改判永兴军兼马步军部署。时薛居正子惟吉妻柴氏无子早寡,尽畜其货产及书籍论告,欲改适齐贤。惟吉子安上诉其事,上不欲置于理,命司门员外郎张正伦就讯,柴氏所对与安上状异。下其事于御史,乃齐贤子太子中舍宗诲教柴氏为词。齐贤坐责太常卿、分司西京,宗诲贬海州别驾。

  景德初,起为兵部尚书、知青州。上幸澶渊,命兼青、淄、濰州安抚使。二年,改吏部尚书。上疏言曰:"臣在先朝,常忧灵、夏两镇终为继迁并吞,言事者以臣所虑为太过,略举既往之事以明本末。当时臣下皆以继迁只是怀恋父祖旧地,别无他心,先帝与以银州廉察,庶满其意。尔后攻劫不已,直至降麟、府州界八部族蕃酋,又胁制贺兰山下帐族,言事者犹谓封奖未厚。洎陛下赐以银、夏土壤,宠以节旄,自此奸威愈滋,逆志尤暴。屡断灵州粮路,复挠缘边城池,数年之间,灵州终为吞噬。当灵池、清远军垂欲陷没,臣方受经略之命。臣思继迁须是得一两处强大蕃族与之为敌,此乃以蛮夷攻蛮夷,古今之上策也。遂请以六谷名目封潘罗支,俾其展效。其时近臣所见,全与臣谋不同,多为沮挠。及继迁为潘罗支射杀,边患谓可少息。今其子德明依前攻劫,析逋游龙钵等尽在部下,其志又似不小。臣虑德明乘大驾东幸之际,去攻六谷,则瓜、沙、甘、肃、于阗诸处渐为控制矣。向使潘罗支尚在,则德明未足为虞;今潘罗支已亡,厮铎督恐非其敌。望委大臣经制其事。"

  从东封还,复拜右仆射。时建玉清昭应宫,齐贤言绘画符瑞,有损谦德,又违奉天之意,屡请罢其役。

  三年,出判河阳,从祀汾阴还,进左仆射。五年,代还,请老,以司空致仕。入辞便坐,方拜而仆,上遽止之,许二子扶掖升殿,命益坐茵为三。

  归洛,得裴度午桥庄,有池榭松竹之盛,日与亲旧觞咏其间,意甚旷适。七年夏,薨,年七十二。赠司徒,谥文定。

  齐贤姿仪丰硕,议论慷慨,有大略,以致君自负。留心刑狱,多所全活。喜提奖寒隽。少时家贫,父死无以为葬,河南县吏为办其事,齐贤深德之,事以兄礼,虽贵不替也。仲兄昭度尝授齐贤经,及卒,表赠光禄寺丞。又尝依太子少师李肃家,肃死,为营葬事,岁时祭之。赵普尝荐齐贤于太宗,未用,普即具前列事,以谓:"陛下若进齐贤,则齐贤他日感恩,更过于此。"上大悦,遂大用。种放之起,齐贤所荐也。齐贤四践两府,九居八座,以三公就第,康宁福寿,时罕其比。居相日,数起大狱,又与寇准相倾,人或以此少之。

  齐贤诸子皆能有立:宗信,内殿崇班;宗理,大理寺丞;宗谅,殿中丞;宗简,阁门祗候;宗讷,太子中舍;宗礼最贤,虽累资登朝,而畏羁束,故多居田里。

  宗诲字习之,齐贤第二子也。少喜学兵法,阴阳、象纬之书无不通究。以父任为秘书省正字,迁至太子中舍,贬海州别驾。尝通判河阳,徙知富顺监。会夷人斗郎春叛,群獠皆骚动,宗诲将郡兵攻破之。擢开封府判官、三司度支勾院。宗诲在开封日,御史王沿劾其嗜酒废事,及为河北转运使,乃发沿居丧假官舟贾贩,朝论恶之。

  会以调发扰民,徙知徐州。累迁太常少卿,后为永兴军兵马钤辖,又徙鄜延路兼知鄜州。元昊寇延安,刘平、石元孙败没,钤辖黄德和遁还,延州不纳,又走鄜州。宗诲曰:"军奔将无所归,激之则为乱矣。"乃纳之,拘德和以闻。是时鄜城不完,且无备,传言寇兵至,人心不安。宗诲乃严斥候,籍入而禁出,使老幼并力守御之,敌亦自引去。领兴州防御使,复徙永兴钤辖兼知邠州,以秘书监致仕。

  尝事干谒,其子曰:"昔贺秘监以道士服东归会稽,明皇赐以鉴湖,以为休老之地。今洛下虽无鉴湖,而嵩、少、伊、瀍天下佳处,虽非朝廷所赐,皆闲逸之人所有尔。大人盍衣羽服以优游,何必更事请谒乎?"宗诲曰:"吾作白头老监秘书而眠,何以贺老流沙之服为哉?"时以为名言。

  初,齐贤守代州,宗诲尝预计画,其保任亲族不问疏近,以年为先后。然性贪,虽谢事,犹事货殖,以至于卒。

  子二人。子皋字叔谟,少有才名而不自负,人乐与之游。最善尹洙,洙曰:"吾交天下士多矣,不以通否易意者,子皋也。"举进士,试秘书郎、知新郑县。以齐贤相,迁校书郎,馆阁献颂,擢著作佐郎,进直史馆,累官至尚书司封员外郎。

  子宪字彦章,以荫将作监主簿,以献文赐同进士出身,累迁尚书刑部郎中、知光化军。戍卒逐其帅韩纲,余党作乱,子宪招降之。征税重,人多逋负,子宪奏除之。历太常少卿、三司盐铁判官、直史馆、知洪州。迁右谏议大夫、知桂州,不赴,御史劾之,降秘书监。复为光禄卿,加直秘阁、知庐州,迁秘书监,累职徙扬州,卒。

  贾黄中,字娲民,沧州南皮人,唐相耽四世孙。父玭字仲宝,晋天福三年进士,解褐。宋初,为刑部郎中,终水部员外郎、知浚仪县,年七十卒。玭严毅,善教子,士大夫子弟来谒,必谆谆诲诱之。初,通判镇州,葬乡党群从之未葬者十五丧,孤贫不自给者,咸教育而婚嫁之。

  黄中幼聪悟,方五岁,玭每旦令正立,展书卷比之,谓之"等身书",课其诵读。六岁举童子科,七岁能属文,触类赋咏。父常令蔬食,曰:"俟业成,乃得食肉。"十五举进士,授校书郎、集贤校理,迁著作佐郎、直史馆。

  建隆三年,迁左拾遗,历左补阙。开宝八年,通判定州,判太常礼院。黄中多识典故,每详定礼文,损益得中,号为称职。

  岭南平,以黄中为采访使,廉直平恕,远人便之。还奏利害数十事,皆称旨。会克江表,选知宣州。岁饥,民多为盗,黄中出己奉造糜粥,赖全活者以千数,仍设法弭盗,因悉解去。

  太宗即位,迁礼部员外郎。太平兴国二年,知升州。时金陵初附,黄中为政简易,部内甚治。一日,案行府署中,见一室扃钥甚固,命发视之,得金宝数十匮,计直数百万,乃李氏宫阁中遗物也,即表上之。上览表谓侍臣曰:"非黄中廉恪,则亡国之宝,将污法而害人矣。"赐钱三十万。丁父忧,起复视事。五年,召归阙。

  有荐黄中文学高第,召试中书,拜驾部员外郎、知制诰。八年,与宋白、吕蒙正等同知贡举,迁司封郎中,充翰林学士。雍熙二年,又知贡举,俄掌吏部选。端拱初,加中书舍人。二年,兼史馆修撰。凡再典贡部,多柬拔寒俊,除拟官吏,品藻精当。淳化二年秋,与李沆并拜给事中、参知政事。太宗召见其母王氏,命坐,谓曰:"教子如是,真孟母矣。"作诗以赐之,颁赐甚厚。

  黄中素重吕端为人,属端出镇襄阳,黄中力荐于上,因留为枢密直学士,遂参知政事。当世文行之士,多黄中所荐引,而未尝言,人莫之知也。然畏慎过甚,中书政事颇留不决。

  四年冬,与沆并罢守本官。明年,知襄州,上言母老乞留京,改知澶州。辞日,上戒之曰:"夫小心翼翼,君臣皆当然;若太过,则失大臣之体。"黄中顿首谢。上因谓侍臣曰:"朕尝念其母有贤德,七十余年未觉老,每与之语,甚明敏。黄中终日忧畏,必先其母老矣。"因目参知政事苏易简曰:"易简之母亦如之。自古贤母不可多得。"易简前谢曰:"陛下以孝治天下,奖及人亲,臣实何人,膺兹荣遇。"

  至道初,黄中遘疾,诏令归阙。会建储宫,择大臣有德望者为宾友,黄中在选中。以久疾,改命李至、李沆兼宾客,黄中亦特拜礼部侍郎,代至兼秘书监。黄中素嗜文籍,既居内阁,甚以为慰。

  二年,以疾卒,年五十六,其母尚无恙,卒如上言。赠礼部尚书。上闻其素贫,别赐钱三十万。既葬,其母入谢,又赐白金三百两。上谓之曰:"勿以诸孙为念,朕当不忘也。"

  黄中端谨,能守家法,廉白无私。多知台阁故事,谈论亹癖,听者忘倦焉。在翰林日,太宗召见,访以时政得失,黄中但言:"臣职典书诏,思不出位,军国政事,非臣所知。"上益重之,以为谨厚。及知政事,卒无所建明,时论不之许。有文集三十卷。

  子守谦,雍熙二年进士;守正,献文召试,赐进士第,后为虞部员外郎;守约,国子博士;守文,殿中丞;守讷,右赞善大夫。

  论曰:《诗》云:"允也天子,降予卿士,实为阿衡,实左右商王。"言有是君则有是臣,有是臣则足以相是君也。太宗励精庶政,注意辅相,以昉旧德,亟加进用,继擢蒙正、齐贤,迭居相位;复进黄中,俾参大政。而四臣者将顺德美,修明庶政,以致承平之治,可谓君臣各尽其道者矣。君子谓李昉为多逊所毁而不校,蒙正为张绅所污而不辨,齐贤为同列所累而不言,黄中多所荐引而不有其功,此固人之所难也。而况四臣者皆贤宰辅,又能进退有礼,皆以善终,非盛德君子,其孰能与于斯?

卷二十五

  钱若水(从弟若冲)苏易简 郭贽 李至 辛仲甫 王沔 温仲舒 王化基(子举正 举元 孙诏)

  钱若水,字澹成,一字长卿,河南新安人。父文敏,汉青州帅刘铢辟为录事参军,历长水禜都尉、扶风令、相州录事参军。先是,府帅多以笔牍私取官库钱,韩重赟领节制,颇仍其弊。文敏不从,重赟假他事廷责之,文敏不为屈。太祖嘉其有守,授右赞善大夫、知泸州,召见讲武殿,谓曰:"泸州近蛮境,尤宜绥抚。闻知州郭思齐、监军郭重迁掊敛不法,恃其荒远,谓朝廷不知尔。至,为朕鞫之,苟一毫有侵于民,朕必不赦。"至郡,有政迹,夷人诣阙借留。诏改殿中丞,许再任。三迁司封员外郎,又知洺州、建昌军。卒,年七十二。

  若水幼聪悟,十岁能属文。华山陈抟见之,谓曰:"子神清,可以学道;不然,当富贵,但忌太速尔。"雍熙中,举进士,释褐同州观察推官,听决明允,郡治赖之。淳化初,寇准掌选,荐若水洎王扶、程肃、陈充、钱熙五人文学高第,召试翰林,若水最优,擢秘书丞、直史馆。岁余。迁右正言、知制诰。会置理检院于乾元门外,命若水领之。俄同知贡举,加屯田员外郎。诏诣原、盐等州制置边事,还奏合旨,翌日改职方员外郎、翰林学士,与张洎并命。俄知审官院、银台通进封驳司。尝草赐赵保忠诏,有云:"不斩继迁,开狡兔之三穴,潜疑光嗣,持首鼠之两端。"太宗大以为当。

  至道初,以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真宗即位,加工部侍郎。数月,以母老上章,求解机务,诏不许。若水请益坚,遂以本官充集贤院学士、判院事。俄诏修《太宗实录》,若水引柴成务、宗度、吴淑、杨亿同修,成八十卷。真宗览书流涕,锡赉有差。

  初,太宗有畜犬甚驯,常在乘舆左右。及崩,呜号不食,因送永熙陵寝。李至尝咏其事,欲若水书之以戒浮俗,若水不从。吕端虽为监修,以不莅局不得署名,至抉其事以为专美。若水称诏旨及唐朝故事以折之,时议不能夺。既又重修《太祖实录》,参以王禹偁、李宗谔、梁颢、赵安仁,未周岁毕。安仁时为宗正卿,上言夔王于太宗属当为兄,《实录》所纪缪误。若水援国初诏令,廷诤数四乃定。

  俄判吏部流内铨。从幸大名,若水陈御敌安边之策,有曰:

  孙武著书,以伐谋为主;汉高将将,以用法为先。伐谋者,以将帅能料敌制胜也;用法者,以朝廷能赏罚不私也。今傅潜领雄师数万,闭门不出,坐视边寇俘掠生民,上孤委注之恩,下挫锐师之气,盖潜辈不能制胜,朝廷未能用法使然也。军法,临阵不用命者斩。今若斩潜以徇,然后擢如杨延朗、杨嗣者五七人,增其爵秩,分授兵柄,使将万人,间以强弩,分路讨除,孰敢不用命哉?敌人闻我将帅不用命,退则有死,岂独思遁,抑亦来岁不敢犯边矣。如此则可以坐清边塞,然后銮辂还京,天威慑于四海矣。

  臣尝读前史,周世宗即位之始,刘崇结敌入寇,敌遣其将杨衮领骑兵数万,随崇至高平。当时懦将樊爱能、何徽等临敌不战,世宗大陈宴会,斩爱能等,拔偏将十余人,分兵击太原。刘崇闻之,股慄不敢出,即日遁去。自是兵威大振。其后收淮甸,下秦、凤,平关南,特席卷尔。以陛下之神武,岂让世宗乎?此今日御敌之奇策也。

  若将来安边之术,请以近事言之,太祖朝制置最得其宜。止以郭进在邢州,李汉超在关南,何继筠在镇定,贺惟忠在易州,李谦溥在隰州,姚内斌在庆州,董遵诲在通远军,王彦升在原州,但授缘边巡检之名,不加行营部署之号,率皆十余年不易其任。立边功者厚加赏赉,其位皆不至观察使。盖位不高则朝廷易制,任不易则边事尽知。然后授以圣谋,来则掩杀,去则勿追,所以十七年中,北边、西蕃不敢犯塞,以至屡使乞和,此皆陛下之所知也。苟能遵太祖故事,慎择名臣,分理边郡;罢部署之号,使不相统辖;置巡检之名,俾递相救应。如此则出必击寇,入则守城,不数年间,可致边烽罢警矣。

  俄知开封府。时北边未宁,内出手札访若水以策。若水陈备边之要有五:

  一曰择郡守,二曰募乡兵,三曰积刍粟,四曰革将帅,五曰明赏罚。

  何谓择郡守?今之所患,患在战守不同心。望陛下选沉厚有谋谙边事者,任为边郡刺史,令兼缘边巡检,许召勇敢之士为随身部曲。廪赡不充则官为支给。然后严亭障,明斥候,每得事宜,密相报示。寇来则互为救应,齐出讨除;寇去则不令远追,各务安静。苟无大过,勿为替移;傥立微功,就加爵赏。如此则战守必能同心,敌人不敢近塞矣。

  何谓募乡兵?今之所患,患在不知敌情。望诏逐州沿边民为招收军,给与粮赐,蠲其赋租。彼两地之中,各有亲族,使其怀惠,来布腹心。彼若举兵,此必预知,苟能预知,则百战百胜矣。

  何谓积刍粟?今之所患,患在困民力。望陛下令缘边各广营田,以州郡长官兼其使额,每岁秋夏,较其课程,立鼓旗以齐之,行赏罚以劝之。仍纵商人入粟缘边。傥镇戍有三年之备,则敌人不敢动矣。

  何谓革将帅?今之所患,患在重兵居外,轻兵居内。去岁傅潜以八万骑屯中山,魏、博之间镇兵全少,非銮辂亲征,则城邑危矣。望陛下慎选将臣任河北近镇,仍依旧事节制边兵,未能削部署之名,望且减行营之号;有警则暂巡边徼,无事则却复旧藩。岂惟不启戎心,况复待劳以逸。如此则不失备边之要,又无举兵之名,且使重兵不屯一处,进退动静,无施不可矣。

  何谓明赏罚?今之所患,患在戎卒骄惰。臣自知府以来,见侍卫、殿前两司送到边上亡命军卒,人数甚多。臣试讯之,皆以思亲为言,此盖令之不严也。平时尚敢如此,况临大敌乎?望陛下以此言示将帅,俾申严号令,以警其下。古人云:"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又曰:"法不可移,令不可违。"臣尝闻郭进出镇西山,太祖每遣戍卒,必谕之曰:"汝等谨奉法。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其假借如此,故郭进所至,未尝少衄。陛下能鉴前日之事,即今日之元龟也。

  若水又言:"边部用兵,唯视太白与月为进退者,诚以太白者将军也,星辰者廷尉也。合则有战,不合则无战;合于东则主胜,合于西则客胜。陛下能用臣言以谨边备,则边部不召而自来矣。太祖临御十七年间,未尝生事疆埸,而敌人往往遣使乞和者,以其任用得人而备御有方也。陛下苟思兵者凶器,战者危事,而不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则守在四夷,而常获静胜,此备御之上策也。"

  未几,出知天雄军兼兵马部署。时言事者请城绥州,屯兵积谷以备党项。边城互言利害,前后遣使数辈按视,不能决。时已大发丁夫,将兴其役,诏若水自大名驰往视之。若水上言:"绥州顷为内地,民赋登集,尚须旁郡转饷。自赐地赵保忠以来,人户凋残,若复城之,即须增戍。刍粮之给,全仰河东。其地隔越黄河、铁碣二山,无定河在其城下,缓急用兵,输送艰阻。且其地险,若未葺未完,边寇奔冲,难于固守。况城邑焚毁,片瓦不存,所过山林,材木匮乏。城之甚劳,未见其利。"复诣阙面陈其事,上嘉纳之,遂罢役。初,若水率众过河,分布军伍,咸有节制,深为戍将推服。上谓左右曰:"若水,儒臣中知兵者也。"是秋,又遣巡抚陕西缘边诸郡,令便宜制置边事。还拜邓州观察使、并代经略使、知并州事。

  六年春,因疾灸两足,创溃出血数斗,自是体貌羸鼛,手诏慰劳之,俾归京师。数月,始赴朝谒,因与僚友会食僧舍,假寝而卒,年四十四。赠户部尚书,赐其母白金五百两。子延年甫七岁,录为太常奉礼郎。

  若水美风神,有器识,能断大事,事继母以孝闻。雅善谈论,尤轻财好施。所至推诚待物,委任僚佐,总其纲领,无不称治。汲引后进,推贤重士,襟度豁如也。精术数,知年寿不永,故恳避权位。其死也,士君子尤惜之。有集二十卷。

  兄若愚,比部员外郎。从弟若冲,大中祥符中,调河阳令。有仆酗酒,杖之百数。仆挟刀夜潜室中,断其臂,若冲大呼;又害其幼子。诏磔仆于其门。真宗念若水母老,遣使存问,赐缗、绵、羊、酒;且赐若冲帛三十端,补孟州别驾。延年后以献文赐进士出身,历太常博士、集贤校理。

  苏易简,字太简,梓州铜山人。父协举蜀进士,归宋,累任州县,以易简居翰林,任开封县兵曹参军,俄迁光禄寺丞,卒,特赠秘书丞。

  易简少聪悟好学,风度奇秀,才思敏赡。太平兴国五年,年逾弱冠,举进士。太宗方留心儒术,贡士皆临轩覆试。易简所试三千余言立就,奏上,览之称赏,擢冠甲科。解褐将作监丞,通判升州,迁左赞善大夫。八年,以右拾遗知制诰。雍熙初,以郊祀恩进秩祠部员外郎。二年,与贾黄中同知贡举。有诏,凡亲属就举者,籍名别试。易简妻弟崔范,匿父丧充贡,奏名在上第;又王千里者,水部员外郎孚之子,协为孚门生,千里预荐。上闻,坐范及千里罪。易简缘是罢知制诰,以本官奉朝请。未几,复知制诰。三年,充翰林学士。初,易简充贡,宋白掌贡部,至是裁七年。易简幼时随父河南,贾黄中来使,尝教之属辞;及是,悉为同列。易简连知贡举,陈尧叟、孙何并甲廷试。

  淳化元年,丁外艰。二年,同知京朝官考课,迁中书舍人,充承旨。先是,曲宴将相,翰林学士皆预坐,梁迥启太祖罢之;又皇帝御丹凤楼,翰林承旨侍从升楼西南隅,礼亦废。至是,易简请之,皆复旧制。易简续唐李肇《翰林志》二卷以献,帝赐诗以嘉之。帝尝以轻绡飞白大书"玉堂之署"四字,令易简榜于厅额。易简会韩伾、毕士安、李至等往观。上闻,遣中使赐宴甚盛,至等各赋诗纪其事,宰相李昉等亦作诗颂美之。他日,易简直禁中,以水试欹器。上密闻之,因晚朝,问曰:"卿所玩得非欹器耶?"易简曰:"然,江南徐邈所作也。"命取试之。易简奏曰:"臣闻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器盈则覆,物盛则衰。愿陛下持盈守成,慎终如始,以固丕基,则天下幸甚。"

  会郊祀,充礼仪使。先是,扈蒙建议以宣祖升配。易简引唐故事,请以宣祖、太祖同配。从之。知审官院,言初任京朝官,未尝历州县,不得拟知州、通判。诏可。改知审刑院,俄掌吏部选,迁给事中、参知政事。时赵昌言亦参知政事,与易简不协,至忿争上前,上皆优容之。未几,昌言出使剑南,中路命改知凤翔府。明年,易简亦以礼部侍郎出知邓州,移陈州。至道二年,卒,年三十九,赠礼部尚书。

  易简外虽坦率,中有城府。由知制诰入为学士,年未满三十。属文初不达体要,及掌诰命,颇自刻励。在翰林八年,眷遇敻绝伦等。李沆后入,在易简下,先参知政事,故以易简为承旨,锡赉均焉。太宗遵旧制,且欲稔其名望而后正台辅,易简以亲老急于进用,因亟言时政阙失,遂参大政。

  蜀人何光逢,易简之执友也,尝任县令,坐赂削籍,流寓京师。会易简典贡部,光逢代人充试以取赀,易简于稠人中屏出之。光逢遂造谤书,斥言朝廷事,且讥易简。易简得其书以闻,逮捕光逢,狱具,坐弃市。易简以杀光逢非其意,居常怏怏。母薛氏以杀父执切责之,易简泣曰:"不渭及此易简罪也。"及易简参知政事,召薛氏入禁中,赐冠帔,命坐,问曰:"何以教子成此令器?"对曰:"幼则束以礼让,长则教以诗书。"上顾左右曰:"真孟母也。"

  易简性嗜酒,初入翰林,谢日饮已微醉,余日多沉湎。上尝戒约深切,且草书《劝酒》二章以赐,令对其母读之。自是每入直,不敢饮。及卒,上曰:"易简果以酒死,可惜也。"易简常居雅善笔札,尤善谈笑,旁通释典,所著《文房四谱》、《续翰林志》及《文集》二十卷,藏于秘阁。三子,曰宿、曰寿、曰耆,大中祥符间,皆禄之以官云。

  郭贽,字仲仪,开封襄邑人。乾德中,举进士,中首荐。太宗尹京,因事藩邸。太平兴国初,擢为著作佐郎、右赞善大夫。俄兼皇子侍讲,赐绯鱼。太宗至东宫,出《戒子篇》命贽注解,且令委曲讲说,以喻诸王。三年,与刘兼、张洎、王克正同知贡举,迁右补阙,与宋白并拜中书舍人,赐金紫。五年,复与程羽、侯陟、宋白同知贡举。置京朝官差遣院,凡将命出入、受代归阙官,悉考校劳绩,铨量才品,命贽、洎、滕中正、雷德骧领之。

  七年,以本官参知政事。曹彬为弭德超所诬,贽极言救解,深为宰相赵普所重。尝因论事奏曰:"臣受不次之遇,誓以愚直上报。"太宗曰:"愚直何益于事?"贽言:"虽然,犹胜奸邪。"

  无何,以入对宿酲未解,左迁秘书少监、知荆南府。府俗尚淫祀,属久旱,盛陈祷雨之具。贽始至,命悉撤去,投之江,不数日大雨。就加左谏议大夫,入为盐铁使。时诸路积逋欠犯人,虽死犹系其子孙。贽条陈其事,多所蠲贷。籍田,超拜工部侍郎。淳化中,知澶州,坐河决免所居官。久之,起为给事中,复工部侍郎,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驳司。

  真宗即位,拜刑部,出知天雄军。翌日,贽入对,恳辞。上曰:"全魏之地,所寄尤重,卿宜亟去。"入判太常寺、吏部流内铨,加集贤院学士、判院事。知河南府,归朝,献诗自陈,进秩吏部,俄兼秘书监。

  初,真宗未出阁,贽已授经,上尝至其家;后杨可法继其任,上以为辅导不及贽,尝称贽纯厚长者。至是,在秘府,屡赐对,询访旧事。且愍其已老,特拜工部尚书、翰林侍读学士,作诗赐之,有"启发冲言晓典常"语。东封,迁礼部尚书。太宗在晋邸时,凡制篇咏,多令属和。真宗尝访其赐本,贽集为四卷以献,诏奖之。大中祥符三年,卒,年七十六。上以旧学之故,特亲临哭之,赠左仆射,谥文懿。录其子昭度为大理寺丞,昭升、昭用并大理评事,昭允左赞善大夫。

  贽属文敏速而不雕刻,昭度集为三十卷上之,赐名《文懿集》。性温和,颇能延誉时隽。宋白以文学沉下位,贽荐引之,遂同掌诰命。赵昌言儿时,一见器之,及掌贡部,以为奏名之首,后卒贵显。贽初充赋有声,邑人同在籍中者忌之,潜加构毁,自是连上不中选。洎贽再知贡举,邑人子以明经充荐,诏下日,悔泣而去。贽闻之,命其所亲召还,慰谕俾就举,遂预荐中第。然吝啬,切于治生,晚节不事事,人颇以是少之。

  李至,字言几,真定人。母张氏,尝梦八仙人自天降,授字图使吞之,及寤,犹若有物在胸中,未几,生至。七岁而孤,鞠于飞龙使李知审家。幼沉静好学,能属文。及长,辞华典赡。举进士,释褐将作监丞,通判鄂州。旋擢著作郎、直史馆。会征太原,命督泽、潞刍粮,累迁右补阙、知制诰。太平兴国八年,转比部郎中,为翰林学士。冬,拜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雍熙初,加给事中。时议亲征范阳,至上疏以为:"兵者凶器,战者危事,用之之道,必务万全。幽州为敌右臂,王师所向,彼必拒张,攻城数万,兵食倍之。今日边庾未充,况范阳之傍,坦无陵阜,去山既远,取石尤难。金汤之坚,必资机石,傥有未备,愿且缮完。畜威养锐,观衅以伐谋,更纵弥年,亦未为晚。必若圣心独断,在于必行,则京师天下之本,陛下恭守宗庙,不离京国,示敌人以闲暇,慰亿兆之仰望,策之上也。大名,河朔之咽喉,或暂驻銮辂,扬言自将,以壮军威,策之中也。若乃远提师旅,亲抵边陲,北有契丹之虞,南有中原之虑,则曳裾之恳切,断鞅之狂愚,臣虽不肖,耻在二贤后也。"至以目疾累表求解机政,授礼部侍郎,进秩吏部。

  会建秘阁,命兼秘书监,选三馆书置阁中,俾至总之。至每与李昉、王化基等观书阁下,上必遣使赐宴,且命三馆学士皆与焉。至是升秘阁,次于三馆,从至请也。上尝临幸秘阁,出草书《千字文》为赐,至勒石,上曰:"《千文》乃梁武得破碑钟繇书,命周兴嗣次韵而成,理无足取。若有资于教化,莫《孝经》若也。"乃书以赐至。荐潘慎修、舒雅、杜镐、吴淑等入充直馆校理。请购亡书,间以新书奏御,必便坐延见,恩礼甚厚。淳化五年,兼判国子监。至上言:"《五经》书疏已板行,惟二《传》、二《礼》、《孝经》、《论语》、《尔雅》七经疏未备,岂副仁君垂训之意。今直讲崔颐正、孙奭、崔偓佺皆励精强学,博通经义,望令重加雠校,以备刊刻。"从之。后又引吴淑、舒雅、杜镐检正讹谬,至与李沆总领而裁处之。

  至道初,真宗初正储位,以至与李沆并兼宾客,诏太子事以师傅礼。真宗每见必先拜,至等上表,不敢当礼。诏答曰:"朕旁稽古训,肇建承华,用选端良,资于辅导。藉卿宿望,委以护调,盖将勖以谦冲,故乃异其礼数。勿饰当仁之让,副予知子之心。"至等相率谢。太宗谓曰:"太子贤明仁孝,国本固矣。卿等可尽心规诲,若动皆由礼,则宜赞助,事有未当,必须力言。至于《礼》、《乐》、《诗》、《书》义有可裨益者,皆卿等素习,不假朕之言谕也。"

  真宗即位,拜工部尚书、参知政事。一日,上访以灵武事,至上疏曰:"河湟之地,夷夏杂居,是以先王置之度外。继迁异类,骚动疆埸,然脐不足弭其患,擢发不足数其罪。然圣人之道,务屈己含垢以安亿民,盖所损者小,所益者大。望陛下以元元为念,不以巨憝介意。料彼胁从亦厌兵久矣,苟朝廷舍之不问,啖以厚利,縻以重爵,亦安肯迷而不复讫于沦胥哉?昨郑文宝绝青盐使不入汉界,禁粒食使不及羌夷,致彼有词,而我无谓,此之失策,虽悔何追。今若复禁止不许通粮,恐非制敌怀远、不战屈人之意。昔唐代宗虽罪田承嗣而不禁魏盐,陛下宜行此事,以安边鄙。使其族类有无交易,售盐以利之,通粮以济之,彼虽远夷,必然向化,互相诰谕。一旦怀恩,舍逆效顺,则继迁竖子孤而无辅,又安能为我蜂虿哉!今灵州不可不弃,非独臣愚以为当然,若移朔方军额于环州,亦一时之权也。或指灵州为咽喉之地,西北要冲,安可弃之以为敌有,此不智之甚,非臣之所敢知也。"后灵武卒不能守。

  咸平元年,以目疾求解政柄,授武信军节度,入辞节制,不允。居二年,徙知河南府。四年,以病求归本镇,许之。诏甫下,卒,年五十五。赠侍中,诏给其子惟良、惟允、惟熙等奉终制。

  至尝师徐铉,手写铉及其弟锴集,置于几案。又赋《五君咏》,为铉及李昉、石熙载、王祐、李穆作也。至刚严简重,人士罕登其门。性吝啬。幼育于知审,及贵,即逐其养子以利其资。知审因至亦至右金吾卫大将军。

  辛仲甫,字之翰,汾州孝义人。曾祖实,石州推官。祖迪,寿阳令。父藩,河东节度判官。仲甫少好学,及长,能吏事,伟姿仪,器局沉厚。周广顺中,郭崇掌亲军,领武定节制,置仲甫掌书记。显德初,出镇澶渊,仍署旧职。崇所亲吏为厢虞候,部民有被劫杀者,诉阴识贼魁,即捕盗吏也,官不敢诘。仲甫请自捕逮,鞫之,吏故稽其狱,仲甫曰:"民被寇害而使自诬服,蠹政甚矣,焉用僚佐为?"请易吏以雪冤愤。崇悟,移鞫之,乃得实状。崇移镇真定,改深、赵、镇观察判官。

  太祖受命,以崇为监军。陈思诲密奏崇有奸状,上怒且疑,遣中使驰往验之。未至,崇忧懑失据,谓宾佐曰:"苟主人不察,为之奈何?"皆愕相视。仲甫曰:"皇帝膺运,公首效节,军民处置,率循常度,且何以加辞。第远侦使者,率僚属尽郊迎礼,听彼伺察,久当自辨矣。"崇如其言。使者至,视崇无他意,还奏,上大喜,归罪于思诲。仲甫又随崇为平卢军节度判官。崇卒,改郓、齐观察判官,累雪冤枉。

  乾德五年,入拜右补阙,出知光州。州有横河与城直,会霖潦暴疾,水溢溃庐舍。仲甫集船数百艘,军资民储,皆赖以济。六年,移知彭州。州卒诱营兵及诸屯戍,谋以长春节宴集日为乱。属春初,仲甫出城巡视,见壕中草深,意可藏伏,命烧薙之。凶党疑谋泄,有自首者。禽百余人,尽斩之。先是州少种树,暑无所休。仲甫课民栽柳荫行路,郡人德之,名为"补阙柳"。太祖问群臣文武兼资者为谁,赵普以仲甫对。徙益州兵马都监,代还,选为三司户部判官。

  太平兴国初,迁起居舍人,奉使契丹。辽主问:"党进何如人?如进之比有几?"仲甫曰:"国家名将辈出,如进鹰犬材耳,何足道哉!"辽主欲留之,仲甫曰:"信以成命,义不可留,有死而已。"辽主竟不能屈。使还,以刑部郎中知成都府。既至,奏免岁输铜钱,罢榷酤,政尚宽简,蜀人安之。八年,加右谏议大夫。时彭州盗贼连结为害,诏捕未获。仲甫诱令自缚诣吏者凡百余人,余因散去。

  九年,入知开封府,拜御史中丞。雍熙二年,拜给事中、参知政事。端拱中,进户部侍郎。时吕蒙正以长厚居相位,王沔任事,仲甫从容其间而已。淳化二年,以足疾罢为工部尚书,出知陈州。代归,会蜀有寇,以仲甫素著恩信,将令舆疾招抚,以疾未行。无何,以太子少保致仕。真宗即位,加太子少傅。咸平三年,卒,年七十四,赠太子太保。子若冲、若虚、若蒙、若济、若渝,皆能其官。孙有孚、有邻,俱中进士。

  王沔,字楚望,齐州人。太平兴国初,举进士,解褐大理评事。四年,太宗亲征太原,见于行在,授著作郎、直史馆。迁右拾遗,出为京西转运副使。明年,加右补阙、知怀州。八年春,与宋白、贾黄中等同知贡举,擢膳部郎中、枢密直学士。迁右谏议大夫、同签书枢密院事,赐第崇德坊。雍熙元年,加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端拱初,改户部侍郎,参知政事。

  淳化初,宰相赵普出守西洛。吕蒙正以宽简自任,政事多决于沔,沔与张齐贤同掌枢务,颇不叶。齐贤出知代州,沔遂为副使,参预政事。陈恕好苛察,亦尝与沔忤。淳化二年,齐贤洎恕参知政事,沔不自安,虑僚属有以中书旧事告齐贤等。会左司谏王禹偁上言:"自今宰相及枢密使不得于本厅见客,许于都堂延接。"沔喜,即奏行之。直史馆谢泌以为如此是疑大臣以私也,疏驳之。太宗追还前诏,沔暨恕因是罢守本官。翌日,蒙正亦罢。沔见上,涕泣,不愿离左右。未几,须鬓皆白。会省吏事发,连中书,因有奏毁者。上语毁者曰:"吕蒙正有大臣体,王沔甚明敏。"毁者惭而止。

  三年,上欲黜陟官吏,命沔与谢泌、王仲华同知京朝官考课。沔上言,应京朝官殿犯,乞令刑部条报,以赃及公私罪分三等以闻。立法苛察,欲因是以求再用。受命甫旬日,方视事,以暴疾卒,年四十三,赠工部尚书。

  沔聪察敏辩,有适时之用,上前言事,能委曲敷绎。每对御读所试进士辞赋,音吐明畅,经读者多中高第。性苛刻,少诚信。掌机务日,凡谒见者必啖以甘言,皆喜过望,既而进退非允,人胥怨之。

  沔弟淮,太平兴国五年进士,任殿中丞。尝掌香药榷易院,坐脏论当弃市,以沔故,诏杖一百,降定远主簿。沔以是频为寇准所诋云。

  温仲舒,字秉阳,河南人。太平兴国二年,举进士,为大理评事,通判吉州。再迁秘书丞、知汾州,坐事除名。未几,复起为右赞善大夫,通判睦州。端拱初,拜右正言、直史馆、判户部凭由司。三年,拜工部郎中、枢密直学士,知三班院。秋,彗星见,召对别殿,仲舒以为"国家平太原以来,燕、代之交,城守年深,杀伤剽掠,彼此迭见。大河以北,农桑废业,户口减耗。凋弊之余,极力奉边。丁壮备徭,老弱供赋。遗庐坏堵,不亡即死。邪人媚上,犹云乐输。加以兵卒践更,行者辛苦,居者怨旷。愿推恩宥,以绥民庶。"太宗嘉纳之,遂赦河北。

  淳化二年,拜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改同知枢密院事。四年,罢知秦州。先是,俗杂羌、戎,有两马家、朵藏、枭波等部,唐末以来,居于渭河之南,大洛、小洛门砦,多产良木,为其所据。岁调卒采伐给京师,必以赀假道于羌户。然不免攘夺,甚至杀掠,为平民患。仲舒至,部兵历按诸砦,谕其酋以威信,诸部献地内属。既而悉徙其部落于渭北,立堡砦以限之。民感其惠,为画像祠之。会有言仲舒生事者,上谓近臣曰:"仲舒尝总机密之职,在吾左右,当以绥怀为务。古伊、洛之间,尚有羌、浑杂居,况此羌部内属,素居渭南,土著已久,一旦擅意斥逐,或至骚动,又烦吾关右之民。"乃命知凤翔薛惟吉与仲舒对易其任。连知兴元、江陵二府,加给事中。会内侍蓝继宗使秦州还,言得地甚利。乃召仲舒,拜户部侍郎,寻参知政事。二砦后为内地,岁获巨木之利。

  咸平初,拜礼部尚书,罢政,出知河阳。逾年,知开封府。五年,以京府务剧求罢,遂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寻迁刑部尚书、知天雄军,徙河南。景德中,并州缺守,上以北门重镇须大臣镇抚,非张齐贤、温仲舒不可,令宰相谕旨,皆不愿往。未几,复知审官院。大中祥符中,进秩户部尚书。三年,判昭文馆大学士,命下,卒,年六十七。赠左仆射,谥恭肃。

  仲舒敏于应务。少与吕蒙正契厚,又同登第。仲舒黜废累年,蒙正居中书,极力援引,及被任用,反攻蒙正,士论薄之。自为正言至贰枢密,皆与寇准同进,时人谓之"温寇"。子嗣宗、嗣良、嗣先、嗣立。仲舒既卒,帝悯其孤弱,并禄以官。

  王化基,字永图,镇定人。太平兴国二年,举进士,为大理评事,通判常州。迁太子右赞善大夫、知岚州。时赵普为相,建议以骤用人无益于治,改淮南节度判官,入为著作郎,迁右拾遗,抗疏自荐。太宗览奏曰:"化基自结人主,慷慨之士也。"召试,知制诰,以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一日,侍便殿,问以边事,对曰:"治天下犹植木焉,所患根本未固,固则枝干不足忧。朝廷治,则边鄙何患乎不安?"又尝令荐士,即一疏数十人,王嗣宗、薛映、耿望,皆其人也。

  化基尝慕范滂为人,献《澄清略》,言时事有五:

  其一,复尚书省,曰:国家立制,动必法天。尚书省上应玄象,对临紫垣,故六卿拟喉舌之官,郎吏应星辰之位,斯实乾文昭著,故事具明。方今省署,名实未称。夫三司使额,乃近代权制;判官、推官、勾院、开拆、磨勘、凭由、理欠、孔目、勾押、前后行,皆州郡吏局之名。请废三司,止于尚书省设六尚书分掌其事;废判官、推官,设郎官分掌二十四司及左右司公事,使一人掌一司;废孔目、勾押、前后行为都事、主事、令史;废勾院、开拆、磨勘、凭由、理欠等司归比部及左右司。如此即事益精详,且尽去州郡吏局之名也。六卿如阙,即选名品相近、有才望者权之;郎官如阙,则于两省三院选名干有清望者,依资除之。其二十四司公事,若繁简不同,望下本省府属参酌其类,均而行之。

  其二,慎公举,曰:朝廷频年下诏,以类求人。但闻例得举官,未见择其举主。欲望自今先责朝官有声望者,各举所知,其举得官员则置籍,并举主名姓籍之。所举之官,实著廉能,则特旌举主;若所举贪冒败事,连坐举主。陛下自登宝位,十年于兹,七经选抡,得人多矣。然下僚远官,不无沉滞。望令采访司及州郡长吏,廉察以闻,籍以待用,则下无遗材矣。

  其三,惩贪吏,曰:贪吏之于民,其损甚大。屈法烦刑,徇私肆虐,使民之受害甚于木之受蠹。若乃用非其人而不绳以法,虽夷、齐、颜、闵不能自见。盖中人之性,如水之在器,方员不常,顾用之者何如尔。望令诸路转运使副兼采访之名,责以觉察州、府、军、监长吏得失,俟其澄清部内,则待以不次之擢,置于侍从之间。所贵周知物理,能备顾问,且足为外官之劝也。

  其四,省冗官,曰:古人建官,初不必备者,惟得其人也。国家封疆虽逾前世,而分设庶官实倍常数,意欲尽笼天下之利,而民物转加凋弊。二十年前,江、淮诸郡,扬、楚最居要冲,务穰事众,地广民繁。然止设知州一人署领官事,其余通判官、推官及州官等,悉皆分管榷务、仓库。当时事无不集,兼少狱讼。其后十年,臣任扬州时,朝廷添置监临、使臣等职,实逾本州官数。诸州冗员,似此非一。今以朝官、诸色使臣及县令、簿、尉等高卑相折而计之,一人月费不啻十千,以千人约之,岁计用十余万千,更倍万约之,万又过倍。使皆廉吏,止糜公帑;设或贪夫参错其间,则取于民者又加倍焉。望委各路转运使副,与知州同议裁减。若县令、簿、尉等官自前多不备置,可兼者兼之,如此则冗官汰矣。

  其五,择远官,曰:负罪之人,多非良善,贪残凶暴,无所不至。若授以远方牧民之官,其或怙恶不悛,恃远肆毒。小民罹殃,卒莫上诉,甚非抚绥远人之意也。若自今以往,西川、广南长吏不任负罪之人,则远人受赐矣。

  书奏,太宗嘉纳之。

  初,柴禹锡任枢密,有奴受人金,而禹锡实不知也。参知政事陈恕欲因以中禹锡。太宗怒,引囚讯其事,化基为辨其诬。太宗感悟,以化基为长者。淳化中,拜中丞,俄知京朝官考课,迁工部侍郎。至道三年,超拜参知政事。咸平四年,以工部尚书罢知扬州。移知河南府,进礼部尚书。大中祥符三年,卒,年六十七。赠右仆射,谥惠献。化基宽厚有容,喜愠不形,僚佐有相凌慢者,辄优容之。在中书,不以荫补诸子官,然善教训,故其子举正、举直、举善、举元皆有所立。

  举正字伯仲,幼嗜学,厚重寡言。化基以为类己,器爱异诸子,以荫补秘书省校书郎。进士及第,知伊阙、任丘县,馆阁校勘、集贤校理、《真宗实录》院检讨、国史编修官。三迁尚书度支员外郎、直集贤院,修《三朝宝训》,同修起居注,擢知制诰。其妻父陈尧佐为相,改龙图阁待制、尧佐罢,以兵部郎中复知制诰,为翰林学士,拜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前一日,吏有驰报者,举正方燕居斋舍,徐谓吏曰:"安得漏禁中语?"既入谢,仁宗曰:"卿恬于进取,未尝干朝廷以私,故不次用卿。"

  时陕西用兵,吕夷简以宰相判枢密院,举正曰:"判名重,不可不避也。"乃改兼枢密使。迁给事中。御史台举李徽之为御史,举正友婿也,格不行。徽之讼曰:"举正妻悍不能制,如谋国何?"欧阳修等亦论举正懦默不任事,举正亦自求去,遂以资政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知许州。光化军叛卒转寇傍境,而州兵有谋起为应者,举正潜捕首恶者斩之。徙知应天府,累迁左丞。

  皇佑初,拜御史中丞,乃奏:"张尧佐庸人,缘妃家,一日领四使,使贤士大夫无所劝。"不报,举正因留班廷诤,乃夺宣徽、景灵二使。又曰:"先朝用人,虽守边累年者,官止遥郡刺史。今所用未尽得人,而克期待迁,使后有功者何所劝耶?且转运使察官吏能否,生民休戚赖焉。命甫下而数更,不终岁而再易,恩泽所以未宣,民疾所以未瘳者,职此故也。"御史唐介坐言事贬春州,举正力言之,介得徙英州。居半岁,尧佐复为宣徽使。家居凡七上疏。及狄青为枢密使,又言青出兵伍不可为执政,力争不能夺,因请解言职。帝称其得风宪体,遣赐就第,赐白金三百两,除观文殿学士、礼部尚书、知河南府,入兼翰林侍读学士。每进读及前代治乱之际,必再三讽谕。

  以太子少傅致仕,卒,赠太子太保,谥安简,赐黄金百两。文章雅厚如其为人,有《平山集》、《中书制集》、《内制集》五十卷。

  举元字懿臣,以上文章赐进士出身。知潮州,江水败堤,盗乘间窃发,举元夜召里豪计事,盗既获,乃治堤。为河阴发运判官。或言大河决,将犯京师。举元适入对,具论地形证其妄,已而果然。历郡牧、户部判官、京东转运使。沙门岛多流人,守吏顾货橐,阴杀之。举元请立监以较赏罚,自是全活者众。徙淮南、河东。夏人来争屈野地。举元从数骑度河,设幕与之议,示以赤心,夏人感服。

  治平中,又徙成都。邙井盐岁入二百五十万,为丹棱卓个所侵,积不售,下令止之,盐登于旧。召提举在京修造,英宗劳之曰:"官庐舍害于水,仅有存者,卿究心公家,毋惮其劳。"俄进盐铁副使,拜天章阁待制,知沧州,改河北都转运使,知永兴军。庆人、夏人屯境上,有窥我意。举元使二裨将以千骑扼其要害。长安遣从事来会兵泾原,戒勿轻举。大将窦舜卿锐意请行,不听。举元曰:"不过三日,虏去矣。"至期果去。神宗以细札谘攻守策,举元请省官减戍,益备去兵,勿营亭障。舆论不合,遂引疾求解,徙陈州,未行而卒。官至给事中,年六十二。子诏。

  诏字景献,用荫补官,通判广信军事,知博州。魏俗尚椎剽,奸盗相囊橐,诏请开反告杀并赎罪法,以携其党。元佑初,朝廷起回河之议,未决,而开河之役遽兴。诏言河朔秋潦,水淫为灾,民人流徙,赖发廪振赡恩,稍苏其生,谓宜安之,未可以力役伤也。从之。擢开封府推官。富民贷后绝僧牒为缗钱十三万,逾期复责倍输,身死赀籍,又锢其妻子,诏请免之。出为滑州。州属县有退滩百余顷,岁调民刈草给河堤,民病其役,诏募人佃之,而收其余。为度支郎中,使契丹。时方讨西夏,迓者耶律诚欲尝我,言曰:"河西无礼,大国能容之乎?"诏曰:"夏人侮边,既正其罪矣,何预两朝和好事?"入贺,故事,跪而饮,盖有误拜者,乃强诏。诏曰:"南北百年,所守者礼,其可纷更耶?"卒跪饮之。

  崇宁中,由大理少卿为卿,徙司农。御史论诏在滁日请苏轼书《醉翁亭碑》,罢主崇福宫。旋知汝州,铸钱卒骂大校,诏斩以徇,而上章待罪。除直秘阁,言者复抉滁州事,罢去。起知深、兖二州,徙同州,过阙,留为左司郎中,迁卫尉、太府卿、刑部侍郎,详定敕令。旧借绯紫者不佩鱼,诏言:"章服所以辨上下,今与胥吏不异。"遂皆佩鱼。历工、兵、户三部侍郎,转开封尹。时子瑽使京西,摄尹洛。父子两京相望,人以为荣。

  进刑部尚书,拜延康殿学士,提举上清宝箓宫,复为工部尚书。徽宗闵其老,命毋拜,诏皇恐,于是但朝朔望。俄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九。

  论曰:自昔参大政、赞机务,非明敏特达之士,不能胜其任。若又饬以文雅,济以治具,则尽善矣。若水机鉴明敏,儒而知兵;李至刚严简重,好古博雅,其于柄用宜矣。王沔临事精密,能远私谒,而考课之议,颇伤苛刻;仲甫以吏事为时用,未免苟容之诮,瑕瑜固不相掩也。仲舒见举于蒙正,而反攻其短;易简不能周恤光逢,而置之死地,其不可与郭贽辨曹彬之诬、化基伸禹锡之枉同日而语也明矣。此纯厚长者之称,所以独归于二子欤!举正继践台佐,得风宪体;举元任职边郡,有持重称。矧诏之父子又并尹两京,克济其美,何王氏子孙之多贤也!

卷二十六

  张宏 赵昌言 陈恕(魏羽 刘式附)刘昌言 张洎 李惟清

  张宏,字臣卿,青州益都人。高祖茂昭,唐易、定节度使。曾祖元,易州刺史。祖持,蒲城令。父峭,业《春秋》,一举不第,退居丘园,后唐天成中以贤帅后补协律郎,至平利令。

  宏,太平兴国二年,举进士,为将作监丞,通判宣州。改太子中允、直史馆,迁著作郎,赐绯鱼,预修《太平御览》,历左拾遗。六年,出为峡路转运副使,就加左补阙、会省副使,知遂州,以勤干闻,入为度支员外郎。

  雍熙中,吕蒙正、李至、张齐贤、王沔荐其文行,改主客郎中、史馆修撰。数日,以本官充枢密直学士,赐金紫。太宗召对便殿,谓曰:"成都重地,卿为朕镇之。"因厚赐以遣。至郑州,促召归阙,拜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会太宗亲试礼部不合格贡士,令枢密院给牒,因谓宏曰:"朕自御极以来,亲择群材,大者为栋梁,小者为榱桷,卿与吕蒙正皆中朕选,大臣颇有沮议。非朕独断,岂能及此乎?"宏顿首谢。

  时河朔用兵,宏居位无所建白,御史中丞赵昌言多言边事,乃以昌言副枢密,宏为中丞,两更其任。端拱初,改工部侍郎,再为枢密副使。淳化二年,以吏部侍郎罢,俄判吏部铨,权知开封府。太宗御便殿虑囚,以府狱多壅,诏劾其官属,宏等顿首请罪,乃释之。真宗尹京,宏罢奉朝请。至道初,出知潞州。二年,就转右丞。真宗即位,加工部尚书。咸平初,还朝,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驳司。二年,真宗以上封者众,虑其稽留,命宏与王旦知登闻鼓院,再掌吏部选。四年,卒,年六十三。废朝,赠右仆射,命中使莅葬事。录其子可久大理评事,可道太祝,可度奉礼郎。

  宏循谨守位,不求赫赫之誉,历践通显,未尝败事。可久至虞部员外郎,可道国子博士,可度太子中舍。

  赵昌言,字仲谟,汾州孝义人。父叡,从事使府,太宗尹开封,选为雍丘、太康二县令,后终安、申观察判官。

  昌言少有大志,赵逢、高锡、寇准皆称许之。太平兴国三年,举进士,文思甚敏,有声于场屋,为贡部首荐。廷试日,太宗见其辞气俊辩,又睹其父名,谓左右曰:"是尝为东畿宰,朕之生辰,必献诗百韵为寿,善训其子,亦为可嘉也。"擢置甲科,为将作监丞,通判鄂州。拜右拾遗、直史馆,赐绯鱼。选为荆湖转运副使,迁右补阙,会省副职,改知青州。入拜职方员外郎,知制诰,预修《文苑英华》。雍熙初,加屯田郎中。明年,同知贡举,俄出知天雄军。

  时曹彬、崔彦进、米信失律于歧沟,昌言遣观察支使郑蒙上疏,请诛彬等。优诏褒答,召拜御史中丞。太宗宴金明池,特召预焉。宪官从宴,自昌言始也。

  河东用兵,枢密副使张宏循默守位,昌言多条上边事,太宗即以昌言为左谏议大夫,代宏为枢密副使,迁工部侍郎。时盐铁副使陈象舆与昌言善,知制诰胡旦、度支副使董俨皆昌言同年,右正言梁颢尝在大名幕下。四人者,日夕会昌言之第。京师为之语曰:"陈三更,董半夜。"有佣书翟颍,性险诞,与旦狎,旦为作大言之辞,使颍上之,为颍改姓名马周,以为唐马周复出也。其言多毁时政,自荐为大臣,及历举数十人皆公辅器,期昌言为内应。陈王尹开封,廉知以闻,诏捕颍系狱,鞠之,尽得其状。昌言坐贬崇信军节度行军司马,颍仗脊黥面,流海岛,禁锢终身。

  初,太宗厚遇昌言,垂欲相之。赵普以勋旧复入,晋昌言刚戾,乃相吕蒙正。裁数月,会有颍狱,普以昌言树党,再劝太宗诛之,太宗特宽焉。淳化二年,起昌言知蔡州,逾年,召拜右谏议大夫。或议驰茶盐禁,以省转漕。命昌言为江淮、两浙制置茶盐使,昌言极言非便,太宗不纳,趣昌言往。昌言固执如初。即以户部副使雷有终代之,卒以无利而罢。

  昌言复知天雄军,赐钱二百万。大河贯府境,豪民峙刍茭图利,诱奸人潜穴堤防,岁仍决溢。昌言知之。一日,堤吏告急,命径取豪家廥积以给用,自是无敢为奸利者。属澶州河决,流入御河,涨溢浸府城,昌言籍府兵负土增堤,数不及千,乃索禁卒佐役,皆偃蹇不进。昌言怒曰:"府城将垫,人民且溺,汝辈食厚禄,欲坐观耶?敢不从命者斩。"众股慄赴役,不浃旬城完。太宗手诏褒谕之,召拜给事中、参知政事,俾乘疾置以入,即赴中书。

  时京城连雨,昌言请出厩马分牧外郡。或以盛秋备敌,马不可阙。昌言曰:"塞下积水,敌必不至。"太宗从之。未几,王小波、李顺构乱于蜀,议遣大臣抚慰。昌言独请发兵,无使滋蔓,廷论未决。会嘉、眉连陷,始命王继恩等分路进讨。昌言摄祭太庙,宿斋中,因召对滋福殿,复赞兵计,遂遣使督继恩战。继恩御众寡术,余寇未殄,握兵留成都,士无斗志,郡县复有陷者。太宗意颇厌兵,召昌言谓曰:"西川本自一国,太祖平之,讫今三十年矣。"昌言知意,即前指画攻取之策。太宗喜,命昌言为川峡五十二州招安行营马步军都部署。昌言恳辞,敦谕不许,赐精铠、良马、白金五千两,别赐手札数幅,皆讨贼方略。自继恩以下,并受节度。既行,有奏昌言无嗣,鼻折山根,颇有反相,不宜遣握兵入蜀。从旬日,召宰相于北苑门曰:"昨令昌言入蜀,朕思之有所未便。且蜀贼小丑,昌言大臣,未易前进。且令驻凤翔,止遣内侍卫绍钦赍手书指挥军事,亦可济也。"诏书追及,昌言已至凤州,留候馆百余日。贼平,改户部侍郎,罢政事,知凤翔府。徙澶、泾、延三州。

  真宗即位,迁兵部侍郎、知陕州,表求还京,不许。未几,移知永兴军。咸平三年,与吕蒙正、寇准同召,以本官兼御史中丞、知审官院。有言门资官不宜任亲民,昌言手疏,以才不才在人,岂以寒隽世家为限,遂罢其议。加工部尚书,仍兼中丞。

  先时,多遣台吏巡察群臣逾越法式者,昌言建议请准故事,令左右巡使分领之。会知审刑院赵安仁、判大理寺韩国华断狱失中解职,昌言因上言:"详断官宜加慎择,自今有议刑不当,严示惩罚,授以远官,若有罪被问不即引伏者,许令追摄。又天下大辟断讫,皆录款闻奏,付刑部详覆,用刑乖理者皆行按劾。惟开封府未尝奏案,或断狱有失,止罪元勘官吏,知府、判官、推官、检法官皆不及责,则何以辨明枉滥,表则方夏?望自今如外州例施行。"从之。会孟州民常德方讼临津尉任懿以贿登第,事下御史,乃知举王钦若受之,昌言以闻。钦若自诉,诏刑昺覆按,坐昌言故入,夺官,贬安远军行军司马,移武胜军。

  景德初,拜刑部侍郎。求兼三馆职,命判尚书都省。真宗幸澶渊,以盟津居要,增屯兵,命知河阳。历知天雄军府。境内有小盗,昌言榜谕:"能告执者给赏,牙吏即迁职。"枢密使王继英以为小盗不当擅为赏格,乃诏昌言易其榜,有劳者俟朝旨。未几,徙知镇州,迁户部侍郎。大中祥符二年,卒,年六十五。赠吏部尚书,谥曰景肃。录其子庆嗣为国子监丞,赋禄终丧。侄孙允明同学究出身。

  昌言喜推奖后进,掌漕湖外时,李沆通判潭州,昌言谓有台辅之量,表闻于朝。王旦宰岳州平江,昌言一见,识其远大,以女妻之,后皆为贤相。王禹偁自卑秩擢词职,亦昌言所荐也。

  昌言强力尚气概,当官无所顾避,所至以威断立名,虽屡经摈斥,未尝少自抑损。然刚愎纵率,对僚吏倨慢,时论以此少之。庆嗣至太子洗马。

  陈恕,字仲言,洪州南昌人。少为县吏,折节读书。江南平,礼部侍郎王明知洪州,恕以儒服见,明与语,大奇之,因资送令预计偕。太平兴国二年进士,解褐大理评事、通判洪州,恕以乡里辞。改澧州。澧自唐季为节镇兼领,吏多缘簿书干没为奸。恕尽擿发其弊,郡中称为强明,以吏干闻。

  召入,为右赞善大夫,同判三司勾院,迁左拾遗,充度支判官。与判使王仁赡廷争本司事,仁赡屈伏,坐贬秩;擢恕为度支员外郎,仍旧职。

  再迁工部郎中、知大名府。时契丹内寇,受诏增浚城隍,其器用取于民者不时集,恕立擒府中大豪一人,会将吏将斩之。宗族号诉,宾佐竞前请救,大豪叩头流血,请翌日集事,违期甘死。恕令械之以徇,民皆恐慄,无敢后期者,数日功就。

  会契丹引去,召入为户部郎中、户部副使,迁右谏议大夫、知澶州。驿召为河北东路营田制置使。太宗谕以农战之旨,恕对曰:"古者兵出于民,无寇则耕,寇至则战。今之戎士皆以募致,衣食仰给县官,若使之冬持兵御寇,春执耒服田,万一生变,悔无及矣。"太宗曰:"卿第行,朕思之。"恕行数日,果有诏,止令修完城堡、通导沟渎而已,营田之议遂寝。俄知代州,入判吏部选事,拜盐铁使。恕有心计,厘去宿弊,太宗深器之,亲题殿柱曰:"真盐铁陈恕"。

  迁给事中、参知政事。数月,太宗言及户部使樊知古所部不治。恕与知古联事,情好款洽,密以语之,欲知古修举其职。知古诉于太宗,太宗怒恕泄禁中语,罢守本官。旋出知江陵府,大发群吏奸脏,坐徒、流、停、废者甚众,郡内惕息。

  淳化四年,太宗从魏羽、段惟一之请,分三司为十道,置左右计使,以魏羽、董俨分主之;召恕为工部侍郎,充总计使,判左右计事。左右计使分判十道事,凡议论、计度并令恕等参预。恕以官司分隶,政令互出,难以经久,极言其非使。岁余,果罢,复以恕为盐铁使。

  时太宗留意金谷,召三司吏李溥等二十七人对于崇政殿,询以计司利害。溥等言条目烦多,不可以口占,愿给笔札以对。太宗遣中黄门送诣相府,限五日悉条上之。溥等共上七十一事,诏以四十四事付有司行之,其十九事下恕等议可否。遣知杂御史张秉、中使张崇贵监议,令中书籍其事,专检举之,无致废格。赐溥等白金缗钱,悉补侍禁、殿直,领其职。太宗谓宰相曰:"溥等条奏事颇有所长。朕尝语恕等,若文章稽古,此辈固不可望;若钱谷利病,颇自幼至长寝处其中,必周知根本。卿等但假以颜色,引令剖陈,必有所益。恕等刚强,终不肯降意询问。"吕端对曰:"耕当问奴,织当问婢。"寇准曰:"夫子入太庙,每事问,乃以贵下贱,先有司之义。"

  后数日,太宗又曰:"国家岁入财数倍于唐。唐中叶以降,藩镇擅命,征赋多不入公家,下陵上替,经制隳坏。若前代为得,即已致太平,岂复烦朕心虑也。"因召恕等责以职事旷废。恕等对曰:"今土宇至广,庶务至繁,国用军须,所费浩瀚,又遇诸州凡有灾沴,必尽蠲其租。臣等每举榷利,朝廷必以侵民为虑,皆尼而不行。纵使耿受昌、桑弘羊复生,亦所不逮。臣等驽力,惟尽心簿领,终不足上裨圣治。"太宗曰:"卿等清而不通,专守绳墨,终不能为国家度长絜大,剖烦析滞。只如京城仓库,主吏当改职者,簿领中壹处节目未备,即至十年五年不决,以致贫无资给,转徙沟壑。此卿等之过,岂不伤和气哉?"恕等顿首谢。五年,赐三司钱百万,募吏有能言本司不便者,令恕等量事大小,以钱赏之,钱尽更给。

  至道二年,欲并三司,命官总判。其勾院、磨勘、理欠、凭由、支收、行帐、提点等司,令恕条列其事以闻。恕奏曰:"伏以封域浸广,财谷繁多,三司之中,簿牒填委,朝廷设法,督责尤严,官吏救过不暇。若为三部各设主司,择才非难,办事亦易。事办过鲜,不挠上心,此亦一时之良策也。其勾院、磨勘两司,出于旧制,关防之要,莫加于此。理欠、凭由二司,虽非旧设,自理欠失序,凭由散落,故设二司专令典掌。纲目咸具,制置有伦,逋欠无失理之名,凭由鲜流散之弊,实亦要切,不可废除。若两司并委一官,方及判官一员之事。其主辖支收司,先因从京支度财货,转输外地,此除彼附,照验稽滞,若京城得贤主史,使居此司,专行检辖,凡支拨官物,便给除破文凭,却于所司置簿记录,催到收附文记,即乃勾销簿书取捷之门,亦为允当。其行帐司近日权置,了绝旧帐,帐目告尽,司额自除。提点司是中旨特置,提振三司废怠之事,固非有司敢得拟议也。"诏三司都凭由、理欠司宜令为一处,命官兼判。应诸道逋负官物,令三司逐部理约,理欠司但总其所逋之数纠督之。余悉从恕奏。

  恕将立茶法,召茶商数十人,俾各条利害,恕阅之第为三等,语副使宋大初曰:"吾观下等固灭裂无取。上等取利太深,此可行于商贾,不可行于朝廷。惟中等公私皆济,吾裁损之,可以经久。"于是始为三法行之,货财流通。

  峡路诸州,承孟氏旧政,赋税轻重不均,阆州税钱千八百为一绢,果州六百为一绢。民前后击登闻鼓陈诉,历二十年,诏下本道官吏,因循不理。转运副使张晔年少气锐,会受诏按覆,即便宜行之。恕奏晔擅改法,计果州一岁亏上供绢万余,晔坐削一任免。

  恕每便殿奏事,太宗或未深察,必形诮让。恕敛板踧缩,退至殿壁负立,若无所容。俟意稍解复进,悫执前奏,终不改易,如是或至三四。太宗以其忠,多从之。迁礼部侍郎。真宗即位,加户部,命条具中外钱谷以闻。恕久不进,屡趣之,恕曰:"陛下富于春秋,若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臣是以不敢进。"真宗嘉之。

  咸平二年,帝北巡,充行在转运使。俄以母老求解,拜吏部侍郎,知通进银台封驳司、审官院。上言:"封驳之任,实给事中之职,隶于左曹。虽别建官局,不可失其故号。请以门下封驳事隶银台司。"从之。五年,知贡举。恕自以洪人避嫌,凡江南贡士悉被黜退。又援贡举非其人之条,故所取甚少,而所取以王曾为首,及廷试糊名考校,曾复得甲科,时议称之。恕每自叹曰:"吾得曾,名世才也,不愧于知人矣。"

  恕事母孝,母亡,哀慕过甚,不食荤茹,遂至羸瘠。起复视事,迁尚书左丞、权知开封府。恕已病,犹勉强亲职,数月增剧,表求馆殿之职,获奉以济其贫。真宗曰:"卿求一人可代者,听卿去。"是时寇准罢枢密使,恕即荐以自代,遂以准为三司使,恕为集贤学士、判院事。准即检寻恕前后改革兴立之事,类以为册,及以所出榜,别用新板,躬至恕第请判押。恕亦不让,一一押之,自是计使无不循其旧贵。至李谘为三司使,始改茶法,恕之规模渐革矣。

  帝重恕,诏太医诊疗。百日,有司请停奉,不许,未几,卒,年五十九。恕将卒,口占遗奏及约束后事,送终之具,无不周悉。真宗悼惜,废朝,赠吏部尚书。录其子执中为太常寺太祝,执古为奉礼郎。

  恕颇涉史传,多识典故,精于吏理,深刻少恩,人不敢干以私。前后掌利柄十余年,强力干事,胥吏畏服,有称职之誉。善谈论,听者忘倦。素不喜释氏,尝请废译经院,辞甚激切。真宗曰:"三教之兴,其来已久,前代毁之者多矣,但存而不论可也。"

  恕性吝,怒子淳私用钱。及寝疾,上言淳不率教导,多与非类游,常习武艺,愿出为外州军校。真宗曰:"戎校管镇兵,非丞郎家子弟所莅也。"以为滁州司马。恕卒,召复旧官,后竟以贿败。执中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别有传;执古至虞部员外郎;执方、执礼,并太子中舍。

  魏羽者,字垂天,歙州婺源人。少能属文,上书李煜,署弘文馆校书郎。时建当涂县为雄远军,以羽为判官。宋师渡江出其境,羽以城降,太祖擢为太子中舍,仍旧职。金陵平,入朝,出知兴州。

  太平兴国初,知棣州,改京兆府。六年,受诏诣瀛州覆军市租,得隐漏数万计。因上言:"本州录事参军郭震十年未代;河间令崔能前任即墨,未满岁迁秩。有司调选失平,疏远何由闻达,请罪典司,以肃欺弊。"上赐诏褒谕。复命,迁太常博士、知宋州,又徙阆州,就改膳部员外郎。丁外艰,起复莅事,入判大理寺。历度支、户部二判官,召拜本曹郎中。因上疏言三司职官颇众,愿省其半,可以责成,仍条列利病凡二十事。诏下有司详议,皆以为便。改盐铁判官。时北边多警,朝议耕战之术,以羽为河北东路营田副使,改两浙转运使,迁兵部郎中。

  淳化初,选为秘书少监,逾月,迁左谏议大夫,俄拜度支使,改盐铁使。四年,并三部为一司,以羽判三司。先是,三司簿领堆积,吏缘为奸,虽尝更立新制,未为适中。是冬,羽上言:"依唐制天下郡县为十道,两京为左右计,各署判官领之。"制三司使二员,以羽为左计使,董俨为右计使,中分诸道以隶焉。未久,以非便罢,守本官,出知滑州。丁内艰,起复,加给事中,徙潭州,遣使谕旨。真宗即位,迁工部侍郎,连徙杭、扬二州,召权知开封府。车驾北巡,判留司三司,再为户部度支使。

  咸平四年,以疾解职,拜礼部侍郎。谢日,召升便殿,从容问谕,勉以医药。月余卒,年五十八。

  羽涉猎史传,好言事。淳化中,许王暴薨,或有以宫府旧事上闻者。太宗怒,追捕僚吏,将穷究之。羽乘间上言曰:"汉戾太子窃弄父兵,当时言者以其罪当笞耳。今许王之过,未甚于是。"太宗嘉纳之,繇是被劾者皆获轻典。尝建议有唐以来,凡制诏皆经门下省审,有非便者许其封驳,请遵故事,择名臣专领其职,迄今不废。

  羽强力有吏干,尤小心谨事。太宗尝谓左右曰:"羽有心计,亦明吏道,但无执守,与物推移耳。历剧职十年,始逾四十,须鬓尽白,亦可怜也。"羽出入计司凡十八年,习知金谷之事,然颇伤烦急,不达大体。

  景德二年,长子玠卒,其妻自陈家贫无禄,上悯之。次子校书郎瓘为奉礼郎,后为殿中丞;琰为太子中舍。孙平仲,天禧三年同进士出身。

  羽同时有刘式者,亦久居计司,创端拱中三年磨勘之法,首以式主之。

  式字叔度,袁州人也。李煜时,举《三传》中第。归宋,历迁大理寺丞、赞善大夫、监通州丰利监及主三司都磨勘司,仍赐绯。式又建议置主辖支收司,以谨财赋出纳,时以为当。迁秘书丞,与陈靖使高丽。至道中,并三勾院为一,命式领之。再转工部员外郎,赐金紫。迁刑部。式深究簿领之弊,江、淮间旧有横赋,逋积至多,式奏免之,人以为便。然多所条奏,检校过峻,为下吏所讼,免官,卒。

  真宗追录前效,赐其子立本学究出身。次子立之,后为国子博士。立德、立礼,并进士及第,立礼为殿中丞。

  刘昌言,字禹谟,泉州南安人。少笃学,文词靡丽。本道节度陈洪进辟功曹参军,掌笺奏。洪进遣子文显入贡,令昌言偕行,太祖亲劳之。

  太平兴国二年,洪进归朝,改镇徐州,又辟推官。五年,举进士入格,太宗初惜科第,止授归德军掌书记。八年,复举得第,迁保信、武信二镇判官。宰相赵普镇南阳,重昌言有吏干。钱俶帅邓,表荐之。移泰宁军节度判官。入为左司谏、广南安抚使。淳化初,赵普留守西京,表为通判,委以府政。普疾,属昌言后事。普卒,昌言感普知己,经理其家事。太宗以为忠于所举,拜起居郎,赐金紫、钱五十万。连对三日,皆至日旰。昌言捷给诙诡,能揣人主意,无不称旨。太宗谓宰相曰:"昌言质状非伟,若以貌取,失之子羽矣。"迁工部郎中,逾月,守本官,充枢密直学士,与钱若水同知审官院。二十八日,迁右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昌言骤用,不为时望所伏,或短其闽语难晓,太宗曰:"惟朕能晓之。"又短其委母妻乡里,十余年不迎侍,别娶旁妻。太宗既宠之,诏令迎归京师,本州给钱办装,县次续食。时又有光禄丞何亮家果州,秘书丞陈靖家泉州,不迎其亲。下诏戒谕文武官,父母在剑南、峡路、漳泉、福建、岭南,皆令迎侍,敢有违者,御史台纠举以闻。

  昌言自以登擢非次,惧人倾夺。会诛凶人赵赞,昌言与赞素善,前在河南尝保任之,心不自安。因太宗言及近侍有与赞交者,昌言蹶然出位,顿首称死罪。太宗慰勉之,然自此恶其为人。以给事中罢,出知襄州。上言:"水旱民输税愆期。旧制六月开仓,臣令先一月许所在县驿输纳以便民。获盗当部送阙下,臣恐吏柔懦不能制,再亡命,配隶军籍。此二事,臣从便宜,不如诏书,虑谗慝因而浸润,愿陛下察之。"太宗下诏责其不循旧章,敛怨于民,自今敢背弃诏条,谴责不复恕。

  至道二年,徙知荆南府。真宗即位,就拜工部侍郎。咸平二年,卒,年五十八,赠工部尚书。子有方,比部员外郎;有政,虞部员外郎。

  张洎,滁州全椒人。曾祖旼,澄城尉。祖蕴,泗上转运巡官。父煦,滁州司法掾。洎少有俊才,博通坟典。江南举进士,解褐上元尉。李景长子弘冀卒,有司谥武宣。洎议以为世子之礼,但当问安视膳,不宜以"武"为称。旋命改谥,擢监察御史。洎自以论事称旨,遂肆弹击无所忌,大臣游简言等嫉之。会景迁国豫章,留煜居守,即荐洎为煜记室,不得从。未几,景卒,煜嗣。擢工部员外郎、试知制诰;满岁,为礼部员外郎、知制诰。迁中书舍人、清辉殿学士,参预机密,恩宠第一。

  洎旧字师黯,改字偕仁。清辉殿在后苑中,煜宠洎,不欲离左右,授职内殿,中外之务一以谘之。每兄弟宴饮,作妓乐,洎独得预。为建大第宫城东北隅,及赐书万余卷。煜尝至其第,召见妻子,赐予甚厚。

  洎尤好建议,每上言,未即行,必称疾,煜手札慰谕之,始复视事。及王师围城,逾年,城危甚,洎劝煜勿降,每引符命云:"玄象无变,金汤之固,未易取也。北军旦夕当自引退。苟一旦不虞,即臣当先死。"既而城陷,洎携妻子及橐装,自便门入止宫中,绐光政使陈乔同升阁,欲与俱死。乔自经气绝,洎反下见煜曰:"臣与乔同掌枢务,国亡当俱死。又念主在,谁能为主白其事,不死,将有以报也。"

  归朝,太祖召责之曰:"汝教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帛书示之,乃围城日洎所草诏,召上江救兵蜡丸书也。洎顿首请罪曰:"实臣所为也。犬吠非其主,此其一尔,他尚多有。今得死,臣之分也。"辞色不变。上奇之,贷其死,谓曰:"卿大有胆,不加卿罪。今之事我,无替昔日之忠也。"拜太子中允,岁余,判刑部。太宗即位,以其文雅,选直舍人院,考试诸州进士。未几,使高丽,复命,改户部员外郎。太平兴国四年,出知相州。明年夏,徙贝州。是冬,又知相州。部内不治,转运使田锡言其状,代还。洎求见廷辩,上以其儒生,不责以吏事,诏不问。令以本官知译经院,迁兵部员外郎、礼、户二部郎中。雍熙二年,同知贡举。

  端拱初,契丹寇边,诏群臣言事。洎上奏,以练兵聚谷,分屯塞下,来则备御,去则勿追为要略。会钱俶薨,太常定谥忠懿。洎时判考功,为覆状,经尚书省集议。虞部郎中张佖奏驳曰:"按考功覆状一句云'亢龙无悔',实非臣子宜言者。况钱俶生长岛夷,夙为荒服,未尝略居尊位,终是藩臣,故名不可称龙,位不可为亢。其'亢龙无悔'四字,请改正。"事下中书,以诘洎。对状曰:"窃以故秦国王明德茂勋,格于天壤,处崇高之富贵,绝纤介之讥嫌。太常礼院稽其功行,定兹嘉谥,考功详覆之际,率遵至公,故其议状云:'兹所谓受宠若惊,居亢无悔者也'。谨按《易·乾》之九三云:'君子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王弼注云:'处下体之极,居上体之下,履重刚之险,因时而惕,不失其几,可以无咎。处下卦之极,愈于上九之亢。'《易例》云:'初九为元士,九二为大夫,九三为诸侯。'《正义》云:'《易》之本理,以体为君臣。九三居下体之极,是人臣之体也。其免亢龙之咎者,是人臣之极,可以慎守免祸。故云免亢极之祸也。'《汉书·梁商传赞》云:'地居亢满,而能以谨厚自终。'杨植《许由碑》云:'锱铢九有,亢极一夫。'杜鸿渐《让元帅表》云:'禄位亢极,过逾涯量。'卢杞《郭子仪碑》云:'居亢无悔,其心益降。'李翰《书霍光传》云:'有伊、周负荷之明,无九三亢极之悔。'张说《祁国公碑》云:'一无目牛之全,一无亢龙之悔也。'况考功状内止称云:'受宠若惊,居亢无悔。'即本无'亢龙无悔'之语。斯盖张佖擅改公奏,罔冒天聪。请以元状看详,反坐其人,以惩奸妄。"俄下诏曰:"张洎援引故实,皆有依据。张佖学识甚浅,敷陈失实,尚示矜容,免其黜降,可罚一月俸。"

  洎未几选为太仆少卿、同知京朝官考课,拜右谏议大夫、判大理寺。又充史馆修撰、判集贤院事。淳化中,上令史馆修撰杨徽之等四人修正入阁旧图,洎同奏诏,因讨论故事,独草奏以闻。洎又言:

  按旧史,中书、门下、御史台为三署,谓侍从供奉之官。今起居日侍从官先入殿庭,东西立定,俟正班入,一时起居。其侍从官东西列拜,甚失北面朝谒之仪。请准旧仪,侍从官先入起居,行毕,分侍立于丹墀之下,谓之"蛾眉班"。然后宰相率正班入起居,雅合于礼。

  臣又闻古之王者,躬勤庶务,其临朝之疏数,视政事之繁简。唐初五日一朝,景云初,始修贞观故事。自天宝兵兴之后,四方多故,肃宗而下,咸只日临朝,双日不坐。其只日或遇阴霪、盛暑、大寒、泥泞,亦放百官起居。双日宰相当奏事,即特开延英召对。或夷蛮入贡,勋臣归朝,亦特开紫宸殿引见。陛下自临大宝,十有五年,未尝一日不鸡鸣而起,听天下之政,虽刚健不息,固天德之常然,而游焉息焉,亦圣人之谟训。傥君父焦劳于上,臣子缄默于下,不能引大体以争,则忠良之心,有所不至矣。

  臣欲望陛下依前代旧规,只日视朝,双日不坐。其只日遇大寒、盛暑、阴霪、泥泞,亦放百官起居,其双日于崇德、崇政两殿召对宰臣。常参官以下及非时蛮夷入贡、勋臣归朝,亦特开上阁引见,并请准前代故事处分。

  奏入不报。

  时,上令以《儒行篇》刻于版,印赐近臣及新第举人。洎得之,上表称谢,上览而嘉之。翌日,谓宰相曰:"群臣上章献文,朕无不再三省览。如张洎一表,援引古今,甚不可得。可召至中书,宣谕朕意。"数月,擢拜中书舍人,充翰林学士。上顾谓近臣曰:"学士之职,清要贵重,非他官可比,朕常恨不得为之。"故事,赴上日设燕,教坊以杂戏进,久罢其事。至是,令尽设之,仍诏枢密直学士吕端、刘昌言及知制诰柴成务等预会,时以为荣。

  俄判吏部铨。尝引对选人,上顾之谓近臣曰:"张洎富有文艺,至今尚苦学,江东士人之冠也。"洎与钱若水同在禁林,甚被宠顾。时刘昌言骤擢枢要,人望甚轻,董俨方掌财赋,欲以计倾之。会杨徽之、钱熙尝言洎及若水旦夕当大用。熙以语昌言,昌言曰:"洎必参政柄。若水后进年少,岂遽及此。"时翰林小吏谘事在侧,昌言虑洎闻之,即对小吏尽述熙言,令告洎。洎方修饬边幅以固恩宠,疑徽之遣熙以构飞语中己,遂白于上。上怒,召昌言质之,以徽之为镇安军行军司马,熙罢职,通判朗州。

  会皇子益王元杰改封吴王,行扬州、润州大都督府长史,领淮南、镇江两军节制。洎当草制,因上疏议曰:"谨按前史,皇子封王,以郡为国,置傅相及内史、中尉等,佐王为治。自汉、魏以降,所封之王始不之国,朝廷命卿大夫临郡,即称内史行郡事。东晋永和、泰元之际,有琅邪王、会稽王、临川王,故谢灵运、王羲之等为会稽、临川内史,即其事也。唐有天下,以扬、益、潞、幽、荆五郡为大都督,署长史、司马为上佐,即前代内史之类也。其大都督之号,非亲王不授;其扬、益等郡,或有亲王遥领,朝廷命大臣临郡者,即皆长史、副大使知节度事也。臣请质之前代,段文昌出镇扬州,云'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载义镇幽州,云'卢龙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即其例也。今益王以扬、润二郡建社为吴国王,居大都督之任,又己正领节度事,岂宜却加长史之号,乃是国王自为上佐矣。若或朝廷且以长史拜受,其加衔内又无副大使、知节度使之目,倘或他日别命守将,俾临本郡,即不知以何名目而授除也。臣草制之夕,便欲上陈,虑奏报往反,有妨明日宣降。兹事有关国体,况吴王未领恩命,尚可改正,乞付中书门下,商议施行。"宰相以制命已行,难于追改。洎又上表论列,吕蒙正言:"越王领福州长史,今吴王独为大都督,居越王之上,非便。"上令俟异日除授,并改正之。至明年,上郊祀覃庆,遂改焉。

  俄奉诏与李至、范杲、张佖同修国史,又判史馆。洎博涉经史,多知典故。每上有著述,或赐近臣诗什,洎必上表,援引经传,以将顺其意。上因赐诗褒美,有"翰长老儒臣"之句。与苏易简同在翰林,尤不协,及易简参知政事,洎多攻其失。既而易简罢,即以洎为给事中、参知政事,与寇准同列。

  先是,准知吏部选事,洎掌考功,为吏部官属。准年少,新进气锐,思欲老儒附己以自大。洎夙夜坐曹视事,每冠带候准出入于省门,揖而退,不交一谈。准益重焉,因延与语。洎捷给善持论,多为准规画,准心伏,乃兄事之,极口谈洎于上。上欲进用,又知其在江左日多谗毁良善,李煜杀潘佑,洎尝预谋,心疑之。翰林待诏尹熙古、吴郢皆江东人,洎尝善待之。上一夕召熙古辈侍书禁中,因问以佑得罪故。熙古言煜忿佑谏说太直耳,非洎谋也。自是洗然,遂加擢用,盖准推挽之也。既同秉政,奉准愈谨,政事一决于准,无所参预。专修时政记,甘言善柔而已。后因奏事异同,准复忌之。

  至道二年五月,四方馆使曹璨自河西驰骑入奏边事,言继迁率万余众寇灵州。上诏宰相吕端、知枢密院事赵镕等各以所见画策,即日具奏来上。吕端相率诣长春殿见上,言曰:"臣等若各述所见,则非询谋佥同之议,望许其为一状,陈其利害。"洎越次奏曰:"端等备位辅弼,上有所询问,反缄默不言,深失讦谟之体。"端曰:"洎欲有言,不过揣摩陛下意耳,必无鲠切之理。"上默然。翌日,洎上疏引贾捐之弃珠崖事,愿弃灵武以省关西馈运。上尝有此意,既而悔之,洎果迎合,览奏不悦。既以疏付洎,谓之曰:"卿所陈,朕不晓一句。"洎惶恐而退。上召同知枢密院事向敏中等谓曰:"张洎上言,果为吕端所料,朕已还其疏矣。"

  洎既议事不称旨,恐惧,欲自固权位。上已嫉准专恣,恩宠衰替。洎虑一旦同罢免,因奏事,大言寇准退后多诽谤。准但色变,不敢自辩。上由是大怒,准旬日罢。未几,洎病在告,满百日,力疾请对,方拜,踣于上前,左右掖起之。明日,上章求解职,优诏不允。后月余,改刑部侍郎,罢知政事。奉诏呜咽,疾遂亟,十余日卒,年六十四。赠刑部尚书,以其二子皆为京官。

  洎风仪洒落,文采清丽,博览道释书,兼通禅寂虚无之理。终日清谈,亹癖可听。尤险诐,好攻人之短。李煜既归朝,贫甚,洎犹丐索之。煜以白金摐面器与洎,洎尚未满意。时潘慎修掌煜记室,洎疑慎修教煜,素与慎修善,自是亦稍疏之。煜子仲宇雅好蒱博饮宴,洎因切谏之,仲宇谢过。后数月,人有言仲宇蒱博如故,洎遂与之绝。及仲宇死郢州,葬京师,洎亦不赴吊。与张佖议事不协,遂为仇隙,始以从父礼事佖,既而不拜。尤善事内官,在翰林日,引唐故事,奏内供奉官蓝敏政为学士使,内侍裴愈副之。上览奏,谓曰:"此唐室弊政,朕安可踵此覆辙,卿言过也。"洎惭而退。性鄙吝,虽亲戚无所沾,及江表故旧,亦罕登其门。素与徐铉厚善,后因议事相忤,遂绝交。然手写铉文章,访求其笔札,藏箧笥,甚于珍玩。洎有文集五十卷行于世。

  子安期,至国子博士;方回,后为虞部员外郎。方回子怀玉,王钦若婿,赐进士及第,大理寺丞,秘书校理。

  李惟清,字直臣,下邑人。父仲行,为章丘簿,因徙家焉。惟清,开宝中,以三史解褐涪陵尉。蜀民尚淫祀,病不疗治,听于巫觋,惟清擒大巫笞之,民以为及祸。他日又加箠焉,民知不神。然后教以医药,稍变风俗。时遣宦官督输造船木,纵恣不法,惟清奏杀之,由是知名。秩满,迁大理寺丞。

  太平兴国三年,迁为荆湖北路转运判官。五年,改左赞善大夫,充转运副使,升正使,就改监察御史,兼总南路。尝入奏事,太宗问曰:"荆湖累年丰稔,又无徭役,民间苏否?"惟清曰:"臣见官卖盐斤为钱六十四,民以三数斗稻价,方可买一斤。"。乃诏斤减十钱。徙京西转运使,入为度支判官,改主客员外郎。

  雍熙三年,大举取幽州,惟清以为兵食未丰,不可轻动。朝廷业已兴师,奏入不报。判度支许仲宣建议通盐法,以卖盐岁课赋于乡村,与户税均纳。惟清奉诏往荆湖诸路详定,奏言以盐配民非便,遂罢。使还,上又问民间苦乐不均事,惟清言:"前在荆湖,民市清酒务官酿转鬻者,斗给耗二升,今三司给一升,民多他图,而岁课甚减。"诏复其旧。未几,出为京东转运使。会募丁壮为义军,惟清曰:"若是,天下不耕矣。"三上疏谏,繇是独选河北,而余路悉罢。擢屯田郎中、度支副使。

  端拱初,迁右谏议大夫,历户部使,改度支使。会遣使河朔治方田,大发兵。惟清以盛春妨农,恳求罢废。太宗曰:"兵夫已发矣。止令完治边城而已。"淳化三年,迁给事中,充盐铁使,遂以帐式奏御。太宗曰:"费用若此,民力久何以堪?如可减省,即便裁度。"惟清曰:"此开宝军兴之际,其数倍多,盖以将帅未得其人,边事未宁,屯兵至广也。臣闻汉有卫青、霍去病,唐有郭子仪、李晟,西北望而畏之。如此则边事息而支用减矣。望慎擢将帅,以有威名者俾安边塞,庶节费用。"上言:"彼一时,此一时也。今之西北变诈,与古不同。选用将帅,亦须深体今之几宜。韩、彭虽古之名将,以彼时之见,制今之敌,亦恐不能成功。今纵得人,未可便如古委之。此乃机事,卿所未知也。"

  淮南榷货务卖岳茶,斤为钱百五十。主吏言陈恶者二十六万六千余斤,惟清擅减斤五十钱,不以闻。滁、泗、濠、楚州、涟水军亦以岳茶陈恶,减价市之。计亏钱万四千余贯,为勾院吏卢守仁所发,左授卫尉少卿,黜判官李琯为本曹员外郎,赐守仁钱十五万。俄出知广州。至道初,就拜右谏议大夫。太宗闻其廉平,诏奖之。二年,徙广南东、西路都转运使,寻召拜给事中。逾月,同知枢密院事。

  惟清倜傥自任,有钩距。临事峻刻,所至称强干。然以俗吏进,无人望。才数月,真宗即位,加刑部侍郎,复除御史中丞。既去枢要,怫郁尤甚,肆情弹击。咸平元年。卒,年五十六,赠户部尚书。

  子永锡,荫至光禄寺丞。颇涉学属辞,尚气少检,喜交结。冯拯、王济、皇甫选多与之游,日聚举子于家,谈议时政。真宗将幸河朔,永锡犹服父丧,上章大言,列诋近臣,自谓有致太平灭敌之术。选为户部判官,因对,袖表以献,又自荐扬。真宗驻跸大名,召赴行在,试策不中,贬泷水县主簿。选为南剑州团练副使,俄复光禄寺丞。六年,又坐交游非类,监和州商税,后至右赞善大夫。

  次子永德,至殿中丞。

  论曰:张宏为枢副,当用兵之际,循默备位;赵昌言为御史中丞,屡上书言兵,乃两易之。中丞可使循默者居之乎?宋失政矣。昌言识李沆,器王旦;陈恕取士得王曾,举代得寇准;皆可谓知人之明。然赵好奖拔,而颇树党与,终以取败;陈典贡举,务黜南士,以避嫌疑,皆非君子所为也。昌言尚气敢言,恕为宋人能吏之首,庶足称矣。刘昌言感赵普之遇,身后经理其家;然委亲乡里,十年而不迎侍,厚薄失措,又何取乎?张洎初劝李煜勿降,既而不能死之,"犬吠非主"之对,徒以辩舌,侥幸得免。厥后揣摩百端,谗毁正直,利口之士,鲜不为反覆小人也。李惟清居台端,恨失政柄,恣情鸷击。旧史称为俗吏,又奚责焉。

卷二十七

  柴禹锡 张逊 杨守一 赵镕 周莹 王继英 王显

  柴禹锡,字玄圭,大名人。少时,有客见之曰:"子质不凡,若辅以经术,必致将相。"禹锡由是留心问学。时太宗居晋邸,以善应对,获给事焉。太平兴国初,授供奉官。三年,改翰林副使,迁如京使,仍掌翰林司。每夜直,上以藩府旧僚,多召访外事。迁宣徽北院使,赐第宝积坊。告秦王廷美阴谋,擢枢密副使。逾年,转南院使。服劳既久,益加勤敏。

  雍熙中,议广宫城。禹锡有别业在表识中,请以易官邸,上因是薄之。又与宰相宋琪厚善。会广州徐休复密奏转运王延范不轨状,且言倚附大臣,无敢动摇者。上因访琪及禹锡曰:"延范何如人?"延范与琪妻为疏属,甚言其忠勤,禹锡亦傍赞之。上意其交通,滋不悦。禹锡又为琪请卢多逊故第,上益恶其朋比。坐琪以诙谐罢相,不欲显言之也。下诏切责禹锡,以骁卫大将军出知沧州。在任勤于政治,部民诣滨州列状以闻。改涪州观察使,徙澶、镇二州驻泊部署,俄知潞州,州民乞留三载,诏奖之。徙知永兴军府,再召为宣徽北院使、知枢密院事。

  至道初,制受镇宁军节度、知泾州。入谢日,上谓曰:"由宣徽罢者不过防御使尔,今委卿旌节,兼之重镇,可谓优异矣。"禹锡流涕哽咽而已。咸平中,移知贝州。是岁,契丹兵奄至城下,禹锡内严备御,寇寻引去。明年,徙陕州。

  景德初,子宗庆选尚,召禹锡归阙,令公主就第谒见,行舅姑礼,固辞不许。顷之,还镇。未几,卒,年六十二,赠太尉。子宗亮,太子中允;宗庆,永清军节度。

  张逊,博州高唐人。数岁丧父,养于叔父职方员外郎干,后随母归魏仁浦家,驸马都尉咸信,其异父弟也。太宗在晋邸,召隶帐下。太平兴国初,补左班殿直。从征太原还,迁文思副使,再迁香药库使。岭南平后,交阯岁入贡,通关市。并海商人遂浮舶贩易外国物,甗婆、三佛齐、渤泥、占城诸国亦岁至朝贡,由是犀象、香药、珍异充溢府库。逊请于京置榷易署,稍增其价,听商入金帛市之,恣其贩鬻,岁可获钱五十万缗,以济经费。太宗允之,一岁中果得三十万缗。自是岁有增羡,至五十万。

  雍熙二年,录其劳,迁领妫州刺史。三年,与安忠并命为东上阁门使。数月,会许仲宣罢判度支,即以逊为度支使。端拱初,迁盐铁使。二年,授宣徽北院使、签署枢密院事。未几,兼枢密副使、知院事。与同列寇准不协,每奏事,颇相矛盾。

  一日,逊等晚归私第,准与温仲舒并辔,有狂民迎马首拜呼万岁。街使王宾旧与逊同事晋邸,逊又尝举宾,雅相厚善,因奏民迎准拜呼万岁。准自辩:"实与仲舒同行,盖逊令宾独奏斥臣。"辞意俱厉,因互发其私。太宗恶之,下诏切责,逊左降右领军卫将军,准亦罢职。会判右金吾街仗蔡玉冒奏富人子为州大校,黜官,命逊代掌其事。

  西蜀李顺为乱,诏发兵水陆进讨,以荆渚居其要害,命逊为右骁卫大将军、知江陵府,赐钱二百万,白金三千两。逊既至,会峡路诸漕卒数千人聚江陵,有告其谋变以应蜀寇,府中议欲尽诛之。逊止捕首恶杨承进等二十一人斩于市,余党亲加尉抚,飞奏以闻。太宗嘉之,诏以其卒分配州郡。数月,逊卒,年五十六,时至道元年也。赠桂州观察使,归葬京师。逊小心谨慎,徒以攀附至贵显,其訏谋献替无闻焉。

  子敏中,初补供奉官。逊在宣徽,表言尝业文,愿改秩,即换大理寺丞,累至比部郎中。次子虚中,娶宗室申国公女,至供奉官、阁门祗候。敏中子先,进士及第。

  杨守一,字象先,其先河南洛阳人。唐末避乱,徙家宋、郑间。守一稍通《周易》及《左氏春秋》,事太宗于晋邸。太宗即位,补右班殿直。太平兴国中,出护登州兵。召还,监仪鸾司。累迁西头供奉官,其下多贵族子弟,颇豪纵徼幸。始置三班院,令守一专其事,考核授任,渐有条制。岁余,改翰林学士。守一初名守素,至是诏改之。

  七年,与赵镕、柴禹锡、相里勋等告秦王廷美阴谋事,擢东上阁门使兼枢密都承旨。八年,改判四方馆事。雍熙中,诏护迁云、朔归附安庆兵屯于潞州。三年,转内客省使,仍兼都承旨。端拱元年,授宣徽北院使、签署枢密院事。是秋,卒,年六十四。赠太尉,中使护葬。

  守一性质直勤谨,无他材术,徒以肇自王府,久事左右,适会时机,故历职通显,饰终之礼,率加常数焉。

  子安期历国子博士,坐事贬卒。安期子梦得,进士及第。

  赵镕,字化钧,沧州乐陵人。以刀笔事太宗于藩邸,即位,补东头供奉官。因使吴越赐国信,及钱俶纳土,遣检校帑廪,转内酒坊副使。以告秦王廷美阴事,迁六宅使,领罗州刺史。掌翰林司,擢东上阁门使。

  郭贽参知政事,镕以同府之旧,尝有所请托,贽不从。镕摭堂吏过失以闻,贽见上,白镕私谒,即召镕廷辩。词屈,出为梓、遂州都巡检使,改左骁卫大将军,领郡如故。代还,知沧州兼兵马部署。镕在郡完城堑,严战具。寇尝数百骑至境上,闻有备,引去。迁左神武大将军。会崔翰知州,改镕为本州钤辖。

  又知庐州,因对,自陈愿留,不许。逾年,召为枢密都承旨,同掌三班,俄拜宣徽北院使、同知枢密院事,与柴禹锡并掌机务。尝遣吏卒变服,散之京城察事。卒乘醉与卖书人韩玉斗殴,不胜,因诬玉言涉指斥。禹锡等遽以闻,玉坐抵法。太宗寻知其冤,自后廉事不复听。禹锡出镇,镕加知院事。真宗即位,改南院使、检校太傅,以心疾求解。是秋,授寿州观察使。咸平元年三月,卒,年五十五。赠忠正军节度,录其三子官。

  镕少涉猎文史,美书翰,委质晋邸,以勤谨被眷。本名容,太宗改为镕,曰:"陶镕所以成器也。"镕性好佛,多蓄古书画。三子:忠辅,西京左藏库副使;忠愿,虞部员外郎;忠厚,内殿崇班。

  周莹,瀛州景城人。右领军卫上将军景之子也。景家富财,好交结,历事唐、汉、周。习水利,尝浚汴口,导郑州郭西水入中牟渠,修滑州河堤,累迁至是官。

  太宗潜邸时,莹得给事左右。即位,补殿直,领武骑卒巡警泉、福州。卒才数百,捕剧贼千余,迁供奉官。天雄军节度孙永佑、转运使杨缄称荐之,又使绥、银州按边事,还奏称旨,擢鞍辔库副使。

  雍熙二年,为杭、睦五州都巡检使兼杭州都监。会妖僧绍伦为变,莹擒莸之,逮捕就戮者三百余人,人以为酷滥。代还,改崇仪使、沧州都监。召拜西上阁门使,领镇、定、高阳关都监,加判四方馆事。与郝守浚护塞宋州决河,俄改三路排阵钤辖,历知天雄军、真定二府,就迁引进使。

  至道二年,代还。会李继隆讨西夏,诏莹诣军前,授以机事,还拜客省使,签书枢密院诸房公事,俄兼提点宣徽诸房、鼓司、登闻院,与刘承珪并任。

  真宗嗣位,承珪分使河北告谕,加领富州刺史。上闻其母老病,闵之,特封武功郡太夫人。秋,拜宣徽北院使。先是,宣徽著位在枢密副使上,莹表请居下,从之。咸平二年,大阅,命为随驾部署。从征河朔,又为驾前马步都部署。

  三年,迁南院使、知枢密院事。会蜀平,部送胁从者数十百人至阙下。西川转运使马亮因入奏,请赦其罪遣还。莹以为当尽诛之。令莹、亮廷议,上是亮议,悉原其罪。

  五年,高阳关都部署阙,蕃侯无足领之者,宰相请辍宣徽使以居其任。时王继英任北院,上以莹练达军事,乃拜永清军节度,兼领其任,为三路排阵使。莹隶人有钱仁度者,颇有军功,与虎翼小校刘斌相竞,为殿直阎渥所发。以莹故,诏勿问,止徙斌隶他军。契丹入寇,诏步兵赴宁边军为援。莹至,则寇兵已去,即日还屯所。上闻曰:"莹何不持重少留,示以不测。轻于举措,非将帅体也。"

  景德初,丁内艰,起复,代王显为天雄军都部署兼知军府事。尝召洺州骑士千五百人赴大名,道与寇直,力战,有死伤者,莹犹谓其玩寇,将悉诛之。诏赐金帛,谕莹勿治其罪。车驾北巡,为驾前东西贝冀路都部署。明年,改知陕州,俄徙永兴军府,又移邠州,兼环庆路都部署。时夏州内属,诏省戍兵还营,以减馈饷之费。仍手诏谕莹,莹遽奏乞留,以张边威。上谓莹庸懦不智,以曹玮代之,徙知澶州。

  大中祥符初,改天平军节度。明年,为镇定都部署兼知定州。转运使奏其旷弛,徙知澶州,境内屡有寇盗,宰相以莹任居将帅,不能以威望镇靖,请徙他郡。上曰:"处之闲僻,适使其自偷尔。"遂下诏督责,令其擒捕。时发卒修河防,而军中所给糗粮,多腐败不可食;又役使不均,莹不加恤,以故亡命者众。

  七年,入朝,复遣还镇。又以澶渊当契丹之冲,藉其廪给之厚,复命知澶州。九年,被疾,求还京师。卒,年六十六,赠侍中。初谥忠穆,后改元惠。录其二子供奉官普、显为内殿崇班,二孙永昌、永吉为殿直。

  莹居枢近,无他谋略,及莅军旅,历藩镇,功业无大过人者。故事,大礼覃庆,外藩无赐物例。东封岁,莹镇澶渊,车驾所经,故特有袭衣、金带、器帛之赐。祀汾阴,莹知定州,乃预上言:"礼成,所赐望于治所支给。"人咸笑之。普后为崇仪副使,显至内殿承制。

  王继英,开封祥符人。少从赵普给笔札,普自罢河阳,为少保,从者皆去,继英趋事逾谨。普再入相,继英隶名中书五房、院。

  时真宗在藩邸,选为导吏兼内知客事。太宗召见,谓曰:"汝昔事赵普,朕所备知。今奉亲贤,尤宜尽节。"及建储,授左清道率府副率兼左春坊谒者。谒者本宦职,副率品秩颇崇,非趋走左右者所宜为,俾兼领之,执政之误也。

  真宗即位,擢为引进使。咸平初,领恩州刺史兼掌阁门使,迁左神武大将军、枢密都承旨,改客省使。契丹入寇,继英密请车驾北巡,上从之,即命继英驰传诣镇、定、高阳关阅视行宫储顿,宣谕将士。俄充澶州钤辖。会大将傅潜逗挠得罪,令继英即军中召还属吏。

  寻掌三班,拜宣徽北院使,与周莹同知枢密院事。莹出镇,继英遂冠枢宥,小心慎靖,以勤敏称,上倚赖之。

  景德初,授枢密使。旧制,枢密院使祖母及母止封郡太夫人,有诏特加国封。尝因进补军校,白上曰:"疏外之人急于攀附者,谓臣蒙蔽不为荐引。"上曰:"此辈虽有夤缘,亦须因事立功,方许擢用,不可过求侥幸,卿勿复言也。"

  从幸澶州,契丹请和,诹访经略,继英预焉。明年郊祀,加特进、检校太傅。三年,卒,年六十一。上临哭之,赐白金五千两,赠太尉、侍中,谥恭懿。且为葬其祖父,赠其妻贾长乐郡太夫人,录其子婿、门下亲吏数十人。

  初,继英幼孤,寄育外氏。既贵,外王父、诸舅有族殡者,时方奏遣其子营葬,会卒,特诏有司给办焉。

  子遵式、遵诲、遵度、遵范,皆至显宦。

  王显,字德明,开封人。初为殿前司小吏,太宗居藩,尝给事左右。性谨介,不好狎,未尝践市肆。即位,补殿直,稍迁供奉官。

  太平兴国三年,授军器库副使,迁尚食使。逾年,与郭昭敏并为东上阁门使。八年春,拜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是夏,制授枢密使。上谓之曰:"卿世家本儒,少遭乱失学,今典朕机务,无暇博览群书,能熟《军戒》三篇,亦可免于面墙矣。"因取是书及道德坊宅一区赐之。

  其后居位既久,机务益繁,副使赵昌言、寇准锋气皆锐,慢显,显或失误,护短终不肯改,上每面戒之。淳化三年八月,诏加切责,黜授随州刺史,充崇信军节度、观察等使,遣之任。

  俄知永兴军,徙延州。时夏台、益部寇扰,显上疏曰:"间岁以来,戎事未息,李继迁负恩于灵、夏,王小波干纪于巴、邛,河右坤维并兴师旅。而继迁翻然向化,遣子入觐,愿修职贡。陛下曲加容纳,许其内附,示以德信,伸以恩锡,所以绥怀之者至矣。然而狼子野心,未可深信。所宜谨屯戍,固城垒,积刍粮,然后遴选才勇,付以边任,纵有缓急,则备御有素,彼又奚能为患哉?至若蜀寇未平,神人共愤,谓宜申饬将帅,速期荡平,既免老师以费财,且防事久则生变。又况邛、蜀物产殷富,其间士卒骄怠,迟留顾恋,实兼有之。莫若勿惮往来,潜为更代,既可均其劳逸,抑可免于迁延。至于河北关防所当加谨者,诚以国家事西南,密谋兴举,若分中朝之势力,则长外寇之奸谋矣。"

  时制,沿边粮斛不许过河西,河西青盐不得过界贩鬻,犯者不以多少,处斩。显请犯多者依法,自余别为科断,以差其罪。章上未报,移知秦州。

  初,温仲舒知州日,开拓山林,讽藩部献其地。后朝廷虽尝给还,而采伐如故。转运使卢知翰请量给蕃部茶彩,以酬所献,诏遣张从式与显同往规度。显言:"乃者朝命以赵保吉修贡,边城务使安静,若今动众开斥疆境,非便。"议遂罢。

  咸平初,入朝,改横海军节度,出知镇州。二年,曹彬卒,复拜枢密使。郊祀,加检校太师。真宗幸大名,内枢惟显与副使宋湜从,言者多谓显专司兵要,谋略非长。会湜卒,乃以参知政事向敏中权同知枢密院事。三年春,改授山南东道节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定州路行营都部署、河北都转运使兼知定州。秋,吏民诣驻泊都部署孔守正言显治状,愿借留。守正以闻。明年秋,加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许便宜从事。十月,契丹入寇,前军过威虏军。比时方积雨,契丹以皮为弦,湿缓不堪用,显因大破之,枭获名王、贵将十五人及羽林印二钮,斩首二万级。显上言:"先奉诏令于近边布阵,及应援北平控扼之路。无何,敌骑已越亭障,显之前阵虽有捷克,终违诏命。"上章请罪。上降手札,以慰其忧悸。

  明年,求致仕,不许,改河阳三城节度。将之镇,时议亲征契丹,显言:"盛寒在序,敌未犯塞,銮舆轻举,直抵穷边,寇若不逢,师乃先老。况今继迁未灭,西鄙不宁,傥北边部落,与之结援,则中国之患,未可量也。议者乃于此时请复幽蓟,非计之得也。凡建议大事,上下协力,举必成功。今公卿士大夫以至庶人,尚有异同,未可谓为万全之举。若能选择将帅,训练士卒,坚城垒而缮甲兵,亦足以待敌矣。必欲复燕、蓟旧地,则必修文德、养勇锐,同时之利,以奉行天罚而后可。"

  景德初,徙知天雄军府。又言:"祖宗以来,多命近臣统领军旅。今后宣徽使,宜于文武群臣中择晓达边事者为之。盖位高则威名著,识远则勋劳立故也。武臣以罪黜者,宜加容贷,不以一眚遂废,苟用之有恩,必得其死力,故曰使功不如使过也。至若临敌命将,则贵专任,出师应敌,则约束将校,使相应援。全是数者,则军威倍壮,人心增勇矣。"既而上表请赴行在,从之。是年秋,遣还镇。

  契丹入寇,上议亲征。显复陈三策,谓:"大军方在镇定,契丹必不南侵,车驾止驻澶渊,诏镇定出兵,会河南军,合击之可也。若契丹母子虚张声势,以抗我师,潜遣锐兵南攻驾前诸军,则令镇定之师直冲戎帐,攻其营砦,则沿河游兵不战而自屈矣。否则遣骑兵千、步兵三千于濮州渡河,横掠澶州,继以大军追北掩击,亦可出其不意也。"已而契丹请盟,赵德明遣使修贡称藩,朝廷加赏锡,且许通青盐以济边民,从显之请也。

  三年冬,被病,诏中使偕尚医疗视。明年正月,许还京师。时车驾上陵,显谓宾佐曰:"余年位偕极,今天子道出虎牢,不得一拜属车之尘,是遗恨也。"言讫涕下,至京,信宿卒,年七十六。车驾至郑州,闻之,遣宫苑使邓永迁驰还护丧,赠中书令,谥忠肃。录其二子。

  显自三班不数年正枢任,奖擢之速,时无拟之者。显吏军司时,张永德以滑州节制为殿前都点检。及显自枢密镇孟津兼相帅,永德由太子太师为相帅,同日宣制,永德兼大夫反在显下,时人讶之。显居中执政,矫情以厚胥吏,龊龊自固而已。在藩镇,颇纵部曲扰下,论者非之。

  子希逸字仲庄,以荫补供奉官。好学,尤熟唐史,聚书万余卷。换秩授朝奉大夫、太子中允。咸平初,改殿中丞、直史馆,预修《册府元龟》,加祠部员外郎,卒。希范至如京副使。

  论曰:自柴禹锡而下,率因给事藩邸,以攀附致通显者凡七人。若守一之质直,赵镕之勤谨,服劳虽久而益修乃职,则其被眷遇也宜矣。张逊优于理财而未免于媢嫉,周莹练习军旅而颇伤于酷滥,禹锡素称勤敏而不能不涉于朋比,王显虽谨介自将而昧于学识,故莫逃于龊龊之讥。若以勤谨被信任,耆德冠枢宥,而善终如始者,其惟继英乎。《易》曰:"君子有终,吉。"此之谓也。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