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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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二 

  蔚昭敏 高化 周美 阎守恭 孟元 刘谦 赵振 张忠 范恪 马怀德安俊 向宝

  蔚昭敏,字仲明,开封祥符人。父兴,事周世宗,数战伐有功,又从太宗平太原,终龙尉都虞候。真宗为襄王,昭敏自东班殿侍选隶襄王府。帝即位,授西头供奉官,累迁崇仪使、冀贝行营兵马都监。契丹以五千骑突至冀州城南,昭敏帅部兵与战,败之,得其器甲,贼遁去,而师不失一人。

  咸平四年,领顺州刺史、定州行营钤辖兼押大阵,又为镇、定、高阳关三路先锋。契丹入寇,帝北巡至大名,契丹退趋莫州,昭敏与范廷召追至莫州东三十里,斩首万余级,擒生口甚众,契丹委器甲遁去。拜唐州团练使,累迁至殿前副都指挥使,迁都指挥使、保静军节度使。以足疾,命入谒无拜。卒,赠侍中。

  高化,字仲熙,真定人。少沉勇有力,不事耕稼,学击剑,善射。契丹犯河北,应募转饷飞狐口。杨业留戏下,使捕贼酋大鹏翼,获之。会契丹又犯真定,乃辞业还家,家属尽为契丹所掠去。从州将入京师,遂隶禁军,选为襄王牵〈革龙〉官。王尹京,命巡内外八厢,积获奸盗甚众。盗有遗化金帛者,化弗受。一日,王趋急召出府门,马惊堕,化掖之而起。王曰:"微尔。吾几殆。"益亲信之。

  真宗即位,擢御龙弩直双员都头,累迁御龙骨朵直都虞候。乾兴初,授天武右第二军都指挥使、荣州刺史,迁天武右厢都指挥使、蜀州团练使。天圣六年夏,大雨,命护汴堤。夜驰至城西,堤欲坏,督守兵负土不能遏。时夏守恩方典军,积材木城隅,化尽取以塞堤,乃得无患。仁宗嘉之,进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龚州防御使,为鄜延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徙泾原路、权知渭州,迁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

  发兵袭明珠族,不利,降滑州总管。改兴州防御使、真定路副都总管,徙高阳关路。修护章惠太后园陵,累拜殿前副都指挥使,历建武军节度使。以老,辞管军。诏入朝,化又固请,改武安军节度使、知沧州,未行,改相州。部有大狱已具,皆当论死。化疑之,遣移讯,果出无罪者三人。逾年,复告老,以右屯卫上将军致仕。卒,年八十。赠太尉,谥曰恭庄。

  化谨质少过,驭军有法。虽起身行伍,然颇知民事焉。

  周美,字之纯,灵州回乐人。少隶朔方军,以材武称。赵保吉陷灵州,美弃其族,间走归京师,天子召见,隶禁军。契丹犯边,真宗幸澶州,御城北门,美慷慨自陈,愿假数骑缚契丹将至阙下,帝壮之,常令宿卫。

  天圣初,德明部落寇平凉方渠,美以军候戍边,与州将追战,破之于九井原、乌仑河,斩首甚众。累迁天武都虞候。元昊反,陕西用兵,经略使夏竦荐其材,擢供备库使、延州兵马都监。夏人既破金明诸砦,美请于经略使范仲淹曰:"夏人新得志,其势必复来。金明当边冲,我之蔽也,今不亟完,将遂失之。"仲淹因属美复城如故。数日贼果来,其众数万薄金明,阵于延安城北三十里。美领众二千力战,抵暮,援兵不至,乃徙军山北,多设疑兵。夏人望见,以为救至,即引去。既而复出艾蒿砦,遂至郭北平,夜斗不解。美率众使人持一炬从间道上山,益张旗帜,四面大噪,贼惧走。获牛羊、橐驼、铠甲数千计,遂募兵筑万安城而还。敌复寇金明,美引兵由虞家堡并北山而下,敌即引却。迁文思使,徙知保定军。经略使庞籍表留之,改东路都巡检使。败敌于金汤城,焚其族部二十一。

  元昊大入,据承平砦。诸将会兵议攻讨,洛苑副使种世衡请赍三日粮直捣敌穴。美曰:"彼知吾来,必设伏待我。不如间道掩其不意。"世衡不听。美独以兵西出芙蓉谷,大破敌。世衡等果无功。未几,敌复略土塠砦,美迎击于野家店,追北至拓跋谷,大败其众。以功迁右骐骥使。军还,筑栅于葱梅官道谷,以据敌路。令士卒益种营田,而收谷六千斛。复率众繇厅子部西济大理河,屠札万多移二百帐,焚其积聚以归。籍、仲淹交荐之,除鄜延路兵马都监,迁贺州刺史。

  初,美自灵武来,上其所服精甲,诏藏军器库。至是,加饰黄金,遣使即军中赐之。又破敌于无定河,乘胜至绥州,杀其酋豪,焚庐帐,获牛马、羊驼、器械三百计,因城龙口平砦。敌以精骑数千来袭,美从百余骑驰击破之。加本路钤辖,遂为副总管。迁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通州刺史;进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陵州团练使。

  庆历中,又城清水、安定、黑水、佛堂、北横山、乾谷、土明、柳谷、雕巢、卢儿、原安砦十一堡。安定之役,谍报敌数万将大至,经略使遣管勾机宜楚建中分诸将兵,趣城黑水以待。诸将惮敌且至,不肯与兵。美曰:"兵常以寡击众,何自怯也。"卒以兵二千与建中,而敌亦引去。每边书至,诸将各择便利,独美未尝辞难,然所向辄克,诸将以此服之。历侍卫亲军马军殿前都虞候、眉州防御使、步军副都指挥使、遂州观察使、鄜延副都总管。召还,授耀州观察使,又进马军副都指挥使。卒,赠忠武军节度使,谥忠毅。

  自陕西用兵,诸将多不利,美前后十余战,平族帐二百,焚二十一,招种落内附者十一族,复城堡甚多。在军中所得禄赐,多分其戏下,有余,悉飨劳之。及死,家无余赀。子蚤卒,以孙永清为子,官至引进副使。

  阎守恭,并州榆次人。父荣,倜傥有志略,刘继元欲召至帐下,辞以母老不就。守恭生而体貌奇伟,荣曰:"是必当事太平天子,吾无恨矣。"后十七年,刘氏平,徙太原民于大名府,因家焉。往来负贩于并、汾间,过西山,闻郭进为都巡检使,太宗甚宠遇之。乃慨然曰:"进不遇主,亦行伍尔,吾自度岂不及进邪?"遂应募,隶拱圣军,擢殿前押班。

  咸平中,从幸河北,以功为捧日副指挥使,历拱圣、龙卫、捧日指挥使,累迁左第二军指挥使、乾州刺史。明道中,落军职,以德州刺史为永兴军兵马钤辖,徙并代路。

  守恭性沉勇,御军严。虽家居如对宾客。常访求士大夫,取郭进事而师法之。所得奉禄悉散予人。在并州,因春社会宾客曰:"守恭,太原一贫民尔。徒步位刺史,老复官乡里,逾分多矣。今日与卿辈诀。"后十日卒。

  孟元,字善长,洺州人。性谨愿少过,颇喜读书。少隶禁军,以挽强选补殿侍,累迁散都头班指挥使,擢如京使、并代州兵马都监,改钤辖,徙高阳关路,又徙真定路。

  王则据贝州反,元赴城下攻战,被数十创,又中机石,坠濠中。既出,战愈力。更募死士由永济渠穴地以进。贼平,改右骐骥使,徙大名府路钤辖。河朔饥,权知沧州。民鬻盐为生,岁荒盐多不售,民无以自给。元度军食有余,悉用易盐,繇是民不转徙。

  御史中丞郭劝言其贝州功而赏未当,乃擢普州刺史,迁宫苑使,专管勾麟府军马事。护筑永宁堡,敌不敢动。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忠州团练使、高阳关马步军总管,迁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又迁步军都虞候、眉州防御使、并代路副都总管。判北京贾昌朝奏为大名府路副都总管,徙定州路,迁马军都虞候,徙鄜延路,行至郑州卒,赠遂州观察使。

  刘谦,字汉宗,开封人。少补卫士,数迁至捧日右厢都指挥使,领嘉州团练使兼京城巡检。元昊反,改博州团练使、环庆路马步军总管兼知邠州。谦不读书,然斗讼曲直,皆区处当理。前守者多强市民物以饰厨传,谦独无所挠,邠人颇爱之。夏竦奏为泾原路总管,徙知泾州,未行,会贼寇镇戎军,谦引兵深入贼境,破其聚落而还。以功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象州防御使。暴疾卒,赠永清军节度观察留后。

  赵振,字仲威,雄州归信人。景德中,从石普于顺安军。获契丹阵图,授三班借职。后数年,为隰州兵马监押,捕盗于青灰山,杀获甚众。

  高平蛮叛,徙湖北都巡检使兼制置南路。以南方暑湿,弓弩不利,别创小矢,激三百步,中辄洞穿,蛮遂骇散。岁中,迁庆州沿边都巡检使。时,金汤李钦、白豹神木马儿、高罗跛臧三族尤悍难制,振募降羌,啖以利,令相攻,破十余堡。钦等诣振自归。振为置酒,先酹,取细仗,围财数分,植百步外共射。钦等百发不中,振十矢皆贯,钦等皆惊,誓不复敢犯。

  明年,泾原属羌胡萨逋歌等叛,钤辖王怀信以兵数千属振游奕,屡捷。从数十骑诣怀信,遇贼十倍,射殪数十,余悉退散。数月,贼数万围平远砦,都监赵士龙战没。振出别道,力战抵砦,夺取水泉,率敢死士破围,贼走,追斩数千级,徙泾原都盐,历知顺安、保安、广信军、霸州,改京东都大提举捉贼。明年,知环州,累迁象州防御使。

  元昊将反,为金银冠珮隐饰甲骑遗属羌,振潜以金帛诱取之,以破其势,得冠珮银鞍三千、甲骑数百。告邻部俾以环为法,不听,于是东茭、金明、万刘诸族胜兵数万,悉为贼所有。及刘平等皆败,唯环庆无患。自本路马步军副总管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鄜延路副都总管、知延州,代范雍。寻改捧日、天武四厢。振谓将吏曰:"今贼以我夷伤,必乘胜以进,势宜固守。尚虑诸城不能皆如吾谋,苟延州弗支,则陕西未可测,此天下安危之机也。"

  未几,贼寇塞门砦。振有兵几八千,按甲不动。砦中兵才千人,屡告急,被围五月,才遣百余人赴之,砦遂陷。砦主高延德、盐押王继元皆没于贼。振坐拥兵不救,为都转运使庞籍所奏,贬白州团练使、知绛州。未行,会延德、继元家复诉于朝,敕御史方偕就劾振。法当斩,再贬太子左清道率府率、潭州安置。逾年,复右武卫将军、惠州团练使、并代路兵马钤辖,就迁副总管、祁州团练使。

  元昊既破丰州,将袭近砦,振率钤辖张亢、麦允言出麟州深柏堰,击破之。兼领岚、宪六州军事。河外饥,振设法通砦外商,得米数十万斛,军民以济。进博州防御使,改解州致仕。复起为左神武军大将军,卒。

  振刚强自负,有武力,便弓马,喜谋画,轻财尚气,众乐为用。子珣、瑜,皆工骑射。

  珣年十六,仁宗召试便殿,授三班借职。景祐中,有言珣艺益进,且习书史。复召见阅武伎,又试策略于中书,条对数千言。自殿直进阁门祗候,未几,除濠州兵马都监。

  初,珣随父在西边,访得五路徼外形胜利害,作《聚米图经》五卷。诏取其书,并召珣至,又上《五阵图》、《兵事》十余篇。帝给步骑使按阵,既成,临观之。陈执中招讨陕西,荐为缘边巡检使。吕夷简、宋庠为奏曰:"用兵以来,策士之言以万计,无如珣者。"即擢通事舍人、招讨都监。珣自以年少新进,辞都监。授兵万人,御赐铠仗,令自择偏裨、参佐,居泾原,兼治笼竿城。

  麻毡、党留百余帐处近塞为暴,珣白府,引兵二万,自静边历揆吴抵木宁袭贼,俘获数千计。静边将刘沪殿后,为贼所掩。珣登阪望见,从骑数百复入,拔沪之众以出,土皆叹服。瞎毡居龛谷无所属,珣与书招之,遗以绨绵,瞎毡听命。

  改本路都监,诏追入朝。将行,适元昊大入,府檄留珣,会葛怀敏于瓦亭。怀敏已屯五谷口西至马栏城,闻夏人徙军新壕外,议欲质明掩袭。珣谓怀敏曰:"敌远来,众倍锋锐,莫若依马栏城布栅以扼其路,守镇戎城以便饷道,俟其衰击之,此必胜之道也。不然,必为贼所屠。"怀敏不听,兵遂逼镇戎城,越界壕,抵定川。未及阵,夏人引铁骑来犯,珣居阵西北,瑜亦在军中,战甚力。东壁兵辄溃,中军大扰,珣拥刀斧手前斗,夏众稍却,我军复阵。怀敏诘朝退走,就食镇戎。俄夏骑四合,珣被擒,瑜以身免。

  珣美风仪,性劲特好学,恂恂类儒者。既没,人多惜之。赠莫州刺史,后卒贼中。瑜弟璞,亦知名。

  张忠,字圣毗,开封人。先世业农,忠慷慨不事生产。初隶禁军,累迁龙、神卫左第二军指挥使。仁宗即位,迁天武左第三指挥使、融州刺史,改天武右厢指挥使、潮州团练使。未几,真拜齐州团练使,擢知沧州、本路钤辖。杨怀敏以忠御下急,因奏对言之,徙澶州总管。会河决商胡,诏留戍满卒以助堤役,辄群噪,将劫库兵为乱。州将恐,召忠议。忠潜捕倡前者数人,斩以徇。明年,以疾求医京师,卒。

  范恪,字许国,开封人。初名全,少隶军籍于许州,选入捧日军,又选为殿前指挥使,历行门、龙旗直、散员押班。康定元年,元昊数寇边。试武伎,擢内殿崇班、庆州北路都巡检使,与攻白豹城,破之。既还,夏人遣骑袭其后。恪设伏崖险,敌半度,邀击之,斩首四百级,生获七十余人。以功迁内殿承制。

  尝会诸道兵攻十二盘暨咄当、迷子砦,中流矢,督战愈力。视炮石中有火爨者,恪取号于众曰:"贼矢石尽,用灶下甓矣。"于是士卒争奋,果先得城。迁供备库副使。

  恪有弓胜一石七斗,其箭镞如铧,名曰铧弓。又于羽间识其官称、姓氏,凡所发必中,至一箭贯二人。他日,取蕉蒿砦归,恪独殿后,为数千骑所袭。属视矢箙止有二铧,即为引满之势,贼遽却。尝与总管杜惟序、钤辖高继隆将兵分讨汉乞、薛马、都嵬等三砦,恪先破都嵬,而继隆围薛马不能下,恪驰往取之,既又援惟序下汉乞砦。改左骐骥副使。

  虏犯大顺城,诸将皆闭城自守。恪率兵二千余,战克之。改宫苑副使、环庆路兵马都监,因特召见。仁宗谓曰:"适有边奏,贼犯高平军刘璠堡,可乘驿亟往。"遂迁礼宾使、荣州刺史、环庆路钤辖,手诏令趣范仲淹麾下起兵赴援。恪昼夜兼行,比至平凉,贼已解。顷之,迁洛苑使,权秦凤路兵马总管。

  恪骁勇善射,临难敢前,故数有战功,自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累迁至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历坊州刺史、解州防御、宣州观察使、保信军节度观察留后,以疾出为永兴军路副都总管,数月卒,赠昭化军节度使。

  马怀德,字得之,开封祥符人。父玉,东头供奉官,言怀德可试引弓、击剑、角,补三班奉职,为延州南安砦主、东路巡检。数以少击西贼,败其众。范仲淹知延州,修青涧城,奏怀德为兵马监押,以所部兵入贼境,破遮鹿、要册二砦,亲射杀其酋狗儿厢主,迁左班殿直。又率蕃汉烧荡贼海沟、茶山、龙柏、安化十七砦三百余帐,斩首数百级,虏马驼牛羊万数,迁右侍禁。

  以范仲淹、韩琦荐,授阁门祗候,延州庞籍入奏为东路都巡检使。夷黑神、厥保等十八砦,贼以四万骑犯边,趋仆射谷。怀德以兵数千据谷旁高原待之,斩首二百级,得畜产、器械以千数。迁内殿崇班。又以兵修龙安城,虏不敢犯,遂为鄜延路都监。又城绥平,破贼青化、押班、吃当三砦,杀获甚众。

  元昊为夏国主,命国子博士高良夫与怀德会西人画界。庞籍具论其前后功,迁供备库副使兼阁门通事舍人。时用兵久,民多亡散,怀德招辑有方,经略使梁适奏请推其法诸路。历知保安军、环州、环庆益利路钤辖,累迁至四方馆使、舒州团练使,徙鄜延路副都总管。

  坐违法赂宦官阎士良,为安抚吕景初奏,降四方馆使、英州刺史。大名府路总管,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象州防御使、鄜延路副都总管,迁马军都虞候,徙环庆路。环州蕃官苏恩以其属叛,往降之。又迁殿前都虞候、步军副指挥使、随州观察使。

  英宗即位,迁静难军节度观察留后,召还,卒,赠安远军节度使。尝因战,流矢中其颡,镞入于骨,以弩弦系镞,发机而出之。

  安俊,字智周,其先太原人。祖赟,高州团练使。仁宗为皇太子,俊以将家子谨厚,选为资善堂祗候。及即位,补右班殿直,累迁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为环州都监。破赵元昊吃〈口江〉、井那等诸砦,安抚使韩琦上其功,迁内殿崇班、环庆路都监,徙泾原。契丹欲渝盟,与狄青、范恪同召至京师,将使备北边,擢内园副使。翌日,改礼宾使。

  会葛怀敏败,命为秦凤路钤辖,复徙泾原。因条上御戎十三事,改原州,徙麟州,迁六宅使、贵州刺史、知忻州,徙代州。为帅臣诬奏,降京东路钤辖。富弼知青州,为之辨理,真除虢州刺史,徙高阳关路,又迁原州刺史,知沧、泾、冀三州。秦州筑古渭城,蕃部大扰,徙秦凤路总管。历龙神卫、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果州团练使,环庆路副总管;迁侍卫步军都虞候、陵州防御使。卒,赠阆州观察使。

  俊久在边,羌人识之。环州得俘虏,知州种世衡问之曰:"若属于吾将孰畏?"曰:"畏安大保。"指俊于坐曰:"此长髯将军是也。"

  向宝,镇戎军人,为御前忠佐,换礼宾使,泾原、秦凤钤辖。积劳,自皇城使带御器械,历真定、鄜延副总管,迁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嘉州团练使,卒。

  宝善骑射,年十四,与敌战,斩首二级。及壮,以勇闻。有虎踞五原卑邪州,东西百里断人迹,宝一矢殪之。道过潼关,巨盗郭邈山多载关中金帛、子女,宝射走之,尽得其所掠。尝至太原,梁适射弩再中的,授宝矢射之,四发三中。适曰:"今之飞将也。"神宗称其勇,以比薛仁贵。及死,厚恤其家。

  论曰:蔚昭敏、高化、周美,盖皆有功于边鄙者。化在蜀州,取军中积材以塞水患,又能平反冤狱,脱人于死,盖武人之知民事者。美败夏人,焚族部,城堡砦,未尝择便利,而所向辄胜;所得禄赐,悉分与麾下,士亦乐为之用,推古良将,何以加此。阎守恭慕郭进为人,而慷慨自效,起徒步至刺史,其志亦岂小哉。孟元、刘谦、马怀德、范恪皆经略西鄙,数战有功。其初起自卒伍,而能练习民事、招辑散亡,不独一武夫而已。赵振挽强命中,精晓兵机。塞门之败,振拥兵不救,何独暗于此邪?"子珣年少习书史,阅武技,用兵以来,人以为无如珣者。笼竿一战,西人奔走不暇,从容而拔刘沪于死,英风义烈,何可少哉!葛怀敏以不用珣计而取败,珣亦力战而没,惜哉!安俊、向宝无多战功,夏人皆识其名而畏之。张忠区区,较之诸人,未可同日语也。

卷八十三

  石普 张孜 许怀德 李允则 张亢(兄奎) 刘文质(子涣 沪) 赵滋

  石普,其先幽州人,自言唐河中节度雄之后,徙居太原。祖全,事周为铁骑军使。父通,事太宗于晋邸。普十岁给事邸中,以谨信见亲,补寄班祗候,再迁东头供奉官。贼邢橐驼、贾秃指数百人寇掠永兴诸县,命普督兵往捕,悉获之。迁内殿崇班、带御器械。李顺叛,普为西川行营先锋,与韩守英、马知节诛斩之。迁西京作坊使、钦州刺史。顺余党复寇邛蜀,伪称邛南王。又为西川都提举捉贼使。时蜀民疑不自安,多欲为盗者,普因驰入对,面陈:"蜀乱由赋敛苛急,农民失业,宜稍蠲减之,使自为生,则不讨而自平矣。"帝许之。普即日还蜀,揭榜谕之,莫不悦服。贼平,赐白金三千两、袭衣、金带、鞍勒马。累迁洛苑使、富州团练使、延州缘边都巡检使。羌酋乜羽内寇,普追杀之。

  从真宗幸大名,会王均叛,以为川峡路招安巡检使,佐雷有终率诸将进讨。至天回镇,贼出拒战,普领前阵力击破之。贼退保益州,王师围城数月不下,普缮车炮,又为地道攻城。城破,均夜半突围,由南门遁,普引兵追击于富顺监,均自杀,余党皆平。迁冀州团练使,赐黄金三百两、白金三千两。故事,正任不兼带御器械,帝特以命普。

  契丹犯边,为保州兵马钤辖、北面行营押策先锋,与契丹战廉良城,又战长城口,获俘馘器甲甚众。徙定州路副都总管。灵州失守,益兵备关中,徙永兴军副都总管。时军制疏略,凡号令进退,及呼召将佐、会合别屯,皆遣人驰告。普上请曰:"臣尝将兵,辄破一钱,与别将各持半,用相合为信。"帝为置传信牌,漆木长六寸,阔三寸,腹背刻字而中分之,置凿枘令可合。又穿二窍,容笔墨,上施纸札,每临阵则分持,或传令则书其言,系军吏之颈,至彼为合契。又献《御戎图》,请设堑以陷敌马,并上所置战械甚众。徙为莫州总管。

  初,契丹南侵,败我兵于望都。既而谍者言复欲大入寇,帝自画军事,以手诏示辅臣曰:

  镇、定、高阳三路兵宜会定州,夹唐河为大阵,立栅以守。量寇远近出军。俟敌疲则先锋出致师,用骑卒居中,环以步卒,接短兵而已,无远离队伍。

  又分兵出三路:以六千骑屯威虏军,魏能、白守素、张锐领之;五千骑屯保州,杨延昭、张禧、李怀岊领之;五千骑屯北平塞,田敏、杨凝、石延福领之,以当贼锋。始至勿轻斗,待其气衰,背城以战。若南越保州,与大军遇,则令威虏之师与延昭会,使腹背受敌。若不攻定州,纵轶南侵,则复会北平田敏,合势入契丹界,邀其辎重,令雄、霸、破虏已来,互为声援。

  又命孙全照、五德钧、裴自荣将兵八千屯宁边军,李重贵、赵守伦、张继旻将兵五千屯邢州,扼东西路。契丹将遁,则令定州大军与三路骑兵会击之,令普统军一万于莫州,卢文寿、王守俊监之,敌骑北去,则西趋顺安军袭击,断西山之路。如河冰已合,敌由东路,则刘用、刘汉凝、田思明以兵五千会普、全照为掎角,仍命石保吉将万兵镇大名,以张军势。

  缋图以授诸将。

  后数月,敕辅臣曰:"北边已屯大兵,而边奏至,敌未有衅,且聚军虚费,民力何以给之?"宜有制画,以为控遏。且静戎、顺安军界,先开营田、河道,可以扼黑卢口、三台、小李路,亦可通漕运至边。宜乘此用众浚治,使及军城,彼或挠吾役,即合兵击之。"李沆等曰:"设险以制敌,守边之利也。"遂诏内侍阎文庆与静戎、顺安知军事王能、马济督其事,而徙普屯顺安之西,与威虏魏能、保州杨延昭、北平田敏为掎角。

  内侍冯仁俊掌御剑于莫州,与普不叶。帝曰:"勿穷治以骄将帅。"第召仁俊还。又令普率所部屯乾宁军,复迁普冀州团练使,徙本州总管。车驾幸澶渊,时王继忠已陷契丹,契丹欲请和,因继忠遣人持信箭为书遗普,且通密表。事平,迁容州观察使。向敏中为鄜延路都总管,以普副之。赵德明纳款,诏降制命,普言:"不宜授以押蕃落使,使之总制属羌,则强横不可制矣。"乃止兼管内蕃落使。

  未几,徙并代路,给公使钱二千五百缗,普援例岁给钱三千缗,枢密院言无此例。又言李汉超守河朔时,岁给以万计,今并代屯军多,不足以犒军,帝不纳。改桂州观察使、镇州路总管,迁保平军节度观察留后,赴本镇。帝祀汾阴,还至陕西,普请驻跸城中。因赐诗,令扈从至西京。拜河西军节度使、知河阳,徙许州。筑大流堰,引河通漕京师。上《军仪条目》二卷、《用将机宜要诀》二图。时方崇尚符瑞,而普请罢天下醮设,岁可省缗钱七十余万,以赡国用,繇是忤帝意。

  大中祥符九年,上言九月下旬日食者三;又言:"商贾自秦州来,言唃厮啰欲阴报曹玮,请以臣所献阵图付玮,可使玮必胜。"帝以普言逾分,而枢密使王钦若言普欲以边事动朝廷,帝怒,命知杂御史吕夷简劾之。狱具,集百官参验,九月下旬日不食。坐普私藏天文,下百官杂议,罪当死。议以官当。诏除名,贬贺州,遣使絷送流所。帝谓辅臣曰:"普出微贱,性轻躁,干求不已。既懵文艺,而假手撰述,以揣摩时事。闻在系所思其幼子,时时泣下,可听挈家以行。"甫至贺州,授太子左清道率府副率、房州安置,增房州屯兵百人护守。

  稍复为左千牛卫将军,其妻表求普领小郡,迁左领军卫大将军。仁宗即位徙安州,迁左屯卫大将军,徙蔡州。坐失保任,降本卫将军。历迁左千牛、左领军卫大将军,起知信阳军,徙光州。以私用孔子庙钱,贬太子左监门率府副率,滁州安置。以左卫将军分司西京,给官第居蔡州,迁大将军,卒。

  普倜傥有胆略,凡预讨伐,闻敌所在,即驰赴之。两平蜀盗,大小数十战,摧锋与贼角,众推其勇。颇通兵书、阴阳、六甲、星历、推步之术。太宗尝曰:"普性刚骜,与诸将少合。"然藉其善战,每厚遇之。后以罪废,每太宗忌日,必尽室诣佛寺斋荐,率以为常。

  张孜,开封人。母微时生孜,后入宫乳悼献太子。孜方在襁褓,真宗以付内侍张景宗曰:"此儿貌厚,汝谨视之。"景宗遂养以为子。荫补三班奉职、给事春坊司,转殿直。

  皇太子即位,迁供奉官、阁门祗候。为陈州兵马都监,筑堤袁家曲捍水,陈以无患。五迁至供备库使,领恩州团练使、真定路兵马钤辖,历知莫、贝、瀛三州。转运使名张昷之奏罢冀、贝骁捷军士上关银、鞵钱,事下孜议,孜言:"此界河策先锋兵,有战必先登,故平时赐予异诸军,不可罢。"昷之犹执不已,遂奏罢保州云翼别给钱粮,军怨果叛。

  契丹欲背盟,富弼往使,命孜为副,议论虽出弼,然孜亦安重习事。以劳迁西上阁门使、知瀛州,拜单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并代副总管。河东更铁钱法,人情疑贰,兵相率扣府欲诉,闭门不纳。是日几乱,孜策马从数卒往谕之,皆散还营。迁济州防御使、侍卫马军都虞候,又迁殿前都虞候,加桂州管内观察使,迁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虎翼兵教不中程,指挥使问状,屈强不肯对,乘夜,十余人大噪,趣往将害人,孜禽首恶斩之然后闻。迁昭信军节度观察留后、马军副都指挥使。

  孜长于宫禁中,内外颇涉疑似,言者请罢孜兵柄,乃出为宁远军节度使、知潞州,徙陈州。仁宗以其无他,复召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御史中丞韩绛又言:"孜不当典兵,而宰相富弼荐引之,请黜弼。"弼引咎求罢政事。谏官御史皆言进拟不自弼。绛家居待罪,曰:"不敢复称御史矣。"坐此谪知蔡州。而孜寻以罪罢,知曹州。卒,赠太尉,谥勤惠。孜初名茂实,避英宗旧名,改"孜"云。

  许怀德,字师古,开封祥符人。父均,磁州团练使。怀德长六尺余,善骑射击刺。少以父任为东西班殿侍,累擢至殿前指挥使、左班都虞候。

  元昊寇边,选为仪州刺史、鄜延路兵马钤辖,迁副总管。夏人三万骑围承平砦,怀德时在城中,率劲兵千余人突围,破之。夏人复阵,有出阵前据鞍嫚骂者,怀德引弓一发而踣,敌乃去。屠金明县,复进围延州。怀德遽还,夜遣裨将以步骑千余人,出不意击之,斩首二百级,遂解延州。迁凤州团练使,专领延州东路茭村一带公事。

  徙秦凤路,未行,坐夏人破塞门砦不赴援,降宁州刺史。顷之,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陵州团练使、本路副都总管。迁康州防御使,又坐当出讨贼逗留不进,所部兵夫弃随军刍粮,更赦,徙秦凤路副都总管,改捧日、天武四厢。又以贼侵掠属羌,亡十余帐,徙永兴军,又徙高阳关、并代路,历殿前都虞候、遂州观察使、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武信军节度观察留后、殿前副都指挥使、宁远军节度使。会从妹亡,无子,怀德欲冒有其田,事觉,罢管军,知亳州,徙徐州。岁余,复为殿前副都指挥使。祀明堂,进都指挥使,更保宁、建雄二节度。

  年八十犹生子,筋力过人。在宿卫十四年,数乞身,帝不许。怀德曰:"臣年过矣,倘为御史所弹,且不得善罢。"即诏为减数岁。卒,赠侍中,谥荣毅。

  怀德自初擢守边,连以畏懦被谪,已而与功臣并进典军,及坐请托得罪,去而复还。时遭承平,保宠终禄。故事,节度使移镇加恩,皆别上表再辞,每降批答,遣内侍赍赐,必有所遗。怀德以祫享加恩,既又移镇,乃共为一表以辞。翰林学士欧阳修劾其慢朝命,诏以修章示之,怀德谢罪而已,不复别进表。其鄙吝如此。

  李允则,字垂范,济州团练使谦溥子也。少以材略闻,荫补衙内指挥使,改左班殿直。太平兴国七年,幽蓟还师,始置榷场于静戎军,允则典其事。还,使河东路决系囚,原治逋欠。又使荆湖察官吏,与转运使检视钱帛、器甲、刑狱,遂擢阁门祗候。浚治京师诸河,创水门,郑州水硙。西川贼刘旰平,上官正议修城未决,命允则与王承衎、阎承翰往视。还,言西川以无城难守,宜如正议。又言兵分则缓急不为用,请亻并屯要害,以便馈饷。高溪州蛮田彦伊入寇,遣诣辰州,与转运使张素、荆南刘昌言计事。允则以蛮徼不足加兵,悉招辑之。

  累迁供备库副使、知潭州。将行,真宗谓曰:"朕在南衙,毕士安尝道卿家世,今以湖南属卿。"初,马氏暴敛,州人出绢,谓之地税。潘美定湖南,计屋输绢,谓之屋税。营田户给牛,岁输米四斛,牛死犹输,谓之枯骨税。民输茶,初以九斤为一大斤,后益至三十五斤。允则请除三税,茶以十三斤半为定制,民皆便之。湖湘多山田,可以艺粟,而民惰不耕。乃下令月所给马刍,皆输本色,繇是山田悉垦。湖南饥,欲发官廪先赈而后奏,转运使执不可,允则曰:"须报逾月,则饥者无及矣。"明年荐饥,复欲先赈,转运使又执不可,允则请以家资为质,乃得发廪贱粜。因募饥民堪役者隶军籍,得万人。转运使请发所募兵御邵州蛮,允则曰:"今蛮不搅,无名益戍,是长边患也。且兵皆新募,饥瘠未任出戍。"乃奏罢之。陈尧叟安抚湖南,民列允则治状请留,尧叟以闻。召还,连对三日,帝曰:"毕士安不谬知人者。"

  迁洛苑副使、知沧州。允则巡视州境,浚浮阳湖,葺营垒,官舍间穿井。未几,契丹来攻,老幼皆入保而水不乏,斫冰代炮,契丹遂解去。真宗复召谓曰:"顷有言卿浚井葺屋为劳民者,及契丹至,始见善为备也。"转西上阁门副使、镇定高阳三路行营兵马都监,押大阵东面。请对,自陈武艺非所长,不可以当边剧。帝曰:"卿为我运筹策,不必当矢石也。"赐白金二千两,副以帏幄、什器,凡下诸路宣敕,必先属允则省而后行。及王超败,人心震摇,允则劝超衰绖向师哭,以解众忿。真宗知允则始屡趣超进兵,手诏褒厉。

  契丹通好,徙知瀛州,上言:"朝廷已许契丹和议,但择边将,谨誓约,有言和好非利者,请一切斥去。"真宗曰:"兹朕意也。"迁西上阁门副使。何承矩为河北缘边安抚、提点榷场,及承矩疾,诏自择代,乃请允则知雄州。初,禁榷场通异物,而逻者得所易珉玉带。允则曰:"此以我无用易彼有用也,纵不治。"迁东上阁门使、奖州刺史。河北既罢兵,允则治城垒不辍,契丹主曰;"南朝尚修城备,得无违誓约乎?"其相张俭曰;"李雄州为安抚使,其人长者,不足疑。"既而有诏诘之,允则奏曰:"初通好不即完治,恐他日颓圮因此废守,边患不可测也。"帝以为然。

  城北旧有彻城,允则欲合大城为一。先建东岳祠,出黄金百两为供器,道以鼓吹,居人争献金银。久之,密自彻去,声言盗自北至,遂下令捕盗,三移文北界,乃兴版筑,扬言以护祠。而卒就关城浚壕,起月堤,自此彻城之人,悉内城中。始,州民多以草覆屋,允则取材木西山,大为仓廪营舍。始教民陶瓦甓,标里闬,置廊市、邸舍、水硙。城上悉累甓,下环以沟堑,莳麻植榆柳。广阎承翰所修屯田,架石桥,构亭榭,列堤道,以通安肃、广信、顺安军。

  岁修禊事,召界河战棹为竞渡,纵北人游观,潜寓水战。州北旧多设陷马坑,城上起楼为斥堠,望十里;自罢兵,人莫敢登。允则曰:"南北既讲和矣,安用此为?"命彻楼夷坑,为诸军蔬圃,浚井疏洫,列畦陇,筑短垣,纵横其中,植以荆棘,而其地益阻隘。因治坊巷,徙浮图北原上,州民旦夕登望三十里,下令安抚司,所治境有隙地悉种榆,久之榆满塞下。顾谓僚佐曰:"此步兵之地,不利骑战,岂独资屋材耶?"

  上元旧不燃灯,允则结彩山,聚优乐,使民夜纵游。明日,侦知北酋欲间入城中观,允则与同僚伺郊外。果有紫衣人至,遂与俱入传舍,不交一言,出奴女罗侍左右,剧饮而罢。且置其所乘骡庑下,使遁去,即幽州统军也。后数日,为契丹所诛。尝宴军中,而甲仗库火。允则作乐行酒不辍,副使请救,不答。少顷火熄,命悉瘗所焚物,密遣吏持檄瀛州,以茗笼运器甲。不浃旬,兵数已完,人无知者。枢密院请劾不救火状,真宗曰:"允则必有谓,姑诘之。"对曰:"兵械所藏,儆火甚严,方宴而焚,必奸人所为。舍宴而救,事或不测。"

  又得谍,释缚厚遇之,谍言燕京大王遣来,因出所刺缘边金谷、兵马之数。允则曰:"若所得谬矣。"呼主吏按籍书实数与之。谍请加缄印,因厚赐以金,纵还。未几,谍遽至,还所与数,缄印如故,反出彼中兵马、财力、地里委曲以为报。一日,民有诉为契丹民殴伤而遁者。允则不治,与伤者钱二千,众以为怯。逾月,幽州以其事来诘,答以无有。盖他谍欲以殴人为质验,比得报,以为妄,乃杀谍。云翼卒亡入契丹,允则移文督还,契丹报以不知所在。允则曰:"在某所。"契丹骇,不敢隐,既归卒,乃斩以徇。历四方馆引进使、高州团练使。天禧二年,以客省使知镇州,徙潞州。仁宗即位,领康州防御使。天圣六年,卒。

  允则不事威仪,间或步出,遇民可语者,延坐与语,以是洞知人情。讼至,无大小面讯立断。善抚士卒,皆得其用。盗发辄获,人亦莫知所由。身无兼衣,食无重羞,不畜资财。在河北二十余年,事功最多,其方略设施,虽寓于游观、亭传间,后人亦莫敢隳。至于国信往来,费用仪式,多所裁定。晚年居京师,有自契丹亡归者,皆命舍允则家。允则死,始寓枢密院大程官营。

  张亢,字公寿,自言后唐河南尹全义七世孙。家于临濮。少豪迈有奇节,事兄奎甚谨。进士及第,为广安军判官、应天府推官。治白沙、石梁二渠,民无水患。改大理寺丞、签书西京判官事。

  通判镇戎军,上言:"赵德明死,其子元昊喜诛杀,势必难制,宜亟防边。"因论西北攻守之计,章数十上,仁宗欲用之,会丁母忧。既而契丹聚兵幽、涿间,河北增备,遂起为如京使、知安肃军。因入对曰:"契丹岁享金帛甚厚,今其主孱而岁歉,惧中国见伐,特张言耳,非其实也。万一倍约,臣请擐甲为诸军先。"

  元昊反,为泾原路兵马钤辖、知渭州,累迁右骐骥使、忠州刺史,徙鄜延路、知鄜州。上疏曰:

  旧制,诸路总管、钤辖、都监各不过三两员,余官虽高,止不过一路。总管、钤辖不预本路事。今每路多至十四五员,少亦不减十员,皆兼本路分事,不相统制,凡有论议,互报不同。按唐总管,统军,都统,处置、制置使,各有副贰,国朝亦有经略、排阵使,请约故事,别置使名,每路军马事,止以三两员领之。

  又泾原一路,自总管、钤辖、都监、巡检及城砦所部六十余所,兵多者数千人,少者才千人,兵势既分,不足以当大敌。若敌以万人为二十队,多张声势以缀我军,后以三五万人大入奔突,则何以支?

  又比来主将与军伍移易不定,人马强弱,配属未均。今泾原正兵五万,弓箭手二万,鄜延正兵不减六七万,若能预为团结,明定节制,迭为应援,以逸待劳,则乌合饥馁之众,岂能窥我浅深乎?请下韩琦、范仲淹分按,逐路以马步军八千已上至万人,择才位兼高者为总领。其下分为三将:一为前锋,一为策前锋,一为后阵。每将以使臣、忠佐三两人,分屯要害之地,敌小入则一将出,大入则大将出。

  又量敌数多少,使邻路出兵应接,此所谓常山蛇势也。今万人已上为一大将,一路又有主帅,延州领三大将,鄜州一大将,保安军及西路巡检、德靖砦共为一大将,则鄜延路兵五万人矣。原渭州、镇戎军各一大将,渭州山外及瓦亭各一大将,则泾原路五万人矣。弓箭手、熟户不在焉。昨延州之败,盖由诸将自守不相应援。请令边臣预定其法,敌寇某所,则某将为先锋,某将出某所为奇兵,某将出某所为声援,某城砦相近出敢战死士某所设覆,都、同巡检则各扼要害。

  又令邻路取某路出应,仍潜用旗帜为号。昨刘平救延州,前锋陷贼者已二千骑,平犹不知。赵瑜部马军间道先进,而赵振与王逵趋塞门,至高头平路,白马报敌张青盖驻山东,振麾兵掩袭,乃瑜也。臣在山外策应,未尝用本指挥旗号,自以五行支干别为引旗。若甲子日本军相遇,则先见者张青旗,后见者以绯旗应之,此是干相生,其干相克及支相生克亦如之。盖兵马出入,昼则百步之外不能相知,若不预为之号,必误军事。国家承平日久,失于训练,今每指挥艺精者不过百余人,余皆瘦弱不可用。且官军所恃者,步军与强弩尔。臣知渭州日,见广勇军彍弩者三百五十人,引一石二斗者仅百人,余仅及七八斗,正欲阅习时易为力尔。臣以跳镫弩试,皆不能张,阅习十余日,裁得百余人。又教以小坐法,亦十余日,又教以带甲小坐法,五十余日始能服熟。若安前弊以应新敌,其有必胜之理乎?

  又兵官务张边事,以媒进邀赏,刘平之败,正繇贪功轻进,镇戎军最近贼境,每报贼骑至,不问多寡,凡主兵者皆出,至边壕则贼已去矣。盖权均势埒,各不相下,若不出,则恐得怯懦之罪。且诸路骑兵不能驰险,计其刍粟,一马之费,可养步军五人。马高不及格,宜悉还坊监,止留十之三,余以步兵代之。又比来禁卫队长,繇年劳换前班者,或为诸司使副,白丁试武技,亦命以官,而诸路弓箭手生长边陲,父祖效命,累世捍贼,乃无进擢之路,何以激劝边民?

  窃闻大帅议五路进师,且有用兵以来,屡出无功,若一旦深入,臣切以为未可也。山界诸州城砦,距边止二三百里,夏兵器甲虽精利,其斗战不及山界部族,而财粮又尽出山界。若十月后令诸将分番出界,使夏人不得耕牧。然后出步兵,负十日粮,人日给米一升,马日给粟四升、草五分,贼界有草地,以半资放牧,亦可减輓运之半。王师既行,使唃厮啰及九姓回纥分制其后,必荡覆巢穴。

  又言:"陕西民调发之苦,数倍常岁,宜一切权罢,令安抚司与逐州长吏减省他役,颛应边须。及选殿侍军将各三十人,以驼、骡各二百,留其半河中,以运鄜、延、保安军军须,其半留乾州或永兴军,以运环、庆、原、渭、镇戎军军须,分一转运使专董其事。又鄜州四路半当冲要,尝以闲慢路递铺兵卒之半,贴冲要二路。驿百人,每三人挽小车,载二百五十斤至三百斤,若团亻并辇运,边计亦未至失备,而民力可以宽矣。"

  初,亢请乘驿入对,诏令手疏上之,后多施用。进西上阁门使,改都钤辖,屯延州。又奏边机军政措置失宜者十事,言:

  王师每出不利,岂非节制不立,号令不明,训练不至,器械不精?或中敌诡计,或自我贪功;或左右前后自不相救,或进退出入未知其便;或兵多而不能用,或兵少而不能避;或为持权者所逼,或因懦将所牵;或人马困饥而不能奋,或山川险阻而不能通:此皆将不知兵之弊也。未闻深究致败之由而为之措置,徒益兵马,未见胜术。一也。

  去春敌至延州,诸路发援兵,而河东、秦凤各逾千里,泾原、环庆不减十程。去秋贼出镇戎,远自鄜延发兵,千里远斗,锐气已衰,如贼已退,乃是空劳师徒,异时更寇别路,必又如此,是谓不战而自弊。二也。

  今鄜延副都总管许怀德兼管勾环庆军马,环庆副总管王仲宝复兼鄜延,其泾原、秦凤总管等亦兼邻路,虽令互相策应,然环州至延州十四五驿,径赴亦不下十驿;泾原至秦凤千里,若发兵互援,而山路险恶,人马之力已竭。三也。

  四路军马各不下五六万,朝廷罄力供亿,而边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增十万人,亦未见功效。且兵无节制一弊,无奇正二弊,无应援三弊,主将不一四弊,兵分势弱五弊。有此五弊,如驱市人而战,虽有百万,亦无益于事。四也。

  古人教习,须三年而后成,今之用兵已三年矣,将帅之材孰贤孰愚,攻守之术孰得孰失,累年败衄,而居边要者未知何谋。使更数年未罢兵,国用民力,何以克堪。若因之以饥馑,加之以他寇,则安危之策,未知如何。五也。

  今言边事者甚众,朝廷或即奏可,或再详究以闻,或付有司。前条方行,后令即变,胥史有钞录之劳,官吏无商略之暇,边防军政,一无定制。六也。

  夏竦、陈执中皆朝廷大臣,凡有边事,当付之不疑。今但主文书、守诏令,每有宣命,则翻录行下;如诸处申禀,则令候朝旨。如是,则何必以大臣主事?七也。

  前河北用兵,减冗官以省费,今陕西日以增员,如制置青白盐使副、招抚蕃部使臣十余员,所占兵士千余人,请给岁约万缗。复有都大提举马铺器甲之类,诸州并募克敌、致胜、保捷、广锐、宣毅等兵,久未曾团结训练,但费军廪,无益边备。八也。

  今军有手艺者,管兵之官,每一指挥,抽占三之一。如延州诸将不出,即有兵二万,除五千守城之外,其余止一万五千。若有警急,三日内不能团集,况四十里外便是敌境,一有奔突,何以备之?九也。

  陕西教集乡兵,共十余万人。市井无赖,名挂尺籍,心薄田夫,岂无奸盗杂于其中?苟无措置,他日为患不细。十也。

  既而复请面陈利害,不报。

  会元昊益炽,以兵围河外。康德舆无守御才,属户豪乜啰叛去,导夏人自后河川袭府州,兵至近道才觉,而蕃汉民被杀掠已众。攻城不能下,引兵屯琉璃堡,纵游骑钞麟、府间,二州闭壁不出。民乏饮,黄金一两易水一杯。时丰州已为夏人所破,麟、府势孤,朝廷议弃河外守保德军未果,徙亢为并代都钤辖、管勾麟府军马事。单骑叩城,出所授敕示城上,门启,既入,即纵民出采薪刍汲涧谷。然夏人犹时出钞掠,亢以州东焦山有石炭穴,为筑东胜堡;下城旁有蔬畦,为筑金城堡;州北沙坑有水泉,为筑安定堡,置兵守之。募人获于外,腰镰与卫送者均得。其时禁兵皆败北,无斗志,乃募役兵敢战者,夜伏隘道,邀击夏人游骑。比明,有持首级来献者,亢以锦袍赐之,禁兵始惭奋曰:"我顾不若彼乎?"又纵使饮博,方窘乏幸利,咸愿一战。亢知可用,始谋击琉璃堡,使谍伏敌砦旁草中,见老羌方炙羊髀占吉凶,惊曰:"明当有急兵,且趣避之。"皆笑曰:"汉儿皆藏头膝间,何敢!"亢知无备,夜引兵袭击,大破之。夏人弃堡去,乃筑宣威砦于步驼沟捍寇路。

  时麟州馈路犹未通,敕亢自护赏物送麟州。敌既不得钞,遂以兵数万趋柏子砦来邀。亢所将才三千人,亢激怒之曰:"若等已陷死地,前斗则生,不然,为贼所屠无余也。"士皆感厉。会天大风,顺风击之,斩首六百余级,相蹂践赴崖谷死者不可胜计,夺马千余匹。乃修建宁砦。夏人数出争,遂战于兔毛川。亢自抗以大阵,而使骁将张岊伏短兵强弩数千于山后。亢以万胜军皆京师新募市井无赖子弟,罢软不能战,敌目曰"东军",素易之,而怯虎翼军勇悍。亢阴易其旗以误敌,敌果趣"东军",而值虎翼卒,搏战良久,伏发,敌大溃,斩首二千级。不逾月,筑清塞、百胜、中候、建宁、镇川五堡,麟、府之路始通。

  亢复奏:"今所通特一径尔,请更增并边诸栅以相维持,则可以广田牧,壮河外之势。"议未下,会契丹欲渝盟,领果州团练使、知瀛州。葛怀敏败,迁四方馆使、泾原路经略安抚招讨使、知渭州,亢闻诏即行,及至,敌已去。郑戩统四路,亢与议不合,迁引进使,徙并代副都总管。御史梁坚劾亢出库银给牙吏往成都市易,以利自入,夺引进使,为本路钤辖。及夏人与契丹战河外,复引进使、副都总管,知代州兼河东沿边安抚事。范仲淹宣抚河东,复奏亢前所增广堡砦,宜使就总其事。诏既下,明镐以为不可,屡牒止之。亢曰:"受诏置堡砦,岂可得经略牒而止耶?坐违节度,死所甘心,堡砦必为也。"每得牒,置案上,督役愈急。及堡成,乃发封自劾,朝廷置不问。蕃汉归者数千户,岁减戍兵万人,河外遂为并、汾屏蔽。

  复知瀛州,因言:"州小而人众,缓急无所容,若广东南关,则民居皆在城中。"夏竦前在陕西,恶亢不附己,特沮其役,然卒城之。加领眉州防御使,复为泾原路总管、知渭州。会给郊赏,州库物良而估贱,三司所给物下而估高,亢命均其直,以便军人。转运使奏亢擅减三司所估。会竦为枢密使,夺防御使,降知磁州。御史宋禧继言亢尝以库银市易,复夺引进使,为右领卫大将军、知寿州。

  后陕西转运使言亢所易库银非自入者,改将作监、知和州。坐失举,徙筠州。久之,复为引进使、果州团练使,又复眉州防御使、真定府路副都总管。迁客省使,以足疾知卫州,徙怀州。坐与邻郡守议河事,会境上经夕而还,降曹州钤辖。改河阳总管,以疾辞,为秘书监。未几,复客省使、眉州防御使、徐州总管,卒。

  亢好施轻财,凡燕犒馈遗,类皆过厚,至遣人贸易助其费,犹不足。以此人乐为之用。同学生为吏部,亢怜其老,荐为县令。后既为所累,出筠州,还,所荐者复求济,亢又赠金帛,终不以屑意。驭军严明,所至有风迹,民图像祠之。

  奎字仲野,先亢中进士。历并、秀州推官,监衢州酒。徐生者殴人至死,系婺州狱,再问辄言冤。转运使命奎复治。奎视囚籍印窾伪,深探之,乃狱吏窜易,卒释徐生,抵吏罪,众惊伏。同时荐者三十九人,改大理寺丞,知合淝县,徙南充县。

  以殿中丞通判泸州,罢归。会秦州盐课亏缗钱数十万,事连十一州。诏奎往按,还奏三司发钞稽缓,非诸州罪。因言:"盐法所以足军费,非仁政所宜行。若不得已,令商人转贸流通,独关市收其征,上下皆利。孰与设重禁壅阏之为民病?"于是悉除所负。未几,知江州,徙楚州,迁太常博士,召为殿中侍御史、知滑州,徙邢州。母病,辄割股肉和药以进,母遂愈。其后母卒,庐于墓,自负土植松柏。

  服终,授度支判官,出为京东转运使,以侍御史为河东转运使,进刑部员外郎、知御史杂事。安抚京东,募民充军凡十二万,奏州县吏能否数十人。还为户部副使。及分陕西为四路,擢天章阁待制、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知庆州,以父名余庆辞,不许。历陕西都转运使、知永兴军、河东都转运使,加龙图阁直学士,知澶、青、徐、扬等州,再迁吏部郎中。

  时李宥知江宁府,府廨尽焚。谏官言金陵始封之地,守臣视火不谨,宜择才臣缮治之。迁右谏议大夫、知江宁府。奎简材料工,一循旧制,不逾时复完。还,判吏部流内铨,徙审官院、知河南府。河南宫阙岁久颇摧圮,奎大加兴葺。又按唐街陌,分榜诸坊。初,全义守洛四十年,洛人德之,有生祠。及见奎伟仪观,曰:"真齐王孙也。"因复兴齐王祠。岁余,以能政闻,迁给事中,归朝。京东盗起,加枢密直学士、知郓州,数月,捕诸盗,悉平。

  奎治身有法度,风力精强,所至有治迹,吏不敢欺,第伤苛细。亢豪放喜功名,不事小谨。兄弟所为不同如此,然皆知名一时。子焘,龙图阁直学士。

  刘文质,字士彬,保州保塞人,简穆皇后从孙也。父审琦,虎牢关使,从讨李重进战死。文质幼从母入禁中,太宗授以左班殿直,迁西头供奉官、寄班祗侯。帝颇亲信之,数访以外事。尝谓内侍窦神兴曰:"文质,朕之近亲,又忠谨,其赐白金百斤。"出为两浙走马承受公事,擢西京左藏库副使、岢岚军使,赐金带、名马。徙知麟州,改麟府浊轮砦兵马钤辖。击蕃酋万保移,走之。越河破契丹,拔黄太尉砦,杀获万计,赐锦袍、金带。徙知庆州。

  李继迁入寇,文质将出兵,而官吏不敢发库钱。乃以私钱二百万给军,士皆感奋,遂大破贼。徙泾州,充麟州、清远军都监,又破敌于枝子平。咸平中,清远军陷,坐逗挠夺官,雷州安置。久之,起为太子率府率、杭州驻泊都监。封泰山,以内殿崇班为青、齐、淄、濰州巡检。进礼宾副使、石隰缘边同都巡检使,徙秦州钤辖。建小落门砦,亲率士版筑。会李浚知秦州,因就赐白金五百两。

  天禧中,知代州。先是,蕃部获逃卒,给绢二匹、茶五斤,卒皆论死。时捕得百三十九人,文质取二十九人,以赦后论如法,余悉配隶他州。再迁内园使、知邠州,数从曹玮出战,筑堡障。复徙秦州钤辖,领连州刺史,再知代州,卒。厚赙其家,官子三人。

  文质以简穆亲,又父死事,故前后赐予异诸将。真宗尝问保塞之旧,文质上宣祖、太祖赐书五函。仁宗亦以书赐之。然性刚,喜评刺短长,于贵近无所避,故不大显。子十六人,涣、沪皆知名。

  涣字仲章,以父任为将作监主簿,监并州仓。天圣中,章献太后临朝久,涣谓天子年加长,上书请还政。后震怒,将黥隶白州,吕夷简、薛奎力谏得免。仁宗亲政,擢为右正言。郭后废,涣与孔道辅、范仲淹等伏阙争之,皆罚金。会河东走马承受奏,涣顷官并州,与营妓游,黜通判磁州,寻知辽州。

  夏人叛,朝廷议遣使通河西唃氏,涣请行。间道走青唐,谕以恩信。唃氏大集族帐,誓死捍边,遣骑护出境,得其誓书与西州地图以献。加直昭文馆,迁陕西转运使、由工部郎中知沧州,改吉州刺史,知保州。州自戍卒叛后,兵益骄。涣至,虎翼军谋举城叛,民大恐。涣单骑徐叩营,械首恶者归,斩之,一军帖服。徙登州,益治刀鱼船备海寇,寇不敢犯,诏嘉奖之。

  历知邢、恩、冀、泾、澶五州。恩承贼蹂践后,涣经理缮葺有叙,兵民犯法,一切用重典,威令大振。治平中,河北地震,民乏粟,率贱卖耕牛以苟朝夕。涣在澶,尽发公钱买之。明年,民无牛耕,价增十倍,涣复出所市牛,以元直与民,澶民赖不失业。历秦凤、泾原、真定、定州路总管,四迁至镇宁军节度观察留后。熙宁中,还,为工部尚书致仕。

  涣有才略,尚气不羁,临事无所避,然锐于进取。方升拓洮、岷,讨安南,涣既老,犹露章请自效,不报。卒,年八十一。

  沪字子浚,颇知书传,深沉寡言,有知略。以荫补三班奉职,累迁右侍禁。康定中,为渭州瓦亭砦监押,权静边砦,击破党留等族,斩一骁将,获马牛橐驼万计。时任福败,边城昼闭,居民畜产多为贼所掠,沪独开门纳之。

  迁左侍禁,韩琦、范仲淹荐授阁门祗候。又破穆宁生氐。西南去略阳二百里,中有城曰水洛,川平土沃,又有水轮、银、铜之利,环城数万帐,汉民之逋逃者归之,教其百工商贾,自成完国。曹玮在秦州,尝经营不能得。沪进城章川,收善田数百顷,以益屯兵,密使人说城主铎厮那令内附。会郑戩行边,沪遂召铎厮那及其酋属来献结公、水洛、路罗甘地,愿为属户。戩即令沪将兵往受地。既至而氐情中变,聚兵数万合围,夜纵火呼啸,期尽杀官军。沪兵才千人,前后数百里无援,沪坚卧,因令晨炊缓食,坐胡床指挥进退,一战氐溃,追奔至石门,酋皆稽颡请服。因尽驱其众隶麾下,以通秦、渭之路。又败临洮氐于城下。迁内殿崇班。

  戩以三将兵遣董士廉助筑城,功未半,会戩罢四路招讨使,而泾原路尹洙以为不便,令罢筑,且召沪,不听,日增版趣役。洙怒,使狄青械沪、士廉下狱。氐众惊,收积聚、杀吏民为乱,朝廷遣鱼周询、程戡往视,氐众诣周询,请以牛羊及丁壮助工役,复以沪权水洛城砦主。城成,终以违本路安抚使节制,黜一官,为镇戎军西路都巡检。复内殿崇班,疡发首,卒。弟渊将以其柩东归,居人遮道号泣请留,葬水洛,立祠城隅,岁时祀之。

  经略司言,得熟户蕃官牛装等状,愿得沪子弟主其城。乃命其弟淳为水洛城兵马监押,城中有碑记沪事。

  赵滋,字子深,开封人。父士隆,天圣中,以阁门祗候为邠宁环庆路都监,战没。录滋三班奉职。滋少果敢任气,有智略。康定初,以右侍禁选捕京西叛卒有功,迁左侍禁,后为泾原仪渭、镇戎军都巡检。会渭州得胜砦主姚贵杀监押崔绚,劫宣武神骑卒千余人叛,攻羊牧隆城。滋驰至,谕降八百余人,贵穷,走出砦。招讨使令滋给赐降卒及迁补将吏,滋以为如是是诱其为乱,藏其牒不用,还,为招讨使所怒,故赏弗行。

  范仲淹、韩琦经略陕西,举滋可将领,得阁门祗候,为镇戎军西路都巡检。时京西军贼张海久未伏诛,命滋都大提举陕西、京西路捉贼,数月贼平。后为京东东路都巡检。富弼为安抚使,举再任登州。乳山砦兵叛,杀巡检,州将诛首恶数人,不穷按。滋承檄验治,驰入其垒,次第推问,得党与百余人付狱,众莫敢动。

  在京东五年,数获盗,不自言,弼为言,乃自东头供奉官超授供备库副使、定州路驻泊都监。尝因给军食,同列言粟不善,滋叱之曰:"尔欲以是怒众耶?使众有一言,当先斩尔以徇。"韩琦闻而壮之,以为真将帅材。及琦在河东,又奏滋权并代路钤辖,改管勾河东经略司公事。建言:"代州、宁化军有地万顷,皆肥美,可募人田作,教战射,为堡砦。"人以为利。

  累迁西上阁门副使,历知安肃军、保州。滋强力精悍,有吏能,所至称治。会契丹民数违约,乘小舟渔界河中,吏惮生事,累岁莫敢禁。后又遣大舟十余,自海口运盐入界河。朝廷患之,以滋可任,徙知雄州。滋戒巡兵,舟至,辄捕其人杀之,辇其舟,移文还涿州,渔者遂绝。契丹因使人以为言,而知瀛州彭思永、河北转运使唐介燕度,皆以滋生事,请罢之。朝廷更以为能,擢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嘉州团练使,迁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

  英宗即位,领端州防御使、步军都虞候,赐白金五百两,留再任。未几,卒,赠遂州观察使。

  滋在雄州六年,契丹惮之。契丹尝大饥,旧,米出塞不得过三斗,滋曰:"彼亦吾民也。"令出米无所禁,边人德之。驭军严,战卒旧不服役,滋役之如厢兵,莫敢有言。缮治城壁、楼橹,至于簿书、米盐,皆有条法。性尤廉谨,月得公使酒,不以入家。然傲慢自誉,此其短也。

  论曰:石普晓畅军事,习知民庸,然揣麾时政,终以罪废。张孜虽称持重,迹其所长,无足取者。许怀德以懦不任事,数遭贬斥,其不及普远矣。刘文质以私钱给军,且脱人于死,仕虽偃蹇,声名俱章章矣。涣以小官,能抗疏母后,辑暴弭奸,则其余事也。沪,水洛之战,从容退师,沪之才略,其最优者欤?赵滋有吏能,出米塞下以振契丹,亦仁人之用心。李允则在河北二十年,设施方略,不动声气,契丹至以长者称之。张亢起儒生,晓韬略,琉璃堡、兔毛川之捷,良快人意,区区书生,功名如此,何其壮哉!奎以治迹著称,其视亢盖所谓难为兄难为弟者欤?

卷八十四 

  刘平(弟兼济 郭遵附)任福(王珪 武英 桑怿 耿傅 王仲宝附)

  刘平,字士衡,开封祥符人。父汉凝,从太宗征河东岢岚、宪州,累迁崇仪使。平刚直任侠,善弓马,读书强记。进士及第,补无锡尉,击贼杀五人,擢大理评事。知鄢陵县,徙南充。夷人寇淯井监,转运使以平权泸州事,平率土丁三千击走之。祠汾阴,迁本寺丞。还,路由安州,遇贼十数人,平发矢毙三贼,余骇散。以寇准荐,为殿中丞、知泸州,夷人惩前败,不敢扰边。

  召拜监察御史,数上疏论事,为丁谓所忌。久之,除三司盐铁判官、河北安抚,改殿中侍御史、陕西转运使。与副使论事不合,徙知襄州。仁宗即位,迁侍御史。

  初,真宗知其才,将用之。丁谓乘间曰;"平,将家子,素知兵,若使将西北,可以制敌。"后章献太后思谓言,特改衣库使、知邠州。属户明珠、磨糜族数反覆,平潜兵杀数千人,以功领宾州刺史、鄜延路兵马钤辖,徙泾原路,兼知渭州。胡则为陕西都转运使,平奏曰:"则,丁谓党,今隶则部,虑掎摭致罪。"徙汝州,改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副使,行数驿,召还,真拜信州刺史、知雄州。居四年,迁忻州团练使、知成德军。

  景祐元年,拜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永州防御使、知定州,徙环庆路副都总管,进侍卫亲步军都虞候。奏言:"元昊势且叛,宜严备之。"寻坐被酒破锁入甲仗库,为转运使苏耆所劾,落管军,知同州。上疏自列,召入问状,复为步军都虞候、知澶州。时议塞河,而平言不知河事,乃徙沧州副都总管。

  时吕夷简为宰相,台谏官数言政事阙失,平奏书曰:"臣见范仲淹等毁訾大臣,此必有要人授旨仲淹辈,欲逐大臣而代其位者。臣于真宗朝为御史,顾当时同列,未闻有奸邪党与诈忠卖直,所为若此。臣虑小臣以浅文薄伎,偶致显用,不识朝廷典故,而论事浸淫,遂及管军将校。且武人进退,与儒臣异路,若掎摭短长,妄有举劾,则心摇而怨结矣。愿明谕台谏官,毋令越职,仍不许更相引荐。或阙员,则朝廷自择忠纯耆德用之。"论者以谓希夷简意也。改高阳关副总管。

  宝元元年,以殿前都虞候为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会元昊反,迁邕州观察使,为鄜延路副总管兼鄜延、环庆路同安抚使。顷之,兼管勾泾原路兵马,进步军副都指挥使、静江军节度观察留后。献攻守之策曰:

  五代之末,中国多事,唯制西戎为得之。中国未尝遣一骑一卒,远屯塞上,但任土豪为众所伏者,封以州邑,征赋所入,足以赡兵养士,由是无边鄙之虞。太祖定天下,惩唐末藩镇之盛,削其兵柄,收其赋入,自节度以下,第坐给奉禄,或方面有警,则总师出讨,事已,则兵归宿卫,将还本镇。彼边方世袭,宜异于此,而误以朔方李彝兴、灵武冯继业一切亦徙内地。自此灵、夏仰中国戍守,千里运粮,兵民并困。

  其后灵武失守,而赵德明惧王师问罪,愿为藩臣。于时若止弃灵、夏、绥、银,与之限山为界,则无今日之患矣。而以灵、夏两州及山界蕃汉户并授德明,故蓄甲治兵,渐窥边隙,鄜延、环庆、泾原、秦陇所以不能弛备也。

  今元昊嗣国,政刑惨酷,众叛亲离,复与唃厮啰构怨,此乃天亡之时。臣闻寇不可玩,敌不可纵。或元昊不能自立,别有酋豪代之,西与唃厮啰复平,北约契丹为表里,则何以制其侵轶?今元昊国势未强,若乘此用鄜延、环庆、泾原、秦陇四路兵马,分两道,益以蕃汉弓箭手,精兵可得二十万,三倍元昊之众,转粮二百里,不出一月,可收山界洪、宥等州。招集土豪,縻之以职,自防御使以下、刺史以上,第封之,给以衣禄金帛;又以土人补将校,使勇者贪于禄,富者安于家,不期月而人心自定。及遣使谕唃厮啰,授以灵武节度,使挠河外族帐,以窘元昊。复出麟、府、石州蕃汉步骑,猎取河西部族,招其酋帅,离其部众,然后以大军继之,元昊不过鼠窜为穷寇尔,何所为哉!

  且灵、夏、绥、银地不产五谷,人不习险阻,每岁资粮,取足洪、宥。而洪、宥州羌户劲勇善战,夏人恃此以为肘腋。我苟得之,以山为界,凭高据险,下瞰沙漠,各列堡障,量以戎兵镇守,此天险也。庙朝之谋,不知出此,而争灵、夏、绥、银,连年调发,老师费财,以致中国疲弊,小丑猖獗,此议臣之罪也。

  今朝廷或贷元昊罪,更示含容,不惟宿兵转多,经费尤甚。万一元昊潜结契丹,互为掎角,则我一身二疾,不可并治。必轻者为先,重者为后,如何减兵以应河北?请召边臣,与二府定守御长策。

  疏奏未报。

  属元昊盛兵攻保安军,时平屯庆州,范雍以书召平,平率兵与石元孙合军趋土门。既又有告敌兵破金明、围延州者,雍复召平与元孙救延州。平素轻敌,督骑兵昼夜倍道行,明日,至万安镇。平先发,步军继进,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止营,遣骑兵先趋延州争门。时鄜延路驻泊都监黄德和将二千余人,屯保安北碎金谷,巡检万俟政、郭遵各将所部分屯,范雍皆召之为外援,平亦使人趣其行。诘旦,步兵未至,平与元孙还逆之。行二十里,乃遇步兵,及德和、万俟政、郭遵所将兵悉至,将步骑万余结阵东行五里,与敌遇。

  时平地雪数寸,平与敌皆为偃月阵相响。有顷,敌兵涉水为横阵,郭遵及忠佐王信薄之,不能入。官军并进,杀数百人,乃退。敌复蔽盾为阵,官军复击却之,夺盾,杀获及溺水死者几千人。平左耳、右颈中流矢。日暮,战士上首功及所获马,平曰:"战方急,尔各志之,皆当重赏汝。"语未已,敌以轻兵薄战,官军引却二十步。黄德和居阵后,望见军却,率麾下走保西南山,众从之,皆溃。平遣其子宜孙驰追德和,执辔语曰:"当勒兵还,亻并力抗敌,奈何先奔?"德和不从,驱马遁赴甘泉。平遣军校杖剑遮留士卒,得千余人。转斗三日,贼退还水东。平率余众保西南山,立七栅自固。敌夜使人叩栅,问大将安在,士不应。复使人伪为戍卒,递文移平,平杀之。夜四鼓,敌环营呼曰:"如许残兵,不降何待!"平旦,敌酋举鞭麾骑,自山四出合击,绝官军为二,遂与元孙皆被执。

  初,德和言平降贼,朝廷发禁兵围其家。及命殿中侍御史文彦博即河中府置狱,遣庞籍往讯焉,具得其实。遂释其家,德和坐腰斩。而延州吏民亦诣阙诉平战没状,遂赠朔方军节度使兼侍中,谥壮武,赐信陵坊第,封其妻赵氏为南阳郡太夫人,子孙及诸弟皆优迁,未官者录之。其后降羌多言平在兴州未死,生子于贼中。及石元孙归,乃知平战时被执,后没于兴州。弟兼济。

  兼济字宝臣,以父荫补三班奉职。善骑射,读兵书知大旨。为襄州兵马监押。汉江暴涨,兼济解衣涉水,率众捍城,州赖以完。擢阁门祗候、雄霸州界河巡检,徙晋、绛、泽、潞都巡检使。岁饥,太行多盗,禽二百余人。改左侍禁、鄜延路兵马都监,权知保安军,历同提点陕西、河东刑狱,徙知笼竿城。

  夏人寇边,众号数万,兼济将兵千余,转战至黑松林,败之。属其兄平战没于三川口,特授内殿崇班、知原州。入辞,仁宗慰勉之曰:"国忧未弭,家仇未报,不可不力也。"属户明珠族叛,诸将欲亟讨。兼济第日纵饮击鞠,缪为不知,以疑其意。既而叛者自溃,乃追袭之,射杀其酋长,收余众以归。徙宁州,破靳厮袜砦,徙鄜州。

  元昊既称藩,徙梓夔路钤辖,又徙知镇戎军。兼济御下严急,转运使言士心多怨,请徙诸内地。改泾原路钤辖,复知宁州,又知原州,徙冀州、广信军。累迁文思使、惠州刺史、河北缘边安抚副使,擢西上阁门使、同管勾三班院,出知雄州。

  先是,边民避罪逃者,契丹辄纳之,守将畏事不敢诘,兼济悉移檄责还。徙冀州,逾月,改忻州,复管勾三班院,卒。

  郭遵者,开封人也,家世以武功称。遵少隶军籍,稍迁殿前指挥使。乾兴中,改左班殿直、并代路巡检。迁右侍禁、庆州柔远砦兵马监押。召试骑射优等,迁左侍禁、阁门祗候。为秦州三阳砦主,徙延州西路都巡检使。

  元昊寇延州,遵以裨将属刘平,遇敌,驰马入敌阵,杀伤数十人。敌出骁将扬言当遵,遵挥铁杵破其脑,两军皆大呼。复持铁枪进,所向披靡。会黄德和引兵先溃,敌战益急。遵奋击,期必死,独出入行间。军稍却,即复马以殿,又持大槊横突之。敌知不可敌,使人持大絭索立高处迎遵马,辄为遵所断。因纵遵使深入,攒兵注射之,中马,马踠仆地,被杀。特赠果州团练使。以其父斌为太子右清道率府副率;母贺,封仁寿郡君;妻尹,安康郡君;弟青石侍禁,逵三班奉职。四子尚幼,仁宗悉为赐名,忠嗣西头供奉官,忠绍左侍禁,忠裔右侍禁,忠绪左班殿直。女旧为尼,亦赐紫方袍。

  遵用铁杵、枪、槊、共九十斤,其后耕者得其器于战处,皇祐中,乃亻并与其衣冠葬之河南。逵自有传。

  任福,字祐之,其先河东人,后徙开封。咸平中,补卫士,由殿前诸班累迁至遥郡刺史。元昊反,除莫州刺史、岚石隰州缘边都巡检使。既辞,奏曰:"河东地介大河,斥堠疏阔,愿严守备,以戒不虞。"仁宗善之,命知陇州,擢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诏陕西增城垒、器械,福受命四十日,而战守之备皆具。以忻州团练使为鄜延路副总管、管勾延州东路蕃部事。

  寻知庆州,复兼环庆路副总管。上言:"庆州去蕃族不远,愿勒兵境上,按亭堡,谨斥堠。"因经度所过山川道路,以为缓急攻守之备。帝益善之,听便宜从事。

  夏人寇保安、镇戎军,福与子怀亮、侄婿成暠自华池凤川镇声言巡边,召诸将牵制敌势。行至柔远砦,犒蕃部,即席部分诸将,攻白豹城。夜漏未尽,抵城下,四面合击。平明,破其城,纵兵大掠,焚巢穴,获牛马、橐驼七千有余,委聚方四十里,平骨咩等四十一族。以功拜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贺州防御使,改侍卫马军都虞候。

  康定二年春,朝廷欲发泾原、鄜延两路兵西讨,诏福诣泾原计事。会安抚副使韩琦行边趋泾原,闻元昊谋寇渭州,琦亟趋镇戎军,尽出其兵,又募敢勇得万八千人,使福将之。以耿傅参军事,泾原路驻泊都监桑怿为先锋,钤辖朱观、都监武英、泾州都监王珪各以所部从福节制。琦戒福等亻并兵,自怀远城趋得胜砦,至羊牧隆城,出敌之后。诸砦相距才四十里,道近粮饷便,度势未可战,则据险设伏,待其归邀击之。福引轻骑数千,趋怀远城捺龙川,遇镇戎军西路巡检常鼎、刘肃,与敌战于张家堡南,斩首数百。夏人弃马羊橐驼佯北,怿引骑趋之,福踵其后。谍传敌兵少,福等颇易之。薄暮,与怿合军屯好水川,观、英屯龙落川,相距隔山五里,约翌日会兵川口。路既远,刍饷不继,士马乏食已三日。追奔至笼竿城北,遇夏军,循川行,出六盘山下,距羊牧隆城五里结阵,诸将方知堕敌计,势不可留,遂前格战。怿驰犯其锋,福阵未成列,贼纵铁骑突之,自辰至午,阵动,众傅山欲据胜地。俄伏发,自山背下击,士卒多坠崖堑,相覆压,怿、肃战死。敌分兵数千,断官军后,福力战,身被十余矢。有小校刘进者,劝福自免。福曰:"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挥四刃铁简,挺身决斗,枪中左颊,绝其喉而死。乃亻并兵攻观、英。战既合,王珪自羊牧隆城引兵四千,阵于观军之西;渭州驻泊都监赵津将瓦亭骑兵二千继至。珪屡出略阵,阵坚不可破,英重伤,不能视军。敌兵益至,官军遂大溃,英、津、珪、傅皆死;内殿崇班訾赟、西头供奉官王庆、侍禁李简、李禹亨、刘钧亦战没;军校死者数十人,士死者六千余人。唯观以兵千余保民垣,四响纵射,会暮,敌引去,与福战处相距五里,然其败不相闻也。福子怀亮亦死之。

  方元昊倾国入寇,福临敌受命,所统皆非素抚之兵,既又分出趋利,故至于甚败。奏至,帝震悼,赠福武胜军节度使兼侍中,赐第一区,月给其家钱三万,粟、麦四十斛。追封母为陇西郡太夫人,妻为琅琊郡夫人,录其子及从子凡六人。

  王珪,开封人也。少拳勇,善骑射,能用铁杵、铁鞭。年十九,隶亲从官,累迁殿前第一班押班,擢礼宾副使、泾州驻泊都监。

  康定初,元昊寇镇戎军,珪将三千骑为策先锋,自瓦亭至师子堡,敌围之数重,

  珪奋击披靡,获首级为多。叩镇戎城,请益兵,不许。城中惟缒糗粮予之。师既饱,因语其下曰:"兵法,以寡击众必在暮,我兵少,乘其暮击之,可得志也。"复驰入,有骁将持白帜植枪以詈曰:"谁敢与吾敌者!"枪直珪胸而伤右臂,珪左手以杵碎其脑。继又一将复以枪进,珪挟其枪,以鞭击杀之。一军大惊,遂引去。珪亦以马中箭而还,仁宗特遣使抚谕之;然以其下死伤亦多,止赐名马二匹,黄金三十两,裹创绢百匹;复下诏暴其功塞下,以厉诸将。

  是岁,改泾原路都监。明年,为本路行营都临,勒金字处置牌赐之,使得专诛杀。寻至黑山,焚敌族帐,获首级、马驼甚众。会敌大入,以兵五千从任福屯好水川,连战三日,诸将皆败。任福陷围中,望见麾帜犹在,珪欲援出之,军校有顾望不进者,斩以徇。乃东望再拜曰:"非臣负国,臣力不能也,独有死报尔。"乃复入战,杀数十百人,鞭铁挠曲,手掌尽裂,奋击自若。马中镞,凡三易,犹驰击杀数十人。矢中目,乃还,夜中卒。

  珪少通阴阳术数之学,始出战,谓其家人曰:"我前后大小二十余战,杀敌多矣,今恐不得还。我死,可速去此,无为敌所仇也。"及敌攻瓦亭,购甚急,果如所料。镇戎之战,以所得二枪植山上,其后边人即其处为立祠。赠金州观察使,追封其妻安康郡君,录其子光祖为西头供奉官、阁门祗候,后为东上阁门使;光世,西头供奉官;光嗣,左侍禁。

  武英字汉杰,太原人。父密,随刘继元归朝,仕至侍禁、镇定同巡检。与契丹战,没于望都,赠西京左坊使,录英为三班借职,以右班殿直为忻、代州同巡检。会州将出猎,因留帐饮,英曰;"今空郡而来,万一敌乘间入城,奈何?"既而敌百余骑果入寇,英领众左右驰射,悉禽获之。以功迁左班殿直、监雄州榷场,改右侍禁、阁门祗候,为环州都巡检使,徙洪德砦主,又徙庆州柔远砦。

  元昊寇延州,英主兵攻后桥,以分敌势。擢内殿承制、环庆路驻泊都监。破党平族,又从任福破白豹城,迁礼宾副使,寻兼泾原行营都监。与任福合诸将战张家堡,斩首数十百,敌弃羊马伪遁。诸将皆趋利争进,英以为前必有伏,众不听,已而伏发。福等既败,英犹力战,自辰至申,矢尽遇害。赠邢州观察使。录其子三班奉职永符为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永孚,西头供奉官;永昌,左侍禁。侄永保,右班殿直;永锡,三班奉职。

  桑怿,开封雍丘人。勇力过人,善用剑及铁简,有谋略。其为人不甚长大,与人接,常祗畏若不自足,语言如不出其口,卒遇之,不知其勇且健也。兄慥,举进士,有名。怿以再举进士,不中。

  尝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百姓走避水者,遂弃其粟而载之,得皆不死。岁饥,聚人共食其粟,尽而止。后徙居汝、颍间,耕龙城废田数顷以自给。

  诸县多盗,怿自请补耆长,得往来察奸,因召里中恶少年戒曰:"盗不可为,吾不汝容也。"有顷,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去,父不敢告县。怿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得其衣,不使之知也。明日,见而问之曰:"尔许我不为盗,今里中盗尸衣者,非尔邪?"少年色动,即推仆地,缚之,诘共盗者姓名,尽送县,皆伏辜。

  尝之郏城,遇尉出捕盗,招怿饮酒。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甚,阳为不知,将去。怿曰:"贼在此,欲何之?"乃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尽缚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补郏城尉。

  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使奏移渑池尉。群盗保青灰山,时出攘剽。有宿盗王伯者,尤为民害,朝廷每授巡检使,必疏姓名使捕之。怿至官,巡检伪为宣头以示怿,牒招致之。怿不知其伪也,因挺身入贼中,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伯遂与怿出至山口,为巡检伏兵所执,怿几不免。怿曰:"巡检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巡检俘献京师,而怿不复自言。朝廷知之,为黜巡检,擢怿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

  明道末,京西旱蝗,有恶贼二十三人,枢密院召怿至京师,授以贼名姓,使往捕。怿曰:"盗畏吾名,必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则闭栅,戒军吏不得一人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迹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一媪留,为具饮食,如事群盗。怿归,闭栅三日,复往,自携具就媪馔,而以余遗媪,媪以为真盗。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一媪曰:"彼闻桑殿直来,皆遁去。近闻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矣,某在某处。"怿又三日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殿直也,为我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复来,于是媪尽得居处之实以告。怿明日部分军士,尽擒诸盗。其尤强梁者,怿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

  还京师,枢密吏求银,为致阁门祗候。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功状,止免其短使而已。除兵马监押,未行,会宜州蛮叛,杀海上巡检,官军不能制,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阁门祗候。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以归己上者。或讥以好名,怿叹曰:"士顾其心如何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益辞之,不许。

  宝元初,迁西头供奉官、广西驻泊都监。元昊反,参知政事宋庠荐其有勇略,迁内殿崇班、鄜延路兵马都监。逾月,徙泾原路,屯镇戎军,与任福遇敌于好水川,力战而死。赠解州防御使;子湜皇城使。

  耿傅字公弼,河南人。祖昭化,为蜀州司户参军。盗据城,欲胁以官,昭化大骂,至断手足,不屈而死。

  傅少喜侠尚气,初以父荫为三班奉职,换伊阳县尉,历明州司理参军,迁将作监丞、知永宁县。河南守宋绶荐其材,迁通判仪州,徙庆州。时议进兵西讨,以傅督一道粮馈。

  会元昊入寇,参任福行营军事,遇敌姚家川,诸将失利,敌骑益至,武英劝傅避去,傅不答。英叹曰:"英当死,君文吏,无军责,奈何与英俱死?"朱观亦白傅少避贼锋,而傅愈前,指顾自若,被数创,乃死。

  始,傅与观营笼落川,夜作书遗福,以其日小胜,前与敌大军遇,深以持重戒之。自写题观名,以致福军中。傅死后,韩琦得其书于随军孔目官彭忠,奏上之。诏赠傅右谏议大夫,官其子瑗为太常寺太祝,琚为太常寺奉礼郎,璋为将作监主簿,珪试秘书省校书郎,琬同学究出身。

  王仲宝字器之,密州高密人。初为刑部史,补齐州章邱尉。以捕群盗六十余人有功,用开封府判官鞠仲谋荐,召对,改右班殿直,为镇、定、保、深、永宁、天雄六州军巡检。又以捕贼功,迁左班,徙河北西路提举捉贼,擒磁州名贼王遇仙、博州孙流油辈,凡四十人。

  夜有盗叩户外乞降,左右欲杀之,为首级论功,仲宝不可,纳舍中使寝。擢阁门祗候,命乘驿捕登州海贼百余人,获之。还,为河北提举捉贼,又捕斩百余人。知信安军,复为河北提举捉贼。有盗百余依西山,官军不能捕,仲宝悉招出,隶军籍,奏以自随。徙泽、潞、晋、绛、慈、隰、威胜军巡检使,至官才八日,获太行山宿贼八十人。累赐金帛、缗钱。使契丹,积迁内殿承制。

  天圣初,知镇戎军,改供备库副使。破康奴族,获首领百五十、羊马七千,诏奖其功。凡五年,还,巡护惠民河堤岸,迁供备库使、麟府路兵马钤辖、知麟州。会镇戎军蕃族内寇,徙泾原路钤辖,复知镇戎军,又徙原、环二州。以西京左藏库使、惠州刺史知利州,徙并、代州钤辖,改西上阁门使。建言:"缘边博籴,属羌苦之,数逃去。请宽其法,使得复业,以捍边境。"久之,迁东上阁门使。

  元昊寇延州,仲宝将兵至贺兰谷,以分兵势,败蕃将罗逋于长鸡岭。迁四方馆使,领濮州团练使,为泾原路总管、安抚副使兼管勾秦凤路军马事。与西羌战六盘山,俘馘数百人。

  时任福大败好水川,别将朱观被围于姚家堡,仲宝以兵救之,拔观出围,乘以从马。时诸将皆没,独仲宝与观得还。徙环庆路副都总管、知庆州。未几,兼本路经略安抚、招讨副使。破金汤城,复赐诏奖谕,徙澶州副总管。安抚使范仲淹以仲宝武干未衰,奏留之。明年以磁州防御使知代州,除左屯卫大将军致仕,卒。

  论曰:元昊乘中国弛备,悉众寇边,王师大衄者三,夫岂天时不利哉?亦人谋而已。好水之败,诸将力战以死。噫,趋利以违节度,固失计矣;然秉义不屈,庶几烈士者哉!

卷八十五 

  景泰 王信 蒋偕 张忠 郭恩 张岊 张君平 史方 卢鉴 李渭 王果 郭谘 田敏 侍其曙 康德舆 张昭远

  景泰,字周卿,普州人。进士起家,补坊州军事推官。后以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庆州,即上言:"元昊虽称臣,诚恐包藏祸心。当选主将,练士卒,修城池,储资粮,以备不虞。"三疏不报。俄元昊反,又上《边臣要略》二十卷。迁都官、知成州,奏《平戎策》十有五篇。

  会有荐泰知兵者,召对称旨,换左藏库使、知宁州。任福败,徙原州。元昊众十万,分二道,一出刘璠堡,一出彭阳城,入攻渭州。葛怀敏援刘璠,战崆峒北,败没,敌骑逾平凉,至潘原。泰率兵五千,从间道赴原,而先锋左班殿直张迥逗遛不进,泰斩以徇。遇敌彭阳西,裨将夏侯观欲退守彭阳,泰弗许,乃依山而阵。未成列,敌骑来犯,泰阴遣三百骑,分左右翼,张旗帜为疑兵。敌欲遁去,将校请进击,泰止之,遣士搜山,果得伏兵,与战,斩首千余级。以功迁西上阁门使、知镇戎军兼兵马钤辖。久之,领忠州刺史,徙秦凤路马步军总管,卒。

  子思立,熙宁中屡有战功,为引进使、忠州防御使、知河州,与董毡部兵战,没,后思忠以左藏库副使、遂州驻泊都监击泸州夷人,陷于罗个暮山下。兄弟继死王事,人皆怜其忠。

  王信,字公亮,太原人。家故饶财,少勇悍。大中祥符中,盗起晋、绛、泽、潞数州,信应募籍军,与其徒生擒贼七十人,累以功补龙、神卫指挥使。部使者表荐,召阅其艺,迁御前忠佐,领河中府、同干鄜延丹坊州庆成军管界捉贼,又迁龙卫都虞候兼鄜延巡检。

  康定初,刘平、石元孙战于三川,信以所部兵薄贼,斩首数十级。迁捧日都虞候,改西京作坊使、知镇戎军,徙保安军兼鄜延路兵马都监。始至之夕,敌众号数万傅城,军吏气慑。信领劲兵二千,夜出南门与战,失其前锋,因按军不动。迟明,潜上东山整军,乘势而下,击走之,获首级、马牛居多。迁钤辖兼经略、安抚、招讨都监,领贵州刺史。葛怀敏战败,信出兵拒敌,俘斩甚众。进保州刺史,就迁马步军都总管。四路置招讨使,遂为本路招讨副使。累迁马步军都虞候、象州防御使,徙高阳关路。

  王则反贝州,用安抚使明镐奏,为贝州城下都总管。城破,则遁,信率兵执则而还,余党自焚死。拜感德军节度观察留后,召为步军副都指挥使,未至,卒。赠武宁军节度兼侍中。

  蒋偕,字齐贤,华州郑县人。幼贫,有立志。父病,尝刲股以疗,父愈,诘之曰:"此岂孝邪?"曰:"情之所感,实不自知也。"举进士,补韶州司理参军,以秘书省著作佐郎为大理寺详断官。

  密州豪人王澥使奴杀一家四人,偕当澥及奴皆大辟。宰相陈尧佐欲宽澥,判审刑院宋庠与偕持之不从,偕以是知名。

  陕西用兵,数上书论边事,迁秘书丞、通判同州,计置陕西钱粮。逾年,为沿边计置青白盐使。用庞籍、范仲淹荐,改北作坊副使、环庆路兵马都监,历知汾、泾二州,徙原州。边民苦属户为钞盗,偕得数辈,腰斩境上,盗为息。迁北作坊使兼本路钤辖,明珠、康奴诸族数为寇,偕潜兵伺之,斩首四百,擒酋豪,焚帐落,获马、牛、羊千计。所俘皆刳割磔裂于庭下,坐客为废饮食,而偕语笑自若。徙华州兵马钤辖。

  湖南蛮唐和内寇,徙潭州钤辖。贼平,知忻州,徙冀州。坐擅率粮草。降知霸州。逾年,徙恩州,领韶州刺史。属兵粮乏绝,朝廷方募民入粟,增虚直,给券诣京师射取钱货,谓之交钞,患未有应令者,偕使州仓谬为入粟数,辄作钞,遣属官持至京师转贸,得缗钱以补军食。为御史弹奏,降知坊州。

  侬智高反,除宫苑使、韶州团练使,为广南东西路钤辖。贼方围广州。偕驰传十七日至城下。战士未集,会侬智高徙军沙头,安抚杨畋檄偕焚粮储,退保韶州。坐此,降潭州驻泊都监,再降北作坊使、忠州刺史。命未至,军次贺州太平场,贼夜入营,袭杀之。赠武信军节度观察留后。

  初,偕入广州,即数知州仲简曰:"君留兵自守,不袭贼,又纵步兵馘平民以幸赏,可斩也。"简曰:"安有团练使欲斩侍从官?"偕曰:"斩诸侯剑在吾手,何论侍从!"左右解之,乃止。卒以轻肆败。

  张忠,开封人。初隶龙骑备征,选为教骏。有军校恣掊敛,忠欧杀之,坐配鼎州。既遁去为盗,复招出。隶龙猛军,以材武补三班借职、陕西总管司指使。数攻破堡砦,杀剧贼张海、郭邈山。从平恩州,功第一。累迁如京使、资州刺史,历真定府、定州、高阳关、京东西路兵马钤辖。

  侬智高反,就移广东,领英州团练使。初,智高围广州,时洪州驻泊都监蔡保恭及知英州苏缄以兵八千人据边渡村,扼贼归路,忠夺而将之。谓其下曰:"我十年前一健儿,以战功为团练使,若曹勉之。"于是不介骑而前。会先锋遇贼奔,忠手拉贼帅二人,马陷泞,不能奋,遂中标枪死。录其父率府副率致仕余庆为左监门卫大将军,赐第一区,给半俸终身;封其母为河内郡夫人;弟愿迁右班殿直、阁门祗候;官其子永寿、永吉、永德及其婿刘錞凡四人。封长女为清河县君。

  郭恩,开封人。初隶诸班,出为左侍禁、阁门祗候,历延州西路都巡检、环州肃远砦主,累迁内殿承制、秦凤路兵马都监。开古渭州路,为前锋,斩首九百余级,擢崇仪副使。会掌乌族叛,又率兵攻讨,斩首八十五级,迁六宅副使。累劳,补崇仪使,为秦陇路兵马钤辖,徙并、代州钤辖,管勾麟府军马事。

  夏人岁侵屈野河西地,至耕获时,辄屯兵河西以诱官军。经略使庞籍每戒边将,敛兵河东毋与战。嘉祐二年,自正月出屯,至三月然后去。通判并州司马光行边至河西白草平,数十里无寇迹。是时,知麟州武戡、通判夏倚已筑一堡为候望,又与光议曰:"乘敌去,出不意可更增二堡,以据其地。请还白经略使,益禁兵三千、役兵五百,不过二旬,壁垒可城。然后废横戎、临塞二堡,彻其楼橹,徙其甲兵,以实新堡,列烽燧以通警急。从衙城红楼之上,俯瞰其地,犹指掌也。有急,则州及横阳堡出兵救之;敌来耕则驱之,种则蹂践之;敌盛则入堡以避。如是,则堡外必不敢耕种,州西五六十里之内晏然矣。"籍遂檄麟州如其议。

  五月,恩及武戡、走马承受公事内侍黄道元等以巡边为名,往按视之。会讠冋者言,敌兵盛屯沙黍浪,恩欲止不行。道元怒,以言胁恩,夜率步骑一千四百余人,不甲者半,循屈野河北而行,无复部伍。夏人举火卧牛峰,戡指以谓恩曰:"敌已知吾军至矣。"道元曰:"此尔曹故欲沮我师。"及闻鼓声,道元犹不信。行至谷口,恩欲休军,须晓乃登山。道元奋衣起曰:"几年闻郭恩名,今日懦怯与贾逵何殊?"恩亦愠曰:"不过死耳!"乃行。比明,至忽里堆。敌数十人皆西走,相去数十步,止。恩等踞胡床,遣使骑呼之,敌不应,亦不动。俄而起火,敌骑张左右翼,自南北交至。堆东有堑,其中有梁,谓之"断道堰"。恩等东据梁口,与力战,自旦至食。时敌自两旁堑中攀缘而上,四面合击,恩众大溃。

  夏倚方在红楼,见敌骑自西山大下,与推官刘公弼率城中诸军,闭门乘城。武戡走东山,趣城东,抉门以入。恩、道元及府州宁府砦兵马都监刘庆皆被执。使臣死者五人,军士三百八十七人,已馘耳鼻得还者百余人,亡失器甲甚众。恩不肯降,乃自杀。赠同州观察使,封其妻为京兆郡君,录其子弟有差,给旧俸三年。武戡坐弃军除名,编管江州。

  张岊,字子云,府州府谷人。以赀为牙将,有胆略,善骑射。天圣中,西夏观察使阿遇有子来归。阿遇寇麟州,虏边户,约还子然后归所虏。麟州还其子,而阿遇辄背约。安抚使遣岊诘问,岊径造帐中,以逆顺谕阿遇,阿遇语屈,留岊共食。阿遇袖佩刀,贯大脔啖岊,岊引吻就刀食肉,无所惮。阿遇复弦弓张镞,指岊腹而彀,岊食不辍,神色自若。阿遇抚岊背曰:"真男子也。"翌日,又与岊纵猎,双兔起马前,岊发两矢,连毙二兔。阿遇惊服,遗岊马、橐驼,悉归所虏。州将补为来远砦主。手杀伪首领,夺其甲马。时年十八,名动一军。

  元昊犯鄜延,诏麟府进兵。岊以都教练使从折继闵破浪黄、党儿两族,射杀数十人,斩伪军主敖保,以功补下班殿侍、三班差使。

  时敌骑方炽,中人促赐军衣,至麟州,不得前。康德舆管勾军马司事,遣岊驰骑五十往护之。至青眉浪,遇贼接战,流矢贯双颊,岊拔矢,斗愈力,夺马十二匹而还。贼兵攻府州甚急,城西南隅庳下,贼将登,众嚣曰:"城破矣!"岊乘陴大呼搏贼,贼稍却,飞矢中右目,下身被三创,昼夜督守。又帅死士开关,护州人汲于河,讫围解,城中水不乏,以劳,迁右班殿直。然贼尝往来邀夺馈运,以岊为麟、府州道路巡检。至深柏堰,遇贼数千,分兵追击,斩首百余级,夺兵械、马牛数百。近郊民田,比秋成未敢获,岊以计干张亢,得步卒九百人护之,大败贼于龙门川。从诸将通麟州粮道,破贼于柏子砦。改左班殿直。

  内侍宋永诚传诏砦下,岊护永诚,遇贼三松岭。贼以精骑挑战,矢中岊臂,犹跃马左右驰射,诸将乘胜而进,贼皆弃溃。特改西头供奉官,又迁内殿崇班。贼破丰州,岊与诸将一日数战,破容州刺史耶布移守贵三砦,俘获万计。迁礼宾副使。

  明镐在河东,以岢岚军当云、朔路,奏岊为麟府路驻泊都监兼沿边都巡检使,驻岢岚。张亢修并砦堡障,初议置安丰砦于石台神,岊以为非要害之地,遂徙砦于生地骨堆以扼贼。左右亲信咸曰:"擅易砦地可乎?"岊曰:"苟利国家,得罪无憾也。"卒易之。已而本道上言,左迁绛州兵马都监。二州未解严,复麟府驻泊都监,屯安丰。累迁洛苑使。尝从数骑夜入羌中侦机事,既还,羌觉追之,岊随羌疾驰,效羌语,与羌俱数里,乃得脱。前后数中流矢,创发臂间,卒。

  张君平,字士衡,磁州滏阳人。以父承训与契丹战死,补三班差使殿侍、黔州指挥使。獠兵屡入寇,君平引兵击破之,以功迁奉职,除驻泊监押,徙容、白等州巡检。又以捕贼功,迁右班殿直。

  谢德权荐君平河阴窖务,擢阁门祗候,管勾汴口。建言:岁开汴口,当择其地;得其地,则水湍驶而无留沙,岁可省功百余万。又请沿河县植榆柳,为令佐、使臣课最,及瘗汴河流尸。悉从其言。天圣初,议塞滑州决河,以君平习知河事,命以左侍禁签书滑州事兼修河都监。既而河未塞,召同提点天封府界县镇公事。以尝护滑州堤有功,特迁内殿崇班。君平以京师数罹水灾,请委官疏凿近畿诸州古沟洫,久之,稍完,遂诏畿内及近畿州县长吏,皆兼管勾沟洫河道。

  自畿至泗州,道路多群寇,君平请两驿增置使臣,专主捕盗,而罢夹河巡检,于是行者无患。复为滑州修河都监,迁供备库副使。河平,改西作坊使,就迁钤辖,卒。

  君平有吏材,尤明于水利,自议塞河,朝廷每访以利害。河平,君平且死,论者惜之。录三子官。子巩,皇祐中,以尚书虞部员外郎为河阴发运判官,管勾汴口,嗣其父职云。

  论曰:孔子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不与也。"老氏曰:"佳兵者不祥。"景泰辈或起书生,或奋行伍,或出亡命,非有将率之材也。泰、信以区区之卒,尝摧西夏之强锋,颇知持重以制敌耳。蒋、张轻肆自用,竟殒于乌合之寇。恩怵道元之势,身啖虎口,守义不屈,犹足尚也。岊之骁勇,固非临事而惧者。君平死战之子,乃明习水利,以吏材称,亦可谓善变矣。

  史方,字正臣,开封人。应《周易》学究不中,补西第二班殿侍,再迁三班奉职,为潭、澧、鼎沿边同巡检,改右班殿直、阁门祗候。会澧州诉民下溪州蛮侵其土地,遣乘驿往视。自竹疏驿至申文崖,复地四百余里,得所掠五百余人,又置澧州、武口、杨泉、索溪四砦,以扼贼冲。就知邵州,徙澧州,迁右待禁。

  天禧中,下溪州蛮彭仕汉寇辰州,杀巡检王文庆。方勒兵入溪洞讨捕,降其党李顺同等八百余人,诛其尤恶者社忽等十九人。迁西头供奉官、知辰州兼沿边溪洞都巡检使,修南、北江五砦,徙夔州。时富、顺州蛮田彦晏寇施州,焚暗利砦。方领兵直抵富、顺,荡其巢穴,穷追彦晏至七女栅,降之。迁内殿崇班,改内殿承制,奉使契丹,以供备库副使知环州、环庆路兵马都监。

  先是,磨媚、浪(缺)、托校、拔新、兀二、兀三六族内寇,方谕以恩信,乃传箭牵羊乞和。减禁兵五千,徙内地以省边费。徙庆州,迁礼宾使兼环庆路兵马钤辖,复知环州。岁余,迁爱州刺史,为益州钤辖,徙秦凤路,迁西京作坊使,卒。

  卢鉴,字正臣,金陵人。累举进士不中,授三班奉职、监坊州酒税,以右班殿直为鄜延路走马承受公事。李继迁寇边,与总管王荣败走之;又与钤辖张崇贵击贼,焚其积聚,斩首级而还。擢阁门祗候,为本路兵马都监。复出荡族帐,获羊牛万计。徙凤翔、秦陇、阶、成等州提点贼盗公事,寻为都巡检使,徙利州都监。

  初,继迁声言石陨帐前,有文曰:"天诫尔勿为中国患。"鉴时为承受,入奏事,真宗问之,鉴曰:"此诈为之以欺朝廷也,宜益为备。"至是,继迁陷灵武,帝思其言,特迁右侍禁、知仪州。州有制胜关,最号险要,继迁欲乘虚袭取之,放言将由此大入。谍者以告。有诏徙老幼、刍粟于内地。鉴曰:"此奸谋也,且示虏弱,摇民心,臣不敢奉诏。"卒不徙,已而贼亦不至。再迁西头供奉官、知利州。

  会岁饥,以便宜发仓粟振民。秩满,民请留,诏留一年。提点河东路刑狱,历知保州、广信军、原州,就为环庆路都监兼知庆州,徙环州。平磨媚族于合道镇。坐事徙知丹州。累迁西京左藏库使、恩州刺史,为环庆路钤辖兼知环州,改西上阁门使、秦州,卒。

  李渭,字师望,其先西河人,后家河阳。进士起家,为临颍县主簿,累官至太常博士。会河决滑州,天圣初,上治河十策,参知政事鲁宗道奉诏行河。秦渭换北作坊副使,与张君平并为修河都监。未几皆罢,以渭为郓州兵马都监,徙知宪州,又知凤州兼阶、成州钤辖。

  初,属户寇陷阶州沙滩砦,渭至,诘所以然者,乃都校赵钊扰之,奏流钊道州,以恩信谕酋帅,复其砦。迁军器库副使,历知原、环、庆三州。时诏举勇略任边者,李谘以渭应诏。徙益利路兵马钤辖,领惠州刺史,迁东八作使,擢西上阁门使。徙鄜延路,再迁四方馆使。

  宝元元年,元昊将山遇率其族来归,且言元昊反状,渭与知州郭劝谋,却之。既而元昊果反。又与劝奏,以为元昊表至犹称臣,可渐屈以礼。朝廷初以渭兼知鄜州,坐是贬为尚食使、知汝州,徙磁州。元昊犯边,言者益归罪于渭,复降右监门卫将军、白波兵马都监,卒。

  王果字仲武,深州饶阳人。举明法。历大理寺详断官,迁光禄寺丞,以太子右赞善大夫为审刑院详议官,迁殿中丞。奏边策,试舍人院,改衣库副使、知永宁军,更尚食使、知保州。

  契丹谋致书求关南地,使未至,果购谍者先得其稿,奏之,擢领贺州刺史兼高阳关路兵马钤辖。中官杨怀敏领沿边屯田事,大广塘水,边臣莫敢言,果独抗辨水侵民田,无益边备。怀敏怒,诉果以不法,左迁青州兵马都监。历永兴军兵马钤辖、知陇州。

  俄诏还,迁皇城使、河北沿边安抚副使,徙知定州兼真定路兵马钤辖。叛卒据保州,果坐多伤士众,徙知密州。又知忻州、鄜州,权秦凤路兵马总管,迁西上阁门使,徙知沧州,卒。

  郭谘,字仲谋,赵州平棘人。八岁始能言,聪敏过人。举进士,历通利军司理参军、中牟县主簿,改大理寺丞、知济阴县。建言:"澶、滑堤狭,无以杀大河之怒,故汉以来河决多在澶、滑。且黎阳九河之原,今若引河出汶子山下,穿金堤,与横垅合,以达于海,则害可息。"诏本道使者共议,弗合。部夫坐小法,监通利军税。

  洺州肥乡县田赋不平,岁久莫治,转运使杨偕遣谘摄令以往。既至,闭阁数日,以千步方田法四出量括,遂得其数,除无地之租者四百家,正无租之地者百家,收逋赋八十万,流民乃复,偕奏其才,迁殿中丞、知馆陶县。

  康定西征,谘上战略,献《拒马枪阵法》,其制利山川险隘,以骑士试上前,擢通判镇戎军,募兵教习。会三司议均税法,知谏院欧阳修言,惟谘方田法简而易行,诏谘与孙琳均蔡州上蔡县税。以母忧免官。用宰相吕夷简荐,起为崇仪副使、提举黄御河堤岸。

  时富弼使契丹,谘入对,陈大水御戎之要。诏与杨怀敏、邓保信行河,其议"决黎阳大河,下与胡芦、滹沱、后唐河以注塘泊,混界河,使东北抵于海,上溢鹳鹊陂,下注北当城,南视塘泊,界截虏疆,东至海口,西接保塞。惟保塞正西四十里,水不可到,请立堡砦,以兵戍之。"诏储用兴役,会契丹约和而止。知丹、利二州。

  王则叛,立彦博荐谘知冀州,运粮助攻讨。贼平,徙忻州,开渭渠,导汾水,兴水利,置屯田。转运使任颛言谘有巧思,自为兵械皆可用。诏以所作刻漏、圆楯、独辕弩、生皮甲来上,帝颇嘉之。除益州路兵马钤辖,累迁英州刺史,后为契丹祭奠副使、知汾州。未行,言独辕弩可试,改鄜延路兵马钤辖,许置弩五百,募士兵教之。既成,经略使夏安期言其便,诏立独辕弩军。以西上阁门使知潞州。言怀、保二郡旁山,可以植稻;定武唐河抵瀛、莫间,可兴水田。又作鹿角车、陷马枪,请广独辕弩于他道。诏谘置弩千分给并、潞,谘因上疏曰:"臣自冠武弁,未尝一日不思御戎之计。顷使契丹,观幽燕地方不及三百里,无十万人一年之费,且乌合之众,非二十万不敢举。若以术制之,使举不得利,居无以给,不逾数年,必弃幽州而遁。臣庆历初经书河北大水,界断敌疆,乃其术也。臣所创车弩可以破坚甲,制奔冲,若多设之,助以大水,取幽蓟如探囊中物尔。"

  时三司议均田租,召还,谘陈均括之法四十条。复上《平燕议》曰:"契丹之地,自瓦桥至古北口,地狭民少。自古北口至中原,属奚、契丹,自中原至庆州,道旁才七百余家。盖契丹疆土虽广,人马至少,傥或南牧,必率高丽、渤海、黑水、女真、室韦等国会战,其来既远,其粮匮乏。臣闻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用兵之善计。又闻得敌自至者胜,先据便地者佚。以臣所见,请举庆历之策,合众河于塘泊之北界,以限戎马,然后以景德故事,顿兵自守。步卒十二万,骑卒三万,强壮三万,岁计粮饷百八十三万六千斛。又傍河郡邑,可以水运以给保州应援。以拒马车三千,陷马枪千五百,独辕弩三万,分选五将,臣可以备其一,来则战,去则勿追。幽州粮储既少,敌不可久留,不半年间,当遁沙漠。则进兵断古北口,砦松亭关,传檄幽蓟,燕南自定。且彼之所恃者,惟马而已。但能多方致力,使马不获伸用,则敌可破,幽燕可取。"帝壮其言,诏置独辕弩二万,同提举百司及南北作坊,以完军器。

  谘尝谓:作汴乘索河三十六陂之流,危京师,请自巩西山七里店孤柏岭下凿七十里,导洛入汴,可以四时行运。诏都水监杨佐同往计度。归,未及论功而卒。

  田敏,字子俊,本易州牙吏。雍熙中,王师讨幽蓟,曹彬进兵涿州,敌断其后。王继恩募勇士持书抵彬,敏应募,间行由祁沟关达涿州。彬得诏,选壮士五十人卫敏还,道遇贼,力战,四十八人死,敏与两人者,仅以身免。彬上其事,太宗召见,复令赍诏谕彬。师还,补敏易州静砦指挥使。

  端拱初,以所部兵屯定州。契丹攻北唐河,大将李继隆遣部将逆战,为敌所乘。奄至水南。敏以百骑奋击,敌惧,退水北,遂引去。又出狼山,袭契丹,至满城,获首级甚众。既而敌陷易州,敏失其家所在。帝擢敏本军都虞候,赐白金三百两,使间行求其父母,得之以归。徙屯镇州,而升其指挥为内员僚直。

  李继隆讨夏州,奏隶麾下。敏率兵至灵州橐驼口双塠西,遇敌,斩首三千级,获羊马、橐驼、铠仗数万计。继隆上其功,迁御前忠佐马步军副都军头。既而又从傅潜于定州。时契丹断蒲阴路,城中有神勇军士千余人。属敌兵盛,不敢战,敏率轻锐援出之。真宗幸天雄军,诏敏隶高琼,使追贼至宁远军,以功领涿州刺史。王均乱西川,从招安使雷有终败贼于灵池山。贼平,迁马步军都军头。

  咸平中,契丹复入寇,敏从王显为镇、定先锋,大败契丹于遂城西羊山,斩其酋长。真授单州刺史,后为邢州兵马钤辖。未几,从王起屯定州,遇契丹于望都,逆战,斩首二千余级。徙北平砦兵马钤辖,领骑兵五千以当其冲。

  先是,两地供输民多为契丹乡导,敏自鱼台北悉驱南徙,凡七百余户,送定州。迁北平砦总管,赐御剑,听以便宜从事。至是,契丹复入寇,复与敌战杨村,败之。敏谍知契丹主去北平十里蒲阴驻砦,敏夜率锐兵,袭破其营帐。契丹主大惊,问挞览曰:"今日战者谁?"挞览曰:"所谓田厢使者。"契丹主曰:"其锋锐不可当。"遂引众去。

  敌攻瀛州不下,欲乘虚犯贝、魏,诏敏与魏能、张凝三路兵,入敌境纵击,以牵其势。敏出西路,抵易州南十里,屯师石村,虏获人畜、铠仗以万计。寻诏三路兵还定州,敏遇敌于镇州之北马头岭,复大破之。契丹请和,乃徙敏镇定路都钤辖,迁本州团练使,充镇定路总管。徙永兴军、陕州,历鄜延、环庆、凤翔三路,久之,为环庆路都总管。

  时后桥属羌数扰边,敏诛违命者十八族,又败罗骨于三店川,迁郑州防御使、泾原路总管,后徙环庆。坐与部豪往还纳赂为不法,降左屯卫大将军、昭州防御使。既而以虢州围练使知隰州,复为环庆路都总管、仪州防御使,卒。敏在边二十余年,凡迁授,多以功伐,虽晚不自饬,而朝廷亦优容之。

  侍其曙,字景升。父稹,左监门卫大将军。曙少举进士不第,以父任为殿前承旨,改右班殿直。咸平中,以阁门祗候为苏、杭、湖、秀等州都巡检使。迁左侍禁,领东西排岸司,与谢德权提举在京仓草场。尝于仓隙地牧牛羊,为德权所讼。真宗以问德权曰:"牛羊食仓粟邪?"曙闻而自劾,帝勉谕之。它日,召曙问:"汝才孰与德权?"对曰:"德权畏法慎事,臣乃敢于官仓牧牛羊,是不及也。"人多称之。

  鄂州男子闻人若挫,告其徒永兴民李琰将作乱,命曙同度支判官李应机往按之。至则设方略,捕琰党三十余人,皆伏法。琰辞连己所不快者数十人,一切不问。青州卒庞德讼其校李绪谋以众叛,帝疑其诬,又命曙至青州,与通判魏德升同至劾,无验,遂弃德市。知青州张齐贤奏曙擅戮人,帝曰:"不尔,无以安被告者。"曙还,奏德惮绪治军严,故诬之。帝擢绪本军虞候,而进曙东头供奉官。初,太宗平河东,建塔于太原故城,塔毁,帝欲新之,遣内待经度,计工二百万。帝疑,命曙往,减费十九。改内殿崇班。

  祥符二年,黎州夷人为乱,诏曙乘驿往招抚,其酋首纳款,杀牲为誓。曙按行盐井,夷人复叛。曙率部兵百余,生擒首领三人,斩首数十级。因上言蛮阻险拒命,请必加讨。诏知庆州孙正辞、环庆驻泊都监张继勋领陕西兵,同曙俱进,所至皆降。曙又言:王师已至而方出,请诛之。真宗谓王旦曰:"已降而杀之,何以信四夷?"不许。夷人平,迁内殿承制,再迁如京副使、知登州。

  会岁饥,请漕江、淮米以振贫乏,活者甚众。累迁西京作坊使、惠州刺史、知桂州,徙滑州,迁西上阁门使,徙郓州,提举在京诸司库务,卒。曙为人沈敏,有干略,善论利害事,朝廷数任使之。

  康德舆,字世基,河南洛阳人。父赞元,尝以作坊使从曹光实袭李继迁,获其母妻,擢崇仪使、武州刺史。赞元死,真宗追其功,录德舆三班奉职,迁右班殿直、泾原路走马承受,擢阁门祗候。河啮阳武埽,诏遣德舆完筑。历开封府西路都巡检、勾当榷货务,皆兼领埽事。改巡护开府等六州黄河堤岸。

  天圣中,使夏州,赐赵德明冬服。夏人谓曰:"前康将军战灵武者,非先世邪?"德舆惧其复仇,绐曰:"非也。"还,勾当汴口,改西头供奉官。用枢密使曹利用荐,迁内殿崇班、河阴兵马都监,建沿汴斗门以节水。会积雨,汴水将溢,德舆请自京西导水入护龙河,水得不溢。历知原州、庆州,益州路兵马钤辖,久之,领昭州刺史,徙并代兵马钤辖、管勾麟府路军马事。

  有蕃部乜罗为殿侍,求锦袍、驿料,德舆不与,乜罗颇出怨言。后有谮乜罗与贼通,战则反射汉人,乜罗无以自明,乃谋附贼。指挥张岊闻之,召乜罗与饮,乜罗泣曰:"我岂附贼者邪?盖逃死耳。"岊以告德舆:"乜罗叛,信矣,不可不杀。"元昊方屡入寇,德舆不听,曰:"今日岂杀蕃部时邪?"岊曰:"叛者特乜罗,非众所欲也,请为君召与饮,仆崖谷中,声言堕马死,安知汉杀之?"德舆犹豫不决,以问所亲,所亲恶岊,短毁之,岊计不得行。

  知府州折继闵闻贼将至,以告德舆,德舆怒曰:"君不召之,何以知其来也!"贼果以乜罗为响导,自后河川入袭府州。蕃汉欲入城,德舆闭门不纳,或降贼,或为贼所杀,不可胜计。贼既围府州,德舆与马步军副总管王元、兵马钤辖杨怀忠按兵不出战,但移文转运司调军食。转运副使文彦博籍民辇运,至境以俟,而德舆等终不出。及陷丰州,才出屯州城数里,三日而还。居民望见,以谓寇复至,皆弃其所赍,入保城郭。然朝廷不悉闻,舆与止坐不出战,降为东染院使、河阳兵马都监。寻复昭州刺史、知保州,徙真定府定州路总管,历知代、石、仪三州,大名府路钤辖,提举金堤,累迁西上阁门使。

  至和中,河决小吴埽,破东堤顿丘口,居民避水者趋堤上,而水至不得达,德舆以巨船五十,顺流以济之,遂免垫溺。复领果州团练使、知冀州,徙赵州。有告云翼卒谋以上元夜劫库兵为乱,德舆会宾属燕饮自若,阴遣人捕首谋诛之。徙陈州钤辖,卒。

  张昭远,字持正,沧州无棣人。父凝,殿前都虞候、宁州防御使。契丹内寇,凝与康保裔伏兵瀛州,陷围中。昭远年十八,挺身掖出之,擢左班殿直、寄班祗候。每出使还,奏利害,多称旨。为忻州都巡检,改阁门祗候、知狄山军,管勾河东缘边安抚司,再迁内殿崇班。

  天禧初,阁门副使缺员,枢密院方奏拟人,真宗曰:"朕有人矣。张昭远知边略,曹仪习朝仪,可并除西上阁门副使。"俄为河北缘边安抚副使,寻知瀛州,改东上阁门副使、知定州,以引进副使复知瀛州,迁西上阁门使、知雄州。献言岁会四榷场入中银,帝谓辅臣曰:"先朝置榷场,所以通货,非所以计贸易之利也。"

  会大雨,陂塘大溢,昭远勒兵筑长堤,以捍其冲。徙鄜延路兵马钤辖,进都钤辖,筑堡成平川。领忠州刺史、知成德军,迁四方馆使。滹沱河决,坏城郭,乃修五关城,外环以堤,民至今为利。擢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新州防御使,历步军马军都虞候、嘉州防御使,知代州。召还,改莫州防御使,罢管军,授左龙武军大将军、昭州防御使,卒。特赠应州观察使。

  论曰:郭谘以其智巧材略,自见于功利之间,有足称者。曙,抑其次也,余皆碌碌者矣。如方之御寇,鉴之料敌,王果持法峭深,治军严办,兹其长也。田敏屡有战功,而贪墨败度,幸容于时。李渭治无远略,一失机会,关中兵祸,数年不解。德舆闭城以弃其民,昭远计榷场所入,焉知圣人怀柔之意哉。

卷八十六

  王安石(子雱 唐坰附) 王安礼 王安国

  王安石,字介甫,抚州临川人。父益,都官员外郎。安石少好读书,一过目终身不忘。其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签书淮南判官。旧制,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安石独否。再调知鄞县,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通判舒州。文彦博为相,荐安石恬退,乞不次进用,以激奔竞之风。寻召试馆职,不就。修荐为谏官,以祖母年高辞。修以其须禄养言于朝,用为群牧判管,请知常州。移提点江东刑狱,入为度支判官,时嘉祐三年也。

  安石议论高奇,能以辨博济其说,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于是上万言书,以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财不足为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尔。在位之人才既不足,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忧乎?愿监苟且因循之弊,明诏大臣,为之以渐,期合于当世之变。臣之所称,流俗之所不讲,而议者以为迂阔而熟烂者也。"后安石当国,其所注措,大抵皆祖此书。

  俄直集贤院。先是,馆阁之命屡下,安石屡辞;士大夫谓其无意于世,恨不识其面,朝廷每欲俾以美官,惟患其不就也。明年,同修起居注,辞之累日。阁门吏赍敕就付之,拒不受;吏随而拜之,则避于厕;吏置敕于案而去,又追还之;上章至八九,乃受。遂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自是不复辞官矣。

  有少年得斗鹑,其侪求之不与,恃与之昵辄持去,少年追杀之。开封当此人死,安石驳曰:"按律,公取、窃取皆为盗。此不与而彼携以去,是盗也;追而杀之,是捕盗也,虽死当勿论。"遂劾府司失入。府官不伏,事下审刑、大理,皆以府断为是。诏放安石罪,当诣阁门谢。安石言:"我无罪。"不肯谢。御史举奏之,置不问。

  时有诏舍人院无得申请除改文字,安石争之曰:"审如是,则舍人不得复行其职,而一听大臣所为,自非大臣欲倾侧而为私,则立法不当如此。今大臣之弱者不敢为陛下守法;而强者则挟上旨以造令,谏官、御史无敢逆其意者,臣实惧焉。"语皆侵执政,由是益与之忤。以母忧去,终英宗世,召不起。

  安石本楚士,未知名于中朝,以韩、吕二族为巨室,欲借以取重。乃深与韩绛、绛弟维及吕公著交,三人更称扬之,名始盛。神宗在藩邸,维为记室,每讲说见称,维曰:"此非维之说,维之友王安石之说也。"及为太子庶子,又荐自代。帝由是想见其人,甫即位,命知江宁府。数月,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熙宁元年四月,始造朝。入对,帝问为治所先,对曰:"择术为先。"帝曰:"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但末世学者不能通知,以为高不可及尔。"帝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朕自视眇躬,恐无以副卿此意。可悉意辅朕,庶同济此道。"

  一日讲席,群臣退,帝留安石坐,曰:"有欲与卿从容论议者。"因言:"唐太宗必得魏征,刘备必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二子诚不世出之人也。"安石曰:"陛下诚能为尧,舜,则必有皋、夔、稷、禼;诚能为高宗,则必有傅说。彼二子皆有道者所羞,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人民之众,百年承平,学者不为不多。然常患无人可以助治者,以陛下择术未明,推诚未至,虽有皋、夔、稷、禼、傅说之贤,亦将为小人所蔽,卷怀而去尔。"帝曰:"何世无小人,虽尧、舜之时,不能无四凶。"安石曰:"惟能辨四凶而诛之,此其所以为尧、舜也。若使四凶得肆其谗慝,则皋、夔、稷、禼亦安肯苟食其禄以终身乎?"

  登州妇人恶其夫寝陋,夜以刃斮之,伤而不死。狱上,朝议皆当之死,安石独援律辨证之,为合从谋杀伤,减二等论。帝从安石说,且著为令。

  二年二月,拜参知政事。上谓曰:"人皆不能知卿,以为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但后世所谓儒者,大抵皆庸人,故世俗皆以为经术不可施于世务尔。"上问:"然则卿所施设以何先?"安石曰:"变风俗,立法度,正方今之所急也。"上以为然。于是设制置三司条例司,令判知枢密院事陈升之同领之。安石令其党吕惠卿预其事。而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役相继并兴,号为新法,遣提举官四十余辈,颁行天下。

  青苗法者,以常平籴本作青苗钱,散与人户,令出息二分,春散秋敛。均输法者,以发运之职改为均输,假以钱货,凡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预知在京仓库所当办者,得以便宜蓄买。保甲之法,籍乡村之民,二丁取一,十家为保,保丁皆授以弓弩,教之战阵。免役之法,据家赀高下,各令出钱雇人充役,下至单丁、女户,本来无役者,亦一概输钱,谓之助役钱。市易之法,听人赊贷县官财货,以田宅或金帛为抵当,出息十分之二,过期不输,息外每月更加罚钱百分之二。保马之法,凡五路义保愿养马者,户一匹,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与其直,使自市,岁一阅其肥瘠,死病者补偿。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各千步,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为一方,岁以九月,令、佐分地计量,验地土肥瘠,定其色号,分为五等,以地之等,均定税数。又有免行钱者,约京师百物诸行利入厚薄,皆令纳钱,与免行户祗应。自是四方争言农田水利,古陂废堰,悉务兴复。又令民封状增价以买坊场,又增茶监之额,又设措置河北籴便司,广积粮谷于临流州县,以备馈运。由是赋敛愈重,而天下骚然矣。

  御史中丞吕诲论安石过失十事,帝为出诲,安石荐吕公著代之。韩琦谏疏至,帝感悟,欲从之,安石求去。司马光答诏,有"士夫沸腾,黎民骚动"之语,安石怒,抗章自辨,帝为巽辞谢,令吕惠卿谕旨,韩绛又劝帝留之。安石入谢,因为上言中外大臣、从官、台谏、朝士朋比之情,且曰:"陛下欲以先王之正道胜天下流俗,故与天下流俗相为重轻。流俗权重,则天下之人归流俗;陛下权重,则天下之人归陛下。权者与物相为重轻,虽千钧之物,所加损不过铢两而移。今奸人欲败先王之正道,以沮陛下之所为。于是陛下与流俗之权适争轻重之时,加铢两之力,则用力至微,而天下之权,已归于流俗矣,此所以纷纷也。"上以为然。安石乃视事,琦说不得行。

  安石与光素厚,光援朋友责善之义,三诒书反覆劝之,安石不乐。帝用光副枢密,光辞未拜而安石出,命遂寝。公著虽为所引,亦以请罢新法出颍州。御史刘述、刘琦、钱顗、孙昌龄、王子韶、程颢、张戩、陈襄、陈荐、谢景温、杨绘、刘挚,谏官范纯仁、李常、孙觉、胡宗愈皆不得其言,相继去。骤用秀州推官李定为御史,知制诰宋敏求、李大临、苏颂封还词头,御史林旦、薛昌朝、范育论定不孝,皆罢逐。翰林学士范镇三疏言青苗,夺职致仕。惠卿遭丧去,安石未知所托,得曾布,信任之,亚于惠卿。

  三年十二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年春,京东、河北有烈风之异,民大恐。帝批付中书,令省事安静以应天变,放遣两路募夫,责有司、郡守不以上闻者。安石执不下。

  开封民避保甲,有截指断腕者,知府韩维言之,帝问安石,安石曰:"此固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今士大夫睹新政,尚或纷然惊异;况于二十万户百姓,固有蠢愚为人所惑动者,岂应为此遂不敢一有所为邪?"帝曰:"民言合而听之则胜,亦不可不畏也。"

  东明民或遮宰相马诉助役钱,安石白帝曰:"知县贾蕃乃范仲淹之婿,好附流俗,致民如是。"又曰:"治民当知其情伪利病,不可示姑息。若纵之使妄经省台,鸣鼓邀驾,恃众侥幸,则非所以为政。"其强辩背理率类此。

  帝用韩维为中丞,安石憾曩言,指为善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因维辞而止。欧阳修乞致仕,冯京请留之,安石曰:"修附丽韩琦,以琦为社稷臣。如此人,在一郡则坏一郡,在朝廷则坏朝廷,留之安用?"乃听之。富弼以格青苗解使相,安石谓不足以阻奸,至比之共、鲧。灵台郎尤瑛言天久阴,星失度,宜退安石,即黥隶英州。唐坰本以安石引荐为谏官,因请对极论其罪,谪死。文彦博言市易与下争利,致华岳山崩。安石曰:"华山之变,殆天意为小人发。市易之起,自为细民久困,以抑兼并尔,于官何利焉。"阏其奏,出彦博守魏。于是吕公著、韩维,安石藉以立声誉者也;欧阳修、文彦博,荐己者也;富弼、韩琦,用为侍从者也;司马光、范镇,交友之善者也:悉排斥不遗力。

  礼官议正太庙太祖东向之位,安石独定议还僖祖于祧庙,议者合争之,弗得。上元夕,从驾乘马入宣德门,卫士诃止之,策其马。安石怒,上章请逮治。御史蔡确言:"宿卫之士,拱扈至尊而已,宰相下马非其处,所应诃止。"帝卒为杖卫士,斥内侍,安石犹不平。王韶开熙河奏功,帝以安石主议,解所服玉带赐之。

  七年春,天下久旱,饥民流离,帝忧形于色,对朝嗟叹,欲尽罢法度之不善者。安石曰:""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此不足招圣虑,但当修人事以应之。"帝曰:"此岂细事,朕所以恐惧者,正为人事之未修尔。今取免行钱太重,人情咨怨,至出不逊语。自近臣以至后族,无不言其害。两宫泣下,忧京师乱起,以为天旱,更失人心。"安石曰:"近臣不知为谁,若两宫有言,乃向经、曹佾所为尔。"冯京曰:"臣亦闻之。"安石曰:"士大夫不逞者以京为归,故京独闻其言,臣未之闻也。"监安上门郑侠上疏,绘所见流民扶老携幼困苦之状,为图以献,曰:"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天必雨。"侠又坐窜岭南。慈圣、宣仁二太后流涕谓帝曰:"安石乱天下。"帝亦疑之,遂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自礼部侍郎超九转为吏部尚书。

  吕惠卿服阕,安石朝夕汲引之,至是,白为参知政事,又乞召韩绛代己。二人守其成谟,不少失,时号绛为"传法沙门",惠卿为"护法善神"。而惠卿实欲自得政,忌安石复来,因郑侠狱陷其弟安国,又起李士宁狱以倾安石。绛觉其意,密白帝请召之。八年二月,复拜相,安石承命,即倍道来。《三经义》成,加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子雱为龙图阁直学士。雱辞,惠卿劝帝允其请,由是嫌隙愈著。惠卿为蔡承禧所击,居家俟命。雱风御史中丞邓绾,复弹惠卿与知华亭县张若济为奸利事,置狱鞫之,惠卿出守陈。

  十月,彗出东方,诏求直言,及询政事之未协于民者。安石率同列疏言:"晋武帝五年,彗出轸;十年,又有孛。而其在位二十八年,与《乙巳占》所期不合。盖天道远,先王虽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而已。天文之变无穷,上下傅会,岂无偶合。周公、召公,岂欺成王哉。其言中宗享国日久,则曰'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不敢荒宁'。其言夏、商多历年所,亦曰'德'而已。裨灶言火而验,欲禳之,国侨不听,则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侨终不听,郑亦不火。有如裨灶,未免妄诞,况今星工哉?所传占书,又世所禁,〈月誊〉写伪误,尤不可知。陛下盛德至善,非特贤于中宗,周、召所言,则既阅而尽之矣,岂须愚瞽复有所陈。窃闻两宫以此为忧,望以臣等所言,力行开慰。"帝曰:"闻民间殊苦新法。"安石曰:"祁寒暑雨,民犹怨咨,此无庸恤。"帝曰:"岂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无邪?"安石不悦,退而属疾卧,帝慰勉起之。其党谋曰:"今不取上素所不喜者暴进用之,则权轻,将有窥人间隙者。"安石是其策。帝喜其出,悉从之。时出师安南,谍得其露布,言:"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我今出兵,欲相拯济。"安石怒,自草敕榜诋之。

  华亭狱久不成,雱以属门下客吕嘉问、练亨甫共议,取邓绾所列惠卿事,杂他书下制狱,安石不知也。省吏告惠卿于陈,惠卿以状闻,且讼安石曰:"安石尽弃所学,隆尚纵横之末数,方命矫令,罔上要君。此数恶力行于年岁之间,虽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又发安石私书曰:"无使上知"者。帝以示安石,安石谢无有,归以问雱,雱言其情,安石咎之。雱愤恚,疽发背死。安石暴绾罪,去"为臣子弟求官及荐臣婿蔡卞",遂与亨甫皆得罪。绾始以附安石居言职,及安石与吕惠卿相倾,绾极力助攻惠卿。上颇厌安石所为,绾惧失势,屡留之于上,其言无所顾忌;亨甫险薄,谄事雱以进,至是皆斥。

  安石之再相也,屡谢病求去,及子雱死,尤悲伤不堪,力请解几务。上益厌之,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明年,改集禧观使,封舒国公。屡乞还将相印。元丰二年,复拜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换特进,改封荆。哲宗立,加司空。

  元祐元年,卒,年六十六,赠太傅。绍圣中,谥曰文,配享神宗庙庭。崇宁三年,又配食文宣王庙,列于颜、孟之次,追封舒王。钦宗时,杨时以为言,诏停之。高宗用赵鼎、吕聪问言,停宗庙配享,削其王封。

  初,安石训释《诗》、《书》、《周礼》,既成,颁之学官,天下号曰"新义"。晚居金陵,又作《字说》,多穿凿傅会。其流入于佛、老。一时学者,无敢不传习,主司纯用以取士,士莫得自名一说,先儒传注,一切废不用。黜《春秋》之书,不使列于学官,至戏目为"断烂朝报"。

  安石未贵时,名震京师,性不好华腴,自奉至俭,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世多称其贤。蜀人苏洵独曰:"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作《辩奸论》以刺之,谓王衍、卢杞合为一人。

  安石性强忮,遇事无可否,自信所见,执意不回。至议变法,而在廷交执不可,安石傅经义,出己意,辩论辄数百言,众不能诎。甚者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罢黜中外老成人几尽,多用门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复相,岁馀罢,终神宗世不复召,凡八年。子雱。

  雱字元泽。为人慓悍阴刻,无所顾忌。性敏甚,未冠,已著书数万言。年十三,得秦卒言洮、河事,叹曰:"此可抚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则吾敌强而边患博矣。"其后王韶开熙河,安石力主其议,盖兆于此。举进士,调旌德尉。

  雱气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作策二十余篇,极论天下事,又作《老子训传》及《佛书义解》,亦数万言。时安石执政,所用多少年,雱亦欲预选,乃与父谋曰:"执政子虽不可预事,而经筵可处。"安石欲上知而自用,乃以雱所作策及注《道德经》镂板鬻于市,遂传达于上。邓绾、曾布又力荐之,召见,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神宗数留与语,受诏注《诗》、《书》义,擢天章阁待制兼侍讲。书成,迁龙图阁直学士,以病辞不拜。

  安石更张政事,雱实导之。常称商鞅为豪杰之士,言不诛异议者法不行。安石与程颢语,雱囚首跣足,携妇人冠以出,问父所言何事。曰:"以新法数为人所阻,故与程君议。"雱大言曰:"枭韩琦、富弼之头于市,则法行矣。"安石遽曰:"儿误矣。"卒时才三十三,特赠左谏议大夫。

  唐坰者,以父任得官。熙宁初,上书云:"秦二世制于赵高,乃失之弱,非失之强。"神宗悦其言。又云:"青苗法不行,宜斩大臣异议如韩琦者数人。"安石尤喜之,荐使对,赐进士出身,为崇文校书。上薄其人,除知钱塘县。安石欲留之,乃令邓绾荐为御史,遂除太子中允。数月,将用为谏官,安石疑其轻脱,将背己立名,不除职,以本官同知谏院,非故事也。

  坰果怒安石易己,凡奏二十疏,论时事,皆留中不出。乃因百官起居日,扣陛请对,上令谕以他日,坰伏地不起,遂召升殿。坰至御坐前,进曰:"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请对陛下一一陈之。"乃措笏展疏,目安石曰:"王安石近御坐,听札子。"安石迟迟,坰诃曰:"陛下前犹敢如此,在外可知!"安石悚然而进。坰大声宣读,凡六十条,大略以"安石专作威福,曾布等表里擅权,天下但知惮安石威权,不复知有陛下。文彦博、冯京知而不敢言。王珪曲事安石,无异厮仆。"且读且目珪,珪惭惧俯首。"元绛、薛向、陈绎,安石颐指气使,无异家奴。张琥、李定为安石爪牙,台官张商英乃安石鹰犬。逆意者虽贤为不肖,附己者虽不肖为贤。"至诋为李林甫、卢杞。上屡止之,坰慷慨自若,略不退慑。读已,下殿再拜而退。侍臣卫士,相顾失色,安石为之请去。阁门纠其渎乱朝仪,贬潮州别驾。邓绾申救之,且自劾缪举。安石曰:"此素狂,不足责。"改监广州军资库,后徙吉州酒税,卒官。

  论曰:朱熹尝论安石"以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被遇神宗,致位宰相,世方仰其有为,庶几复见二帝三王之盛。而安石乃汲汲以财利兵革为先务,引用凶邪,排摈忠直,躁迫强戾,使天下之人,嚣然丧其乐生之心。卒之群奸嗣虐,流毒四海,至于崇宁、宣和之际,而祸乱极矣"。此天下之公言也。昔神宗欲命相,问韩琦曰:"安石何如?"对曰:"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神宗不听,遂相安石。呜呼!此虽宋氏之不幸,亦安石之不幸也。

  王安礼,字和甫,安石之弟也。早登科,从河东唐介辟。熙宁中,鄜延路城啰兀,河东发民四万负饷,宣抚使韩绛檄使佐役,后帅吕公弼将从之。安礼争曰:"民兵不习武事,今驱之深入,此不为寇所乘,则冻饿而死尔,宜亟罢遣。"公弼用其言,民得归,而他路遇敌者,全军皆覆。公弼执安礼手言曰:"四万之众,岂偶然哉。果有阴德,相与共之。"

  初,绛专爵赏,既上最,多失实,公弼以状闻。诏即河东议功,公弼将受之。安礼曰:"宣抚使以宰相节制诸道,且许便宜,封授一有不韪,人犹得非之。公藩臣,乃欲隃进功状于非其任邪?"公弼遽辞。遂荐安礼于朝,神宗召对,欲骤用之。安石当国,辞,以为著作佐郎、崇文院校书。他日得见,命之坐,有司言八品官无赐坐者,特命之。迁直集贤院,出知润州、湖州,召为开封府判官。尝偕尹奏事,既退,独留访以天下事,帝甚乡纳。直舍人院、同修起居注。

  苏轼下御史狱,势危甚,无敢救者。安礼从容言:"自古大度之主,不以言语罪人。轼以才自奋,谓爵位可立取,顾录录如此,其心不能无觖望。今一旦致于理,恐后世谓陛下不能容才。帝曰:"朕固不深谴也,行为卿贳之。卿第去,勿漏言,轼方贾怨于众,恐言者缘以害卿也。"李定、张璪皆擿使勿救,安礼不答,轼以故得轻比。

  进知制诰。彗星见,诏求直言。安礼上疏曰:"人事失于下,变象见于上。陛下有仁民爱物之心,而泽不下究,意者左右大臣不均不直,谓忠者为不忠,不贤者为贤,乘权射利者,用力殚于沟瘠,取利究于园夫,足以干阴阳而召星变。愿察亲近之行,杜邪枉之门。至于祈禳小数,贬损旧章,恐非所以应天者。"帝览数嘉叹,谕之曰:"王珪欲使卿条具,朕尝谓不应沮格人言,以自壅障。今以一指蔽目,虽泰、华在前弗之见,近习蔽其君,何以异此,卿当益自信。"

  以翰林学士知开封府,事至立断。前滞讼不得其情,及且按而未论者几万人,安礼剖决,未三月,三狱院及畿、赤十九邑,囚系皆空。书揭于府前,辽使过而见之,叹息夸异。帝闻之,喜曰:"昔秦内史廖从容俎豆,以夺由余之谋,今安礼能勤吏事,骇动殊邻,于古无愧矣。"特升一阶。

  帝数失皇子,太史言民墓多迫京城,故不利国嗣,诏悉改卜,无虏数十万计,众汹惧。安礼谏曰:"文王卜世三十,其政先于掩骼埋胔,未闻迁人之冢以利其嗣者。"帝恻然而罢。

  逻者连得匿名书告人不轨,所涉百余家。帝付安礼曰:"亟治之。"安礼验所指,皆略同,最后一书加三人,有姓薛者,安礼喜曰:"吾得之矣。"呼问薛曰:"若岂有素不快者耶?"曰有持笔来售者,拒之,鞅鞅去,其意似见衔。即命捕讯,果其所为也。即枭其首于市,不逮一人,京师谓为神明。

  宗室令騑以数十万钱买妾,久而斥归之,诉府督元直。安礼视妾,既火败其面矣,即奏言:"妾之所以直数十万者,以姿首也,今炙败之,则不复可鬻,此与炮烙之刑何异。请勿理其直而加厚谴,以为戒。"诏从之,仍夺令騑俸。

  后宫造油箔,约三年损者反其价,才一年有损者,中官持诣府,请如约,词气甚厉。安礼曰:"庸讵非置之不得其地,为风雨燥湿所坏耶。苟如是,民将无复得直,约不可用也。"卒不追。以是宗室、中贵人皆惮之。

  元丰四年,初分三省,置执政,拜中大夫、尚书右丞。转左丞。王师问罪夏国,泾原承受梁同奏:"转运使叶康直饷米,恶不可食。"帝大怒曰:"贵籴远饷,反不可用。徒弊民力于道路,康直可斩也。"安礼曰:"此一梁同之言,疑未必实,当按之。"乃遣判官张大宁与同参核,且械系康直以俟。既而米可用者什八九,帝意解,赦康直。

  是时,伐夏不得志,李宪又欲再举。帝以访辅臣,王珪曰:"向所患者用不足,朝廷今捐钱钞五百万缗,以供军食有余矣。"安礼曰:"钞不可啖,必变而为钱,钱又变为刍粟。今距出征之期才两月,安能集事。"帝曰:"李宪以为已有备,彼宦者能如是,卿等独无意乎?唐平淮蔡,唯裴度谋议与主同。今乃不出公卿而出于阉寺,朕甚耻之。"安礼曰:"淮西,三州尔,有裴度之谋,李光颜、李酝之将,然犹引天下之兵力,历岁而后定。今夏氏之强非淮蔡比,宪材非度匹,诸将非有光颜、酝辈,臣惧无以副圣意也。"帝悟而止。后欲除宪节度使,安礼又以为不可。

  御史中丞舒亶上章诋执政,且言:"尚书不置录目,有旨按吏罪。"安礼请取台录以为式,乃与省中同,遂并列亶他事,亶坐废。徐禧计议边事,安礼曰:"禧志大才疏,必误国。"及永乐败书闻,帝曰:"安礼每劝朕勿用兵,少置狱,盖为是也。"

  久之,御史张汝贤论其过,以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汝贤亦罢。元祐中,加资政殿学士,历扬、青、蔡三州。又为御史言,失学士,移舒州。绍圣初,还职,知永兴军。二年,知太原府。苦风痹,卧帐中决事,下不敢欺。卒,年六十二,赠右银青光禄大夫。

  安礼伟风仪,论议明辨,常以经纶自任,而阔略细谨,以故数诒口语云。

  王安国,字平甫,安礼之弟也。幼敏悟,未尝从学,而文词天成。年十二,出所为诗、铭、论、赋数十篇示人,语皆警拔,遂以文章闻于世,士大夫交口誉之。于书无所不通,数举进士,又举茂材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为第一,以母丧不试,庐于墓三年。

  熙宁初,韩绛荐其材行,召试,赐及第,除西京国子教授。官满,至京师,上以安石故,赐对。帝曰:"卿学问通古今,以汉文帝为何如主?"对曰:"三代以后未有也。"帝曰:"但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尔。"对曰:"文帝自代来,入未央宫,定变故俄顷呼吸间,恐无才者不能。至用贾谊言,待群臣有节,专务以德化民,海内兴于礼义,几致刑措,则文帝加有才一等矣。"帝曰:"王猛佐苻坚,以蕞尔国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不能使人,何也?"曰:"猛教坚以峻刑法杀人,致秦祚不传世,今刻薄小人,必有以是误陛下者。愿颛以尧、舜、三代为法,则下岂有不从者乎。"又问:"卿兄秉政,外论谓何?"曰:"恨知人不明,聚敛太急尔。"帝默然不悦,由是别无恩命,止授崇文院校书,后改秘阁校理。屡以新法力谏安石,又质责曾布误其兄,深恶吕惠卿之奸。

  先是,安国教授西京,颇溺于声色,安石在相位,以书戒之曰:"宜放郑声。"安国复书曰"亦愿兄远佞人。"惠卿衔之。及安石罢相,惠卿遂因郑侠事陷安国,坐夺官,放归田里。诏以谕安石,安石对使者泣下。既而复其官,命下而安国卒,年四十七。

  论曰:安石恶苏轼而安礼救之,昵惠卿而安国折之,议者不以咎二弟也,惟其当而已矣。安礼为政,有足称者。安国早卒,故不见于用云。

卷八十七

  李清臣 安焘 张璪 蒲宗孟 黄履 蔡挺(兄抗)王韶(子厚 寀)薛向(子嗣昌) 章楶

  李清臣,字邦直,魏人也。七岁知读书,日数千言,暂经目辄诵,稍能戏为文章。客有从京师来者,与其兄谈佛寺火,清臣从傍应曰:"此所谓灾也,或者其蠹民已甚,天固儆之邪?"因作《浮图灾解》。兄惊曰:"是必大吾门。"韩琦闻其名,以兄之子妻之。

  举进士,调邢州司户参军、和川令。岁满,荐者逾十数,应得京官。适举将薛向有公事未竟,阂铨格,判铨张掞擿使自陈勿用。清臣曰:"人以家保己而己舍之,薄矣。须待之。"掞离席曰:"君能如是,未可量也。"应材识兼茂科,欧阳修壮其文,以比苏轼。治平二年,试秘阁,考官韩维曰:"荀卿氏笔力也。"试文至中书,修迎语曰:"不置李清臣于第一,则谬矣。"启视如言。

  时大雨霖,灾异数见,论者归咎濮议。及廷对,或谓曰:"宜以《五行传》'简宗庙,水不润下'为证,必擢上第。"清臣曰:"此汉儒附会之说也,吾不之信。民间岂无疾痛可上者乎?"即条对言:"天地之大,譬如人一身,腹心肺腑有所攻塞,则五官为之不宁。民人生聚,天地之腹心肺腑也;日月星辰,天地之五官也。善止天地之异者,不止其异,止民之疾痛而已。"策入等,以秘书郎签书平江军判官,名声籍甚。英宗知之,语王广渊曰:"韩琦固忠臣,但避嫌太审。如李清臣者,公议皆谓可用,顾以亲抑之可乎?"既而诏举馆阁,欧阳修荐之,得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

  从韩绛使陕西。庆卒乱,家属九指挥应诛,清臣请于绛,配隶为奴婢。绛坐贬,清臣亦通判海州。久之,还故官,出提点京东刑狱。齐、鲁盗贼为天下剧,设耳目方略,名捕且尽。作《韩琦行状》,神宗读之曰:"良史才也。"召为两朝国史编修官,撰《河渠》、《律历》、《选举》诸志,文直事详,人以为不减《史》、《汉》。同修起居注,进知制诰、翰林学士。元丰新官制,拜吏部尚书。清臣官右正言,当易承议阶,帝曰:"安有尚书而犹承议郎者?"乃授朝奉大夫。六年,拜尚书右丞。哲宗即位,转左丞。

  时熙、丰法度,一切厘正,清臣固争之,罢为资政殿学士、知河阳,徙河南、永兴。召为吏部尚书,给事中姚勔驳之,改知真定府。班行有王宗正者,致憾于故帅,使其妻诣使者,告前后馈饷过制,囚系数百人。清臣至,立奏解其狱,而窜宗正。帝亲政,拜中书侍郎,勔复驳之,不听。

  绍圣元年,廷试进士,清臣发策曰:"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说纷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夫可则因,否则革,惟当之为贵,圣人亦何有必焉。"主意皆绌元祐之政,策言悟其指,于是绍述之论大兴,国是遂变。

  范纯仁去位,清臣独颛中书,亟复青苗、免役法,除诸路提举官。觊为相,顾苏辙轧己,乃擿辙尝以汉武比先帝激上怒,辙罢。时召章惇未至,清臣心益觊之。已而惇入相,复与为异。惇既逐诸臣,并籍文彦博、吕公著以下三十人,将悉窜岭表。清臣曰:"更先帝法度,不为无过,然皆累朝元老,若从惇言,必大骇物听。"帝曰:"是岂无中道耶?合揭榜朝堂,置余人不问。"鄜延路金明砦主将张舆战没,惇怒,议尽戮全军四千人。清臣曰:"将死亦多端,或先登争利,或轻身入敌。今悉诛吏士,异时亡将必举军降虏矣。"于是但诛牙兵十六辈。

  上幸楚王第,有狂妇人遮道叫呼,告清臣谋反,属吏捕治,本澶州娼而为清臣姑子田氏外妇者。清臣不能引去,用御史言,以大学士知河南,寻落职知真定府。

  初,蔡确子渭上书诉父冤,造奇谮以陷刘挚罪,清臣心知其诬,弗之省,坐夺学士。徽宗立,入为门下侍郎。仆射韩忠彦与之有连,惟其言是听,出范纯礼、张舜民,不使吕希纯、刘安世入朝,皆其谋也。寻为曾布所陷,出知大名府而卒,年七十一。赠金紫光禄大夫。

  清臣蚤以词藻受知神宗,建大理寺,筑都城,皆命作记,简重宏放,文体各成一家。为人宽洪,不忮害。尝为舒亶所劾,及在尚书,亶以赃抵罪,独申救之,曰:"亶信亡状,然谓之赃则不可。"再为姚勔所驳,当绍圣议贬,或激使甘心,清臣为之言曰:"勔以议事,所见或不同,岂应以臣故而加重?"帝悟,薄勔罪。起身穷约,以俭自持,至富贵不改。居官奉法,毋敢挠以私。然志在利禄,不公于谋国,一意欲取宰相,故操持悖谬,竟不如愿以死。后朝议以复孟后罪,追贬武安军节度副使,再贬雷州司户参军。

  安焘,字厚卿,开封人。幼警悟。年十一,从学里中,羞与群儿伍,闻有老先生聚徒,往师之。先生曰:"汝方为诵数之学,未可从吾游,当群试省题一诗,中选乃置汝。"焘无难色。诗成,出诸生上,由是知名。

  登第,调蔡州观察推官,至太常丞、主管大名府路机宜文字。用欧阳修荐,为秘阁校理、判吏部南曹、荆湖北路转运判官、提点刑狱兼常平、农田水利、差役事。时方兴新法,奉行之吏,或迎合求进。司农符檄日夜下,如免役增宽剩,造簿供手实,青苗责保任,追胥苛切,其类旁午。焘平心奉法,列其泰甚于朝。移使京东路,过阙入见,神宗伟其仪观,留检正中书孔目房、修起居注。

  元丰初,高丽新通使,假焘左谏议大夫往报之。高丽迎劳,馆饩加契丹礼数等,使近臣言:"王遇使者甚敬,出诚心,非若奉契丹苟免边患而已。"焘笑答曰:"尊中华,事大国,礼一也,特以罕至有加尔。朝廷与辽国通好久,岂复于此较厚薄哉!"使还,帝以为知礼,即授所假官,兼直学士院。

  知审刑院,决剖滞讼五百余案。因言:"每蔽狱上省,轻重有疑,则必致驳,势既不敌,故法官顾避稽停。请自今以疑狱谳者,皆得轻论。"从之。求知陈州,还,为龙图阁直学士、判军器监。

  命馆辽使。方宴近郊,使者不令其徒分坐庑下,力争之,使无以夺。至肆仪将见,又不使缀行分班,使者入,余皆坐门外,寿请令门见而出,众始愧悔。逮辞日,悉如仪。或谓细故无足较,焘曰:"契丹喜尝试人,其渐不可长也。"俄权三司使,改户部尚书。六年。同知枢密院。

  夏人款塞,乞还侵疆。焘言:"地有非要害者固宜予,然羌情无厌,当使知吾宥过而息兵,不应示以厌兵之意。"哲宗立,复仍前议,二府遂欲并弃熙河。焘固争之,曰:"自灵武而东,皆中国故地。先帝有此武功,今无故弃之,岂不取轻于外夷?"于是但以葭芦等四砦归之。

  蔡确辈更用事,焘循循其间,不能有所建明。元祐二年,进知院事。时复洮、河,擒鬼章青宜结,二边少清,而并塞犹苦寇掠。焘言:"为国者不可好用兵,亦不可畏用兵,好则疲民,畏则遗患。今朝廷每戒疆吏,非举国入寇毋得应之,则固畏用兵矣。虽仅保障戍,实堕其计中,愿复讲攻扰之策。且乾顺幼竖,梁氏擅权,族党酋渠多反侧顾望。若有以离间之,未必不回戈而复怨,此一奇也。"其后夏人自相携贰,使来修贡,悉如焘策。

  宣仁太后患国用不足,颇裁冗费,宗室奉亦在议中。焘谏曰:"陛下虽痛抑外家,以示至公,然此举不可不深思而熟计。"太后悟,遂止。

  大河北流,宰相主水官议,必欲回之东注。焘以河流入泺淀,久必淤浅,恐河朔无以御敌,遂上言曰:"自小吴未决之前,河虽屡徙,而尽在中国,故京师得以为北限。今决而西,则河尾益北,如此不已,将南岸遂属敌界。彼若建桥梁,守以州郡,窥兵河外,可为寒心。今水官之议,不过论地形,较功费;而献纳之臣,不考利害轻重,徒便于治河,而以设险为缓,非至计也。"帝虽然之,而回河之议纷起,东北萧然烦费,功亦不就。

  三年,同列皆序迁,且新用执政,焘独如初。诏增其两秩,焘恳辞曰:"是虽有故事,窃意以一时同列超升之故,特用是以慰安其心尔。今日愿自臣革之,使朝廷不为姑息,而大臣稍敦廉耻之风,庶或有补。"竟不受。以母忧去,卒丧,拜观文殿学士、知郑州,徙颍昌及河南府,入为门下侍郎。

  宣仁之丧,宗室既为三年服,才越岁,章惇拜相,欲革为期。焘争之曰:"上以先后保佑之久,追崇如恐不尽,兹用明道故实耳。遽改之,播诸天下,非佳声也。"乃止。焘与惇布衣交,觊其助己,焘不肯少下之。阳翟民盖渐有财讼,而与谏官来之邵交通,开封得其事。惇右之邵,欲薄其罪,焘不可;复欲并劾开封,焘又不可,遂与惇隙。明堂斋祠,为仪仗使,后官有绝驰道穿仗而过者,焘方举劾,谏官常安民又言,教坊不当于相国寺作乐。帝怒,欲逐安民,焘为救释。惇遂谮其相表里,出知郑州,徙大名。

  父日华,本三班院吏,以焘恩封光禄大夫,至是卒,年九十余。焘免丧,徽宗立,复知枢密院。旧制,内侍出使,以所得旨言于院,审实乃得行。后多辄去,焘请按治之。都知阎守懃领他职,祈罢不以告,亦劾之,帝敕守懃诣焘谢。郝随得罪,或揣上意且起用,欲援赦为阶,亦争之。

  以老避位,帝将宠以观文殿大学士,有间之者曰:"是宰相恩典也。"但以学士知河南。将行,上疏曰:"自绍圣、元符以来,用事之臣,持绍述之名,诳惑君父,上则固宠位而快恩仇,下则希进用而肆朋附。彼自为谋则善矣,未尝有毫发为公家计者也。夫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臣不敢高谈远引,独以神考之事切于今者为证。熙宁、元丰之间,中外府库,无不充衍,小邑所积钱米,亦不减二十万,绍圣以还,倾竭以供边费,使军无见粮,吏无月俸,公私虚耗,未有甚于此时,而反谓绍述,岂不为厚诬哉!愿陛下监之,勿使饰偏辞而为身谋者复得行其说。"又言:"东京党祸已萌,愿戒履霜之渐。"语尤激切。

  初,建青唐邈川为湟州,戍守困于供亿。焘在枢府,因议者以为可弃,奏还之。崇宁元年议其罪,降端明殿学士,再贬宁国军节度副使,汉阳军安置。湟州复,又降祁州团练副使。鄯州之复,又移建昌军,然弃鄯州时,焘居忧不预也,终不敢自明。阅再岁,始复通议大夫,还洛卒,年七十五。后五岁,悉还其官职。

  子扶,靖康时为给事中。金人入京师,责取金帛,扶与梅执礼、陈知质、程振皆见杀。

  张璪,初名琥,字邃明,滁州全椒人,洎之孙也。早孤,鞠于兄环,欲任以官,辞不就。未冠登第,历凤翔法曹、缙云令。

  王安石与环善,既得政,将用之,而环已老,乃引璪同编修中书条例,授集贤校理、知谏院、直舍人院。杨绘、刘挚论助役,安石使璪为文诘之,辞,曾布请为之,由是忤安石意。神宗欲命璪知制诰,安石荐用布,以璪同修起居注。自县令至是,才岁余。坐奏事不实,解三职,已而复之。

  时建议武学,璪言:"古之太学,舞干习射,受成献功,莫不在焉。文武之才,皆自此出,未闻偏习其一者也。请无问文武之士,一养于太学。"朝廷既复河、陇,欲因势戡定夔、蜀、荆、广诸夷,璪言:"先王务治中国而已。今生财未尽有道,用财未尽有礼,不宜遽及徂征之事。"皆不听。以集贤殿修撰知蔡州,复知谏院兼侍御史知杂事。

  卢秉行盐法于东南。操持峻急,一人抵禁,数家为黥徙,且破产以偿告捕,二年中犯者万人。璪条列其状。又言:"行役法以来,最下户亦每岁纳钱,乞度宽羡数均损之,以惠贫弱。"后皆施行。

  郑侠事起,璪媚吕惠卿,劾冯京与侠交通有迹,深其辞,致京等于罪。判司农寺,出知河阳。元丰初,入权度支副使,遂知制诰、知谏院。判国子监,荐蔡卞可为直讲。建增博士弟子员,月书、季考,岁校,以行艺次升,略仿《周官》乡比之法,立斋舍八十二。学官之盛,近代莫比,其议多自璪发之。

  苏轼下台狱,璪与李定杂治,谋傅致轼于死,卒不克。详定郊庙奉祀礼文,议者多以国朝未尝躬行方泽之礼为非正,诏议更制。璪请于夏至之日,备礼容乐舞,以冢宰摄事。帝曰:"在今所宜,无以易此。"卒行其说。为翰林学士,详定官制,以寄禄二十四阶易前日省、寺虚名,而职事名始正。

  四年,拜参知政事,改中书侍郎。哲宗立,谏官、御史合攻之,谓:"璪奸邪便佞,善窥主意,随势所在而依附之,往往以危机陷人。深交舒亶,数起大狱,天下共知其为大奸。小人而在高位,德之贼也。"疏入,皆不报。最后,刘挚言:"璪初奉安石,旋附惠卿,随王珪,党章惇,谄蔡确,数人之性不同,而能探情变节,左右从顺,各得其欢心。今过恶既章,不可不速去。"如是逾岁,乃以资政殿学士知郑州,徙河南、定州、大名府,进大学士,知扬州以卒。赠右银青光禄大夫,谥曰简翼。

  蒲宗孟,字传正,阆州新井人。第进士,调夔州观察推官。治平中,水灾地震,宗孟上书,斥大臣及宫禁、宦寺,熙宁元年,改著作佐郎。神宗见其名,曰:"是尝言水灾地震者邪!"召试学士院,以为馆阁校勘、检正中书户房兼修条例,进集贤校理。

  时三司新置提举帐司官,禄丰地要,人人欲得之。执政上其员,帝命与宗孟。命察访荆湖两路,奏罢辰、沅役钱及湖南丁赋,远人赖之。吕惠卿制手实法,然犹许灾伤五分以上不预。宗孟言:"民以手实上其家之物产而官为注籍,以正百年无用不明之版图而均齐其力役,天下良法也。然灾伤五分不预焉。臣以为使民自供,初无所扰,何待丰岁?愿诏有司,勿以丰凶弛张其法。"从之,民于是益病矣。

  俄同修起居注、直舍人院、知制诰,帝又称其有史才,命同修两朝国史,为翰林学士兼侍读。旧制,学士唯服金带,宗孟入谢,帝曰:"学士职清地近,非他官比,而官仪未宠。"乃加佩鱼,遂著为令。枢密都承旨张诚一预书局事,颇肆横,挟中旨以胁同列。宗孟持其语质帝前,皆非是,因叩头白其奸。帝察其不阿,欲大用,拜尚书左丞。

  帝尝语辅臣,有无人才之叹,宗孟率尔对曰:"人才半为司马光邪说所坏。"帝不语,直视久之,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马光邪!未论别事,只辞枢密一节,朕自即位以来,唯见此一人;他人,则虽迫之使去,亦不肯矣。"宗孟惭惧,至无以为容。仅一岁,御史论其荒于酒色及缮治府舍过制,罢知汝州。逾年,加资政殿学士,徙毫、杭、郓三州。

  郓介梁山泺,素多盗,宗孟痛治之,虽小偷微罪,亦断其足筋,盗虽为衰止,而所杀亦不可胜计矣。方徙河中,御史以惨酷劾,夺职知虢州。明年,复知河中,还其职。帅永兴,移大名。宗孟厌苦易地,颇默默不乐,复求河中。卒,年六十六。

  宗孟趣尚严整而性侈汰,藏帑丰,每旦刲羊十、豕十,然烛三百入郡舍。或请损之,愠曰:"君欲使我坐暗室忍饥邪?"常日盥洁,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之别。每用婢子数人,一浴至汤五斛。他奉养率称是。尝以书抵苏轼云:"晚年学道有所得。"轼答之曰:"闻所得甚高,然有二事相劝:一曰慈,二曰俭也。"盖针其失云。

  黄履,字安中,邵武人。少游太学,举进士,调南京法曹,又为高密、广平王二宫教授、馆阁校勘,同知礼院。擢监察御史里行,辞御史,改崇政殿说书兼知谏院。

  神宗尝询天地合祭是非,对曰:"国朝之制,冬至祭天圆丘,夏至祭地方泽,每岁行之,皆合于古。犹以有司摄事未足以尽,于是三岁一郊而亲行之,所谓因时制宜者也,虽施之方今,为不可易。惟合祭之非,在所当正。然今日礼文之失,非独此也,愿敕有司正群祀,为一代损益之制。"诏置局详定,命履董之,北郊之议遂定。同修起居注,进知制诰、同修国史。遭母忧去,服除,以礼部尚书召对阙中。

  闽省盐法苦,言者众,神宗谓履自闽来,恃以为决。履乃陈法甚便,遂不复革,乡论鄙之。迁御史中丞。履以大臣多因细故罚金,遂言:"贾谊有云:'遇之以礼,则群臣自喜。'群臣且然,况大臣乎?使罪在可议,黜之可也;可恕,释之可也,岂可罚以示辱哉!"时又制侍郎以下不许独对,履言:"陛下博访万务,虽远外微官,犹令独对,顾于侍从乃弗得愿也。"遂刊其制。御史翟思言事,有旨诘所自来。履谏曰:"御史以言为职,非有所闻,则无以言。今乃究其自来,则人将惩之,台谏不复有闻矣,恐失开言路之意。"事乃寝。

  哲宗即位,徙为翰林学士。履素与蔡确、章惇、邢恕相交结,每确、惇有所嫌恶,则使恕道风旨于履,履即排击之。至是,更自谓有定策功。刘安世发其罪,以龙图阁直学士知越州,坐举御史不当,降天章阁待制。历舒、洪、苏、鄂、青州、江宁、应天、颍昌府。绍圣初,复龙图阁直学士,为御史中丞。极论吕大防、刘挚、梁焘垂帘时事,乞正典刑;又言司马光变更先朝已行之法为罪。

  先是,北郊之论虽定,犹不果行,履又建言:"阳复阴消,各因其时。上圆下方,各顺其体。是以圣人因天祀天,因地祀地,三代至汉,其仪不易。及王莽谄事元后,遂跻地位,同席共牢,历世袭行,不能全革。逮神宗考古揆今,以正大典,尝有意于兹矣。今承先志,当在陛下及二三执政。"哲宗询诸朝,章惇以为北郊止可谓之社。履曰:"天子祭天地。盖郊者交于神明之义,所以天地皆称郊。故《诗序》云'郊祀天地'。若夫社者,土之神而已,岂有祭大祇亦谓之社乎?"哲宗可之,遂定郊议。拜尚书右丞。

  会正言邹浩以言事贬新州,履曰:"浩以亲被拔擢之故,敢犯颜纳忠,陛下遽斥之死地,人臣将视以为戒,谁复敢为陛下论得失乎?乞徙善地。"坐罢知亳州。徽宗立,召为资政殿学士兼侍读,复拜右丞。未逾年,求去,加大学士、提举中太一宫,卒。

  论曰:哲宗亲政之初,见虑未定,范、吕诸贤在廷,左右弼谟,俾日迩忠谠,疏绝回遹,以端其志向,元祐之治业,庶可守也。清臣怙才躁进,阴觊柄用,首发绍述之说,以隙国是,群奸洞之,冲决莫障,重为荐绅之祸焉。至于兴大狱以倾冯京、苏轼者,璪也;助成手实之法,以坏人材、谰司马光者,宗孟也;讦垂帘之事,击吕大防、刘挚等去之者,履也。清臣真小人之靡,三子抑其亚乎。焘论议识趣,有可称述,虽立朝无附,而依违蔡确、章惇间,无所匡建,非大臣之道也。

  蔡挺,字子政,宋城人。第进士,调虔州推官。秩满,以父希言当官蜀,乞代行,遂授陵州团练推官。王尧臣安抚陕西,辟管勾文字。富弼使辽,奏挺从,至雄州,誓书有所更易,遣挺还白。仁宗欲知契丹事,召对便殿,挺时有父丧,听以衫帽人。

  范仲淹宣抚陕西、河东,奏挺通判泾州,徙鄜州。河北多盗,精择诸郡守,以挺知博州。申饬属县严保伍,得居停奸盗者数人,弛其宿负,补为吏,使之察警,盗每发辄得。均博平、聊城二县税,岁衍钜万。三司下其法于四方,然大抵增赋也。

  为开封府推官、提点府界公事。部修六漯河,用李仲昌议,塞北流,入于六漯。一夕复决,兵夫芟楗漂溺不可计。降知滁州,言者以为轻,乃贬秩停官。

  越数岁,稍起知南安军,提点江西刑狱,提举虔州盐。自大庾岭下南至广,驿路荒远,室庐稀疏,往来无所芘。挺兄抗时为广东转运使,乃相与谋,课民植松夹道,以休行者。江闽盐贼率千百为州县害,挺谕所部与期,使首纳器甲,原其罪,得兵械万计。官盐恶而价贵,盗盐善而价且下,故私贩日滋。挺简僚吏至淮转新盐,明殿赏,以官数之余畀之,于是贼党破散,宿弊遂绝,岁增卖盐四十万。

  改陕西转运副使,进直龙图阁、知庆州,因上书论攻守大计。夏人大入,挺尽敛边户入保,戒诸砦无出战。谅祚亲帅军数万攻大顺,挺料城坚不可破,而柔远城恶,亟遣总管张玉将锐师守之。先布铁蒺藜大顺城旁水中,骑渡水多踬,惊言有神。过三日不克,谅祚督帐下决战,挺伏强弩壕外,飞矢贯其铠,遂引却。移寇柔远,玉夜斫营,夏人惊扰溃去。环州熟羌思顺举族投谅祚,倚为乡导。挺宣言思顺且复来,命葺其旧舍,出兵西为迎候之举。谅祚果疑思顺,毒之死。挺筑城马练平为荔原堡,分属羌三千人守之。

  神宗即位,加天章阁待制、知渭州。举籍禁兵悉还府,不使有隐占。建勤武堂,五日一训之,偏伍钲鼓之法甚备。储劲卒于行间,遇用奇,则别为一队。甲兵整习,常若寇至。又分义勇为伍番,番三千人,参正兵防秋与春,以八月、正月集,四十五日而罢,岁省粟帛、钱缗十三万有奇。括并边生地冒耕田千八百顷,募人佃种,以益边储。取边民阑市蕃部田八千顷,以给弓箭手。又筑城定戎军为熙宁砦,开地二千顷,募卒三千人耕守之。

  谍告夏人候胡卢河,挺出奇兵迎击之。夏人溃,分诸将蹑而讨之,荡其七族。进右谏议大夫,赐金帛三千。夏人复犯诸砦,环庆兵不能御,挺遣张玉以万人往解其围。庆州军变,挺讨平之,进龙图阁直学士。广锐卒徙营,众惮迁,欲为乱,城中震扰,挺推斩首恶十九人,讫徙营。蕃部岁饥,以田质于弓箭手,过期辄没。挺为贷官钱,岁息什一,后遂推为蕃汉青苗、助役法。又自以意制渡河大索及兵械镰枪,皆获其用。

  熙宁五年,拜枢密副使。帝问挺泾原训兵之法,召部将按于崇政殿,善之,下以为诸郡法。河州景思立战死,帝开天章阁访执政,挺请行。帝曰:"此小事,不足烦卿。河朔有警,卿当行矣。"契丹议云中地,挺请罢沿边戍人,示以无事,因乞置三十七将,皆行其策。

  七年冬,奏事殿中,疾作而仆,帝亲临赐药,罢为资政殿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元丰二年,薨,年六十六。赠工部尚书,谥曰敏肃。

  挺谲而多知,人莫能窥其城府。初,为富弼、范仲淹客,颇泄其几事于吕夷简以自售。在渭久,郁郁不自聊,寓意词曲,有"玉关人老"之叹。中使至,则使优伶歌之,以达于禁掖。神宗愍焉,遂有枢密之拜云。

  抗字子直。中进士,调太平州推官。闻父疾,委官去。稍迁睦亲宅讲书。英宗在宫邸,器重之,请于安懿王,愿得与游。每见,必衣冠尽礼,义兼师友。再迁太常博士、通判秦州,为秘阁校理,乞知苏州。州并江湖,民田苦风潮害,抗筑长堤,自城属昆山,亘八十里,民得立塍堨,大以为利。

  徙广东转运使。岑水铜冶废,官给虚券为市,久不偿。人无所取资,聚而私铸,抗尽给之,人得直以止。番禺岁运盐英、韶,道远,多侵窃杂恶。抗命十舸为一运,择摄官主之,岁终会其殿最,增十五万缗。

  英宗立,召为三司判官。广部去京师远,不即至,帝见南来者必问之。及入对,谕曰:"卿乃吾故人,朕望于卿者厚,勿以常礼自疏也。"以史馆修撰同知谏院。方议安懿王典礼,抗引礼为人后之谊,指陈切至,涕泪被面,帝亦感泣。都城大水,抗请见,帝迎问之,抗推原变异,守前说以对。大臣畏其谏,列白为知制诰,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定州。帝惜其去,曰:"第行,且召矣。"

  郡兵番戍,室家留营多不谨,夫归辄首原,抗下令悉按以法,戍者感焉。帝不豫,趣命为太子詹事,未至而神宗立,改枢密直学士、知秦州。过阙,帝见之,悲恸不自胜,曰:"先帝疾大渐,犹不忘卿。"遂赴镇。

  秦有质院,质诸羌百余人,自少至老,扃系之,非死不出,抗皆纵释,约毋得擅相仇杀。已而有犯者,斩以徇,莫敢奸令。居数日,梦英宗召语,眷如平生,欲退复留。觉为家人言,感念歔欷。及灵驾发引之旦,东望号恸,见僚佐于便室,骤得疾卒,年六十。特赠礼部侍郎。又欲赐谥,吴奎曰:"抗以旧恩,自杂学士赠官,已逾常制。"遂止。

  王韶,字子纯,江州德安人。第进士,调新安主簿、建昌军司理参军。试制科不中,客游陕西,访采边事。

  熙宁元年,诣阙上《平戎策》三篇,其略以为:"西夏可取。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夏人比年攻青唐,不能克,万一克之,必并兵南向,大掠秦、渭之间,牧马于兰、会,断古渭境,尽服南山生羌,西筑武胜,遣兵时掠洮、河,则陇、蜀诸郡当尽惊扰,瞎征兄弟其能自保邪?今唃氏子孙,唯董毡粗能自立,瞎征、欺巴温之徒,又法所及,各不过一二百里,其势岂能与西人抗哉!武威之南,至于洮、河、兰、鄯,皆故汉郡县,所谓湟中、浩亹、大小榆、枹罕,土地肥美,宜五种者在焉。幸今诸羌瓜分,莫相统一,此正可并合而兼抚之时也。诸种既服,唃氏敢不归?

  唃氏归则河西李氏在吾股掌中矣。且唃氏子孙,瞎征差盛,为诸羌所畏,若招谕之,使居武胜或渭源城,使纠合宗党,制其部族,习用汉法,异时族类虽盛,不过一延州李士彬、环州慕恩耳。为汉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无所连结,策之上也。"神宗异其言,召问方略,以韶管干秦凤经略司机宜文字。

  蕃部俞龙珂在青唐最大,渭源羌与夏人皆欲羁属之,诸将议先致讨。韶因按边,引数骑直抵其帐,谕其成败,遂留宿。明旦,两种皆遣其豪随以东。久之,龙珂率属十二万口内附,所谓包顺者也。

  韶又言:"渭源至秦州,良田不耕者万顷,愿置市易司,颇笼商贾之利,取其赢以治田。"帝从其言,改著作佐郎,仍命韶提举。经略使李师中言:"韶乃欲指占极边弓箭手地耳,又将移市易司于古渭,恐秦州自此益多事,所得不补所亡。"王安石主韶议,为罢师中,以窦舜卿代,且遣李若愚按实。若愚至,问田所在,韶不能对。舜卿检索,仅得地一顷,既地主有讼,又归之矣。若愚奏其欺,安石又为罢舜卿而命韩缜。缜遂附会实其事,师中、舜卿皆坐谪,而韶为太子中允、秘阁校理。后帅郭逵上韶盗贷市易钱,安石以为不足校,徙逵泾原。

  帝志复河、陇,筑古渭为通远军,以韶知军事。五年七月,引兵城渭源堡及乞神平,破蒙罗角、抹耳水巴等族。初,羌保险,诸将谋置阵平地,韶曰:"贼不舍险来斗,则我师必徒归。今已入险地,当使险为吾有。"乃径趣抹邦山,压敌军而阵,令曰:"敢言退者斩!"贼乘高下斗,师小却。韶躬披甲胃,麾帐下兵逆击之,羌大溃,焚其庐帐而还,洮西大震。会瞎征度洮为之援,余党复集。韶命别将由竹牛岭路张军声,而潜师越武胜,遇瞎征首领瞎夔等,与战破之,遂城武胜,建为镇洮军。进右正言、集贤殿修撰。复击走瞎征,降其部落二万。更名镇洮为熙州,以熙、河、洮、岷、通远为一路,韶以龙图阁待制知熙州。

  六年三月,取河州,迁枢密直学士。降羌叛,韶回军击之。瞎征以其间据河州,韶进破诃诺木藏城,穿露骨山,南入洮州境,道狭隘,释马徒行,或日至六七。瞎征留其党守河州,自将尾官军,韶力战破走之,河州复平。连拔宕、岷二州,叠、洮羌酋皆以城附。军行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得州五,斩首数千级,获牛、羊、马以万计。进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七年,入朝,又加资政殿学士,赐第崇仁坊。

  还至兴平,闻景思立败于踏白城,贼围河州,日夜驰至熙。熙方城守,命撤之。选兵得二万。议所向,诸将欲趋河州。韶曰:"贼所以围城者,恃有外援也。今知救至,必设伏待我,且新胜气锐,未可与争。当出其不意,以攻其所恃,此所谓'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者也。"乃直扣定羌城,破结河族,断夏国通路,进临宁河,分命偏将入南山。瞎征知援绝,拔栅去。

  初,思立之覆师也,羌势复炽,朝廷议弃熙河,帝为之旰食,数下诏戒韶持重勿出。及是,帝大喜。韶还熙州,以兵循西山绕出踏白后,焚八千帐,瞎征穷蹙丐降,俘以献。拜韶观文殿学士、礼部侍郎。资政、观文学士,非尝执政而除者,皆自韶始。官其兄弟及两子,前后赐绢八千匹。未几,召为枢密副使。

  熙河虽名一路,而实无租人,军食皆仰给他道。转运判官马瑊捃官吏细故,韶欲罢瑊,王安石右瑊,韶始沮,于是与安石异。数以母老乞归,帝语安石勉留之。

  安南之役,韶言:"决里、广源之建,臣以为贪虚名而忘实祸,执政乃疑臣为刺讥。方举事之初,臣力争极论,欲宽民力而省财用,但同列莫肯听,至以熙河事折臣。臣本意不费朝廷而可以至伊吾卢甘,初不欲令熙河作路,河、岷作州也。今与众异论,偿不求退,必致不容。"韶本凿空开边,骤跻政地,乃以勤兵费财归曲朝廷,帝由是不悦,以故罢职知洪州,又坐谢表怨慢,落职知鄂州。元丰二年,还其职,复知洪州。四年,病疽卒,年五十二。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襄敏。

  韶起孤生,用兵有机略。临出师,召诸将授以指,不复更问,每战必捷。尝夜卧帐中,前部遇敌,矢石已交,呼声震山谷,侍者往往股栗,而韶鼻息自如。在鄂宴客,出家姬奏乐,客张缋醉挽一姬不前,将拥之,姬泣以告。韶徐曰:"本出汝曹娱客,而令失欢如此。"命酌大杯罚之,谈笑如故,人亦服其量。韶交亲多楚人,依韶求仕,乃分属诸将,或杀降羌老弱予以首为功级。韶晚节言动不常,颇若病狂状。既病疽,洞见五脏,盖亦多杀徵云。子十人,厚、寀最显。

  厚字处道。少从父兵间,畅习羌事,官累通直郎。元祐弃河、湟,厚上疏陈不可,且诣政事堂言之,不听。绍圣中,用荐者换礼宾副使、干当熙河公事。

  会羌酋瞎征、陇拶争国,河州守将王赡与厚同献议复故地。元符元年六月,师出塞。七月,下邈川,降瞎征。九月,次青唐,陇拶出迎。遂定湟、鄯。诏赐陇拶姓名曰赵怀德,进厚东上阁门副使、知湟州。既而他种叛,合兵来攻,厚不能支。朝廷度二州不可守,乃以畀怀德,而贬厚右内府率,再贬贺州别驾。

  崇宁初,蔡京复开边,还厚前秩,于是羌人多罗巴奉怀德之弟溪赊罗撒谋复国。怀德畏偪,奔河南,种落更挟之以令诸部。朝廷患众羌扇结,命厚安抚洮西,遣内客省使童贯偕往。多罗巴知王师且至,集众以拒。厚声言驻兵而阴戒行,羌备益弛,乃与偏将高永年异道出。多罗巴三子以数万人分据险,厚进击破杀之,唯少子阿蒙中流矢去,道遇多罗巴,与俱遁。遂拔湟州。以功进威州团练使、熙河经略安抚。

  三年四月,厚帅大军次于湟,命永年将左军循宗水而北,别将张诫将右军出宗谷而南,自将中军趋绥远,期会宗哥川,羌置陈临宗水,倚北山,溪赊罗撒张黄屋,建大旆,乘高指呼,望中军旗鼓争赴之。厚麾游骑登山攻其背,亲帅强弩迎射,羌退走,右军济水击之,大风从东南来,扬沙翳羌目,不得视,遂大败,斩首四千三百余级,俘三千余人。罗撒以一骑驰去,其母龟兹公主与诸酋开鄯州降。厚计罗撒必且走青唐,将夜追之,童贯以为不能及,遂止。师下青唐,知罗撒留一宿去,贯始悔之。厚将大军趣廓州,酋落施军令结以众降,遂入廓州。超拜厚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

  明年,罗撒复入寇,永年战死,羌焚大通河桥以叛,新疆大震。厚坐逗遛,降郢州防御使。已而赵怀德约降未决,厚以书谕之,怀德即纳款。还厚旧官。入朝,提举醴泉观,卒。赠宁远军节度使,谥曰庄敏。

  寀字辅道。好学,工词章。登第,至校书郎。忽若有所睹,遂感心疾,唯好延道流谈丹砂、神仙事。得郑州书生,托左道,自言天神可祈而下,下则声容与人接。因习行其术,才能什七八,须两人共为乃验。外间欢传,浸淫彻禁庭。

  徽宗方崇道教,侍晨林灵素自度技不如,愿与之游,拒弗许。户部尚书刘昺,寀外兄也,久以争进绝还往,神降寀家,使因昺以达,寀言其故,神曰:"第往与之言,汝某年月日在蔡京后堂谈某事,有之否?"昺惊骇汗浃,不能对,盖所言皆阴中伤人者。乃言之帝,即召。寀风仪既高,又善谈论,应对合上指。帝大喜,约某日即内殿致天神。灵素求与共事,又弗许。或谓灵素,但勿令郑书生偕,寀当立败。即白帝曰:"寀父兄昔在西边,密与夏人谋反国。迟至尊候神,且图不轨。"帝疑焉。及是日,寀与书生至东华门,灵素戒阍卒独听寀入。帝斋洁敬待,越三夕无所闻,乃下寀大理,狱成,弃市,寀窜琼州。

  薛向,字师正。以祖颜任太庙斋郎,为永寿主簿,权京兆户曹。有商胡赍银二箧,出枢密使王德用书,云以与其弟。向适监税,疑之曰:"乌有大臣寄家问而诿胡人者?"鞫之,果妄。

  为邠州司法参军。夏人叛,秦中治城,侍御史陈洎行边,向诣洎陈三敝,言:"今板筑暴兴,吏持斧四出伐木,无问井闾丘陇,民不敢诉。必不得已,宜且葺边城。函关,秦东塞,今西乡设守,是为弃关内乎?三司贷龙门富人钱,以百年全盛之天下,一方有警,即称贷于民,非义也。"洎上其说,悉从之。邠守贪沓,欲因事为邪,并治于城,立表于市以撤屋,冀得赂免,向力争罢之。

  监在京榷货务,连岁羡缗钱,当迁秩,移与其兄。三司判官董沔议改河北便籴,行钞法。向曰:"如此,则都内之钱不继,茶、盐、香、象将益不售矣。"有司主沔议,既而边籴滞不行,沔坐黜。

  以向知鄜州。大水冒城郭,沉室庐,死者相枕。郡卒戍延安。诣主将求归视。弗得,皆亡奔。至,则家人无存者,聚谋为盗,民大恐。向遣吏晓之曰:"冒法以赴急,人之常情,而不听若辈归,此武将不知变之过也。亟往收溺尸,贳汝擅还之罪。"众人庭下泣谢,一境乃安。

  又论河北籴法之弊,以为:"度支岁费钱缗五百万,所得半直,其赢皆入贾贩家。今当有以权之,遇谷贵,则官籴于澶,魏,载以给边;新陈未交,则散籴价以救民乏;军食有余,则坐仓收之。此策一行,谷将不可胜食矣。"朝廷是向计,始置便籴司于大名,以向为提点刑狱兼其事。武强有盗杀人而逸,尉捕平民抑使承,向覆其冤,脱六囚于死。

  入为开封度支判官,权陕西转运副使、制置解盐。盐足支十年,而岁调畦夫数千,向奏损其数。兼提举买马,监牧沙苑养马,岁得驹三百,而费钱四千万,占田千顷。向请斥闲田予民,收租入以市之。乃置场于原、渭,以羡盐之直市马,于是马一岁至万匹。昭陵复土,计用钱粮五十万贯石,三司不能供亿,将移陕西缘边入盐中于永安县。向陈五不可,以为失信商旅,遂举所阙之数以献。尝夜至灵宝县,先驱入驿,与客崔令孙争舍。令孙正病卧,惊而死,罢知汝州。甫数月,复以为陕西转运副使,进为使。厚陵役费,其助如永昭时,凡将漕八年,所入盐、马、刍、粟数累万,民不益赋,其课为最。

  夏将嵬名山以绥州来归,青涧城主种谔将往迎,诏向与议。谔不俟命,亟率所部出塞,遂城之。廷议劾谔擅兴,将致法。向言:"谔今者之举,盖忘身以徇国,有如不称,臣请坐之。"谔既贬,向亦罢知绛州,再贬信州,移潞州。张靖使陕西还,陈向制置盐、马之失。诏向诣阙与辩,靖辞穷,即罪之。

  神宗知向材,以为江、浙、荆、淮发运使。纲舟历岁久,篙工利于盗货,尝假风水沉溺以灭迹。向募客舟分载,以相督察。官舟有定数,多为主者冒占,悉夺畀属州,诸运皆诣本曹受遣;以地有美恶,利有重轻,为立等式,用所漕物为诛赏。迁天章阁待制。环庆有疆事,帝以向习知地形,召诣中书。旧制,发运使上计毋得出人,唯止都门达章奏。至是,弛其禁。熙宁四年,权三司使。明堂礼成,有司误迁向右谏议大夫,诏罚吏而向官不夺。河、洮用兵,县官费不可计,向未尝乏供给。及解严,上疏乞戒将帅裁溢员,汰冗卒、省浮费、节横赋,手敕褒纳。进龙图阁直学士。

  辽人求代北地,北边择牧,加枢密直学士、给事中、知定州。高阳关募兵,敌阴遣人应选。向谍知之,主者觉,纵使亡去,向遣逻捕取之,械送瀛州,戮于市。北使久留都亭,数出不逊语,而云、应点兵,涿、易治道,佥谓必谕盟。向曰:"彼欲疆议速成,故多张虚势以撼我。使者惧不如其请,故肆嫚言以徼幸取成。兵来不除道,其亦无能为也已。"后皆如向言。迁工部侍郎。向控辞,赐诏弗允。故事,前两府辞官乃降诏,两省得诏自向始。元丰元年,召同知枢密院。

  向干局绝人,尤善商财,计算无遗策,用心至到,然甚者不能无病民,所上课间失实。时方尚功利,王安石从中主之,御史数有言,不听也。向以是益得展奋其材业,至于论兵帝所,通畅明决,遂由文俗吏得大用。及在政地,同列质以西北事,则养威持重,未尝启其端,非常所以属望意。会诏民畜马,向既奉命,旋知民不便,议欲改为。于是舒亶论向反覆无大臣体,斥知颍州。又改随州,卒,年六十六。元祐中,录其言,谥曰恭敏。子绍彭,有翰墨名,中子嗣昌。

  嗣昌亦以吏材奋。崇宁中,历熙河转运判官,梓州、陕西转运副使,直龙图阁、集贤殿修撰,入为左司郎中,擢徽猷阁待制、陕西都转运使,知渭州,改庆州。监公使库皇置坐狱,嗣昌奏请之。遂以监临自盗责安化军节度副使,安置郢州。起知相州,复待制、知太原府。论筑泾原三仓劳,加显谟阁直学士;又以抚纳西羌功,进延康、宣和殿学士,拜礼部、刑部尚书。坐启拟反覆罢,提举崇福宫。久之,迁延康殿学士、知延安府,赐第京师。当迁官,丐回授其子昶京秩。

  嗣昌前后因事六七贬,多以欺罔获罪。至是,言者并论之,降为待制,卒。

  先是,徽宗有意图北方,遣谭稹衔命访诸帅,韩粹彦、洪中孚皆力云不可,嗣昌乃润饰谍词,以开边隙。及论事帝前,语至兴师,或感激流涕。造乱之咎,人皆归责焉。

  章楶,字质夫,建州浦城人。祖频,为侍御史,忤章献后旨黜官,仁宗欲用之而卒,楶以叔得象荫,为孟州司户参军。应举入京,闻父对狱于魏,弃不就试,驰往直其冤。还,试礼部第一,擢知陈留县,历提举陕西常平、京东转运判官、提点湖北刑狱、成都路转运使,入为考功、吏部、右司员外郎。

  元祐初,以直龙图阁知庆州。时朝廷戢兵,戒边吏勿妄动,且捐葭芦、安疆等四砦予夏,使归其永乐之人。夏得砦益骄。楶言:"夏嗜利畏威,不有惩艾,边不得休息,宜稍取其土疆,如古削地之制,以固吾圉。然后诸路出兵,据其要害,不一再举,势将自蹙矣。"遂乘便出讨,以致其师,夏果人围环州。楶先用间知之,遣骁将折可适伏兵洪德城。夏师过之,伏兵识其母梁氏旗帜,鼓噪而出,斩获甚众。又预毒于牛圈潴水,夏人马饮者多死。召权户部侍郎。明年,除知同州。绍圣初,知应天府,加集贤殿修撰、知广州,徙江、淮发运使。

  哲宗访以边事,对合旨,命知渭州。至即上言城胡芦河川,据形胜以逼夏。乃以三月及熙河、秦风、环庆四路之师,阳缮理他堡壁数十所,自示其怯。或以楶怯,请曰:"此夏必争之地,夏方营石门峡,去我三十里,能夺而有之乎?"楶又阳谢之,阴具板筑守战之备,帅四路师出胡芦河川,筑二城于石门峡江口好水河之阴。二旬有二日成,赐名平夏城、灵平砦。方兴役时,夏以其众来乘,楶迎击败之。既而环庆、鄜延、河东、熙河皆相继筑城,进拓其境,夏人愕视不敢动。夏主遂奉其母合将数十万兵围平夏,疾攻十余日,建高车临城,填堑而进,不能克,一夕遁去。夏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妹勒都逋皆勇悍善战,楶谍其弛备,遣折可适、郭成轻骑夜袭,直人其帐执之,尽俘其家,虏馘三千余、牛羊十万,夏主震骇。哲宗为御紫宸殿受贺,累擢楶枢密直学士、龙图阁端明殿学士,进阶大中大夫。

  楶在泾原四年,凡创州一、城砦九,荐拔偏裨,不间厮役,至于夏降人折可适、李忠杰、朱智用,咸受其驭。夏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屡请命乞和,哲宗亦为之寝兵。楶立边功,为西方最。

  时章惇用事,楶与惇同宗,其得兴事,颇为世所疑。徽宗立,请老,徙知河南。入见,留拜同知枢密院事,俾其子縡为开封推官以便养。逾年,力谢事罢,授资政殿学士、中太一宫使,未几,卒。徽宗悼之。赠右银青光禄大夫,谥曰庄简,赙恤甚厚。

  楶七子:縡、综、綡、绾、綖、縯、缜。縡、綡最知名。縡繇推官为户部员外郎、提点淮南东路刑狱、权知扬州兼提举香盐事。时方铸崇宁大钱,令下,市区昼闭,人持钱买物,至日旰,皇皇无肯售。縡饰市易务致百货,以小钱收之;且檄仓吏粜米,以大钱予之,尽十日止,民心遂安。未几,新钞法行,旧钞尽废,一时商贾束手,或自杀。縡得诉者所持旧钞,为钱以千计者三十万,上疏言钞法误民,请如约以示大信。上怒,罢縡,降两官。

  綡第进士,历陕西转运判官,入为户部员外郎。中书侍郎刘逵之妻,綡姊也。逵渐复元祐之政,綡多赞之。蔡京欲挤逵,且惎綡不附己,使其党攻之,出綡湖州。论者不已,差主管西京崇福宫。

  综历通判常州,绾知丹徒县,綖签判西安州,縯签判苏州,楶孙茇承奉郎,荩监苏州税,俱列仕显。

  及京复相,遂兴制狱,倾章氏。綖居苏州,或得私铸钱数巨罂,京风言者诬綖与州人郁宝所铸。诏遣李孝寿、张茂直、沈畸、萧服更往鞫之,连系数百人,累月卒无实,狱多死者。京大怒,别遣孙杰鞫之,傅致如章,綖刺面配沙门岛,追毁出身以来文字,除名勒停,籍入其家。窜縡台州,综秀州,綡温州,绾睦州,縯永州,茇处州,荩均州,官司降罢除名者十余人,时论冤之。

  孙杰擢龙图阁直学士、知苏州,张商英入相,始辨前狱,移綖常州,綡复朝奉郎、通判秀州。顷之,綖改授内殿崇班,綡秘书省校书郎,迁户部员外郎,出提点两浙刑狱,以龙图阁直学士知越州。谭稹宣抚燕山,请綡为参谋,加右文殿修撰。金人破蔚州,背归山后议,稹以错置乖方罢。綡落职送吏部,会赦恩,上书告老,复龙图阁直学士致仕,卒。

  论曰:神宗奋英特之资,乘财力之富,锐然欲复河、湟,平灵、夏,而蔡挺、王韶、章楶辈起诸生,委褒衣,树勋戎马间。世非无材,顾上所趣尚磨厉奚如耳。观挺之治兵,韶之策敌,楶之制胜,亦一时良将。薛向虽无三子劳,而董漕边饣襄,不乏仰给,持重枢府,不启事端,又其善也。若厚之降陇拶、瞎征,取湟、鄯、廓州,功足继韶。而嗣昌造衅北伐,乃悖于向,可胜诛邪?虽然,佳兵好还,道家所戒,卒之寀以左道杀,綖以铸钱陷,此非其验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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