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卷一百三十六

  向子諲 陈规 季陵 卢知原(弟法原) 陈桷 李璆 李朴 王庠 王衣

  向子諲,字伯恭,临江人,敏中玄孙,钦圣宪肃皇后再从侄也。元符三年,以后复辟恩,补假承奉郎,三迁知开封府咸平县。豪民席势犯法,狱具上,尹盛章方以狱空觊赏,却不受,子諲以闻,诏许自论决,章大怒,劾以他事勒停。

  宣和初,复官,除江、淮发运司主管文字。淮南仍岁旱,漕不通,有欲浚河与江、淮平者,内侍主其议,无敢可否,发运司檄子諲行。子諲言:"自江至淮数百里,河高江、淮数丈,而欲浚之使平,决不可。曩有司三日一启闸,复作澳储水,故水不乏。比年行直达之法,加以应奉往来,启闭无节,堰闸率不存。今复故制,严禁约,则无患。"使者用其言,漕复通,进秩一等。召对,除淮南转运判官。以户部奏诸路起发上供不及数,降一官。

  七年,入为右司员外郎,不就,以直秘阁为京畿转运副使,寻兼发运副使。建炎元年,金人犯亳州,子諲自勤王所以书遗金人,言兵势逆顺,令退保河外。金人遽以亳、宋等州守御所牒报之,约日索战,语极不逊,诸道兵畏缩不进。时康王次济州,子諲遣进士李植献金帛及本司钱谷之在济州者,以助军费。张邦昌僣位,遣人持敕书往庐州问其家安否,子諲檄郡守冯询、提举范仲使拘之以俟王命。邦昌又使其甥刘达赍手书来,子諲不启封焚之,械系达于狱。遣子澹请康王率诸将渡河,出其不意以救二帝;遣将王仪统勤王兵至城下。

  迁直龙图阁、江淮发运副使。子諲言:"去岁刘顺奉渊圣蜡诏,命监司帅守募兵勤王,臣即镂板遍檄所部,而六路之间漠无应者;间有团结起发者,类如儿戏,姑以避责而已。惟淮东一路,臣亲率诸司,粗成纪律。然诸司犹有占吝钱物,莫肯供亿,殊不念君父幽处围城之中,臣当时恨无利刃以加其颈。今京城失守,二帝播迁,傥赏罚不行,恐金人再为边患,陛下复欲起天下之兵,而诸路玩习故常,恬不知畏,将何恃以济艰难哉?愿明诏大臣按劾诸路监司向承蜡诏废格不勤王,及名为勤王而稽缓者,悉加显黜。"命诸路提刑司究实以闻。九月,子諲罢,以素为李纲所善,故黄潜善斥之。

  明年,知袭庆府,道梗不能赴。初,邦昌为平章军国事,子諲乞致仕避之,坐言者降三官,起复知潭州。禁卒为乱,纵火掠市,出浏阳县,子諲遣通判孟彦卿等追及攸县平之。

  金人破江西,移兵湖南,子諲闻警报,率军民以死守。宗室成忠郎聿之隶东壁,子諲巡城,顾谓曰:"君宗室,不可效此曹苟简。"聿之感激流涕。金人围八日,登城纵火,子諲率官吏夺南楚门遁,城陷。坐敌至失守落职罢。转运副使贾收言子諲督兵巷战,又收溃卒复入治事,帝亦以子諲与他守臣望风遁者殊科,诏复职。

  绍兴元年,移鄂州,主管荆湖东路安抚司。剧盗曹成据攸县,子諲军于安仁,遣使招之,成听命。子諲又遣将西扼衡阳,南守宜章,成逡巡不敢南向者百余日,诸郡遂得割获。既而援兵不至,成忿子諲扼己,拥众而南,子諲率亲兵拒之。会官军溃,度不可遏,单骑入贼中,谕以国家威灵。成不服,执子諲归。会宣抚司都统制马扩遣人持吴敏檄谕成,成许受招,始释子諲。

  诏提举江州太平观。胡安国方避地湖南,以书抵秦桧,言:"子諲忠节,可以扶持三纲,愿怜其无救而陷于贼,复加收用。"起知广州。时恐贼度岭,故就用子諲守之。又以言者罢,遂致仕。寻起知江州,收江东转运使,进秘阁修撰。江东当饷刘光世军,适刘豫入寇,光世军合淝,以乏饷告,亟退师。子諲驰至合淝,具见粮以闻,光世由是得罪。进徽猷阁待制。徙两浙路为都转运使,除户部侍郎。

  入见,论京都旧事,颇及珍玩。起居郎潘良贵故善子諲,闻其言甚怒。既而子諲奏金国报聘及奠朱震事,反复良久。良贵径至榻前厉声叱之曰:"子諲不宜以无益之谈久烦圣听。"子諲欲退,上谓良贵曰:"是朕问之也。"又谕子諲款语。子諲复语,久不止,良贵叱之退者再。上色变,欲抵良贵罪。中丞常同言:"良贵无罪,愿许子諲补外。"上并怒同。张九成言:"士大夫所以嘉子諲者,以其能眷眷于善类。今以子諲故逐柱史,又逐中司,非所以爱子諲也。"上意稍解,批谕同,同言不已,于是三人俱罢。子諲以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金使议和将入境,子諲不肯拜金诏,乃上章言:"自古人主屈己和戎,未闻甚于此时,宜却勿受。"忤秦桧意,乃致仕。

  子諲相家子,能修饬自见于时。友爱诸弟,置义庄,赡宗族贫者。初,漕淮南时,张邦昌伪诏至,虹县令已下迎拜宣读如常式,独武尉徐端益不拜而走。事定,子諲言于朝,易端益文资。退闲十五年,号所居曰"芗林"。卒,年六十八。

  陈规,字元则,密州安丘人。中明法科。靖康末,金人入侵,杀镇海军节度使刘延庆,其徒祝进、王在去为盗,犯随、郢、复等州。规为安陆令,以勤王兵赴汴,至蔡州,道梗而还。会祝进攻德安府,守弃城遁,父老请规摄守事。规遣射士张立率兵讨进,却之。既而在复与进合,以炮石鹅车攻城东,规连战败之,二人惧,引众去。

  建炎元年,除直龙图阁、知德安府。李孝义、张世以步骑数万薄城,阳称受诏招,规登城视其营垒,曰:"此诈也。"亟为备。夜半,孝义兵围城,遂大败之。与群盗杨进相持十八日,进技穷,以百人自卫,抵濠上求和。规出城与交臂语,进感之,折箭为誓而去。董平引众窥城,遣其党李居正、黄进入城求犒,规斩进,授居正兵为前锋,大破之。升秘阁修撰。寻除德安府、复州、汉阳军镇抚使,赐三品服,俄升徽猷阁待制。

  时桑仲剽略襄、汉间,其副霍明屯兵郢上,规请于朝,就以明守郢。张浚都督行蜀道,仲引兵窥之,为王彦所败。仲怒,从数百骑来谯明,明杀之,奔刘豫,以书招规,规械其使以闻。李横围城,造天桥,填濠,鼓噪临城。规帅军民御之,炮伤足,神色不变,围急粮尽,出家财劳军,士气益振。横遣人来,愿得妓女罢军,规不许。诸将曰:"围城七十日矣,以一妇活一城,不亦可乎。"规竟不予。会濠桥陷,规以六十人持火枪自西门出,焚天桥,以火牛助之,须臾皆尽,横拔砦去。

  升徽猷阁直学士,诏赴行在,改显谟阁直学士,徙知池州、沿江安抚使。入对,首言:"镇抚使当罢,诸将跋扈,请用偏裨以分其势。"上皆纳之。迁龙图阁直学士,改知庐州,寻又召赴行在,以疾辞,提举江州太平观。复起知德安府,坐失察吏职,镌两官。

  金人归河南地,改知顺昌府,葺城壁,招流亡,立保伍。会刘锜领兵赴京留守过郡境,规出迎,坐未定,传金人已入京城,即告锜城中有粟数万斛,勉同为死守计。相与登城区画,分命诸将守四门,且明斥候,募土人乡导间谍。布设粗毕,金游骑已薄城矣。既至,金龙虎大王者提重兵踵至,规躬擐甲胄,与锜巡城督战,用神臂弓射之,稍引退,复以步兵邀击,溺于河者甚众。规曰:"敌志屡挫,必思出奇困我,不若潜兵斫营,使彼昼夜不得休,可养吾锐也。"锜然之,果劫中其砦,歼其兵甚众。金人告急于兀术。规大飨将士,酒半问曰:"兀术拥精兵且至,策将安出?"诸将或谓今已累捷,宜乘势全师而归。规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缓急用,况屡挫其锋,军声稍振。规已分一死,进亦死,退亦死,不如进为忠也。"锜叱诸将曰:"府公文人犹誓死守,况汝曹耶!兼金营近三十里,兀术来援,我军一动,金人追及,老幼先乱,必至狼狈,不独废前功,致两淮侵扰,江、浙震惊。平生报君,反成误国,不如背城一战,死中求生可也。"

  已而兀术至,亲循城,责诸酋用兵之失,众跪曰:"南兵非昔比。"兀术下令晨饭府庭,且折箭为誓,并兵十余万攻城,自将铁浮屠军三千游击。规与锜行城,勉激诸将,流矢及衣无惧色,军殊死斗。时方剧暑,规谓锜毋多出军,第更队易器,以逸制劳,蔑不胜矣。每清晨辄坚壁不出,伺金兵暴烈日中,至未申,气力疲,则城中兵争奋,斩获无算,兀术宵遁。锜奏功,诏褒谕之,迁枢密直学士。规至顺昌,即广籴粟麦实仓廪。会计议司移粟赴河上,规请以金帛代输,至是得其用,成锜功者,食足故也。

  移知庐州兼淮西安抚,既至,疾作。有旨修郡城,规在告,吏抱文书入卧内,规力疾起曰:"帅事,机宜董之;郡城,通判董之。"语毕而卒,年七十。赠右正议大夫。有《攻守方略》传于世。

  初,规守德安时,尝条上营屯田事宜,欲仿古屯田之制,合射士民兵,分地耕垦。军士所屯之田,皆相险隘立堡砦,寇至则堡聚捍御,无事则乘时田作,射士皆分半以耕屯田。民户所营之田,水田亩赋粳米一斗,陆田赋麦豆各五升。满三年无逋输,给为永业。流民自归者以田还之。凡屯田事,营田司兼行,营田事,府县官兼行,皆不更置官吏,条列以闻,诏嘉奖之,仍下其法于诸镇。自绍兴以来,文臣镇抚使有威声者,惟规而已。

  规端毅寡言笑,然待人和易。以忠义自许,尤好振施,家无赢财。尝为女求从婢,得一妇甚闲雅,怪而询之,乃云梦张贡士女也,乱离夫死无所托,鬻身求活,规即辍女奁嫁之,闻者感泣。规功名与诸将等,而位不酬劳,时共惜之。乾道八年,诏刻《规德安守城录》颁天下为诸守将法。立庙德安,赐额"贤守",追封忠利侯,后加封智敏。

  季陵,字延仲,处之龙泉人。登政和二年上舍第,三迁太学博士。论学术邪正异同,长官怒,谮之执政,谪知舒城县。未几,除太常寺簿,迁比部员外郎。高宗即位,从至扬州。建炎二年,守尚书右司员外郎、太常少卿。金人南侵,帝幸杭州,朝廷仪物皆委弃之,陵奉九庙神主负之以行,拜起居郎,迁中书舍人。

  三年六月,淫雨,诏求直言。陵言:"金人累岁侵轶,生灵涂炭,怨气所积,灾异之来,固不足怪。惟先格王,正厥事,则在我者其可忽邪?臣观庙堂无擅命之臣,惟将帅之权太盛;宫阃无女谒之私,惟宦寺之习未革。今将帅拥兵自卫,浸成跋扈,苗、刘窃发。勤王之师一至,凌轹官吏,莫敢谁何?此将帅之权太盛有以干阳也。宦寺纵横,上下共愤,卒碎贼手,可为戒矣。比闻复召蓝珪,党与相贺,闻者切齿,此宦寺之习未革有以干阳也。《洪范》休征曰,肃时雨若,谋时寒若;咎征曰',狂恒雨若,急恒寒若。自古天子之出,必载庙主行,示有尊也。前日仓卒迎奉,不能如礼。既至钱塘,置太庙于道宫,荐享有阙;留神御于河浒,安奉后时。不肃之咎,臣意宗庙当之。比年盗贼例许招安,未几再叛,反堕其计。忠臣之愤不雪,赤子之冤莫报,不谋之咎,臣意盗贼当之。道路之言谓銮舆不久居此,自臣臆度,决无是事,假或有之,不几于狂乎?军兴以来,既结保甲,又改巡社,既招弓手,又募民兵,民力竭矣,而犹诛求焉,不几于急乎?此皆阴道太盛所致。"帝嘉纳之。

  时除梁扬祖为发运使,给事中刘宁止言其不可,乃以起居郎綦崇礼权给事中,书读,陵封还录黄。又言:"防秋已迫,愿陛下先定兵卫及扈从之臣,万一敌势猖獗,便当整驾亲按营垒,召诸道兵以为援,留将相大臣,相率死守,勿效前日百官跣足奔窜,以扈跸为名,弃城池以予敌,使生灵堕涂炭,财用填沟壑。"

  时张浚为川、陵等路宣抚处置使,陵论其太专,忤旨,罢为徽猷阁待制、知太平州,未行,落职与祠。数月,复职,除知温州,又改中书舍人,皆力辞。

  范宗尹荐其才,命知临安府,复为中书舍人。入对,言:"事有可深虑者四,尚可恃者一:大驾未有驻跸之地,贤人皆无经世之心,兵柄分而将不和,政权去而主益弱;所恃以仅存者,人心未厌而已。前年议渡江,人以为可,朝廷以为不可,故讳言南渡而降诏回銮。去年议幸蜀,人以为不可,朝廷以为可,故弛备江、淮,经营关、陕。以今观之,孰得孰失?惟扬之变,朝廷不及知而功归宦寺;钱塘之变,朝廷不能救而功归将帅,是致此曹有轻朝士之心。黄潜善好自用不能用人,吕颐浩知使能不知任贤。自张悫、许景衡饮恨而死,凡知几自重者,往往卷怀退缩。今天下不可谓无兵,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各招亡命以张军势,各效小劳以报主恩。然胜不相逊,败不相救,大敌一至,人自为谋耳。周望在浙西,人能言之;张浚在陕右,无敢言者。夫军事恐失机会,便宜可也,乃若自降诏书,得无窃命之嫌邪?官吏责以办事,便宜可也,乃若安置从臣,得无忌器之嫌邪?以至赐姓氏,改寺额,此皆伤于太专,臣恐自陕以西不知有陛下矣。惟祖宗德泽在人心未忘,所望以中兴者此耳,陛下宜有以结之。今欲薄敛以裕民财,而用度方阙;轻徭以纾民力,而师旅方兴。罪己之诏屡降,忧民之言屡闻,丁宁切至,终莫之信。臣谓动民以行不以言,陛下爵当贤,禄当功,刑当罪,施设注措无不当理,天下不心服者未之有也。"

  朱胜非除江西帅,未行。陵言:"金人往年休士马于燕山,次年移河北,又次年移京东,今寓淮甸,无复去意,患在朝夕,可谓急矣。若颐浩既去,胜非未至,金人南向,兵不素练,粮不素积,又不设险,何以御之?臣愿陛下更择贤副,预为经画以待。今日非论安危,实论存亡,朝谋夕行,当如拯溺,岂可不惜分阴。"诏刘洪道趣往池州,措置防江。除户部侍郎。

  范宗尹尝仕伪楚,故凡受伪命者皆录用。陵因上疏曰:"前日士大夫名节不立,论事者皆喜攻之,瑕疵既彰,不复可用,纵加抆拭,攻者踵来,虽君相制命,亦不能为之地。臣试举其罪大者言之,崇宁、大观以来,党助巨奸,由诡道以饕宠荣者不知几何人?邦昌乱朝,不能死节者不知几何人?苗、刘专杀,拱手受制不知几何人?以义责之固不容诛,以情恕之亦不幸耳。弄笔墨者,文致其罪,既得恶名,谁敢引荐。臣愿明诏宰执,于罪戾中选择实能,量付以事,勿因一眚废其终身,仍诏台谏为国爱人,勿复言。"诏榜其疏于朝堂。侍御史沈与求劾陵承望宰执风旨,罢官,提举杭州洞霄宫。

  绍兴元年,复右文殿修撰。二年,诏内外官言事。陵言:"军兴以来,朝廷诰牒,非强以予民则莫售;师旅粮草,非强取于民则莫给。旧例和买,无本可支者久矣,新行和籴,能偿其直几何?"一遇军兴,事事责办,有不足者,预借后年之赋。虽名曰'和",实强取之;虽名曰'借',其实夺之。兵将衣食不取其饱暖,取其丰美;器械不取其坚利,取其华好。务末胜本,初无斗心,贼至则伪言退保,贼去则盛言收复,遇败以千为一,遇胜以一为千。今乘舆服御之费十去七八,百官有司之费十去五六,犹无益于国者,军太冗也。张浚一军以川、陕赡之,刘光世一军以淮、浙赡之,李纲一军以湖广赡之,上供之物得至司农、太府者无几。夫强兵不在冗食,今统领家口随行,一闻贼至,择精锐者护送老小,其自随者祗办走耳,当议者一。虏掠妇女,军中多有,养既不足,宁免作过,当议者二。所至州军,邀求犒赏,守令惮生事,竭取民以奉之,当议者三。诡名虚券,随在批请,枉费官物,当议者四。或假关节,或行贿赂,寄名军籍,规冒功赏,当议者五。愿诏有司专意讲求,革因循以作士气,则军政立。"复徽猷阁待制,帅广。

  先是,惠州有狂男子聚众数千,僣号作乱。陵入境,诱其徒曾衮,令以功赎罪,不旬日擒之。在官三年卒,年五十五,赠中大夫。有文集十卷。

  陵善言事,奏疏可观。然附范宗尹,则谓凡受伪命者皆当进用,台谏不当复以为言;攻张浚,则谓在蜀失于太专,自陕以西将不知有陛下。君子皆不谓然也。幸医王继先授荣州防御使,陵草其制,时论亦以此少之。

  卢知原,字行之,湖州德清人。以父任知歙县,因近臣荐,赴都堂审察,累迁梓州路转运副使。时承平既久,戎备皆弛,知原招补兵籍,筑城亘二十余里。王黼当国,费出无艺,知原因疏言之,黼怒,罢去。久之,起提点京东刑狱,改江西转运副使,过阙入奏,徽宗勉之曰:"卿在蜀道,功效甚休。"遂赐三品服。

  先是,纲运阻于重江,吏卒并缘为奸。知原悉意经理,故先诸道上京师,进一官,寻除直秘阁,为江、淮、荆、浙等路发运使。升秘阁修撰,提举河北。以言者劾,褫职归吏部。

  高宗即位,复龙图阁、知温州。时叶浓陷建州,扬勍陷处州,知原缮甲兵,增城浚隍,声势隐然。帝东幸,知原繇海道转粟及金缯士余万至台州。召见,称奖,擢右文殿修撰、管内安抚使。在郡四年,民绘像祠之。

  王师讨范汝为,召为添差两浙转运使。罢,提举太平观。都督孟庾辟为参谋,改徽猷阁待制、知临安府。谏官唐辉言:"知原为政乖谬。"诏复为都督府参谋官。章再上,遂以旧职奉祠。绍兴十一年十月卒。弟法原。

  法原字立之。自知雍丘县积官太府少卿,赐同上舍出身。使辽还,迁司农卿,赐三品服。为吏部尚书,以官秩次第履历总为一书,功过殿最,开卷了然,吏不能欺。坐王黼累,罢为显谟阁待制。

  绍兴元年,提举临安洞霄宫。张浚承制起知夔州,寻为龙图阁学士、川陕等路宣抚处置副使,进端明殿学士、川陕宣抚副使。

  金人攻关辅,叛将史斌陷兴州,诸郡多应者。法原命诸将坚壁,言战者斩,众以为怯。未几,河东经制使王〈王燮〉以乏食班师,法原开关纳之,与〈王燮〉同破斌,复兴州。方巨盗充斥,秦、陇叛兵欲窥蜀,法原极意拊循,严为备御,传檄诸路,人心稍安。视山川险阻分地置将:自洮、岷至阶、成,关师古主之,屯通川;文、龙至威、茂,刘锜主之,屯巴西。前后屡捷,上所倚重。

  会兀术攻关为吴玠所败。法原素与玠不睦,玠因奏功讼法原不济师,不馈粮,不铨录立功将士。帝手诏诘问,法原自辩甚力,上颇不直之,忧恚,卒于军。

  始,法原为川、陕宣抚使,上从容谓知原曰:"朕方以川、陕付法原。"盖兄弟皆以材见称于世,故并用之也。

  陈桷,字季壬,温州平阳人。以上舍贡辟雍。政和二年,廷对第三,授文林郎、冀州兵曹参军,累迁尚书虞部员外郎。

  宣和七年,提点福建路刑狱。福州调发防秋兵,资粮不满望,杀帅臣,变生仓卒,吏民奔溃,阖城震骇。桷入乱兵中,谕以祸福,贼气沮,邀桷奏帅臣自毙,桷诡从其请,间道驰奏,以前奏不实待罪,朝廷以桷知变,释之。叛兵既调行,乃道追杀首恶二十余人,一方以安。建炎四年五月,复除福建路提刑,寻以疾乞祠,主管江州太平观。

  绍兴三年,召为金部员外郎,升郎中。时言事者率毛举细务,略大利害。桷抗言:"今当专讲治道之本,修政事以攘敌国,不当以细故勤圣虑如平时也。"又言:"刺史县令满天下,不能皆得人,乞选监司,重其权,久其任。"除太常少卿。又陈攻守二策,在于得人心,修军政。

  五年,除直龙图阁、知泉州。明年,改两浙西路提刑。乞置乡县三老以厚风俗,凡宫室、车马、衣服、器械定为差等,重侈靡之禁。八年,迁福建路转运副使。

  十年,复召为太常少卿。适编类徽宗御书成,诏藏敷文阁,桷以为:"旧制自龙图至徽猷皆设学士、待制,杂压著令,龙图在朝请大夫之上,至徽猷在承议郎之上,每阁相去稍远,议者疑其不伦。直敷文阁者缀徽猷则与诸阁小异,除之则班列太卑,欲参酌取中,并为一列,不必相远,庶几名位有伦,仰称陛下严奉祖宗谟训之意。"又言:"祫祭用太牢,此祀典之常。驻跸之初,未能备礼,止用一羊,乞检会绍兴六年诏旨,复用太牢。"

  十一年,除权礼部侍郎,赐三品服。普安郡王出阁,奉诏与吏部、太常寺讨论典故。桷等议以国本未立,宜厚其礼以系天下望,乃以《皇子出阁礼例》上之,或以为太重。诏以不详具典故,专任己意,怀奸附丽,与吏部尚书吴表臣、礼部尚书苏符、郎官方云翼丁仲宁、太常属王普苏籍并罢。寻以桷提举江州太平观。

  十五年,知襄阳府,充京西南路安抚使。襄、汉兵火之余,民物凋瘵,桷请于朝,以今之户数视承平时才二十之一,而赋须尚多,乞重行蠲减。明年,金、户兵叛,桷遣将平之而后以闻。汉水决溢,漂荡庐舍,躬率兵民捍筑堤岸,赖以无虞。以疾乞祠,除秘阁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二十四年,改知广州,充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未至而卒,年六十四。

  桷宽洪酝籍,以诚接物,而恬于荣利。当秦桧用事,以永嘉为寓里,士之夤缘攀附者,无不躐登显要。桷以立螭之旧,为人主所知,出入顿挫,晚由奉常少卿擢权小宗伯,复以议礼不阿忤意,遽罢,其节有足称。自号"无相居士"。有文集十六卷。子汝楫、汝贤、汝谐。孙岘,以词学擢第,官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李璆,字西美,汴人。登政和进士第,调陈州教授,入为国子博士,出知房州。时既榷官茶,复强民输旧额,贫无所出,被系者数百人,璆至,即日尽释之。

  宣和三年,廷议将取燕,璆闻之,曰:"百辟卿士,一倡共和,国家安危,其几在是。"上疏切谏,大略谓:"太祖以圣武得天下,将士皆百战之余,以是而取燕云,宜易为力。然赵普辈无敢赞其决者,盖识天下大势,且重民命故也。今承太平之业,父老幸不识兵,虽不得燕云地,何阙于汉。"疏奏不省。及燕既平,责监英州清溪镇。

  明年,赦还为郎,寻试中书舍人。建言元祐名臣子孙,久被废锢,宜少宽之。宦官谭稹出师河北,以无功废,将复进用,璆不肯书行。会山东盗起,州县不能制,至河北无见粮,军士汹汹。璆条奏十事,忤大臣意,罢。绍兴四年,以集英殿修撰知吉州。江西兵素剽悍,璆始视事,有相挺为乱者,亟捕诛首谋者,抚循其余,大布恩信,境内遂安。

  累迁徽猷阁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成都旧城多毁圮,璆至,首命修筑。俄水大至,民赖以安。三江有堰,可以下灌眉田百万顷,久废弗修,田莱以荒。璆率部刺史合力修复,竟受其利,眉人感之,绘像祠于堰所。间遭岁饥,民徙,发仓振活,无虑百万家,治蜀之政多可纪。有《清溪集》二十卷。

  李朴,字先之,虔之兴国人。登绍圣元年进士第,调临江军司法参军,移西京国子监教授,程颐独器许之。移虔州教授。以尝言隆祐太后不当废处瑶华宫事,有诏推鞫。忌者欲挤之死,使人危言动之,朴泰然无惧色。旋追官勒停,会赦,注汀州司户。

  徽宗即位,翰林承旨范纯礼自言待罪四十六日,不闻玉音,谓朴曰:"某事岂便于国乎?某事岂便于民乎?"朴曰:"承旨知而不言,无父风也。"纯礼泣下。

  右司谏陈瓘荐朴,有旨召对,朴首言:"熙宁、元丰以来,政体屡变,始出一二大臣所学不同,后乃更执圆方,互相排击,失今不治,必至不可胜救。"又言:"今士大夫之学不求诸己,而惟王氏之听,败坏心术,莫大于此。愿诏勿以王氏为拘,则英材辈出矣。"蔡京恶朴鲠直,他执政三拟官,皆持之不下,复以为虔州教授。又嗾言者论朴为元祐学术,不当领师儒,罢为肇庆府四会令。

  有奸民言邑东地产金宝,立额买扑,破田畴,发墟墓,厚赂乃已,朴至,请罢之。改承事郎,知临江军清江县、广东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钦宗在东宫闻其名,及即位,除著作郎,半岁凡五迁至国子祭酒,以疾不能至。高宗即位,除秘书监,趣召,未至而卒,年六十五。赠宝文阁待制,官其子孙二人。

  朴自为小官,天下高其名。蔡京将强致之,俾所厚道意,许以禁从,朴力拒不见,京怒形于色,然终不害也。中书侍郎冯熙载欲邂逅见朴,朴笑曰:"不能见蔡京,焉能邂逅冯熙载邪?"居官所至有声。在广南,止其帅孙竢以文具勤王,不若发常赋助边。破漕使郑良引真腊取安南之计,以息边患,人称其智。朴尝自志其墓曰:"以天为心,以道为体,以时为用,其可已矣。"盖叙其平生云。有《章贡集》二十卷行于世。

  王庠,字周彦,荣州人。累世同居,号"义门王氏"。祖伯琪,以义声著于乡州,。有盐井籍民煎输,多至破产,惟有禄之家得免。伯琪请于州,均之官户,而仕者诬诉之,赍恨以殁。父梦易,登皇祐第,力成父志,言于州县不听,言于刺史,言于三司,三司以闻,还籍没者三百五十五家,蠲岁额三十万斤。尝摄兴州,改川茶运,置茶铺免役民,岁课亦办。部刺史恨其议不出己,以他事中之,镌三秩,罢归而卒。母向氏,钦圣宪肃后之姑也。

  庠幼颖悟,七岁能属文,俨如成人。年十三,居父丧,哀愤深切,谓弟序曰:"父以直道见挤,母抚柩誓言,期我兄弟成立赠复父官,乃许归葬,相与勉之。且制科先君之遗意也,吾有志焉。"遂闭户,穷经史百家书传注之学,寻师千里,究其旨归。蚤岁上范纯仁、苏辙、张商英书,皆持中立不倚之论,吕陶、苏辙皆器重之。尝以《经说》寄苏轼,谓:"二帝三王之臣皆志于道,惟其自得之难,故守之至坚。自孔、孟作《六经》,斯道有一定之论,士之所养,反不逮古,乃知后世见《六经》之易,忽之不行也。"轼复曰:"《经说》一篇,诚哉是言。"

  元祐中,吕陶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荐之,庠以宋邦杰学成未有荐者,推使先就,陶闻而益加敬。未几,当绍圣诸臣用事,遂罢制科,庠叹曰:"命也,无愧先训,以之行己足矣。"

  崇宁壬午岁,应能书,为首选。京师蝗,庠上书论时政得失,谓:"中外壅蔽,将生寇戎之患。"张舜民见之,叹其危言。下第径归,奉亲养志,不应举者八年。

  大观庚寅,行舍法于天下,州复以庠应诏。庠曰:"昔以母年五十二求侍养,不复愿仕,今母年六十,乃奉诏,岂本心乎?"时严元祐党禁,庠自陈:"苏轼、苏辙、范纯仁为知己,吕陶、王吉尝荐举,黄庭坚、张舜民、王巩、任伯雨为交游,不可入举求仕,愿屏居田里。"以弟序升朝,赠父官,始克葬,葬而母卒。

  终丧复举八行,事下太学,大司成考定为天下第一,诏旌其门。朝廷知其不可屈,赐号"处士"。寻改潼川府教授,赐出身及章服,一日四命俱至,竟力辞不受。虽处山林,唱酬赋咏,皆爱君忧国之言。太后念其姑,尝欲官,庠以逊其弟、侄及甥,且以田均给庶兄及前母之姊。庠卒,孝宗谥曰贤节。

  序,宣和间以恩幸至徽猷阁直学士。庠浮沉其间,各建大第,或者谓其晚节隐操少衰云。

  王衣,字子裳,济南历城人。以门荫仕,中明法科,历深、冀二州法曹掾,入为大理评事,升寺正。林灵素得幸,将毁释氏以逞其私。襄州僧杜德宝毁体然香,有司观望灵素意,捕以闻。衣阅之曰:"律自伤者杖而已。"灵素求内批,坐以害风教窜流之,停衣官,寻予祠。为陕西都转运司主管文字、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通判袭庆府、知濠州,未行,召为刑部员外郎。

  建炎初,为司勋郎中,迁大理少卿。三年,韩世忠执苗傅、刘正彦,献俘,槛车几百两,先付大理狱,将尽尸诸市。衣奏曰:"此曹在律当诛,顾其中妇女有顾买及卤掠以从者。"高宗矍然曰:"卿言极是,朕虑不及此也。"即诏自传?正彦妻子外皆释之。范琼有罪下大理寺,衣奉诏鞫之。琼不伏,衣责以靖康围城中逼迁上皇,擅杀吴革,迎立张邦昌事,琼称死罪。衣顾吏曰:"囚词服矣。"遂赐死,释其亲属将佐。

  四年,升大理卿。初,带御器械王球为龙德宫都监,尽盗本宫宝玉器玩,事觉,帝大怒,欲诛之。衣曰:"球固可杀,然非其所隐匿,则尽为敌有,何从复归国家乎?"乃宽之。

  先是,百司愆戾,付寺劾之,至三问取伏状,被劾者惧对,莫敢辨。衣奏曰:"伏与辨二事也,若一切取伏,是以威迫之,不使自直,非法意也,乞三问未承者,听辨。"从之。同详定一司敕令,删杂犯死罪四十七条,书成,帝嘉其议法详明。

  绍兴元年,权刑部侍郎。二年,除集英殿修撰,奉祠。既而赵令畤应诏荐之,复召为刑部侍郎,为言者所格。四年,卒于家。衣质直和易,持法不阿,议者贤之。

  论曰:向子諲以相家之子克饬臣节,陈规以文儒之臣有声镇守,可谓拔乎流俗者焉。季陵言事不讳,二卢兄弟并用,以材见称,陈桷守礼知变,李璆为政有惠,咸足纪焉。李朴不訹权威,王庠志高而晚节颇衰,王衣明恕而用刑不刻,虽或器识不齐,亦皆不旷其职也欤!

卷一百三十七

  卫肤敏 刘珏 胡舜陟 沈晦 刘一止(弟宁止) 胡交修 綦崇礼

  卫肤敏,字商彦,华亭人。以上舍生登宣和元年进士第,授文林郎、南京宗子博士,寻改教授。六年,召对,改宣教郎、秘书省校书郎,命假给事中贺金主生辰。肤敏奏曰:"彼生辰后天宁节五日,金人未闻入贺,而反先之以失国体,万一金使不来,为朝廷羞。请至燕山候之,彼若不来,则以币置境上而已。"帝可其奏。既至燕,金贺使果不至,遂置币而返。七年,复假给事中以行,及庆源府,逢许亢宗还,语金国事,曰:"彼且大入,其势不可往。"肤敏至燕,报愈急,众惧不敢进,肤敏叱曰:"吾将君命以行,其可止乎?"即至金国,知其兵已举,殊不为屈。及将还,金人所答国书,欲以押字代玺,肤敏力争曰:"押字岂所以交邻国。"论难往复,卒易以玺。及受书,欲令双跪,肤敏曰:"双跪乃北朝礼,安可令南朝人行之哉!"争辨逾时,卒单跪以受。金人积不说,中道羁留且半年。

  至涿州新城,与斡离不遇,遣人约相见,拒之不可,遂语之曰:"必欲相见,其礼当如何?"曰:"有例。"肤敏笑曰:"例谓趋伏罗拜,此礼焉可用?北朝止一君耳,皇子郎君虽贵,人臣也,一介之使虽贱,亦人臣也。两国之臣相见,而用君臣之礼,是北朝一国有二君也。"金人气折,始曰:"唯所欲。"肤敏长揖而入。既坐,金人出誓书示之,肤敏却不视,曰:"远使久不闻朝廷事,此书真伪不可知。"因论用兵事,又以语折之,几复为所留。

  靖康初,始还,进三官,迁吏部员外郎。会高丽遣使来贺,命假太常少卿往接之。朝论欲改称宣问使,肤敏曰:"国家厚遇高丽久矣,今边事方作,不可遽削其礼,失远人心,愿姑仍旧。"乃复称接伴使。既至明州,会京师多难,乃便宜称诏厚赐使者,遣还。

  建炎元年,复命,自劾矫制之罪,高宗嘉赏。迁卫尉少卿。建议"两河诸郡宜降蜡书,许以世袭,使各坚守。陕西、山东、淮南诸路,并令增陴浚隍,徙民入城为清野计。命大臣留守汴京,车驾早幸江宁。"帝颇纳之。

  迁起居舍人,言:"前日金人凭陵,都邑失守,朝臣欲存赵氏者不过一二人而已,其他皆屈节受辱,不以为耻,甚者为敌人敛金帛,索妃嫔,无所不至,求其能诈楚如纪信者无有也。及金人伪立叛臣,僣窃位号,在廷之臣逃避不从及约寇退归位赵氏者,不过一二人而已。其他皆委质求荣,不以为愧,甚者为叛臣称功德,说符命,主推戴之议,草劝进之文,无所不为,求其击朱泚如段秀实者无有也。今陛下践祚之初,苟无典刑,何以立国?凡前日屈节敌人,委质伪命者,宜差第其罪,大则族,次则诛,又其次窜殛,下则斥之远方,终身不齿,岂可犹畀祠禄,使尘班列哉?"又言:"今二帝北迁,寰宇痛心,愿陛下愈自贬损,不忘服雪,卑宫室,菲饮食,恶衣服,减嫔御,斥声乐,以至岁时上寿,春秋锡宴,一切罢之,虽飨郊庙亦不用乐。必俟两宫还阙,然后复常,庶几精诚昭格天地,感动人心。"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读,言:"行在颇兴土木之役,非所以示四方,乞罢筑承庆院、升旸宫。"又奏:"凡黜陟自中出者,皆由三省乃得奉行,或戾祖宗成宪者,皆许执奏。"时内侍李志道以赦恩复保庆军承宣使,添差入内都知,肤敏极论罢之。初,钦宗内侍昭庆军承宣使容机,围城中时乞致仕,高宗即位,命起之。肤敏言:"自古帝王未有求阉寺于闲退而用者。"遂寝。后父邢焕除徽猷阁待制,太后兄子孟忠厚显谟阁直学士。肤敏言:"非祖宗法。"焕寻换武职,忠厚自若。

  俄迁肤敏中书舍人,肤敏恳奏曰:"昔司马光论张方平不当参知政事,自御史中丞迁翰林学士。光言:'以臣为是,则方平当罢;以臣为非,则臣当贬。今两无所问而迁臣,臣所未谕。'臣虽不肖,愿附于司马光。"又言:"事母后莫若孝,待戚属莫若恩,劝臣下莫若赏,今陛下顺太母以非法非所谓孝,处忠厚以非分非所谓恩,不用臣言而迁其官非所谓赏,一举而三失矣。"帝命宰相谕肤敏曰:"朝廷以次迁官,非因论事也。"肤敏犹不拜,居家逾月,及忠厚改承宣使,诏后族勿除从官,肤敏始拜命。又言:"中书根本之地,舍人所掌,不特演纶而已。"凡命令不合公议者,率封还之。

  会肤敏知贡举,有进士何烈对省试策,谬称"臣",谏官李处遁乞正考官卤莽之罪,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洞霄宫。或谓肤敏在后省论事,为黄潜善、汪伯彦所恶,故因事斥之。

  三年春,召赴行在。时帝次平江。肤敏入见,言及时事泣下,帝亦泣曰:"卿今宜知无不言,有请不以时对。"肤敏谢曰:"臣顷尝三为陛下言,扬州非驻跸之地,乞早幸江宁。今钱塘亦非帝王之都,宜须事定亟还金陵。"因陈所以守长江之策,帝善其言。翌日,再对,归得疾,然犹力疾扈跸至临安。俄除刑部侍郎,未拜,谒告归华亭就医,许之,迁礼部侍郎。

  初,肤敏久疾卧舟中,不能朝,时苗、刘之变,帝未反正,宰相朱胜非言于隆祐太后,以"肤敏称疾坐观成败,无人臣节"。及卒,始明其非伪云。年四十九,特赠大中大夫。子仲英、仲杰、仲循。

  刘珏,字希范,湖州长兴人。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初游太学,以书遗中书舍人邹浩曰:"公始为博士论取士之失,免所居官,在谏省斥宫掖之非,远迁岭表,岂逆计祸福,邀后日报哉,固欲蹈古人行也。今庶政岂尽修明,百官岂尽忠实,从臣继去,岂尽非才,言官屡逐,岂尽有罪!信任逾曩昔而拱默不言,天下之士窃有疑焉,愿有以慰塞群望。"浩得书愧谢之。宣和四年,擢监察御史,坐言事知舒州,留为尚书主客员外郎。

  靖康初,议皇帝朝谒上皇仪,欲以家人礼见于内庭,珏请皇帝设大小次,俟上皇御坐,宰臣导皇帝升自东阶,拜于殿上,则有君之尊,有父之敬。又谓:"君于大臣或赐剑履上殿,或许子孙扶掖。皇帝朝谒,宜令环卫士卒侍立于殿西,宰执、三衙、侍从等官扶侍于殿上。如请帝坐,即宰执等退立西隅。"迁太常少卿。讨论皇帝受册宝故事,珏言:"唐太宗、明皇皆亲受父命,未尝再行册礼,肃宗即位于灵武,故明皇遣韦见素就册之,宣政授传国玺,群臣上尊号,至德宗踵行之,后世以为非。"议遂寝。

  除中书舍人。陈十开端之戒曰:"陛下即位罢御笔,止营缮,登俊乂,诎虚诞,戢内侍之权,开言者之路,命令既当,未尝数改,任用既公,率皆称职,赏必视功,政必核实,此天下所以指日而徯太平也。比者内降数出,三省罕有可否,此御笔之开端也。教子弟既有其所,又彻而新之,长入祗候之班,势若可缓,亟而成之,此营缮之开端也。河阳付之庸才,泾原委之贪吏,此任用失当之开端也。花石等滥赏,既治复止,马忠统兵,累行累召,此命令数易之开端也。三省、密院议论各有所见,启拟各举所知,持不同不比之说,忘同寅协恭之议,此大臣不和之开端也。内路之帅擅作圣旨指挥,行郡之守称为外任监当,此臣下诞谩之开端也。董局务者广辟官属,侍帷幄者分争殿庐,此内侍恣横之开端也。两省缴奏多命以次行下,或戒以不得再缴,台谏言事失当,率责为远小监当,此言路壅塞之开端也。恤民之诏累下,未可行者多,是为空文无实德,此政事失信之开端也。随龙第赏,冠带之工亦推恩,金兵扣阙,礼房之吏亦进秩,此爵赏僣滥之开端也。是十者虽未若前日之甚,其端已见,杜而止之,可以驯致治平,因而循之,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詹度都堂禀议,中书舍人安扶持不可,改命珏书行,珏言:"伐燕之役,度以书赞童贯大举,去秋蔡靖屡以金人点集为言,度独谓不应有此,遂不设备,请窜度岭表。"诏予宫祠。李纲以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安扶又持不可,珏言:"韩琦好水之败,韩绛西州之败,皆不免黜责。纲勇于报国,锐于用兵,听用不审,数有败衄,宜降黜以示惩戒。"纲改宫祠。吏部侍郎冯澥言珏持两端,为纲游说,提举亳州明道宫。

  建炎元年,复召为中书舍人,至泗州,上书言:"金人尚有屯河北者,万一猖獗而南,六飞岂能无警,乞早赐行幸。西兵骁勇,宜留以为卫。西京舟船。恐金人藉以为用,并令东下。"时李纲已议营南阳,珏未知也。既至,极言南阳兵弱财单,乘舆无所取给,乞驻跸金陵以待敌。汪伯彦、黄潜善皆主幸东南,帝遂如扬州。潜善兄潜厚除户部尚书,珏言兄弟不可同居一省,帝遣张悫谕旨,珏论如初。诏潜厚提举醴泉观。

  迁给事中,论内降、营缮二事曰:"陛下以前朝房院而建承庆院,议者以为营造浸广,以隆祐太后时有御笔,议者以为内降数出。盖除授不归中书,工役领之内侍,此人言所以籍籍也。营缮悉归有司,中旨皆许执奏,则众论息矣。"孟忠厚除显谟阁直学士,邢焕徽猷阁待制,珏封还,言旧制外戚未有为两禁官者,诏焕换武阶。帝曰:"忠厚乃隆祐太后族,宜体朕优奉太后之意。"珏持益坚,忠厚寻亦换武阶。

  迁吏部侍郎,同修国史,言:"淮甸备敌,兵食为先,今以降卒为见兵,以籴本为见粮,无一可恃,维扬城池未修,军旅多阙,卒有不虞,何以待之?"已而金人果乘虚大入,帝亟如临安,以珏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宣州。俄复为吏部侍郎。

  以久雨诏求言,珏疏论消天变、收人心数事,词极激切,并陈荆、陕、江、淮守御之略:"愿申诏大臣,悉屏细务,唯谋守御。自京及荆、淮之郡,置大帅,屯劲兵。命沿江之守,各上措画之方,明斥堠,设险阻,节大府之出,广大农之入,检察战舰而习之,则守御详尽,人心安,天意回,大业昌矣。"迁吏部尚书。

  隆祐太后奉神主如江西,诏珏为端明殿学士、权同知三省枢密院事从行。时诏元祐党籍及上书废锢人,追复故官,录用子孙,施行未尽者,珏悉奏行之。又言常安民、张克公尝论蔡京罪,乞厚加恩。至洪州,疏言修治巡幸道路之役,略曰:"陛下遭时艰难,躬履俭约,前冬幸淮甸,供帐弊旧,道路险狭,未尝介意。今闻衢、信以来,除治道路,科率民丁,急如星火,广市羊豕,备造服用,使农夫不得获,齐民不得休,非陛下俭以避难之意也。乞降诏悉罢。"金人攻吉州,分兵追太后,舟至太和县,卫兵皆溃,珏奉太后退保虔州。监察御史张延寿论珏罪,珏亦上书自劾,逾岭俟命,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延寿论不已,责授秘书少监,贬衡州。绍兴元年,许自便。明年,以朝散大夫分司西京。卒于梧州,年五十五。官其二子。八年,追复龙图阁学士。有《吴兴集》二十卷、《集议》五卷、《两汉蒙求》十卷。

  胡舜陟,字汝明,徽州绩溪人。登大观三年进士第,历州县官,为监察御史。奏:"御史以言为职,故自唐至本朝皆论时事,击官邪,与殿中侍御史同。崇宁间,大臣欲便己,遂变祖宗成宪,南台御史始有不言事者。多事之时,以开言路为急。乞下本台,增入监察御史言事之文,以复祖宗之制。"以内艰去。

  服阕,再为监察御史。奏:"河北金兵已遁,备御尤不可不讲。"钦宗即位,又言:"今结成边患,几倾社稷,自归明官赵良嗣始,请戮之以快天下。"遂诛良嗣。又奏:"今边境备御之计,兵可练,粟可积,独将为难得,请诏内外之臣,并举文武官才堪将帅者。"又奏:"上殿班先台后谏,祖宗法也,今台臣在谏臣下,乞今后台谏同日上殿,以台谏杂压为先后。"

  迁侍御中。奏:"向者晁说之乞皇太子讲《孝经》,读《论语》,间日读《尔雅》而废《孟子》。夫孔子之后深知圣人之道者,孟子而已。愿诏东宫官遵旧制,先读《论语》,次读《孟子》。"又奏:"涪陵谯定受《易》于郭雍,究极象数,逆知人事,洞晓诸葛亮八阵法,宜厚礼招之。"

  高宗即位,舜陟论宰相李纲之罪,帝不听。言者论其尝事伪廷,除集英殿修撰、知庐州。时淮西盗贼充斥,庐人震恐,日具舟楫为南渡计。舜陟至,修城治战具,人心始安。

  冀州云骑卒孙琪聚兵为盗,号"一海虾",至庐,舜陟乘城拒守。琪邀资粮,舜陟不与,其众请以粟遗之,舜陟曰:"吾非有所爱,顾贼心无厌,与之则示弱,彼无能为也。"乃时出兵击其抄掠者,琪宵遁,舜陟伏兵邀击,得其辎重而归。

  济南僧刘文舜聚党万余,保舒州投子山纵剽,舜陟遣介使招降之。时丁进、李胜合兵为盗蕲、寿间,舜陟遣文舜破之。

  张遇自濠州奄至梁县,舜陟使毁竹里桥,伏兵河西,伺其半渡击败之。又请以身守江北,以护行宫。帝壮其言,擢徽猷阁待制,充淮西制置使。范琼自寿春渡淮,贻书责赡军钱帛,舜陟谕以逆顺,琼乃去。

  自军兴后,淮西八郡,群盗攻蹂无全城,舜陟守庐二年,按堵如故,以徽猷阁待制知建康府,充沿江都制置使。逾年,改知临安府,复为徽猷阁待制,充京畿数路宣抚使。寻罢,迁庐、寿镇抚使,改淮西安抚使。至庐州,溃兵王全与其徒来降,舜陟散财发粟,流民渐归。改知静江府,诏措置市战马。御史中丞常同奏舜陟凶暴倾险,罢之。

  后十八年,复为广西经略。以知邕州俞儋有脏,为运副吕源所按,事连舜陟,提举太平观。先是,舜陟与源有隙,舜陟因讨郴贼,劾源沮军事,源以书抵秦桧,讼舜陟受金盗马,非讪朝政。桧素恶舜陟,入其说,奏遣大理寺官袁柟、燕仰之往推劾,居两旬,辞不服,死狱中。

  舜陟有惠爱,邦人闻其死,为之哭。妻江氏诉于朝,诏通判德庆府洪元英究实。元英言:"舜陟受金盗马,事涉暧昧,其得人心,虽古循吏无以过。"帝谓桧曰:"舜陟从官,又罪不至死,勘官不可不惩。"遂送柟、仰之吏部。

  沈晦,字元用,钱塘人,翰林学士沈遘孙。宣和间进士廷对第一,除校书郎,迁著作佐郎。金人攻汴京,借给事中从肃王枢出质斡离不军。金人再攻也,与之俱南。京城陷,邦昌伪立,请金人归冯澥等,晦因得还,真为给事中。

  高宗即位,言者论晦虽使金艰苦,而封驳之职不可以赏劳,除集英殿修撰、知信州。帝如扬州,将召为中书舍人,侍御史张守论晦为布衣时事,帝曰:"顷在金营见其慷慨,士人细行,岂足为终身累邪?"不果召。知明州,移处州。

  帝如会稽,移守婺州。贼成皋入寇,晦用教授孙邦策,率民兵数百出城与战,大败,晦欲斩邦,已而释之。时浙东防遏使傅崧卿在城中,单骑往说皋,皋遂降。进徽猷阁待制。以言者论晦妄用便宜指挥行事,降集英殿修撰、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寻复徽猷阁待制、知宣州,移知建康府。甫逾月,以御史常同论罢。

  绍兴四年,起知镇江府、两浙西路安抚使,过行在面对,言:"藩帅之兵可用。今沿江千余里,若令镇江、建康、太平、池、鄂五郡各有兵一二万,以本郡财赋易官田给之,敌至,五郡以舟师守江,步兵守隘,彼难自渡。假使参渡,五郡合击,敌虽善战,不能一日破诸城也。若围五郡,则兵分势弱,或以偏师缀我大军南侵,则五郡尾而邀之,敌安敢远去。此制稍定,三年后移江北,粮饷、器械悉自随。"又自乞"分兵二千及召募敢战士三千,参用昭义步兵法,期年后,京口便成强藩"。时方以韩世忠屯军镇江,不果用。

  刘麟入寇,世忠拒于扬州,晦乞促张俊兵为世忠援。赵鼎称晦议论激昂,帝曰:"晦诚可嘉,然朕知其人言甚壮,胆志颇怯,更观临事,能副所言与否?"然晦不为世忠所乐,寻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起为广西经略兼知静江府。

  先是,南州蛮酋莫公晟归朝,岁久,用为本路钤辖羁縻之,后遁去,旁结诸峒蛮,岁出为边患。晦选老将罗统戍边,招诱诸酋,喻以威信,皆诣府请降,晦犒遗之,结誓而去。自是公晟孤立,不复犯边。晦在郡,岁买马三千匹,继者皆不能及。进徽猷阁直学士,召赴行在,除知衢州,改潭州,提举太平兴国宫,卒。

  晦胆气过人,不能尽循法度,贫时尤甚,故累致人言。然其当官才具,亦不可掩云。

  刘一止,字行简,湖州归安人。七岁能属文,试太学,有司欲举八行,一止曰:"行者士之常。"不就。登进士第,为越州教授。参知政事李邴荐为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

  绍兴初,召试馆职,其略曰:"事不克济者,患在不为,不患其难,圣人不畏多难,以因难而图事耳。如其不为,俟天命自回,人事自正,敌国自屈,盗贼自平,有是哉?"高宗称善,且谕近臣以所言剀切知治道,欲骤用,执政不乐,除秘书省校书郎。考两浙类试,以科举方变,欲得通时务者,同列皆患无其人,一止出一卷曰:"是宜为首。"启号乃张九成也,众皆厌服。

  迁监察御史。上疏谓:"天下之治,众君子成之而不足,一小人败之而有余,君子虽众道则孤,小人虽寡势易蔓,不加察,则小人伺隙而入以败政矣。"又言:"陛下悯宿蠹未除,颓纲未振,民困财竭,故置司讲究,然未闻有所施行,得无有以疑似之说欺陛下,曰'如此将失人心'。夫所谓失人心者,必刑政之苛,赋役之多,好恶之不公,赏罚之不明;若皆无是,则所失者小人之心耳,何病焉。"

  时庶事草创,有司以吏所省记为法,吏并缘为奸,一止曰:"法令具在,吏犹得舞文,矧一切听其省记,所欲与则陈与例,欲夺则陈夺例,与夺在其牙颊,患可胜言哉!请以省记之文刊定颁行,庶几绝奸吏弄法受赇之弊。"从之。逾年而书成。

  秦桧请置修政局,一止言:"宣王内修政事,修其外攘之政而已。今之所修,特簿书狱讼,官吏迁降,土木营建之务,未见所当急也。"又谓:"人才进用太遽,仕者或不由铨选,朝士入而不出,外官虽有异能,不见召用,非军事而起复,皆幸门不塞之故。请选近臣晓财利者,仿刘晏法,濒江置司以制国用,乡村置义仓以备水旱,增重监司之选。"后多采用其言。

  迁起居郎。奏事,帝迎语曰:"朕亲擢也,繇六察迁二史,祖宗时有几?"一止谢:"先朝惟张澄、李棁耳。"因极陈堂吏宦官之蠹,执政植私党,无忧国心。翌日罢,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祠部郎、知袁州,改浙东路提点刑狱,为秘书少监,复除起居郎,擢中书舍人兼侍讲。莫将赐出身除起居郎,一止奏:"将以上书助和议,骤自太府丞缀从班,前此未有,臣乃与将同命,愿并臣罢之。"不报。

  迁给事中。徐伟达者,尝事张邦昌为郎,得知池州,一止言:"伟达既仕伪廷,今付以郡,无以示天下。"孟忠厚乞试郡,一止言:"后族业文如忠厚虽可为郡,他日有援例者,何以却之?"汪伯彦知宣州入觐,诏以元帅府旧人,特依见任执政给奉,一止言:"伯彦误国之罪,天下共知,以郡守而例执政,殆与异时非待制而视待制,非两府而视两府者类矣。"帝皆为罢之,于凡贵近之请,虽小事亦论执不置。御史中丞廖刚谓其僚曰:"台当有言者,皆为刘君先矣。"

  居琐闼百余日,缴奏不已,用事者始忌,奏:"一止同周葵荐吕广问,迎合李光。"罢,提举江州太平观。进敷文阁待制。御史中丞何若奏:"一止朋附光,偃蹇慢上。"落职,罢祠。后八年,请老,复职,致仕。秦桧死,召至国门,以病不能拜,力辞,进直学士,致仕。卒年八十三。

  一止冲澹寡欲,尝诲其子曰:"吾平生通塞,听于自然,唯机械不生,故方寸自有乐地。"博学无不通,为文不事纤刻,制诰坦明有体,书诏一日数十辄办,尝言:"训诰者,赏善罚恶词也,岂过情溢美、怒邻骂坐之为哉。"其草颜鲁公孙特命官制甚伟,帝叹赏,为手书之。诗自成家,吕本中、陈与义读之曰:"语不自人间来也。"有类稿五十卷。子峦、嶅,从弟宁止。

  宁止字无虞,登宣和进士甲科,除太学录、校书郎。建炎初,为浙西安抚大使司参议,改两浙转运判官。苗傅、刘正彦之变,宁止自毗陵驰诣京口、金陵,见吕颐浩、刘光世,勉以忠义,退而具军须以佐勤王。除左司郎官,辞。帝复位,除右司郎官、给事中。梁扬祖为发运使,宁止再疏论驳。

  以添差江、淮、荆湖制置发运副使扈从隆祐太后幸江西,寻为两浙转运副使。录勤王功,直龙图阁,进秘阁修撰,主管崇道观,提点江、淮等路坑冶铸钱,知镇江府兼沿江安抚,进右文殿修撰。宁止言:"京口控扼大江,为浙西门户,请分常州、江阴军及昆山、常熟二县隶本司,庶防秋时沿江号令归一,可以固守。"权户部侍郎,总领三宣抚司钱粮。张浚都督诸军,以为行府属。除史部侍郎,进徽猷阁直学士、知秀州,升显谟阁,提举太平观,卒。

  宁止有文名,慷慨喜论事。当艰难时,上疏言阙失,指切隐微,多人所难言。乞禁王安石《日录》,复贤良方正科,用司马光十科荐士法,仿唐制宰执论事以谏官侍立,皆其显显者。勤王之举,吕颐浩纪其有输忠赞谋之劳。宁止与一止、岑皆群从昆弟,帝尝称宁止忠、一止清、岑敏云。有《教忠堂类稿》十卷。

  胡交修字已楙,常州晋陵人。登崇宁二年进士第,授泰州推官,试词学兼茂科。给事中翟汝文同知贡举,得其文曰:"非吾所能及也。"置之首选,除编类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政和六年,迁太常博士、都官郎,徙祠部,迁左司官,拜起居舍人、起居郎。昭慈太后垂帘听政,除右文殿修撰、知湖州。

  建炎初,以中书舍人召,辞不至,改徽猷阁待制、提举杭州洞霄宫。三年,复以舍人召,诏守臣津发,寻进给事中、直学士院兼侍讲。入对,首论天下大势曰:"淮南当吾膺,将士遇敌先奔,无藩篱之卫。湖、广带吾胁,群盗乘间窃发,有腹心之忧。江、浙肇吾基,根本久未立。秦、蜀张吾援,指臂不相救。宜诏二三大臣修政事,选将帅,搜补卒乘,以张国势,抚绥疲瘵,以固国本。"

  帝又出手诏,访以弭盗保民、丰财裕国、强兵御戎之要,交修疏言:"昔人谓甑有麦饭,床有故絮,虽仪、秦说之不能使为盗,惟其冻饿无聊,日与死迫,然后忍以其身弃之于盗贼。陛下下宽大之诏,开其自新之路,禁苛慝之暴,丰其衣食之源,则悔悟者更相告语欢呼而归。其不变者,党与携落,亦为吏士所系获,而盗可弭,盗弭则可以保民矣。沃野千里,残为盗区,皆吾秔稻之地。操弓矢,带刀剑,椎牛发冢,白昼为盗,皆吾南亩之民。陛下抚而纳之,反其田里,无急征暴敛,启其不肖之心,耕桑以时,各安其业,谷帛不可胜用,而财可丰,财丰则可以裕国矣。日者翟兴连西路,董平据南楚,什伍其人,为农为兵,不数年,积粟充牣,雄视一方。盗贼犹能尔,况以中兴二百郡地,欲强兵以御寇,不能为翟兴辈之所为乎?"世以为名言。

  李成盗江、淮,廷议欲亲征,交修谓:群盗猖狂,天子自将,胜之则不武,不胜则贻天下笑。此将帅之责,何足以辱王师?"议遂格,盗寻遁。

  周杞守常州,坐残虐免。会大旱,帝问交修致旱之由,对以殆杞佚罚之故,乃以杞属吏。杞疑为交修所谗,上书告其罪,遣大理寺丞胡蒙诣常按验。交修无所絓,然群从多抵罪。寻以徽猷阁待制提举太平观。

  六年,召为给事中、刑部侍郎、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久之,迁刑部尚书。汀州宁化县论大辟十人,狱已上,知州事郑强验问,无一人当死,交修乞治县令冒赏杀无辜罪。江东留狱追逮者尚六百人,交修言:"若待六百人俱至,则瘐死者众矣,请以罪状明白者论如律,疑则从轻。"诏皆如其言。

  朝论欲以四川交子行之诸路,交修力陈其害,谓:"崇宁大钱覆辙可鉴,当时大臣建议,人皆附和,未几钱分两等,市有二价,奸民盗铸,死徙相属。以今交子校之大钱,无铜炭之费,无鼓铸之劳,一夫挟纸日作十数万,真赝莫辨,售之不疑,一触宪网,破家坏产,以赏告捕,祸及无辜。岁月之后,公私之钱尽归藏镪之家,商贾不行,市井萧条,比及悔悟,恐无及矣。"时议大举,交修曰:"今妄言无行之徒,为迎合可喜之论,吾无以考验其实,遽信之以举事,岂不误国哉?"帝览之矍然。翌日,出其奏示大臣曰:"交修真一士之谔谔也。"

  蜀帅席益既去,帝问交修孰可守蜀者,对以臣从子世将可用,遂以世将为枢密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世将在蜀五年,号为名帅。

  自重兵聚关外以守蜀,饷道险远,漕舟自嘉陵江而上,春夏涨而多覆,秋冬涸而多胶。绍兴初,宣抚副使吴玠始行陆运,调成都、潼川、利州三路夫十万,县官部送,徼赏争先,十毙三四。至是交修言:"养兵所以保蜀也,民不堪命则腹心先溃,何以保蜀?臣愚欲三月以后、九月以前,第存守关正兵,余悉就粮他州,如此则守关者水运可给,分戍者陆运可免。"帝命学士院述交修意,诏玠行之。

  议徽宗配享功臣,交修奏:"韩忠彦建中靖国初为相,贤誉翕然,时号'小元祐'。"从之,人大允服。

  八年夏,以亲老,除宝文阁学士、知信州。入辞,上欲留侍经筵,力言母老,愿奉祠里中以便养。帝曰:"卿去,行复召矣。"改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九年六月召还,除兵部尚书、翰林学士兼侍讲。时河南新复,交修奏;"京西、陕右取士之法,乞如祖宗时设诸科之目,以待西北之士;别为号于南宫,以收五路之才。"诏令礼部讨论。逾年,复请补外,除端明殿学士、知合州。却私请,免上供以万计,领州数月卒。

  交修简重寡言,进止有度,为文不事琢雕,坦然明白,在词苑号为称职。自其从祖宿、从父宗愈至交修、世将,皆在禁林。中兴以后,学士三入者自交修始。交修裒次为书,号《四世丝纶集》,以侈一门之遇。至于事继母以孝闻,抚二弟极其友爱,遇恩以次补官,若交修者,其文行之兼副者欤!

  綦崇礼,字叔厚,高密人,后徙濰之北海。祖及父皆中明经进士科。崇礼幼颖迈,十岁能作邑人墓铭,父见大惊曰:"吾家积善之报,其在兹乎!"

  初入太学,诸生溺于王氏新说,少能词艺者。徽宗幸太学,崇礼出二表,祭酒与同列大称其工。登重和元年上舍第,调淄县主簿,为太学正,迁博士,改宣教郎、秘书省正字,除工部员外郎,寻为起居郎、摄给事中。召试政事堂,为制诰三篇,不淹晷而就,辞翰奇伟。拜中书舍人,赐三品服,进用之速,近世所未有,高宗犹以为得之晚。

  车驾如平江,有旨邹浩追复龙图阁待制,崇礼当行词,推帝所以褒恤遗直之意,有曰:"处心不欺,养气至大。言期寤意,引裾尝犯于雷霆;计不顾身,去国再迁于岭徼。群臣动色,志士倾心。"又曰:"英爽不忘,想生气之犹在;奸谀已死,知朽骨之尚寒。"同列推重,除试尚书吏部侍郎,时从官惟崇礼与汪藻,寻兼直学士院。以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其俗悍强,号难治,属有巨寇起建州,声撼邻境,人心动摇,崇礼牧民御众,一如常日,讫盗息,环城内外按堵如故。

  徙知明州,召为吏部侍郎兼权直学士院。时有诏侍从官日轮一员,具前代及本朝事关治体者一二事进入,崇礼言:"祖宗以来选用儒臣,以奉讲读。若令从官一例献其所闻,既非旧典,且又越职,望令讲读官三五日一进。"乃命学士与两省官如前诏。又言:"驻跸临安,以浙西为根本,宜固江、淮之守,然后可以图兴复。蜀在万里外,当召用其士夫,慰安远人之心。"时兵革后,省曹簿书残毁几尽,崇礼再执铨法,熟于典故,讨论沿革,援据该审,吏不得容其私。后有诏重刊七司条敕,崇礼所建明,悉著为令。

  移兵部侍郎,仍进直学士院。御笔处分召至都堂,令条具进讨固守利害。崇礼奏:"谍传金人并兵趣川、陕,盖以向来江左用兵非敌之便,故二三岁来悉力窥蜀。其意以谓蜀若不守,江、浙自摇,故必图之,非特报前日吴玠一败而已。今日利害,在蜀兵之胜负。"又奏:"君之有臣,所以济治。臣效实用,则君享其功;臣窃虚名,则君受其弊。实用之利在国,虚名之美在身。忠于国者,不计一己之毁誉,惟天下之治乱是忧;洁其身者,不顾天下之治乱,惟一己之毁誉是恤。然效力于国,其实甚难,世未必贵;窃名于己,其为则易,且以得誉。二者有关于风俗甚大,是不可不察也。"

  九月,御笔除翰林学士,自靖康后,从官以御笔除拜自此始。杨惟忠、邢焕以节度使致仕,告由舍人院出,崇礼言:"祖宗时,凡节钺臣僚得谢,不以文武,并纳节别除一官致仕。熙宁间,富弼以元勋始令特带节钺致仕,其后继者曾公亮、文彦博,他人岂可援以为例。"诏自今如祖宗故典。

  进兼侍读兼史馆修撰。时有旨重修神宗、哲宗《正史》。兵火之后,典籍散亡,崇礼奏:"《神宗实录》墨本,元祐所修已是成书,朱本出蔡卞手,多所附会,乞将朱墨本参照修定。《哲宗实录》,崇宁间蔡京提举编修,增饰语言,变乱是非,难以便据旧录修定,欲乞访求故臣之家文献事迹参照。"又奏:"知湖州汪藻编类元符庚辰至建炎己酉三十年事迹,乞下藻以已成文字赴本所。"并从之。先是,藻奉诏访求甚备,未及修纂,崇礼取而专之。

  尝进唐太宗录刺史姓名于屏风故事,曰:"连千里之封得一良守,则千里之民安;环百里之境得一良令,则百里之民说。牧民之吏咸得其良,则治功成矣。苟能效当时之事,以守令姓名详列于屏,简在帝心,则人知尽心职业。"再入翰林凡五年,所撰诏命数百篇,文简意明,不私美,不寄怨,深得代言之体。

  以宝文阁直学士知绍兴府。刘豫导金人入侵,扬、楚震扰,高宗躬御戎衣次吴会。崇礼以近臣承宁方面,谓:"浙东一道为行都肘腋之地,备御不可不谨。"密疏于朝,得便宜从事。于是缮城郭,厉甲兵,输钱帛以犒王师,简舟舰以扼海道,疚心夙夜,殆废食寝。及春,帝还,七州晏然不知羽檄之遽。斯年,上印绶,退居台州。卒年六十,赠左朝议大夫。

  崇礼妙龄秀发,聪敏绝人,不为崖岸斩绝之行。廉俭寡欲,独覃心辞章,洞晓音律,酒酣气振,长歌慷慨,议论风生,亦一时之英也。中年顿剉场屋,晚方登第,以县主簿骤升华要,极润色论思之选。端方亮直,不惮强御,秦桧罢政,崇礼草词显著其恶无所隐,桧深憾之。及再相,矫诏下台州就崇礼家索其稿,自于帝前纳之,且将修怨。会崇礼已没,故身后所得恩泽,其家畏惧不敢陈,士大夫亦无敢为其任保。楼钥尝叙其文,以为气格浑然天成,一旦当书命之任,明白洞达,虽武夫远人晓然知上意所在云。

  论曰:建炎、绍兴之际,网罗俊彦,布于庶职,如卫肤敏以下七人者,其论议时政,指陈阙失,虽或好恶多不同,亦皆一时之表表者,矧一止、宁止兄弟之忠清,交修、崇礼之祠翰,又有助于治化者焉。

卷一百三十八

  章谊 韩肖胄 陈公辅 张觷 胡松年 曹勋 李稙 韩公裔

  章谊,字宜叟,建州浦城人。登崇宁四年进士第,补怀州司法参军,历漳、台二州教授、杭州通判。建炎初,陈通寇钱塘,城闭,部使者檄谊聚杭州七县弓兵,以张声势。会王渊讨贼,谊随渊得入城,贼平,旋加抚定,人皆德之。

  帝幸临安,苗、刘为变,帝御楼,宰臣百执事咸在,人心汹汹。帝问群臣曰:"今日之事何如?"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时希孟辄曰:"乞问三军。"谊越班斥之曰:"问三军何义?若将鼓乱邪?"希孟却立屏息,帝嘉之。事定,窜希孟吉阳军,谊迁二秩,擢仓部员外郎。奉使二浙,贸易祠牒以济军用,以稽迟罢。未几,召为驾部员外郎,迁殿中侍御史。

  张浚宣抚陕西,谊奏:"自赵哲退败,事任已重,处断太专,当除副贰,使之自助。"何{卤木}赠官,谊论其"折冲无谋,守御无策,乃中国招祸之首"。乞寝免。

  邵青自太平乘舟抵平江,所至劫掠。谊请置水军于驻跸之地,且言:"古舟师有三等,大为阵脚,次为战船,小为传令,皆可为战守之备。"诏淮南三宣抚措置。谊又献战守四策,谓:"金人累岁南侵,我亦累岁奔走,盖谋国之臣误陛下也。比者驻跸扬州,有兵数十万,可以一战。斥候不明,金人奄至,逾江而东,此宰相黄潜善、汪伯彦过也。前年,移跸建康,兵练将勇,据长江之险,可守矣。舟师不设,二相异意,金人未至,遵海而南,此宰相吕颐浩过也。不知今年守战之策安所从出?执政大臣谁为陛下任此事者?臣愚谓有江海,必资舟楫战守之具;有险阻,必资郡县防守之力;有兵将,必驾驭抚循,不可为将帅自卫之资;有粮赋,必漕运转输,不可为盗贼侵据之用。四者各付能臣,分路以办,重赏严罚,谁敢不用命哉!"

  诏问保民、弭盗、遏寇、生财之策,谊对曰:"去奸贪残虐之吏,则民可保;用循良廉平之吏,则盗可弭;敌寇未遏,以未得折冲御侮之臣;财赋未裕,以未得掌财心计之臣。凡此四者,任人不任法,则政治可得而治矣。"

  诏集议明堂配享,胡直儒等请合祭天地,而以太祖、太宗配。谊言:"稽之经旨则未合,参之典故则未尽,施之事帝则未为简严。今国家既以太祖配天于郊,比周之后稷,则太宗宜配帝于明堂,以比周之文王。仁宗皇祐二年,始行明堂合祭天地,并配祖宗,乃一时变礼。至嘉祐七年,再行宗祀,已悟皇祐之非,乃罢配享,仍彻地示之位,故有去并侑烦文之诏。如嘉祐之诏,则太祖地示已不与祭;元丰正祀典之诏,则悉罢群祀。臣等谓将来明堂大飨,宜专祀昊天上帝,而以太宗配。"后不果行。

  绍兴二年,除大理卿。宰相奏知平江府,帝曰:"谊儒者,赖其奏谳平恕,使民不冤,勿令补外。"寻除权吏部侍郎,乞:"诏有司编类四选通知之条,与一司专用之法,兼以前后续降指挥,自成一书。如此则铨曹有可守之法,奸吏无舞文之弊,书成而吏铨有所执守矣。"

  改刑部侍郎兼详定一司敕令,谊奏:"比修绍兴敕令格式,其忠厚之意,则本于祖宗;其纲条之举,则仍于旧贯。今在有司,为日既久,州县推行,渐见牴牾。欲承疑遵用,则众听惑而不孚;欲因事申明,则法屡变而难守。乞诏监司、郡守与承用官司,参考祖宗旧典,各摭新书之阙遗,条具以闻,然后命官审订删去,著为定法。"

  迁徽猷阁直学士、枢密都承旨,谊奏:"汉有南北两屯,唐有南北两卫,皆天子自将之兵。祖宗所置殿班亲军,处禁门之内,皆极天下之选。今日神武兵萃于五军,多逃亡之余,市井之人,殿班亲军,倚以侍卫者,曾无千百。愿陛下酌汉、唐南北禁卫之意,修本朝遴选班直之法,选五军及诸州各为一卫,合取万人,分为两卫,则禁卫增严,王室大竞矣。"

  四年,金遣李永寿、王翊来,求还刘豫之俘,及西北人在东南者,又欲画江以益刘豫。时议难之,欲遣大臣为报使。参政席益以母老辞,荐谊为代,加谊龙图阁学士,充军前奉表通问使,给事中孙近副之。谊至云中,与粘罕、兀室论事,不少屈。金人谕亟还,谊曰:"万里衔命,兼迎两宫,必俟得请。"金人乃令萧庆授书,并以风闻事责谊,谊诘其所自,金人以实告,乃还。至南京,刘豫留之,以计得归。帝嘉劳之,擢刑部尚书。

  是冬,帝亲征,王师大捷于淮阴,谊扈从。还临安,迁户部尚书,谊言:"祖宗设官理财,内则户部,外则诸路转运使、副,东南委输最盛,则又置发运,以督诸路供输之入,皆有移用补助之法,户部仰以不乏者也。今川、广、荆湖土贡岁输,不入王府者累年矣,皆发运使失职之罪也。顷因定都汴京,故发运使置司真、泗,今驻吴会,则发运当在荆湖南、北之间。望讨论发运置司之地,选能臣以充其任。"又言:"户部左右曹之设,诸路运司则左曹之属也,提举则右曹之属也。若复发运司,於诸路各置转运使副二员,以一员检察常平,以应右曹之选,则户部财用无陷失矣。"

  五年,以疾请郡,除龙图阁学士、知温州。适岁大旱,米斗千钱,谊用刘晏招商之法,置场增直以籴,米商辐辏,其价自平。部使者以状闻,诏迁官一等。六年,移守平江。时将临幸,供亿繁夥,谊处之皆当於理。召对,赐带笏,帝曰:"此不足以偿卿之劳,其勿谢。"

  明年,移跸建康,复为户部尚书。谊奏营田之策,谓:"京西、湖北、淮南东西失业者最多,朝廷必欲家给牛种、人给钱粮以劝耕,则财力不足。今三大将各屯一路,如各捐数县地均给将士,收其馀以省转输,非小补也。"

  七年,帝还临安,以谊为端明殿学士、江南东路安抚大使、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未几,提举毫州明道宫,代还。八年卒,年六十一,谥忠恪。

  谊宽厚长者,故事台官言事,非挟怨以快己私,即用仇家言为人报复,谊独存大体,士论归之。立朝论事,奏疏无虑数十百篇,皆经国济时之策。初,席益荐谊使金,帝曰:"谊亦母老,朕当自谕之。"谊闻命,略无难色,戒其家人勿使母知。将行,告母曰:"是行不数月即归,大似往年太学谒告时尔。"及还,母竟不知其使金也。谊卒,母年九十二。子八人:"駽、驹、驷、驔、〈马卒〉、駉、驰、骃。

  韩肖胄,字似夫,相州安阳人。曾祖琦,祖忠彦,再世为相。父治。肖胄以荫补承务郎,历开封府司录。与府尹同对殿中,徽宗问其家世,赐同上舍出身,除卫尉少卿,赐三品服。

  寻假给事中、充贺辽国生辰使。既还,时治守相州,请祠。肖胄因乞补外侍疾,诏除直秘阁、知相州,代其父任。陛辞,帝曰:"先帝诏韩氏世官于相。卿父子相代,荣事也。"在相四年,王师传燕,肖胄策幽蓟且有变,宜阴为守备。已而金骑入境,野无所掠而去。

  建炎二年,知江州,入为祠部郎,迁左司。尝言:"中原未复,所恃长江之险,淮南实为屏蔽。沃野千里,近多荒废,若广修农事,则转饷可省,兵食可足。"自是置局建康,行屯田於江淮。又应诏陈五事,曰:远斥堠,戢戍兵,防海道,援中原,修军政。擢工部侍郎。

  时川、陕马纲路通塞不常,肖胄请於广西邕州置司,互市诸蕃马,诏行之。时召侍从问战守计,肖胄条奏千余言,帝称其所对事理简当。吏部尚书席益叹曰:"援古证今,切于时用,非世官不能也。"

  绍兴二年,诏百官各言省费裕国、强兵息民之策,肖胄言:"天下财赋窠名,旧悉隶三司,今户部惟有上供之目而已。问诸路窠名于户部,户部不能悉,问诸州窠名于漕司,漕司不能悉,失一窠名,则此项遂亡。愿诏诸路漕司,括州县出纳,可罢罢之,可并并之,立为定籍。漕司总诸州,户部总诸路,则无失陷矣。经费之大,莫过养兵。今人亡而冒请者众,愿立诸军核实之法,重将帅冒请之罪,则兵数得实,饷给不虚,省费裕国,此其大者。生民常赋之外,迫以军期,吏缘为奸,敛取百端。复为寇所迫逐,田桑失时,寇去复业,未及息肩,催科之吏已呼其门矣。愿诏郡邑,招集流散,官贷之种,俟及三年,始责其赋,置籍书之,以课殿最,强兵息民,此其先者。"时多所采纳。又请复天地、日月、星辰、社稷之祀,於是下有司定一岁祭礼。

  迁吏部侍郎,时条例散失,吏因为奸,肖胄立重赏,俾各省记,编为条目,以次行之,舞文之弊始革。阵亡补官,得占射差遣,而在部常调人,守待不能注授,且有短使重难。肖胄请阵亡惟许本家用恩例,异姓候经任收使,遂无不均,且严六部出入之禁,而请托不行。

  三年,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通问使,以胡松年副之,肖胄慨然受命。时金酋粘罕专执政,方恃兵强,持和战离合之策,行人皆危之。肖胄入奏曰:"大臣各循己见,致和战未有定论。然和乃权时之宜,他日国家安强,军声大振,誓当雪此仇耻。今臣等行,或半年不返命,必复有谋,宜速进兵,不可因臣等在彼而缓之也。"将行,母文语之曰:"汝家世受国恩,当受命即行,勿以我老为念。"帝称为贤母,封荣国夫人。

  肖胄至金国,金人知其家世,甚重之,往返才半年。自帝即位,使者凡六七年未尝报聘,至是始遣人偕来。肖胄先北使入对,与朱胜非议不合,力求去,以旧职知温州,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五年,诏问前宰执战守方略,肖胄言:"女真等军皆畏服西兵劲锐善战,今三帅所统多西人,吴玠继有捷奏,军声益振,敌意必摇,攻战之利,臣固知之。自荆、襄至江、淮,绵亘数千里,不若择文武臣僚按行计度,求险阻之地,屯兵积粮,则形势相接。今淮东、西虽命宣抚使,然将屯置司,乃在江上,所遣偏裨分守,不过资以轻兵,势孤力弱,难以责其固志。当移二将于江北,使藩篱可固。"又言:"诸大将之兵自主庭户,更相仇疾。若欲并遣进攻,宜先命总帅,分以精锐,自成一军,号令既一,则诸将畴敢不听命。畿甸、山东、关河之民怨金人入骨,当以安集流亡,招怀归附为先,今淮南、江东西荒田至多,若招境上之人,授田给粮,捐其赋租,必将接迹而至。"又奏:"江之南岸,旷土甚多,沿江大将各分地而屯,军士旧为农者十之五六,择其非甚精锐者,使之力耕,农隙则试所习之技艺,秋成则均以所种之禾麦,或募江北流徒及江南无业愿迁之人分给之,创为营屯。止则固守,出则攻讨。"起知常州,召赴行在,提举万寿观,寻除签书枢密院事。

  和议已定,复命肖胄为报谢使。接伴者逆于境,谓当称谢恩使。肖胄论难三四反,遂语塞。既至,金遣人就馆议事,肖胄随问随答,众皆耸听。其还,给毡车及顿递宴设,自肖胄始。

  除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寻奉祠,与其弟膺胄寓居于越几十年。事母以孝闻,弟不至不食,所得恩泽,皆先给宗族。卒,年七十六,谥元穆。

  琦守相,作昼锦堂,治作荣归堂,肖胄又作荣事堂,三世守乡郡,人以为荣。

  陈公辅,字国佐,台州临海人。政和三年,上舍及第,调平江府教授。朱勔方嬖幸,当官者奴事之,公辅绝不与交。勔有兄丧,诸生欲往吊,公辅不予告。勔不悦,讽权要移公辅越州。累迁权应天府少尹,除秘书郎。

  靖康初,二府多宣和旧人,公辅言:"蔡京、王黼用事二十余年,台谏皆缘以进,唐重、师骥为太宰李邦彦引用,谢克家、孙觌为纂修蔡攸引用,及邦彦作相,又附丽以进。此四人者,处台谏之任,臣知其决不能言宰相大臣之过。愿择人臣中朴茂纯直,能安贫守节、不附权幸、慷慨论事者,列之台谏,则所任得人,礼义廉耻稍稍振起,敌国闻之,岂不畏服哉!"时吴敏、李纲不协,公辅奏:"陛下初临万机,正赖其同心合谋,而二臣不和,已有其迹,愿谕以圣训,俾务一心以安国家。"

  徽宗渡江未还,人情疑惧,公辅力陈父子之义,宜遣大臣迎奉。钦宗嘉之,擢为右司谏。孟夏享景灵宫,遂幸阳德、佑神观。公辅谏不当如平时事宴游,论:"蔡京父子怀奸误国,终未行遣。今朝廷公卿百执事半出其门,必有庇之者。"诏谪京崇信军节度副使,德安府安置。又奏:"朱勔罪恶,都城之民皆谓已族灭其家,乞勿许其子姓随上皇入京。"

  时有指公辅为李纲之党,鼓唱士庶伏阙者。公辅自列,因辞位,后陈三事:其一言李纲书生,不知军旅,遣援太原,乃为大臣所陷,必败事。其二言余应求不当以言远谪。其三言方复祖宗法度,冯澥不宜更论熙宁、元丰之政。语触时宰,遂与应求、程瑀、李光俱得罪,斥监合州税。

  高宗即位,召还,除尚书左司员外郎。明年,始达维扬。初,李纲得政,公辅自外除郎,未至而纲罢,改南剑州,寻予宫观。

  绍兴六年,召为吏部员外郎。疏言:"今日之祸,实由公卿大夫无气节忠义,不能维持天下国家,平时既无忠言直道,缓急讵肯伏节死义,岂非王安石学术坏之邪?议者尚谓安石政事虽不善,学术尚可取。臣谓安石学术之不善,尤甚于政事,政事害人才,学术害人心,《三经》、《字说》诋诬圣人,破碎大道,非一端也。《春秋》正名分,定褒贬,俾乱臣贼子惧,安石使学者不治《春秋》;《史》、《汉》载成败安危、存亡理乱,为圣君贤相、忠臣义士之龟鉴,安石使学者不读《史》、《汉》。王莽之篡,扬雄不能死,又仕之,更为《剧秦美新》之文。安石乃曰:'雄之仕,合于孔子无可无不可之义。'五季之乱,冯道事四姓八君,安石乃曰:'道在五代时最善避难以存身。'使公卿大夫皆师安石之言,宜其无气节忠义也。"复授左司谏,言:"中兴之治在得天得人,以孝感天,以诚得民。"帝善其深得谏臣体,赐三品服,令尚书省写图进入,以便观览。

  公辅感帝知遇,益罄忠鲠,言:"正心在务学,治国在用人,朝廷之祸在朋党。"仍乞增轮对官,令审计、官告、粮料、榷货、监仓及茶场等官,有己见,许面对。时有诏将驻跸建康,公辅上疏陈攻守之策,且乞选大臣镇淮西,增兵将守要害,使西连鄂、岳,东接楚、泗,皆有掎角之形。

  徽宗讣至,公辅请宫中行三年之丧,视朝服淡黄,群臣未可纯吉服,明堂未当以徽宗配,宜罢临轩策士。又乞权罢讲筵,事不行。

  迁尚书礼部侍郎。会赵鼎言进退人才乃其职分,疏稍侵公辅,因力请祠。除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寻知处州。升徽猷阁待制,乃提举太平观。卒,年六十六,赠太中大夫。有《文集》二十卷,《奏议》十二卷,行于世。公辅论事剀切,疾恶如仇,惟不右程颐之学,士论惜之。

  张觷,字柔直,福州人。举进士,为小官,不与世诡随。时蔡京当国,求善训子弟者,觷适到部,京族子应之以觷荐,觷再三辞,不获,遂即馆,京亦未暇与之接。觷严毅耸拔,意度凝然,异于他师,诸生已不能堪,忽谓之曰:"汝曹曾学走乎?"诸生骇而问曰:"尝闻先生教令读书徐行,未闻教以走也。"觷曰:"天下被而翁破坏至此,旦夕贼来,先至而家,汝曹惟有善走,庶可逃死尔。"诸子大惊,亟以所闻告京,曰:"先生心恙。"京矍然曰:"此非汝所知也。"即见觷深语,觷慷慨言曰:"宗庙社稷,危在旦夕。"京敛容问计,觷曰:"宜亟引耆德老成置诸左右,以开道上心。罗天下忠义之士,分布内外,为第一义尔。"京因扣其所知,遂以杨时荐,于是召时。

  觷后守南剑州,迁福建路转运判官。未行,会范汝为陷建州,遣叶彻拥众寇南剑。时统制官任士安驻军城西,不肯力战,觷独率州兵与之战,分为数队,令城中杀羊牛豕作肉串,仍多具饭。将战,则食第一队人,既饱,遣之入阵,便食第二队人,度所遣兵力将困,即遣第三队人往代,第四至五六队亦如之。更迭交战,士卒饱而力不乏。彻中流矢死,众败走。觷知士安惧无功,即函彻首与之,州兵皆愤,觷曰:"贼必再至,非与大军合力不能破也。"士安得之大喜,遂驰报诸司,谓已斩彻。未几,彻二子果引众声言复父仇,缟素来攻。于是士安与州兵夹攻,大败之,城赖以全。

  再知处州,尝欲造大舟,幕僚不能计其直,觷教以造一小舟,量其尺寸,而十倍算之。又有欲筑绍兴园神庙垣,召匠计之,云费八万缗,觷教之自筑一丈长,约算之可直二万,即以二万与匠者。董役内官无所得,乃奏绍兴空乏难济,太后遂自出钱,费三十二万缗。以直龙图阁知虔州,荡平余寇,进秘阁修撰,卒。后庙食邵武。

  胡松年字茂老,海州怀仁人。幼孤贫,母粥机织,资给使学,读书过目不忘,尤邃于《易》。政和二年,上舍释褐,补濰州教授。八年,赐对便殿,徽宗伟其状貌,改校书郎兼资善堂赞读。为殿试参详官,以沈晦第一,徽宗大悦曰:"朕久闻晦名,今乃得之。"迁中书舍人。

  时方有事燕云,松年累章谓边衅一开,有不胜言者。咈时相意,提举太平观。建炎间,密奏中原利害,召赴行在,出知平江府。未入境,贪吏解印敛迹,以兴利除害十七事揭于都市,百姓便之。加徽猷阁待制。奏防江利害:一曰立国无藩篱之固,二曰遣将无首尾之援,三曰不攻敌技之所短。

  召为中书舍人。言武昌、九江、建昌、京口、吴江、钱塘、明、越宜各屯水战士三千以为备。唐恪追复观文殿学士,松年缴奏曰:"靖康之祸,何{卤木}轻脱寡谋,宜为罪首。去年秦桧还朝,力称其抗义守正,遂被褒赠,已大咈士论。今恪子琢自陈其父不获伸迎请二帝之谋,饮药而死。此事凛然,追踪古人。宜诏有司详考实状,庶不为虚美,以示激劝。"

  除给事中。会选将帅,松年奏:"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在上之人识擢何如尔。愿陛下亲出劳军,即行伍搜简之,必有可为时用者。"又奏:"恢复中原,必自山东始,山东归附,必自登、莱、密始,不特三郡民俗忠义,且有通、泰飞艘往来之便。"除兼侍讲。

  王伦使金还,言金人欲再遣重臣来计议,以松年试工部尚书为韩肖胄副,充大金奉表通问使。时使命久不通,人皆疑惧,松年毅然而往。至汴京,刘豫令以臣礼见,肖胄未答,松年曰:"圣主万寿。"豫曰:"圣意何在?"松年曰:"主上之意,必复故疆而后已。"使还,拜吏部尚书。

  岳飞收复襄、汉,令松年筹度守御事。松年奏:"乞飞班师,徐窥刘豫意向,若豫置不问,其情叵测,当饬将士谨疆场可也。"又条战舰四利:一曰张朝廷深入之军势,二曰固山东欲归之民心,三曰震叠强敌,使不敢窥江、浙,四曰牵制刘豫不暇营襄、汉。

  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首奏八事:立规摹以定中兴之基,振纪纲以尊朝廷之势,驭将帅使知畏,抚士卒使知劝,收予夺之柄,察毁誉之言,无以小疵弃人才,无以虚文废实效。又荐张敌万:"向在淮南诱敌深入,步骑四集,悉陷于淖,无得解者,金人至今胆落。乞令统率军马别为任使,庶几外阃浙多名将,不独仗倚三四人而已。"

  谍报刘豫于登、莱、海、密具舟楫,淮阳、顺昌积刍粟,欲凭藉金人侵我边鄙。议者谓韩、刘、岳各当一面,可保无虞。松年奏:"三人声势初不相属,缓急必不相救。况海道阔远,苏、秀、明、越最为要冲,乞选精兵万人,命一大臣往驻建康,亲督世忠、光世守采石、马家渡,以张两军之势,仍以兵五千屯明州、平江,控御江海。或无人可遣,臣愿疾驰以赴其急。"诏遣松年往江上,与诸将会议进讨,因觇贼情。帝决意亲征,遂次平江,命松年权参知政事,专治战舰,张浚专治军器。松年曰:"议论既定,力行乃有效,若今日行,明日止,徒纷纷无益。"

  俄以疾提举洞霄宫,卜居阳羡,虽居闲不忘朝廷事,屡言和籴科敛、防秋利害,帝皆嘉纳。十六年,病革,呼其子曰:"大化推移,有所不免。"乃就枕,鼻息如雷,有顷卒,人谓不死也。年六十。

  松年平生不喜蓄财,每除官例赐金帛,以军兴费广,一无所陈请,或劝其白于朝,曰:"弗请则已,白之是沽名也。"喜宾客,奉入不足以供费,或请节用为子孙计。松年曰:"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况俸廪,主上所以养老臣也。"自持囊至执政,所举自代,皆一时闻人,所荐一以至公,权势莫能夺。

  方秦桧秉政,天下识与不识,率以疑忌置之死地,故士大夫无不曲意阿附为自安计。松年独鄙之,至死不通一书,臣以此高之。

  曹勋,字公显,阳翟人。父组,宣和中,以阁门宣赞舍人为睿思殿应制,以占对开敏得幸。勋用恩补承信郎,特命赴进士廷试,赐甲科,为武吏如故。

  靖康初,为阁门宣赞舍人、勾当龙德宫,除武义大夫。从徽宗北迁,过河十余日,谓勋曰:"不知中原之民推戴康王否?"翌日,出御衣书领中曰:"可便即真,来救父母。"并持韦贤妃、邢夫人信,命勋间行诣王。又谕勋:"见康王第言有清中原之策,悉举行之,毋以我为念。"又言"艺祖有誓约藏之太庙,不杀大臣及言事官,违者不祥"

  勋自燕山遁归。建炎元年七月,至南京,以御衣所书进入。高宗泣以示辅臣。勋建议募死士航海入金国东京,奉徽宗由海道归,执政难之,出勋于外,凡九年不得迁秩。绍兴五年,除江西兵马副都监,勋以远次为请,改浙东,言者论其不闲武艺,专事请求,竟夺新命。

  十一年,兀术遣使议和,授勋成州团练使,副刘光远报之。及淮,遇兀术,遣还,言当遣尊官右职持节而来,盖欲亟和也。勋还,迁忠州防御使。金使萧毅等来,命勋为接伴使。未几,落阶官为容州观察使,充金国报谢副使,召入内殿,帝洒泣,谕以恳请亲族之意。及见金主,正使何铸伏地不能言,勋反覆开谕,金主首肯许还梓宫及太后。勋归,金遣高居安等卫送太后至临安,命勋充接伴使。迁保信军承宣使、枢密副都承旨。

  二十九年,拜昭信军节度使,副王纶为称谢使。时金主亮已定侵淮计,勋与纶还,言邻国恭顺,和好无他,人讥其妄。孝宗朝加太尉、提举皇城司、开府仪同三司。淳熙元年卒,赠少保。

  李稙,字元直,泗州临淮人。幼明敏笃学,两举于乡。从父中行客苏轼门,太史晁无咎见之曰:"此国士也。"以女妻焉。

  靖康初,高宗以康王开大元帅府。湖南向子諲转运京畿,时群盗四起,饷道阨绝,环视左右无足遣者。有以稙荐,遂借补迪功郎,使督四百艘,总押犒师银百万、粮百万石,招募忠义二万余众,自淮入徐趋济,凡十余战,卒以计达。时高宗驻师钜野,闻东南一布衣统众而至,士气十倍,首加劳问。稙占对详敏,高宗大悦,亲赐之食,曰:"得一士如获拱璧,岂特军饷而已。"承制授承直郎,留之幕府。

  稙三上表劝进:"愿蚤正大宝,以定人心,以应天意。"三降手札奖谕。稙感激知遇,言无不尽,为汪伯彦、黄潜善所忌。高宗既即位,为东南发运司干办公事,寻以奉议郎知潭州湘阴。县经杨么荡析,稙披荆棘,立县治,发廪粟,振困乏,专以抚摩为急。

  丞相张浚督师江上,知稙才,荐为朝奉郎、鄂州通判。大盗马友、孔彦舟未平,稙请修战舰,习水战,分军马为左右翼,大破彦舟伏兵,诛马友,二盗平。浚以破贼功上于朝,转朝奉大夫、通判荆南府。秩满,除尚书户部员外郎。

  时秦桧当国,凡帅府旧僚率皆屏黜,浚亦去国。稙即丐祠奉亲,寓居长沙之醴陵十有九年,杜门不仕。

  桧死,子諲以户部尚书居迩列,语及龙飞旧事,识稙姓名,除户部郎中。稙始入见,帝曰:"朕故人也。"方有意大用,以母老,每辞,愿便养,除知桂阳军。丁母忧,归葬,哀毁庐墓,有白鹭朱草之祥。刘锜遗之书曰:"忠臣孝子,元直兼之矣。"

  服阕,参政钱端礼荐差知琼州。陛辞,帝慨然曰:"卿老矣,琼管远在海外。"改知徽州。徽俗崇尚淫祠,稙首以息邪说、正人心为事,民俗为变。转朝请大夫、直秘阁,改知镇江府,迁江、淮、荆湘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公事。

  逾年,金人败盟,朝廷将大举,以稙漕运有才略,授直敷文阁、京西河北路计度转运使。稙措画有方,廷议倚重。乾道元年,迁提刑江西。二年,直宝文阁、江南东路转运使兼知建康军府兼本路安抚使,主管行宫留守司事。

  稙上书极言防江十策,其略曰:"保荆、襄之障,以固本根;审中军所处,以俟大举;搜选强壮,以重军势;度地险阨,以保居民;避敌所长,击其所短;金人降者宜加赏劝。"皆直指事宜,不为浮泛。疏上,帝嘉其言,以太府卿召赴阙,有疾不克上道,遂以中奉大夫、宝文阁学士致仕,还湘。

  时胡安国父子家南岳下,刘锜家湘潭,相与往还讲论,言及国事,必忧形于色,始终以和议为恨。年七十有六卒。有文集十卷,题曰《临淮集》,庐陵胡铨为之序。谥忠襄。

  子五人,汝虞知桃源县,汝士朝奉大夫、知黄州,汝工知昌化军。

  韩公裔,字子扆,开封人。初以三馆吏补官,掌韦贤妃阁笺奏,寻充康王府内知客。金兵犯京,王出使,公裔从行。渡河,将官刘浩、吴湛私斗,公裔谕之乃解。次磁州,军民戕奉使王云,随王车入州廨,公裔复谕退之。王之将南也,与公裔谋,间道潜师夜起,迟明至相,磁人无知者,自是亲爱愈笃。及兵退,张邦昌遣人同王舅韦渊来献传国玺。时渊自称伪官,议者又谓邦昌不可信,王怒将诛渊,公裔曰:"神器自归,天命也。"王遂受玺,命公裔掌之。公裔力救渊,释其罪。

  元祐后诏王入承大统,府僚谓金兵尚近,宜屯彭城。公裔言:"国家肇基睢阳,王亦宜于睢阳受命。"时前军已发,将趋彭城,会天大雷电,不能前,王异之,夜半抗声语公裔曰:"明日如睢阳,决矣。"既即帝位,公裔累迁武功大夫、贵州防御使。

  后以事忤黄潜善,适帝幸维扬,公裔丐去,潜善以为避事,遂降三官,送吏部。帝幸越,念其旧劳,召复故官、干办皇城司,仍带御器械,累迁至广州观察使、提举佑神观。

  公裔给事藩邸三十余年,恩宠优厚,每置酒慈宁宫,必召公裔。会修《玉牒》,元帅府事多放佚,秦桧以公裔帅府旧人,奏令修书官就质其事。俄除保康军承宣使,桧疑其舍己而求于帝,衔之。右谏议大夫汪勃希桧意,劾罢公裔,遂与外祠,在外居住,而帝眷之不衰。

  桧死,即复提举佑神观,赐第和宁门西,帝曰:"朕与东朝欲常见卿,故以自近耳。"升华容军节度使,寻致仕。后华容军复为岳阳军,公裔遂换岳阳军节度使。高宗既内禅,尝与孝宗语其忠劳,因诏所居郡善视之。乾道二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尉,谥恭荣,官其亲族八人。高宗赐金帛甚厚。

  公裔律身稍谨,不植势,不市恩,又敢与黄潜善、秦桧异,斯亦足取云。

  论曰:章谊有蹇谔之节,肖胄席父祖之荫,二人多所论建,奉使不辱,亦可取矣。陈公辅得谏臣之体,其劾蔡京、王黼之党,论吴敏、李纲之隙,是矣。然既辨安石学术之害,而不尚程颐之学,何邪?张觷斥蔡京之祸,荐杨时之贤,其趣操正矣,况平寇有术,而不自以为功乎?松年鄙秦桧而不交,知命通方,固不易得。而曹勋崎岖兵间,稍著劳效,然金人入侵之计已决,犹曰邻国恭顺无他,何其见几之不早邪?若李稙、韩公裔早著忠荩,为天子故人,能与黄潜善、秦桧为异,闭门不出,待时而动,斯亦知所向方者哉!

卷一百三十九

  何铸 王次翁 范同 杨愿 楼炤 勾龙如渊 薛弼 罗汝楫(子愿附)萧振

  何铸,字伯寿,余杭人。登政和五年进士第,历官州县,入为诸王宫大小学教授、秘书郎。御史中丞廖刚荐铸操履劲正,可备拾遗补阙之选。即命对。铸首陈:"动天之德莫大于孝,感物之道莫过于诚。诚孝既至,则归梓宫于陵寝,奉两宫于魏阙,绍大业,复境土,又何难焉。"帝嘉纳之。

  拜监察御史,寻迁殿中侍御史。上疏论:"士大夫心术不正,徇虚以掠名,托名以规利。言不由中而首尾向背,行险自售而设意相倾者,为事君之失。怀险巇之谋,行刻薄之政,轻儇不庄,慢易无礼者,为行己之失。乞大明好恶,申饬中外,各务正其心术,毋或欺诞。"盖有所指也。时迁温州诸宫殿神像于湖州,有司迎奉,所过骚然。铸言:"孝莫大于宁神,宁神莫大于得四海之欢心。浙东旱荒,若加勤动,恐道路怨咨。乞务从简约,不得过为骚扰。"疏奏,其事遂已。擢右谏议大夫。论:"中兴之功,在于立志,天下之事济与否,在于思与不思。愿陛下事无大小,精思熟虑,求其至当而行。如是,则事无过举矣。"寻拜御史中丞。

  先是,秦桧力主和议,大将岳飞有战功,金人所深忌,桧恶其异己,欲除之,胁飞故将王贵上变,逮飞系大理狱,先命铸鞫之。铸引飞至庭,诘其反状。飞袒而示之背,背有旧涅"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俱无验,铸察其冤,白之桧。桧不悦曰:"此上意也。"铸曰:"铸岂区区为一岳飞者,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桧语塞,改命万俟卨。飞死狱中,子云斩于市。

  桧衔铸。时金遣萧毅、邢具瞻来议事,桧言:"先帝梓宫未反,太后銮舆尚迁朔方,非大臣不可祈请。"乃以铸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为报谢使。铸曰:"是行犹颜真卿使李希烈也,然君命不可辞。"既返命,桧讽万俟卨使论铸私岳飞为不反,欲窜诸岭表,帝不从,止谪徽州。

  时有使金者还,言金人问铸安在,曾用否。于是复使知温州。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赴行在,力辞。乃再遣使金,使事秘而不传。既归报,帝复许以大用,又力请祠,除资政殿学士、知徽州。居数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卒,年六十五。

  铸孝友廉俭。既贵,无屋可居,止寓佛寺。其辨岳飞之冤,亦人所难。然绍兴己未以后,遍历台谏,所论如赵鼎、李光、周葵、范冲、孙近诸人,未免迎望风旨,议者以此少之。至于慈宁归养,梓宫复还,虽铸祈请之力,而金谋盖素定矣。

  先是,金诸将皆已厌兵欲和,难自己发,故使桧尽室航海而归,密有成约。绍兴以后,我师屡捷,金欲和益坚。至是,遣铸衔命,盖桧之阴谋,以铸尝争岳飞之狱,而飞竟死,使金知之而其议速谐也。

  铸死四十余年,谥通惠,其家辞焉。嘉定初,改谥恭敏。

  王次翁,字庆曾,济南人。聚徒授业,齐、鲁多从游者,入太学,贫甚,夜持书就旁舍借灯读之。礼部别头试第一,授恩州司理参军,历婺州教授、辟雍博士,出知道州。

  燕云之役,取免夫钱不及期,辄以乏兴论。次翁檄取属邑丁籍,视民产高下以为所输多寡之数,约期受输,不扰而集。除广西转运判官。时剧盗马友、孔彦舟、曹成更据长沙,帅檄漕司预鸠粮刍三十万以备调发,次翁即以具报,吏愕眙,次翁曰:"兵未必发,先扰民可乎?吾以一路常平上供计之,不啻三十万。"已而贼不犯境。召对,论事不合,出知处州,乞祠,归寓于婺。

  吕颐浩帅长沙,辟为参谋官。顷之,力乞致仕。秦桧召还,道出婺,次翁见之。楼炤言:"颐浩与次翁同郡,颐浩再相,次翁贫困至此。"桧笑曰:"非其类也。"桧居朝,遂以为吏部员外郎,迁秘书少监,除起居舍人,迁中书舍人。刘光世除使相,奏以文资荫其子,次翁执奏缴还。

  除工部侍郎兼侍讲。蜀阙帅,宰执拟次翁以闻。帝以次翁明经术,留兼资善堂翊善。改御史中丞。论赵鼎不法,罢知泉州。部差李泗为鄂州巡检,而湖北宣抚使不可,次翁言:"法令沮于下,而不知朝廷之尊,渐不可长。"帝令诘宣抚司。宣赞舍人陈谔、孙崇节即阁门受旨升转,次翁言:"阁门径自画旨,不由三省,非祖宗法。"寝弗命。呼延通因内教出不逊语,次翁乞斩通以肃军,且言:"著令,寸铁入皇城者有常刑。"遂罢内教。

  韩世忠与刘光世、张俊与刘锜皆不相能,次翁言:"世忠于光世因言议有隙,俊于锜由措置有睽。窃恐锜保一孤垒,光世军处穷,独俊与世忠不肯急援。愿遣使切责,因用郭子仪、李光弼以忠义泣别相勉者感动之。"

  金人败盟入侵,次翁为秦桧言于帝曰:"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则更用他相,后来者未必贤于前人,而排斥异党,收召亲故,纷纷非累月不能定,于国事初无补。愿陛下以为至戒,无使小人异议乘间而入。"桧德之。先是,桧兄子与其内兄王

  〈日奂〉皆以恩幸得官,桧初罢政,二人摈斥累年。至是,次翁希桧旨,言:"吏部之有审量,皆暴扬君父过举,得无伤陛下孝治。乞悉罢建炎、绍兴前后累降指挥。"由是二人骤进。

  初,次翁既论罢赵鼎,鼎归会稽,上书言时政。桧忌鼎复用,乃令次翁又言之,乞显置于法。且言:"特进乃宰相阶官,鼎虽谪降,而阶官如故,是未尝罢相也。"遂降散官,谪居兴化军。右谏议大夫何铸又论鼎罪重罚轻,降朝奉大夫,移漳州。桧意犹未厌,次翁又论:"鼎闻边警,喜见颜色。绳以汉法,当伏不道之诛;责以《春秋》,当坐诛意之罚。虽再行贬责,然朝奉大夫视中大夫品秩不相辽,漳州比兴化尤为善地,以此示罚,人将玩刑。"再移潮州安置。

  次翁除参知政事。两浙转运司牒试,主司观望,桧与次翁子侄预选者数人,士论大骇。金人败于柘皋,帝曰:"将帅成不战劫敌之功,乃辅弼奇谋指纵之力。"除一子职名。

  桧召三大将论功行赏,岳飞未至。桧与次翁谋,以明日率世忠、俊置酒湖上,欲出,则语直省官曰:"姑待岳少保来。"益令堂厨丰其燕具,如此展期以待者六七日。飞既至,皆除枢密使,罢兵柄。次翁归语其子伯庠曰:"吾与秦相谋之久矣。"

  太后回銮,次翁为奉迎扈从礼仪使。初,太后贷金于金使以犒从者,至境,金使责偿乃入。次翁以未得桧命,且惧桧疑其私相结纳,欲攘其位,坚不肯偿,相持境上凡三日,中外忧虑,副使王〈日奂〉裒金与之。太后归,泣诉于帝曰:"王次翁大臣,不顾国家利害,万一有变,则我子母不相见矣。"帝震怒,欲暴其罪诛之。次翁先白桧谓所以然者,以未尝禀命,故不敢专。桧大喜,力为营救,奏为报谢使以避帝怒。

  使还,帝立中宫,奏为册宝副使,帝终恶之。桧谕次翁辞位,遂以资政殿学士奉祠,引年归,居明州。桧怜之,馈问不绝。十九年,卒,年七十一,赠宣奉大夫,诸子婿亲戚族人添差浙东者又数人,皆桧为开陈也。桧擅国十九年,凡居政府者,莫不以微忤出去,终始不二者,惟次翁尔。

  范同,字择善,建康人。登政和五年第,再中宏词科,累官至吏部员外郎。与秦桧力主和议。绍兴八年,假太常少卿接伴金使萧哲、张通古入境,同北向再拜,问金主起居,军民见者多流涕。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权吏部侍郎兼实录院修撰,迁给事中。

  十一年,桧再主和议,患诸将难制,同献计于桧,请皆除枢府,罢其兵权。桧喜,乃密奏以柘皋之捷,召三大将赴行在,论功行赏。同入对,帝命与林待聘分草三制,世忠、俊枢密使,飞副使,并宣押赴枢府治事。张俊与桧意合,且觉朝廷欲罢兵权,即首纳所统兵。帝召同入对,复以同为翰林学士,俄拜参知政事兼修实录。

  同始赞和议,为桧所引,及在政府,或自奏事,桧忌之。万俟卨因论:"同贰政之初,首为迁葬之议,自建康至信州,调夫治道,怨嗟籍籍。近朝廷收天下兵柄,归之宥密,同辄于稠人中贪天功以为己有。"遂罢与祠。桧意未已,卨再论,责授左朝奉郎、秘书少监,谪居筠州。

  十四年,复朝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移池州。十八年,复太中大夫、知太平州。卒,年五十二。

  杨愿,字原仲。宣和末,补太学录。二帝北迁,金人闻愿名,索之,愿匿民间。上书执政,请迎复元祐皇后。又奔济州元帅府劝进,辟为属。

  高宗即位,以元帅府结局恩,授修职郎,御营司辟机宜文字。历新昌县丞、越州判官。秦桧荐之,召改枢密院编修官。登绍兴二年进士第,迁计议官。召试馆职,罢。主管崇道观,复除秘书郎。议者谓外任未终,故通判明州。

  桧既专政,召为秘书丞。未几,拜监察御史。台长言愿资浅,当先历郎官,改司封员外郎,迁右司,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初修玉牒,特以命愿,愿言:"玉牒当载靖康推戴赵氏事,以秦桧建议本末书之。"

  十三年,权直学士院,充金国贺正旦接伴使。金使完颜晔入境,犹欲据主席,中使传宣,晔不迎拜,愿以礼折之,皆听服。及还,就充送伴使。十四年,为御史中丞。逾月,升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仍兼修玉牒。

  十五年罢,提举太平观。初,愿与张扩并居西掖,一时书命,藉扩润色。扩咏《二毫笔诗》,愿以为诮己,诉于桧,訹御史李文会劾之。高闶侍经筵,帝问张九成安否,翌日,又问桧,桧曰:"九成以唱异惑众,为台臣所论,予郡,乃力乞祠。观其意,终不为陛下用。"帝曰:"九成清贫,不可无禄。"桧疑闶荐之,以语愿,愿又嗾文会攻闶去。藤州守臣言迁客李光作诗讽刺时政,愿在中司,傅会其说,谓:"光纵横倾险,子弟宾客往来吴、越,诱人上书,动摇国是。"光再移谪琼海。文会既升西府,愿觇桧意稍厌,即数其害政,罢之。后二日,愿遂补其处。帝与桧论事,因曰:"朕谓进用士大夫,一相之责也。一相既贤,则所荐皆贤。"愿曰:"陛下任相如此,盖得治道之要。"又论史事,桧曰:"靖康围城中,失节者相与作私史,公肆挤排。"帝曰:"卿不推异姓,宜其不容。"愿曰:"桧非独是时不肯雷同,宣和间耿延禧为学官,以其父在东宫,势倾一时,士皆靡然从之,以徼后福,独桧守正不易。"盖自桧再居相位,每荐执政,必选世无名誉、柔佞易制者。愿希桧意迎合,附下罔上,至是斥去,天下快之。

  又三年,起知宣州。玉牒书成,加资政殿学士,移建康府。二十二年,卒,年五十二。

  初,愿守宣城,表弟王炎调蕲水令,过之,醉中谓愿曰:"尝于吕丞相处得公顷岁所通书,其间颇及秦丞相之短,尚记忆否?"愿闻之,色如死灰,遂留炎不听去。会愿移守金陵,宴监司,大合乐,守卒皆怠,炎即青溪得客舟以行,愿忧挠而卒。

  楼炤,字仲晖,婺州永康人。登政和五年进士第,调大名府户曹,改西京国子博士、辟雍录、淮宁府司仪曹事,改尚书考功员外郎。

  帝在建康,炤谓:"今日之计,当思古人量力之言,察兵家知己之计。力可以保淮南,则以淮南为屏蔽,权都建康,渐图恢复。力未可以保淮南,则因长江为险阻,权都吴会,以养国力。"于是移跸临安。擢右司郎中。时铨曹患员多阙少,自倅贰以下多添差。炤言:"光武并省吏员,今纵未能损其所素有,安可置其所本无乎?"

  绍兴二年,秦桧罢相,炤亦以言者论去。六年,召为左司员外郎,寻迁殿中侍御史。明年,迁起居郎。言:"今暴师日久,财用匮乏。考唐故事,以宰相领盐铁转运使,或判户部,或兼度支。今宰相之事难行,若参仿唐制,使户部长贰兼领诸路漕权,何不可之有?内则可以总大计之出入,外则可以制诸道之盈虚,如刘晏自按租庸,以知州县钱谷利病。"诏三省相度措置,卒施行之。又言:"监司、郡守,系民甚切。乞令侍从官各举通判资序或尝任监察御史以上可任监司、郡守者一二人。"诏从之,命中书、门下置籍。

  七年,宰相张浚之兄滉赐出身与郡,中书舍人张焘封还,乃命炤行,炤又封还,而竟为权起居舍人何抡书黄行下,于是焘与炤皆请补外,以秘阁修撰知温州。未几,除中书舍人,与勾龙如渊并命。如渊入对,帝谓之曰:"卿与楼炤皆朕所亲擢。"寻迁给事中兼直学士院。

  九年,以金人来和传敕,炤草其文,曰:"乃上穹开悔祸之期,而大金报许和之约。割河南之境土,归我舆图;戢宇内之干戈,用全民命。"寻兼侍读,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继命往陕西宣谕德意。炤奏:"京城统制吴革、知环州田敢、成忠郎卢大受皆以节义,革为范琼所害,敢、大受为刘豫所杀,乞赐褒恤。"又奏:"陕西诸路陷刘豫,郡县有不从伪之人,所籍赀产,并令勘验给还。"炤至东京,检视宫室,寻诣永安军谒陵寝,遂至长安。

  会李世辅自夏国欲归朝,炤以书招之,世辅以二千人赴行在。寻至凤翔,以便宜命郭浩帅鄜延,杨政帅熙河兰巩,吴璘帅凤翔。炤欲尽移川口诸军于陕西,璘曰:"金人反覆难信,今移军陕右,则蜀口空虚。金若自南山捣蜀,要我陕右军,则我不战自屈。当依山为屯,控守要害。"于是璘、政二军独屯内地。炤又会诸路监司于凤翔,皆言蜀边屯驻大军之久,坐困四川民力,乃下其议,语在《胡世将传》。

  炤还朝,以亲老求归省于明州,许之,命给假迎侍,仍赐以金带。十四年,以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过阙入见,除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寻为李文会、詹大方所劾,与祠。久之,除知宣州,徙广州,未行而卒,年七十三。后谥襄靖。

  炤早附蔡京改秩,为台谏所论。其后立朝至位二府,皆与秦桧同时。其宣谕陕西,妄自尊大,或者论其好货失将士心云。

  勾龙如渊,字行父,永康军导江人。勾姓本出古勾芒,高宗即位,避御名,更勾龙氏。政和八年,登上舍第。沉浮州县二十年,以张浚荐,召试馆职。

  绍兴六年,除秘书省校书郎。历著作佐郎、祠部员外兼礼部、起居舍人。尝进所为文三十篇,帝曰:"卿文极高古,更令平易尽善。"后因进对,帝复言:"文章平易者多浅近,渊深者多艰涩,惟用意渊深而造语平易,此最难者。"

  八年,兼给事中、同知贡举,除中书舍人兼侍读,兼直学士院。面命草赵鼎罢相制,如渊言:"陛下既罢鼎,则用人才须耸动四方,当速召君子,显黜小人。"帝曰:"君子谓谁?"曰:"孙近、李光。""小人谓谁?"曰:"吕本中。"先是,祠臣曾开以老病辞不草国书,帝欲用如渊代之,而赵鼎荐本中,故如渊憾之。

  又言:"臣观朝廷事,非君臣情通,未易能济。大臣于事稍有过差,陛下训饬之可也。陛下所欲为,势有未可,大臣亦当明白辩论。然必陛下先与大臣言及此意,若不先言,即大臣论一事不从,尚未之觉,至再至三,遂以为陛下疏之,或疑他人有以间之。既以怀疑,即不能尽诚,陛下察其不诚,又从而疑之,安有君臣之间,动相疑间而能久于其位者?愿陛下明谕之。"帝曰:"前此未常有以此告朕者,卿见秦桧亦宜语此。"时桧方得君,如渊犹恐委桧未专,故及之。除御史中丞。

  先是,桧力主和,执政、侍从及内外诸臣皆以为非是,多上书谏止者,桧患之。如渊为桧谋曰:"相公为天下大计,而邪说横起,盍不择人为台谏,使尽击去,则相公之事遂矣。"桧大喜,即擢如渊中司。

  如渊言:"凡事必有初,及其初而为之则易,无其端而发之则难。陛下即位,一初也;渡江,二初也;移跸建康,三初也;自建康复还临安,四初也。自赵鼎相,刘大中、王庶相继去,今复独任一相,召一二名士,凡事有当行而弊有当去者,又一初也,臣愿以正纪纲、辨邪正、明赏罚、谨名器、审用度、厚风俗、去文具七者为献。"

  又言:"孟庾召节在途,士论不与。"帝曰:"朕欲遣令使金国,在廷莫更有小人否?"对曰:"如赵鼎为相,尽隳纪纲,乃窃贤相之名而去。王庶在枢府,尽用奸计,乃以和议不合,卖直而去。刘大中以不孝得罪,乃窃朝廷美职而去。"帝曰:"卿胡不论?"对曰:"目今士论见孟庾之召,王庶之去,已有'一解不如一解'之语。愿陛下不惜孟庾一人,以正今日公论,其他容臣一一为陛下别白之。"于是出庾知严州。又连论庶、大中,皆罢之。

  金国遣二使来议和,许归河南地。使者踞甚,议受书之礼不决,外议汹汹。如渊建议取其书纳禁中。于是同谏长请对,又呼台吏问:"朝廷有大议论,许台谏见宰执商议乎?"吏曰:"有。"遂赴都堂与宰执议取书事,宰执皆以为然。帝亲笔召如渊、李谊入对。明日,诏宰执就馆见金使,受其书纳入,人情始安。

  九年,奏召还曾开、范同,而罢施庭臣、莫将,以谓:"开、同之出,虽曰语言之过,而其心实出于爱君;庭臣、将之迁,虽曰议论之合,而其迹终近于希进。今国论既定,好恶黜陟,所宜深谨。"又论张邦昌时伪臣因赦复职非是。帝曰:"卿言是也,朕亦欲置此数匹夫不问。"对曰:"将恐无以示训。"其后卒不行。

  忽一日,如渊言:"和议之际,臣粗自效,如臣到都堂,若不遏朝廷再遣使之议,则和议必至于坏,而宣对之日,稍有将顺,则遂至于屈。臣于二者,粗有报国之忠。臣亲老,愿求归。"帝不许。如渊疑帝有疏之之意,又奏曰:"臣向荐君臣腹心之论,陛下大以为然。其后秦桧在和议可否未决之间欲求去,陛下颇罪之,臣再三为桧辨析。今陛下与桧君臣如初,而臣反若有谗诉于其间者。"帝曰:"朕素不喜谗,卿其勿疑。"如渊尝与施庭臣忿争,庭臣谓如渊有指斥语,帝谓秦桧曰:"以朕观之,庭臣之罪小,如渊之罪大。"桧请斥庭臣而徙如渊,待其求去然后补外。帝不可,于是与庭臣皆罢。

  初,如渊与莫将及庭臣皆力主和议,如渊缘此擢中司,而将及庭臣缘此皆峻用。张焘、晏敦复上疏专以三人为言。如渊入言路,即劾二人,至是与庭臣俱罢。其后桧拟如渊知遂宁府,帝曰:"此人用心不端。"遂已。两奉祠,卒,年六十二。

  如渊始以张浚荐召,而终乃翼秦桧挤赵鼎,仇吕本中,逐刘大中、王庶,心迹固可见矣。子佃、僎、似。

  薛弼,字直老,温州永嘉人。登政和二年进士第,调怀州刑曹、杭州教授。初颁《五礼》《新书》,定著释奠先圣误用下丁,弼据礼是正,州以闻,诏从其议。监左藏东库。内侍王道使奴从旁礼绢美恶,多取之,弼白版曹穷治,人严惮之。

  靖康初,金兵攻汴京,李纲定议坚守,众不悦。弼意与纲同,围解,迁光禄寺丞。尝言:"姚平仲不可恃。"未几而败。纲救太原,弼言:"金必再至,纲不当去,宜先事河北。"金人果再入。始命刑部侍郎宋伯友提举河防,弼以点检粮草从之,为计画甚切,皆不能用,乃乞罢归,改三门、白波辇运,寻主管明道宫,提举淮东盐事,改湖南运判。

  杨么据洞庭,寇鼎州,王〈王燮〉久不能平,更命岳飞讨之。么陆耕水战,楼船十余丈,官军徒仰视不得近。飞谋益造大舟,弼曰:"若是,则未可以岁月胜矣。且彼之所长,可避而不可斗也。今大旱,湖水落洪,若重购舟首,勿与战,逐筏断江路,藁其上流,使彼之长坐废,而精骑直捣其垒,则破坏在目前矣。"飞曰:"善。"兼旬,积寇尽平,进直秘阁。时道殣相望,弼以闻,帝恻然,命给钱六万缗、广西常平米六万斛、鄂州米二十万斛振之,且使讲求富弼青州荒政,民赖以甦。

  王彦自荆移襄,迁延不即赴。彦所将八字军皆中原劲卒,朝廷患其恣横,以弼直徽猷阁代之。彦殊不意,弼径入府受将吏谒,大骇。弼曲折譬晓,彦感悟,即日出境。

  除岳飞参谋官。飞母死,遁于庐山,张宗元摄飞事。飞将张宪移疾,部曲汹汹,生异语。弼谓诸将曰:"太尉力乞张公,而诏使随至,岳军素整,今而哗哄,是汝曹累太尉也。"诸将以谂宪,宪佯悟曰:"相公腹心,惟参谋知之。"众乃定。除户部郎官,再知荆南。

  桃源剧盗伍俊既招安,复谋叛,提点刑狱万俟卨不能制,乃以委弼,弼许俊以靖州。俊喜曰:"我得靖,则地过桃源远矣。"俊至,则斩以徇。迁秘阁修撰、陕西转运使,以左司郎官召知虔州,移黄州。

  时福州大盗有号"管天下"、"伍黑龙"、"满山红"之属,其众甚盛,钤辖李贵为贼所获,民作山砦自保。守臣莫将议委漳、泉、汀、建,募强壮游手各千人为效用,与殿司统制张渊同措置。未及行,诏升弼集英殿修撰,与将两易。弼至郡,漕臣以游手易聚难散,恐为他日患,闻于朝。事下弼议,弼谓:"昔守章贡,有武夫周虎臣、陈敏者,丁壮各数百,皆能战,视官军可一当十。"乃奏虎臣为副将,敏为巡检,选丁壮千人,号"奇兵",日给糗粮,责以灭贼。自是岁费钱三万六千余缗、米九千石,凡四年而贼平。弼知广州,擢敷文阁待制。卒,年六十三。

  初,秦桧居永嘉,弼游其门。弼在湖北除盗,归功于万俟卨。桧诬岳飞下吏,卨以中司鞫狱,飞父子及宪皆死。朱芾、李若虚亦坐尝为飞谋议,夺职,惟弼得免,且为桧用,屡更事任,通籍从官,世以此少之。

  罗汝楫,字彦济,徽州歙县人。登政和二年进士第,监登闻鼓院,迁大理丞、刑部员外郎。奏命官犯公罪,勿取特旨以终惠臣子,又户口凋耗,宜少宽养子之禁。

  拜监察御史。未逾月,迁殿中侍御史。与中丞何铸交章论岳飞,罢其枢筦。朱芾、李若虚尝为飞议曹,主帅有异意而不能谏;又言,飞狱具,寺官聚断,咸谓死有余罪,寺丞何彦猷、李若朴独喧然以众议为非,欲从轻典。皆坐黜。王庶谪道州,郡丞孙行俭以官廨居之,汝楫劾其无忌惮当斥,且令庶徙居。刘子羽知镇江,上言:"和好非久远计,宜及闲暇为备。"桧怒,风汝楫论罢之。

  时抚州有两陈四系狱,误论轻罪者死,汝楫诵其冤,且言:"独罪狱官而守卒不坐,非祖宗法。"于是诏天下断死刑,守以下引囚问姓名、乡里然后决。又言:"国家驻跸临安,淮南不可置度外,当重防海之寄,守长江之要,革窜名赏籍以劝有功。"

  迁起居郎兼侍讲。帝问:"或谓《春秋》有贬无褒,此谊是否?"对曰:"《春秋》上法天道,春生秋杀,若贬而无褒,则天道不具矣。"帝称善,尝曰:"自王安石废《春秋》学,圣人之旨浸以不明。近世得其要者,惟胡安国与卿耳。"兼权中书舍人,除右谏议大夫。

  有南雄守奏对:"太后之归,和议之力也,当尽按前言和不便者。"时相是之,骤用为台官,中外悚惧,多束装待遣。汝楫言:"皆不当罪,宜以崇宁事党为戒。"议遂寝。

  迁御史中丞。旧例,中丞、侍御史不并置,乃更侍御史。汝楫求去益力,迁吏部尚书,充国信使。除龙图阁学士、知严州。秩满,请祠,居丧未终而卒,年七十。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子颢、吁、颉、颂、愿、颒,皆有文。

  愿字端良,博学好古。法秦、汉为词章,高雅精炼,朱熹特称重之。有《小集》七卷,《尔雅翼》二十卷。知鄂州,有治绩,以父故不敢入岳飞庙。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祠之,甫拜,遽卒于像前。人疑飞之憾不释云。

  萧振,字德起,温州平阳人。幼庄重,不好弄。稍长,能自谋学。尝奉父命董农役陇亩,手不释卷,其师谓其父曰:"此儿远大器也。"未冠,游郡庠,既冠,升太学。时有号"三贤"者,推振为首。登政和八年进士第,调信州仪曹。

  时州郡奉神霄宫务侈靡,振不欲费财劳民,与守议不合。会方腊寇东南,距信尤近,守欲危振,檄振摄贵溪、弋阳二邑。既而王师至衢,又檄振督军饷,振治办无阙。大将刘光世见而喜之,欲以军中俘馘授振为赏,振辞曰:"岂可不冒矢石而贪人之功乎!"诸邑盗未息,守复檄振如初。振悉意区处,许其自新,贼多降者。守以赃去,振独为办行,守愧谢之。

  调婺州兵曹兼功曹。时振妇翁许景衡以给事中召,振祝之曰:"公至朝幸勿见荐。"景衡询其故,振曰:"今执政多私其亲,愿为时革弊。"景衡然之。

  时盗贼所在猖獗,婺卒扬言欲叛以应贼,官吏震恐。振选诸邑士兵强勇者几千人,日习武以备,蓄异谋者稍惧。有一兵官素得军士心,守疑而罢之,群卒数百人被甲挺刃,斩仪门入。振闻即往,群卒皆罗拜呼曰:"某等屈抑,愿兵曹理之。"振使之言,厉色叱曰:"细事耳。车驾南巡,大兵咫尺,汝速死耶!可急释械,当为汝言。"众拜谢而去。郡守由是益相信,事悉与谋。尝议城守,振请以钱数万缗庸工板筑,未数月,城垒屹然,一毫无扰。任满归,告其亲曰:"家世业农,幸有田可力以奉甘旨,振不愿仕。"或荐于朝,授婺州教授,改秩,乞祠。

  以执政荐召对,敷奏数事,皆中时病,帝大喜,拜监察御史。明年冬,以亲老乞补外,章七上,不许。面奏曰:"臣事亲之日短,事陛下之日长。"指心自誓:"今日之事父母,乃他日之事陛下也。"遂除提点浙西刑狱,寻召为宗正少卿,俄擢侍御史。

  振本赵鼎所荐,后因秦桧引入台,时刘大中与鼎不主和议,振遂劾大中以摇鼎。大中既出,振谓人曰:"如赵丞相不必论,盍自为去就。"鼎遂罢。

  后振知绍兴府,改兵部,除徽猷阁待制、知湖州。陛辞,奏曰:"国家讲和,恐失诸将心,宜遣使抚谕,示以朝廷息兵宽民意。虽两国通好,战御之备宜勿弛。"帝曰:"卿欲奉亲求便,岂不知朕有亲哉?"振曰:""臣之亲所系者一夫也,陛下之亲所系者天下也。陛下以天下为心,圣孝愈光矣。"帝叹其忠。将行,白桧曰:"宰相如一元气,不可有私,私则万物为之不生。"桧不悦。

  振至州,桧欲取羡余,振遗桧书,谓:"财用在天下,如血气之在一身,移左以实右,则病矣。"桧属以私事,又不克尽从。以亲老乞祠,提举太平观。后知台州。海寇势张,振至,克之。二十二年,以杨炜在狱供涉,镌徽猷待制,谪居池州。

  初,炜将上书,责李光徇秦桧议和。时振为侍御史,炜见振道书意,振然其言。及振知台州,而炜治邑有声,每大言无顾忌,振击节称善,遂荐炜改秩,又移书于桧从子秦昌时,俾同荐之。属吏密语振曰:"炜尝以书责李参政及太师,昌时义不当举,待制亦不可举。"振曰:"吾业已许之,岂可中辍。"遂因炜狱中供前事而贬。

  明年,诏除敷文阁待制、知成都府、安抚制置使。军储适阙,仓吏以窘告,振奏留对籴米八万斛以足军食,以其直归计所。总计者利在掊克,即先告桧,谓振唱为阙乏之语,风御史劾振要誉,复谪池阳。而总计者以谮得蜀帅,既而专用罗织掊克其民,民益思振。

  桧死,语得闻,帝大感悟。亟遣振还成都,父老欢呼蜀道。振至,一切以宽治。或问其故,振曰:"承纵弛,革之当严,今继苛劾,非宽则民力瘁矣。"帝嘉振治行,谓宰臣沈该、汤思退曰:"四川善政,前有胡世将,今有萧振。"进秩四等,加敷文阁学士。卒于成都府治,年七十二。振两为蜀守,威行惠孚,死之日,民无老稚,相与聚哭于道。遗表至,帝悼惜之,赙银五百两、绢五百匹,赠四官。

  振好奖善类,端人正士多所交识,其间有卓然拔出者,迄为名臣。振居濒江,自父微时,见过客与掌渡者争,多溺死。振造大舟,佣工以济,人感其德,相与名其江为萧家渡云。有文集二十卷。子諴、忱。

  论曰:何铸、王次翁以下数人者,附丽秦桧,斥逐忠良,以饕富贵,而次翁尤为柔媚,故桧独怜之,其在位最久。孔子所谓鄙夫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此辈是已。铸能伸岳飞之枉,虽为可尚,然又为之使金而通问焉,盖堕其术而不悟者,桧之计深哉。

卷一百四十

  范如圭 吴表臣 王居正 晏敦复 黄龟年 程瑀 张阐 洪拟 赵逵

  范如圭,字伯达,建州建阳人。少从舅氏胡安国受《春秋》。登进士第,授左从事郎、武安军节度推官。始至,帅将斩人,如圭白其误,帅为已署不易也。如圭正色曰:"节下奈何重易一字而轻数人之命?"帅矍然从之。自是府中事无大小悉以咨焉。居数月,以忧去。辟江东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近臣交荐,召试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

  秦桧力建和议,金使来,无所于馆,将虚秘书省以处之。如圭亟见宰相赵鼎曰:"秘府,谟训所藏,可使仇敌居之乎?"鼎竦然为改馆。既而金使至悖傲,议多不可从,中外愤郁。如圭与同省十余人合议,并疏争之,既具草,骇遽引却者众。如圭独以书责桧以曲学倍师、忘仇辱国之罪,且曰:"公不丧心病狂,奈何为此,必遗臭万世矣!"桧怒。草奏与史官六人上之。

  金归河南地,桧方自以为功。如圭轮对,言:"两京之版图既入,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今朝修之使未遣,何以慰神灵、萃民志乎?"帝泫然曰:"非卿不闻此言。"即日命宗室士〈亻褭〉及张焘以行。桧以不先白己,益怒。

  如圭谒告去,奉柩归葬故乡,既窆,差主管台州崇道观。杜门十余岁,起通判邵州,又通判荆南府。荆南旧户口数十万,寇乱后无复人迹,时蠲口钱以安集之,百未还一二也。议者希桧意,遽谓流庸浸复而增之,积逋二十余万缗,他负亦数十万,版曹日下书责偿甚急。召圭白帅,悉奏蠲之。

  桧死,被旨入对,言:"为治以知人为先,知人以清心寡欲为本。"语甚切。又论:"东南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请举汉《胎养令》以全活之,抑亦勾践生聚报吴之意也。"帝善其言。又奏:"今屯田之法,岁之所获,官尽征之。而田卒赐衣廪食如故,使力穑者绝赢余之望,惰农者无饥饿之忧,贪小利,失大计,谋近效,妨远图,故久无成功。宜籍荆、淮旷土,画为丘井,仿古助法,别为科条,令政役法,则农利修而武备饬矣。"

  以直秘阁提举江西常平茶监移利州路提点刑狱,以病请祠。时宗藩并建,储位未定,道路窃有异言。如圭在远外,独深忧之,掇至和、嘉佑间名臣奏章凡三十六篇,合为一书,囊封以献,请深考群言,仰师成宪,断以至公勿疑。或以越职危之,如圭曰:"以此获罪,奚憾!"帝感悟,谓辅臣曰:"如圭可谓忠矣。"即日下诏以普安郡王为皇子,进封建王。复起如圭知泉州。

  南外宗官寄治郡中,挟势为暴,占役禁兵以百数,如圭以法义正之,宗官大沮恨,密为浸润以去如圭,遂以中旨罢,领祠如故。僦舍邵武以居,士大夫高之,学者多从之质疑。卒年五十九。

  如圭忠孝诚实,得之于天。其学根于经术,不为无用之文。所草具屯田之目数千言,未及上,张浚视师日,奏下其家取之,浚罢,亦不果行。有集十卷,皆书疏议论之语,藏于家。子念祖、念德、念兹。

  吴表臣,字正仲,永嘉人。登大观三年进士第,擢通州司理。陈瓘谪居郡中,一见而器之。盛章者,朱勔党也,尝市婢,有武臣强取之,章诬以罪,系狱。表臣方鞫之,郡将曰:"知有盛待制乎?"表臣佯若不知者,卒直其事。累官监察御史,迁右正言。

  高宗诏台谏条陈大利害,表臣请措置上流以张形势,安辑淮甸以立藩蔽,择民兵以守险阻,集海舶以备不虞。其策多见用。帝方乡儒术,表臣乞选讲官以裨圣德,且于古今成败、民物情伪,边防利害,详熟讲究。由是诏开经筵。迩臣有请用蔡京、王黼之党者,侍御史沈与求乞明指其人,显行黜责,执政不悦,夺其言职。表臣争曰:"台谏为天子耳目,所以防壅蔽、杜奸邪,若咎其切直而黜之,后谁敢言,非国家福也。请还与求以开言路。"

  时防秋,议选守边者,患乏才。表臣曰:"唐萧复言于德宗,陈少游任兼将相,首败臣节,韦皋幕府下僚,独建忠义,以皋代少游镇淮南。善恶著明,则天下知逆顺之理,初不以皋名贱官卑为疑。今取忠义不屈有已试之验者,不次而用,岂特可以劝,捍御方略,亦堪倚仗。"于是陈敏等十数人浸以录用。久之,以病请补外,以直秘阁知信州。

  绍兴元年,召为司勋郎中,迁左司。诏百官陈裕国强兵之策,表臣条十事以献,曰:蠲税役以垦闲田,汰懦卒以省兵费,罢添差以澄冗员,停度牒以蕃生齿,拘佃租以防乾没,委计臣以制邦用,奖有功以厉将帅,招弓手以存旧籍,严和买以绝弊幸,简法令以息疮痍。

  宰相拟表臣为检正,帝曰:"朕将自用之。"遂除左司谏。给事中胡安国以论事不合罢,表臣上疏留之。前宰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军马,表臣力言都督不可罢。除侍读,又累疏争之,不听,遂罢。表臣送吏部。授台州黄岩丞,寻除提点浙西刑狱,召为秘书少监,同修《哲宗实录》。

  帝如建康,诏表臣兼留司参议官,除中书舍人、给事中、兵部侍郎。建、崇二国公就外傅,兼翊善。帝曰:"二国公诵习甚进,卿力也。"徙礼部侍郎,迁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时秦桧欲使使金议地界,指政事堂曰:"归来可坐此。"表臣不答。又以议大礼忤意,罢去。

  俄起知婺州。会大水,发常平米振贷之,然后以闻,郡人德之。课最,除敷文阁待制。三岁请祠,进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家居数年,卒,年六十七。

  表臣晚号湛然居士,自奉无异布衣时,乡论推其清约。

  王居正,字刚中,扬州人。少嗜学,工文辞。入太学,时习《新经》、《字说》者,主司辄置高选,居正语人曰:"穷达自有时,心之是非,可改邪?"流落十余年,司业黄齐得其文,曰:"王佐才也。"及同知贡举,欲擢为首,以风多士,他考官持之,置次选。调饶州安仁丞、荆州教授,皆不赴。大名、镇江两帅交辟教授府学,亦不就。

  范宗尹荐于朝,召至,谓宗尹曰:"时危如此,公不极所学,拔元元涂炭中,尚谁待?居正避寇阳羡山间,勉出见公,一道此意尔。"宗尹愧谢。入对,奏:"昔人有云:'君以为难,易将至矣。'今日之事,朝廷皆曰难,则当有易为之理。然国势日弱,敌气日骄,何邪?盖昔人于难者勉强为之,今以为难,不复有所为,以俟天意自回,强敌自毙也。宣和末,以为难者十五六,至靖康与宣和孰难?靖康末,以为难者十八九,至建炎与靖康孰难?由此而言,今日虽难于前日,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盖宣和以为难,故有靖康之祸;靖康以为难,故有今日之忧。今而亦云,臣有所不忍闻。"高宗嘉之,谕宗尹曰:"如王居正人才,岁月间得一人亦幸矣。"

  除太常博士,迁礼部员外郎。建议合祭天地于明堂,请奉太祖、太宗配,宗尹是之,议遂定,天地复合祭。侍御史沈与求劾宗尹,因及居正,宗尹去,居正乞补外,不许。抚州守高卫言甘露降于州之祥符观,为图以献。居正论今日恐非天降祥瑞之时,却其图。

  试太常少卿兼修政局参议,迁起居郎。帝方乡规谏,居正次前世听纳事为《集谏》十五卷,以广帝意。诏以时务访群臣,居正献疏数千言,论省费尤切,曰:"宋兴百七十三年矣,所行多弥文之事。今陛下所至曰行在,于一日二日少驻跸之顷,欲尽为向者百七十三年之事,非所谓知变也。夫不知随时以省事,而乃随事以省费,故今日例有减半之说,究其实未始不重费。愿诏大臣计百事之实而论定之,苟非御寇备敌,任贤使能,振恤百姓,一切姑置,则费省而国裕。"

  居正素与秦桧善,桧为执政,与居正论天下事甚锐,既相,所言皆不酬。居正疾其诡,见帝言曰:"秦桧尝语臣:'中国人惟当着衣啖饭,共图中兴。'臣心服其言。又自谓'使桧为相数月,必耸动天下。'今为相施设止是,愿陛下以臣所闻问桧。"桧衔之,出居正知婺州。州贡罗,旧制岁万匹,崇宁后增五倍,建炎中减为二万。至是,主计者请复崇宁之数,居正力言于朝,户部督趣愈峻,居正置檄不行,语其属曰:"吾愿身坐,不以累诸君。"呼吏为文书付之曰:"即有谴,以此自解。"复手疏"五不可"以闻。诏如建炎中数。漕司市御炭,须胡桃文、鹁鸽色者,居正曰:"民以炭自业者,率居山谷,安知所谓胡桃文、鹁鸽色耶?"入朝以闻,诏止之。

  召为太常少卿,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帝欲迁赵令(缺)大中大夫,居正奏:"官非侍从不可转,此祖宗法,若令(缺)以庶官得迁,则宗室为承宣者,不旋踵求为节度,何以却之?"遂寝其命。上书人陈东、欧阳澈已赠官,居正乞重贬黄潜善、汪伯彦,以彰二子杀身成仁之美。大将张俊遣卒至彭泽,卒故县吏,怙俊势侵辱令,令郭彦恭械之,俊诉于朝,帝为罢彦恭。居正言:"彦恭不畏强御,无可罪。"俊又乞免徭役,居正言:"兵兴以来,士大夫及勋戚家赋役与编户均,盖欲贵贱上下,共济国事,以宽民力,俊反不能体此乎?"和州请蠲进奉大礼绢,居正言:"大礼进奉,乃臣子享上之诚,初非朝廷取于百姓之物,若察民力无所从出,不能预降旨蠲之,至使州县自陈,已为非是,乞速如所请。"除目有自中出者,居正奏:"近习请托,进拟不自朝廷,所系非轻。"因录皇佑诏书以进。帝皆嘉纳。

  兼权直学士院,又除兵部侍郎。入对,以所论王安石父子之言不合于道者,裒得四十二篇,名曰《辨学》,上之。又曰:"陛下恶安石之学,尝于圣心灼见,其弊安在?"帝曰:"安石之学,杂以伯道,欲效商鞅富国强兵,今日之祸,人徒知蔡京、王黼之罪,而不知生于安石。"居正曰:"安石得罪万世者不止此。"因陈安石释经无父无君者。帝作色曰:"是岂不害名教邪?孟子所谓邪说,正谓是矣。"居正退,序帝语系于《辨学》首。

  出知饶州,寻改吉州。侍御史谢祖信劾居正凶暴诡诈,倾陷大臣,罢官,屏居括苍三载。其弟驾部郎居修入对,帝曰:"卿兄今安在?行大用矣。"中书舍人刘大中侍帝,论制诰,帝曰:"王居正极得词臣体。"侍御史萧振论守令贤否,帝举居正守婺免贡罗、御炭事,曰:"守臣爱百姓皆如此,朕复何忧。"

  起知温州。是时桧专国,居正自知不为所容,以目疾请祠,杜门,言不及时事,客至谈论经、史而已。桧终忌之,风中丞何铸劾居正为赵鼎汲引,欺世盗名,夺职奉祠,凡十年。桧死,复故职。绍兴二十一年卒,年六十五。

  居正仪观丰伟,声音洪畅。奉禄班兄弟宗族,无留者。郊祀恩以任其弟居厚,及卒,季子犹布衣。其学根据《六经》,杨时器之,出所著《三经义辨》示居正曰:"吾举其端,子成吾志。"居正感厉,首尾十载为《书辨学》十三卷,《诗辨学》二十卷,《周礼辨学》五卷,《辨学外集》一卷。居正既进其书七卷,而杨时《三经义辨》亦列秘府,二书既行,天下遂不复言王氏学。

  晏敦复字景初,丞相殊之曾孙。少学于程颐,颐奇之。第进士,为御史台检法官。绍兴初,大臣荐,召试馆职,不就。特命祠部郎官,迁吏部,以守法忤吕颐浩,出知贵溪县。会有为敦复直其事者,改通判临江军,召为吏部郎官、左司谏、权给事中,为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

  淮西宣抚使刘光世请以淮东私田易淮西田,帝许之。敦复言:"光世帅一道,未闻为朝廷措置毫发,乃先易私亩。比者岳飞属官以私事干朝廷,飞请加罪,中外称美,谓有古贤将风。光世自处必不在飞下,乞以臣言示光世,且令经理淮南,收抚百姓,以为定都建康计,中兴有期,何患私计之未便。"权吏部侍郎兼详定一司敕令。

  渡江后,庶事草创,凡四选格法多所裁定。敦复素刚严,居吏部,请谒不行,铨综平允,除给事中。冬至节,旨下礼部,取度牒四百充赐予。敦复奏:"兵兴费广,凡可助用度者尤当惜,矧两宫在远,陛下当此令节,欲奉一觞为万岁寿不可得,有司乃欲举平时例行庆赐乎?"遂寝。有卒失宣帖,得中旨给据,太医吴球得旨免试,敦复奏:"一卒之微,乃至上渎圣聪,医官免试,皆坏成法。自崇宁、大观以来,奸人欺罔,临事取旨,谓之'暗嬴指挥',纪纲败坏,驯致危乱,正蹈前弊,不可长也。"汪伯彦子召嗣除江西监司,敦复论:"伯彦奸庸误国,其子素无才望,难任澄清。"改知袁州。又奏:"召嗣既不可为监司,亦不可为守臣。"居右省两月,论驳凡二十四事,议者惮之。复为吏部侍郎。

  彗星见,诏求直言。敦复奏:"昔康澄以'贤士藏匿,四民迁业,上下相徇,廉耻道消,毁誉乱真,直言不闻'为深可畏。臣尝即其言考已然之事,多本于左右近习及奸邪以巧佞转移人主之意。其恶直丑正,则能使贤士藏匿;其造为事端,则能使四民迁业;其委曲弥缝,则能使上下相徇;其假宠窃权,簧鼓流俗,则能使廉耻道消;其诬人功罪,则能使毁誉乱真;其壅蔽聪明,则能使直言不闻。臣愿防微杜渐,以助应天之实。"又论:"比来百司不肯任责,琐屑皆取决朝省,事有不当,上烦天听者,例多取旨。由是宰执所治烦杂,不减有司,天子听览,每及细务,非所以为政。愿详其大,略其细。"

  八年,金遣使来要以难行之礼,诏侍从,台谏条奏所宜。敦复言:"金两遣使,直许讲和,非畏我而然,安知其非诱我也。且谓之屈己,则一事既屈,必以他事来屈我。今所遣使以诏谕为名,傥欲陛下易服拜受,又欲分廷抗礼,还可从乎?苟从其一二,则此后可以号令我,小有违异,即成衅端,社稷存亡,皆在其掌握矣。"时秦桧方力赞屈己之说,外议群起,计虽定而未敢行。勾龙如渊说桧,宜择人为台官,使击去异论,则事遂矣。于是如渊、施廷臣、莫将皆据要地,人皆骇愕。敦复同尚书张焘上疏言:"前日如渊以附会和议得中丞,今施廷臣又以此跻横榻,众论沸腾,方且切齿,莫将又以此擢右史。夫如渊、廷臣庸人,但知观望,将则奸人也,陛下奈何与此辈断国论乎?乞加斥逐,杜群枉门,力为自治自强之策。"既又与焘等同班入对,争之。桧使所亲谕敦复曰:"公能曲从,两地旦夕可至。"敦复曰:"吾终不为身计误国家,况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请勿言。"桧卒不能屈。

  胡铨谪昭州,临安遣人械送贬所。敦复往见守臣张澄曰:"铨论宰相,天下共知,祖宗时以言事被谪,为开封者必不如是。"澄愧谢,为追还。始桧拜相,制下,朝士相贺,敦复独有忧色曰:"奸人相矣。"张致远、魏矼闻之,皆以其言为过。至是窜铨,敦复谓人曰:"顷言秦之奸,诸君不以为然,今方专国便敢尔,他日何所不至耶?"

  权吏部尚书兼江、淮等路经制使。故事,侍从过宰相阁,既退,宰相必送数步。敦复见桧未尝送,每曰:"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寻请外,以宝文阁直学士知衢州,提举亳州明道宫。闲居数年卒,年七十一。

  敦复静默如不能言,立朝论事无所避。帝尝谓之曰:"卿鲠峭敢言,可谓无忝尔祖矣。"

  黄龟年,字德邵,福州永福人。登崇宁五年进士第,调洺州司理参军,累官河北西路提举学士。吕颐浩见而奇之,入为太常博士。

  靖康元年,除吏部员外郎,拜监察御史,寻除尚书左司员外郎、中书门下检正房公事,充修政局检讨官。乞令检正官察通进司,帝从其请。时颐浩再相,植党倾秦桧,引朱胜非奉京祠兼侍读,恐中书舍人胡安国持录黄不下,特命龟年书行,议者讥其侵官。

  迁殿中侍御史。会边报王伦来归,龟年劾桧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渐不可长。乃上书曰:"臣闻一言而尽事君之道曰忠,罪莫大于欺君;一言而尽辅政之道曰公,罪莫大于私己。臣人者背公而徇私,则刑赏僣滥。虑人主之照其奸,则合党缔交,相与比周,荧惑主听。故附下罔上之党盛,而威福之柄下移,祸有不可胜言者。伏见秦桧还自金国,陛下骤任,不一年而超至宰辅,乃不顾国家,盗威福在己,欲永塞言路。"书上,桧罢,并劾桧党王〈日奂〉、王昞、王守道,皆罢之。桧乃授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官如故。龟年又奏:"比论桧徇私欺君,合正典刑,投诸裔土,以御魑魅。今乃任便居住,虽陛下曲全大臣之礼,秦桧奸状暴露,复宠以儒学最上职名,俾优游琳馆,听其自如。律断群盗,必分首从,为之从者皆已伏诛,独置渠魁可乎?"又曰:"臣闻恩莫隆于父子,义莫重于君臣。不义则后其君,不仁则遗其亲。君亲既然,则何忌惮而不为。桧厚貌深情,矫言伪行,进迫君臣之势,阳为面从;退恃朋比之奸,阴谋沮格。上不畏陛下,中不畏大臣,下不畏天下之议,无忌惮如此。欺君私己,有一即可黜,况桧之欺与私显著者为多乎?"章凡三上,遂褫桧职。复上章曰:"桧行诡而言谲,外缩而中邪,以巧诈取相位,奸回窃国柄,收召险佞,蟠结党与。陛下以智临而辨之早,以刚决而去之速,故端人正士,举手相庆,盖以公天下之同恶耳。臣愿陛下发明诏,以桧潜慝隐恶暴白于天下,使知陛下数易相位真不得已也;又所以破为臣奸胆,庶朋比之风不复作矣。"除太常少卿,累迁起居舍人、中书舍人兼给事中。

  侍御史常同言龟年阴结大臣,致身要地,又交结诸将,趣操不正,罢归。司谏詹大方希桧意劾龟年附丽匪人,搢绅不齿,落职,本贯居住。卒,六十三。

  龟年微时,永福簿李朝旌奇之,许妻以女。龟年既登第,而朝旌已死,家贫甚。或劝龟年别娶,龟年正色曰:"吾许以诺,死而负之,何以自立。"遂娶之。任子恩,先奏其弟之子,人皆义之。子衡,仕至湖南提举。

  程瑀,字伯宇,饶州浮梁人。其姑臧氏妇,养瑀为子,姑没,始复本姓。少有声太学,试为第一,累官至校书郎。为臧氏父母服,服阕,除兵部员外郎。适高丽使回,充送伴使。先是,使者往返江、浙间,调挽舟夫甚扰,有诏禁止。提举人舡王珣画别敕,遇风逆水涩许调夫。瑀渡淮,见民丁挽舟如故,遂劾珣,珣反奏瑀违御笔。诏命淮南提举潘良贵核实,良贵奏珣言非是。

  金人入侵,求可使者,瑀请往。未行,会钦宗即位,议割三镇,命瑀往河东,秦桧往河中。瑀奏:"臣愿奉使,不愿割地。"不报。至中山,诸将已得密谕,城守不下。瑀与金使王汭俱至燕山。还,除左正言,即言股肱大臣莫肯以身任天下事,且论:"欲慕祖宗而遹追无术,欲斥奄宦而宠任益坚,欲锄奸恶而薄示典刑,欲汰滥缪而苟容侥幸,兼听而不能行其言,委任而不能责其效,苟且之习复成,党与之私浸广,最时病之大者。"帝曰:"朕非不知此,虑有未尽,决意行之有失耳。"瑀曰:"事固当熟虑,然优柔不断,实隳事功。"帝问:"李纲宣抚两路,外议谓何?"瑀曰:"佥论固以为宜。然纲前与大臣议论不合,须赖圣明照察其心,任之无疑可也。"

  金酋斡离不、粘罕争功,故斡离不欲和,粘罕欲战,朝廷遣人赍蜡书约余睹,皆为粘罕所得。瑀因言:"金兵围我重镇,数月不能解,岂能出塞共谋人之国。莫若遣使议和,然谨饬边备,徐观其变。"使未行。瑀复言:"徐处仁庸俗,吴敏昏懦,唐恪倾险,政事所以不振。请尽黜免,别选英贤,共图大计。"帝嘉纳之。

  时御史李光言星变,帝疑以问瑀,对言:"陛下毋问有无,第正事修德,则变异可消。"瑀尝论蔡京罪,帝因言吴敏庇京,又疑光党京,谓瑀曰:"须卿作文字来。"瑀辞。改屯田郎官,谪添监漳州监税。

  高宗即位,召为司封员外郎,迁光禄少卿、国子司业。请祠,主管亳州明道宫。寻召赴行在,疏十事以献。除直秘阁、提点江东刑狱,召为太常少卿,迁给事中兼侍讲。

  建修政局,其目曰省费裕国、强兵息民。瑀条上十四事,皆切时务。时三衙单弱,五军多出于盗,瑀言:"李捧、崔增辈各将其徒,张俊、王〈王燮〉本无兵机,今吕颐浩出征,即捧、增辈便可使隶戎行。"帝因言:"颐浩熟于军事,在外总诸将,桧在朝廷,庶几内外相应,然桧诚实,但太执耳。"瑀曰:"如求机警能顺旨者,极不难得,但不诚实,则终不可倚。"帝然之。

  权邦彦除签书枢密院,瑀言邦彦五罪,疏三上,不报。求罢,除兵部侍郎,不拜,以敷文阁待制知信州。待御史江公跻、左司谏方公孟卿言瑀不可去,复以为给事中。久之,复命知信州。胡安国、刘一止言:"瑀忠信可以备献纳,正直可以司风宪,不宜去。"遂复留。颐浩荐席益,既得旨,以御批示后省官。瑀曰:"益为人公岂不知,何必用?"颐浩曰:"给事不见御批耶?"瑀曰:"已见矣。公不能执奏,乃先示瑀辈,欲使不敢论驳耶?然益之来,非公福也。"颐浩赧然,即劾益。未几,以言者罢,提举亳州明道宫,寻复徽猷阁待制、知抚州,无何,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居父母丧,服除,知严州,徙宣州,复奉祠。俄召赴行在,除兵部侍郎兼侍读。因论:"邓禹尝言'兴衰在德厚薄,初不论大小'。光武不数年定大业,禹言如合符契。今英俊满朝,岂无为陛下画至计者,愿厉志而已。"寻迁翊善。论:"金人入侵,未尝一大衄,有轻我心,岂可保其不背盟。宜省费抑末,常赋外一毫不取于民,民日益厚,兵日益强,使金人不敢窥为长计。"帝曰:"且作十年。"瑀再拜曰:"十年之说,愿陛下早夜毋忘。"除兵部尚书。

  桧既主和,瑀议论不专以和为是,桧忌之,改龙图阁学士、知信州。会大水,桧见瑀奏牍,谓同列曰:"尧之洪水,不至如是。"瑀遂称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坐通书李光,降朝议大夫,卒,年六十六。

  瑀在朝无诡随,尝为《论语说》,至"弋不射宿",言孔子不欲阴中人。至"周公谓鲁公",则曰可为流涕。洪兴祖序述其意,桧以为讥己,逐兴祖。魏安行鋟版京西漕司,亦夺安行官,籍其家,毁版。桧死,瑀子孙乃免锢云。有奏议六卷。

  张阐字大猷,永嘉人。幼力学,博涉经史,善属文。将命名,梦神人大书"阐"字曰:"以是名尔。"父异之,力勉其为学。未冠,由舍选贡京师。

  登宣和六年进士第,调严州兵曹掾兼治右狱。时方腊作乱,阐倡守御计。有义士请身督战,既战,稍却,州将怒,付阐治,将杀之,阐力争曰:"是士以义请战,官军却,势不得独前,非首奔者,杀之何罪?"州将意解,士得免。

  李回帅江西,席益帅湖南,皆辟置幕下。群盗据洞庭,官军多西北人,不闲水战。阐建策造战舰,以大舰为营,小舰出战,乘水涸直捣贼巢,贼势以衰。诸司交荐,改秩,吏部以微文沮之,阐弗辩,求岳祠归。历鄂、台二州教授。

  绍兴十年,诏侍从各举所知,给事中林待聘以阐闻,召对。时金人议和,归关中地。阐首言:"关中必争之地,古号天府,愿固守以蔽巴蜀,图中原。"次言监司、郡守荐举之弊。又乞严禁遏籴,以济江、浙水患。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吴、益王府教授。时诸将恃功邀爵赏,有过则姑息,又兵布于外,禁卫单寡,阐上疏极论之。后稍进退诸将必当其实,且召诸道兵以益禁旅,皆如阐言。

  十三年,迁秘书郎兼国史院检讨官。秦桧每荐台谏,必先谕以己意,尝谓阐曰:"秘书久次,欲以台中相处何如?"阐谢曰:"丞相见知,得老死秘书幸矣!"桧默然,竟罢,主管台州崇道观,历泉、衢二州通判。

  二十五年冬,帝躬揽万机,起阐提举两浙路市舶,入为御史台检法官,升吏部员外郎。孝宗在王邸,帝妙选宫僚,谓"庄重老成无逾阐者",改命祠部兼建王府赞读。

  三十一年春,大雨,无麦苗,荆、浙盗起,诏侍从、台谏条陈弭灾、御盗之术。阐上疏曰:"和议以来,岁有聘币,民不堪命,臣愿陛下毋以金人困中国可乎?归正人时有遣还之命,怨声闻道路,臣愿陛下毋使金人得以甘心可乎?州县吏职卑地远,渔夺之祸被于编籍,臣愿陛下严脏吏之诛可乎?蠲租之令,已赦复征,宽大之泽例为虚文,臣愿陛下申诏令之禁可乎?是数者能次第行之,则足以动天地,召和气,灾异、盗贼不足虑也。"又言:"金主亮将入侵,宜守要害,防海道,三边不可无良将,督视不可无大帅。"疏奏,帝嘉纳,面谕曰:"卿所言深中时病,但遣人北归,已载约书,朕不忍渝也。"迁将作监,进宗正少卿。

  三十二年,孝宗即位,阐权工部侍郎兼侍讲,入谢,言:"诸将以败为捷,冒受爵秩,州厢禁军因覃霈鼓噪,希厚赏,不可不正其罪。"时悉为施行。

  金主亮死,葛王褒复求和,再议遣使。阐言:"宜严遣使之命,正敌国之礼,彼或不从,则有战尔。如是,则中国之威可以复振。"帝曰:"使者报聘,故事也,旧约不从,朕志定矣。"是冬,给札侍从、台谏条具时务,阐上十事皆{髟方}切。当时应诏数十人,惟阐与国子司业王十朋指陈时事,斥权幸,无所回隐。明日,召两人对内殿,帝大加称赏,赐酒及御书。时进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册宝,工部例进官,阐辞。或曰:"公转一阶,则泽可以及子孙,奈保辞?"阐笑曰:"宝册非吾功也,吾能为子孙冒无功赏乎?"

  隆兴元年,真拜工部侍郎。阐奏:"臣去冬乞守御两淮,陛下谓春首行之,夏秋当毕,今其时矣。"帝曰:"江、淮事尽付张浚,朕倚浚为长城。"会督府请受萧琦降,诏问阐,阐请受其降。俄报王师收复灵壁县,阐虑大将李显忠、邵宏渊深入无援,奏请益兵殿后。已而王师果失利,众论归罪于战。阐曰:"陛下出师受降是也。诸将违节度且无援而败,当矫前失,安可遽沮锐气。"帝壮其言,益出御前器甲付诸军,手诏劳浚,军声复振。

  时数易台谏,阐力言之,请增广谏员。帝曰:"台谏好名,如某人但欲得直声而去。"阐曰:"唐德宗疑姜公辅为卖直,陆贽切谏,愿陛下深以为鉴。"帝再三嘉奖。

  金人求和,帝与阐议,阐曰:"彼欲和,畏我耶?爱我耶?直款我耳。"力陈六害不可许。帝曰:"朕意亦然,姑随宜应之。"帝记"卖直"之语,谓:"胡铨亦及此。朕非拒谏者,辨是非耳。"阐曰:"圣度当如天,奈何与臣下争名。"帝曰:"卿言是也。"顷之,除工部尚书兼侍读。

  金副元帅纥石烈志宁以书谕通好,所请三事,国书、岁币之议已定,惟割唐、邓、海、泗未决,将遣王之望、龙大渊通问,而众言纷纷不已。阐谓:"不与四州乃可通和,议论先定乃可遣使,今彼为客,我为主,我以仁义抚天下,彼以残酷虐吾民,观金势已衰,何必先示以弱。"朝论韪之。

  帝用真宗故事,命经筵官二员递宿学士院,以备顾问,阐入对尤数。屡引疾乞骸骨,帝不忍其去。二年,阐请益力,乃除显谟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陛辞,帝问所欲言,阐奏:"许和则忘祖宗之仇,弃四州则失中原之心,遣归正人则伤忠义之气。惟陛下毋忘老臣平昔之言。"其指时事尤谆切,帝眷益笃。谕以秋凉复召,加赐金犀带,特许佩鱼。居家逾月卒,年七十四。特赠端明殿学士。

  朱熹尝言:"秦桧挟敌要君,力主和议,群言勃勃不平。桧既摧折忠臣义士之气,遂使士大夫怀安成习。至癸未和议,则知其非者鲜矣。朝论间有建白,率杂言利害,其言金人世仇不可和者,惟胡右史铨、张尚书阐耳。"子叔椿。

  洪拟,字成季,一字逸叟,镇江丹阳人。本弘姓,其先有名璆者,尝为中书令,避南唐讳,改今姓。后复避宣祖庙讳。遂因之。

  拟登进士甲科。崇宁中为国子博士,出提举利州路学事,寻改福建路。坐谴,通判郓州,复提举京西北路学事,历湖南、河北东路。宣和中,为监察御史,迁殿中,进侍御史。时王黼、蔡京更用事,拟中立无所附会。殿中侍御史许景衡罢,拟亦坐送吏部,知桂阳军,改海州。时山东盗起,屡攻城,拟率兵民坚守。

  建炎间,居母忧,以秘书少监召,不起。终丧,为起居郎、中书舍人,言:"兵兴累年,馈饷悉出于民,无屋而责屋税,无丁而责丁税,不时之须,无名之敛,殆无虚日,所以去而为盗。今关中之盗不可急,宜求所以弭之,江西之盗不可缓,宜求所以灭之。夫丰财者政事之本,而节用者又丰财之本也。"高宗如越,执政议移跸饶、信间,拟上疏力争,谓"舍四通五达而趋偏方下邑,不足以示形势、固守御。"

  迁给事中、吏部尚书,言者以拟未尝历州县,以龙图阁待制知温州。宣抚使孟庾总师讨闽寇,过郡,拟趣使赴援。庾怒,命拟犒师。拟借封椿钱用之,已乃自劾。贼平,加秩一等,召为礼部尚书,迁吏部。

  渡江后,法无见籍,吏随事立文,号为"省记",出入自如。至是修《七司敕令》,命拟总之,以旧法及续降指挥详定成书,上之。

  金人再攻淮,诏日轮侍从赴都堂,给札问以攻守之策。拟言:"国势强则战,将士勇则战,财用足则战,我为主、彼为客则战。陛下移跸东南,前年幸会稽,今年幸临安,兴王之居,未有定议非如高祖在关中、光武在河内也。以国势论之,可言守,未可言战。"拟谓时相姑议战以示武,实不能战也。

  绍兴三年,以天旱地震诏群臣言事,拟奏曰:"法行公,则人乐而气和;行之偏,则人怨而气乖。试以小事论之:比者监司、守臣献羡余则黜之,宣抚司献则受之,是行法止及疏远也。有自庶僚为侍从者,卧家视职,未尝入谢,遂得美职而去,若鼓院官移疾废朝谒,则斥罢之,是行法止及冗贱也。榷酤立法甚严,犯者籍家财充赏,大官势臣连营列障,公行酤卖则不敢问,是行法止及孤弱也。小事如此,推而极之,则怨多而和气伤矣。"寻以言者罢为徽猷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始,拟兄子驾部郎官兴祖与拟上封事侵在位者,故父子俱罢。起知温州,提举亳州明道宫。卒,年七十五,谥文宪。

  初,拟自海州还居镇江。赵万叛兵逼郡,守臣赵子崧战败,遁去。拟挟母出避,遇贼至,欲兵之,拟曰:"死无所避,愿勿惊老母。"贼舍之。他贼又至,临以刃,拟指其母曰:"此吾母也,幸勿怖之。"贼又舍去。有《净智先生集》及《注杜甫诗》二十卷。

  赵逵,字庄叔,其先秦人,八世祖处荣徙蜀,家于资州。逵读书数行俱下,尤好聚古书,考历代兴衰治乱之迹,与当代名人钜公出处大节,根穷底究,尚友其人。绍兴二十年,类省奏名,明年对策,论君臣父子之情甚切,擢第一。时秦桧意有所属,而逵对独当帝意,桧不悦。即罢知举王〈日严〉,授逵左承事郎、签书剑南东川。帝尝问桧,赵逵安在?桧以实对。久之,帝又问,除校书郎。逵单车赴阙,征税者希桧意,搜行橐皆书籍,才数金而已。既就职,未尝私谒,桧意愈恨。

  逵赓御制《芝草诗》,有"皇心未敢宴安图"之句,桧见之怒曰:"逵犹以为未太平耶?"又谓逵曰:"馆中禄薄,能以家来乎?"逵曰:"亲老不能涉险远。"桧徐曰:"当以百金为助。"逵唯唯而已。又遣所亲申前言,讽逵往谢,逵不答,桧滋怒,欲挤之,未及而死。

  帝临哭桧还,即迁逵著作佐郎兼权礼部员外郎。帝如景灵宫,秘省起居惟逵一人。帝屡目逵,即日命引见上殿,帝迎谓曰:"卿知之乎?始终皆朕自擢。自卿登第后,为大臣沮格,久不见卿。秦桧日荐士,未尝一语及卿,以此知卿不附权贵,真天子门生也。"诏充普安郡王府教授。逵奏:"言路久不通,乞广赐开纳,勿以微贱为间,庶几养成敢言之气。"帝嘉纳之。普安府劝讲至戾太子事,王曰:"于斯时也,斩江充自归于武帝,何如?"逵曰:"此非臣子所能。"王意盖有所在也。

  二十六年,迁著作郎,寻除起居郎。入谢,帝又曰:"秦桧炎炎,不附者惟卿一人。"逵曰:"臣不能效古人抗折权奸,但不与之同尔,然所以事宰相礼亦不敢阙。"又曰:"受陛下爵禄而奔走权门,臣不惟不敢,亦且不忍。"明年同知贡举,尽公考阅,以革旧弊,遂得王十朋、阎安中。

  始,逵未出贡闱,蒋璨除户部侍郎,给事中辛次膺以璨交结希进,还之。帝怒,罢次膺,付逵书读,逵不可,璨以此出知苏州,次膺仍得次对,逵兼给事中。未几,除中书舍人,登第六年而当外制,南渡后所未有也。帝语王纶曰:"赵逵纯正可用,朕于蜀士未见其比。朕所以甫二岁令至此,报其不附权贵也。"

  先是,逵尝荐杜莘老、唐文若、孙道夫皆蜀名士,至是奉诏举士,又以冯方、刘仪凤、李石、郯次云应诏,宰执以闻。帝曰:"蜀人道远,其间文学行义有用者,不因论荐无由得知。前此蜀中宦游者多隔绝,不得一至朝廷,甚可惜也。"自桧颛权,深抑蜀士,故帝语及之。

  逵以疾求外,帝命国医王继先视疾,不可为矣。卒年四十一。帝为之抆泪叹息。逵尝自谓:"司马温公不近非色,不取非财,吾虽不肖,庶几慕之。"

  方桧权盛时,忤桧者固非止逵一人,而帝亟称逵不附丽,又谓逵文章似苏轼,故称为"小东坡",未及用而逵死,惜其论建不传于世。有《栖云集》三十卷。

  论曰:如圭师于安国,居正师于杨时,敦复师于程颐,表臣交于陈瓘,其师友渊源有自来矣。故其议论谠直,刚严鲠峭,不惑异说,不畏强御,大略相似。若夫居正辨王氏《三经》之缪,龟年首劾秦桧主和之非,程瑀力排蔡京之党,尤为有功于名教。张阐论事无避,洪拟朴实端亮,赵逵纯正善文,皆一时之良,为桧所忌而不挠者。语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信哉!

卷一百四十一

  张焘 黄中 孙道夫 曾几(兄开)勾涛 李弥逊(弟弥大)

  张焘,字子公,饶之德兴人,秘阁修撰根之子也。政和八年进士第三人,尝为辟雍录、秘书省正字。靖康元年,李纲为亲征行营使,辟焘入幕。纲贬,亲知坐累者十七人,焘亦贬。

  建炎初,起通判湖州。明受之变,贼矫诏俾焘抚谕江、浙,焘不受。上既复辟,诏求言。焘上书略曰:"人主戡定祸乱,未有不本于至诚而能有济者。陛下践祚以来,号令之发未足以感人心,政事之施未足以慰人望,岂非在我之诚有未修乎?天下治乱,在君子小人用舍而已。小人之党日胜,则君子之类日退,将何以弭乱而图治?"又言措置江防非计,徒费民财、损官赋,不适于用。又言:"侍从、台谏观望意指,毛举细务,至国家大事,坐视不言。"又言:"巡幸所至,营缮困民,越栖会稽,似不如是。"

  绍兴二年,吕颐浩荐,除司勋员外郎,迁起居舍人。言:"自古未有不知敌人之情而能胜者,愿诏大臣、诸将,厚爵赏,募可任用者往伺敌动静。既审知之,则战守进退,在我皆备,彼尚安得出不意犯吾行阙。"诏以付都督府及沿边诸帅。迁中书舍人。

  吕祉之抚谕淮西也,焘谓张浚曰:"祉书生,不更军旅,何可轻付。"浚不从,遂致郦琼之变。七年,张滉特赐进士出身。滉,浚兄也,将母至行在,上引对而命之。焘言:"宣和以来,奸臣子弟滥得儒科。陛下方与浚图回大业,当以公道革前弊。今首赐滉第,何以塞公议?"上念浚功,欲慰其母心,乃命起居郎楼炤行下,炤又封还。著作郎兼起居舍人何抡曰:"贤良之子,宰相之兄,赐科第不为过。"乃与书行。焘不自安,与炤皆求去,不许,言者论之,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

  明年,以兵部侍郎召,诏引对,上曰:"卿去止缘张滉。"焘曰:"臣苟有所见,不敢不言。如内侍王鉴,陛下所亲信,臣尚论列,岂有宰相亲兄自赐出身,公论不与。臣若不言,岂惟负陛下,亦负张浚。"上因问:"朕图治一纪,收效蔑然,其弊安在?"焘曰:"自昔有为之君,未有不先定规模而能收效者,臣绍兴初首以是为言,今七年。往者进临大江,退守吴会,未期月而或进或却,岂不为敌所窥乎?今陛下相与断国论者,二三大臣而已。一纪之间,十四命相,执政递迁无虑二十余。日月逝矣,大计不容复误,愿以先定规模为急。"

  寻权吏部尚书。徽猷阁待制黎确卒,诏赠官推恩,焘言:"确素号正人,一旦临变,失臣节,北面邦昌之庭,且为将命止勤王之师。今曲加赠恤,何以示天下?"诏追夺职名。

  时金使至境,诏欲屈己就和,令侍从、台谏条上。焘言:"金使之来,欲议和好,将归我梓宫,归我渊圣,归我母后,归我宗社,归我土地人民,其意甚美,其言甚甘,庙堂以为信然,而群臣、国人未敢以为信然也。盖事关国体,臣请推原天意为陛下陈之。《传》曰:'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臣考人事以验天意,陛下飞龙济州,天所命也。敌骑屡犯行阙,不能为虞。甲寅一战败敌师,丙辰再战却刘豫,丁巳郦琼虽叛,实为伪齐废灭之资,皆天所赞也。是盖陛下躬履艰难,侧身修行,布德立正,上副天意,而天佑之之所致也。臣以是知上天悔祸有期,中兴不远矣。愿益自修自强,以享天心,以俟天时。时之既至,吉无不利,则何战不胜,何功不立。今此和议,姑为听之,而必无信之可恃也。彼使已及境,势难固拒。使其果愿和好,如前所陈,是天诱其衷,必不复强我以难行之礼。如其初无此心,二三其说,责我以必不可行之礼,要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其包藏何所不有,便当以大义绝之。谨边防,厉将士,相时而动。愿断自渊衷,毋取必于彼而取必于天而已。乃若略国家之大耻,置宗社之深仇,躬率臣民,屈膝于金而臣事之,而凯和议之必成,非臣所敢知也。"上览奏,愀然变色曰:"卿言可谓忠,然朕必不至为彼所绐,方且熟议,必非诈伪而后可从,不然,当再使审虚实,拘其使人。"焘顿首谢。

  金使张通古、萧哲至行在,朝议欲上拜金诏。焘曰:"陛下信王伦之虚诈,发自圣断,不复谋议,便欲行礼,群臣震惧罔措。必已得梓宫,已得母后,已得宗族,始可议通好经久之礼。今彼特以通好为说,意谓割地讲和而已,陛下之所愿欲而切于圣心者,无一言及之,其情可见,奈何遽欲屈而听之。一屈之后,不可复伸,廷臣莫能正救,曾鲁仲连之不如,岂不获罪于天下万世。"

  既而监察御史施廷臣抗章力赞和议,擢为侍御史。司农寺丞莫将忽赐第,擢为起居郎。朝论大骇。焘率吏部侍郎晏敦复上疏曰:"仰惟陛下痛梓宫未还,两宫未复,不惮屈己与敌议和,特以众论未同,故未敢轻屈尔。幸小大之臣,无复异议,从容献纳,庶几天听为回,卒不敢屈,此宗社之福也。彼施廷臣乃务迎合,辄敢抗章,力赞此议,姑为一身进用之资,不恤君父屈辱之耻,罪不容诛,乃由察官超擢柱史。夫御史府朝廷纪纲之地,而陛下耳目之司,前日勾龙如渊以附会而得中丞,众论固已喧鄙之矣。今廷臣又以此而跻横榻,一台之中,长贰皆然,既同乡曲,又同心腹,惟相朋附,变乱是非,岂不紊纪纲而蔽陛下之耳目乎?众论沸腾,方且切齿,而莫将者又以此议由寺丞擢右史。如渊、廷臣庸人也,初无所长,但知观望,而将则奸人也,考其平昔无所不为,此辈乌可与之断国论乎?望加斥逐,庶几少杜群枉之门。至于和议,则王伦实为谋主,彼往来敌中至再四矣,陛下恃以为心腹,信之如蓍龟,今其为言自己二三,事之端倪,盖亦可见。更望仰念祖宗付托之重,俯念亿兆爱戴之诚,贵重此身,无轻于屈。但务雪耻以思复仇,加礼其使,厚资遣发,谕以必得事实之意,告以国人皆曰不可之状。使彼悔祸,果出诚心,惟我所欲,尽归于我,然后徐议报之之礼,亦未晚也。如其变诈,诱我以虚词,则包藏终不可测,便当厉将士,保疆埸,自治自强,以俟天时,何为不成?伏愿陛下少忍而已。自朝廷有屈己之议,上下解体,傥遂成屈己之事,则上下必至离心,人心既离,何以立国?伏愿戒之重之。"于是将、廷臣皆不敢拜。焘又面折如渊曰:"达观其所举,君荐七人,皆北面张邦昌,今嗫嚅附会,堕敌计,他日必背君亲矣。"

  焘既力诋拜诏之议,秦桧患之,焘亦自知得罪,托疾在告。桧使楼炤谕之曰:"北扉阙人,欲以公为直院。"焘大骇曰:"果有此言,愈不敢出矣。"桧不能夺,乃止。

  和议成,范如圭请遣使朝八陵,遂命判大宗正士〈亻褭〉与焘偕行,且命修奉,令荆湖帅臣岳飞济其役。焘与士〈亻褭〉道武昌,出蔡、颍,河南百姓欢迎夹道,以喜以泣曰:"久隔王化,不图今日复为宋民。"九年五月,至永安诸陵,朝谒如礼。陵前石涧水久涸,二使垂至忽涌溢,父老惊叹,以为中兴之兆。

  焘等入柏城,披鉏荆棘,随所葺治,留二日而还,自郑州历汴、宋、宿、泗、淮南以归。即奏疏曰:"金人之祸,上及山陵,虽殄灭之,未足以雪此耻、复此仇也。陛下圣孝天至,岂胜痛愤,顾以梓宫、两宫之故,方且与和,未可遽言兵也。祖宗在天之灵,震怒既久,岂容但已,异时恭行天罚,得无望于陛下乎?自古戡定祸乱,非武不可,狼子野心不可保恃久矣;伏望修武备,俟衅隙起而应之,电扫风驱,尽俘丑类以告诸陵。夫如是然后尽天子之孝,而为人子孙之责塞矣。"上问诸陵寝如何?焘不对,唯言"万世不可忘此贼。"上黯然。

  焘因请永固陵不用金玉,大略谓:"金玉珍宝,聚而藏之,固足以动人耳目,又其为物,自当流布于世,理必发露,无足怪者。"上览疏,谓秦桧曰:"前世厚葬之祸,如循一轨。朕断不用金玉,庶先帝神灵有万世之安。"焘又言:"顷刘豫初废,人情恟恟,我斥候不明,坐失机会。今又闻敌于淮阳作筏、造绳索,不知安用?诸将朝廷戒勿得遣间探,遂不复遣,我之动息,敌无不知,敌之情状,我则不闻。又见黄河船尽拘北岸,悉为敌用,往来自若,无一人敢北渡者。愿饬边吏广耳目,先事而防。"又言:"郦琼部伍皆西陲劲兵,今在河南,尚可收用。新疆租赋已蠲,而使命络绎,推恩费用犹循兵兴时例,愿加裁损,非甚不得已勿遣使,以宽民力。"又论:"陕西诸帅不相下,动辄喧争,请置一大帅统之,庶首尾相应,缓急可恃。"焘所言皆切中时病,秦桧方主和,惟恐少忤敌意,悉置不问。

  成都谋帅,上谕桧曰:"张焘可,第道远,恐其惮行。"桧以谕焘,焘曰:"君命也,焉敢辞。"十月,以宝文阁学士知成都府兼本路安抚使,付以便宜,虽安抚一路,而四川赋敛无艺者,悉得蠲减。陛辞,奏曰:"蜀民困矣,官吏从而诛剥之,去朝廷远,无所赴愬。俟臣至所部,首宣德意,但一路咸沾惠泽。"上曰:"岂惟一路,四川恤民事悉委卿。"焘因言官吏害民者,请先罢后劾,上许之。又言:"军兴十余年,日不暇给。今和议甫定,愿汲汲以政刑为先务。"上曰:"当书之座右。"十年三月,至成都。

  在蜀四年,戢贪吏,薄租赋;抚雅州蕃部,西边不惊;岁旱则发粟,民得不饥;暇则修学校,与诸生讲论。会有诏令宣抚司纳契丹降人,焘为宣抚使胡世将言:"蜀地狭不能容,前朝常胜军可为戒。"世将奏寝其事。

  焘乞祠,以李璆代之。焘自蜀归,卧家凡十有三年。二十五年冬,桧死,旧人在者皆起,焘除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金陵积岁负内库钱帛钜万,悉为奏免。池有义子与父争讼,守昏谬,系父,连年不决,焘移大理,斥其守。居二年,进端明殿学士。二十九年,提举万寿观兼侍读,以衰疾力辞,不许。除吏部尚书。

  初,上知普安郡王贤,欲建为嗣,显仁皇后意未欲,迟回久之。显仁崩,上问焘方今大计,焘曰:"储贰者,国之本也,天下大计,无逾于此。"上曰:"朕怀此久矣,卿言契朕心,开春当议典礼。"又劝上省赐予,罢土木,减冗吏,止北货。上嘉奖之。

  金使施宜生来,焘奉诏馆客。宜生本闽人,素闻焘名,一见顾副使曰:"是南朝不拜诏者。"焘以"首丘桑梓"动之,宜生于是漏敌情,焘密奏早为备。

  先是,御前置甲库,凡乘舆所需图画什物,有司不能供者悉聚焉。日费不赀。禁中既有内酒库,酿殊胜,酤卖其余,颇侵大农。焘因对,言甲库萃工巧以荡上心,酒库酤良酝以夺官课。且乞罢减教坊乐工人数。上曰:"卿言可谓责难于君。"明日悉诏罢之。

  屡以衰疾乞骸。三十年,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寻迁太中大夫,给真奉。三十一年八月,落致仕,复知建康府。时金人窥江,建业民惊徙过半,闻焘至,人情稍安。寻诏沿江帅臣条上恢复事宜,焘首陈十事,大率欲预备不虞,持重养威,观衅而动,期于必胜。

  孝宗受禅,除同知枢密院,遣子埏入辞。诏肩舆至宫,给扶上殿,首问为治之要,言内治乃可外攘。又乞命百执条弊事,诏从之,令侍从、台谏集都堂给札以闻。隆兴元年,迁参知政事,以老病不拜,台谏交章留之,除资政殿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谒告将理,许之。及家,固求致仕。后二年卒,年七十五,谥忠定。

  焘外和内刚,帅蜀有惠政,民祠之不忘。始论和议,归之于天,士论歉然。洎缴驳施廷臣之奏,朝野复一辞归重焉。

  黄中,字通老,邵武人。幼受书,一再辄成诵。初以族祖荫补官。绍兴五年廷试,言孝弟动上心,擢进士第二人,授保宁军节度推官。二十余年,秦桧死,乃召为校书郎,历迁普安、恩平府教授。中在王府时,龙大渊已亲幸,中未尝与之狎,见则揖而退,后他教授多蒙其力,中独不徙官。

  迁司封员外郎兼国子司业。芝草生武成庙,官吏请以闻,中不答,官吏阴画图以献。宰相谓祭酒周绾与中曰:"治世之瑞,抑而不奏,何耶?"绾未对,中曰:"治世何用此为?"绾退,谓人曰:"黄司业之言精切简当,惜不为谏官。"

  充贺金生辰使,还,为秘书少监,寻除起居郎,累迁权礼部侍郎。中使金回,言其治汴宫,必徙居见迫,宜早为计。上矍然。宰相顾谓中曰:"沈介归,殊不闻此,何耶?"居数日,中白宰相,请以妄言待罪。汤思退怒,语侵中。已乃除介吏部侍郎,徙中以补其处。中犹以备边为言,又不听,遂请补外,上不许,曰:"黄中恬退有守。"除左史,且锡鞍马。

  金使贺天申节,遽以钦宗讣闻,朝论俟使去发丧,中驰白宰相:"此国家大事,臣子至痛,一有失礼,谓天下后世何!"竟得如礼。中自使还,每进;见辄言边事,又独陈御备方略,高宗称善。不数月,金亮已拥众渡淮。中因入谢,论淮西将士不用命,请择大臣督师。既而以殿帅杨存中为御营使,中率同列力论不可遣。敌既临江,朝臣争遣家逃匿,中独晏然。比敌退,唯中与陈康伯家属在城中,众惭服。

  天申节上寿,议者以钦宗服除当举乐。中言:"《春秋》君弑贼不讨,虽葬不书,以明臣子之罪,况钦宗实未葬而可遽作乐乎?"事竟寝。兼给事中。内侍迁官不应法,谏官刘度坐论近习龙大渊忤旨补郡,已复罢之,中皆不书读。群小相与媒蘖,中罢去。尹穑希意诋中为张浚党。

  乾道改元,中年适七十,即告老,以集英殿修撰致仕,进敷文阁待制。居六年,上御讲筵,顾侍臣曰:"黄中老儒,今居何许?年几许?筋力或未衰耶?"召引对内殿,问劳甚渥,以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中前在礼部,尝谏止作乐事,中去,卒用之。至是又将锡宴,遂奏申前说。诏遣范成大使金以山陵为请。中言:"陛下圣孝及此,天下幸甚,然钦庙梓宫置不问,有所未尽。"上善其言,不能用。

  未满岁,有归志,乃陈十要道:以为用人而不自用;以公议进退人才;察邪正;广言路;核事实;节用度;择监司;惩贪吏;陈方略;考兵籍。上亟称善。中力求去,除显谟阁、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赐犀带、香茗。

  除龙图阁学士,致仕。凡邑里后生上谒,必训以孝弟忠信。朱熹裁书以见,有曰:"今日之来,将再拜堂下,惟公坐而受之,俾进于门弟子之列,则某之志也。"其为人敬慕如此。其后,上手书遣使访朝政阙失,进职端明殿学士。属疾,手草遗表,犹以山陵、钦宗梓宫为言,深以人主之职不可假之左右为戒。淳熙七年八月庚寅卒,年八十有五。九月,诏赠正议大夫。中有奏议十卷。谥简肃。

  孙道夫,字太冲,眉州丹棱人。年十八贡辟雍。时禁元祐学,坐收苏氏文除籍。再贡,入优等。张浚荐于高宗,召对,道夫奏:"愿修德以回天意,定都以系人心,任贤材、图兴复以雪国耻。"

  上在越,浚遣道夫奏事,赐出身,改左承奉郎。再诏对,言:"汉中前瞰三秦,后蔽巴蜀,孔明、蒋琬出图关辅,未有不屯汉中者。今欲进兵陕右,当先经营汉中。荆南东连吴会,北通汉沔,号用武之国,晋、宋以来,尝倚为重镇。武帝亦以荆南居上流,故以诸子居之。今守江当先措置荆南,时至则蜀汉师出秦关,荆楚师出宛洛,陛下亲御六军,由淮甸与诸将会咸阳,孰能御之?"上嘉纳,召试馆职。上谕宰相:"自渡江以来,文气未有如道夫者,涵养一二年,当命为词臣。"

  除秘书正字、权礼部郎官。徽宗凶问礼仪,多所草定。寻权左司员外郎。上问蜀中水运陆运孰便?道夫奏:"水运迟而省费,陆运速而劳民。宣抚司初由水运,率石费钱十千,后以为缓,从陆起丁夫十数万,率石费五十余千。"上曰:"水运便,行之。"

  迁校书郎。出知怀安军,乞罢都运司以宽民力,罢戍兵以弭乱阶,罢泛使以省浮费。知资州,宣抚郑刚中荐其治行第一。移知蜀州,盗不敢入境。州产绫,先是,守以军匠置机买丝亏直,民病之,道夫断其机。遇事明了,人目为"水晶灯笼。"九年不迁,盖非秦桧所乐也。

  以吏部郎中入对,言蜀民二税监酒茶额之弊,上纳其言。除太常少卿,假礼部侍郎充贺金正旦使。金将败盟,诘秦桧存亡,及关、陕买马非约,道夫随事折之。使还,擢权礼部侍郎。上曰:"卿自小官已为朕知,第赵鼎与张浚相失后,蜀士仕于朝者,皆为沮抑。继自今有所见,可数求对。"

  兼侍讲,奏敌有窥江、淮意。上曰:"朝廷待之甚厚,彼以何名为兵端?"道夫曰:"彼金人身弑其父兄而夺其位,兴兵岂问有名,臣愿预为之图。"宰相沈该不以为虑,道夫每进对,辄言武事,该疑其引用张浚,忌之。道夫不自安,请出,除知绵州,致仕,卒,年六十六。

  道夫居官,一意为民,不可干以私。仕宦三十年,奉给多置书籍。然性刚直,喜面折,不容人之短,或以此少之云。

  曾几,字吉甫,其先赣州人,徙河南府。幼有识度,事亲孝,母死,蔬食十五年。入太学有声。兄弼,提举京西南路学事,按部溺死,无后,特命几将仕郎。试吏部,考官异其文,置优等,赐上舍出身,擢国子正兼钦慈皇后宅教授。迁辟雍博士,除校书郎。

  林灵素得幸,作符书号《神霄录》,朝士争趋之,几与李纲、傅崧卿皆称疾不往视。久之,为应天少尹,庭无留讼。阉人得旨取金而无文书,府尹徐处仁与之,几力争不得。

  靖康初,提举淮东茶监。高宗即位,改提举湖北,徙广西运判、江西提刑,又改浙西。会兄开为礼部侍郎,与秦桧力争和议,桧怒,开去,几亦罢。逾月,除广西转运副使,徙荆南路。盗骆科起郴之宜章,郴、桂皆澒洞,宣抚司调兵未至,谩以捷闻。几疏其实,朝廷遣他将平之。请间,得崇道观。复为广西运判,固辞,侨居上饶七年。

  桧死,起为浙西提刑、知台州,治尚清净,民安之。黄岩令受贿为两吏所持,令械吏置狱,一夕皆死,几诘其罪。或曰:"令,丞相沈该客也。"治之益急。

  贺允中荐,召对,以疾辞,除直秘阁,归故治。未几,复召对,几言:"士气久不振,陛下欲起之于一朝,矫枉者必过直,虽有折槛断鞅、牵裾还笏、若卖直干誉者,愿加优容。"时帝惩桧擅权之弊,方开言路,应诏者众,几惧有获戾者,先事陈之。帝大悦,授秘书少监。

  几承平已为馆职,去三十八年而复至,须鬓皓白,衣冠伟然。每会同舍,多谈前辈言行、台阁典章,荐绅推重焉。诏修《神宗宝训》,书成,奏荐,帝称善。权礼部侍郎。兄楙、开皆尝贰春官,几复为之,人以为荣。

  吴、越大水、地震,几举唐贞元故事反覆论奏,帝韪其言。他日谓几曰:"前所进陆贽事甚切,已遣漕臣振济矣。"引年请谢,上曰:"卿气貌不类老人,姑为朕留。"谢曰:"臣无补万一,惟进退有礼,尚不负陛下拔擢。"上闵劳以事,提举玉隆观,绍兴二十七年也。除集英殿修撰,又三年,升敷文阁待制。

  金犯塞,中外大震,帝召杨存中偕宰执对便殿,谕以将散百官,浮海避之。左仆射陈康伯持不可。存中言:"敌空国远来,已闯淮甸,此正贤智驰骛不足之时。臣愿率先将士,北首死敌。"帝喜,遂定议亲征,下诏进讨。有欲遣使诣敌求缓师者,几疏言:"增币请和,无小益,有大害,为朝廷计,正当尝胆枕戈,专务节俭,经武外一切置之,如是虽北取中原可也。且前日诏诸将传檄数金君臣,如叱奴隶,何辞可与之和耶?"帝壮之。

  孝宗受禅,几又上疏数千言。将召,屡请老,乃迁通奉大夫,致仕,擢其子逮为浙西提刑以便养。乾道二年卒,年八十二,谥文清。

  几三仕岭表,家无长物,人称其廉。早从舅氏孔文仲、武仲讲学。初佐应天时,谏官刘安世亡恙,党禁方厉,无敢窥其门者,几独从之,谈经论事,与之合。避地衡岳,又从胡安国游,其学益粹。为文纯正雅健,诗尤工。有《经说》二十卷、文集三十卷。

  二子:逢仕至司农卿,逮亦终敷文阁待制,而逢最以学称。

  开字天游。少好学,善属文。崇宁间登进士第,调真州司户,累迁国子司业,擢起居舍人,权中书舍人。掖垣草制,多所论驳,忤时相意,左迁太常少卿,责监大宁监盐井,匹马之官,不以自卑。召还,时相复用事,监杭州市易务。除直秘阁,知和州,徙知恩州。请祠,得鸿庆宫,判南京国子监。复为中书舍人,罢。提举洞霄宫。

  钦宗即位,除显谟阁待制、提举万寿观、知颍昌府,兼京西安抚使。夺职,奉祠。建炎初,复职,知潭州、湖南安抚使。逾年求去,复得鸿庆宫,起知平江府、广东经略安抚使。奉诏驻潮阳招捕处寇,讫事,乃之镇。居二年,尽平群盗。提举太平观。

  复以中书舍人召,首论:"自古兴衰拨乱之主,必有一定之论,然后能成功。愿讲明大计,使议论一定,断而必行,则功烈可与周宣侔矣。"又论:"车驾抚巡东南,重兵所聚,限以大江,敌未易遽犯,其所窥伺者全蜀也。一失其防,陛下不得高枕而卧矣。愿择重臣与吴玠协力固护全蜀。"屡请去,进宝文阁待制,知镇江府兼沿江安抚使。

  召为刑部侍郎。言:"太祖惩五季尾大不掉之患,畿甸屯营,倍于天下,周庐宿卫,领以三衙。今禁旅单弱,愿参旧制增补之。"帝悉嘉纳。

  迁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时秦桧专主和议,开当草国书,辨视体制非是,论之,不听,遂请罢,改兼侍读。桧尝招开慰以温言,且曰:"主上虚执政以待。"开曰:"儒者所争在义,苟为非义,高爵厚禄弗顾也。愿闻所以事敌之礼。"桧曰:"若高丽之于本朝耳。"开曰:"主上以圣德登大位,臣民之所推戴,列圣之所听闻,公当强兵富国,尊主庇民,奈可自卑辱至此,非开所敢闻也。"又引古谊以折之。桧大怒曰:"侍郎知故事,桧独不知耶?"他日,开又至政事堂,问"计果安出?"桧曰:"圣意已定,尚何言!公自取大名而去,如桧,第欲济国事耳。"然犹以梓宫未还,母后、钦宗未复,诏侍从、台谏集议以闻。开上疏略曰:"但当修德立政,严于为备,以我之仁敌彼之不仁,以我之义敌彼之不义,以我之戒惧敌彼之骄泰,真积力久,如元气固而病自消,大阳升而阴自散,不待屈己,陛下之志成矣。不然,恐非在天之灵与太后、渊圣所望于陛下者也。"桧曰:"此事大系安危。"开曰:"今日不当说安危,只当论存亡。"桧矍然。

  会枢密编修胡铨上封事,痛诋桧,极称开,由是罢,以宝文阁待制知婺州。开言:"议论妄发,实缘国事。"力请归。桧议夺职,同列以为不可,提举太平观、知徽州。以病免,居闲十余年。黄达如请籍和议同异为士大夫升黜,即擢达如监察御史,首劾开,褫职。引年请还政,仅复秘阁修撰,卒,年七十一。桧死,始复待制,尽还致仕遗表恩数。

  开孝友厚族,信于朋友。其守历阳也,从游酢学,日读《论语》,求诸言而不得,则反求诸心,每有会意,欣然忘食。其留南京,刘安世一见如旧,定交终身。故立朝遇事,临大节而不可夺,师友渊源,固有所自云。

  勾涛,字景山,成都新繁人。登崇宁二年进士第,调嘉州法掾、川陕铸钱司属官。建炎初,通判黔州。田祐恭兵道境上,涛白守,燕劳之,祐恭感恩厉下,郡得以无犯。湖湘贼王辟破秭归,桑仲、郭守忠攻茶务箭窠砦,将犯夔门。夔兵素单弱,宣司檄祐恭捍御,涛帅黔兵佐之,贼溃去。宣抚张浚奏涛知巴州,不赴。

  翰林侍读学士范仲荐,召见,论五事,除兵部郎中。七年,迁右司郎官兼校正。日食,上言。八月,迁起居舍人,以足疾,命阁门赐墩待班。九月,兼权中书舍人。

  时沿边久宿兵,江、浙罢于馈饷,荆、襄、淮、楚多旷土,涛因进羊祜屯田故事,事下诸大将,于是边方议行屯田。淮西都统制刘光世乞罢,丞相张浚欲以吕祉代之,涛谓:"祉疏庸浅谋,必败事,莫若就择将士素所推服者用之,否则刘锜可。"浚不纳,祉至,果以轻易失士心,未几,郦琼叛,祉死于乱。浚闻之,夜半召涛愧谢。

  时帝驻跸建康,欲亟还临安。涛入见曰:"今江、淮列戍十余万,苟付托得人,可无忧顾。适此危疑,讵宜轻退,以启敌心。"因荐刘锜。帝即命以其众镇合肥。川、陕宣抚使吴玠言都转运使李迨朘刻赏格,迨亦奏玠苛费,帝以问涛。涛曰:"玠忠在西蜀,纵费,宁可核?第移迨他路可尔。"帝然之。

  会金人废刘豫,金、房镇抚使郭浩遣其弟沔奏事。涛察沔警敏可仗,乞诏谕陕右诸叛将乘机南归,帝命涛草诏,沔持以往,闻者流涕。十二月,除中书舍人。

  八年,除史馆修撰。重修《哲宗实录》,帝谕之曰:"昭慈圣献皇后病革,朕流涕问所欲言,后怆然谓朕曰:'吾逮事宣仁圣烈皇后,见其任贤使能,约己便民,忧勤宗社,疏远外家,古今母后无与为比。不幸奸邪罔上,史官蔡卞等同恶相济,造谤史以损圣德,谁不切齿!在天之灵亦或介介。其以笔属正臣,亟从删削,以信来世。'朕痛念遗训,未尝一日辄忘,今以命卿。"涛奏:"数十年来,宰相不学无术,邪正贸乱,所以奸臣子孙得逞其私智,几乱裕陵成书。非赖陛下圣明,则任申必先有过岭之谪,臣亦恐复蹈媒蘖之祸。"帝慰勉之。六月,《实录》成,进一秩,就馆赐宴。复修《徽宗实录》,以中书舍人吕本中为荐,丞相赵鼎谕旨宜婉辞纪载。涛曰:"崇宁、大观大臣误国,以稔今祸,藉有隐讳,如天下野史何?"

  七月,除给事中。求去,以徽猷阁待制知池州,改提举江州太平观。俄除荆湖北路安抚使、知潭州。秦桧尝令人谕意,欲与共政,涛以书谢之。桧讽言劾之,不报。

  涛上书论时事之害政者:"大臣密谕王伦变易地界,一也;蔡攸之妻近居临平,咫尺行都,略不畏避,二也;小大之臣,凡在谪籍,皆已甄叙,恶如京、黼,尚蒙宽宥,今待从之臣,初无大过,理宜牵复,三也;河南故地复归中国,新附之民,延颈德泽,承流之寄,当加精选,四也;台谏为耳目之司,今宰相引援,皆同舍之旧,倚为鹰犬,五也。"帝叹其忠直,赐以缯彩、茶药,且令事有大于此者,悉以闻。秩满,提举太平观。

  十一年,帝谓秦桧曰:"勾涛久闲,性喜泉石,可进职与一山水近郡。"桧对:"永嘉有天台、雁荡之胜。"帝曰:"永嘉太远,其以湖州命之。"俄以疾卒,年五十九。遗表闻,帝震悼,顾近臣曰:"勾涛死矣,惜哉!"赠左太中大夫。

  涛身长七尺,风貌伟然,颇以忠亮自许。国有大议,帝必委心延访,往复酬诘,率漏下数刻始罢。料边情如在目前,知名之士多所荐进。有文集十卷,《西掖制书》十卷,奏议十卷。

  李弥逊,字似之,苏州吴县人。弱冠,以上舍登大观三年第,调单州司户,再调阳谷簿。政和四年,除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引见,特迁校书郎,充编修六典校阅,累官起成郎。以封事剀切,贬知卢山县,改奉嵩山祠。废斥隐居者八载。

  宣和末,知冀州。金人犯河朔,诸郡皆惊备,弥逊损金帛,致勇士,修城堞,决河护堑,邀击其游骑,斩首甚众。兀术北还,戒师毋犯其城。

  靖康元年,召为卫尉少卿,出知瑞州。二年,建康府牙校周德叛,执帅宇文粹中,杀官吏,婴城自守,势猖獗。弥逊以江东判运领郡事,单骑扣贼围,以蜡书射城中招降。贼通款,开关迎之,弥逊谕以祸福,勉使勤王。时李纲行次建康,共谋诛首恶五十人,抚其余党,一郡帖然。

  改淮南运副。后奉兴国宫祠,知饶州,召对,首奏"当坚定规模,排斥奸言"。又谓:"朝廷一日无事,幸一日之安,一月无事,幸一月之安,欲求终岁之安,已不可得,况能定天下大计乎?"帝嘉其谠直。辅臣有不悦者,以直宝文阁知吉州。陛辞,帝曰:"朕欲留卿,大臣欲重试卿民事,行召卿矣。"

  七年秋,迁起居郎。弥逊自政和末以上封事得贬,垂二十年,及复居是职,直前论事,鲠切如初。冬,试中书舍人,奏六事曰:"固蕃维以御外侮,严禁卫以尊朝廷,练兵以壮国势,节用以备军食,收民心以固根本,择守帅以责实效。"时驻跸未定,有旨料舟给卒以济宫人。弥逊缴奏曰:"六飞雷动,百司豫严,时方孔艰,宜以宗社为心,不宜于内幸细故,更勤圣虑,事虽至微,惧伤大体。"帝嘉纳之。试户部侍郎。

  秦桧再相,惟弥逊与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八年,弥逊上疏乞外甚力,诏不允。赵鼎罢相,桧专国,赞帝决策通和。金国遣乌陵思谋等入界,索礼甚悖,军民皆不平,人言纷纷。桧于御榻前求去,欲要决意屈己从和。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乞斩桧,校书郎范如圭以书责桧曲学背师,忘仇辱国,礼部侍郎曾开抗声引古谊以折桧,相继贬逐。

  弥逊请对,言金使之请和,欲行君臣之礼,有大不可。帝以为然,诏廷臣大议,即日入奏。弥逊手疏力言:"陛下受金人空言,未有一毫之得,乃欲轻祖宗之付托,屈身委命,自同下国而尊奉之,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危国之道,而谓之和可乎?借使金人姑从吾欲,假以目前之安,异时一有无厌之求,意外之欲,从之则害吾社稷之计,不从则衅端复开,是今日徒有屈身之辱,而后患未已。"又言:"陛下率国人以事仇,将何以责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力陈不可者三。

  桧尝邀弥逊至私第,曰:"政府方虚员,苟和好无异议,当以两地相浼。"答曰:"弥逊受国恩深厚,何敢见利忘义。顾今日之事,国人皆不以为然,独有一去可报相公。"桧默然。次日,弥逊再上疏,言愈切直,又言:"送伴使揣摩迎合,不恤社稷,乞别选忠信之人,协济国事。"桧大怒。弥逊引疾,帝谕大臣留之。时和议已决,附会其说者,至谓"向使明州时,主上虽百拜亦不问",议论靡然。赖弥逊廷争,桧虽不从,亦惮公论。再与金使者计,议和不受封册,如宰相就馆见金使,受其书纳入禁中,多所降杀,惟君臣之礼不得尽争。

  九年春,再上疏乞归田,以徽猷阁直学士知端州,改知漳州。十年,归隐连江西山。是岁,兀术分四道入侵,明年,又侵淮西,取寿春,竟如弥逊言。

  十二年,桧乘金兵既败,收诸路兵,复通和好,追仇向者尽言之臣,嗾言者论弥逊与赵鼎、王庶、曾开四人同沮和议。于是弥逊落职,十余年间不通时相书,不请磨勘,不乞任子,不序封爵,以终其身,常忧国,无怨怼意。二十三年,卒。朝廷思其忠节,诏复敷文阁待制。有奏议三卷,外制二卷,《议古》三卷,诗十卷。弟弥大。

  弥大字似矩,登崇宁三年进士第。以大臣荐召对,除校书郎,迁监察御史。假太常少卿充契丹贺正旦使。时传闻燕民欲归汉,徽宗遣弥大觇之。使还,奏所闻有二:"或谓彼主淫刑灭亲,种类畔离,女真侵迫,国势危殆为可取;或谓下诏罪己,擢用耆旧,招赦盗贼,国尚有人未可取;莫若听其自相攻并。"迁起居郎,试中书舍人,同修国史。

  童贯宣抚永兴,走马承受白锷恃贯不报师期,朝廷止从薄责。弥大缴奏,以为边报不至,非朝廷福。锷坐除名,弥大亦出知光州。移知鄂州。召为给事中兼校正御前文籍详定官,拜礼部侍郎。

  金人大举入侵,李纲定城守之策,命弥大为参议,与纲不合,罢。未几,除刑部尚书。初,朝廷许割三镇畀金人,既而遣种师道、师中援河北,姚古援河东,弥大上疏乞起河东西境麟、府诸郡及陕西兵以济古之师,起河东路及京东近郡兵以济师道、师中之师,为腹背攻劫之图。遂除弥大河东宣抚副使。张师正领胜捷军败于河东,溃归,弥大诛之。复遣余卒援真定,余卒叛。

  宣抚罢,命弥大知陕州。河东破,小将李彦先来谒,言军事,弥大壮之,留为将,戍崤、渑间以遏敌。诏遣使召援,弥大未敢进。会永兴帅范致虚糺兵勤王,檄弥大充诸道计议。行至方城,道阻,乃率众赴大元帅府。

  建炎元年,除知淮宁府。到郡未几,杜用等夜叛,弥大缒城出,贼散乃还,坐贬秩。寻召为吏部侍郎。帝如杭州,命权绍兴府,试户部尚书兼侍读。吕颐浩视师,以弥大为参谋官。弥大奏:"王导、谢安为都督,未尝离朝廷,今边圉幸无他,颐浩不宜轻动。"又言:"已为天子从官,非宰相可辟。乞于诸军悉置军正,如汉朝故事,以察官、郎官为之。陛下必欲留臣,当别为一司,伺察颐浩过失。"忤旨,出知平江府。

  中丞沈与求劾弥大谋间君臣,妄自尊大,夺职归。起知静江府,奏广西边防利害。入为工部尚书。未几,罢去。广西提刑韩璜劾其在静江日断强盗死罪,引绞入斩,贬两秩。绍兴十年卒,年六十一。

  论曰:宋既南渡,日以徽宗梓宫及韦后为念。秦桧主和,甘心屈己。张焘连章论列,谋深虑远,其言取必于天,岂忘宗社之仇哉,亦曰相时而动耳!惜其利泽专于蜀也。黄中不党不阿,明察料敌,立朝忠实,退不忘君。道夫受知张浚,忧国而不为身谋。曾几积学洁行,风节凛凛,陈尝胆枕戈之言,以赞亲征,亦壮矣哉!勾涛直节正论,不受桧私,洁身归老。弥逊、曾开同沮和议,废绌以没,无怨怼心,所谓临大节而不可夺者欤!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