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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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八

  常秩 邓绾(子洵武) 李定 舒 亶 蹇周辅(子序辰) 徐铎 王广渊(弟临)王陶 王子韶 何正臣 陈绎

  常秩,字夷甫,颍州汝阴人。举进士不中,屏居里巷,以经术著称。嘉祐中,赐束帛,为颍州教授,除国子直讲,又以为大理评事;治平中,授忠武军节度推官、知长葛县,皆不受。

  神宗即位,三使往聘,辞。熙宁三年,诏郡"以礼敦遣,毋听秩辞"。明年,始诣阙,帝曰:"先朝累命,何为不起?"对曰:"先帝亮臣之愚,故得安闾巷。今陛下严诏趣迫,是以不敢不来,非有所决择去就也。"帝悦,徐问之:"今何道免民于冻馁?"对曰:"法制不立,庶民食侯食,服侯服,此今日大患也。臣才不适用,愿得辞归。"帝曰:"既来,安得不少留?异日不能用卿,乃当去耳。"即拜右正言、直集贤院、管干国子监,俄兼直舍人院,迁天章阁侍讲、同修起居注,仍使供谏职,复乞归,改判太常寺。

  七年,进宝文阁待制兼侍读,命其子立校书崇文院。九年,病不能朝,提举中太一宫、判西京留司御史台。还颍。十年,卒,年五十九,赠右谏议大夫。

  秩平居为学求自得。王回,里中名士也,每见秩与语,辄欿然自以为不及。欧阳修、胡宿、吕公著、王陶、沈遘、王安石皆称荐之。翕然名重一时。

  初,秩隐居,既不肯仕,世以为必退者也。后安石为相更法,天下沸腾,以为不便,秩在闾阎,见所下令,独以为是,一召遂起。在朝廷任谏争,为侍从,低首抑气,无所建明,闻望日损,为时讥笑。秩长于《春秋》,至斥孙复所学为不近人情。著讲解数十篇,自谓"圣人之道,皆在于是"。及安石废《春秋》,遂尽讳其学。

  立,始命为天平军推官,秩死,使门人赵冲状其行,云:"自秩与安石去位,天下官吏阴变其法,民受涂炭,上下循默,败端内萌,莫觉莫悟。秩知其必败。"绍圣中,蔡卞荐立为秘书省正字、诸王府说书侍讲,请用为崇政殿说书,得召对,又请以为谏官。卞方与章惇比,曾布欲倾之,乘间为哲宗言立附两人,因暴其行状事,以为诋毁先帝。帝亟下史院取视,言其不逊,以责惇、卞,惇、卞惧,请贬立,乃黜监永州酒税。

  邓绾,字文约,成都双流人。举进士,为礼部第一。稍迁职方员外郎。熙宁三年冬,通判宁州。时王安石得君专政,条上时政数十事,以为宋兴百年,习安玩治,当事更化。又上书言:"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泽。以臣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天下皆然。诚不世之良法,愿勿移于浮议而坚行之。"其辞盖媚王安石。又贻以书颂,极其佞谀。

  安石荐于神宗,驿召对。方庆州有夏寇,绾敷陈甚悉。帝问安石及吕惠卿,以不识对。帝曰:"安石,今之古人;惠卿,贤人也。"退见安石,欣然如素交。宰相陈升之,冯京以绾练边事,属安石致斋,复使知宁州。绾闻之不乐,诵言:"急召我来,乃使还邪?"或问:"君今当作何官?"曰:"不失为馆职。""得无为谏官乎?"曰:"正自当尔。"明日,果除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乡人在都者皆笑且骂,绾曰:"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

  寻同知谏院。献所著《洪范建极锡福论》,帝曰:"《洪范》,天人、自然之大法,朕方欲举而措诸天下,矫革众敝。卿当堲淫朋比德之人,规以助朕。"绾顿首曰:"敢不力行所学,以奉圣训。"明年,迁侍御史知杂事、判司农寺。

  时常平、水利、免役、保甲之政,皆出司农,故安石藉绾以威众。绾请先行免役于府界,次及诸道。利州路岁用钱九万六千缗,而转运使李瑜率三十万,绾言:"均役本以裕民,今乃务聚敛,积宽余,宜加重黜。"富弼在亳,不散青苗钱,绾请付吏究治。畿县民诉助役,诏询其便否两行之,绾与曾布辄上还堂帖。中丞杨绘言未闻司农得缴奏者,不报。凡吕公著、谢景温所置推直官、主簿,悉罢去之,而引蔡确、唐坰为御史。

  五年春,擢御史中丞。国朝故事,未有台杂为中丞者,帝特命之。又加龙图阁待制。建言:"顷时御史罢免,犹除省府职司,盖厥初选用既审,则议论虽不合,人材亦不可遗,愿籍前后谏官、御史得罪者姓名,以次甄录,使于进退间与凡僚稍异,则思竭尽矣。"

  辽人来理边地,屯兵境上,声言将用师,于是两河戒严,且令河北修城守之具。绾曰:"非徒无益,且大扰费。"帝从其言而止。又言:"辽妄为地讼,意在窥我。去冬聚兵累月,逡巡自罢,其情伪可见。今当御之以坚强,则不渝二国之平,平则彼不我疑,而我得以远虑。苟先之以畏屈,彼或将力争,则大为中国之耻。"帝览疏嘉之。

  安石去位,绾颇附吕惠卿。及安石复相,绾欲弥前迹,乃发惠卿置田华亭事,出知陈州。又论三司使章惇协济其奸,出知湖州。初,惠卿弟和卿创手实法,绾曰:"凡民养生之具,日用而家有之。今欲尽令疏实,则家有告讦之忧,人怀隐匿之虑,无所措手足矣。商贾通殖货财,交易有无,不过服食、器用、米粟、丝麻、布帛之类,或春有之而夏以荡析,或秋贮之而冬已散亡,公家簿书,何由拘录,其势安得不犯?徒使嚚讼者趋赏报怨以相告讦,畏怯者守死忍困而已。"诏罢其法。迁翰林学士,仍为中丞。

  绾虑安石去失势,乃上言宜录安石子及婿,仍赐第京师。帝以语安石,安石曰:"绾为国司直,而为宰臣乞恩泽,极伤国体,当黜。"又荐彭汝砺为御史,安石不悦,遽自劾失举。帝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论事荐人,不循分守,斥知虢州。逾岁,为集贤院学士、知河阳,元丰中,以待制知荆南、陈、陕,徙永兴军,改青州。奏言岁大稔,斗粟五七钱。帝知其佞,令提举官酌市价以闻。进龙图阁直学士、知邓州。

  无祐初,徙扬州。言者论其奸,改滁州,未去邓而卒,年五十九。子洵仁、洵武。洵仁,大观中为尚书右丞。

  洵武字子常,第进士,为汝阳簿。绍圣中。哲宗召对,为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国史院编修官,撰《神宗史》,议论专右蔡卞,诋诬宣仁后尤切,史祸之作,其力居多。迁起居舍人。

  徽宗初,改秘书少监,既而用蔡京荐,复史职,御史陈次升、陈师锡言:"洵武父绾在熙宁时以曲媚王安石,神宗数其邪僻奸回,今置洵武太史,岂能公心直笔,发扬神考之盛德,而不掩其父之恶乎?且其人材凡近,学问荒缪,不足以污此选。"不听。迁起居郎。

  时韩忠彦、曾布为相,洵武因对言:"陛下乃先帝子,今相忠彦乃琦之子。先帝行新法以利民,琦尝论其非,今忠彦为相,更先帝之法,是忠彦能继父志,陛下为不能也。必欲继志述事,非用蔡京不可。"京出居外镇,帝未有意复用也,洵武为帝言:"陛下方绍述先志,群臣无助者。"乃作《爱莫助之图》以献。其图如《史记》年表,列旁行七重,别为左右,左曰元丰,右曰元祐,自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各为一重。左序助绍述者,执政中唯温益一人,余不过三四,若赵挺之、范致虚、王能甫、钱遹之属而已。右序举朝辅相、公卿、百执事咸在,以百数。帝出示曾布,而揭去左方一姓名。布请之,帝曰:"蔡京也。洵武谓非相此人不可,以与卿不同,故去之。"布曰洵武既与臣所见异,臣安敢豫议?"明日改付温益,益欣然奉行,请籍异论者,于是决意相京。进洵武中书舍人、给事中兼侍讲,修撰《哲宗实录》,迁吏部侍郎。

  洵武疏言:"神宗稽古建官,既正省、台、寺、监之职,而以寄禄阶易空名矣。今在选七阶,自两使判官至主簿、尉,有带知安州云梦县而为河东干当公事者,有河中司录参军而监楚州盐场者,有瀛州军事推官、知大名府元城县充濮州教授者,殽乱纷错,莫甚于此。谓宜造为新名,因而制录。"诏悉更之。迁刑部尚书,又请初出官人兼用刑法试,俾知为吏之方。崇宁三年,拜尚书右丞,转左丞、中书侍郎。

  妖人张怀素狱兴,其党有与洵武连昏者,坐出知随州。提举明道宫,复端明殿学士,知亳州、河南府,召为中太一宫使,连进观文殿学士,为大名尹。政和中,夏祭,入侍祠。以佑神观使兼侍读留修国史,改保大军节度使。未几,知枢密院。

  五谿蛮扰边,即仿陕西弓箭手制,募边民习知溪洞险易者,置所司教以战阵,劝以耕牧,得胜兵几万人以镇抚之。迁特进,拜少保,封莘国公,恩典如宰相。宣和元年,薨,年六十五,赠太傅,谥曰文简。

  邓氏自绾以来,世济其奸,而洵武阿二蔡尤力。京之败乱天下,祸源自洵武起焉。

  李定,字资深,扬州人。少受学于王安石。登进士第,为定远尉、秀州判官。熙宁二年,孙觉荐之,召至京师,谒谏官李常,常问曰:"君从南方来,民谓青苗法何如?"定曰:"民便之,无不喜者。"常曰:"举朝方共争是事,君勿为此言。"定即往白安石,且曰:"定但知据实以言,不知京师乃不许。"安石大喜,谓曰:"君且得见,盍为上道之。"立荐对。神宗问青苗事,其对如曩言,于是诸言新法不便者,帝皆不听。命定知谏院,宰相言前无选人除谏官之比,遂拜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宋敏求、苏颂、李大临封还制书,皆罢去。

  御史陈荐疏:"定顷为泾县主簿,闻庶母仇氏死,匿不为服。"诏下江东、淮、浙转运使问状,奏云:"定尝以父年老,求归侍养,不云持所生母服。"定自辩言,实不知为仇所生,故疑不敢服,而以侍养解官。曾公亮谓定当追行服,安石力主之,改为崇政殿说书。御史林旦、薛昌朝言,不宜以不孝之人居劝讲之地,并论安石,章六七上,安石又白罢两人,定亦不自安,蕲解职,以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吏房、直舍人院同判太常寺。八年,加集贤殿修撰、知明州。

  元丰初,召拜宝文阁待制、同知谏院,进知制诰,为御史中丞。劾苏轼《湖州谢上表》,擿其语以为侮慢。因论轼自熙宁以来,作为文章,怨谤君父,交通戚里。逮赴台狱穷治,当会赦,论不已,窜之黄州。方定自鞫轼狱,势不可回。一日,于崇政殿门外语同列曰:"苏轼乃奇才也。"俱不敢对。

  请复六案纠察之职,并诸路监司皆得钩考,从之。彗出东方,求直言,太史谓有兵变,帝命宦者视卫士饮食。定言一饭不足市恩,适起小人之心,乃止。或议废明堂祀,帝以访定。定曰:"三岁一郊或明堂,祖宗以来,未之有改。谁为此言,愿治其妄。"帝曰:"听卿言足矣。"迁翰林学士。坐论府界养马事失实,罢知河阳,留守南京,召为户部侍郎。哲宗立,以龙图阁学士知青州,移江宁府。言者争暴其前过,又谪居滁州。元祐二年,卒。

  定于宗族有恩,分财振赡,家无余赀。得任子,先及兄息。死之日,诸子皆布衣。徒以附王安石骤得美官,又陷苏轼于罪,是以公论恶之,而不孝之名遂著。

  舒亶,字信道,明州慈溪人。试礼部第一,调临海尉。民使酒詈逐后母,至亶前,命执之,不服,即自起斩之,投劾去。王安石当国,闻而异之,御史张商英亦称其材,用为审官院主簿。使熙河括田,有绩,迁奉礼郎。郑侠既贬,复被逮,亶承命往捕,遇诸陈。搜侠箧,得所录名臣谏草,有言新法事及亲朋书尺,悉按姓名治之,窜侠岭南,冯京、王安国诸人皆得罪。擢亶太子中允、提举两浙常平。

  元丰初,权监察御史里行。太学官受赂,事闻,亶奉诏验治,凡辞语微及者,辄株连考竟,以多为功。加集贤校理。同李定劾苏轼作为歌诗议讪时事。亶又言:"王诜辈公为朋比,如盛侨、周邠固不足论,若司马光、张方平、范镇、陈襄、刘挚,皆略能诵说先王之言,而所怀如此,可置而不诛乎?"帝觉其言为过,但贬轼、诜,而光等罚金。

  未几,同修起居注,改知谏院。张商英为中书检正,遗亶手帖,示以子婿所为文。亶具以白,云商英为宰属而干请言路,坐责监江陵税。始,亶以商英荐得用;及是,反陷之。进知杂御史、判司农寺,超拜给事中、权直学士院。逾月,为御史中丞。举劾多私,气焰熏灼,见者侧目,独惮王安礼。

  亶在翰林,受厨钱越法,三省以闻,事下大理。初,亶言尚书省凡奏钞法当置籍,录其事目。今违法不录,既案奏,乃谩以发放历为录目之籍,亶以为大臣欺罔。而尚书省取台中受事籍验之,亦无录目,亶遽杂他文书送省,于是执政复发其欺。大理鞫厨钱事,谓亶为误。法官吴外厚驳之,御史杨畏言亶所受文籍具在,无不承之理。帝曰:"亶自盗为赃,情轻而法重;诈为录目,情重而法轻。身为执法,而诈妄若是,安可置也!"命追两秩勒停。亶比岁起狱,好以疑似排抵士大夫,虽坐微罪废斥,然远近称快。十余年,始复通直郎。

  崇宁初,知南康军。辰溪蛮叛,蔡京使知荆南,以开边功,由直龙图阁进待制,明年,卒,赠直学士。

  蹇周辅,字磻翁,成都双流人。少与范镇、何郯为布衣交。年未冠,试大廷,不第。镇、郯既贵达,周辅始特奏名,再举进士,知宜宾、石门二县,通判安肃军,为御史台推直官。善于讯鞫,钩索微隐,皆用智得情。尝有诏狱,事连掖庭掌宝侍史,它司累月不能决,乃命周辅。度不可追逮,奏请以要辞示主者诘服之,时以为知体。及治李逢狱竟,台臣杂治无异辞,神宗称其能,擢开封府推官,出为淮南转运副使。盗廖恩聚党闽中,多害兵吏,改使福建,护诸将以讨之,恩遂降。

  元丰初,循唐制,归百司狱于大理寺,选为少卿,迁三司度支副使。先是,湖南例食淮盐,周辅始请运广盐数百万石,分鬻郴、全、道州;又以淮盐增配潭、衡诸郡,湘中民愁困,法既行,遂领于度支。以集贤殿修撰为河北都转运使,进宝文阁待制,召为户部侍郎、知开封府,事多不决。授中书舍人,不拜,改刑部侍郎。元祐初,言者暴其立江西、福建盐法,掊克欺诞,负公扰民,罢知和州。徙庐州。卒,年六十六。

  周辅强学,善属文,神宗尝命作《答高丽书》,屡称善。为吏深文刻核,故老而获戾。子序辰。

  序辰字授之,登第后数年,以泗州推官主管广西常平。周辅方使闽,上言父子并祗命远方,家无所托,蕲改一近地。乃易京西,旋提举江西常平,继父行盐法。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右司谏。哲宗立,改司封员外郎。周辅得罪,以序辰成其恶,降签书庐州判官。起知楚州,提点江东刑狱。

  绍圣中,迁左司员外郎,进起居郎、中书舍人、同修国史。疏言:"朝廷前日正司马光等奸恶,明其罪罚,以告中外。惟变乱典刑,改废法度,讪讟宗庙,睥睨两宫,观事考言,实状彰著,然踪迹深秘,包藏祸心,相去八年之间,盖已不可究质。其章疏案牍,散在有司,若不汇缉而藏之,岁久必致沦弃。愿悉讨奸臣所言行,选官编类,入为一帙,置之一府,以示天下后世大戒。"遂命序辰及徐铎编类。由是缙绅之祸,无一得脱者。迁礼部尚书,与安惇看详诉理事。以奉使辽国无状,黜知黄州。阅四月,除龙图阁待制、知扬州。

  徽宗立,中书言序辰类元祐章牍,傅致语言,指为谤讪。诏与惇并除名勒停,放归田里。蔡京为相,复拜刑部、礼部侍郎,为翰林学士,进承旨。有言其在先帝遏密中以音乐自娱者,黜知汝州。二年,徙苏州。坐纵部民盗铸钱,谪单州团练副使、江州安置。又坐守苏时以天宁节同其父忌日,辄于前一日设宴,及节日不张乐,移永州。会赦,复官中奉大夫,遂卒。序辰亦有文,善傅会,深文刻核,似其父云。

  徐铎字振文,兴化莆田人。熙宁进士第一,签书镇东军判官,绍圣末,以给事中直学士院。蹇序辰建议编类元祐诸臣章牍事状,诏铎同主之。凡一时施行文书,攈拾附著,纤悉不遗。迁礼部侍郎。铎虽云封驳,而是时凡给事中不肯书读者,辄命代行之。贡院获举人挟书,开封尹蒋之奇将以徒定罪,铎争不可,之奇为从轻比。既上省,章惇怒,罚府吏,举人竟坐刑,铎不复敢有言,众传以为笑。后议除御史中丞,或摭此事以为无所执持,乃止。

  徽宗立,以龙图阁待制知青州。御史中丞丰稷论铎编类事状,率视章惇好恶为轻重,存殁名臣,横罹窜斥,序辰既放归田里,铎之罪不在其下。诏落职知湖州。崇宁中,拜礼部尚书。方议庙制,铎请增为九室。议者疑已祧之主不可复祔、铎言:"唐之献祖、中宗、代宗与本朝之僖祖,皆尝祧而复,今宜存宣祖于当祧,复翼祖于已祧,礼无不称。"从之。进吏部尚书,卒。

  论曰:"士学不为己,而俯仰随时,如挈皋居井上,求其立朝不挠,不可得已。常秩在嘉祐、治平时,三辞羔雁之聘,若能隐居以求其志者。及王安石用事,一召即至,容容历年,曾无一嘉谟,而窃显位。至定之党附,亶之凶德,宜为世所指名。绾及周辅二家,父子并同恶相济,而序辰与铎编类事状,流毒元祐名臣,忠义之士,为之一空,驯致靖康之祸,可胜叹哉。

  王广渊,字才叔,大名成安人。庆历中,上曾祖《明家集》,诏官其后,广渊推与弟广廉,而以进士为大理法直官、编排中书文字。裁定祖宗御书十卷,仁宗喜之,以知舒州,留不行。

  英宗居藩邸,广渊因见昵,献所为文,及即位,除直集贤院。谏官司马光言:"汉卫绾不从太子饮,故景帝待之厚。周张美私以公钱给世宗,故世宗薄之。广渊交结奔竞,世无与比,当仁宗之世,私自托于陛下,岂忠臣哉?今当治其罪,而更赏之,何以厉人臣之节?"帝不听,用为群牧、三司户部判官,从容谓曰:"朕于《洪范》得高明沉潜之义,刚内以自强,柔外以应物,人君之体,无出于是。卿为朕书之于钦明殿屏,以备观省,非特开元《无逸图》也。"加直龙图阁。帝有疾,中外忧疑,不能寝食,帝自为诏谕之曰:"朕疾少间矣。"广渊宣言于众。

  神宗立,言者劾其漏泄禁中语,出知齐州,改京东转运使,得于内省传达章奏。曾公亮、王安石持不可,乃止。广渊以方春农事兴而民苦乏,兼并之家得以乘急要利,乞留本道钱帛五十万,贷之贫民,岁可获息二十五万,从之。其事与青苗钱法合,安石始以为可用,召至京师。御史中丞吕公著摭其旧恶,还故官。程颢、李常又论其抑配掊克,迎朝廷旨意以困百姓。会河北转运使刘庠不散青苗钱奏适至,安石曰:"广渊力主新法而遭劾,刘庠故坏新法而不问,举事如此,安得人无向背?"故颢与常言不行。徙使河东,擢宝文阁待制、知庆州。

  宣抚使兴师入夏境,檄庆会兵。方授甲,卒长吴逵以众乱,广渊亟召五营兵御之。逵率二千人斩关出,广渊遣部将姚兕、林广追击,降其众。柔远三都戍卒欲应贼,不果,广渊阳劳之,使还戍,潜遣兵间道邀袭,尽戮之。犹以盗发所部,削两秩。二年,进龙图阁直学士、知渭州。

  广渊小有才而善附会,所辟置类非其人。帝谓执政曰:"广渊奏辟将佐,非贵游子弟,即胥史辈,至于濮宫书吏亦预选,盖其人与时君卿善。一路官吏不少,置而不取,乃用此辈,岂不误朝廷事?已下诏切责,卿等宜贻书申戒之。"卒,年六十,赠右谏议大夫。元丰初,诏以其被遇先帝之故,弟临自皇城使擢为兵部郎中、直昭文馆,子得君赐进士出身。

  临字大观,亦起进士,签书雄州判官。嘉祐初,契丹泛使至,朝论疑所应,临言:"契丹方饥困,何能为?然《春秋》许与之义,不可以不谨。彼尝求驯象,可拒而不拒;尝求乐章,可与而不与,两失之矣。今横使之来,或谓其求圣像,圣像果可与哉?"朝廷善其议。治平中,诏求武略,用近臣荐,自屯田员外郎换崇仪使、知顺安军,改河北沿边安抚都监。上备御数十策,大略皆自治而已。

  契丹刺两输人为义军,来归者数万。或请遣还,临曰:"彼归我而遣之,必为乱,不如因而抚之。"诏从其请,自是来者益多,契丹悔失计。进安抚副使,历知泾、鄜州、广信、安肃军。

  召对,还文阶,知齐州、沧州、荆南,入为户部副使,以宝文阁待制知广州府、河中,卒。

  王陶,字乐道,京兆万年人。第进士,至太常丞而丁父忧。陶以登朝在郊祀后,恩不及亲,乞还所迁官,丐追赠。诏特听之,仍俟服阕,除太子中允。

  嘉祐初,为监察御史里行。卫卒入延福宫为盗,有司引疏决恩降其罪。陶曰:"禁省之严,不应用外间会降为比。"于是流诸海岛,主者皆论罚。中贵人导炼丹者入禁廷,陶言:"汉、唐方士,名为化黄金、益年寿以惑人主者,后皆就戮。请出之。"陈升之为枢密副使,论其不当,升之去,陶亦知卫州,改蔡州。明年,复以右正言召。陶言:"臣与四人同补郡,今独两人召,请并还唐介、吕诲等。"

  英宗知宗正寺,逾年不就职。陶上疏曰:"自至和中圣躬违豫之后,天下颙颙,无所寄命,交章抗疏,请早择宗室亲贤,以建储嗣,危言切语,动天感人。夫为是议者,岂皆怀不忠孝、为奸利附托之人哉?发于至诚,念宗庙社稷无穷大计而已。陛下顺民欲而安人心,故亲发德音,锐为此举,中外摇摇之心,一旦定矣。厥后浸润稽缓,岂免忧疑?流言或云事由嫔御、宦侍姑息之语,圣意因而惑焉。妇人近幸,讵识远图?臣恐海内民庶,谓陛下始者顺天意民心命之,今者听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使远近奸邪得以窥间伺隙,可不惜哉!"因请对,仁宗曰:"今当别与一名目。"既而韩琦决策,遂立为皇子。英宗即位,加直史馆、修起居注、皇子位伴读、淮阳颍王府诩善、知制诰,进龙图阁学士、知永兴军,召为太子詹事。

  神宗立,迁枢密直学士,拜御史中丞。郭逵以签书枢密宣抚陕西,诏令还都。陶言:"韩琦置逵二府,至用太祖故事,出师劫制人主,琦必有奸言惑乱圣德。愿罢逵为渭州。"帝曰:"逵先帝所用,今无罪黜之,是章先帝用人之失也,不可。"陶既不得逞,遂以琦不押文德常朝班奏劾之。陶始受知于琦,骤加奖拔。帝初临御,颇不悦执政之专,陶料必易置大臣,欲自规重位,故视琦如仇,力攻之,琦闭门待罪。帝徙陶为翰林学士,旋出知陈州,入权三司使。吕公著言其反覆不可近,又以侍读学士知蔡州,历河南府、许、汝、陈三州,以东宫旧臣加观文殿学士。帝终薄其为人,不复用。元丰三年,卒,年六十一,赠吏部尚书,谥曰文恪。

  陶微时苦贫,寓京师教小学。其友姜愚气豪乐施,一日大雪,念陶奉母寒馁,荷一锸刬雪,行二十里访之。陶母子冻坐,日高无炊烟。愚亟出解所衣锦裘,质钱买酒肉、薪炭,与附火饮食,又捐数百千为之娶。陶既贵,尹洛,愚老而丧明,自卫州新乡往谒之,意陶必念旧哀己。陶对之邈然,但出尊酒而已。愚大失望,归而病死。闻者益薄陶之为人。

  王子韶,字圣美,太原人。中进士第,以年未冠守选,复游太学,久之乃得调。王安石引入条例司,擢监察御史里行,出按明州苗振狱。安石恶祖无择,子韶迎其意,发无择在杭州时事,自京师逮对,而以振狱付张载,无择遂废。中丞吕公著等论新法,一台尽罢。子韶出知上元县,迁湖南转运判官。御史张商英劾其不葬父母,贬知高邮县。由司农丞提举两浙常平。入对,神宗与论字学,留为资善堂修定《说文》官。官制行,为礼部员外郎,以入省后期,改库部。

  元祐中,历吏部郎中、卫尉少卿,迁太常谏官。刘安世言:"熙宁初,士大夫有'十钻'之目,子韶为'衙内钻',指其交结要人子弟,如刀钻之利。又陷祖无择于深文,搢绅所共鄙薄,岂宜污礼乐之地!"改卫尉卿。安世复言:"七寺正卿班少常上,因弹击而获超迁,是启侥幸也。"乃出知沧州。入为秘书少监,迎伴辽使,御下苛刻,军吏因被酒刃伤子韶及其子。又出知济州,建言乞追复先烈以贻后法,复以太常少卿召,进秘书监,拜集贤殿修撰、知明州,卒。崇宁二年,子相录元祐中所上疏稿闻于朝,诏赠显谟阁待制。

  何正臣,字君表,临江新淦人。九岁举童子,赐出身,复中进士第。元丰中,用蔡确荐,为御史里行。遂与李定、舒亶论苏轼,得五品服,领三班院。会正御史专六察,正臣言:"幸得备言路,以激浊扬清为职,不宜兼治它曹。"神宗善之,为悉罢御史兼局,而正臣解三班,加直集贤院,擢侍御史知杂事。

  韩存宝讨泸夷无功,命治其狱,被以逗挠罪诛之。还,除宝文阁待制、知审官东院,尚书省建为吏部侍郎。逾年,嫚于奉职,铨拟多牴牾。事闻,以制法未善为解。王安礼曰:"法未善,有司所当请,岂得归罪于法?"乃出知潭州。时诏州县听民以家赀易盐,吏或推行失指。正臣条上其害,谓无益于民,亦不足以佐国用,遂寝之,民以为便。后历刑部侍郎、知宣州,卒。

  陈绎,字和叔,开封人。中进士第,为馆阁校勘、集贤校理,刊定《前汉书》,居母丧,诏即家雠校。英宗临政渊嘿,绎献五箴,曰主断、明微、广度、省变、稽古。同判刑部,狱讼有情法相忤者,谳之。或言刑曹唯知正是否,不当有所轻重。绎曰:"持法者贵审允,心知失刑,恶得坐视?"由是多所平反。帝称其文学,以为实录检讨官。

  神宗立,为陕西转运副使,入直舍人院、修起居注、知制诰,拜翰林学士,以侍讲学士知邓州。绎不能肃闺门,子与妇一夕俱殒于卒伍之手,傲然无惭色。召知通进、银台司,帝语辅臣曰:"绎论事不避权贵。"命权开封府。时狱有小疑,辄从中覆;至绎,特听便宜处决。久之。还翰林,仍领府。治司农吏盗库钱狱未竟,中书检正张谔判寺事,惧失察,以帖诘稽留,绎遣吏示以成牍。言者论其徇宰属、纵有罪,出知滁州。郊祀恩,复知制诰,言者再论之,得秘书监、集贤院学士。

  元丰初,知广州。库有檀香佛像,绎以木易之。事觉,有司当为官物有剩利。帝曰:"是以事佛丽重典矣。"时绎已加龙图阁待制、知江宁府,乃贬建昌军,夺其职。后复太中大夫以卒,年六十八。

  绎为政务摧豪党,而行与貌违,暮年缪为敦朴之状,好事者目为"热熟颜回"。

  论曰:王广渊在仁宗时,因近昵献文于英宗潜邸,固已有窃取功名之心,盖为臣之不忠者,虽列侍从,乌足道哉!王陶始为韩琦所知,在御史时,颇能讥切时政。及为中丞,则承望风旨,攻琦如仇雠,欲自取重位。其忘姜愚布衣之义,又不足责矣。王子韶之陷祖无择,何正臣之论苏轼,皆小人之盗名。陈绎希合用事,固无足道,然于狱事多所平反,惜乎闺门不肃,廉耻并丧,虽明晓吏事,亦何取焉。

卷八十九 

  任颛 李参 郭申锡 傅求 张景宪 窦卞 张瑰 孙瑜 许遵 卢士宗钱象先 韩璹 杜纯(弟纮) 杜常 谢麟 王宗望 王吉甫

  任颛,字诚之,青州寿光人。举进士,得同学究出身。至卫尉丞。上其文,乃赐第,擢盐铁判官。陕西铸康定大铜钱,颛曰:"坏五为一,以一当十,恐犯者众。"卒如其言。

  夏人纳款,遣使要请十一事,甚者欲去臣称男。颛押伴,一切晓以义,辞折而去。又再遣使来欲自买卖,且通青盐,增岁赐。诏许置榷场,其议多颛所发。出为京西转运使,奏计京师。元昊为下所杀,遣杨守素来告哀。守素,乃始为元昊谋不称臣、纳赐节者也,仁宗记尝屈其使者,复使押伴。颛问守素其主所以死,不能对,讫去,不敢肆。改知凤翔府。帝语辅臣,颛宜备朝廷委任,留判三司恁由司。为谅祚册礼使,采摭西夏风物、山川、道里、出入攻取之要,为《治戎精要》三篇上之。

  进直史馆,迁河东转运使。帝尝以禁帑金帛赐河北,亦欲与河东。颛辞曰:"受委制财用,而先有求,不敢。"颛为使者,每行部,必择僚佐之贤者一人与俱,凡事必与议,未尝以胥吏自随,人安其政。入为盐铁副使,擢天章阁待制。

  侬贼犯岭外,以知潭州。宣抚司以宣毅卒有功,檄补军校,颛察其色动,曰:"必有异志。"执按之,具服为贼内应。搜其家,得所记潭事甚悉,枭首以徇。诏书褒激,赐白金五百两,进龙图阁直学士、知渭州。坐在潭日贱市死商珠,降为待制。时四路以边警闻,渭独无所上,朝廷疑斥候不密,颛力言无他虞,帝使觇之,信。乃还学士,徙徐州,以太子宾客致仕。积官户部侍郎,卒,年七十八。

  李参,字清臣,郓州须城人。以荫知盐山县。岁饥,谕富室出粟,平其直予民,不能籴者,给以糟籺,所活数万。

  通判定州,都部署夏守恩贪滥不法,转运使使参按之,得其事,守恩谪死。知荆门军,荆门岁以夏伐竹,并税簿输荆南造舟,积日久多蠹恶不可用,牙校破产不偿责。参请冬伐竹,度其费以给,余募商人与为市,遂除其害。

  历知兴元府,淮南、京西、陕西转运使。部多戍兵,苦食少。参审订其阙,令民自隐度麦粟之赢,先贷以钱,俟谷熟还之官,号"青苗钱"。经数年,廪有羡粮。熙宁青苗法,盖萌于此矣。

  朝廷患边费益广,参建议辇钱边郡,以平估籴,权罢入中法。比其去,省榷货钱千万计。召为盐铁副使,以右谏议大夫为河北都转运使。与安抚使郭申锡相视决河,议不协;又与真定吕溱相恶,二人皆得罪,参移使河东,知荆南。

  嘉祐七年,召为三司使,参知政事孙抃曰:"参为主计,外台将承风刻剥天下,天下之民困矣。"乃改群牧使。诏王安石、王陶置局经度国计,参言:"官各有职,臣若不任事,当从废黜。不然,乞罢此局。"从之。

  治平初,加集贤院学士、知瀛州,赐黄金百两,帅臣有赐自参始。再迁枢密直学士、知秦州。蕃酋药家族作乱,讨平之,得良田五百顷,以募弓箭手。居镇阅岁,未尝以边事闻。英宗遣使问故,对曰:"将在边,期于无事而已,不敢妄以寇贻主忧。"以疾解边任,判西京御史台,起知曹、濮二州。神宗久知其才,书姓名于殿柱。以知永兴军,不行,卒,年七十四。

  参无学术,然刚果严深,喜发擿奸伏,不假贷,事至即决,虽簿书纤悉不遗,时称能吏。

  郭申锡,字延之,魏人。自言唐代公元振之后。第进士,为晋陵尉。民诉弟为人所杀,申锡察其色惧而哭不哀,曰:"吾得贼矣,非汝乎?"执而讯之,果然。久之。知博州。州兵出戍,有欲胁众为乱者,申锡戮一人,黥二人,乃定。奏至,仁宗曰:"小官临事如此,岂易得?"即为御史台推直官。数上疏论事,大臣不便。鞫狱庆州。京东盗执濮州通判井渊,迁知州事,未阅月,悉擒凶党,斩以徇。

  召为侍御史,遂知杂事。张贵妃追册、起园陵,张尧佐为使相,陈执中嬖妾杀婢,余靖引胡恢有丑行,高若讷引范祥启边衅,申锡皆奏劾之,屡诋权幸无所避,帝谓之曰:"近世士大夫,方未达时,好指陈时事,及被进用则不然,是资言以进耳,卿勿为也。"

  谍称契丹遣泛使,命体量安抚河北,还为盐铁副使。相视决河,坐讼李参失实,黜知濠州。帝明榜朝堂,称其欺诬,以儆在位。旋加直史馆、知江宁府,再副盐铁,进天章阁待制、知邓州河中。

  种谔取绥州,申锡曰:"边患将自此始。"及谅祚死,请捐前故,听其子袭爵,且言曰:"二虏赖岁币甚厚,渝平岂其所利,必有以致之。但得重将守边,不要功生事,则善矣。"著《边鄙守御策》。以给事中致仕,卒,年七十七。

  傅求,字命之,考城人。进士甲科,通判泗州。淮水溢,毁城。朝廷遣中使护筑,绝淮取土,道远,度用兵六十万。求相汴堤旁有高埠,夷之得土,载以回舟,省工费殆半。

  徙大名府,府守吕夷简委以事。夷简入相,荐其才,擢知宿州,提点江西、益州刑狱,为梓州路转运使。夷獠寇合江,钤辖司会兵掩击,求驰往按所以状,乃县吏冒取播州田,獠故恐而叛。即黥吏置岭南,夷人闻之,散去。益州文彦博上其状,进秩,徙陕西。

  关中行当十铁钱,盗铸不可计,求请变法。时州县已散二百八十万缗,亟下令更为当三。民出不意,荡产失业,多自经死,然盗铸遂止。自康定用兵,移税输边,民力大困,求令输本州,而转钱以供边籴,民受其惠,而兵食亦足。召为户部副使。

  陇右蕃酋兰毡献古渭州地,秦州范祥纳之,请缮城屯兵,又括熟户田,诸羌靳之,相率叛。夏人欲得渭地,又移文来索。后帅张昪以祥贪利生事,请弃之。诏求往视,求以为城已讫役,且已得而弃,非所以强国威。乃诏谕羌众,反其田,报夏人以渭非其有,不应索,正其封疆而还,兵遂解。进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加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

  环之定边砦蕃官苏恩,以小过疑惧而遁,将佐议致讨。泾原既出师境上,求谓恩非素携二者,乘以兵,必起边患。但遣裨将从十数卒扣其帐,开以祸福,恩感泣,还砦如初。入判太常寺,权发遣开封府,迁枢密直学士、知定州,复以龙图阁学士权开封。

  求本有吏能干局,至是,春秋浸高,且病聩。三司大将钱吉密杀妹,为邻所告,求不能决,反坐告者;又断狱数差失。御史言其不胜任,出知兖州。卒,年七十一。

  张景宪,字正国,河南人。以父师德任淮南转运副使。山阳令郑昉赃累巨万,亲戚多要人,景宪首案治,流之岭外,贪吏望风引去。徙京西、东转运使。王逵居郓,专持吏短长,求请贿谢如所欲,景宪上其恶,编置宿州。熙宁初,为户部副使。

  韩绛筑抚宁、啰兀两城,帝命景宪往视。始受诏,即言城不可守,固不待到而后知也。未几,抚宁陷。至延安,又言:"啰兀邈然孤城,凿井无水,将何以守,臣在道,所见师劳民困之状非一,愿罢徒劳之役,废无用之城,严饬边将为守计。令边郡召生羌,与之金帛、官爵,恐黠羌多诈,缓急或为内应,宜亟止之。"陕西转运司议,欲限半岁令民悉纳钱于官,而易以交子。景宪言:"此法可行于蜀耳,若施之陕西,民将无以为命。"其后卒不行。

  加集贤殿修撰,为河东都转运使。议者欲分河东为两路,景宪言:"本道地肥硗相杂,州县贫富亦异,正宜有无相通,分之不便。"议遂寝,改知瀛州,上言:"比岁多不登,民债逋欠。今方小稔,而官督使并偿,道路流言,其祸乃甚于凶岁。愿以宽假。"帝从之,仍下其事。

  元丰初年,知河阳。时方讨西南蛮,景宪入辞,因言:"小丑跳梁,殆边吏扰之耳。且其巢穴险阻,若动兵远征,万一馈饷不继,则我师坐困矣。"帝曰:"卿言是也,然朝廷有不得已者。"明年,徙同州,以太中大夫卒,年七十七。

  景宪在仁宗朝为部使者,时吏治尚宽,独多举刺;及熙宁以来,吏治峻急,景宪反济以宽。方新法之行,不劾一人。居官不畏强御,非公事不及执政之门。自负所守,于人少许可,母卒,一夕须发尽白,世以此称之。

  窦卞,字彦法,曹州冤句人,进士第二,通判汝州。秦悼王葬汝,宗室来汝者众,役兵三千。郡守林濰以汝与其乡近,因使辇薪刍、铁石致其家。众怨愤,谋杀濰,会日暮门闭,不果,遂挟大校叛。卞启关招谕之,曰:"汝曹特醉酒狂呼尔,毋恐。"众少定,乃密推首恶羁之,请于朝,诏濰致仕,悉配徙乱者。

  加集贤校理、知太常院,知绛州,开封府推官。方禁销金为衣,皇城卒捕得之,属卞治,以中禁为言。奏曰:"真宗行此制,自掖廷始,今不正以法,无以示天下,且非祖宗立法意。"英宗曰:"然。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正谓是也。"从其请。

  出知深州。熙宁初,河决滹沱,水及郡城,地大震。流民自恩、冀来,踵相接,卞发常平粟食之。吏白擅发且获罪,卞曰:"俟请而得报,民死矣。吾宁以一身活数万人。"寻以请,诏许之。外间讹言水大至,卞下令敢言者斩。一日,复报大水且至,吏请闭门,卞不可,既而果妄。时发六州卒筑武强,陈卒惰,主者笞之,不服。卞曰:"厢兵犯将校,法不至重,然兴役聚工,不可拘以常法。"命斩之以闻,有诏嘉奖。还为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进天章阁待制,判昭文馆、将作监。

  始,卞官汝时,与殿直王永年者相接颇厚,及在京师,永年求监金曜门库,卞为祷提举扬绘,绘荐为之。永年置酒于家,延绘、卞至,出其妻侑饮,且时致薄饷。永年以事系狱死,御史发其私,卞坐夺职,提举灵仙观。卒,年四十五。

  张瑰,字唐公,洎之孙也。举进士,以妇父王饮若嫌,召试学士院,赐第,除秘阁校理、同知太常礼院。谥钱惟演曰文墨,其子挝登闻鼓上诉,仁宗使问状,瑰条奏甚切,朝廷不能夺,乃赐谥曰思。温成庙祠享如神御,请杀其礼。

  判吏部南曹,为开封府推官、知洪州。营校督役苛急,其徒三百人将以夜杀之。求不获,持锸噪于门,请易校。瑰召问谕遣,明日,推治黠十人,不为易校。积阀当迁,十年不会课,文彦博为言,特迁之。徙两浙转运使,加直史馆、知颍州、扬州,即拜淮南转运使。

  三司下诸道责羡财,淮南独上金九钱,三司使怒,移文谯切,瑰以赋数民贫对。入修起居注、知制诰。草故相刘沆赠官制,颇言其附会取显位。沆子瑾帅子弟妇女衰绖诣阙,哭诉瑰挟私怨,且丑诋其人。执政以褒赠乃恩典,瑰不当为贬词,出知黄州,然瑾亦竟不敢请父谥。还判流内铨。英宗时,论第在先朝乞蚤定储副者,进左谏议大夫、翰林侍读学士。刘瑾又讼其判铨日调其子不应法,复出濠州。历应天府、河南、河阳,请为太平州。

  瑰平生荐士,后虽不如所举,未尝以令自首,故再坐削阶。当官遇事辄言,触忤势要,至屡黜,终不悔。卒,年七十。

  孙瑜,字叔礼,博平人。以父任为将作监主簿,贾昌朝荐为崇文检讨、同知礼院、开封府判官。

  使契丹,适西讨捷书至,馆伴要入贺,啖以厚饷,瑜辞以奉使有指,不肯贺。加秘阁校理、两浙转运使。入辞,仁宗访其家世,谓曰:"卿孙奭子邪?奭,大儒也,久以道辅朕。"因面赐金紫。

  先是,郡县仓庾以斗斛大小为奸,瑜奏均其制,黜吏之亡状者,民大喜。有言其变新器非便,下迁知曹州。寻有言瑜所作量法均一诚便者,乃还其元资,徙知蔡州,毁吴元济像,以其祠事裴度。大水缘城隙入,瑜使囊沙数千捍其冲,城得弗坏。更相、兖、濰、单四州,累官工部侍郎,卒,年七十九。

  始,奭之亡,朝廷录其子孙,时瑜之子为诸孙长,瑜曰:"吾忍因父丧而官吾子乎?"以兄之孤上之。瑜天资整敏,齐家以严称。善与人交,一受知终身不易。所荐士有过,或教使自言,曰:"已知之而复挤之。吾不为也。"

  论曰:"宋至神宗,承平百余年,风行政成,士皆守官称职,虽上之化,亦下之气习使然也。当时仕于朝廷,出守方岳,持节一道,专对四方者,各有其人,其政迹且多可纪,自颛至瑜是已。颛能折夏人,屈元昊使者;参击贪除害,乃心边事;申锡除凶党,诋权幸;求黥黠吏,禁盗铸;卞以身活人;瑰不贡羡财;景宪因母死而发白;孙瑜不忍以父丧而得官:此其行尤昭昭者欤。

  许遵,字仲途,泗州人,第进士,又中明法,擢大理寺详断官、知长兴县。水灾,民多流徙,遵募民出米振济,竟以无患。益兴水利,溉田甚博,邑人便利,立石纪之。

  为审刑院详议官,知宿州、登州。遵累典刑狱,强敏明恕。及为登州,执政许以判大理,遵欲立奇以自鬻。会妇人阿云狱起。初,云许嫁未行,嫌婿陋,伺其寝田舍,怀刀斫之,十余创,不能杀,断其一指。吏求盗弗得,疑云所为,执而诘之,欲加讯掠,乃吐实。遵按云纳采之日,母服未除,应以凡人论,谳于朝。有司当为谋杀已伤,遵驳言:"云被问即承,应为按问。审刑、大理当绞刑,非是。"事下刑部,以遵为妄,诏以赎论。未几,果判大理。耻用议法坐劾,复言:"刑部定议非直,云合免所因之罪。今弃敕不用,但引断例,一切按而杀之,塞其自守之路,殆非罪疑惟轻之义。"诏司马光、王安石议。光以为不可,安石主遵,御史中丞滕甫、侍御史钱顗皆言遵所争戾法意,自是廷论纷然。安石既执政,悉罪异己者,遂从遵议。虽累问不承者,亦得为按问。或两人同为盗劫,吏先问左,则按问在左;先问右,则按问在右。狱之生死,在问之先后,而非盗之情,天下益厌其说。

  熙宁间,出知寿州,再判大理寺,请知润州,又请提举崇福宫。寻致仕,累官中散大夫。卒,年八十一。

  卢士宗,字公彦,濰州昌乐人。举《五经》,历审刑院详议、编敕删定官,提点江西刑狱。侍讲杨安国以经术荐之,仁宗御延和殿,诏讲官悉升殿听其讲《易》。明日,复命讲《泰卦》,又召经筵官及仆射贾昌朝听之。授天章阁侍讲,赐三品服,加直龙图阁、天章阁待制、判流内铨。

  李参、郭申锡有决河讼,诏士宗劾之。士宗言两人皆为时用,有罪当验问,不宜逮鞫。于是但黜申锡为州。进龙图阁直学士、知审刑院、通进银台司。

  仁宗神主祔庙,礼院请以太祖、太宗为一世,而增一室以备天子事七世之礼。诏两制与礼官考议,孙抃等欲如之。士宗以为:"在礼,太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昭穆,亲尽即毁,示有终也。自汉以来,天子受命之初,太祖尚在三昭、三穆之次,祀四世或六世,其以上之主,属虽尊于太祖,亲尽则迁。故汉元帝之世,瘗太上庙主于国,魏明帝迁处士主于国邑,晋武、惠祔庙,迁征西、豫章府君。大抵过六世则迁其主,盖太祖已正东向之位,则并三昭三穆为七世矣。唐高祖初祀四世,太宗增祀六世,太宗祔庙则迁弘农府君,高宗祔庙又迁宣宗,皆前世成法,惟明皇九庙祀八世,于事为不经。今大行祔庙,僖祖亲尽当迁,于典礼为合,不当添展一室。"诏抃等再议,卒从八室之说,议者咎之。

  出知青州,入辞,英宗曰:"学士忠纯之操,朕所素知,岂当久处外。"命再对,及见,论知人安民之要,劝帝守祖宗法。御史言其罕通吏事,且衰病,改沂州。

  熙宁初,以礼部侍郎致仕,卒,年七十一。士宗以儒者长刑名之学,而主于仁恕,故在刑部审刑,前后十数年。

  钱象先,字资元,苏州人。进士高第,吕夷简荐为国子监直讲,历权大理少卿、度支判官、河北、江东转运使,召兼天章阁侍讲。详定一路敕成,当进勋爵,仁宗以象先母老,欲慰之,独赐紫章服。进待制、知审刑院,加龙图阁直学士,出知蔡州。

  象先长于经术,侍迩英十余年,有所顾问,必依经以对,反复讽谕,遂及当世之务,帝礼遇甚渥。故事,讲读官分日迭进,象先已得蔡,帝犹谕之曰:"大夫行有日矣,宜讲彻一编。"于是同列罢进者浃日。徙知河南府、陈州,复兼侍讲、知审刑院。

  象先旁通法家说,故屡为刑官,条令多所裁定。尝以为犯敕者重,犯令者轻,请移敕文入令者甚众。又议告捕法,以为罪有可去,有可捕,苟皆许捕,则奸人将倚法以害善良,因削去许捕百余事。其持心平恕类此。复知许、颍、陈三州,以吏部侍郎致仕。卒,年八十一。

  韩璹,字君玉,卫州汲人。登进士第,知定州安喜县。为政强力,能使吏不贿,守韩琦称其才。为开封司录。嘉祐宽恤诸道,分遣使者。璹曰:"京师诸夏本,顾独不蒙惠乎?"乃具徭役利害上之,诏司马光、陈洙详定条式,遂革大姓渔并之弊。提点利州路、河北刑狱,以开封府判官迎契丹使。使问:"南朝不闻打围,何也?"璹曰:"我后仁及昆虫,非时不为耳。"

  熙宁初,为梓州路转运使。朝廷命诸道议更役法,璹首建并纲减役之制,纲以数计者百二十有八,衙前以人计者二百八十有三,省役人五百。又请裁定诸州衙簿,于是王安石言:"璹所言皆久为公私病,监司背公养誉,莫之或恤,而独能体上意,宜加赏。"乃下褒诏,且赐帛二百。入为盐铁副使,以右谏议大夫知澶州。坐失举,降太常少卿。河决,昼夜捍御。神宗念其劳,复故官太中大夫,判将作监,转正议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七。

  璹吏事绝人,阅按牍,终身不忘,澶州民怀思之。他日,郡守或欲有所为,民必曰:"此已经韩太中矣。"以故辄止。

  杜纯,字孝锡,濮州鄄城人。少有成人之操,伯父没官南海上,其孤弱,枢不能还。纯白父请往,如期而丧至。

  以荫为泉州司法参军。泉有蕃舶之饶,杂货山积。时官于州者私与为市,价十不偿一,惟知州关咏与纯无私买,人亦莫知。后事败,狱治多相牵系,独两人无与。咏犹以不察免,且檄参对。纯愤懑,陈书使者为讼冤,咏得不坐。

  熙宁初,以河西令上书言政,王安石异之,引置条例司,数与论事,荐于朝,充审刑详议官。或议复肉刑,先以刖代死刑之轻者,纯言:"今盗抵死,岁不减五十,以死惧民,民常不畏,而况于刖乎?人知不死,犯者益众,是为名轻而实重也。"事遂寝。

  秦帅郭逵与其属王韶成讼,纯受诏推鞫,得韶罪。安石主韶,变其狱,免纯官。韩绛为相,以检详三司会计。安石再来,乃请监池州酒。久之,为大理正。上言:"朝廷非不恶告讦,而有觇事者以擿抉隐微,盖京师聚万姓,易以宿奸,于计当然,非扰人也。比来或徒隶觖望,或民相怨仇,或意冒告赏,但泛云某有罪,某知状,官不识所逮之囚,囚不省见逮之故。若许有司先计其实,而坐为欺者以诬告,当无不竟矣。"

  隰州商尹奇贸温泉矾有羡数,云官润之,寺欲械讯河东。纯曰:"奇情止尔,若傅致其罪,恐自是民无复敢货矾,则数百万之储,皆为土石。请姑没其羡而释其人。"曹州民王坦避水患,以车载货入京,征商者以为匿税,寺议黥坦,纯复争之,卿杨汲奏为立异,又废于家。

  元祐元年,范纯仁、韩维、王存、孙永交荐之,除河北转运判官。初更役书,司马光称其论议详尽,予之书曰:"足下在彼,朝廷无河北忧。"纯因建言:"河防旧隶转运,今乃领属都水外丞,计其决溢之变,前日不加多,今日不加少。然出财之司。则常忧费而缓不急;用财之官,则宁过计而无不及,不如使之归一。"后如其言。

  召为刑部员外郎、大理少卿,擢侍御史。言者诋其不由科第,改右司郎中,寻知相州,徙徐州,陕西转运使。还,拜鸿胪、光禄卿,权兵部侍郎,谢病,以集贤院学士提举崇福宫,改修撰。卒,年六十四,弟纮。

  纮字君章,起进士,为永年令。岁荒,民将他往,召谕父老曰:"令不能使汝必无行,若留,能使汝无饥。"皆喜听命。乃官给印券,使称贷于大家,约岁丰为督偿,于是咸得食,无徙者。明年稔,偿不愆素。神宗闻其材,用为大理详断官、检详枢密刑房,修《武经要略》。以职事对,帝翌日语宰相,嘉其论奏明白,未果用。

  纮每议狱,必傅经谊。民间有女幼许嫁,未行而养于婿氏,婿氏杀以诬人,吏当如昏法。纮曰:"礼,妇三月而庙见,未庙见而死,则归葬于家,示未成妇也。律,定昏而夫犯,论同凡人。养妇虽非礼律,然未成妇则一也。"议乃定。又论:"天下囚应死,吏懦不行法,辄以疑谳。夫杀人而以疑谳,是纵民为杀之道也。请治妄谳者。"不从。

  擢刑部郎中。元祐初,为夏国母祭奠使。时夏人方修贡,入其国,礼犹倨,迓者至衣毛裘,设下人坐,蒙以黪,且不跪受诏。纮责之曰:"天王吊礼甚厚,今不可以加礼。"夏人畏惧加敬。他日,夏使至,请归复侵疆。纮逆之至馆,使欲入见有所陈,纮止之,答语颇不逊。纮曰:"国主设有请,必具表中,此大事也,朝廷肯以使人口语为可否乎?"随语连拄之,乃不敢言。

  迁右司郎中、大理卿,以直秘阁知齐、邓二州,复为大理卿,权刑部侍郎,加集贤殿修撰,为江淮发运使、知郓州。狱系囚三百人,纮至之旬日,处决立尽。又以刑部召,未至,还之郓。

  尝有揭帜城隅,著妖言其上,期为变,州民皆震。俄而草场白昼火,盖所揭一事也,民又益恐。或请大索城中,纮笑曰:"奸计正在是,冀因吾胶扰而发,奈何堕其术中?彼无能为也。"居无何,获盗,乃奸民为妖如所揣,遂按诛之。徙知应天府,卒,年六十二。

  纮事兄纯礼甚备。在郓州闻讣,泣曰:"兄教我成立,今亡不得临,死不瞑矣。"适诣阙,迎其柩于都门,哀动行路。悉以奉钱给寡嫂,推其子恩,官其子若孙一人。宦京师时,里人马随调选,病卧逆旅,纮载与归,医视之。随竟死,为治丧第中。或以为嫌,不自恤,其风义盖天性云。

  杜常,字正甫,卫州人,昭宪皇后族孙也。折节学问,无戚里气习。尝跨驴读书,驴嗜草失道,不之觉,触桑木而堕,额为之伤。中进士第,调河阳司法参军事,富弼礼重之。积迁河东转运判官,提点河北刑狱,历兵部左司郎中、太常少卿、太仆太府卿、户工刑吏部侍郎,出知梓州、青、郓、徐州、成德军。

  崇宁中,至工部尚书,以龙图阁学士知河阳军。苦旱,及境而雨,大河决,直州西上埽,势危甚。常亲护役,徙处埽上,埽溃水溢,及常坐而止。于是役人尽力,河流遂退,郡赖以安。卒,年七十九。

  谢麟,字应之,建州瓯宁人。登第,调会昌令。民被酒夜与仇斗,既归而所亲杀之,因诬仇。麟知死者无子,所亲利其财,一讯得实。再调石首令,县苦江水为患,堤不可御,麟叠石障之,自是人得安堵,号"谢公堤"。

  通判辰州。章惇使湖湘,拓沅州,荐麟为守,由太常博士改西上阁门副使。徭贼犯辰溪,麟且捕且招,一方以宁。诏使经制宜州獠,降其种落四千八百人,纳思广洞民千四百室,得铠甲二万,褒赐甚渥。加果州刺史,知荆南、泾、邠二州。

  元祐初,复以朝议大夫、直秘阁知潭州,加直龙图阁,历徙江宁、凤翔府、渭桂二州。融江有夷警,将吏议致讨,麟以计平之。戍兵从北来,不能水土,麟部土人使极南,而北兵止屯近郡,赖以全者甚众。卒于官。

  王宗望,字磻叟,光州固始人。以荫累擢夔州路转运副使。哲宗即位,行赦赏军,万州弥旬不给。庖卒朱明因众怒,白昼入府宅,伤守臣,左右惊散,他兵籍籍谋兆乱。宗望闻变,自夔疾驱至,先命给赏,然后斩明以徇,且窜视守伤而不救者。乃自劾,朝廷嘉之。历仓部郎中、司农少卿、江淮发运使。

  楚州沿淮至涟州,风涛险,舟多溺。议者谓开支氏渠引水入运河,岁久不决,宗望始成之,为公私利。代吴安持为都水使者。自大河有东、北流之异,纷争十年,水官无所适从。宗望谓回河有创立金堤七十里,索缗钱百万,诏从之。右正言张商英论其诞谩,而宗望奏已有成绩,遂增秩三等,加直龙图阁、河北都转运使,擢工部侍郎,以集贤殿修撰知郓州。卒,年七十七。元符中,治其导河东流事,以为附会元祐,追所得恩典云。

  王吉甫,字邦宪,同州人。举明经,练习法律,试断刑入等,为大理评事,累迁丞、正、刑部员外郎、大理少卿。

  舒亶以官烛引至第,执政欲坐以自盗。吉甫谓不可,执政怒,移狱他所,吉甫亦就辨。亶乃用饮食论罪,不以烛也。南郊起幔城,役卒急于毕事,董役者责之曰:"此殆类白露屋耳。"卒诉之。吏当非所宜言论死。吉甫谓非咒诅不应死,遂求对。神宗怒曰:"得非为白露屋事来邪?"吉甫从容敷陈,不少慑,帝为霁怒,其人得释。苏轼南迁,所过,郡守有延馆之者,走马使上闻,诏鞫之。吉甫议当笞,宰相章惇不悦。吉甫曰:"法如是,难以增加成罪。"卒从笞。太仓火,议诛守者十余人,亦争之,皆得不死。其持论宽平,大抵类此。

  请知齐州、梓州。梓在东川为壮藩,户口最盛。转运使欲增折配以取羡余。吉甫谓其僚曰:"民力竭矣,一增之后,不可复减,吾宁贻使者怒,忍为国敛怨、为民基祸哉。"竟却之。历提点梓州路京畿刑狱、开封少尹、知同、刑、汉三州,以中大夫卒,年七十。

  吉甫老于为吏,廉介不回,但一于用法,士恨其少缘饰云。

  论曰:宋取士兼习律令,故儒者以经术润饰吏事,举能其官。遵惠政及民,而缓登州妇狱,君子谓之失刑。士宗、象先皆执经劝讲,其为刑官,论法平恕,宜哉,璹吏事绝人,民怀其德。纯以微官能著清节,纮议狱必傅经谊,风义蔼然。常坐护危埽,麟定徭、獠,宗望弭万州之变,皆靖至难之事于谈笑间。吉甫一于用法,而廉介不回,有足称云。

卷九十

  孙长卿 周沆 李中师 罗拯 马仲甫 王居卿 孙构 张诜 苏寀 马从先 沈遘(弟辽 从弟括) 李大临 吕夏卿 祖无择 程师孟 张问(陈舜俞 乐京 刘蒙附)苗时中 韩贽 楚建中 张颉 卢革(子秉)

  孙长卿,字次公,扬州人。以外祖朱巽任为秘书省校书郎。天禧中,巽守雍,命随所取浮图像入见。仁宗方权听天下事,嘉其年少敏占对,欲留侍东宫,辞以母疾。诏迁官知楚州粮料院。郡仓积米五十万,陈腐不可食,主吏皆惧法,毋敢轻去,长卿为酌新旧均渫之,吏罪得免。

  通判河南府。秋,大雨,军营坏,或言某众将叛,洛中哗然。长卿驰谕之曰:"天雨败屋庐,未能葺,汝辈岂有欲叛意,得无有乘此动吾军者邪?"推首恶一人诛之,留宿其所,众遂定。诏汰三陵奉先卒,汰者群噪府下,长卿矫制使还,而具言不可汰之故,朝廷为止。知和州,民诉人杀弟,长卿察所言无理,问其资,曰:"上等也。""家几人?"曰:"惟此弟尔。"曰:"然则汝杀弟也。"鞫之,服,郡人神明之。

  提点益州路刑狱,历开封盐铁判官、江东淮南河北转运使、江浙荆淮发运使。岁漕米至八百万,或疑其多,长卿曰:"吾非欲事羡赢,以备饥岁尔。"议者谓楚水多风波,请开盱眙河,自淮趣高邮,长卿言:"地阻山回绕,役大难就。"事下都水。调工数百万,卒以不可成,罢之。时又将弛茶禁而收其征,召长卿议,长卿曰:"本祖宗榷茶,盖将备二边之籴,且不出都内钱,公私以为便。今之所行,不足助边籴什一,国用耗矣。"乃条所不便十五事,不从。

  改陕西都转运使。逾年,知庆州。州据险高,患无水,盖尝疏引涧谷汲城中,未几复绝。长卿凿百井,皆及泉。泥阳有罗川、马岭,上构危栈,下临不测之渊,过者惴恐。长卿访得唐故道,辟为通涂。加集贤院学士、河东都转运使,拜龙图阁直学士、知定州。

  熙宁元年,河北地大震,城郭仓庾皆隤,长卿尽力缮补。神宗知其能,转兵部侍郎,留再任。明年,卒,年六十六。

  长卿无文学,而长于政事,为能臣。性洁廉,不以一毫取诸人。定州当得园利八十万,悉归之公。既没,诏中使护其丧归葬。

  周沆,字子真,青州益都人。第进士,知渤海县。岁满,县人请留,既报可,而以亲老求监州税。通判凤翔,初置转运判官。沆使江西,求葬亲,改知沂州。历开封府推官。

  湖南蛮唐、盘二族寇暴,杀居民,官军数不利,以沆为转运使。沆言:"蛮骤胜方骄,未易斗力,宜须秋冬进兵。且其地险气毒,人骁悍,善用钅延盾,北军不能确。请选邕、宜、融三州卒三千人习知山川技艺者,径捣其巢,布余兵络山足,出则猎取之。俟其势穷力屈,乃可顺抚。"朝廷用其策,二族皆降。加直史馆、知潭州。他道兵来戍者,率两期乃代,多死瘴疠,沆清以期为断,戍人便之。

  徙河东转运使。民盗铸铁钱,法不能禁,沆高估钱价,铸者以无利,自息。入为度支副使。

  侬智高乱定,仁宗命安抚广西,谕之曰:"岭外地恶,非贼所至处,毋庸行。"对曰:"君命,仁也;然远民罹涂炭,当布宣天子德泽。"遂往,遍行郡邑。民避寇弃业,吏用常法,满半岁则听人革佃。沆曰:"是岂与凶年诡征役者同科?"奏申其期。擢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改河北。

  李仲昌建六塔河之议,以为费省而功倍。诏沆行视,沆言:"近计塞商胡,本度五百八十万工,用薪刍千六百万;今才用功一万,薪刍三百万。均一河也,而功力不相侔如是,盖仲昌先为小计,以来兴役尔。况所规新渠,视河广不能五之一,安能容受?此役若成,河必泛溢,齐、博、滨、棣之民其鱼矣。"既而从初议,河塞复决,如沆言。

  又徙河东转运使,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召知通进银台司、判太常寺。英宗既即位,契丹贺乾元节使至,沆馆客,欲取书柩前,使者以非典故,不可。沆折之曰:"昔贵国有丧,吾使至柳河即反,今听于几筵达命。恩礼厚矣,尚何云?"使者立授书。朝廷未知契丹主年,沆乘间杂他语以问,得其实,使者悔之曰:"今复应兄事南朝矣。"

  进枢密直学士、知成德军。俗方弃亲事佛。沆阅按,斥数千人还其家。以户部侍郎致仕,卒,年六十九。

  李中师,字君锡,开封人。举进士,陈执中荐为集贤校理、提点开封府界。境多盗,中师立赏格,督吏分捕,尽得之。进秩,辞不受,乃擢度支判官,为淮南转运使。两浙饥,移淮粟振赡,僚属议勿与,中师曰:"朝廷视民,淮、浙等尔。"卒与之。徙河东,入为度支副使,拜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知澶州、河南府。召权三司使、龙图阁直学士,复为河南。前此多大臣居守,委事掾幕,吏习弛缓,中师一以严整齐之。号为治办。然用法刻深,烦碎无大体,唯厚结中人。

  初,神宗尝对宰相称其治状,富弼曰:"陛下何从知之?"帝默然。中师衔弼沮已,及再至,弼已老,乃籍其户,令出免役钱与富民等。又希司农指,多取余,视他处为重,洛人怨之。朝廷以中师率先推行,召为群牧使。乞废河南、北监牧,省国费,而养马于民,不报。后竟行其说,民不堪命。权发遣开封府,卒,年六十一。有女嫁陈执中子世儒,坐夫事诛死。

  罗拯,字道济,祥符人。第进士,历官知荣州。州介两江间,每江涨,辄犯城郭,拯作东西二堤除其患。选知秀州,为江西转运判官、提点福建刑狱。泉州兴化军水坏庐舍,拯请勿征海运竹木,经一年,民居皆复其旧。

  迁转运使。邵武之光泽不榷酒,以课赋民,号"黄麹钱",拯均之他三邑,人以为便。改江、淮发运副使。江、淮故无积仓,漕船系岸下,俟籴入乃得行,盖官吏以淮南不受陈粟为逃谴计。拯始请凡米至而不可上供者,以廪军;又贮浙西米于润仓以时运,自是漕增而费省。转为使。

  拯使闽时,泉商黄谨往高丽,馆之礼宾省,其王云自天圣后职贡绝,欲命使与谨俱来。至是,拯以闻,神宗许之,遂遣金悌和主贡。高丽复通中国自兹始。加天章阁待制。居职七年,徙知永兴军、青、颍、秦三州,卒,年六十五。

  拯性和柔,不与人校曲直。为发运使时,与副皮公弼不协。公弼徙他道,御吏劾其贷官钱,拯力为辨理。钱公辅为谏官,尝论拯短,而公辅姻党多在拯部内,往往荐进之。或讥以德报怨,拯曰:"同僚不协,所见异也;谏官所言,职也。又何怨乎?"时论服其长者。

  马仲甫,字子山,庐江人,太子少保亮之子也。举进士,知登封县。辕辕道险厄,遂佣民凿平为坦涂,人便其行,为刻石颂美。通判赵州,知台州,为度支判官。

  内侍杨永德言漕舟淮、汴间,惟水递铺为便。诏仲甫偕往订可否,还言其害十余条,议遂格。出为夔路转运使。岁饥,盗粟者当论死,仲甫请罪减一等,诏须奏裁。复言:"饥羸拘囚,比得报,死矣,请决而后奏。"

  徙使淮南。真、扬诸州地狭,出米少,官籴之多,价常踊登,滨江米狼戾,而农无所售。仲甫请移籴以纾其患,两益于民,从之。遂繇户部判官为发运使。自淮阴径泗上浮长淮,风波覆舟,岁罹其患。仲甫建议凿洪泽渠六十里,漕者便之。

  拜天章阁待制、知瀛州秦州。古渭介青唐之南,夏人在其北,中通一径,小警则路绝。仲甫得筚栗城故址,自鸡川砦筑堡,北抵南谷,环数百里为内地,诏赐名甘谷堡。故时羌人入城贸易,皆僦邸,仲甫设馆处之,阳示礼厚,实闲之也。

  熙宁初,守亳、许、扬三州,纠察在京刑狱,知通进、银台司,复为扬州,提举崇禧观,卒。

  王居卿,字寿明,登州蓬莱人,以进士至知齐州,提举夔路京东刑狱、盐铁判官。建言商贾转百货市塞上者,听以家赀抵于官,为给长券,至卖所,并输征税直,公私便之。

  出知扬州,改京东转运使。青州河贯城中,苦泛溢为病,居卿即城立飞梁,上设楼橹,下建门,以时闭启,人诵其智。徙河北路。河决曹村,居卿立软横二埽以遏怒流,而不与水争。朝廷赏其功,建以为都水法。召拜户部副使、提举市易,擢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知秦州、太原府,卒,年六十二。居卿俗吏,特以言利至从官。

  孙构字绍先,博平人。中进士第,为广济军判官,岁入圭田粟六百石,构止受百石,余以畀学官。久之,知黎州,夷年墨数扰边,用间杀之。蜀帅吕公弼上其事,擢知真州。凶岁得盗,令名指党伍,悉置诸法,境内为清。

  迁度支判官。夔州部夷梁承秀、李光吉、王兖导生獠入寇,转运判官张诜请诛之。选构为使,倍道之官,至则遣渝州豪杜安行募千人往袭,自督官军及黔中兵击其后,斩承秀,入讨二族,火其居。余众保黑崖岭,黔兵从间道夜噪而进,光吉坠崖死,兖自缚降。以其地建南平军。录功加直昭文馆。

  徙湖北转运使。章惇兴南、北江蛮事,构谕降懿、洽二州,纳归附州十四。初,渡辰溪,舟毁而溺,得援者仅免,神宗悯之。赐帛三百。北江酋彭师晏常持向背,构知向水酋彭儒武与有隙,檄使攻之。师晏降,得其下溪州地,五溪皆平。进集贤殿修撰,赐三品服。交阯入寇,拜右谏议大夫、知桂州,声言将掎角捣其巢穴,寇闻引去。以疾提举崇福宫,换太中大夫,卒,年六十四。

  构喜功名,勇于建立,西南边事自此始云。

  张诜,字枢言,建州浦城人。第进士,通判越州。民患苦衙前役,诜科别人户,籍其当役者,以差人钱为雇人充,皆以为便。知襄邑县,擢夔路转运判官。录辟土之功,加直集贤院,改陕西转运副使。召对,帝曰:"朕未识卿,每阅章奏,独卿与蔡挺有所论请,使人了然。寻当以帅事相属。"及入辞,赐服金紫。

  明年,直龙图阁、知秦州。前此将吏贪功,多从羌地猎射,因起边患。诜至,申令毋得犯,得一人,斩诸境上,群羌感悦,迁天章阁待制、知熙州。董毡遣鬼章逼岷州,诜往讨,董毡迎战,破之于错凿城,斩首万级。

  元丰初,加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徙杭州。将行,复命权经略熙河事,趣使倍道行。时仓卒治戎,有司计产调夫,户至累首,民多流亡。诜中涂诉其状,乞敕剑外招携之,不报。会灵武师罢,乃赴杭,道过京师,帝访以西事,对曰:"彼势虽弱,而我师未锐,边备未饬,愿以岁月图功。"累官正议大夫,卒,年七十二。

  诜性孝友,廉于财,平生不殖田业。既建拓泸夷地被进用后,虽有善言可纪,终不逭清议云。

  苏寀字,公佐,磁州滏阳人。擢第,调兖州观察推官,受知于守杜衍。为大理详断官。民有母改嫁而死,既葬,辄盗其柩归祔,法当死。寀曰:"子取母祔父,岂与发冢取财等?"请而生之。

  迁审刑院详议、御史台推真官,知单州,提点梓州益州路刑狱、利路转运使。文州岁市羌马,羌转买蜀货,猾驵上下物价,肆为奸渔。寀议置折博务,平货直以易马,宿弊顿绝。

  入判大理寺,为湖北、淮南、成都路转运使,擢侍御史知杂事,判刑部。使契丹,还及半道,闻英宗晏驾,契丹置宴仍用乐,寀谓送者曰:"两朝兄第国家,君臣之义,吾与君等一也。此而可忍,孰不可忍。"遂为之彻乐。

  进度支副使,以集贤殿修撰知凤翔。还,纠察在京刑狱,又出知潭州、广州,累转给事中,知河南府,无留讼。入知审刑院,卒。寀长于刑名,故屡为法官,数以谳议受诏奖焉。

  马从先,字子野,祥符人。少尽力于学。父当任子,推以与其弟。由进士累官太常少卿、知宿州。宿在淮、汴间,素难治,从先以囊博者、重坐者厚赏以求盗。禁屠牛、铸钱,严甚。大水,发廪振流亡,全活数十万。代还,知寿州,以老辞,英宗谕遣之曰:"闻卿治行籍甚,寿尤重于宿,姑为朕往。"既至,治如曩时。由太子宾客转工部侍郎致仕。从先性整严,虽盛夏不袒跣。晚学佛,预言其终时,年七十六而卒。

  论曰:长卿性务廉洁,以能臣称,中师用法刻深,以治辨称,虽均为材吏,而优劣自见。拯及仲甫俱能为国兴利除害。构始开西南边,诜遂拓泸夷被进用,虽有他善。而不能逭清议。至于沆决河议,绥远民,折邻使,历有可称述者,其最优欤。

  沈遘,字文通,钱塘人,以荫为郊社斋郎。举进士,廷唱第一,大臣谓已官者不得先多士,乃以遘为第二。通判江宁府,归,奏《本治论》。仁宗曰:"近献文者率以诗赋,岂若此十篇之书为可用也。"除集贤校理。顷之,修起居注,遂知制诰。以父扶坐事免,求知越州,徙杭州。

  为人疏隽博达,明于吏治,令行禁止。民或贫不能葬,给以公钱,嫁孤女数百人,倡优养良家子者,夺归其父母。善遇僚寀,皆甘乐倾尽为之耳目,刺闾巷长短,纤悉必知,事来立断。禁捕西湖鱼鳖,故人居湖上,蟹夜入其篱间,适有客会宿,相与食之,旦诣府,遘迎语曰:"昨夜食蟹美乎?"客笑而谢之。小民有犯法,情稍不善者,不问法轻重,辄刺为兵,奸猾屏息。提点刑狱鞫真卿将按其状,遘为稍弛,而刺者复为民。

  嘉祐遗诏至,为次于外,不饮酒食肉者二十七日。召知开封府,迁龙图阁直学士,治如在杭州。蚤作视事,逮午而毕,出与亲旧还往,从容燕笑,沛然有余暇,士大夫交称其能。拜翰林学士、判流内铨。丁母忧,英宗闵其去,赉黄金百两,仍命扶丧归苏州。既葬,庐墓下,服未竟而卒,年四十,世咨惜之。弟辽,从弟括。

  辽字睿达,幼挺拔不群,长而好学尚友,傲睨一世。读左氏、班固书,小摹仿之。辄近似,乃锄植纵舍,自成一家。趣操高爽,缥缥然有物外意,绝不喜进取。用兄任监寿州酒税。吴充使三司,荐监内藏库。熙宁初,分审官建西院,以为主簿,时方重此官,出则奉使持节。辽故受知于王安石,安石尝与诗,有"风流谢安石,潇洒陶渊明"之称。至是当国,更张法令,辽与之议论,浸浸咈意,日益见疏,于是坐与其长不相能,罢去。

  久之,以太常寺奉礼郎监杭州军资库,转运使使摄华亭县。他使者适有夙憾,思中以文法,因县民忿争相牵告,辞语连及,遂文致其罪。下狱引服,夺官流永州,遭父忧不得释。更赦,始徙池州。留连江湖间累年,益偃蹇傲世。既至池,得九华、秋浦间,玩其林泉,喜曰:"使我自择,不过尔耳。"既筑室于齐山之上,名曰云巢,好事者多往游。

  辽追悔平生不自贵重,悉谢弃少习,杜门隐几,虽笔砚亦埃尘竟日。间作为文章,雄奇峭丽,尤长于歌诗,曾巩、苏轼、黄庭坚皆与唱酬相往来,然竟不复起,元丰末,卒,年五十四。

  括字存中,以父任为沭阳主簿。县依沐水,乃职方氏所书"浸曰沂、沭"者,故迹漫为污泽,括新其二坊,疏水为百渠九堰,以播节原委,得上田七千顷。

  擢进士第,编校昭文书籍,为馆阁校勘,删定三司条例。故事,三岁郊丘之制,有司按籍而行,藏其副,吏沿以干利。坛下张幔,距城数里为园囿,植采木、刻鸟兽绵络其间。将事之夕,法驾临观,御端门、陈仗卫以阅严警,游幸登赏,类非斋祠所宜。乘舆一器,而百工侍役者六七十辈。括考礼沿革,为书曰《南郊式》。即诏令点检事务,执新式从事,所省万计,神宗称善。

  迁太子中允、检正中书刑房、提举司天监,日官皆市井庸贩,法象图器,大抵漫不知。括始置浑仪、景表、五壶浮漏,招卫朴造新历,募天下上太史占书,杂用士人,分方技科为五,后皆施用。加史馆检讨。

  淮南饥,遣括察访,发常平钱粟,疏沟渎,治废田,以救水患。迁集贤校理,察访两浙农田水利,迁太常丞、同修起居注。时大籍民车,人未谕县官意,相扌延为忧;又市易司患蜀盐之不禁,欲尽实私井而辇解池盐给之。言者论二事如织,皆不省,括侍帝侧,帝顾曰:"卿知籍车乎?"曰:"知之。"帝曰:"何如?"对曰:"敢问欲何用?"帝曰:"北边以马取胜,非车不足以当之。"括曰:"车战之利,见于历世。然古人所谓兵车者,轻车也,五御折旋,利于捷速。今之民间辎车重大,日不能三十里,故世谓之太平车,但可施于无事之日尔。"帝喜曰:"人言无及此者,朕当思之。"遂问蜀盐事,对曰:"一切实私井而运解盐,使一出于官售,诚善。然患万、戎、泸间夷界小井尤多,不可猝绝也,势须列候加警,臣恐得不足偿费。"帝颔之。明日,二事俱寝。擢知制诰,兼通进、银台司,自中允至是才三月。

  为河北西路察访使。先是,银冶,转运司置官收其利,括言:"近宝则国贫,其势必然;人众则囊橐奸伪何以检颐?朝廷岁遗契丹银数千万,以其非北方所有,故重而利之。昔日银城县、银坊城皆没于彼,使其知凿山之利,则中国之币益轻,何赖岁饷,邻衅将自兹始矣。"

  时赋近畿户出马备边,民以为病,括言:"北地多马而人习骑战,犹中国之工强弩也。今舍我之长技,强所不能,何以取胜。"又边人习兵,唯以挽强定最,而未必能贯革,谓宜以射远入坚为法。如是者三十一事,诏皆可之。

  辽萧禧来理河东黄嵬地,留馆不肯辞,曰:"必得请而后反。"帝遣括往聘。括诣枢密院阅故牍,得顷岁所议疆地书,指古长城为境,今所争盖三十里远,表论之。帝以休日开天章阁召对,喜曰:"大臣殊不究本末,几误国事。"命以画图示禧,禧议始屈。赐括白金千两使行。至契丹庭,契丹相杨益戒来就议,括得地讼之籍数十,预使吏士诵之,益戒有所问,则顾吏举以答。他日复问,亦如之。益戒无以应,谩曰:"数里之地不忍,而轻绝好乎?"括曰:"师直为壮,曲为老。今北朝弃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会,契丹知不可夺,遂舍黄嵬而以天池请。括乃还,在道图其山川险易迂直,风俗之纯庞,人情之向背,为《使契丹图抄》上之。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

  尝白事丞相府,吴充问曰:"自免役令下,民之诋訾者今未衰也,是果于民何如?"括曰:"以为不便者,特士大夫与邑居之人习于复除者尔,无足恤也。独微户本无力役,而亦使出钱,则为可念。若悉弛之,使一无所预,则善矣。"充然其说,表行之。

  蔡确论括首鼠乖刺,阴害司农法,以集贤院学士知宣州,明年,复龙图阁待制、知审官院,又出知青州,未行,改延州。至镇,悉以别赐钱为酒,命廛市良家子驰射角胜,有轶群之能者,自起酌酒以劳之,边人欢激,执弓傅矢,唯恐不得进。越岁,得彻札超乘者千余,皆补中军义从,威声雄他府。以副总管种谔西讨援银、宥功,加龙图阁学士。朝廷出宿卫之师来戍,赏赉至再而不及镇兵。括以为卫兵虽重,而无岁不战者,镇兵也。今不均若是,且召乱。乃藏敕书,而矫制赐缗钱数万,以驿闻。诏报之曰:"此右府颁行之失,非卿察事机,必扰军政。"自是,事不暇请者,皆得专之。蕃汉将士自皇城使以降,许承制补授。

  谔师次五原,值大雪,粮饷不继,殿直刘归仁率众南奔,士卒二万人皆溃入塞,居民怖骇。括出东郊饯河东归师,得奔者数千,问曰:"副都总管遣汝归取粮,主者为何人?"曰:"在后。"即谕令各归屯。及暮,至者八百,未旬日,溃卒尽还。括出按兵,归仁至,括曰:"汝归取粮,何以不持军符?"归仁不能对,斩以狗。经数日,帝使内侍刘惟简来诘叛者,具以对。

  大将景思谊、曲珍拔夏人磨崖葭芦浮图城,括议筑石堡以临西夏,而给事中徐禧来,禧欲先城永乐。诏禧护诸将往筑,令括移府并塞,以济军用。已而禧败没,括以夏人袭绥德,先往救之。不能援永乐,坐谪均州团练副使。元祐初,徙秀州,继以光禄少卿分司,居润八年卒,年六十五。

  括博学善文,于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著。又纪平日与宾客言者为《笔谈》,多载朝廷故实、耆旧出处,传于世。

  李大临,字才元,成都华阳人。登进士第,为绛州推官。杜衍安抚河东,荐为国子监直讲、睦亲宅讲书。文彦博荐为秘阁校理。考试举人,误收失声韵者,责监滁州税。未几,还故职。

  仁宗尝遣使赐馆阁官御书,至大临家,大临贫无皂隶,方自秣马,使者还奏,帝曰:"真廉士也。"以亲老,请知广安军,徙邛州。还,为群牧判官、开封府推官。

  神宗雅知其名,擢修起居注,进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言青苗法有害无益,王安石怒。会李定除御史,宋敏求、苏颂相继封还词命,次至大临,大临亦还之。帝批:"去岁诏书,台官不拘官职奏举,后未审更制也。"颂、大临合言:"故事,台官必以员外郎、博士,近制但不限此,非谓选人亦许之也。定以初等职官超朝籍,躐宪台,国朝未有。幸门一开,名器有限,安得人人满其意哉。"复诏谕数四,颂、大临故争不已,乃以累格诏命,皆归班,大临以工部郎中出知汝州。

  辰溪贡丹砂,道叶县,其二箧化为双雉,斗山谷间。耕者获之,人疑为盗,械送于府。大临识其异,讯得实,释耕者。徙知梓州,加集贤殿修撰,复天章阁待制。甫七十,致仕七年而卒。

  大临清整有守,论议识大体,因争李定后名益重,世并宋敏求、苏颂称为"熙宁三舍人"云。

  吕夏卿,字缙叔,泉州晋江人。举进士,为江宁尉。编修《唐书》成,直秘阁、同知礼院。仁宗选任大臣,求治道,夏卿陈时务五事,且言:"天下之势,不能常安,当于未然之前救其弊;事至而图之,恐无及已。"朝廷颇采其策。

  英宗世,历史馆检讨、同修起居注、知制诰。帝尝访以政,对曰:"两朝不惜金帛以和二边,脱民锋镝之祸,古未有也。愿勿失前好。"出知颍州,得奇疾,身体日缩,卒时才如小儿,年五十三。

  夏卿学长于史,贯穿唐事,博采传记杂说数百家,折衷整比。又通谱学,创为世系诸表,于《新唐书》最有功云。

  祖无择,字择之,上蔡人。进士高第。历知南康军、海州,提点淮南广东刑狱、广南转运使,入直集贤院。时封孔子后为文宣公,无择言:"前代所封曰宗圣,曰奉圣,曰崇圣,曰恭圣,曰褒圣;唐开元中,尊孔子为文宣王,遂以祖谥而加后嗣,非礼也。"于是下近臣议,改为衍圣公。

  出知袁州。自庆历诏天下立学,十年间其敝徒文具,无命教之实。无择首建学官,置生徒,郡国弦诵之风。由此始盛。同修起居注、知制诰,加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进学士,知郑、杭二州。

  神宗立,知通进、银台司。初,词臣作诰命,许受润笔物。王安石与无择同知制诰,安石辞一家所馈不获,义不欲取,置诸院梁上。安石忧去,无择用为公费,安石闻而恶之。熙宁初,安石得政,乃讽监司求无择罪。知明州苗振以贪闻,御史王子韶使两浙,廉其状,事连无择。子韶,小人也,请遣内侍自京师逮赴秀州狱。苏颂言无择列侍从,不当与故吏对曲直,御史张戩亦救之,皆不听。及狱成,无贪状,但得其贷官钱、接部民坐及乘船过制而已。遂谪忠正军节度副使。安石犹为帝言:"陛下遣一御史出,即得无择罪,及知朝廷于事但不为,未有为之而无效者。"寻复光禄卿、秘书监、集贤院学士,主管西京御史台,移知信阳军,卒。

  无择为人好义,笃于师友,少从孙明复学经术,又从穆修为文章。两人死,力求其遗文汇次之,传于世。以言语政事为时名卿,用小累锻炼放弃,讫不复振,士论惜之。

  论曰:沈遘以文学致身,而长于治才。沈括博物洽闻,贯乎幽深,措诸政事,又极开敏。吕夏卿号称史才,尤精谱谍之学。宋之缙绅,士各精其能,学不苟且,故能然也。李大临官居缴驳,克举其职;祖无择治郡所至,能修校官,是皆班班可纪者。然大临以论李定绌,无择以忤安石废弃终身,即是亦足以知二人之贤矣。

  程师孟,字公辟,吴人。进士甲科。累知南康军、楚州,提点夔路刑狱。泸戎数犯渝州,边使者治所在万州,相去远,有警率浃日乃至,师孟奏徙于渝。夔部无常平粟,建请置仓,适凶岁,振民不足,即矫发他储,不俟报。吏惧,白不可。师孟曰:"必俟报,饿者尽死矣。"竟发之。

  徙河东路。晋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浊如黄河,俗谓之"天河",可溉灌。师孟出钱开渠筑堰,淤良田万八千顷,裒其事为《水利图经》,颁之州县。为度支判官,知洪州,积石为江堤,浚章沟,揭北闸以节水升降,后无水患。

  判三司都磨勘司。接伴契丹使,萧惟辅曰:"白沟之地当两属,今南朝植柳数里,而以北人渔界河为罪,岂理也哉?"师孟曰:"两朝当守誓约,涿郡有案牍可覆视,君舍文书,滕口说,遽欲生事耶?"惟辅愧谢。

  出为江西转运使。盗发袁州,州吏为耳目,久不获。师孟械吏数辈送狱,盗即成擒。加直昭文馆、知福州。筑子城,建学舍,治行最东南。徙广州,州城为侬寇所毁,他日有警,民骇窜,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恶不可筑。师孟在广六年,作西城。及交阯陷邕管,闻广守备固,不敢东。时师孟已召还,朝廷念前功,以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判都水监。

  贺契丹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介东向。师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争至暮,从者失色,师孟辞气益厉,叱傧者易之,于是更与迎者东西向。明日,涿人饯于郊,疾驰过不顾;涿人移雄州,以为言,坐罢归班。复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禄大夫卒,年七十八。

  师孟累领剧镇,为政简而严,罪非死者不以属吏。发隐擿伏如神,得豪恶不逞跌宕者,必痛惩艾之,至剿绝乃已,所部肃然。洪、福、广、越为生立祠。

  张问,字昌言,襄阳人也。进士起家,通判大名府。群牧地在魏,岁久冒入于民,有司按旧籍括之,地数易主,券不明,吏苟趣办,持诏书夺人田,至毁室卢、发丘墓。问至,则曰:"是岂朝廷意耶?"其上以闻。仁宗谕大臣曰:"吏用心悉如问,何患赤子之不安也。"立罢之。

  擢提点河北刑狱。大河决,议筑小吴,问言:"曹村、小吴南北相直,而曹村当水冲,赖小吴堤薄,水溢北出,故南堤无患。若筑小吴,则左强而右伤,南岸且决,水并京畿为害,独可于孙、陈两埽间起堤以备之耳。"诏付水官议,久不决,小吴卒溃。

  徙江东、淮南转运使,加直集贤院、户部判官,复为河北转运使。所部地震,河再决,议者欲调京东民三十万,自澶筑堤抵乾宁。问言:"堤未能为益,灾伤之余,力役劳民,非计也。"神宗从之。问十年不奏考课,诏特迁其官,入为度支副使,拜集贤殿修撰、河东转运使。坐误军须,贬知光化军,未几,复使河北。诸葛公权之乱,郡县株蔓,连逮至数百千人,问上疏申理,止诛首恶。

  熙宁末,知沧州。自新法行,问独不阿时好。岁饥,为帝言民苟免常平、助役之苦,反以得流亡为幸,语切直惊人。元丰定官制,王安礼荐问可任六曹侍郎,帝以其好异论,不用。历知河阳、潞州。元祐初,为秘书监、给事中,累官正议大夫,卒,年七十五。

  问处己廉洁、尝仕鄜延幕府,与种世衡善,父丧,世稀遗汝州田十顷,辞弗受。使归,未至而世衡卒。其子古,用父治命,亦不纳田,芜秽者三十年。后汝守请以给学,朝廷命反诸种氏。

  熙宁时,有陈舜俞、乐京、刘蒙,亦以役法废黜。

  舜俞,字令举,湖州乌程人。博学强记。举进士,又举制科第一。熙宁三年,以屯田员外郎知山阴县,诏俟代还试馆职。舜俞辞曰:"爵禄名器,砥砺多士,宜示以至神,乌可要期如付剂契?"缴中书帖上之。

  青苗法行,舜俞不奉令,上疏自劾曰:"民间出举财物,取息重止一倍,约偿缗钱,而谷粟、布缕、鱼盐、薪蔌、耰锄、釜锜之属,得杂取之。朝廷募民贷取,有司约中熟为价,而必偿缗钱,欲如私家杂偿他物不可得,故愚民多至卖田宅、质妻孥。有识耆老,戒其乡党子弟,未尝不以贳贷为苦。祖宗著令,以财物相出举,任从书契,官不为理。其保全元元之意,深远如此。今诱之以便利,督之以威刑,方之旧法,异矣。诏谓振民乏绝而抑兼并,然使十户为甲,浮浪无根者毋得给俵,则乏绝者已不蒙其惠。此法终行,愈为兼并地尔。何以言之?天下之有常平,非能人人计口受饷,但权谷价贵贱之柄,使积贮者不得深藏以邀利尔。今散为青苗,唯恐不尽,万一饥馑荐至,必有乘时贵粜者,未知将何法以制之?官制既放钱取息,富室藏镪,坐待邻里逋欠之时,田宅妻孥随欲而得,是岂不为兼并利哉。虽分为夏秋二科,而秋放之月与夏敛之期等,夏放之月与秋敛之期等,不过展转计息,以给为纳,使吾民终身以及世世,每岁两输息钱,无有穷已。是别为一赋以敝海内,非王道之举也。"奏上,责监南康军盐酒税,五年而卒。

  舜俞始尝弃官归,居秀之白牛村,自号白牛居士。已而复出,遂贬死。苏轼为文哭之,称其"学术才能,兼百人之器,慨然将以身任天下之事,而人之所以周旋委曲、辅成其天者不至。一斥不复,士大夫识与不识,皆深悲之"云。

  京,荆南人。为布衣时,乡里称其行义,事母至孝。妻张氏家绝,挟女弟自随,京未尝见其面。妻死,京寝食于外,为嫁之。嘉祐初,诏访遗逸,以荐闻,得校书郎,为湖阳、赤水二县令。神宗求言,京上疏以畏天保民为请。知长葛县。助役法行,京曰:"提举常平官言不便。"使之条析,又不报,且不肯治县事,自列丐去。提举官劾之,诏夺著作佐郎。经十年,乃复官,监黄州酒税,以承议郎致仕。元祐初,召赴阙,不至,终于家。

  蒙字子明,渤海人。耻为词赋,不肯举进士;习茂才异等,又不欲自售。都转运使刘庠举遗逸,召试第一,知湖阳县。常平使者召会诸县令议免役法,蒙为不便,不肯与议,退而条上其害,即投劾去,亦夺官。归乡教授,养亲讲学,从游甚众。元丰二年,卒,才年四十。门人朋友诔其行,号曰正思先生。元祐初,赐其家帛五十匹。

  苗时中,字子居,其先自壶关徙宿州。以荫主宁陵簿。邑有古河久陻,请开导以溉田,为利甚博,人谓之苗公河。

  调潞州司法参军。郡守欲入一囚于死,执不可。守怒,责甚峻,时中曰:"宁归田里,法不可夺。"守悟而听之。熙宁中,以司农丞使梓州路,密荐能吏十人,后皆进用,人卒莫之知。

  交人犯边,擢广西转运副使。师讨交人罪,次富良江,久不进。时中曰:"师无进讨意,贼必从间道来,乘我不备,冀万一之胜,势穷然后降耳。"密备之,既而果从上流来,战败,始纳款。

  徙梓州转运副使。韩存宝讨蛮乞弟,逗遛不行。时中曰:"师老矣,将士暴露,非计之善者。"存宝不听,卒坐诛。林广代存宝。乞弟既降,复逸去,将士相视失色。及暮,刁斗不鸣,时中问广,广曰:"既失贼,故纵兵追之,不暇恤尔。"时中曰:"天子以十万众相付,岂以一死为勇耶。今入异境,变且不测。"广悟,亟止追者,整军以进。会得诏班师,军行,时中以粮道远,创为扌赞运法,食以不乏。迁两阶,为发运副使、河东转运使,加直龙图阁、知桂州,进宝文阁待制,至户部侍郎,卒。

  韩贽,字献臣,齐州长山人。登进士第,至殿中侍御史。坐微累,黜监江州税。道除知睦州,复为侍御史。荆湖灾,出持节安抚。湘中自马氏擅国,计丁输米,身死产竭不得免,贽奏除之。改知谏院,进天章阁待制。宰相梁适以私容奸,狄青起卒伍、位枢密,内侍王守忠迁官不次,皆举劾无所讳。

  出知沧、瀛二州,迁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河决商胡而北,议者欲复之。役将兴,贽言:"北流既安定,骤更之,未必能成功。不若开魏金堤使分注故道,支为两河,或可纾水患。"诏遣使相视,如其策,才役三千人,几月而毕。入判都水监,权开封府,政简而治。知河南府,建永厚陵,费省而不扰,神宗称之。还知审刑院、纠察在京刑狱,知徐州,以吏部侍郎致仕。

  贽性行淑均,平居自奉至约,推所得禄赐买田赡族党,赖以活者殆百数。退休十五年,谢绝人事,读书赋诗以自娱。年八十五,卒。

  楚建中,字正叔,洛阳人。第进士,知荣河县。民苦盐税不平,建中约田多寡以为轻重。主管鄜延经略机宜文字。夏人来正土疆,往莅其事。众暴至,两骑傅矢引满向之,建中披腹使射,曰:"吾不惮死。"骑即去,众服其量。元昊归款,建中白府请筑安定、黑水八堡以控东道,夏人果来,闻有备,不敢入。累迁提点京东刑狱、盐铁判官。昭陵建,命裁定调度,省数十万计。历夔路、淮南、京西转运使,进度支副使。

  神宗用事西鄙,以建中尝为边臣所荐,召欲用之,言不合旨,出知沧州。久之,为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知庆州、江宁、成德军,以正议大夫致仕。元祐初,文彦博荐为户部侍郎,不拜。卒,年八十一。

  张颉,字仲举,其先金陵人,徙鼎州桃源。第进士,调江陵推官。岁旱饥,朝廷遣使安抚,颉条献十事,活数万人。知益阳县,县接梅山溪峒,多蛮獠出没,颉按禁地约束,召徭人耕垦,上其事,不报。累迁开封府判官、提点江西刑狱、广东转运使。

  熙宁中,章惇取南江地,建沅、懿等州,克梅山,与杨光僣为敌。颉居忧于鼎,移书朝贵,言南江杀戮过甚,无辜者十八九,浮尸蔽江,民不食鱼者数月。惇疾其说,欲分功啖之。乃言曰:"颉昔令益阳,首建梅山之议,今日成功,权舆于颉。"诏赐绢三百匹。寻擢江、淮制置发运副使,改知荆南,复徙广西转运使。时建广源为顺州,将城之,颉谓无益,朝廷从其议。坐捽骂参军沈竦罢归。

  未几,以直集贤院知齐、沧二州,进直龙图阁、知桂州。入觐,帝首言:"卿乡者论顺州不可守,信然。"时有献言者谓:"海南黎人陈被盖五洞酋领,异时盛强,且为中国患。今请出兵自效,宜有以抚纳之。"命颉处其事。颉使一介往呼之。出,补以牙校,喜而去。诏问何赏之薄,对曰:"荒徼蛮蜒无他觊,得是足矣。"寻罢兵,海外讫无事。

  久之,转运使马默劾其经理宜州蛮事失宜,罢职知均州。哲宗立,还故职,知凤翔、广州,召为户部侍郎。

  颉所历以严致理,而深文狡狯。右司谏苏辙论其九罪,执政以颉虽无德而才可用,不报。逾年,以宝文阁待制出为河北都转运使,徙知瀛州。湖北溪徭畔,朝廷托颉素望,复徙知荆南,至都门,暴卒。

  卢革,字仲辛,湖州德清人。少举童子,知杭州马亮见所为诗,嗟异之。秋,贡士,密戒主司勿遗革。革闻,语人曰:"以私得荐,吾耻之。"去弗就。后二年,遂首选;至登第,年才十六。

  庆历中,知龚州。蛮入寇,桂管骚动,革经画军须,先事而集。移书安抚使杜杞,请治诸郡城,及易长吏之不才者。又言:"岭外小郡,合四五不当中州一大县,无城池甲兵之备,将为贼困,宜度远近并省之。"后侬智高来,九郡相继不守,皆如革虑。

  知婺、泉二州,提点广东刑狱、福建湖南转运使。复请外,神宗谓宰相曰:"革廉退如是,宜与嘉郡。"遂为宣州。以光禄卿致仕。用子秉恩转通议大夫,退居于吴十五年。秉为发运使,得请岁一归觐。后帅渭,乞解官终养。帝数赐诏慰勉,时以为荣。卒,年八十二。

  秉字仲甫,未冠,有隽誉。尝谒蒋堂,坐池亭,堂曰:"亭沼粗适,恨林木未就尔。"秉曰:"亭沼如爵位,时来或有之;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大似士大夫立名节也。"堂赏味其言,曰:"吾子必为佳器。"

  中进士甲科,调吉州推官、青州掌书记、知开封府仓曹参军,浮湛州县二十年,人无知者。王安石得其壁间诗,识其静退,方置条例司,预选中。奉使淮、浙治盐法,与薛向究索利病,出本钱业鬻海之民,戒不得私鬻,还奏,遂为定制。

  检正吏房公事,提点两浙、淮东刑狱,颛提举盐事,持法苛严,追胥连保,罪及妻孥,一岁中犯者以千万数。进制置发运副使。东南饥,诏损上供米价以籴。秉言:"价虽贱,贫者终艰得钱,请但偿籴本,而以其余振赡。"是岁上计,神宗问曰:"闻滁、和民捕蝗充食,有诸?"对曰:"有之,民饥甚,殍死相枕籍。"帝恻然曰:"前此独赵抃为朕言之耳。"先是,发运使多献余羡以希恩宠,秉言:"职在董督六路财赋,以时上之,安得羡。今称羡者,率正数也。请自是罢献,独以七十万缗偿三司逋。"

  加集贤殿修撰、知谓州。五路大出西讨,唯泾原有功,进宝文阁待制。夏境胡卢川距塞二百里,恃险远不设备,秉遣将姚麟、彭孙袭击之。俘斩万计。迁龙图阁直学士。夏酋仁多嵬丁举国入寇,犯熙河定西城,秉治兵瓦亭,分两将驻静边砦,指夏人来路曰:"吾迟明坐待捷报矣。"及明果至,见宋师,惊曰:"天降也。"纵击之,皆奔溃。或言嵬丁已死,有识其衣服者,诸将请以闻。秉曰:"幕府上功患不实,吾敢以疑似成欺乎?"他日物色之,嵬丁果死,诏褒赐服马、金币,且使上所获器甲。

  秉守边久,表父革年老,乞归。移知湖州,行三驿,复诏还渭,慰藉优渥。革闻,亦以义止其议。已而革疾亟。乃得归。元祐中,知荆南。刘安世论其行盐法虐民,降待制、提举洞霄宫,卒。

  论曰:宋室之人才亦盛矣。青苗法始行,满朝耆寿故臣、法家拂士,引古今通谊,尽力争之而不能止,往往多自引去。及数年之后,宪令既成,天下亦莫如之何。已而间守远郡,尚能恳恳为民有言。舜俞、京、蒙俱以区区一县令,力抗部使者,视弃其官如弊屣,类非畏威怀禄者能之。师孟活饥羸,兴水利,擿奸诛恶,所历可称;逮使契丹,正坐席礼,毅然不少屈。时中止林广纵兵追蛮,深达兵家之变。贽居谏省,举劾无所避,允有直臣之风。建中雅量却敌,辞严气正,尤为奇伟。颉虽有才,而深文狡狯,岂其天性然。革始终廉退,秉不免于阿徇时好,行盐法以虐民,父子之相远哉。

卷九十一

  滕元发 李师中 陆诜(子师闵) 赵禼 孙路 游师雄 穆衍

  滕元发,初名甫,字元发。以避高鲁王讳,改字为名,而字达道,东阳人。将生之夕,母梦虎行月中,堕其室。性豪隽慷慨,不拘小节。九岁能赋诗,范仲淹见而奇之。举进士,廷试第三,用声韵不中程,罢,再举,复第三。授大理评事、通判湖州。孙沔守杭,见而异之,曰:"奇才也,后当为贤将。"授以治剧守边之略。

  召试,为集贤校理、开封府推官、盐铁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英宗书其姓名藏禁中,未及用。神宗即位,召问治乱之道,对曰:"治乱之道如黑白、东西,所以变色易位者,朋党汩之也。"神宗曰:"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曰:"君子无党,辟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无朋党,虽中主可以济;不然,虽上圣亦殆。"神宗以为名言,太息久之。进知制诰、知谏院。御史中丞王陶论宰相不押班为跋扈,神宗以问元发,元发曰:"宰相固有罪,然以为跋扈,则臣以为欺天陷人矣。"

  拜御史中丞。种谔擅筑绥州,且与薛向发诸路兵,环、庆、保安皆出剽掠,夏人诱杀将官杨定。元发上疏极言谅祚已纳款,不当失信,边隙一开,兵连民疲,必为内忧。又中书、枢密制边事多不合,中书赏战功而枢密降约束,枢密诘修堡而中书降褒诏。元发言:"战守,大事也,而异同如是,愿敕二府必同而后下。"宰相以其子判鼓院,谏官谓不可。神宗曰:"鼓院传达而已,何与于事。"元发曰:"人有诉宰相,使其子达之,可乎?"神宗悟,为罢之。

  京师郡国地震,元发上疏指陈致灾之由,大臣不悦,出知秦州。神宗曰:"秦州,非朕意也。"留不遣。馆伴契丹使杨兴公,开怀与之语,兴公感动,将去,泣之而别。河北地大震,命元发为安抚使。时城舍多圮,吏民惧压,皆幄寝茇舍,元发独处屋下,曰:"屋摧民死,吾当以身同之。"瘗死食饥,除田租,修堤障,察贪残,督盗贼,北道遂安。除翰林学士、知开封府。民王颖有金为邻妇所隐,阅数尹不获直。颖愤而致伛,扶杖诉于庭。元发一问得实,反其金,颖投杖仰谢,失伛所在。

  夏国主秉常被篡,元发言:"继迁死时,李氏几不立矣。当时大臣不能分建诸豪,乃以全地王之,至今为患。今秉常失位,诸将争权,天以此遗陛下,若再失此时,悔将无及。请择立一贤将,假以重权,使经营分裂之,可不劳而定,百年之计也。"神宗奇其策,然不果用。

  元发在神宗前论事,如家人父子,言无文饰,洞见肝鬲。神宗知其诚荩,事无巨细,人无亲疏,辄皆问之。元发随事解答,不少嫌隐。王安石方立新法,天下詾詾,恐元发有言,神宗信之也,因事,以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郓州。徙定州。初入郡,言新法之害,且曰:"臣始以意度其不可耳,既为郡,乃亲见之。"岁旱求言,又疏奏:"新法害民者,陛下既知之矣,但下一手诏,应熙宁三年以来所行有不便者,悉罢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皆不听。

  历青州、应天府、齐、邓二州。会妇党李逢为逆,或因以挤之,黜为池州,未行,改安州。流落且十岁,犹以前过贬居筠州。或以为复有后命,元发谈笑自若,曰:"天知吾直,上知吾忠,吾何忧哉。"遂上章自讼,有曰:"乐羊无功,谤书满箧;即墨何罪,毁言日闻。"神宗览之恻然,即以为湖州。

  哲宗登位,徙苏、扬二州,除龙图阁直学士,复知郓州。学生食不给,民有争公田二十年不决者,元发曰:"学无食而以良田饱顽民乎?"乃请以为学田,遂绝其讼。时淮南、京东饥,元发虑流民且至,将蒸为疠疫。先度城外废营地,召谕富室,使出力为席屋,一夕成二千五百间,井灶器用皆具。民至如归,所全活五万。徙真定,又徙太原。

  元发治边凛然,威行西北,号称名帅。河东十二将,其八以备西边,分半番休。元发至之八月,边遽来告,请八将皆防秋。元发曰:"夏若并兵犯我,虽八将不敌;若其不来,四将足矣。"卒遣更休。防秋将惧,扣阁争之。元发指其颈曰:"吾已舍此矣,头可斩,兵不可出。"是岁,塞上无风尘警,诏以四砦赐夏人,葭芦在河东,元发请先画境而后弃,且曰:"取城易,弃城难。"命部将訾虎领兵护边,夏不敢近。夏既得砦,又欲以绥德城为说,画境出二十里外。元发曰:"是一举而失百里,必不可。"九上章争之。

  以老力求淮南,乃为龙图阁学士,复知扬州,未至而卒,年七十一,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谥曰章敏。

  李师中,字诚之,楚丘人。年十五,上封事言时政。父纬为泾原都监,夏人十余万犯镇戎,纬帅兵出战,而帅司所遣别将郭志高逗遛不进,诸将以众寡不敌,不敢复出,纬坐责降。师中诣宰相辩父无罪,时吕夷简为相,诘问不屈,夷简怒,以为非布衣所宜言。对曰:"师中所言,父事也。"由是知名。

  举进士,鄜延庞籍辟知洛川县。民有罪,妨其农时者必遣归,令农隙自诣吏。令当下者榜于民,或召父老谕之。租税皆先期而集。民负官茶直十万缗,追系甚众,师中为脱桎梏,语之曰:"公钱无不偿之理,宽与汝期,可乎?"皆感泣听命。乃令乡置一匮,籍其名,许日输所负,一钱以上辄投之。书簿而去。比终岁,逋者尽足。官移诸郡粟于边,已而反之,盛冬大雪,劳且费,至贱售予兼并家。师中令过县愿输者听,躬坐庾门,执契以须,数日,得万斛。使下其法于他县。尝出乡亭,见戎人杂耕,皆兵兴时入中国,人藉其力,往往结为婚姻,久而不归。师中言若辈不可杂处,言之经略使,并索旁郡者,徙诸绝塞。

  庞籍为枢密副使,荐其才。召对,转太子中允、知敷政县,权主管经略司文字。夏人以岁赐缓,移边曰:"愿勿逾岁暮。"诏吏报许,师中更牒曰:"如故事。"枢密院劾为擅改制书,师中曰:"所改者郡牒耳,非制也。"朝廷是之,薄其过。

  提点广西刑狱。桂州灵渠故通漕,岁久石窒舟滞,师中即焚石,凿而通之。邕管有马军五百,马不能夏,多死。师中谓地皆险阻,无所事骑,奏罢之。士人补摄官,铨授无法,权在吏。悉记其名,使待除于家。

  初,邕州萧注、宜州张师正谋启边衅,注欲以所管蛮峒酋豪往讨交阯,云不用朝廷兵食。诏下经略使萧固、转运使宋咸,二人为注所饵,合词称便,而师中至,诏以注奏付之。师中邀注来,难之曰:"君以酋豪伐交阯,能保必胜乎?"曰:"不能。"师中曰:"既不能保必胜,脱有败衄,奈何?"注知不可,遂罢议。会蛮徭申绍泰入追亡者,害巡检宋士尧,注又张皇为骇奏,仁宗为之旰食。师中言无足忧,因劾注邀功生事,掊敛失众心,卒致将率败覆,按法当斩。于是注责泰州安置,并按固、咸,皆坐贬。师中摄帅事。交阯耀兵于边,声言将入寇。师中方宴客,饮酒自若,草六榜揭境上,披以其情得,不敢动,即日贡方物。绍泰惧,委巢穴遁去。侬智高子宗旦保火峒,众无所属,前将规讨以幸赏,遂固守。师中檄谕祸福,立率其族以地降。边人化其德,多画象立祠以事,称为桂州李大夫,不敢名。

  还,知济、兖二州。济水堙塞久,师中访故道,自兖城西南启凿之,功未半而去。迁直史馆、知凤翔府。种谔取绥州,师中言:"西夏方入贡,叛状未明,恐彼得以藉口,徒启其衅端也。"鄜延路觇知西夏驻兵绥、银州,檄诸路当牵制,师中疏论牵制之害。时诸将皆请行,师中曰:"不出兵,罪独在帅,非诸将忧也。"既而此举卒罢。

  熙宁初,拜天章阁待制、河东都转运使。西人入寇,以师中知秦州。诏赐以《班超传》,师中亦以持重总大体自处。前此多屯重兵于境,寇至则战,婴其锐锋,而内无以遏其入。师中简善守者列塞上,而使善战者中居,令诸城曰:"即寇至,坚壁固守;须其去,出战士尾袭之。"约束既熟,常以取胜。

  王韶筑渭、泾上下两城,屯兵以胁武胜军,抚纳洮、河诸部。下师中议,遂言:"今修筑必广发兵,大张声势,及令蕃部纳土,招弓箭手,恐西蕃及洮、河、武胜军部族生疑。今不若先招抚青唐、武胜及洮、河诸族,则西蕃族必乞修城砦,因其所欲,量发兵筑城堡,以示断绝夏人钞略之患,部人必归心。唐于西域,每得地则建为州,其后皆陷失,以清水为界。大抵根本之计未实,腹心之患未除,而勤远略、食土地者,未有不如此者。"诏师中罢帅事。韶又请置市易,募人耕缘边旷土,师中奏阻其谋。王安石方主韶,坐以奏报反覆罪,削职知舒州。徙洪、登、齐,复待制、知瀛州。又乞召司马光、苏轼等置左右。师中言时政得失,又自称荐曰:"天生微臣,盖为圣世,有臣如此,陛下其舍诸。"吕惠卿易攵其语,以为罔上,遂贬和州团练副使安置。还右司郎中,卒,年六十六。

  师中始仕州县,邸状报包拯参知政事,或云朝廷自此多事矣。师中曰:"包公何能为,今鄞县王安石者,眼多白,甚似王敦,他日乱天下,必斯人也。"后二十年,言乃信。

  其志尚甚高,每进见,多陈天人之际、君臣大节,请以进贤退不肖为宰相考课法。在官不贵威罚,务以信服人,至明而恕。去之日,民拥道遮泣,马不得行。杜衍、范仲淹、富弼皆荐其有王佐才。然好为大言,以故不容于时而屡黜,气未尝少衰。

  陆诜,字介夫,余杭人。进士起家,签书北京判官。贝州乱,给事不乏兴;贼平,又条治其狱,无滥者。加集贤校理、通判秦州。范祥城古渭,诜主馈饷,具言:"非中国所恃,而劳师屯戍,且生事。"既而诸羌果怒争,塞下大扰,经二岁乃定。

  判太常礼院、吏部南曹,提黠开封县镇。咸平龙骑军皆故群盗,牢廪不时得,殴莅给官,还营不自安,大校柴元煽使乱。诏诜往视,许元以不死,命取始祸者自赎,众皆帖然。

  提点陕西刑狱。时铸钱法坏,议者欲变大钱当一,诜言:"民间素重小铜钱而贱大铁钱,他日以一当三犹轻之,今减令均直,大钱必废。请以一当二,则公私所损亡几,而商贾可以通行;兼盗铸者计其直无赢,将必自止。"从之。

  徙湖南、北转运使,直集英院,进集贤殿修撰、知桂州。奏言:"邕去桂十八驿,异时经略使未尝行饬武备,臣愿得一往,使群蛮知省大将号令,因以声震南交。"诏可。自侬徭定后,交人浸骄,守帅常姑息。诜至部,其使者黎顺宗来,偃蹇如故态。诜绌其礼,召问折谕,导以所当为,慑伏而去。诜遂至邕州,集左、右江四十五峒首诣麾下,阅简工丁五万,补置将吏,更铸印给之,军声益张。交人滋益恭,遣使入贡。召为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命张田代之,英宗戒以毋得改诜法。

  道除知延州,趣入觐,帝劳之曰:"卿在岭外,施设无不当者。鄜延最当敌要,今将何先?"对曰:"边事难以隃度,未审陛下欲安静邪,将威之也?"帝曰:"大抵边陲当安静。昨王素为朕言,惟朝廷与帅臣意如此;至如诸将,无不贪功生事者。卿谓何如?"诜曰:"素言是也。"谅祚寇庆州,以败还,声言益发人骑,且出嫚辞,复攻围大顺城。诜谓由积习致然,不稍加折诮,则国威不立。乃留止请时服使者及岁赐,而移宥州问故。帝喜曰:"固知诜能办此。"谅祚闻之大沮,盘旋不敢入,乃报言:"边吏擅兴兵,今诛之矣。"朝廷遣何次公持诏书谕告,诜以为未可。明年,又乞留赐冬服及大行遗留二使,而自以帅牒告之故。谅祚始因诜谢罪,共贡职。

  银州监军嵬名山与其国隙,扣青涧城主种谔求内附,谔以状闻,遂欲因取河南地。诜曰:"数万之众纳土容可受,若但以众来,情伪未可知,且安所置之。"戒谔毋妄动。谔持之力,诏诜召谔问状,与转运使薛向议抚纳。诜、向言:"名山诚能据横山以捍敌,我以刺史世封之,使自为守,故为中国之利。今无益我而轻启西舋,非计也。"乃共画三策,令幕府张穆之入奏,而穆之阴受向指,诡言必可成。神宗意诜不协力,徙知秦凤。谔遂发兵取绥州,诜欲理谔不禀节制之状,未及而徙。诜驰见帝,请弃绥州而上谔罪,帝愈不怿,罢知晋州。既谔抵罪,向、穆之皆坐贬,以诜知真定,改龙图阁学士、知成都。

  青苗法出,诜言:"蜀峡刀耕火种,民常不足。今省税科折已重,其民轻侈不为储积,脱岁俭不能偿逋,适陷之死地,愿罢四路使者。"诏独置成都府一路。熙宁三年,卒,年五十九。子师闵。

  师闵以父任为官。熙宁末,李稷提举成都路茶场,辟干当公事;不三年,提举本路常平,遂居稷职。在蜀茶额三十万,稷既增而五之,师闵又衍为百万。稷死,师闵讼其前功,乞赐之土田。诏赐稷十顷,进师闵都大提举成都、永兴路榷茶,位视转运使。又兼买马、监牧,事权震川,建请无不遂志,所行职事,他司莫预闻。茶祸既被于秦、蜀,又欲延荆、楚、两河,神宗不许。元祐初,用御史中丞刘挚言,遣黄廉入蜀访察。右司谏苏辙论其六害,谓:"李稷引师闵共事,增额置场,以金银货拘民间物折博,贱取而贵出之,其害过于市易。自法始行,至今四变,利益深,民益困。立法之虐,未有甚于此者。"廉奏至,如辙所陈。乃贬师闵主管东岳庙。

  久之,起知蕲州。会复置常平官,李清臣在中书,即以师闵使河北。寻加直秘阁,复领秦、蜀茶事,于是一切如初。又使掾属诣阙奏券马事,安寿、韩忠彦议颇异,独曾布以为然,曰:"但行之一年,而以较纲马,利害即可见矣。"师闵遂详令蕃汉商人愿持马受券者,于熙、秦两路印验价给之,而请直于太仆,若此券盛行,则买马场可罢。既用其策,明年,太仆会纲马之籍,死者至什二,而券马所损才百分一。诏奖之,赐以金帛。改陕西转运使,加集贤殿修撰、知秦州。

  诸道方进筑被爵赏,师闵在秦无所事,怏怏不释。曾布议使督本部兵赴熙河共攻,师闵承命踊跃,集兵四万以待。而章惇阴讽熙帅钟传先出塞,敕师闵听传节制,筑浅井,又筑癿罗,皆不成而还。传更檄会兵于〈真真〉耳关,未至复却。秦凤之师再出再返,劳且弊,言者乞加责,不听。

  旋进宝文阁待制,召为户部侍郎。未及拜,坐秦州诈增首虏事,落职知鄞。未几,还之。历河南、永兴军、延安府,卒。

  赵禼,字公才,邛州依政人。第进士,为汾州司法参军。郭逵宣抚陕西,辟掌机宜文字。种谔擅纳绥州降人数万,朝廷以其生事,议诛谔,反故地归降人,以解仇释兵。禼上疏曰:"谔无名兴举,死有余责。若将改而还之,彼能听顺而亡绝约之心乎?不若谕以彼众饿莩,投死中国,边臣虽擅纳,实无所利,特以往年俘我苏立、景询辈尔。可遣询等来,与降人交归,各遵纪律,而疆场宁矣。如其蔽而不遣,则我留横山之众,未为失也。

  又徙逵帅鄜延,为逵移书执政,请存绥州以张兵势,先规度大理河川,建堡砦,画稼穑之地三十里,以处降者。若弃绥不守,则无以安新附之众。援种世衡招蕃兵部敌屯青涧城故事。朝廷从之,活降人数万,为东路捍蔽。熙宁初,夏人诱杀知保安军杨定等,既而以李崇贵、韩道喜来献,且请和。朝廷欲官其任事之酋,镌岁赐以为俸给,因使纳塞门、安远二砦而还绥州。禼言:"绥实形势之地,宜增广边障,乃无穷之利。若存绥以观其变,计之得也。"神宗召问状,对曰:"绥之存亡,皆不免用兵。降二万人入吾肝脾,舋隙已深,不可亡备。"神宗然之。除集贤校理。

  夏人犯环庆,后复来贺正。禼请边吏离其心腹,因以招横山之众,此不战而屈人兵也。迁提点陕西刑狱。韩绛宣抚陕西,河东兵西讨,禼为绛言:"大兵过山界,皆砂碛,乏善水草,又亡险隘可以控扼,今切危之。若乘兵威招诱山界人户,处之生地,当先经画山界控扼之地,然后招降;不尔,劳师远攻,未见其利。"绛欲取横山,纳种谔之策,遂城啰兀,以禼权宣抚判官。谔趣河东兵会银川,规以后期斩将。禼白绛,令谔自往中路迎东兵。谔惧违节制,乃不敢逞。加直龙图阁、知延州。

  夏人屡欲款塞,每以虚声摇边。诏问方略,禼审计形势,为破敌之策以献。遣裨将曲珍、吕真以兵千人分巡东西路。夏人方以四万众自间道欲取绥,道遇珍,皇骇亟战,真继至,夏众败走。夏自失绥,意未能已。禼揣知其情,奏言:"夏使请和,必欲画绥界,愿听本路经略司分画;岁赐,则俟通和之日复焉。"明年,遂用禼策,以绥为绥德城。

  初,鄜延地皆荒瘠,占田者不出租赋,倚为藩蔽。宝元用兵后,凋耗殆尽,其旷土为诸酋所有。禼因招问曰:"往时汝族户若干,今皆安在?"对:"大兵之后,死亡流散,其所存止此。"禼曰:"其地存乎?"酋无以对。禼曰:"听汝自募丁,家使占田充兵,若何?吾所得者人尔,田则吾不问也。"诸酋皆感服归募,悉补亡籍。又检括境内公私闲田,得七千五百余顷,募骑兵万七千。禼以异时蕃兵提空簿,漫不可考,因议涅其手。属岁饥,令蕃兵愿刺手者,贷常平谷一斛,于是人人愿刺,因训练以时,精锐过于正兵。神宗闻而嘉之,擢天章阁待制。

  交阯叛,诏为安南行营经略、招讨使,总九将军讨之,以中官李宪为贰。禼与议不合,请罢宪。神宗问可代者,禼以郭逵老边事,愿为裨赞,于是以逵为宣抚使,禼副之。逵至,辄与禼异:禼欲乘兵形未动,先抚辑两江峒丁,择壮勇啖以利,使招徕携贰,隳其腹心,然后以大兵继之,逵不听;禼又欲使人赍敕榜入贼中招纳,又不听。遂令燕达先被广源,复还永平。禼以为广源间道距交州十二驿,趣利掩击,出其不意,川途并进,三路致讨,势必分溃,固争不能得。贼乘缓遂据江列战舰数百艘,官军不能济。禼分遣将吏伐木治攻具,机石如雨,其舰被击皆废。徐以罢卒致贼,设伏击之,斩首数千级,馘其渠酋,遂皆降。逵怍于玩寇,乃移疾先还。逵既坐贬,禼亦以不即平贼,降为直龙图阁、知桂州。后复天章阁待制、权三司使。

  时西师大举,五路并进,以禼为河东转运使,领降卒赴鄜延饷种谔军。谔抵罪,禼又坐餽輓不给,黜知相州。既而镌职知淮阳军,居数月,尽复故职。

  知庆州。羌〈口移〉名昌诡称送币,将入寇,禼知蕃主白信可使,信适以罪系狱。破械出之,告以其故,约期日使往,果缚取以归。明年,夏人欲袭取新垒,大治攻械。禼具上挠夏计。及夏侵兰州,禼遣曲珍将兵直抵盐韦,俘馘千,驱孳畜五千。其酋栧厥嵬名宿兵于贺兰原,时出攻边,禼遣将李照甫、蕃官归仁各将兵三千左右分击,耿端彦兵四千趍贺兰原,戒端彦曰:"贺兰险要,过岭,则砂碛也。使敌入平夏,无繇破之。"又选三蕃官各轻兵五百,取间道出敌砦后,邀其归路。端彦与战贺罗平,敌败,果趍平夏。千兵伏发,敌骇溃,斩馘甚众,生擒嵬名,斩首领六,获战马七百,牛羊、老幼三万余。迁龙图阁直学士,复帅延安。

  元祐初,梁乙埋数扰边,禼知夏将入侵,檄西路将刘安、李仪曰:"夏即犯塞门,汝径以轻兵捣其腹心。"后果来犯,安等袭洪州,俘斩甚众,夏遂入贡。既而以重兵压境,诸将亟请益戍兵为备,禼徐谕之曰:"第谨斥堠、整戈甲,无为寇先,戍兵不可益也。"因遣人诘夏,夏兵遂去。迁枢密直学士。

  乙埋终不悛。使间以善意问乙埋:"何苦与汉为仇。必欲寇,第数来,恐汝所得不能偿所亡,洪州是也。能改之,吾善遇汝。"遗之战袍、锦彩,自是乙埋不复窥塞。禼乃纵间,国中疑而杀之。

  五年,拜端明殿学士,迁太中大夫。夏遣使以地界为请,朝廷许还葭芦、米脂、浮屠、安疆四砦,以禼领分画之议。夏既得四砦,犹未有恭顺意,未几复犯泾原。会禼卒、年六十五,赠右光禄大夫。绍圣四年,以禼与元祐弃地议,系其名于党籍。

  孙路字正甫,开封人。进士及第。元丰中,为司农丞。邓润甫荐为御史,召对,其言不合新政,神宗语辅臣以为不可用,下迁主簿。路鞅鞅不释,求通判河州,徙兰州。夏人入寇,论捍御功,进五阶,除陕西转运判官。

  元祐初,为吏部、礼部员外郎,侍讲徐王府。司马光将弃河、湟,邢恕谓光曰:"此非细事,当访之边人,孙路在彼四年,其行止足信,可问也。"光亟召问,路挟舆地图示光曰:"自通远至熙州才通一径,熙之北已接夏境,今自北关辟土百八十里,濒大河,城兰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予敌,一道危矣。"光幡然曰:"赖以访君,不然几误国事。"议遂止。

  迁右司郎中,以直龙图阁知庆州。章惇柄国,复议取弃地。时诸道相视未进,路声言修旧垒,载器甲楼卤,顿大顺城下,夜半趍安疆,迟明据之,六日而城完。加宝文阁待制,遂筑兴平、横山。进龙图阁直学士,徙知熙州。

  泾原城西安,诏出师牵制其势。路即将众临会州,遂建取青唐之策。大将王愍、王赡捣邈川,赡先至,下之。愍与争功,路右愍,颛属以兵;赡有请,辄弗应。赡诉诸朝,召拜路兵部尚书,以龙图阁学士知成都。未行,坐他事削职,知兴国军。徽宗立,历太原、河南、永兴军、河中府,卒。

  游师雄,字景叔,京兆武功人。学于张载,第进士。为仪州司户参军,迁德顺军判官。鄜延将刘琯与主帅议战守策,欲自延安入安定、黑水,师雄以地薄贼境,惧有伏,请由他道。既而谍者言夏伏精骑于黑水傍,琯谢曰:"微君言,吾不返矣。"

  赵禼帅延安,辟为属。时夏人扰边,戍兵在别堡,龙安以北诸城兵力咸弱,禼患之。师雄请发义勇以守,多聚石城上,待其至。夏人知有备,不敢入,但袭荒堆、三泉而还。岁饥,行诸垒振贷,计口赋粮,人无殍亡。运石莹甲,深沟缮城,边备益固。

  元祐初,为宗正寺主簿。执政将弃四砦,访于师雄。师雄曰:"此先帝所立,以控制夏人者也,若何弃之,不惟示中国之怯,将起敌人无厌之求。傥泸、戎、荆、奥视以为请,亦将与之乎?万一燕人遣一乘之使,来求关南十县,为之奈何?"不听。因著《分疆录》。迁军器监丞。

  吐蕃寇边,其酋鬼章青宜结乘间胁属羌构夏人为乱,谋分据熙河。朝廷择可使者与边臣措置,诏师雄行,听便宜从事。既至,谍知夏人聚兵天都山,前锋屯通远境。吐蕃将攻河州,师雄欲先发以制之,请于帅刘舜卿。舜卿曰:"彼众我寡,奈何?"师雄曰:"在谋不在众。脱事不济,甘受首戮。"议三日乃定,遂分兵为二,姚兕将而左,种谊将而右。兕破六逋宗城,斩首千五百级,攻讲朱城,断黄河飞梁,青唐十万众不得度。谊破洮州,擒鬼章及大首领九人,斩首千七百级。捷书闻,百僚表贺,遣使告永裕陵。将厚尝师雄,言者犹以为邀功生事,止迁一官,为陕西转运判官、提点秦凤路刑狱。

  夏人侵泾原,复入熙河,师雄言:"兰州距贼一舍,通远不百里,非有重山复岭之阻。宜于定西、通渭之间建安遮、纳迷、结珠三栅,及护耕七堡,以固藩篱,此无穷之利也。"诏付范育,皆如初议。

  入拜祠部员外郎,加集贤校理,为陕西转运使。内地移粟于边,民以辇僦为病。师雄言:"往者边土不耕,仰给于内,今积粟已多,军食自足,宜令内地量转输致之直,以免大费。"报可。召诣阙,哲宗劳之曰:"洮州之役,可谓隽功,但恨赏太薄耳。"对曰:"皆上禀庙算,臣何力之有焉。唯当时将士勋劳未录,此为欠也。"因陈其本末。拜卫尉少卿。哲宗数访边防利病,师雄具庆历以来边臣施置之臧否,朝廷谋议之得失,及方今御敌之要,凡六十事,名曰《绍圣安边策》,上之。

  出知邠州,改河中府,进直龙图阁、知秦州,未至,诏摄熙州。以夏人扰边,诏使者与熙帅、秦帅共谋之。使者锐于讨击,师雄谓:"进筑城垒以自蔽,席卷之师未应深入也。"上章争之,不报。既而使者知攻取之难,卒用师雄策。

  自复洮州之后,于阗、大食、物林、邈黎诸国皆惧,悉遣使入贡。朝廷令熙河限其二岁一进。师雄曰:"如此,非所以来远人也。"未几还秦,徙知陕州。卒,年六十。师雄慷慨豪迈,有志事功,议者以用不尽其材为恨。

  穆衍,字昌叔,河内人,徙河中。第进士,调华池令。民牛为仇家断舌而不知何人,讼于县,衍命杀之。明日,仇以私杀告,衍曰:"断牛舌者乃汝耶?"讯之具服。

  后知淳化,耀之属县。衍从韩绛宣抚陕西,遇庆卒溃乱,衍念母在耀,亟谒归,信宿走七驿。比至,庆卒尝戍华池,知衍名,不敢近。时诸郡捕贼兵粮糒无以给,遂擅发常平仓,且惧得罪。衍曰:"饥之不恤,则吾丘将为庆卒矣。"衍考课为一路最。元丰中,种谔西征,参其军事。谔第赏,以死事为下。衍曰:"此非所以劝忠也。"力争之。谔还入塞,诏往灵武援渭、庆两军。将行,衍曰:"吾兵惰,归未及解甲,安能犯不测于千里外哉?"谔乃止。同幕畏罪,阳谢衍曰:"师不再举,君之力也。"衍识其意,曰:"全万众之命,以一身塞责,衍无憾焉。"

  元祐初,大臣议弃熙、兰,衍与孙路论疆事,以为"兰弃则熙危,熙弃则关中震。唐自失河、湟,西边一有不顺,则警及京都。今二百余年,非先帝英武,孰能克复。若一旦委之,恐后患益前,悔将无及矣"。议遂止。改陕西转运判官,金部、户部员外郎。熙河分画未决,诏衍视之。还言:"质孤、胜如据两川美田,实彼我必争之地,自西关失利,遂废不守。请界二垒之间,城李诺平以控要害,及他城堡皆起亭障,以通泾原。"明年,遂城李诺,名曰定远。三迁左司郎中。

  绍圣初,以直秘阁为陕西转运使,加直龙图阁、知庆州,徙延安,又徙秦州,未行而卒。年六十三。敕河中官庀其葬,后追录不弃兰州议,官其一子。

  论曰:自熙宁至于绍圣,四方之事多矣。夏人乍服乍叛,其地或予或夺,庙堂之上,论靡有定,相为短长,元发、师中辈七人,一时谋谟,盖可考也。元发论君子小人,言简而尽,足动人主,而神宗惑安石之言,竟弗之悟。师中豫识安石于鄞令,以为目肖王敦,将乱天下,盖又先于吕诲矣。诜能镇抚西夏,又能靖交阯之难,诚有御边之才;其子师闵为时笼利,无足取者。赵禼狃于西陲之胜,取败南裔,后获嵬名,庶足自赎。朝臣议弃河、湟,孙路以一言止之,使司马光自悔几于误国;及取青唐,下邈川,可验其能,然右王愍而困王赡,非大将之器也。游师雄之禽鬼章,复洮州,以致诸国入贡,校之诸将,其功独为隽伟。衍为政得民心,既去而乱兵不忍惊其母,德之足以感人,有如是夫。

卷九十二 

  杨佐 李兑(从弟先) 沈立 张掞 张焘 俞充 刘瑾 阎询 葛宫(从子思书) 张田 荣 李载 姚涣 朱景(子光庭) 李琮 朱寿隆 卢士宏 单煦 杨仲元 余良肱 潘夙

  杨佐,字公仪,本唐靖恭诸杨后,至佐,家于宣。及进士第,为陵州推官。州有盐井深五十丈,皆石也,底用柏木为干,上出井口,垂绠而下,方能及水。岁久干摧败,欲易之,而阴气腾上,入者辄死;惟天有雨,则气随以下,稍能施工,晴则亟止。佐教工人以木盘贮水,穴窍洒之,如雨滴然,谓之"雨盘"。如是累月,井干一新,利复其旧。

  累迁河阴发运判官,干当河渠司。皇祐中,汴水杀溢不常,漕舟不能属。佐度地凿渎以通河流,于是置都水监,命佐以盐铁判官同判。京城地势南下,涉夏秋则苦霖潦,佐开永通河,疏沟浍出野外,自是水患息。又议治孟阳河,议者谓不便。佐言:"国初岁转京东粟数十万,今所致亡几,傥不浚复旧迹,后将废矣。"乃从其策。

  出为江、淮发运使。孟阳之役,调民七、八千,夷丘墓百数,怨声盈塞。诏开封鞫治,官吏独舍佐不问。纠察刑狱刘敞请加贬黜,不听。召为盐铁副使,拜天章阁待制,复判都水,知审官院,权发遣开封府。

  尝使契丹,虏馈以方物,书独称名。英宗升遐,奉遗留物再往使,卒于道,年六十一。诏护丧归,赙以黄金,恤其家。

  李兑,字子西,许州临颍人。登进士第,由屯田员外郎为殿中侍御史。按齐州叛卒,狱成,有欲夜篡囚者,兑以便宜斩之,人服其略。

  张尧佐判河阳,兑言尧佐素无行能,不宜以戚里故用。改同知谏院。狄青宣抚广西,入内都知任守忠为副,兑言以宦者观军容,致主将掣肘,非计。仁宗为罢守忠。太常新乐成,王拱辰以为十二钟磬一以黄钟为律,与古异,胡瑗及阮逸亦言声不能谐。诏近臣集议,久而不决。兑言:"乐之道,广大微妙,非知音入神,讵容轻议。愿参新旧,但取谐和近雅者,合而用之。"进侍御史知杂事,擢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转运使制禄与郡守殊,时有用弹劾夺节及老疾请郡者,一切得仍奉稍。兑言非所以劝沮,乃诏悉依所居官格。兑在言职十年,凡所论谏,不自表襮,故鲜传世。

  出知杭州,帝书"安民"二字以宠。徙越州,加龙图阁直学士、知广州,南人谓自刘氏纳土后,独兑著清节。还知河阳,帝又宠以诗。徙邓州。富人榜仆死,系颈投井中而以缢为解。兑曰:"既赴井,复自缢,有是理乎?必吏受赇教之尔。"讯之果然。

  兑历守名郡,为政简严,老益精明。自邓归,泊然无仕宦意。对便殿,力丐退,英宗命无拜,以为集贤院学士、判西京御史台。积官尚书右丞,转工部尚书致仕。卒,年七十六,谥曰庄。从弟先。

  先字渊宗,起进士,为虔州观察推官,摄吉州永新令。两州俗尚讼,先为辨枉直,皆得其平。

  知信州、南安军,抚楚州,历利、梓、江东、淮南转运使。寿春民陈氏施僧田,其后贫弱,往丐食僧所而僧逐之,取僧园中笋,遂执以为盗。先诘其由,夺田之半以还之。所至治官如家,人目以俚语:在信为"错安头",谓其无貌而有材也;在楚为"照天烛",称其明也。楚有民迫于输赋,杀牛鬻之。里胥白于官,先愍焉,但令与杖。通判孙龙舒以为徒刑,毁其桉。明日龙舒来,先引囚曰:"汝罪应杖,以通判贷汝矣。"遣之出。

  积官至秘书监致仕。兄兑尚无恙,事之弥笃。以子叙封,得太中大夫,闲居一纪卒,年八十三。子庭玉,年六十即弃官归养。人贤其家法云。

  沈立,字立之,历阳人。举进士,签书益州判官,提举商胡埽。采摭大河事迹、古今利病,为书曰《河防通议》,治河者悉守为法。迁两浙转运使。苏、湖水,民艰食,县戒强豪民发粟以振,立亟命还之,而劝使自称贷,须岁稔,官为责偿。茶禁害民,山场、榷场多在部内,岁抵罪者辄数万,而官仅得钱四万。立著《茶法要览》,乞行通商法,三司使张方平上其议。后罢榷法,如所请;立召为户部判官。

  奉使契丹,适行册礼,欲令从其国服,不则见于门。立折之曰:"往年北使讲见仪,未尝令北使易冠服,况门见邪?"契丹愧而止。

  迁京西北转运使。都水方兴六塔河,召与议,立请止修五股等河及漳河,分杀水势以省役,从之。加集贤修撰、知沧州,进右谏议大夫、判都水监,出为江、淮发运使。居职办治,加赐金,数诏嘉之。知越州、杭州、审官西院、江宁府。

  初,立在蜀,悉以公粟售书,积卷数万。神宗问所藏,立上其目及所著《名山水记》三百卷。徙宣州,提举崇禧观。卒,年七十二。

  张掞,字文裕,齐州历城人。父蕴,咸平初,监淄州兵。契丹入寇,游骑至淄、青间,州人将弃城,蕴拔刀遮止于门,力治守备,游骑为之引去。郡守愧,始谋掠为己功,反陷以罪,蕴受而不校。

  掞幼笃孝,蕴病,刲股肉以疗。举进士,知益都县。当督赋租,置里胥弗用,而民皆以时入。石介献《息民论》,请以益都为天下法。丁内艰,时隆寒,徒跣举柩,叩首流血,与兄揆庐墓左。

  明道中,京东饥,盗起,以御史中丞范讽荐,知莱州掖县。民诉旱于州,拒之,掞自荐奏闻,诏除登、莱税。通判永兴军,为集贤校理,四迁为龙图阁直学士、知成德军。宦者阎士良为钤辖,多挠帅权,用危法中军校,掞直之,而劾士良。英宗登极,朝廷使来告,士良辞疾居家,宴客自若,奏抵其罪。入判太常、司农寺,累官户部侍郎致仕。熙宁七年,卒,年八十。

  掞忠笃诚悫,既老益康宁。少从刘潜、李冠游,及其死,率里人葬之,置田赡其孥。事揆如父,理家必谘而行,为乡党矜式。

  张焘,字景元,枢密直学士奎之子也。举进士,通判单州。州卒谋乱,期有日,焘得告者,徐诣营取首恶,置诸法。知沂、濰二州。沂产布,濰产绢,而有司科赋相反,焘始革之。濰多圭田,率计亩徵绢,而蠲河役,焘不肯踵例,废法还其役,入损于旧五之四,且命吏曰:"吾知守己而已,无妨后人,汝勿著为式。"

  提点河北刑狱,摄领澶州,七日而商胡决。焘拯溺救饥,所全活者十余万,犹坐免。数年,复提点河东、陕西、京西刑狱,为盐铁判官、淮南转运使、江淮发运副使。泗州水,城且坏,焘悉力营护,诏宠其劳。入为户部副使。京师赋曲于酒,人有常籍,毋问售不售,或蹶产以偿。焘请罢岁额,严禁令,随所用曲多寡以售,自是课增溢。官修睦亲宅,议取民居,焘言:"芳林园有余地,宗室足自处,无庸起民居。"从之。孝严殿成,请图乾兴以来文武大臣像于壁。

  迁天章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蒲津浮桥坏,铁牛皆没水中,焘以策列巨木于岸以为衡,缒石其秒,挽出之,桥复其初。保安二土豪善骑射,为边人所惮,故纵善马诱使取之,而强以汉法。焘按得其状,俱以隶军。加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蜀人苦多盗,焘严保伍,使不得隐,而申其捕限。南蛮寇黎、雅,讨走之,罢磨刀崖戍卒。改知瀛州。

  母丧服阕。故事,起执政以诏,近臣以堂帖;神宗特命赐诏。判太常寺,知邓、许二州,复判太常,知通进、银台司,提举崇福宫,由给事中易通议大夫。卒,年七十。

  焘才智敏给,常从范仲淹使河东。至汾州,民遮道数百趋诉,仲淹以付。焘方与客弈,局未终,处决已竟。英宗时,三司前奏事,帝诘铸钱本末,皆不能对,焘悉论无隐。帝是之,顾左右识其姓名,后欲以为观察使守边,曰:"卿家世事也。"焘对曰:"臣叔父亢有大才,臣愚不可继。"遂止。

  俞充字公达,明州鄞人。登进士第。熙宁中为都水丞,提举沿汴淤泥溉田,为上腴者八万顷。检正中书户房,加集贤校理、淮南转运副使,迁成都路转运使。茂州羌寇边,充上十策御戎。神宗遣内侍王中正同经制,建三堡,复永康为军,因诈杀羌众以为中正功,与深相结,至出妻拜之。中正还阙,举充可任。召判都水监,进直史馆。中书都检正御史彭汝砺论其媚事中正,命遂寝。

  河决曹村,充往救护,还,陈河防十余事,概论"水衡之政不修,因循苟且,浸以成习。方曹村决时,兵之在役者仅十余人,有司自取败事,恐未可以罪岁也。"加集贤殿修撰、提举市易,岁登课百四十万。故事当赐钱,充曰:"奏课,职也,愿自今罢赐。"诏听之。

  擢天章阁待制、知庆州。庆阳兵骄,小绳治辄肆悖,充严约束,斩妄言者五人于军门。闻有病苦则巡抚劳饷,死不能举者出私财以周其丧,以故莫不畏威而怀惠。环州田与夏境犬牙交错,每获必遭掠,多弃弗理,充檄所部复以时耕植。慕家族山夷叛,举户亡入西者且三百,充遣将张守约耀兵塞上,夏人亟反之。

  充之帅边,实王珪荐,欲以遏司马光之入。充亦知帝有用兵意,屡倡请西征,后言:"夏酋秉常为母梁所戕,或云虽存而囚,不得与国政。其母宣淫凶恣,国人怨嗟,实为兴师问罪之秋也。秉常亡,将有桀黠者起,必为吾患。今师出有名,天亡其国,度如破竹之易。愿得乘传入觐,面陈攻讨之略。"诏令掾属入议,未及行,充暴卒,年四十九。

  刘瑾,字元忠,吉州人,沆之子也。第进士,为馆阁校勘。沆亡,得褒赠。知制诰张瑰草词,语涉讥贬,瑾泣涕不能食,阖门衰绖,邀宰相自言。朝廷为改书命,黜瑰为州,瑾亦坐衰服入公门罢职。没丧不就官,丐守坟墓。王素为请,以伸孝子之志。诏复职,迁集贤校理、通判睦州,为淮南转运副使。召修起居注,加史馆修撰、河北转运使,拜天章阁待制、知瀛州。坐与世居通问,徙明州。未行,改镇广州。与枢密院论戍兵不合,改虔州。战棹都监杨从先奉旨募兵不至,擅遣其子懋纠诸县巡检兵集郡下,瑾怒责之,遽发悖谬语,懋诉瑾于朝,遂废于家。逾年,复待制、知江州,历福州、秦州、成德军,卒。

  瑾素有操尚,所莅以能称,然御下苛严,少纵舍,好面折人短,以故多致訾怨。

  阎询,字议道,凤翔天兴人。少时以学问著闻,擢进士第,又中书判拔萃科。累迁秘书丞,为监察御史里行。诏治王素狱,坐有姻嫌不以闻,降监河阳酒税,累迁为盐铁判官。使契丹。询颇谙北方疆理,时契丹在靴淀,迓者王惠导询由松亭往,询曰:"此松亭路也,胡不径葱岭而迂枉若是,岂非夸大国地广以相欺邪?"惠惭不能对。加直龙图阁、知梓州。徙河东转运使,言:三路土兵疲老者,听其族以强壮者代。"从之。进集贤殿修撰、知河中府。大河涨,坏浮桥,询易为长桥。拜天章阁待制、知广州,不即赴,罢职知商州。神宗转右谏议大夫,改邠、同二州,提举上清太平宫,卒,年七十九。

  葛宫,字公雅,江阴人。举进士,授忠正军掌书记。善属文,上《太平雅颂》十篇,真宗嘉之,召试学士院,进两阶。又献《宝符阁颂》,为杨亿所称。知南充县,东川饥,民艰食,部使者檄守资、昌两州,以惠政闻。知南剑州。土豪彭孙聚党数百,凭依山泽为盗,出害吏民,不可捕,宫遣沙县尉许抗谕降之。并溪山多产铜、银,吏挟奸罔利,课岁不登,宫一变其法,岁羡余六百万。三司使闻于朝,论当赏。宫曰:"天地所产,吾顾盗之,又可为功乎?"卒不言。

  徙知滁、秀二州,秀介江湖间,吏为关泾渎上,以征往来,间有昏葬,趋期者多不克,宫命悉毁之。积官秘书监、太子宾客。治平中,转工部侍郎。熙宁五年,卒,年八十一。宫性敦厚,恤录宗党,抚孤嫠,赖以存者甚众。

  宫弟密,亦以进士为光州推官。豪民李新杀人,嫁其罪于邑民葛华,且用华之子为证。狱具,密得其情,出之。法当赏,密白州使勿言。仕至太常博士。天性恬靖,年五十,忽上章致仕,姻党交止之,笑曰:"俟罪疾、老死不已而休官者,安得有余裕哉。"即退居,号草堂逸老,年八十四乃终。平生为诗慕李商隐,有西昆高致。

  子书思,踵登第,调建德主簿。时密已老,欲迎以之官,密难之。书思曰:"曾子不肯一日去亲侧,岂以五斗移素志哉?"遂投劾归养十年余。近臣表其志行,以为泗州教授,弗就。密不得已,许以他日偕行,始乞监新市镇。居父丧,哀毁骨立,盛暑不释苴麻,终禫不忍去冢舍。累年,乃出仕,历封丘主簿、涟水县丞。时兄书元为望江令,同隶淮南监司,有舍兄而荐己者,移书乞改荐兄,不许,则封檄还之。其笃行类皆若此。仕至朝奉郎,亦告老,父子归休皆不待年。卒,年七十三,特谥曰清孝。子胜仲,孙立方,皆以学业至侍从,世为儒家。胜仲自有传。

  论曰:佐、立擅水衡之政,为时所称。兑居官论谏,无所表襮,先克承之。掞之孝,焘之智,瑾之苛严,询之辞令,皆著一时,自致显官。俞充制军禁暴,足为能臣,而希时相之意,倡请西征,使其不死,边陲之祸,其可既乎?葛氏自宫以下,簪缨相继,盛哉。

  张田,字公载,澶渊人。登进士第,知应天府司录。欧阳修荐其才,通判广信军。夏竦、杨怀敏建策增七郡塘水,诏通判集议,田曰:"此非御敌策也,坏良田,浸冢墓,民被其患,不为便。"因奏疏极论,谪监郢州税。

  久之,通判冀州。内侍张宗礼使经郡,酣酒自恣,守贰无敢白者,田发其事,诏配西陵洒扫。摄度支判官。祫享太庙,又请自执政下差减赉费,唐介论其亏损上恩,出知蕲州。俄提点湖南刑狱,介与司马光又状其倾险,改知湖州,徙庐州,治有善迹。

  移桂州。异时蛮使朝贡假道,与方伯抗礼,田独坐堂上,使引入拜于庭,而犒贿加腆。土豪刘纪、庐豹素为边患,讫田去,不敢肆。京师禁兵来戍,不习风土,往往病于瘴疠,田以兵法训峒丁而奏罢戍。或告交阯李日尊兵九万,谋袭特磨道,诸将请益兵,田曰:"交阯兵不满三万,必其国有故,张虚声以嚇我耳。"谍既得实,果其兄弟内相残,惧边将乘之也。宜州人魏利安负罪亡命西南龙蕃,从其使入贡,凡十反,至是龙以烈来,复从之。田因其入谒,诘责之,枭其首,欲并斩以烈,叩头流血请命。田曰:"汝罪当死,然事幸在新天子即位赦前,汝自从朝廷乞恩。"乃密请贷其死。

  熙宁初,加直龙图阁、知广州。广旧无外郭,民悉野处,田始筑东城,环七里,赋功五十万,两旬而成。初,役人相惊以白虎夜出,田迹知其伪,召戒逻者曰:"今夕有白衣人出入林间者,谨捕之。"如言而获。城既就,东南微陷,往视之,暴卒,年五十四。

  田为人伉直自喜,好嫚骂,气陵其下,故死无哀者。然临政以清,女弟聘马军帅王凯,欲售珠犀于广,顾曰:"南海富诸物,但身为市舶使,不欲自污尔。"作钦贤堂,绘古昔清刺史像,日夕师拜之。苏轼尝读其书,以侔古廉吏。

  荣諲,字仲思,济州任城人。父宗范,知信州铅山县。诏罢县募民采铜,民散为盗,宗范请复如故。真宗嘉异,擢提点江、浙诸路银铜坑冶,历官九年。

  諲举进士,至盐铁判官。晋州产矾,京城大豪岁输铁五万缗,颛其利,諲请榷于官,自是数入四倍。为广东转运使。广有板步古河路绝险,林箐瘴毒。諲开真阳峡,至洸口古径,作栈道七十间抵清远,趋广州,遂为夷涂。

  复入为开封府判官。太康民事浮屠法,相聚祈禳,号"白衣会",县捕数十人送府。尹贾黯疑为妖,请杀其为首者而流其余,諲持不从,各具议上之。中书是諲议,但流其首而杖余人。加直史馆、知澶州。

  改京东转运使。莱阳产银砂,民有私采者,事露,安抚使欲论以劫盗。諲曰:"山泽之利,人得有之,所盗者岂民财耶?"贷免甚众。又使成都府路,召为户部副使,以集贤殿修撰知洪州。以疾故,徙舒州,未至而卒。累官秘书监,年六十五。

  李载,字伯熙,黎阳人。少苦学,隆暑读书,置足于水,虽得疾,不舍去。登进士第,调冀州推官。知大名冠氏县,府守吕夷简入相,荐其材,知齐州。钤辖赵瑜使酒殴载,乃扃户避逸。瑜得罪,载坐不举劾,黜为信阳军。安抚使钱明逸等为之申理,改常州。知祥符县,有巫以井泉饮人,云可愈疾,趋者旁午,载杖巫,堙其井。历知虢州、涟水军。

  载性笃孝,侍母病不解带,至病亟不能食,载亦不食,母知之,为强食。六为州,一以宽厚称。以光禄卿提举仙源观,卒,年七十四。

  姚涣字虚舟,世家长安。隋开皇中,有景彻者,以讨平泸夷,策功为普州刺史,卒,子孙遂家普州。涣第进士,监益州交子务,发奸隐万缗,主吏皆当死,涣曰:"戮人以干泽,非吾志也,义不蔽奸而已。"请于使者,愿不受赏,于是全活者众。知峡州。宜都民为盗所残,县执囚讯服,以狱上。涣移劾于他有司,居亡何,真盗获。大江涨溢,涣前戒民徙储积、迁高阜,及城没,无溺者。因相地形筑子城、埽台,为木岸七十丈,缭以长堤,楗以薪石,厥后江涨不为害,民德之。徙知涪州,宾化夷多犯境,涣施恩信拊纳,酋豪争罗拜廷下,讫涣去无警。终光禄卿,年六十七。

  朱景,字伯晦,河南偃师人。举进士,调荥泽簿。西方用兵,诏侍从馆阁举县令,景预选,知陇州汧源县。累迁知汝州。叶驿道远,隶囚为送者所虐,多死,俗传为"叶家关",景重禁以绝其患。擢知寿州,秩禄视提点刑狱。始至,亟发廪振给,以劝富者出积谷,所活数万。城西居民三千室,建请筑外郭环入之,公私称便。再迁光禄卿。

  熙宁初,病革,自占遗表,呼其子光庭操笔书之。其略云:"切闻河北水灾、地震,陛下当减膳避殿,斋居加省,召二府大臣朝夕咨访阙失,思所以弭咎。"凡数百言,无一语求恩。卒,年七十一。诏加赙赠,录其子以官。

  光庭字公掞,十岁能属文。辞父荫擢第,调万年主簿。数摄邑,人以"明镜"称。历四县令。曾孝宽以才荐,神宗召见,问欲再举安南之师。光庭对曰"愿陛下勿以人类畜之。盖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何益于广土辟地也。"又问治何经,对曰:"少从孙复学《春秋》。"又问:"今中外有所闻乎?"对曰:"陛下更张法度,臣下奉行或非圣意,故有便有不便。诚能去其不便,则天下受福矣。"帝以其言为疏阔,不用。签书河阳判官,从吕大防于长安幕府。五路出师讨西夏,雍为都会,事倚以办,调发期会甚急,光庭每执不从。使者怒,将加以乏兴罪,光庭求免去,大防为之解。

  哲宗即位,司马光荐为左正言,首乞罢提举常平官、保甲青苗等法。论蔡确为山陵使,而乃先灵驾而行,为臣不恭。又言章惇欺罔肆辩,韩缜挟邪冒宠,言甚切。宣仁后嘉其守正,谕令尽言,毋有所畏避。迁左司谏,又论"苏轼试馆职发策云:'今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厉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臣谓仁宗难名之盛德,神考有为之善志,而不当以'媮'、'刻'为议论,望正其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未几,中丞傅尧俞、侍御史王岩叟相继论列。宣仁后曰:"详览文意,是指今日百官有司、监司守令言之,非所以讽祖宗也。"遂止。

  河北饥,遣持节行视,即发廪振民;而议者以耗先帝积年兵食之蓄,改左司员外郎。迁太常少卿,拜侍御史。论蔡确怨谤之罪,确贬新州。拜右谏议大夫、给事中。乞补外,除集贤殿修撰、知亳州。数月召还,复为给事中。

  坐封还刘挚免相制,复落职守亳。岁余,徙潞州,加集贤院学士。邻境旱饥,流民入境者踵接,光庭日为食以食之,常至暮,自不暇食,遂感疾,犹自力视事。出祷雨,拜不能兴,再宿而卒,年五十八。绍圣中,追贬柳州别驾。元符初,又停锢其诸子。

  光庭始学于胡瑗,瑗告以为学之本在于忠信,故终身行之。徽宗立,复其官。

  李琮,字献甫,江宁人。登进士第,调宁国军推官。州庾积谷腐败,转运使移州散于民,俾至秋偿新者。守将行之,琮曰:"谷不可食,强与民责而偿之,将何以堪。"持不下,守愧谢而止。

  吕公著尹开封,荐知阳武县。役法初行,琮处画尽理,旁近民相率挝登闻鼓,愿视以为则。徽宗召对,擢利州路、江东转运判官。行部至宣城,按民田诡称逃绝者九千户,他县皆然。言于朝,命以户部判官使江、浙,选强明吏立赏剔抉。吏幸赏,以多为功,琮亦因是希进,民患苦之,得缗钱百余万。进度支判官,颁职式于诸道。淮南赋入甲它部,以为转运副使,徙梓州路。

  元祐初,言者论其括隐税之害,黜知吉州。御史吕陶又言巴蜀科折已重,琮复强民输税,且无得以奇数并合,人尤咨怨。于是凡以括田受赏者悉夺之。历相、洪、潞三州。潞有谋乱者,为书期日揭道上,部使者闻之,惧,檄索奸甚亟。琮置不问,以是日置酒高会,讫无他。入为太府卿,迁户部侍郎,以宝文阁待制知杭州、永兴军、河南、瀛州。卒,年七十五。

  琮长于吏治,而所至主于掊克,为士论嗤鄙。子回,绍兴初参知政事。

  朱寿隆,字仲山,密州诸城人。以荫知九陇县。吏告民一家七人以火死,寿隆曰:"宁有尽室就焚无一脱者,殆必有奸。"逾月获盗,果杀其人而纵火也。知宿州,宿多剧盗,至白昼被甲剽攻,郡县不能制。寿隆设方略耳目,捕斩千余人。

  擢提点广西刑狱。岭外新经侬寇,修营城障,贵州虐用其人,不能聊生。寿隆驰诣州,械守送狱,奏黜之。老稚妇女遭乱,流转不能自还者,檄所在资送其还。旧制,溪蛮侵暴羁縻州,虽杀人无得仇报,寿隆请听相偿,蛮始畏戢。

  历盐铁度支判官、夔路转运使。巴峡地隘,民困于役,免其不应法者千五百人。复为盐铁判官、京东转运使,赐三品服。岁恶民移,寿隆谕大姓富室畜为田仆,举贷立息,官为置籍索之,贫富交利。以少府监知扬州,卒,年六十八。

  寿隆为人和厚,接谈怡怡,必当于理,而不屈于权贵。狄青讨贼,欲杀裨将不用命者数人,寿隆极论罪不当死。孙沔在坐,曰:"侬贼害民万计,此何足惜。"寿隆曰:"王师之来以除民害,顾可效贼为暴邪?"青感其言而止。

  卢士宏,字子高,新郑人。以父任屡更州县,所至著清名。知信阳军。官捕为妖术者,余党惧及,群聚山谷间,士宏请减其罪招之,即相帅归命。徙知汉州,校实民产,使力役不滥,人德之。又知洋州。先是,圭田多虚籍。士宏考校,令随实以输,自部使者而下,皆十损七八。文彦博、包拯以廉能荐,由三司开拆司擢夔州路转运使,遂知广州。或传安南舟数百泊海中,将为寇,岭徼惊摇。士宏灼其非,是日,从宾客宴游为乐,民赖以安。受代还,引疾丐便郡,知郑州。未几,以光禄卿致仕。卒,年七十三。凡衣衾棺椁之制,皆有遗命,戒诸子勿为铭志。

  单煦,字孟阳,平原人。举进士,知洛阳县。民以妖幻传相教授,煦迹捕戮三十余人,当得上赏,不肯言。转知昌州,时诏城蜀治,煦以蜀地负山带江,一旦毁篱垣而兴板筑,其费巨万,非民力所堪,请但筑子城。转运使即移诸郡如其议。

  徙清平军使。有二盗杀人,捕治不承,煦纵使之食,甲食之既,乙不下咽,执而讯之,果杀人者。为御史台推直官,江南人诬转运使吕昌龄以贿,中丞张昪讯而论之。鞫未就,敕煦往治,煦不肯阿其长,卒直昌龄。乞外迁,知濮、合二州。合居涪、汉间,夏秋患于淫潦,煦筑东堤以御之。赤水县盐井涸,奏蠲其赋。累官光禄卿,卒,年七十七。

  煦友爱兄熙,兄尝殴人至死,未有知者。煦曰:"家贫亲老,仰兄以养,义当代之死。"即趋诣斗所以待捕。已而死者苏,惊问之,煦以情告。其人感叹,遂辍讼。

  杨仲元,字舜明,管城人。第进士,调宛丘主簿。民诉旱,守拒之,曰:"邑未尝旱,狡吏导民而然。"仲元白之曰:"野无青草,公日宴黄堂,宜不能知,但一出郊可见矣。狡吏非他,实仲元也。"竟免其税。知泽州沁水县,民持物来输者,视其价稍增之,余则下其估。官有所须,不强赋民,听以所有与官为入,度相当则止,率常先办。河外用兵,督餫转西界,夕宿洪谷口。仲元相其地,乃寇所由径路,亟命去之。民以困乏为辞,不听,寇果夜出劫诸部,沁水独免。后二十年,其子过县,父老拜泣曰:"河西之役,非公无今日矣。"

  初,军期尚缓,而仲元督行良急。至则刍粮有不集者皆可贱市,后期者物数倍其价,民始知其为利。州买羊,敛民差出钱帛滋蔓,病民为甚,仲元更其令,户才费钱百。又遣吏市羔于他所,明年以供州,不科一钱。徙知郧乡县,宰相张士逊先茔隶境内,将属之,召不往。至则按籍均役之,虽堂帖求免,不为减。

  历知光、虔、虢三州,官光禄卿,改中散大夫。戒诸子曰:"吾入官五十年,未尝以私怒加人,虽杖刑之微,苟有两比,不敢与轻法,以是为报国耳。"卒,年七十五。

  余良肱,字康臣,洪州分宁人。第进士,调荆南司理参军。属县捕得杀人者,既自诬服,良肱视验尸与刃,疑之曰:"岂有刃盈尺伤不及寸乎?"白府请自捕逮,未几,果获真杀人者。民有失财物逾十万,逮平民数十人,方暑,搒掠号呼闻于外;或有附吏耳语,良肱阴知其为盗,亟捕诘之,赃尽得。

  改大理寺丞,出知湘阴县。县逋米数千石,岁责里胥代输,良肱论列之,遂蠲其籍。通判杭州,江潮善溢,漂官民庐舍,良肱累石堤二十里障之,潮不为害。时王陶为属官,常以气犯府帅,吏或诉陶,帅挟憾欲按之,良肱不可曰:"使陶以罪去,是以直不容也。"帅遂已。后陶官于朝,果以直闻。知虔州,士大夫死岭外者,丧车自虔出,多弱子寡妇。良肱悉力振护,孤女无所依者,出俸钱嫁之。以母老,得知南康军。丁母忧,服除,为三司使判官。

  方关、陕用兵,朝议贷在京民钱,良肱力争之,会大臣亦以为言,议遂格。内府出腐币售三司,三司吏将受之,良肱独曰:"若赋诸军,军且怨;不则货诸民,民且病。请付文思,以奉帷幄。

  改知明州。朝廷方治汴渠,留提举汴河司。汴水淀污,流且缓,执政主挟河议。良肱谓:"善治水者不与水争地。方冬水涸,宜自京左浚治,以及畿右,三年,可使水复行地中。"弗听。又议伐汴堤木以资挟河。良肱言:"自泗至京千余里,江、淮漕卒接踵,暑行多病暍,藉荫以休。又其根盘错,与堤为固,伐之不便。"屡争不能得,乃请不与其事。执政虽怒,竟不为屈。改太常少卿、知润州,迁光禄卿、知宣州,治为江东最。请老,提举洪州玉隆观,卒,年八十一。七子,卞、爽最知名。卞字洪范,爽字荀龙,皆以任子恩试校书郎。

  卞博学多大略,累为唐州判官、湖北安抚司勾当机宜文字。讨叛蛮有功,知沅州。蛮杀沿边巡检,卞设方略复平之,加奉议郎。先是,良肱为鼎州推官,五溪蛮叛,良肱运粮境上,周知其利害,上书言:"此弹丸地,不足烦朝廷费,不如弃与而就抚之。"当时是其议,未果弃也。及蛮叛,断渠阳道,扼官军不得进,卞适使湖北,帅唐义问即授卞节制诸将。阴选死士三千人,夜衔枚绕出贼背,伐山开道,漏未尽数刻,入渠阳。黎明整众出,贼大骇,尽锐来战,奋击大破之。鼓行度险,贼七遇七败,斩首数千级,蛮遂降。寻有诏废渠阳军为砦,尽拔居人护出之。绍圣初,治弃渠阳罪,免归。徽宗即位,复奉议郎,管勾玉隆观。未几,复渠阳为靖州,又论前事免,终于家。

  爽尚气自信,不少贬以合世。应元丰诏,上便宜十五事,言过剀切。元祐末,爽复极言请太皇太后还政事,章惇憾爽不附己,乃擿其言为谤讪,以瀛州防御推官除名,窜封州。久之,起知明州,未行,以言者罢,监东岳庙。崇宁中,与卞俱入党籍。

  潘夙,字伯恭,郑王美从孙也。天圣中,上书论时政,授仁寿主簿。久之,知韶州,擢江西转运判官,提点广西、湖北刑狱。邵州蛮叛,湖南骚动,迁转运使,专制蛮事,亲督兵破其团峒九十。徙知滑州,改湖北转运便,知桂州。坐在湖北时匿名书诬判官韩绎,谪监随州酒税。起知光化军。大臣以将帅才举之,易端州刺史,再迁徙鄜州。召对,访交、广事称旨,还司封郎中、直昭文馆,复知桂州。

  交人败于占城,伪表称贺以为大捷,神宗诏之曰:"智高之难方二十年,中人之情,燕安忽事,直谓山僻蛮獠,无可虑之理。殊不思祸生于所忽,唐六诏为中国患,此前事之师也。卿本将家子,寄要蕃,宜体朕意,悉心经度。"夙遂上书陈交阯可取状,且将发兵。未报,而徙河北转运使,历度支、盐铁副使,知河中府。章惇察访荆湖,讨南、北江蛮徭,陈夙忧边状,以知潭州。再迁光禄卿,知荆南、鄂州,卒,年七十。

  论曰:士之官斯世,有一善可称,致生民咸被其泽于无穷者,故州郡之寄为尤重,张田免禁兵毒于瘴厉,士宏考圭田出于实输,朱景父子、諲、载、煦、涣、士宏、寿隆辈,皆有德在民。仲元不以私怒加人,良肱明于折狱,夙以将家子而能留心边务,用当其材,举能其官。若琮也虽长于吏治,而所至掊克,君子奚取焉。

卷九十三

  徐禧(李稷附) 高永能 沈起 刘彝 熊本 萧注 陶弼 林广

  徐禧,字德占,洪州分宁人。少有志度,博览周游,以求知古今事变、风俗利疚,不事科举。熙宁初,王安石行新法,禧作《治策》二十四篇以献。时吕惠卿领修撰经义局,遂以布衣充检讨。神宗见其所上策,曰:"禧言朝廷用经术变士,十已八九,然窃袭人之语,不求心通者相半,此言是也。宜试于有用之地。"即授镇安军节度推官、中书户房习学公事。岁余召对,顾问久之,曰:"朕多阅人,未见有如卿者。"擢太子中允、馆阁校勘、监察御史里行。

  与中丞邓绾、知谏院范百禄杂治赵世居狱。李士宁者,挟术出入贵人间,尝见世居母康,以仁宗御制诗赠之。又许世居以宝刀,且曰:"非公不可当此。"世居与其党皆神之,曰:"士宁,二三百岁人也。"解释其诗,以为至宝之祥。及鞫世居得之,逮捕士宁,而宰相王安石故与士宁善,百禄劾士宁以妖妄惑世居,致不轨。禧奏:"士宁遗康诗实仁宗制,今狱官以为反,臣不敢同。"百禄言:"士宁有可死之状,禧故出之以媚大臣。"朝廷以御史杂知、枢密承旨参治,而百禄坐报上不实贬,进禧集贤校理、检正礼房。

  安石与惠卿交恶,邓绾言惠卿昔居父丧,尝贷华亭富人钱五百万买田事,诏禧参鞫。禧阴右惠卿,绾劾之,会绾贬官,狱亦解。禧出为荆湖北路转运副使。元丰初,召知谏院。惠卿在鄜延,欲更蕃汉兵战守条约,诸老将不谓然,帝颇采听,将推其法于他路,遣禧往经画。禧是惠卿议,渭帅蔡延庆亦以为不然,帝召延庆还,加禧直龙图阁,使往代,以母忧不行。服除,召试知制诰兼御史中丞。官制行,罢知制诰,专为中丞。邓绾守长安,禧疏其过,帝知其以惠卿故,虽改绾青州,亦左迁禧给事中。

  种谔西讨,得银、夏、宥三州而不能守。延帅沈括欲尽城横山,瞰平夏,城永乐,诏禧与内侍李舜举往相其事,令括总兵以从,李稷主馈饷。禧言:"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故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窃惟银、夏、宥三州,陷没百年,一日兴复,于边将事功,实为俊伟,军锋士气,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烦费不赀。若选择要会,建置堡栅,名虽非州,实有其地,旧来疆塞,乃在腹心。已与沈括议筑砦堡各六。砦之大者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二百步,小者百步,用工二十三万。"遂城永乐,十四日而成。禧、括、舜举还米脂。明日,夏兵数千骑趋新城,禧亟往视之。或说禧曰:"初被诏相城,御寇,非职也。"禧不听,与舜举、稷俱行,括独守米脂。先是,种谔还自京师,极言城永乐非计,禧怒变色,谓谔曰:"君独不畏死乎?敢误成事。"谔曰:"城之必败,败则死,拒节制亦死;死于此,犹愈于丧国师而沦异域也。"禧度不可屈,奏谔跋扈异议,诏谔守延州。夏兵二十万屯泾原北,闻城永乐,即来争边。人驰告者十数,禧等皆不之信,曰:"彼若大来,是吾立功取富贵之秋也。"禧亟赴之,大将高永享曰:"城小人寡,又无水,不可守。"禧以为沮众,欲斩之,既而械送延狱。比至,夏兵倾国而至,永享兄永能请及其未陈击之。禧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禧执刀自率士卒拒战。夏人益众,分阵迭攻抵城下。曲珍兵陈于水际,官军不利,将士皆有惧色。珍白禧曰:"今众心已摇,不可战,战必败,请收兵入城。"禧曰:"君为大将,奈何遇敌不战,先自退邪?"俄夏骑卒度水犯陈。鄜延选锋军最为骁锐,皆一当百,银枪锦袄,光彩耀日,先接战而败,奔入城,蹂后陈。夏人乘之,师大溃,死及弃甲南奔者几半。珍与残兵入城,崖峻径窄,骑卒缘崖而上,丧马八千匹,遂受围。水砦为夏人所据,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者太半。夏人蚁附登城,尚扶创拒斗。珍度不可敌,又白禧,请突围而南;永能亦劝李稷尽捐金帛,募死士力战以出,皆不听。戊戌夜大雨,城陷,四将走免,禧、舜举、稷死之,永能没于陈。

  初,括奏夏兵来逼城,见官兵整,故还。帝曰:"括料敌疏矣,彼来未出战,岂肯遽退邪、必有大兵在后。"已而果然。帝闻禧等死,涕泣悲愤,为之不食。赠禧金紫光禄大夫、吏部尚书,谥曰忠愍。官其家二十人。稷工部侍郎,官其家十二人。

  禧疏旷有胆略,好谈兵,每云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帅怯尔。吕惠卿力引之,故不次用。自灵武之败,秦、晋困棘,天下企望息兵,而沈括、种谔陈进取之策。禧素以边事自任,狂谋轻敌,猝与强虏遇,至于覆没。自是之后,帝始知边臣不可信倚,深自悔咎,遂不复用兵,无意于西伐矣。子俯自有传。

  李稷,字长卿,邛州人。父绚,龙图阁直学士。稷用荫历管库,权河北西路转运判官,修拓深、赵、邢三州城,役无愆素,然峭刻严忍。察访使者以为言,都水丞程昉亦诉其越职。诏令件析。御史周尹又论稷父死二十年不葬,仅徙东路,俄提举蜀部茶场。甫两岁,羡课七十六万缗,擢盐铁判官。诏推扬其功以劝在位,遂为陕西转运使、制置解盐。秦民作舍道傍者,创使纳"侵街钱",一路扰怨,与李察皆以苛暴著称。时人语曰:"宁逢黑杀,莫逢稷、察。"

  种谔起兴、灵议,稷闻之亦上言:"可令边面诸将各出兵挠之,使不得耕种,则其国必困,国困众离,取可决也。"及出境,稷督饷,民苦折运,多散逸,稷令骑士执之,断其足筋,宛转山谷间,凡数十人,累日乃得死。始,稷受旨得斩郡守以下,于是上下相临以峻法,虽小吏护丁夫,亦颛戮不请。军食竟不继。谔谋斩稷,客吕大钧引义责之,复使还取粮。既集,谔犹宣言稷乏军兴,致大功不就,坐削两秩,贬为判官。

  永乐既城,稷悉辇金、银、钞、帛充牣其中,欲夸示徐禧,以为城甫就而中已实。积金既多,故受围愈急,而稷守之不敢去,以及于难。李舜举别有传。

  高永能,字君举,世为绥州人。初,伯祖文〈山不〉举州来归,即拜团练使,已而弃之北迁,其祖文玉独留居延州,至永能始家青涧。少有勇力,善骑射,由行伍补殿侍,稍迁供奉官。种谔取绥州,发永能兵六千先驱入啰兀,五战皆捷,转供备库副使。治绥德城,辟地四千顷,增户千三百,即知城事。

  元丰初,为鄜延都监。秋,大稔,夏人屯二千骑于大会平,将取稼。永能简精骑突过其营,骑卒惊溃,获钤辖二人。转六宅使。夏人患之,令曰:"有得高六宅者,赏金等其身。"经略使吕惠卿行边,永能伏骑谷中,以备侵轶。边骑果至,驰出击走之。夏兵二万犯当川堡,永能以千骑与相遇,度不能支,依险设疑兵,且斗且却,而令后骑扬尘,若援兵至者,奋而前,遂解去。擢本路钤辖。

  四年,西讨,永能为前锋,围米脂城。边人十万来援,永能谓弟永亨曰:"彼恃众集易吾军,营当大川,宜严陈待其至,张左右翼击之,可破也。"诘旦,鏖战于无定河,斩首数千级,得马三千、橐驼牛羊万计。城犹未下,密遣谍说降其东壁守将,衣以文锦,导以鼓吹,耀诸城下,酋令介讹遇乃出降。进东上阁门使、宁州刺史,以年请老,不许,又进四方馆使、荣州团练使。

  永乐之役,献谋皆不用。城既陷,其孙昌裔欲援之从间道出,永能叹曰:"吾结发从事西羌,战未尝挫,今年已七十,受国大恩,恨无以报,此吾死所也。"顾易一卒敝衣,战而死。其子世亮与昌裔求得尸以归。诏赠房州观察使,录世亮为忠州刺史,诸孙皆侍禁殿直。

  永能家世州将,所领多故部曲,拊之有恩惠,遇敌则身先之。下有伤者,载以己副马,故能得士死力。远近喜言其事,称之曰"老高"。及死,边人无不痛惜。尝过其远祖唐绥州刺史思祥淘沙川庙,得画像及神道碑上之,诏即所在赐田三十顷,以奉祭祀。

  永能之亡,延州将皇城使寇伟亦力战而没,赠均州防御使。

  沈起,字兴宗,明州鄞人。进士高第,调滁州判官,与监真州转般仓。闻父病,委官归侍,以丧免,有司劾其擅去。终丧,荐书应格当迁用,帝谓辅臣曰:"观过知仁。今由父疾而致罪,何以厚风教而劝天下之为人子者。"乃特迁之,知海门县。

  县负海地卑,间岁海潮至,冒民田舍,民徙以避,弃其业。起为筑堤百里,引江水灌溉其中,田益辟,民相率以归,至立祠以报。御史中丞包拯举为监察御史。吏部格,选吏以赃私絓法,无轻重终身不迁。起论其情可矜者,可限年叙用,遂著为令。立县令考课法,设河渠司领诸道水政,乞采汉故事,择卿大夫子弟入宿卫,选贤良文学高第给事宫省,勿专任宦官,宗室袒免亲令补外官,复府兵,汰冗卒,书数十上。以论兴国铁官事不合,出通判越州,改知蕲、楚二州。

  京东岁饥盗起,除提点刑狱。至,则开首赎法携其伍,盗内自睽疑,转相束缚唯恐后。改开封府判官,为湖南转运使。凡羽毛、筋革、舟楫、竹箭之材,多出所部,取于民无制,吏挟为奸。起会其当用,自与商人贸易,所省什六七。召为三司盐铁副使,直舍人院。

  熙宁三年,韩绛使陕西,加起集贤殿修撰、陕西都转运使。庆州军变,将寇长安,起率兵讨平之。会韩绛城绥州不利,起亦罢知江宁府。入知吏部流内铨。奉使契丹,至王庭,其位著乃与夏使等,起曰:"彼陪臣尔,不当与王人齿。"辞不就列,遂升东朝使者,自是为定制。六年,拜天章阁待制、知桂州。

  自王安石用事,始求边功,王韶以熙河进,章惇、熊本亦因此求奋。是时,议者言交阯可取,朝廷命萧注守桂经略之。注盖造谋者也,至是,复以为难。起言:"南交小丑,无不可取之理。"乃以起代注,遂一意事攻讨。妄言密受旨,擅令疆吏入溪洞,点集土丁为保伍,授以陈图,使岁时肄习。继命指使因督餫盐之海滨,集舟师寓教水战。故时交人与州县贸易,悉禁止之。于是交阯益贰,大集兵丁谋入寇。

  苏缄知邕州,以书抵起,请止保甲,罢水运,通互市。起不听,劾缄沮议,起坐边议罢。命刘彝代之以守广,日遏绝其表疏,于是交人疑惧,率众犯境,边陷廉、白、钦、邕四州,死者数十万人。事闻,贬起团练使,安置郢州,徙越,又徙秀而卒。

  起生平喜谈兵,尝以兵法谒范仲淹,仲淹器其材,注孙武书以自见,卒用此败。

  刘彝,字执中,福州人。幼介特,居乡以行义称。从胡瑗学,瑗称其善治水,凡所立纲纪规式,彝力居多。第进士,为邵武尉,调高邮簿,移朐山令。治簿书,恤孤寡,作陂池,教种艺,平赋役,抑奸猾,凡所以惠民者无不至。邑人纪其事,目曰"治范"。

  熙宁初,为制置三司条例官属,以言新法非便罢。神宗择水官,以彝悉东南水利,除都水丞。久雨汴涨,议开长城口,彝请但启杨桥斗门,水即退。为两浙转运判官。知虔州,俗尚巫鬼,不事医药。彝著《正俗方》以训,斥淫巫三千七百家,使以医易业,俗遂变。加直史馆,知桂州。禁与交人互市,交阯陷钦、廉、邕三州,坐贬均州团练副使,安置随州。又除名为民,编隶涪州,徙襄州。元祐初,复以都水丞召还,病卒于道,年七十。著《七经中义》百七十卷,《明善集》三十卷,《居阳集》三十卷。

  论曰:兵,凶器也,虽圣人犹曰未学。轻敌寡谋,鲜有不自焚者。永乐之陷,安南之畔,死者百万,罹祸甚惨,良由数人者不自量度,以开边衅。禧、稷、永能之死,宜矣。起执议益坚,妄意轻举,虽贬官莫赎其责。彝不能行所学,而规规然蹈前车之辙,以济其过,焉得无罪?

  熊本,字伯通,番阳人。儿时知学,郡守范仲淹异其文。进士上第,为抚州军事判官,稍迁秘书丞、知建德县。县令顷包鱼池为圭田,本弛以与民。

  熙宁初,上书言:"陛下师用贤杰,改修法度,得稷、禼、皋、夔之佐。"由是提举淮南常平、检正中书礼房事。

  六年,泸州罗、晏夷叛,诏察访梓、夔,得以便宜治夷事。本尝通判戎州,习其俗,谓:"彼能扰边者,介十二村豪为乡导尔。"以计致百余人,枭之泸川,其徒股栗,愿矢死自赎。本请于朝,宠以刺史、巡检之秩,明示劝赏,皆踊跃顺命,独柯阴一酋不至。本合晏州十九姓之众,发黔南义军强弩,遣大将王宣、贾昌言率以进讨。贼悉力旅拒,败之黄葛下,追奔深入。柯阴窘,乞降,尽籍丁口、土田及其重宝善马,归之公上,受贡职。于是乌蛮罗氏鬼主诸夷皆从风而靡,愿世为汉官奴。迁刑部员外郎、集贤殿修撰、同判司农寺。神宗劳之曰:"卿不伤财,不害民,一旦去百年之患,至于檄奏详明,近时鲜俪焉。"赐三品服。西南用兵蛮中始此。

  蔡京时为秀州推官,本言其学行纯茂,练习新法,荐为干当公事。河、湟初复,本为秦凤路都转运使。熙河法禁阔略,蓄积不支岁月,本奏省冗官百四十员,岁减浮费数十万。

  渝州南川獠木斗叛,诏本安抚。本进营铜佛坝,抗其尤,焚积聚,以破其党。木斗气索,举溱州地五百里来归,为四砦九堡,建铜佛坝为南平军。初,熟獠王仁贵以木斗亲系狱,本释其缚置麾下,至是推锋先登。大臣议加本天章阁待制,帝曰:"本之文,朕所自知,当典书命。"遂知制诰。帝数称其文有体,命院吏别录以进。

  又上疏云:"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趣时适治而已。议者猥用持盈守成之说,文苟简因循之治,天下之吏因以安常习故为俗,奋言纳忠者,悠悠之徒相与蹙额盱衡而诋骂之。陛下出大号,发大政,可谓极因革之理。然改制之始,安常习故之群圜视四起,交欢而合噪,或诤于廷,或谤于市,或投劾引去者,不可胜数。陛下烛见至理,独立不夺,今虽少定,彼将伺隙而逞。愿陛下深念之,勿使噪欢之众有以窥其间,而终万世难就之业,天下幸甚。"本之意,专以媚王安石也。

  范子渊创浚河之役,文彦博争之,命本行视,议如彦博。安石白出本分司西京。居三年,起知滁州,改广州,召为工部侍郎。宜州蛮扰边,道除龙图阁待制、知桂州。至则谕溪洞酋长,戒边吏勿生事,请选将练兵代戍,益市马以足骑兵,宜州遂无事。民蔡宝〈王全〉扇龙蕃与峒户相仇杀,欲引兵致讨以为功。本质之,色动,缚而投之海。蛮夷以为神。

  谍告交人明年将入寇,使者实其言,诏访,本曰:"使者在道,安得此?藉使有谋,何自先知之?"已而果妄。是时,既以顺州赐李乾德,疆画未正,交人缘是辄暴勿阳地而逐侬智会。智会来乞师,本檄问状,乾德敛兵谢本,因请以宿桑八洞不毛之地赐之,南荒遂安。

  转运判官许彦先议通湖南盐于西广,计口授民,度可得息三十万。本言:"桂管民贫地瘠,恐不堪命。"议遂格。入为吏部侍郎。逾年,力请外,仍请制、知洪州。言者谓本弃八洞为失谋,夺一官,徙杭州、江宁府,再知洪州。召还,卒于道。有文集、奏议共八十卷。

  萧注,字岩夫,临江新喻人。磊落有大志,尤喜言兵。常言:"四方有事,吾将兵数万,鼓行其间,战必胜,攻必取,岂不快哉!"

  举进士,摄广州番禺令。侬智高围州数月,方舟数百攻城南,势危甚。注自围中出,募海滨壮士,得二千人,乘大舶集上流,因飓风起,纵火焚贼舟,破其众。即日发县门纳援兵,民持牛酒、刍粮相继入,城中人始有生意。自是每战以胜归。蒋偕上其功,擢礼宾副使、广南驻泊都监。贼还据邕管,余靖患其啸诱诸洞,以属注。注挺身入蛮中,施结恩信。狄青师次宾州,召会诸将,疑注倚贼声势为奸利,欲诛之。注觉,托为游辞,不肯往。贼破,青始闻注前功,以知邕州。

  智高走大理国,母与二弟寓特磨道。注帅师往讨,获一裨将。引致卧内,与之语,具得贼情,悉擒送阙下。拜西上阁门副使。募死士使入大理取智高,至则已为其国所杀,函首归献。转为使。

  居邕数年,阴以利啖广源群蛮,密缮兵甲,乃上疏曰:"交阯虽奉朝贡,实包祸心,常以蚕食王土为事。往天圣中,郑天益为转运使,尝责其擅赋云河洞。今云河乃落蛮数百里,盖年侵岁吞,驯致于是。臣已尽得其要领,周知其要害。今不取,异日必为中国忧。愿驰至京师,面陈方略。"未报,而甲洞申绍泰犯西平,五将被害。谏官论注不法致寇,罢为荆南钤辖、提点刑狱。李师中又劾其沮威嗜利,略智高阉民为奴,发洞丁采黄金无帐籍可考。中使按验颇有实,贬泰州团练副使。淮南转运使言:"注椎牛屠狗,招集游士,部勒为兵,教之骑射,请徙大州以縻之。"诏改镇南军节度副使。

  近臣有讼注广州功者,起为右监门将军、邠州都监。熙宁初,以礼宾使知宁州。环庆李信之败,列城皆坚壁,注独启关夜宴如平时。复阁门使,管干麟府军马。辞云:"身本书生,差长拊纳,不闲战斗,惧无以集事。"时有言"交人挫于占城,众不满万,可取也"。遂以注知桂州。

  入觐,神宗问攻取之策,对曰:"昔者臣有是言,是时溪洞之兵,一可当十;器甲坚利,亲信之人皆可指呼而使。今两者不如昔,交人生聚教训十五年矣,谓之'兵不满万',妄也。"既至桂,种酋皆来谒。注延访山川曲折,老幼安否,均得其欢心,故李乾德动息必知之。然有献征南策者,辄不听。会沈起以平蛮自任,帝使代注而罢,注归,卒于道,年六十一。诏优录其子,赙绢三百。

  注有胆气,嗜杀,而能相人。自陕西还,帝问注:"韩绛为安抚使,施设何如?"对曰:"庙算深远,臣不能窥。然知绛当位极将相。"帝喜曰:"果如卿言,绛必成功。"问王安石,曰:"安石牛目虎顾,视物如射,意行直前,敢当天下大事。然不如绛得和气为多,惟气和能养万物尔。"王韶为建昌参军,注曰:"君他日类孙沔,但寿不及。"后皆如其言。

  陶弼,字商翁,永州人。少俶傥,放宕吴中。行山间,有双鲤戏溪水上,伫观之。傍一老父顾曰:"此龙也,行且斗,君宜亟去。"去百步许,雷大震而雨,岸圮木拔。又出大云,仓卒遇风暴怒,二十七艘同时溺,独弼舟得济,人以是异之。一见丁谓,谓妻以宗女,因从学兵法,能持论纵横。庆历中,杨畋讨湖南徭,弼上谒,畋授之兵使往袭,大破之。以功得阳朔主簿。

  侬智高犯南海,畋为安抚使,辟参军谋。使下英江会诸将议击,未至,智高解去。弼舍舟,从其徒数十人,间关步出赴畋。次临贺,大将蒋偕适战死,余众畏亡将被诛,多降贼。弼数与之遇,亟矫畋命揭榜道上,谕使归,许以不死,凡得千五百人。府罢,调阳朔令。课民植木官道旁,夹数百里,自是行者无夏秋暑暍之苦,它郡县悉效之。摄兴安令。移书说桂守萧固浚灵渠以通漕,不听;至李师中,卒浚之。师征安南,馈饷于是乎出,大为民利。

  知宾、容、钦三州,换崇仪副使,迁为使,知邕州。邕经侬寇,井隧荡然,人不乐其生。弼绥辑惠养,至忘其勤。诸峒献土物求内附,弼降意抚答,谢其贽,皆感悦无犯边者。邕地卑下,水易集,夏大雨弥月,弼登城以望,三边皆漫为陂泽,亟窒垠江三门,谕兵民即高避害。俄而水大至,弼身先版歃,召僚吏赋役,为土囊千余置道上,水果从窦入,随塞之。城虽不坏,而人皆乏食,则为发廪以振于内,方舟以馌于外,水不及女墙者三板,旬有五日乃退,公私一无所失亡。自横、浔以东数州皆没。弼久于邕,请便郡,徙鼎州。章惇经理五溪蛮事,荐为辰州,迁皇城使。降北江彭师宴,授忠州刺史。

  郭逵南征,转弼康州团练使,复知邕州。民再罹祸乱,散匿山谷,弼率百骑深入左江峒,民知其至,扶老携幼以归。逵帅官军临富良江,使弼殿。交人纳款,逵欲班师,恐为所袭。乃以计夜起,军不整,骑步相蹈藉乱行。贼隔江阴伺觇,知弼殿,弗敢追。弼申令帐下毋动,迟明,结队徐行,逵赖以善还。建所得广源峒为顺州,桄榔为县。进弼西上阁门使,留知顺州。

  州去邕二千里,多毒草瘴雾,戍卒死者什七八,弼亦疾甚,然蚤莫劳军,视其良苦,意气激扬,士莫不感泣,强奋起为用。交人袭取桄榔,扬声欲图州,独难弼。弼素得人心,贼动息皆先知。获间谍不杀,谕以逆顺,纵之去,恩威两施,以是终弼在不敢犯。加东上阁门使,未拜而卒。诏录其家五人。

  弼能为诗,好士乐施,所得俸禄,悉以与人,家至贫不恤也。既死,妻在乡里,僦屋以居。

  林广,莱州人。以捧日军卒为行门,授内殿崇班,从环庆蔡挺麾下。李谅祚寇大顺城,广射中之。李信败于荔原,广引兵西入,破十二盘,攻白豹、金汤,皆先登。夜过洛河,夏人来袭,广扬声选强弩列岸侧,实卷甲疾趋,夏人疑不敢渡。尝护中使临边,将及乌鸡川,遽率众循山行。道遇熟羌以险告,广不答,夏人果伏兵于川,计不行而去。告者乃谍也。

  夏人围柔远城,广止守,戒士卒即有变毋得轻动。火夜起积薪中,众屯守自若。明日,敌至马平川,大持攻具来。广被甲启他门鼓而出,若将夺其马,敌舍城救马,广复入,益修守备,夜募死士斫其营。夏人数失利,始引退。累迁礼宾使。韩绛奏为本道将。

  庆兵据北城叛,广在南城,望其众进退不一,曰:"是不举军乱也。"挺身缒城出其后,谕以逆顺,皆投兵听命。出者财三百人,广语余众曰:"乱者去矣,汝曹事我久,能听命,不唯得活,仍有功。"得百余人。激厉要束,使反攻城下兵,禽戮皆尽,遂平北城。出追乱者,至石门山与之遇,谕之不肯降;纵兵尾击,敌知不得免,始请命。广曰:"不从吾言,今窘而就死,非降也。"悉斩之。迁本路都监。诏入对,神宗奖金汤、石门之功,慰赐甚厚,将使开熙河。辞以不习洮、陇事,乃迁钤辖使,还徙鄜延。攻踏白城,功最,迁皇城使。进讨洮羌,加帝御器械、环庆副都总管。安南用师,诣阙请行。帝曰:"南方卑湿。知卿病足,西边方开拓,宜复归。"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英州刺史。边臣或言:"往者刘平因救邻道战没,今宜罢援兵。"广曰:"此乃制贼长计也。使贼悉力寇一路,而他道不救,虽古名将亦无能为已。平之所以败,非出援罪。"乃止。

  再转步军都虞候。韩存宝讨泸蛮乞弟,逗挠不进,诏广代之。广至,阅兵合将,搜人材勇怯,三分之,日夕肄习,间椎牛享犒,士心皆奋。遣使开晓乞弟,仍索所亡卒。乞弟归卒七人,奏书降而身不至。乃决策深入,陈师泸水,率将吏东乡再拜。誓之曰:"朝廷以存宝用兵亡状,使我代之,要以必禽渠魁。今孤军远略,久驻贼境,退则为戮,冒死一战,胜负未可知。纵死,犹有赏,愈于退而死也。与汝等戮力而进,可乎?"众皆踊跃。广挟所得渠帅及质子在军,而令以次酋护饷,以是入箐道而无钞略之患。师行有二途,从纳溪抵江门近而险,从宁远抵乐共坝远而平。蛮意官军必出江门,盛兵阻隘;而师趋乐共,蛮不能支,皆遁去。广分兵绕帽溪,掩江门后,破其险,水际皆通行,益前进,每战必捷。次落婆远,乞弟遣叔父阿汝约降求退舍,又约不解甲。广策其有异,除阜为坛,距中军五十步,且设伏。明日,乞弟拥千人出降,匿弩士毡裘,犹豫不前谢恩。广发伏击之,蛮奔溃,斩阿汝及大酋二十八人。乞弟以所乘马授弟阿字,大将王光祖追斩之,军中争其尸,乞弟得从江桥下脱走。得其种落三万,进次归徕州,穷探巢穴,发故酋甫望个恕冢。天寒,士多堕指,而乞弟竟不可得。监军先受密诏,听引兵还,遂班师。

  拜卫州防御使、马军都虞候。西兵未解,上疏求面陈方略。及入见,言:"韩存宝虽有罪,功亦多,以今日朝廷待诸将,存宝不至死。"广还部,至阌乡,疽发断颈卒,年四十八。

  广为人有风义,轻财好施,学通《左氏春秋》。临事持重,长于料敌,以智损益《八陈图》,又撰约束百余条列上,边地颇推行之。其名闻于西夏。秉常母梁氏将内侮,论中国将帅,独畏广,闻其南征,乃举兵。然在泸以敕书招蛮,既降而杀之,此其短也。遄被恶疾死,或以为杀降之报云。

  论曰:宋太宗既厌兵,一意安边息民,海内大治。真宗、仁宗深仁厚泽,涵煦生民,然仁文有余,义武不足,盖是时中国之人,不见兵革之日久矣。于是契丹、西夏起为边患,乃不吝缯帛以成和好。神宗抚承平之运,锐焉有为,积财练兵,志在刷耻,故一时材智之士,各得暴其所长,以兴立事功,若熊本、萧注、陶弼、林广实然。本、注起身科第,弼能诗好士,广学通《左氏春秋》。昔孙权劝吕蒙学,文武岂二致哉!本上书以媚时相,广之征蛮,发冢杀降,君子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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